田庄的事情已经基本定下,定钱都已经当着曹保人的面儿给了,就等明日一早开衙,再到衙门里去改了地契,就算是彻底过户易主了。


    这些事当然也用不着苏云绕操心。


    他第二日一早起床,帮着家里把猪头、猪蹄都清洗干净后,才匆匆慌慌出门。


    苏成慧见他小跑着离开,边走还边往身上一个劲儿地撒茉莉花香露,完了又抱怨说:“撒得再多,怎么还是带着一股子猪味儿!”


    苏成慧摇头叹气道:“等搬到田庄那边去了,正好就在佃户或者村子里请两、三个短工,帮着杀猪、烧猪头、洗猪下水……,到时候咱家就只用熬好卤汤,将卤肉的秘方捏自个手里就行,也不用再全家人一早起来遭罪受累了。”


    刘文英、苏云婷与刘镇海三人,闻言连连点头。


    刘文英虽然力气大,但到底是个小姑娘,谁会不喜欢采花扑蝶,反倒喜欢杀猪捅刀子呢。


    刘镇海虽然是个糙汉子,可也未见得就喜欢洗猪下水啊!


    至于苏云婷,虽然只是帮着打下手,可谁又不喜欢在春日里多睡一会儿懒觉呢。


    苏云绕只以为自己才是最盼望着请短工的那一个,却不想家里人都是一个心思,只是他们都不说而已,一个个都摆出一副吃苦耐劳的坚韧劲儿,就显得好像只有他才是最娇气的那一个。


    苏云绕若是能看穿姑父和二姐他们心思,怕是又要闹好一顿脾气,明明都想躲清闲,却还合起伙来笑话他,哼!


    好在苏云绕不知道,此刻已经到了百花楼。


    王府接人的马车还没到,苏云绕跟柳大娘子在前院大堂里闲话家常。


    柳大娘子昨晚趁着《小狐仙下山》演出结束之际,已经将百花楼正式关门,往后改为舞剧戏社的消息放出去了。


    苏云绕瞧她在那儿指指点点,规划着如何扩建舞台,整改装饰布局等等,便随口问道:“昨日那场《小狐仙下山》看来反响不错,不然也给不了您这样大的信心。”


    柳大娘子不贪心,十分知足道:“还行吧,打赏的银子比你登台的那一场少了有将近五成,但也够了,我算了一下,往后若是只靠着舞台剧养活整个楼里的人,应该不是问题。”


    说到这里,柳大娘子又抓着苏云绕袖子不放,定要他给个准话道:“绕哥儿,往后这舞剧戏社也有你的一份儿,你不会撒手不管的,对吧?咱们这舞剧戏社还没取名呢,你抽空了帮着取一个吧。”


    柳大娘子还未得到准话,王府的马车就到了大门外。


    苏云绕不敢让人等,连忙宽慰道:“我读书不成,卖力气干苦力,也没有多少力气可卖,不跟着您混,跟着谁混啊?取名儿的事先不急,等我从王府回来的,咱们再商量,还有扩建舞台这事您也别瞎搞啊,舞台剧的台子,跟其它的戏的戏台子可不一样。”


    苏云绕说完,便匆匆上了马车。


    柳大娘子目送他离开,嘀咕道:“说谁瞎搞呢,老娘子是那种胡来的人吗?”


    柳大娘子嘴上这般嘀咕,却立马转身回后院,交代魏琴道:“戏台的事儿,我还得再跟凤舞合计合计,那泥瓦木工师傅就先不请了,别到时候哐哐给我一顿乱拆,真要建得不合适了,可就装不回去了。”


    魏琴本就不赞同她想一出是一出的,自然是满口应下,还又添了一句道:“大娘子确实应该跟凤舞姑娘多商量商量。”


    柳大娘子听话听音,讪讪道:“我倒是想跟他商量,可我哪敢跟王爷抢人啊。”


    *


    被瑞王爷用“真金白银实在铜板”抢去的花魁娘子,此时已经被别院里的下人直接引到了湖边水榭里。


    今日来得不早也不晚,没赶上蹭一顿早饭。


    瑞王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雪白中衣,正立在廊下喂鹩哥。


    见识过睿王殿下为了一文钱精打细算,赢钱赢到最后,还得要别人搭一个荷包的真面目之后,苏云绕对这位皇亲贵胄的敬畏之心,仿佛也因此减去了不少。


    只简单行了礼,苏云绕便好似熟人一般,寒暄道:“王爷用过早饭了?这是在喂鸟呢。”


    柴珃知他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原本是不适应的,多相处几次后,不适应也有几分适应了。


    只是不还等柴珃开口搭理,那鹩哥便在架子上左右蹦跶,对着苏云绕方向,十分欢快道:“美人,美人!”


    苏云绕乐了,厚脸皮夸赞道:“嘿,这小黑鸟可真有眼光啊!”


    柴珃心想:黑羽(鹩哥的名字)未见得真有眼光,但你却是真不谦虚。


    那鹩哥见苏云绕不理自己,又继续扯着嗓子吼道:“美人,美人!快来喂王爷的鸟!”


    “……”


    “谁谁的鸟”,这种话得亏是一只鸟说出来的,不然苏云绕还真的会多想,这鹩哥也真够精怪的,仗着自己脸上有毛,就不尴尬了是吧!


