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过夜
如针扎般的刺痛并未停留很久, 一闪而过,令阮秋盛有些怔愣。
似乎在懊恼自己的冲动,章祁月离开那处痕迹, 不敢去对上阮秋盛的表情。片刻后狠下心再度低头, 舔舐着那行极浅的痕迹。
像只做错事情的动物小心伸出舌头讨好对方。
湿热的触感一触即离, 蜻蜓点水般, 不敢再进一步逾距。他额头贴在皮肤上,像曾经阮秋盛拥抱他那般,将对方护在身下,闷闷的声音传出却让阮秋盛红了眼眶。
“大师兄,还有我呢,累了我替你抗。”
上次对他说出类似话语的人还是邹煜。
这句话中到底藏有多少情感, 阮秋盛不知。但他知晓,自己已经与旁人不同, 他那颗在长辈们教导下长久沉静的心, 已经有了归属。
他从未同章祁月有这样过近的接触,哪怕现在对方趴在自己肩上,他也能看到视线前方——章祁月微微颤抖的脊背。
再多的解释也无法掩盖住这个动作中露/骨的情/欲,他不禁暗自嘲讽自己, 起初还口出狂言要关心师弟们心理健康, 没想到自己却率先栽进这深不见底, 名为“情爱”的潭水中。
阮秋盛没有回应, 只是轻托起章祁月的下巴, 极尽温柔地同他相视。
时间已经将他们的容貌雕琢得如玉石般精致, 那双尽显幼态的下垂眼如今已经多出几分锋锐, 不再像从前那般委屈起来,圆圆的眼角让人瞬间心软。
被这般注视, 章祁月觉得自己一头撞进那漫天纷飞花瓣的桃花园,沁人的芬芳令他沉醉于此,柔风将粉嫩的花瓣吹向他身侧,擦过皮肤感受到微凉的轻柔。
距离太近了。
章祁月想要撤离躲开,却被阮秋盛阻止。就这样被迫两臂撑在阮秋盛身侧,等待着对方下一步动作。
视线无法避开,那只能将视线落在阮秋盛面容上,从他的眉眼开始细细勾勒出外型,直到落在薄唇,章祁月再也移不开目光。
想亲上去。
但他深知,阮秋盛从没有拒绝过自己任何事情,哪怕是刚刚的相触阮秋盛也未曾生气。他不知道阮秋盛心中所想,他对自己到底是继续如同弟弟般宠溺着,还是和自己一样
他不敢再试探下去,只能收敛起心中翻涌的情绪,重归平静回望着阮秋盛。
阮秋盛也在认真看着对方,这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却怎么也看不够,他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叹息。
心魔也好,天劫也罢,情生便再无退路。
对自己师弟心生爱恋,对自己一手宠大的学弟心生杂念,违背宗规,罔顾人伦。以后修行倘若被雷劫劈死他也认了,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目前还不是表露心意的时候。再等等,等章祁月再长大一些,等缠着他们的琐事解决了
阮秋盛视线下移落在章祁月衣衫拢住的胸膛,缓缓松开双手推开他的束缚,正想开口,却不知自己这个动作又刺激到章祁月哪里。
下一刻天旋地转,烛火被熄灭,他们就这样躺在床铺上。原本阮秋盛散开的被褥被仙术控制,缓缓盖在两人身上。
阮秋盛:?
虽然他本来就想起身去腾出床铺位置,找个理由把章祁月留下,结果他连话都没说就如愿以偿了。
这样也行,省得他再想理由了。
阮秋盛向里侧移了移身体,想给章祁月留够翻身的空间。谁知他才刚移一点距离,对方就紧追上来。
他环顾四周突然明白了什么,一个响指又重新燃起桌边烛火。他怎么能忘了自家小师弟怕黑。
然而下一刻他清晰地听到睡在自己身侧的章祁月不满地啧了一声,紧接着屋内再次陷入黑暗,反倒一双手禁锢在他的腰间。
他愣了一下,随后强忍住笑意,任由章祁月随意折腾,还故意问道:“这回不怕黑了?”
没人回答他的话,只有毛绒绒的脑袋缩在阮秋盛怀中,来回蹭了蹭。
屋内两人相对而睡,殊不知屋外沈琦端着一盘糕点,五官皱成一团,然后果断回到自己房间。
沈琦收拾好珠宝后才想起来桌边还有他白日在街上买的甜糕,虽然没有师尊做的好吃,但也有独特的味道。他还特意找小二要了个空盘子,将那几块糕点摆得有模有样。
明明十几文铜板就能买到的糕点,被他这么一摆,倒像是富贵人家宴席中那些精致的餐前甜食。
这不得给他大师兄和小师弟尝尝?顺便再听几句夸赞,反正这个点他俩肯定没睡着。
光是这般想象,沈琦就忍不住翘起嘴角,满怀自信地端着盘子出了门。
结果呢?
结果他就看着那间玄字一号屋内忽明忽暗,人影交叠。等他在门口一块糕点都吃完了,才彻底没动静。
得,下次他再大半夜想不开找大师兄和小师弟,他就去撞墙。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客栈,小二打着呵欠推开大门,挂上营业的牌子便再次一头扎进后厅开始新的工作。
阮秋盛作息极其规律,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本能地想要翻身,却突然意识到身侧人搭在自己腰边的手臂。倏地清醒过来,没再有所动作,生怕惊醒熟睡的章祁月。
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对方,心中倒是思绪万千。
从思考自己究竟何时起的心思,再想到该什么时候表达心意,再到最后甚至开始打起了话本的主意。
他不懂这方面的具体情爱方式,之前更是未曾了解过这方面知识。倘若之后心意相通,那他该怎样让自己护在心头的小师弟不被自己所伤。也许他是时候该去淘本书看了。
只可惜,一切都是阮秋盛自己的幻想。
殊不知自己身边躺着的实际是一只未沾荤腥的饿狼。只需对方开口,就能将盯上许久的猎物按压身下,咬住脖颈让其失去挣扎力气。
等章祁月醒来时,阮秋盛早已更衣完毕将玄生佩于腰间。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昨晚的事情,和平日相处一样,相隔着距离互道早安。
昨晚的睡姿令章祁月手臂酸麻,有些费力地束起头发,就在他想放弃,干脆随意散开时,手中发冠被人拿走。
阮秋盛指着铜镜,轻声道:“坐过去,我给你束发。”
章祁月愣了愣神,乖巧地依照他的话坐了过去,目视面前镜面,满足地望着阮秋盛用木梳梳整他的发丝。额前碎发被阮秋盛特意留出,用发绳固定好后马尾,他拿起发冠缓慢束在上方,竟带着几分认真。
“之前带你走了成人门,虽然是个挺不像样的门。”阮秋盛说着又抬手将前面两捋头发向后梳去,一点一点地固定,手指熟练地挑动发丝让其更加蓬松,“虽然现在已经过了那个岁数,但也算是走了流程。古时男子成年都要束发戴冠,虽说修仙不讲究这些,但”
阮秋盛笑了笑,放开已经整理好的发型,看向镜中人:“但我有私心,想亲自为你戴上成长的冠冕。”
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章祁月被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只有带着一连串象声词的“谢谢大师兄”。
慌张却又心动。
等以后他们能够隐居山林,他一定要天天让大师兄帮他束发,他要一口气把这次未能说出的情话通通说个遍。
房门传来响动,将这满屋的暧昧全部撞碎。
“大师兄,小师弟,你们再不出来吃饭,我就把包子全吃了。”
章祁月脸上带着充满杀气的笑容拉开房门,还不等他发作,一袋热腾腾的包子被塞进怀里。
“昨晚来给你们送糕点,结果发现你们睡了。睡这么早到现在才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私奔了。”根据他的日常观察,沈琦已经大差不差猜到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只可惜两个实际上连手都没认真牵过的木头,在沈琦眼里已经是一对所有事情都做过的道侣。
猜到了这层关系,他说话也不遮遮掩掩了,完全没注意到阮秋盛错开的目光。大大咧咧塞了口包子,含糊不清道:“今天要去哪里吗?”
“我去找个人。”章祁月拿起一个包子使了个法术让其不再烫手,转而递给身后的阮秋盛。
沈琦:“京城?你找人?”
这可太稀奇了,从来没有下过山的小师弟竟然会说出在京城寻人的话。
沈琦可来了兴致,凑近章祁月好奇地问道:“谁啊?你形容一下具体长相,我能帮你找出来。”
章祁月也跟着俯身凑近沈琦,故弄玄虚,悄声说道:“找金主。”
“啊?谁?金主是谁?”
这不怪沈琦,毕竟他们之间的代沟太大,无法再进行详细交流。
章祁月神秘一笑,将剩下半袋包子交给阮秋盛,接着便咬着包子潇洒下楼。
他的盛世话本大业还没完成,怎么可能不找个金主给他撑腰!
更何况,那个所谓的金主还欠着他们三个银锭,他要一起讨回来!
第42章 哄骗
说的倒是挺潇洒, 可纵观这一眼望不到边的京城,上哪去找来无影去无踪的富家大少爷。
长长的街道章祁月从南走到北,不但连奚昭璟半点人影都没看到, 还花了一堆钱买了各种稀奇玩意。
虽说自己出门一无所获, 但他想到了一个绝佳方案, 既能把人给揪出来, 还能再赚点钱。
只不过方式可能会有点丢人。
正值正午时分,街上行人稀少,章祁月抱着几样小玩意回到客栈,打算等到傍晚温度降下来,人多的时候再大展身手。
他一脚踏进客栈,却不见另外两人身影。闪身踩上楼梯将手中东西一股脑塞进房间内, 紧接着下楼抓住正埋头擦桌子的小二,用手比划道:“你有见到两个人去哪了吗?就是两个个子高高的, 一个穿黑衣另一个是白蓝道袍, 其中一个长得贼好看。”
章祁月被自己这过于匮乏的形容词整笑了,要是被他之前语文老师听到,估计能气冒烟。
店小二听了章祁月的话倒还真有印象,将白色步巾搭在肩膀上, 引他到门外, 指向前方道:“他们当时问我有没有哪里比较僻静的山林, 我看他们腰间佩剑, 想着估计是闯江湖的剑客, 就告诉两位大侠前方直走500米, 在岔路口右转顺着山路上去就成, 那里树可密了,但是夏天蚊虫多, 没多少人愿意过去。”
“多谢!”
