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本看上去年份久远的古书,章祁月还得到一个小木匣以及一把剑,长者称这些只是答谢。


    据说这个木匣里有无尽符纸,通体漆黑,平添几分压抑。不仅颜色区别于普通符纸,绘符笔墨也与众不同,需自行破指血绘,但符咒所爆发的威力足以和高于自己两阶级的修士对抗。


    这不就纯纯游戏里烧血给自己或者队伍叠增益buff的角色吗?


    章祁月放下匣子又将目光放在那柄青色细剑上,他顺手抓起甚至没有感受到什么重量,拔出剑,眼底却闪过惊讶,这把剑不同于沈琦送的那把寒光闪闪。


    剑身宛如薄翼,挥剑轻盈不拖泥带水,随手一挥,剑风如裹挟着春日花香般柔和,却能斩断一切。


    十指灵活运用使剑柄在指间跳跃,剑刃就着力度在空中划过数朵剑花,掌心固定随后被甩手入鞘。章祁月手指过处,一道银光擦过剑匣上端“风乐”两个繁体字型,灵剑认主,随后再无异样。


    他虽不修剑,但长者都送了,收下也没什么坏处。等离开仙谷他再去找点装饰品给这把剑提高些美感,当做挂件带在身边算了。况且,万一说不定哪天就用上防身救自己命了呢?


    章祁月美滋滋地将两个宝贝收进怀里,手扒在桌沿站立起身,重新坐回胡须长者面前,摇晃着那本褪色的宝典,语气中满是不解:“前辈,这本是不是褪色了啊?恕晚辈愚钝,里面内容根本看不清字迹,无从下手。”


    长者像是没听到似的,将棋子重新归位,对着那两个倒三角捋着胡须,眼皮压根懒得抬,直勾勾看着棋盘道:“下棋。”


    询问无果,章祁月抱着下完这局棋就能得到答案的想法,老实坐下又同他来了一局跳棋。意料之中的胜利,他连忙抬头望去,可长者哪里像是要回答问题的样子,不紧不慢地重新摆好,再次重复道:“下棋。”


    又是一局结束,胡须长者依旧摆好棋局,像被操控的机器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相同的场景。章祁月再也沉不住气,跳下板凳走到长者身边,翻开书页想让他看清那模糊的章节。


    可对方视线压根没有斜,仿佛他沉浸在这新鲜玩意梦乡中,不愿醒来。章祁月双手叉腰闭上眼睛努力调整自己心情,片刻后他自暴自弃地收起宝典,坐回位置。


    好,不就是下棋吗?下呗,谁能下过您啊。


    黑子落棋,白子紧追,一场轻松玩闹的跳棋竟被两人动作激出几分紧张感。


    章祁月思绪逐渐放空,却在下一瞬一道苍老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你为何修符?”


    他惊得手中棋子掉回原位,四处环顾却再没见到第三人,然而那道声音依旧在耳边盘旋;“你为何修符?”


    章祁月没有出声,依旧捻起棋子陪同长者进行着漫长的棋局,在最后一子落下时,将自己初心在心底唤响。


    “你为何修符?”


    “弟子愿能以纸为器,以笔为刃,提笔绘阵护全性命,斩万千邪祟于符下。故而入符道。”


    复读机般的询问刹那间停止。这时胡须长者终于抬起头,笑容满面,嘴角扯起的弧度让他脸上满是褶皱,可那双眼睛却没有浑浊之意,如清水般透彻。


    “这局我赢了。”


    像小孩子炫耀手中糖果一样,这副模样越来越像故人。心底泛酸,眨巴眼睛吸了吸鼻子,却还是跟着一同扬起笑顺着话语附和道:“前辈棋技高超,晚辈敬佩。”


    “你也该走了。”


    章祁月赶忙起身拜谢,在直起腰时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嘴关于宝典的问题,长者没有回答只是慈祥地笑望着他。


    揣起书本,章祁月不再多言,可能想要悟出书中奥秘还需要一个新的机缘。今日收获已经很多了,不急。


    刚走出几步,章祁月又顿住,侧身道:“如果还有机会,晚辈下次还陪您下棋。”


    这句话说完只见胡须长者笑得更开,他双脚触地,弓着腰的身型果然只比圆桌高上那么一点,他摆摆手让章祁月赶紧离开,最后的话语也消散在风中:“没有下次喽。”


    幻境崩塌,一道金光从裂缝中冲向章祁月,直直穿过布料钻进那本《阵法宝典》。他连忙掏出书本,那原先模糊的字迹此刻全都镀上了一层新墨,仿佛一本刚写出的新书,各种阵法图文清晰地映入眼底。