    柴珃神色有些不自然,不轻不重地弹了鹩哥的尖嘴两下,转移话题道:“那边架子上有陶笛,凤舞姑娘选一个合适的,将昨日的曲子完整再吹一遍吧。”


    苏云绕也不想再给那破鸟半个眼神,闻言哪有不应之理,当即便选了一个最普通的陶笛,非常熟练地将曲子完整地吹了一遍。


    瑞王听他吹完,也选了一个陶笛,按着记忆,跟着学了起来,吹到记不清楚,或是吹错了的地方,苏云绕就纠正似的再吹一段。


    两个在音律上极有天赋之人,无需任何言语沟通,一曲一调都饱含默契,眼神笑意之间毫无半分暧昧,却又惺惺相惜,志趣相投。


    鹩哥听着陶笛声,时不时地踩着调子,哼上两嗓子,竟也显得有些可爱,完全让人忘记了它嘴贱的时候。


    玉九思从前院走来,进到水榭里,等着瑞王吹完一曲后,才禀告道:“王爷,苏舅爷亲自上门来拜访,您见还是不见?”


    瑞王还未开口,那嘴贱的鹩哥又抢话道:“狐狸精来啦,狐狸精来啦。”


    玉九思心里陡然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扯着嘴角道:“墨羽真是越来越活泼了。”


    过分活泼的墨羽终究只是一只鸟,没有帮人遮掩秘密的心思,又继续胡话道:“狐狸精摸和尚的鸟,和尚的鸟要飞啦!”


    “鸟要飞啦,鸟要飞啦,和尚念经,不听,不听!”


    “……”


    苏云绕听明白,又好似没明白,暗道:王府水太深,还又黄又浑浊,果然不能失了敬畏之心啊。


    柴珃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声如寒潭道:“玉九思,请苏舅爷去花厅,顺道再送凤舞姑娘回去吧。”


    玉九思后脖子直冒冷汗,面上却装作平静,躬身应是后,便领着苏云绕离开。


    苏云绕今日好像真就只是专门来给王爷吹完整曲似的,来得早,走得也早,不过工资倒是没少,无需王爷特意交代,玉九思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个锦袋,拎在手里沉甸甸的,估计铜板有不少。


    走到别院大门处,有一名穿着藏蓝色锦衣的中年男子等在那里,玉九思恭敬客气地称呼其为苏舅爷,说是王爷有请,并吩咐前院的管事领了他进去。


    苏云绕好奇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


    其容貌和气质都只是寻常,最显著的特点大概就是看着十分的忠厚老实,即便是对着王府里最普通的看门小厮,竟也有些唯唯诺诺。


    事不关己,苏云绕收起好奇心,老老实实上了马车,只是赶车的护卫却换成了玉九思。


    苏云绕有心调侃两句,问他和尚的鸟好玩不?但又忍住了,只双目亮晶晶,要笑不笑道:“玉大人,怎敢劳您驾车,这不是折煞奴家么。”


    玉九思倒是半点也不尴尬,坦坦荡荡道:“都怪墨羽那只笨鸟,整个就一碎嘴子,王爷这会儿估计还在气头上,我送姑娘转一圈再回去,没准儿到时候王爷就转移心思了,记不起我那点儿罪过了。”


    苏云绕心里幸灾乐祸得很大声,暗道:活该,谁叫里当着鸟的面玩鸟呢!


    话说,如果苏云绕记得没错的话,那位苏舅爷,大约是个反派……吧?


    一本合格的古偶小说,当然不能全程甜、甜、甜,总得要安排一两个反派角色,给男女主制造波折与危机。


    按照血缘关系来说,苏舅爷乃当今皇后的庶出兄长,也是瑞王柴珃的亲舅舅,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本该继承昌平侯侯爵。


    可问题是没有如果,意外也不会无故消失,当了皇后的嫡出妹妹亲口斥责生父宠妾灭妻,所以本该继承爵位的苏舅爷,如今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富家翁。


    而现如今的昌平侯,原本却只是父母双亡,寄养在侯府里的旁支子嗣。


    你说苏舅爷有没有过怨恨,有没有过不甘心?


    那肯定是有的,所以后来才会有绑架女主,以女主的性命威胁男主等报复之举。


    苏云绕有些纠结,犹豫着要不要提醒提醒金主,让他小心提防自己的亲舅舅。


    可转头又想,都道是“卑不谋尊,疏不间亲”,如今啥事都没发生,人家好歹还是连着血缘的亲甥舅呢,他算个什么东西,空嘴皮子一张,说出来话也得有人信啊?!


    再说了,反正凭那位苏舅爷的百般报复手段,最后好像也没有伤到男女主半分,别人有主角光环呢,提醒或是不提醒,应该也没什么影响的……吧?


    苏云绕很容易就说服了自己,暂时将剧情抛之脑后。


    柳大娘子见他回来得这般早,赶紧逮住人,要拉着他一起规划舞剧戏社的事情。


    苏云绕也不拒绝,只是柳大娘子却不是一个能商量事情的人,才刚商量到取名环节呢,两个人就彻底蚌住了。


    柳大娘子嫌苏云绕取的名儿太俗气,可让她自己想个不俗气的名儿吧,她又想不出来。


    苏云绕无法,只道是自己先回家去,让他那读书人大哥帮忙想一个不俗气的。


    至于戏台子扩建这事,也让柳大娘子别着急,他先回去画个草图,到时候有个看得见的范本作参照,才能商量得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啥都没有,就别在这儿指着空气,凭空想象了,那都是瞎耽误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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