得到了消息章祁月哪还有停歇的道理,侧身拱手离去,直奔目标点去。
店小二看向章祁月的背影,步伐迅速,眨眼间功夫便没了踪影,两手合拢搓了搓,嘿嘿一乐。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接地气的俊哥儿。
等到章祁月赶到山林时,现场一片凌乱。
老天爷,师尊种的枫树和师叔种的竹子还不够他们嚯嚯的吗?这是把魔爪伸到人间了?
沈琦和阮秋盛背对着他站立,两指竖于胸前,周身萦绕一层淡淡荧光,怀心和玄生齐齐悬在空中,与之相缠。下一瞬光芒骤亮,一圈浑厚的剑气从他们身上散开,大风骤起,枝叶摇曳。
这强大的灵力也影响了章祁月腰间的风乐剑,剑身轻震,似有出鞘之意。章祁月面无表情按住剑柄,单手挥出隔音屏障,没感情道:“老实待着,不准学怀心和玄生破坏公物。”
被标上“搞乱者”的两人浑然不知,再次在心中运转灵力,感受着灵力在全身流通,有条不紊地汇聚成团,随后眼眸骤然睁开,将意念融于数道幻影中,以剑为托。
只见几道亮光刺向一旁密林,几乎是瞬间,那些缀着翠绿枝叶的树杈均被截断,整整齐齐地向旁边倒去。
地上一片狼藉。
从沈琦和阮秋盛惊喜的神情中看上去是有所收获,章祁月打心底里为他们感到高兴。
不过他们倒是悟出了剑道,只是可怜了这片林子,啧啧,年纪轻轻就被强行削秃了头。
“欸?小师弟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人找到了?”唰地一声收回怀心剑,沈琦心情颇好地望向身后单手托腮坐下的章祁月。
问了肯定也是白问,看那感觉全世界都欠他钱的表情,铁定是计划失败了。
章祁月露出假笑,好话张口就来:“哪能这么容易啊,这肯定要我们英明神武的二师兄出场,才能将那位金主请出来啊!你说是吧,大师兄。”
见阮秋盛一直没吭声,他心中不住犯痒,侧头看向阮秋盛,将话语极其自然地抛到他面前。
对上章祁月的视线,那期待中却又带着点狡黠的眼睛令阮秋盛无奈一笑,他都不用多想,就能猜到一定又没什么好事。
“是,小师弟说的对。”
他不太喜欢附和一些过于夸张的言语,但章祁月除外。
双标怎么了?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宠着师弟,天经地义。
夕阳西下,街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沈琦冷着脸挥剑舞出优雅剑术,衬着身后流畅轻柔的琴音,引来众多普通百姓的叫好声。
“好好好!再来一个!”
天杀的,他就不该相信章祁月任何一句夸赞他的话,他可真是吃一堑又吃一堑又吃一堑。
“看一看,瞧一瞧啊,上好的符咒,保平安的、保发财的、求功名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实现不了啊!旁边还有绝美的剑舞和琴乐,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也行啊!”
相比于一侧的沉默,章祁月这边可是放开了地喊,嘴跟抹了蜜似的,哥哥姐姐叫的一个比一个甜。他随意画的符咒只是稍微加了点灵力,虽然没有那么多护佑能力,但挡下一些孤魂野鬼还是能做到的。
其实有时候装成半吊子道士也挺好,又能赚钱还能省灵力。
让章祁月觉得最爽的一点——没有城管赶他们啊!!!
在之前的世界里,买份炒面都要跟着炒面师傅跑遍一条街。车子在前面跑,城管在后面追,徒留买家用两只腿疯狂奔跑只为那份已经付了钱的炒面。
现在不一样啊,不仅没人管,还能随地摆摊,杂耍卖艺想干嘛干嘛。
不过这些也只能表面爽一下。正所谓放长线钓大鱼,经过他们这番闹腾,终于把这奚少爷给等着了。
“符我全包了,不知,可否与这位道长进客栈一叙?”
纸扇一开,几枚金灿灿的元宝从袖筒滚落,扇面挡住奚昭璟半张脸,手指急促扇动几下扇面,那装出的矜傲顷刻间被扇得稀碎。
这哪是叙旧啊,分明还是对折戟宗的八卦故事好奇。
不过目标已经达到,那么见好就收。章祁月向身后的百姓表达万分歉意,可收摊的动作却不见变慢。
身处人界的三人还在这般闹腾,而那颗曾经被埋下的种子,却悄然破土而出。
“古书曾记载:‘玉坠于冰火两重天而出,数万年早已生出灵智,玉身纯白,触感冰凉却能生养万物。枯木生枝,死而复生。’如今玉坠重现人间,夺得玉坠之人,便为三界之首,天下第一。”
顾凝玖皱着眉读完纸条上的文字,这不是之前邯绍和苏焱提及的玉坠消息吗?之前遮遮掩掩的消息怎么如今像是昭告天下,直接用利箭定在门派大门上。
“你今早出门就看到这个纸条?没有别的人影?”顾凝玖瞥向一旁半跪着的看门弟子,手执那跟短箭,凑近鼻尖想要嗅出其中味道,转而又用指腹拂过表面探测灵力,均无收获。
这就是一支极其普通的弓箭。
“回掌门,弟子出门便看到这张不明纸条,弟子确信当时四周均无陌生气息。”
顾凝玖嘴唇抿成一条线,最怕的就是这种没头没尾的东西。
然而她却不知,这张纸条现在已经人人皆知,不知是谁如此神通广大,竟能同时出没仙妖两界给每一个门派都送上这个“大礼”。
光是“枯木生枝,死而复生”这六个字就足以让大多数人心动。于是不论是哪家门派都派出弟子,表面声称“门中弟子下凡历练,追寻纸条源头”,实际上都在紧紧盯着那块玉坠的下落,等待最好的时机下手。
毕竟天下第一这一名号,谁会不心动?
仙界弟子跟饺子下锅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御剑辞别宗门,踏上前往人间的道路。而妖界更是迫不及待想要夺得这一宝玉。抱着哪怕拿不到玉坠,也要多吃几个凡人填饱肚子,涨涨妖力也行的想法,乌泱泱一群便冲进他们许久未曾踏入的城池。
路途遥远,怎么可能转瞬间的功夫就能到达,仙妖两界的变动章祁月他们还不知晓。
四人在客栈中,聊到情深处,恨不得直接饮酒摔碗当场拜把子。奚昭璟听多了章祁月他们口中的修仙过程更是向往不已,章祁月说的嗓子都快冒烟,好在阮秋盛及时递上一杯温水。
章祁月一口水下去润了润嗓子,手搭在奚昭璟肩膀上,一副咱们哥俩天下第一好的样子继续哄骗着这个可怜小孩:“小璟啊,我最近在写点东西,想借机宣传一下,可惜囊中羞涩”
“好说好说,祁月你放心写,钱我出。”
沈琦眼中一亮,一把抓走奚昭璟,拉着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零碎修仙小事,紧接着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望向奚昭璟说道;“小璟,你看我这怀心剑上等吧?只是总感觉少了点灵丹妙药”
“琦哥,你放心,修养怀心剑的事包在我身上。”
被俩人耍得团团转的奚昭璟哪里还有半点思考的想法,总感觉接下来沈琦和章祁月随口说句想要天边月,奚昭璟这傻小子都能巴巴地派一队仆从去天上摘下来。
阮秋盛笑叹着气,一把揪回挑逗小孩的两个师弟,目光慈爱地望着奚昭璟,问道:“小璟想云游四方吗?我们可以带你一起。”
沈琦和章祁月同时吸了口凉气,章祁月悄悄附上阮秋盛耳边说道:“大师兄这话不能乱说啊,他就是个普通人,搞不好会死人的!”
阮秋盛依旧直视前方,嘴里倒说出一句与他形象不符的话:“还想要钱包吗?”