    他转身再不见那位长者的身影,心中一个猜测隐隐定型。


    那位长者其实就是这本书的守护仙灵,日日困在仙境中靠着一盘棋自娱自乐,数千年来终于碰到一个活人。他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和自己对弈,是因为他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下棋,也是他第一次同人交谈玩乐。


    同样,是他第一次知晓棋盘中的乐趣,亦是最后一次。


    春景荡然无存,再一转身又回到了这鬼地方。章祁月将不远处布满青苔的石头清理干净,直接一屁股坐上面开始翻看宝典。既然他从幻境出来降落在这里,那自己师兄们肯定也会出现在这,干脆直接进行一番守石头待师兄。


    这本古籍中全是章祁月未曾见过的阵法。更令他新奇的是,邯绍曾教导他以守护为本,然而这本书里杀阵占多数。光是令敌人陷入困境的阵法就已经上百种,更不用提书本后半部分全是听名字就觉得毛骨悚然的阵法。


    简直就是把入阵之人当成活靶子,各种折磨致死。


    这本书一定要藏起来,不然万一被邯绍知晓,指不定又要被骂道心不稳。章祁月想象了一下邯绍发火的样子,后怕地缩了缩脖子,将怀中书抱得更紧。


    一扇门凭空而出,沈琦穿过漩涡落在地面。章祁月满心欣喜地想要冲上去来个拥抱,却在沈琦几步外停下。


    他这是,哭过?


    视线下移落在他手中紧攥的物体。银白色剑身如璞玉雕琢般晶莹透亮,与他一身黑成了鲜明对比,章祁月还是第一次在他衣着打扮上看到这般刺目的白。一朵清莲镂空图案位于剑柄,在这般阴冷下竟散发柔光,让人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亲近感。


    二师兄这是被换魂了吗?按照他这脾性,怎么可能会领回这么一个与他自身完全不搭边的仙剑出来?


    “这是怀心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注我生在武将之家,可我贪生怕死,机缘却引我入幻境,赠我怀柔之心护佑苍生的仙剑。”


    沈琦自嘲地说完便将目光移回章祁月身上,泛红的眼尾还有泪痕,往日总是各种活跃气氛和自己嬉戏打闹的沈琦多了些脆弱,声音微颤:“我看他们一直死去,我想救他们,但是我做不到。”


    “谁?”


    “战场上的士兵,还有我爹。”


    章祁月还在犹豫着是否要送去一个安慰的拥抱,沈琦恰时继续开口道:“横尸遍野,我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我被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于乱箭下,我想找人救他们,我喊了师尊,喊了很多人,但没有一个人出现。”


    泪水再次从眼眶中流出,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城墙被踏破,也就是那一刻我想要护下所有死去的人,想要守下那座城池。于是怀心剑出现了。”


    “那你之后护住了吗?”章祁月最终还是没有抱住对方,而是拉开他握得指节泛白的手掌,引他坐在石头上。


    沈琦任由自己身体被章祁月拉扯,摇摇头道:“拿到剑后幻象就消失了。”他手背抹去脸上泪水,感觉这样大哭有些丢人,将液体抹在衣服上还颇为嫌弃地转移话题:“等出去了我就换件衣服,跟这个剑一点都不配。”


    “好。”


    章祁月弯腰掏出行囊中的苹果递到沈琦面前,两个小孩就这样就着月色吭哧吭哧啃苹果等大师兄的出现。


    哭久了眼睛自然变得干涩,沈琦双手掩面按摩着眼部,试图缓解不适。章祁月都快把书本看完了,哈欠打个不停也没见阮秋盛的出现。他踢了踢沈琦,双手倒是很自觉地摸向他的行囊想要翻找什么吃的。


    “别找了,都吃完了。”


    章祁月泄了气重新躺回去,眯起眼睛打算先睡再说,可他还没进入睡眠模式就被沈琦喊醒。他半坐起身,看到不远处阮秋盛身后背着一把琴,缓步朝他们走来。


    “在里面耽误了些时间,你们没有等急吧?”阮秋盛在两人身侧坐下,从自己行囊里翻出邹煜做的糕点——这还是邹煜比武后特意把自己喊去,除了交代一些安全问题,还让他带了一堆食物。


    “没有,我们也刚出来没多久。”章祁月又塞了一块甜糕,所有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果然没有人能够拒绝甜品!


    他咽下嘴中食物好奇地往阮秋盛身后瞥,想要目睹仙琴的风采。阮秋盛自然看穿了一切,将那把淡金色长琴取下,琴身没有任何装饰点缀,只有微光流转在表面。琴弦排列紧致,拨弦所出乐声宛若潺潺流水,悠远淡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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