两人瞬间哑火。
嗯,既然身处人间,钱还是比较重要的。
再说了,保护一个凡人,也不是很难。
第43章 鬼道
此时的三人只是一心想将行走的“钱包”带在身边, 又何曾会想到,面前这个人,在风波平定后竟真跟他们一同回到了枫翠居。
眼看着各大门派都派出了几个修为了得的弟子出门, 顾凝玖便再也坐不住, 径直跑去了折戟宗, 正好碰到同样拧眉紧盯纸条的邯绍和苏焱。
“有头绪吗?”顾凝玖跳过那些没用的寒暄, 直接切入正题,寻求应对之策。
苏焱摇摇头,稍作停顿说道:“能同时出入仙妖两界的,就只有鬼道了。”
那些游魂本就不归于阳间,更何况,有些道行的鬼魂能随意附于人体中, 穿梭在不同场合间。
就像之前门派比武中伪装成暗门弟子的鬼影。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神色巨变。现在本就两界乱成一团, 再加上个鬼道, 他们不敢想象人间会被糟蹋成什么样。
顾凝玖:“我去派弟子下山提防鬼影出没,顺便盯着其他几个门派别搞什么小动作。”
邯绍点点头,正想同苏焱说着什么,却被他抢先开口道:“我过段时间下山一趟。去看看他们四个。”
想起那道鬼影, 苏焱才突然明白曾经那一瞬间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他们见过。
那是他们被赶出宗门流落人间的第五年。
精疲力竭的三人寻了处荒废草屋住下, 夜深人静时周遭温度突然降低, 窗外闪过一道影子, 苏焱被惊醒, 想要出门去追却发现身体被固定在原地, 只能躺着用眼睛和耳朵去观察着外界。
苏焱睡觉的方向恰好背对其他两人, 从而他无法看到邹煜和邯绍的反应,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除了那道影子, 那一夜中便再无其他异样。苏焱揉着酸麻的四肢坐起身,就看到邹煜提着剑出门瞬间没了踪影,他顾不得多想赶忙跟上,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几道黑影斩落在雪渊下,无血无痕,散做灰烬落于天地间。
“他们怎么惹你了?”苏焱停在身侧,低头看向蹲在地上散乱着头发的邹煜。就在他以为等不到回应时,邹煜的声音响起,像是避讳着什么话题,极其简洁用几个字概括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报仇罢了。杀亲之仇。”
苏焱心底一惊,他只知道邹煜年幼时家中亲人突遭遇变故,只剩他一人。但具体什么变故,邹煜从未提及,连老宗主询问时,也只得到一句“记忆模糊不清”的回答。
怎么会偏偏一夜间就知晓了一切?苏焱想继续问下去,却又害怕自己触及他的雷区,沉声应道:“嗯,走吧。”
两人转身离开之后,几人合抱的大树后飘出一个小孩模样的鬼影,恨恨地望着离去的邹煜。
这个谜团时至今日苏焱都没能问出口,推测到所传玉坠消息可能是鬼道所为时,他突然觉得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冥冥中,他总觉得背后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事情。甚至得出的结果有可能会与发生的一切都有所相连。
邯绍微怔,叹气道:“我知道你关心那三个小子。现在邹煜被带去暗门,折戟宗就剩我们两个主持大局,你”
苏焱没有告诉邯绍自己真实下山目的,只是淡然一笑,话语中极为诚恳:“邹煜既然将宗主权利交给你,那自然是相信你能胜任。我独留在枫翠居也无事可做,不如下山去寻一寻他们,也算是代替邹煜护住那三个小孩了。”
顾凝玖也适时插进来,帮着苏焱说话,虽然说的不怎么好听
“是啊,天天守着那小破竹林,没邹煜那神叨叨的鹦鹉在旁边陪他,我都怕苏焱在枫翠居待魔怔。正好下山让他看看那仨祖宗有没有惹事,说不定等邹煜回来听到你这么安排,估计能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邯绍没辙,笑骂了一句“顾凝玖你又在说什么屁话”,接着深深看了苏焱一眼,点头应允了他的行为。
而那位可能会感动哭的“鹦鹉”,此刻正坐在院中支着腿,嘬着嘴唤树杈上的麻雀。
叩门声响起,邹煜没有理会,又是两声响动,门吱呀被推开。一个小道童端着午膳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正准备退去就被邹煜喊住。
“怎么换人了?之前那个呢?”
邹煜瞥向小道童。他记得很清楚,之前来送餐的一直是个少年,同是暗门的校服肩边却有一圈别样的纹路。五官端正,眼底有颗痣,性格温和。哪怕邹煜懒得说话,那个少年每日问候语也从来没少过。
“那位是我们门内大师兄齐胤,他昨日被宗主喊去带领几个师兄弟赶往人界了。往后邹宗主的日常饮食由我来照顾。”
“去人界?”邹煜脸色一冷,惊得那名小道童险些跪下,低着头不敢再说话,慌忙关门离开。
邹煜猛地站起身狠狠踹向木门,纹丝不动。他颓然跌回木椅,心乱如麻。暗门为什么会突然派弟子去人界?是要截杀章祁月他们吗?还是出了什么事?
他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双目无神仰望天空,手指摩挲着那条红绸,只能心中暗自祈愿苏焱他们能够下山探查一番。
纸扇扇得更欢,奚昭璟两眼泛光连连点头应下,甚至还要当场展示自己的拳脚功夫,证明他有自保能力,生怕三人不带上他。
阮秋盛笑了笑,正要开口却猛地抬眸望向门外,紧接着竟不顾旁人目光径直御剑离开。
章祁月和沈琦也同时收敛了笑意,很浓重的妖气,就在附近。他紧跟其后,奚昭璟不明原因,傻愣愣地也想跟出去,被沈琦按回椅子上。
沈琦单手拔出怀心剑,雪亮的剑面倒映着奚昭璟的脸,威胁道:“待在客栈里不许出去,不然一会等我回来,拿你来养怀心。”
奚昭璟瞬间噤声,连连点头。
说罢沈琦便快速收剑离去。妖气来源于不远处的小溪边,沈琦赶到时正看到章祁月怀抱一个幼童撤步离开。
章祁月望见沈琦的身影,连忙喊道:“带药过来了吗?她手臂被鱼怪咬伤,普通的药不行,要快!否则会溃烂,甚至危及生命!”
沈琦身上哪有药膏,出门太急装药的行囊全在客栈里,可眼下情景容不得犹豫。他转身运转灵力将速度提到最快,落在客栈门口抬手将屋内行囊吸入手中,转而将布袋塞进奚昭璟怀中,单手把他扯上怀心剑,重新飞向溪边。
悬空的欣喜还没体会到,就被扑面的狂风吹乱。奚昭璟抱紧怀里不知名物品,努力稳住身形,紧紧扯住沈琦翻飞的衣袖,生怕掉落下去。
猛地坠地,奚昭璟像是一个人形拖把,被沈琦拽来拽去,丝毫不顾他杂乱的脚步,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摔个狗啃泥。
下一瞬他顾不得抱怨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河边绚烂的灵力相撞画面。
几张符咒冲入水中炸起几簇半丈高的水花,章祁月点地而起,竟能转瞬间在几柱水花上移动,仿佛在地面上行走。手指重绘符咒骤然贴在最内侧的一簇,翻身落地,玄生剑及时赶到穿透清水扎入河边绿坪。
剑尖赫然没入一只膝黑的四脚生物上,一动不动,恐怕已经没了性命。
沈琦:“发什么愣,给我纱布。”
奚昭璟光顾着看阮秋盛和章祁月那眼花缭乱的仙术,连沈琦在旁边叫了半天都没听到。
“啊?嗷嗷,给给给。”
伤口毒素已经被挤出,涂上之前苏焱准备的药膏,应该无大碍。沈琦将昏迷的幼童交给奚昭璟,走向玄生剑所在位置。
四肢像蛙类,身型却实实在在是条鱼,尾巴长似泥鳅。被玄生一剑穿心,濒死之际露出满口的獠牙。
真是个恶心的妖物。
沈琦嫌弃地移开目光,颇为同情地看着阮秋盛拔起玄生剑,甩去血珠。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大师兄,要不然我给你一个手帕擦一下吧?这玩意长得有点太恶心了。”
沈琦这边刚说完,章祁月便抬手插在两人中央,右手正好拿着一个雪白四方帕巾,拿过玄生剑来来回回擦拭个好几遍。
章祁月:“大师兄,给。”
阮秋盛接过玄生将其收回,嘴角挂着浅淡笑意:“多谢小师弟。”
沈琦:玩呗,谁能玩过你俩啊。
奚昭璟在后面仰着脖子看乐子,眼珠子提溜转,目光来回在三人身上移动,已然在脑中补出了一番大戏。
“只有这一只?”章祁月甩出一张符,触及鱼怪的刹那间便燃出一团青火,将它的肉身烧成粉末埋于土中。
“不止,一只不会有这么重的妖气。但寻不到其他的踪影。”阮秋盛看向奚昭璟怀中的幼童,接着道:“既然有孩童敢独自在附近嬉戏,那之前这里一定是块平安地。”
沈琦:“妖物是今天刚来的。不然昨天那么多人求符,怎么没有人提起过防邪祟的。”随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朝奚昭璟方向喊去:“小璟,最近这边死过人没?”
一个本地人就在他们面前,直接问不就行了。
第44章 幻想
“死人?没有啊, 我所知晓的天灾人祸,就只有那个偏远的村庄。”奚昭璟手点着下巴,把近期周边大大小小事情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再次肯定道:“没有, 这片离京城很近, 每天都有巡逻官兵, 不可能有瞒报死亡的情况。”
沈琦:“那还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这边有什么吸引它们的东西?”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阮秋盛翻出天机琴,将烂熟于心的《镇乐》奏出,无形中生出一层防护。
类似于标记。
凡是下一个来到此地的修士或者妖兽,第一瞬间便能感受到专属于阮秋盛的化神期威压,若低于这一境界将半步不得靠近。
倘若是高阶修士, 那么他踏入时,阮秋盛神识就能精准察觉到危险的存在。
“天啊, 秋盛哥还有一把琴啊?”
奚昭璟看到其他两人都有独属的武器, 便以为阮秋盛也和他们两人一样,专修一门。这翻手而出的长琴令他瞠目结舌,不禁小声感叹一番。
好巧不巧,这声熟络的称呼落在章祁月耳中, 他眼皮一跳, 接着目光便定格在奚昭璟身上。
他想让对方换个称呼, 可翻来倒去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合适, 总觉得自己太过于小心眼。但是他也想这么天天光明正大地喊阮秋盛“哥”。
章祁月撇嘴就这么干瞪着奚昭璟, 紧接着后脑勺挨了一记猛击, 他吃痛地捂住头部, 愤愤扭头望着斜眼看他的沈琦。
“走,回去。还傻站着干嘛?回去找小二要盘饺子。”沈琦环胸站立, 看好戏似地注视着章祁月。
奚昭璟发觉他们有离开的打算,赶忙两手抱起幼童,用肩膀撑着孩童头部,向前走了几步接话道:“琦哥你想吃饺子啊?我家有好多,想吃什么馅的我都能带。”
沈琦:“没,只不过这有现成的醋,不用来蘸饺子吃倒是可惜了。”
话中有话。
奚昭璟愣了愣,瞄到章祁月黑成碳的脸,虽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他,装傻才是唯一的选择。于是他眼一闭心一横,缩着脖子挪动脚步,试图往看上去最安全的阮秋盛身后躲。
不躲还好,这一躲彻底踩到章祁月尾巴上。
“我带小璟回去,大师兄你不对,二师兄,你带着小孩回去。”
前有沈琦暗中点他吃醋,后有奚昭璟雷点乱蹦。章祁月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干脆带奚昭璟感受一番独特的“飞行”之旅。
奚昭璟这可怜孩子被章祁月扯上风乐剑时,沈琦默默为他点了一支白蜡,希望等回到客栈还能看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沈琦扶了扶手臂,小心环抱幼童,望向阮秋盛的身影时还是没忍住提了一嘴:“大师兄,你别太惯着小师弟,宠坏了以后有的闹腾。”
眼看着天机琴重新散为光点聚在腰间玉佩中,阮秋盛猛地一顿,眼中难得多了几分茫然:“什么闹腾?”
沈琦也跟着一懵,随后恍然大悟般,眼尾挂着一抹恶劣的笑,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摆摆手道:“懂了,你俩玩不出这么花,而且像小师弟那个脾气,估计也就你能治住他了。”
阮秋盛:???
明明都是文字,怎么偏偏连在一起,阮秋盛就一点都听不懂了?
沈琦飞行速度放得极慢,害怕过快的速度所带起的狂风,身上的孩童会承受不起。于是悠闲地迎着凉风俯瞰整个京城。
房屋错落有致,长桥上高挂的灯笼闪烁着红光,一片繁华盛景。
恍惚间,沈琦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过人间的新年了刚刚为了嘲笑章祁月脱口而出的饺子,这么一想,还真有点想念具体味道。
如果能在人间待到冬天,他一定要好好拉着师兄他们去过个热闹的新年。
家家张灯结彩,烟火漫天,锣鼓喧天。
计划好一切后正好到客栈门口,沈琦满意地跃下怀心剑,感受到肩膀上的动静,他侧头注视悠悠转醒的幼童,水灵的大眼睛格外讨喜,沈琦将她放下来,半蹲着问道:“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吗?”
小姑娘怯怯地望着沈琦,心中还存有恐惧,瘪着嘴想哭却硬生生忍住,摇摇头不说话。
看到这个样子,沈琦声音压低,努力用非常柔和的声音继续问道:“你家离这里远吗?”
还是摇头不语,但伸出了手,指向不远处的布料店。
“你家在那里?”
连连点头。
沈琦耐心地整理着她的衣衫,小心避开纱布处,拉着她走近客栈,小声哄着:“别怕,没事了。哥哥给你拿药膏,一会就送你回家,你”
声音卡在嘴边没了声响。
屋内章祁月悠闲地饮下热茶,奚昭璟脸色苍白扶着门框,想吐却吐不出来,憋得泪水在眼眶打转。
店小二又是送毛巾又是送热水,急得团团转。这么一个贵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拿什么赔啊?
结果不但没有效果,反而让奚昭璟耳边更闹腾,扰得头疼,终于“哇”地一声呕了出来。
沈琦沉默地错开脚步挡住小姑娘的视线,这种污秽的场景,不适合小孩子看到。
看到沈琦出现,奚昭璟眼泪唰地下来了,声音虚弱却还能听出其中的撕心裂肺:“我下次再也不坐祁月的剑了。”
沈琦:“嗯,下次你自己骑马跟着我们。”
奚昭璟:天理何在?!
沈琦拉着小女孩在客栈转了一圈,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一把夺过章祁月手中杯盏,问道:“包裹呢?装药的。”
对哦,行囊呢?章祁月也顿在原地,将目光缓缓移到奚昭璟。
此时无声胜有声。
被两人盯得有些发毛,奚昭璟冷汗都被吓出来,两手挥出了残影,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啊,我就在后面抱着她,然后就被祁月带回来了。”
等阮秋盛出现时,客栈中央的四方桌子旁多了三尊失去颜色的“沉思者”,还有一个小姑娘坐在一旁,正伸手拿面前盘子里的糕点,嘴角糊满了碎渣。
阮秋盛不明所以地提着被他们遗落的布袋走过去,将深蓝色包裹放在中间,又从怀里掏出手帕将孩子嘴巴擦干净。
包裹“失而复得”,三人仿佛又活了过来,看向阮秋盛的目光,像极了看到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要是没了大师兄,这个家得散。
吃了糕点,又拿了药膏,小姑娘虽然还是有些胆怯,但好在终于肯开口,冲着四人脆生生喊道:“谢谢四个大哥哥。”
这声软糯的童音不免又勾起章祁月心底邪念,他眉目柔和,同其他几人一样揉弄小姑娘脑壳,脑海中倒浮现出新的幻想。
以后他们如果隐居了,再收留一个小孩,一家三口刚好。
一想到这里,章祁月不由得望向阮秋盛,只是,这次的偷看被当场抓包。阮秋盛没有避开,眼中笑意更甚。
章祁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他的心脏近乎快要跳出,落荒而逃,极其狼狈。
一看眼前的小姑娘,阮秋盛总能想起曾经也是小小一团的章祁月,越看越喜欢。他半蹲在地,与女童平视,轻声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去的小池塘呀?能不能告诉哥哥?”
提及池塘鱼怪的事,女童身体不由自主一抖,阮秋盛赶忙搂住对方,轻拍后背哄着。恰时章祁月也跟着蹲下,在阮秋盛的注视下有些笨拙地哄道:“别怕,你看,哥哥给你变花。”
一直感受到阮秋盛的视线,耳根通红,还偏要装作镇定。
两手摊开,在孩童的注视下十指相扣,再缓缓张开,最后一根手指翘起时,一团开得正盛的茉莉花赫然出现。
女孩睁大了双眼,发出惊叹,伸手便触摸到柔软的花瓣。
“会不会太假了?”
“哎呀,人家小孩看得开心就行。”
章祁月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旁边窃窃私语的两人,随后又重归温柔笑对着女孩。
这变脸速度之快沈琦和奚昭璟不住咂舌。
借着这个由头,阮秋盛很快接道:“如果告诉哥哥发生了什么,这些花就送给你好不好?”
“我本来在那边想要摘点野花,因为好看。结果就有一团黑黑的东西突然掉进河里,我就凑近看,结果就被咬了。”可能是那种痛感过于可怕,女孩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你当时只看到了这一个吗?”
女孩猛地摇头,脸色更加恐慌:“还有其他的东西在天上飞,但我之后就没看到了。”
四人相互对视一眼,果然没猜错,不止一个。
“只在池塘附近飞吗?”
“记不清了”
小女孩揪着阮秋盛衣角,哪怕心底再怎么觉得恐惧,也都有问必答。她目光追随着章祁月手中鲜花,还时不时观察阮秋盛的神情变化。
这么一番询问,几人心中都有了底,估计就这几日,京城里要多出些幺蛾子了。
阮秋盛给章祁月递了个眼神,章祁月顿时明白,将花束放入小女孩怀中后站起身。
“哥哥没有骗你吧?走吧,我带你回家,你亲人该担心了。”阮秋盛牵起她的小手,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客栈。在即将拐弯时,小姑娘捧着茉莉花,顿住脚步,朝身后三人甜甜一笑。
“谢谢变花的大哥哥!”
章祁月表面从容微笑挥手,内在却几近疯狂。
天啊,太可爱了,心都化了
第45章 撰写话本
“欸, 祁月,祁月——”
奚昭璟喊了半天才引回章祁月思绪,琥珀色眼瞳中还残留着温柔, 奚昭璟想起这位祖宗之前干的事, 不由得一哆嗦。
两指甩开, 用纸扇挡在面前。虽然他们相识并不久, 但从沈琦脸上的嫌弃可以猜到,出现这种表情肯定不是因为他们。
章祁月:“怎么了?”
纸扇被他无情拨开,章祁月拿起折扇在手中打着转,一边等待奚昭璟的下文,一边欣赏着画满山川风景的扇面,片刻后又将纸扇合起, 塞回奚昭璟手中,怅然道:“我师尊也喜欢拿着一把折扇。样式跟你这把差不多, 在哪里买的?”
听闻自己的小习惯竟然与敬仰许久的人物相重合, 奚昭璟暗自窃喜,展开纸扇多看了几眼。他本想着这个扇子用久了过几天再换个新的,被章祁月这么一提,他越看越顺眼, 砸吧几下嘴。
奚昭璟:突然觉得这个扇子挺好看的, 一直用着吧。
抛开御剑事情的不愉快, 奚昭璟又熟络地靠近章祁月, 笑容爬上脸说道:“不就是把扇子吗?哪里需要买, 祁月你想要什么样的直接说, 我家里都有。”随后又伸出手, 神秘地朝章祁月挑眉,“手稿拿来。”
“恩公!”
“不不不, 祁月!哥!你才是我大哥!”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相信我们一定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说的太对了我也有这种感觉!缘分让我们相遇!”
“走,上楼!”
“好!”
多么感人肺腑的天下兄弟情。
沈琦坐在原地把那两人当空气,说认识他们都觉得丢人。
他双手捧杯饮下一杯热茶,余光目送相见恨晚的两人肩搂着肩,上楼去取那所谓的话本文稿。
说起来,他还挺期待被章祁月自己夸上天的话本内容到底长什么样。不过也不难猜,主角肯定是自家小师弟跟大师兄一些不可言说的故事。
沈琦拿出空杯,将茶水倒入其中,一片茶叶顺着壶嘴落入其中,顺着水圈悠悠打转。茶盏刚放下,阮秋盛就走进了客栈,沈琦指了指茶杯,便看到自家大师兄小幅度点头,坐在身边吹开浮沫抿下一口清茶。
沈琦噙着笑抚摸茶杯外壁花纹,盯着阮秋盛说道:“明天早晨有好戏看了。”
“什么好戏?”
阮秋盛轻皱眉,他犹豫着是否要告诉沈琦——他现在的表情像极了街边的变/态。
“嘿嘿,你明天就知道了。”
楼下两人在那打哑谜,楼上的奚昭璟翻看着厚厚一沓文稿,文字工整秀丽,不存在任何涂抹,从头到尾好似没有灵感枯竭的时刻,这个情况简直不可思议。
“这些都是你自己写的?”
“对啊,不然呢?”
章祁月耸了耸肩,再怎么说他也是当过三年文科生的人,平时不想看作文书便跑去搜罗各种小说杂志,看多了慢慢就将一些要领刻在脑中。
之前学业繁忙,他的写作生涯只停留在每场语文考试的60分作文。现在不一样啊,修炼闭关,再加上有了心仪对象,无聊之际脑中灵感翻涌,各种情节既然无法在现实中实现,他就干脆直接写出来。
虽说他对阮秋盛的感情已经被师尊和二师兄猜到了个大概,但终究还是没坐实,更何况,也就只有他们两个知晓。
章祁月需要的,是像之前邹煜和苏焱那般,尽管现实他们没有公之于众,但世人都知晓两人的关系,提及一方就会自然而然绑定另一个人。
既然没有其他人怀疑他和阮秋盛之间的关系不纯正,那么他就自己编!没人写,他自己动手!没人造谣,他就自己造!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等奚昭璟翻完最后一页,长舒一口气将手稿放在桌子上。章祁月单手缠着自己头发玩,看到对方这个反应,瞬间紧张起来,小心翼翼试探道:“怎么样?不行?不吸引别人眼球?”
谁知下一刻双手被奚昭璟牢牢抓住,他目光迸射出激动的光,吸了吸鼻子,接下来讲出的每个字都透露出坚定不移的决心。
“祁月你放心,明天说书先生嘴中的故事就是你,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说完就转身离去,攥着那书稿直冲向客栈老板,简要讲明几点,甩手就是几块金灿灿的金条。见钱眼开的老板眼睛发直,奚昭璟不管说什么他都点头哈腰一一应下,送走奚昭璟后数着金条,高兴得合不拢嘴。
“喏,大礼明天就到了。”沈琦朝老板方向指了指,饮下杯底残余凉水,伸了个懒腰便同阮秋盛告别,踩上木质楼梯直奔自己房间。
一个人饮茶有些无聊,阮秋盛并未久留,随后也回到自己房间,并未将沈琦的那些话语放在心上。
阮秋盛是被屋外一阵吵闹声惊醒,他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撑起身,一夜里太多莫名其妙的梦挤进他的脑中,只觉得压抑得慌。
但让他回忆起具体情况,却又是模糊一片。
他全当是过于疲劳,心神不宁而造成的原因,并未捕捉到腰间玉坠一闪而过的亮光。
待他洗漱梳妆完毕,推门就看到门口三人在说笑着什么,不等他听清,楼下说书人拔高的音量吸引了阮秋盛的注意力。
“这番精彩对决后,妖兽没了动静,洞穴山体坍塌,夷为平地。章阮二人受伤极重,好在章祁月还留有些许力气,将成了血人般的阮秋盛架在肩上,可还没走几步就脱力倒地。”
阮秋盛:啊?
“接着章祁月费力将自己师兄安置在身旁,让他靠在自己腿上。这伤可不是一时半会就好了,只见那折戟宗大徒弟闭紧双眸仰头喘息,眼皮重的抬不起来,却还想摸索自己送给师弟的发夹。这个动作惊得章祁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到自己掌心的血迹又收回手,用残破的衣衫裹住掌心隔开那处未被沙石玷污的白皙肌肤。”
阮秋盛:
“为了让阮秋盛不陷入昏迷,章祁月两指夹起最后剩下的符篆,只见他轻勾指尖,荧光点染了幽暗的森林。那漫天萤光星星点点,宛如深空繁星,眸中星河流转竟隐约有了醉意。”
“听风八百遍,才知是人间。他们曾经只知修仙悟道,不曾在乎外界的悲欢喜乐,却未曾想过会在喧嚣的世间相遇心动。在沙砾砖瓦间,低头相吻,两人情投意合。”
“世间凡事平定后,章阮二人回宗请示师长,随后便隐居于山林,亲密无间,哪怕是床笫之事,章祁月都悉心照顾,不曾有半点不耐。”
阮秋盛:谁?谁照顾谁?他怎么成了躺在床上虚弱的一方?
“你这跟谁学的?搞这么文绉绉煽情的东西干嘛?”沈琦双手撑着下巴,听着故事情节不停评价道:“都快没气了还玩浪漫,也真就你能写出来了。”
“这叫文人的浪漫,琦哥你不懂!多感人的故事啊,两个人都这么惨了,相互依靠,用爱强撑着希望到来。”奚昭璟扇动折扇,感慨万千。
没见过世面的小孩。沈琦干笑一声,之前他们从仙谷逃出来的狼狈样,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章祁月在一旁没吭声,就这样静静听着从别人口中说出他们的名字,有种异样的满足感,就像是有根无形的红绳将他们牢牢相缠,生生世世都不可分离。
阮秋盛在后面神情变幻莫测,随后将目光牢牢定格在章祁月身上。这就是沈琦所说的大礼吗?
确实挺大一份,甚至将他曾经自认为的地位,短短几句就被推翻颠倒。他觉得,自己是时候找章祁月好好谈一谈了。
只不过还不等他踏出那一步,门外突然响起不和谐的声音:“不就是折戟宗一群小人的琐碎事吗?还有脸当话本讲出来,真是不害臊。小二,开五间上房!”
一双狭长的眼睛长在那张圆脸上格外奇怪,两道粗眉上扬,声音洪亮如钟,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有钱似的。
贼眉鼠眼,歪瓜裂枣,不忍直视。
店小二弯着腰快步走到那个人面前,低声道:“小爷,咱们客栈里上房都被包了,不如我带您去别处房间?”
听到房间没了,那双小眼睛竟然睁大了一丝缝隙,语气中满是怒意:“谁住的?我出双倍价钱。”
“这”店小二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在这时,楼上传出一声讥讽。
章祁月:“呦,怎么,号称第三门派的暗门就这么教导弟子的啊?没听小二说吗?上房都被包了。拿钱赶人这么下流的手段,到底谁是小人啊?”
这带刺的话彻底激怒对方,顺着声音抬头望去,正好看到靠在栏杆处的三人,看清容貌后,那人怒极反笑:“自家师尊犯了事被我宗宗主带走,现在徒弟反而躲在人间倒是清闲,真不愧是师徒,这可太丢人了,你们说是吧?”
猖狂的笑容从楼下几人口中发出,章祁月双手握拳,想要翻身下去却被赶来的阮秋盛按住。他有些错愕地望向那双冰冷的灰色眼瞳,回想起刚刚情景,心中不禁打起鼓。
师兄听到了吗?听到了多少?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恶心?会不会
第46章 争执
阮秋盛没有注意到章祁月的慌张, 他只是紧紧按住他的手背,生怕他一个激动就跃下高台同那些人动手。
底下几人也看到了阮秋盛的出现,言语中更是咄咄逼人:“阮师兄, 你身为宗门大徒弟也该多管管你小师弟的言行了。这要是以后遇到别派同门弟子, 那岂不是要被扎成仙人掌啊?”
阮秋盛微微一笑, 嘴上说出的话倒没有半点温柔:“那可能要让各位失望了, 我师弟向来乖巧懂事,倒不至于话中带刺。不过道友这般说,想来可能是有人对号入座,盲目跳脚罢了。”
完全不是平日里平和模样。
沈琦自然知道章祁月平日里说话那副德行,在阮秋盛嘴里反倒像极了在荷池中的盛开的小白莲——可怜、无辜还乖巧。
不愧是双标大师兄啊沈琦心里的小人两个巴掌都快拍烂了。
被阮秋盛这么一呛,那人有些尴尬地清咳几声, 随后注意到不少食客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便又强撑起气场, 试图转移话题。
他摸向腰间钱包瞬间有了底气, 不免更加趾高气扬,挺直腰板放出豪言:“那个小二呢?上房多少钱,我2倍价格出,把房间腾出来!”
沈琦不屑嗤了一声, 真是不看人就在底下乱叫。单是他们四个人中, 就有两个实打实的富家子弟, 在这比钱财, 不是自取其辱吗?
店小二弯着腰陪笑, 眼睛时不时往楼上瞟。住上房的三位主儿正在上面, 他哪敢乱说话啊。
“怎么哑巴了?这一包银两全给你们, 我只要上房。”一袋碎银被丢在桌子上,发出轻响, 他傲慢地扫过四周,眉眼上挑,胜券在握。
只是听那重量好像还不及邹煜给他们三人的零花钱
章祁月低头掂了掂自己荷包,还故意磕碰几下木桩听声音。
随着沉闷的几声响,章祁月将荷包重新别在腰间,看向楼下的人眼中满含同情,他低声说道:“太寒碜了,我都不忍心羞辱他,小璟,你上。我们几个说话都不好听。”
阮秋盛被章祁月的动作逗笑,抿着唇强掩住上扬的嘴角,眼中冰冷不复存在,像是春日里化开的冰潭。
这一笑竟按压住了章祁月心中所有的不安,他移开目光落在那交叠的双手,心满意足。
至于楼下那个傻子,就交给别人来吧。
被点名的奚昭璟探出头,脸上没有多余表情,毫不怜惜地抛出两根金条,连正眼都懒得给楼下那人,极其嫌弃地扇着纸扇道:“那什么什么门的弟子,那点银两就别拿出来了,也不嫌丢人。2倍价格是吧?金条算吗?”接着还不忘收起扇子添上一句,“如果能继续叫价就说,不必为我考虑,尽管往上加。我有的是金银。”
奚昭璟说罢勉强侧了侧眼眸,下一秒又快速收回。这种以贬低他人为乐的,简直连畜生都不如,看一眼都脏了他的眼睛。
周围看客不约而同笑出声,将那个暗门弟子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愤恨地扫过那些凡人,再按捺不住性子,单手拔出剑刃止住旁人笑声。
看到自家师兄仙剑出鞘,后面跟着的三个同门弟子也跟着持剑站立。这么一闹倒不像是仙门弟子,像是一群当街抢劫的土匪。
章祁月抬起下巴,吹了个口哨引起几人注意:“恼羞成怒啊?拿剑对着普通百姓你们也真是能耐,就不怕哪天提升境界时被天雷劈死啊?”他低头弹了弹指甲,又欣赏了一番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抬眸笑出声,“欸,你们暗门是不是都这么不讲理啊?”
下一瞬剑风骤起,章祁月反应极快,攥着阮秋盛的衣袖借力右撤,剑刃擦过他发丝飞过。一声“叮”响,他扭头便看到怀心剑正抵着那光芒正盛的长剑。
沈琦一脚踢开那把破剑,抓起怀心剑柄翻身而落,满脸不耐烦:“想打出去打。说不过我小师弟就动手,也真够卑鄙的。”
店小二被这神仙打架的场面吓得躲在桌子下,他既担心这几位仙人损坏了店内桌椅,又想看到这难得的场景,纠结许久只能半跪在地,紧抓着桌边那镂空花纹认真观察外面的景象。
主打一个紧张地看戏。
其他听书的食客也是相同的状态,尤其是从那个长得不讨喜的少年嘴里听到“折戟宗大徒弟”“阮师兄”这几个字眼,能够明显看出脸上都洋溢别样的笑容。
说书人嘴里的人物,竟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还要来一场打斗。
这谁听了不激动啊?
“切,打就打,我也早就想为我师弟出口气了。还天下第一宗主,我呸!我师弟惨死你师尊手里,到头来还被你们这群人反咬一口。”
沈琦:“到底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脸,骂不够了是吧?被当成刀使,还要跪着舔回去,简直让人发笑。”
许是平日里沈琦已经将当初的狠戾磨得近乎察觉不出,阮秋盛当时只顾着按住章祁月,他竟一时把横冲直撞的沈琦给忘掉。在两人对骂起来时,他赶忙紧跟着跃下挡在两人之间。
再怎么对暗门有意见,也不能放任师弟们公然挑起事端。
他不动声色抬手将沈琦挡在身后,脸上重归温润笑容,客气道:“身在凡间,自然要收敛戾气,不可随意动用灵力。这位道友,既然要订房,那便无需再耗费时间。”
章祁月在楼上听得想笑,这话说的坦坦荡荡,好似之前跑到偏僻山林练剑削竹的根本就不是自家大师兄。
可下一瞬他的笑容凝固住了。
只见那个不长眼的东西连个面子都不给,竟将剑横在阮秋盛脖子旁侧,只差几公分的距离,利刃就会划破脆弱的要害。
“架,是要打的。你们嘴上不留情,我又何必要在剑上留情?阮道友,你既然这么护着你师弟们,那干脆你同我打。你赢了,我道歉;你要是输了,那就谁?!”
不等赌约说完,那人手上的剑被一股力度打落,径直落地。手掌被震得发麻,面目狰狞地望向神色不悦的章祁月。
“打个屁。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敢踩一脚折戟宗是吧?也不掂量一下够不够格。”章祁月赫然放出境界威压,他早就发现这群人不过是一群元婴晚期的修士,狂妄自大觉得自己修行过人,便将收敛仙力的几人当做一脚就能踩死的蚂蚁。
真是踢到钢板了。
脚下生出阵风,卷起周遭物品,散乱一片。奚昭璟见状赶忙冲店小二喊道:“损坏的费用记到我头上,搞乱的东西我找人修整。”
章祁月看不惯这个张口闭口就辱骂自己师尊的人,他也不再隐忍,反手绘符,夹起就要贴在被威压定在原地的暗门弟子。
下一瞬又是一道剑光横在众人之间,章祁月手中符咒泄了力,震慑旁人的威压也顷刻间消散。被人后扯微晃身形,接着便扑进满面梅香的怀抱中。他怔愣片刻想要挣脱,却被阮秋盛用力按住,隔着布料清晰地感受到阮秋盛说话时胸腔的起伏颤动。
剑身细长,周边萦绕淡淡蓝光。小眼暗门弟子见到这柄剑,两眼放光,扭头去搬救兵:“齐师兄,你终于来了。折戟宗这群小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住口。”
陌生的声音从门外传出,同样是暗门校服反倒衬得这个少年身材修长,发尾微微卷曲散在身后,此人正是之前服侍邹煜的少年——暗门大师兄齐胤。
他淡淡瞥了一眼不停嚷嚷的师弟,不再理会,径直越过他朝折戟宗的几人弯腰行礼:“师弟们出口狂妄,还望折戟宗各位道友谅解。我会多加管教,定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阮秋盛一手按住怀里的章祁月,另一只手暗自扯住沈琦衣袖,暗示他们不要多言。他笑道:“齐道友言重了,还望诸位能尽快定下居所,这般荒唐之事也不必再继续下去了。”
齐胤长剑归鞘,点头回应,随后将目光移到不远处的小二身上,柔声道:“烦请给我们开四间房间。”转而他眸底闪过一丝烦闷,语气也随之变得不耐烦:“还愣着干什么?回房收拾自己物品,下山是让你们在这里显摆的吗?”
估计齐胤在暗门极有地位,短短几句话竟能将那张扬跋扈的气焰掐没,刚刚还唯恐旁人看不见翘起的尾巴,现在一个个不吱声,灰溜溜地提着包裹跟着小二走进客房。
齐胤再次朝阮秋盛拱手离去,却在离开几步后又倒了回来,在阮秋盛耳边留下一句话:“你们师尊目前无大碍,只是被禁锢了仙术,沦为普通人。”
说罢便转身离去,阮秋盛惊诧地看向那道笔直的背影,一时琢磨不透这个齐胤究竟是哪边阵营的存在。
怀中人再次挣扎起来,用力推开阮秋盛的禁锢,瞅了瞅自家大师兄耳边,又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视线内的齐胤,脸上的警惕显而易见。
阮秋盛定定地望着章祁月这番模样,顿时将刚刚的一切全部抛出脑后,一把扯过章祁月不顾旁人的注视走上楼。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摸清楚。
第47章 亲吻
随着事件的主角都离去, 围在一旁的看客也没了兴致,小声散开继续各干各的事。
奚昭璟指挥着身边侍从去收拾楼下杂乱的场面,自己提起衣摆低头下楼梯。走到脸色还未缓和的沈琦旁边, 打开折扇给他扇风, 眼睛一直往楼上瞟, 小声问道:“秋盛哥突然这么回屋不会是要把祁月说一顿吧?”
沈琦幽幽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避开客栈里来往收拾残局的人群,靠在红铜柱子旁,好整以暇地说:“能说什么?估计就把话本里的情节演一遍罢了。”
此话一出,奚昭璟瞳孔骤然睁大,快步后撤数步,手中扇子扇得极快, 竟想悄眯眯地重新跑上楼躲在门后听墙角。沈琦自然不给他这个机会,不等奚昭璟踏上第一个台阶, 就被沈琦揪着领子扯下去:“走, 跟我去练剑。”
“大清早的要练剑你自己去练!我又不跟你们一样是个修仙的!”奚昭璟死死抱着栏杆不肯松手,让他错过热闹去看剑术?简直荒唐!他宁愿重拾旧活——跟那群小乞丐吃街食。
“你,去,不, 去。”
一字一顿, 满含威胁。
沈琦左手紧攥奚昭璟衣领, 嘴边挂着一抹假笑, 这简直就是死神降临。奚昭璟感觉自己要是说一个不字, 自己今天可能就要交代在这了。
他脖子一缩, 站在沈琦身边挺直腰板, 望向屋外风景不住长叹:“这夏日清晨,才是人间最美的风景, 当然要去赏一赏大自然所赠予的宝物。”那高耸的山脉中偶有翠色点缀的扇面展在胸前,学着书生那般儒雅挥扇,好一个风度翩翩小公子。
只可惜这位公子僵硬地扭头动作暴露了一切。
“琦哥,能看到你潇洒英俊的剑术,我此生无憾。那么,哥,我们走吧。”毫无感情,全靠笑容撑着,尤其是那双眼睛,竟有种慷慨赴死的感觉。还没走几步,奚昭璟又停下脚步,恋恋不舍地回望楼上房间,再次悲愤地扭头,“琦哥,我们都走到大门口了,离楼梯八丈远,你不用再提着我衣领了。”
沈琦没理会他,继续自顾自走着,只不过手上劲倒是松了些。
真是搞不懂,大师兄和小师弟谈情说爱,他这个行走钱包凑什么热闹。还不如跟他一起去找修养剑身的灵丹妙药。
剑才是剑修的命,认主的仙剑,那可是宝贝的存在!
手被拉扯着,从门外到楼上一路没停,直到房门啪地一声落锁,章祁月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看着阮秋盛有些严肃的神情,心脏仿佛坠入深渊——他是不是哪里惹到师兄生气了?
意识到可能是话本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擅自动手冲撞他人。章祁月脑子一团乱,却本能地将所有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惴惴不安唤道:“师兄,我”
“先别说话。”
短短四字让章祁月呆滞在原地。这是阮秋盛第一次打断他的话语,也是第一次这般心神不宁在他面前踱步。神色冷淡,眸中的沉重宛如利剑刺入他的心口。
他是不是被师兄讨厌了?
莫名的恐慌席卷章祁月,他猛地抓住那晃来晃去的纯白绸缎,死死攥着不肯松手,嘴唇颤抖却又说不出话。
他该说什么?说大师兄你别不喜欢我?说大师兄那本书不是我写的,你不要生气?还是说之前我不该咬你?
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下那句无助而又迷茫的“对不起”。
可是他又在对不起什么?对不起,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扰乱大师兄修行?他心乱如麻,根本捋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盲目地去抓住那缕光芒,不愿让其离开。
阮秋盛不会读心术,他不知道章祁月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从听清话本的第一句开始,再到后面章祁月将他护在身后,再加上之前的种种行为,一个隐约的猜测在他心中定型,可他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如果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如果只是自己自作多情,一厢情愿该怎么办?如果自己曲解了对方心意,一意孤行表达出自己所想,那会不会耽误他修行?
师尊说过修仙需静心,他该怎么办?
心事重重的两个人怀揣着对彼此的爱恋,隔着薄薄一层透纱窥探对方,却无人敢戳破那层最后的保护膜。
阮秋盛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章祁月,却撞进那双委屈而略带绝望的瞳孔,像只弃犬用那满含泪水的眼睛直直注视着离去的主人。
巨石落入池中扬起水花,阮秋盛微微愣神,到嘴边的话猛地拐了个弯:“折戟宗宗规第二条是什么?”
不是的,他不想问这句,他想问的是师弟你会不会害怕道心不稳。
章祁月身子一颤,震惊地抬头对上阮秋盛,似乎想要从浅灰色瞳孔中找出别样的感情,片刻后他的手缓缓松开,任由着绸缎从他指缝间脱落。可偏又不死心,拉住最后一点衣角,如实回答道:“同门弟子,恭睦有爱,敬重师长不可逾距。”
“师尊曾经教诲过什么?”
阮秋盛心如刀绞,明明自己不是想说这些,却不由自主想要用这些话去刺激着对方。哪怕他曾经确实不顾一切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动,可真正摆在现实中,他却退缩了。
他害怕触碰名为爱的镜面,只能一步步后退,连带着将面前的人也慢慢推远。
谁知,阮秋盛问完这句话,章祁月倒是变了脸色。只见他收回悲伤模样,低头沉思片刻,松开手心最后一点布料,歪头看向阮秋盛,一脸无辜道:“师兄,你真的想知道师尊教了我什么吗?”
“什么?”
难道不是对自己说的那套说辞吗?阮秋盛一愣,心跳没来由地加快,等着章祁月下文。
“师尊曾经教导过我,‘喜欢就是喜欢,没让我憋心里。’‘对一个人产生爱恋没有任何错,不必自责也不必藏于心底。’”章祁月站起身,不知何时,他竟比阮秋盛高上一些,他笑容满面,不断靠近阮秋盛。
一退一进,直到无路可退,后背抵在门框,身前的景物全被一人挡住,满目只有他一人。
“我不知道师兄心中所想,我也不想管师兄你所说的话,我只想告诉你,”章祁月将他梦寐以求的人圈入怀中,附在阮秋盛耳边轻呼气,“我确实想像话本里那样,想亲你。”
阮秋盛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气,可惜,没等他说出口,就被湿软的触感堵住。从起初浅浅的试探,到后面的勾缠,静谧的空间里只有几声隐忍的喘/息/声。阮秋盛大脑完全空白,只能顺从地随着章祁月的动作,窒息感缓缓上升,眼眶泛红将本就艳红的眼尾点染的更加妖冶,还带上些许可怜。
他清楚的听到一声剑鸣,一个少年立于枫翠居端正剑术起手式,一招一式演练起来。衣袖翻飞,长束的头发飘扬,在下一刻剑尖直指前方,将无形的屏障刺破。
那层隔在他们之间的薄纱,破了。
像被拍打在沙滩上的鱼,无力地摆动鱼尾,失去水源,干涸的气息涌入鼻腔逐渐喘不过来气。阮秋盛被迫扬起脖颈,心中欢喜一扫而空,开始痛骂面前这个不知收敛的兔崽子。
他可算明白之前师尊看自己的眼神到底哪里奇怪了。
那分明是对同类的怜悯!看到在未来某天也会被吃干抹净的兔子却全然不知的叹息!
面前的饿狼饱餐一顿恋恋不舍放开手中食物,笑看着分离而扯出的一段银丝,当着两人的面抬手用手指剪断。
阮秋盛没管章祁月那恶劣的笑,大口喘息将新鲜空气吸入肺腑,却还因此呛到,弓着腰咳得撕心裂肺。章祁月连忙揽住对方胸膛,另只手灌输灵力一下又一下轻抚阮秋盛后背,却依旧掩盖不住内心狂喜,不禁轻笑出声。
被折腾得咳嗽才稍微好转一些,听到这声笑,阮秋盛佯装怒意,被激出泪水挂在眼角,扭头狠狠瞪着章祁月,咬牙切齿骂了一句:“混账。”
尝到甜头的章祁月笑意更盛,哪怕阮秋盛再怎么骂,他反而以此为荣,仰着下巴,巴不得对方再多骂几句。
阮秋盛拍开腰间的手背,背对着章祁月整理刚刚那番荒唐之事被扯乱的衣袍,结果好不容易才系好的衣带,下一秒又被人黏上,从背后紧紧抱着自己,埋在颈窝处来回乱蹭。
若是阮秋盛这时回头,估计能看到他身后摇晃得正欢的尾巴。
忍无可忍,却又不好发作。阮秋盛抬起指尖点在章祁月额头,指向一旁竹椅,眉眼平静,嘴角却难掩笑容:“去到那边坐着去,我要跟你说几句话。”
章祁月乖巧地松开手,老老实实端坐在板凳上,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阮秋盛,视若珍宝。
“约法三章。一、不许因此乱了道心,修炼依旧要心静;二、不许把心事都憋在心里,我也同样会向你袒露一切;三、以后不许逞强。”
阮秋盛右手伸出的三根手指在他话音落下后被人抓住,只见章祁月目光灼灼,眼中盛满星辰,望着他傻笑:“好,嘿嘿,大师兄再让我抱抱。”
“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听到了。”
“你再重复一遍。别装死,从我身上起来嘶,别咬!”
第48章 通心
不过是约法三章而已, 让他再抄五百遍宗规或者让他以命抵命他都愿意。
十几年的遥望,几十年的隐忍,终于在这一刻落地, 千斤重的巨石刹那间化作升腾的烟雾, 从心底消失地无影无踪。
当初稚嫩的心动, 不顾一切捧起赤诚之心想要获得阮秋盛的注意;而后一番的提点, 他强压万千爱念,将所有的喜欢都注入日常的修炼中,漫漫闭关路途,他不顾昼夜,直至手指再无知觉才放下已经凹陷的笔杆。
因何入道?为护苍生而入道;因何前行?为报师恩而前行;因何而活?为得一人而存活。
尽管他们还未说出动人的告白,仅仅一个冲动的吻便冲散了一切阻碍。
章祁月看清了自己每日担惊受怕的答案, 而阮秋盛也得到了自己心中的回答。
心意相通,情投意合。
阮秋盛站在他面前, 任由对方两手束紧自己腰身, 将脸埋入胸膛。
这一刻的降临并不像预想中的那般轰轰烈烈,也没有震撼人心的场面,更没有凡尘俗世的百般阻挠。一切归于平静,由一个绵长的吻互表衷情。
忽然感受到胸前传来的湿意, 阮秋盛这才匆忙捧起章祁月脸庞, 看着被泪水糊满的面容, 他心中一颤, 抬起指腹拭去他的泪水。可越涌越多, 一时间阮秋盛慌了神, 也不顾自己身上是刚换洗的新衣服, 攥着衣袖手忙脚乱地擦去章祁月脸上泪痕。
“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章祁月从竹椅上站起,一改姿态将下巴搭在阮秋盛肩边, 语气中说不尽的委屈:“太幸福了,我害怕这是在梦中,一睁眼你就又变回了原先的样子。”
阮秋盛:“哪个样子?”
“对身边每个人都那么温柔,不愿意同我亲近,叫我的时候只有永不变换的‘小师弟’,眼里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一个巴掌不轻不重地落在章祁月后脑勺上,把他的话语截断。什么话,怎么越说越疯,再怎么说他也是门派大师兄,怎么可能天天只盯他一个不过,师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哄着就行。
他阮秋盛如今就坐实了“双标”这两个字又能怎么样!
阮秋盛无奈叹气,顺着他的话音继续道:“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得到满意的答案,章祁月藏起身后狐狸尾巴,压着嘴角,继续委屈巴巴撇着嘴,抹了一把已经干了的泪水,红着眼睛低喃道:“等以后我要正儿八经地跟大师兄表明心意。”
“嗯,好,你说。”
章祁月紧盯着阮秋盛,继续说着未来:“等以后我要天天缠着师兄。”
“好,你缠。”
似乎发现阮秋盛没有拒绝的意思,章祁月也越发胆大,舔着嘴角眼神变得晦暗:“等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师兄。”
阮秋盛正顺着话音继续答应,压根没注意到这句话的不同,说出答应的话后才反应出不对劲。刹那间脑海中回荡着说书人的声音,后续内容简直就是
“好,你”想到这,他抬手又是几下,咬牙道:“嗯?又胡说。”
章祁月不躲不避,就这样挨打了也不反击。他抬手整理阮秋盛凌乱的外袍,在心里欢呼雀跃,果然自家师兄还是吃软的。
自己装模作样哭一哭,再委屈一下。大师兄不论多大的火都能浇一半。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太阳早就攀上头顶,烈阳炙烤着大地,街上的行人零零散散,伸出手都能数过来。古代没有空调风扇之类降温的器具,因而高温下都没有多少人愿意出门闲逛。
修仙之人倒是没有这方面困扰,不畏寒不惧热,像他们枫翠居根本没有四季更迭,更是没有这个烦恼。
大清早就被拖出去当陪童的奚昭璟,此刻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抱着自家侍从准备的冰袋半躺在楼下的椅子上。
他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竟然沦落成陪剑小童,还是个没有任何赏赐,没有任何夸赞的免费劳动力!
不远处站着的沈琦练了一早上剑,就算出了汗,施个净身术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他呢?他站着腿麻,坐着腿麻,干什么都会腿麻,到最后还汗湿了一身衣服。
谁为他做主啊?苍天不公啊!
不过奚昭璟也只敢在心里哀嚎,清晨在旁边无聊提及折戟宗时,好像还不小心踩到沈琦雷区,肉眼可见地看到他脸色变化,之后就没见他再说第二句。
这个插曲还是沈琦抱着《枫泠剑谱》琢磨其中剑招时发生的。
这是邹煜专修的招数,可惜还未来得及传授就被锁在暗门中。这本书中的剑术都是以柔克刚,看上去只是些沾花捻草的漂亮招式,那剑风带起的柔嫩枝叶一触就破,手指握剑看似毫无力度,练习起来像是轻柔的剑舞,可其中却暗藏杀机。
能使卷起的枝叶在刺出时刹那间变得锋利,随着剑意化成无数利刃涌向敌人,像之前仙谷中邹煜留下的幻影,刺穿妖兽身体,千疮百孔。
沈琦虽已经将本性磨炼得差不多,可这剑中的柔中带刚却迟迟琢磨不透,总觉得哪里差点意思。
如果说邹煜的剑法仙气缥缈,美观却又威力巨大,那么沈琦的剑术中只有微小渺茫的柔和,大多都是凌厉迅速的杀招。哪怕是受怀心剑的影响抱有护佑苍生的剑意,却依旧无法看透最后一式——枫落留寂。
沈琦只能照着书上的招数比划了一番,但也仅仅停留在了比划的地步。他悟不出其中境界,强行运转灵力去尝试挥出这一式的威力,却是徒劳无功。
当他灌输灵力时,双手仿佛被冻住般,无法再进行下一步,僵持片刻也只能落得一个长剑落地的结果。
奚昭璟蹲在一旁注意到沈琦眉间的焦躁,他伸手拨弄着地上石子,随口说道:“这是你师尊传授的剑谱,遇到瓶颈了怎么不问邹宗主?他不管你们的修行吗?”
沈琦猛地抬头盯着奚昭璟,许久没有说话。奚昭璟没注意到,继续点着石子:“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琦哥,你这遇到困难自己钻研的精神虽然很可贵,但还是问邹宗主比较保险些。”
沈琦:“师尊不在我们身边。”
“我知道啊,你们不是下山除妖嘛,肯定不在你们身边。但你们修仙的应该有那什么通信的玩意吧?传个信什么的。”
沈琦又硬邦邦重复了一遍相似意思的话语:“他收不到。”
奚昭璟没明白具体意思,停下手中动作,疑惑抬头反问:“啊?什么意思?”
沈琦低头看着那本剑谱没吭声,片刻后烦躁地合上书本,眼中多了些许落寞,话音却冷了不少:“我说,我们见不到他,也联系不到他,懂了吗?”
很显然,奚昭璟没懂,但他会看人脸色。
他点点头没再接话,将这个话题就这样盖过,不再提起。
仙家百门的事,又不是他一个凡人知晓的。他知道的只不过是话本中杜撰出的虚假情节罢了,哪怕之前沈琦和章祁月他们说的一些修仙事迹,也不过是万千修行者眼中的一点鸡毛蒜皮。
那些随处可见的日常,在凡人眼中却是羡慕不已但遥不可及的存在。
听着只能图个新鲜感。
这也是为什么人间这么多喜欢讲述修士的话本。他们将修仙想的太过于美好,听上一些玄幻故事,生出些浮想联翩的假象,抱有一丝侥幸——说不定就碰上仙缘了或者说不定转世来生就能一跃而上,以此来度过这凡苦的一生。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客栈,看到自家少爷回来,侍童连忙将冰袋递去,便有了奚昭璟躺在椅子上半死不活的场面。
房门被打开,阮秋盛和章祁月一前一后走出来,从章祁月那得意的眼眸中,不用猜就知道是成功了。奚昭璟此刻是没力气追赶上去询问情况,微微抬起手掌就当做问好,紧接着继续闭眼装死。
身上突然抛来一个物件,触碰时冰凉,身体倒是不排斥。奚昭璟睁开眼便看到那柄银白色的怀心剑,泛着凉气贴在他身上驱散热意。
哇,这还要什么冰袋!
奚昭璟转手将冰袋递给侍从,腰板坐得笔直,两手交叠相拢,将怀心剑死死抱在怀中,只贪图那剑身的凉爽。
他抬眼悄悄瞥向一旁的沈琦,对方还是冷着脸不说话,环胸靠在柱子上。眼珠转动,却径直越过奚昭璟,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大师兄和小师弟所在处。
嘿嘿,琦哥还是关心他的,至少没让他热死。
奚昭璟喜滋滋地抱着怀心剑,翘起二郎腿坐在一旁打算听那三人的对话。
沈琦:“解决完了?”
章祁月闻言愣了一下,虽说这句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还是老实点头:“嗯。”
沈琦别有深意地望着两人,干巴巴地鼓了鼓掌:“喔,恭喜。”
“不是,谁欠你钱了?脸臭成这样。”
章祁月跟沈琦熟,说话向来直爽,因而他说这话沈琦也懒得回,只是抬了抬眼皮,朝章祁月身后努努嘴:“喏,他欠我钱了。”
章祁月顺着目光望去,紧接着脸色也变得极差。
来人正是暗门大弟子齐胤。
第49章 打架
对上折戟宗这几人眼神中的警惕, 齐胤淡然一笑并不在意,扫了一眼几人,最终将视线落在阮秋盛身上, 抱拳而立, 开口道:“不知阮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
“啊??”
“什么?!!”
三人不约而同挡在阮秋盛面前, 如临大敌。
沈琦二话没说就闪身到阮秋盛身前, 直楞楞地站在两人之间,脸色更加阴沉紧盯着齐胤。开什么玩笑,让大师兄一个人去和死对头门派聊天?想趁着他们不在耍什么阴险手段吗?
奚昭璟是昨天吵架闹剧的目证者,他两个眼睛都看见这个门派的人拔出剑毫不讲理的样子,让阮秋盛去单独聊天不是找死吗?
他眼睛瞪得极大,脱口而出的惊呼, 随之一骨碌从椅子上站起来,紧跟着站在沈琦旁边, 仰着头蔑视着对方, 双手倒是没舍得放下怀心剑。
反应最大的正是章祁月,他浑身毛都炸开。
什么阮兄,这才认识不到一天!!套什么近乎,哪来的自信在这称兄道弟!真不愧是暗门, 一窝子出的都是什么东西。
章祁月在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 同另外两人并排站立, 脸上表情写满了“敢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你”。
“这么大阵仗, 你们折戟宗还真是挺团结的。”齐胤显然没料到这种场景, 惯用的笑容有一丝破裂, 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他微微颔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角落桌子处, “既然这般,那请诸位一同前往吧。”
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也就是想试探一下几人是否知晓玉坠的事。原本齐胤想着找阮秋盛单独聊一聊,顺便透露一下邹煜的情况,如果可以,还能再套点情报。
谁知会闹成这种地步。
齐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护着什么宝贝。不过这种氛围倒是有些喜欢。
还不等另外几人跟着过去,门外突然闯进一个跌跌撞撞的小身影,急急忙忙地在大厅寻找着什么。发现章祁月的身影时,不管不顾地冲到他身边,两手抓紧他的衣摆就想往外扯。
章祁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姑娘怎么会这么急匆匆地跑出来。他朝沈琦递了个眼神,让他在客栈盯着齐胤,自己跟着女孩步伐快步离开。
原本的密谈变成了三人围坐的大会,这突发变故令他们心生不安,阮秋盛想要追出去,却被齐胤的话语顿在原地。
“诸位也是因玉坠下山?竟这般巧合在客栈中相遇。”
阮秋盛愣了愣,几乎是出于本能反问道:“什么玉坠?”与此同时,他背手扯了扯沈琦衣袖。
不愧是同门师兄弟,沈琦一点即通,紧接着就转身提着奚昭璟,出门追着章祁月的气息御剑离去。
齐胤眉毛一挑,阮秋盛的表情看上去是对玉坠一无所知。
不应该啊他下山前还听到别的门派都在猜测折戟宗是知晓内情,怎么见到真人反而是这般反应?
阮秋盛现在没心思兜弯子,指尖不耐烦地轻轻敲打桌面,试图用这番动作把齐胤支走,自己也去寻找章祁月的下落。
“名为天下第一的玉坠。”
手指顿住,阮秋盛目光凝重,重新看向齐胤,又重复了一遍:“天下第一?”
一片绿叶擦过面庞,章祁月眸中冰冷,两指夹住叶片翻身落地,由着惯性在原地旋了一圈站定。
他跟着女孩的步伐在小巷中兜兜转转,爬上一个小山坡后才看清不远处的情况:一人站在男孩面前,宽大的衣袍搭在身上显得格格不入,那瘦削的模样有些赫人。眼睛凹陷下去,眼底青黑一片像是多年没好好休息过,下方颧骨凸显,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骨架。
“救救他”袖袍还被女孩抓住,她眼中噙满泪水仰望着章祁月。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让她放心。
然而实际上,章祁月哪来的这么多好心情。什么小孩能跑这么偏的地方玩,大街小巷这么多空地不去玩,偏要跑到这犄角旮旯处。要是他们没在客栈里,这两个小孩又能上哪找救兵。
熊孩子真是哪里都有啊。
章祁月反手甩出一道符咒,那妖物反应倒挺快,保命要紧,便松开吓得险些尿裤子的男孩,撤身躲开。细长的眼睛狠毒地望着章祁月,明明是根竹子成精的妖物,说话倒人模人样:“来者何人?我未曾与你有仇吧?”
要拖住时间。
章祁月笑了几声,缓步后退靠近一片树丛,揪下一片枝叶背手绘符。
如今他的境界,已然到了不需要时时挥墨画符的境界,他开始抛去笔杆,试图借物化纸。
前段时间客栈附近的草木花叶均无幸免。
以指为刀,以心为本,以念为形,灵力为辅,符成。
他眸中闪过精光,朗声回应:“确实未曾有仇,只不过,我今日想来这山头欣赏美景,结果不料撞见了这一幕。你看,我身为修士,不就来任务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他将叶片贴在两个孩童身上,用力推出去:“别抗拒这股力量,跟着它往前跑别回头!”
到手的食物被放跑,那竹子精气急败坏,双手刹那间伸长想要抓住那两人。可在即将触碰的时候,章祁月手持符咒挡在面前,笑得极其真诚:“不好意思啊,你现在考虑的对手应该是我。”
符咒骤然拍在手臂上撩起火星,令对方痛得吱哇乱叫。一团青绿色阵风刮起,将地上沙石卷入空中模糊了周围视线,章祁月抬手掩住口鼻蹬地而起,落在不远处凸起的石块上。
他眯起眼睛望向前方,再大的风沙也无法阻挡他被荷花池训练出的眼神。只见他神色骤变,耳边传来响动时,没有多加思考,拔出风乐剑抵在胸前。
前方沙阵中哪里还有人影!
竹子精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章祁月身后,尖锐的绿剑直指要害,若不是章祁月察觉出不对劲,此刻估计已经没了命。
不能在这里打,地形狭小,不足够他设阵法。章祁月将灵力灌于剑中,推开这一攻击,转身跃向其他方向。本就对这横空出现的修士没有多少好感,外加上这人非要插上一脚,竹子精内心愤怒难平,紧跟在章祁月身后。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穿梭在山林中,数片叶子以利刃从身后逼来,章祁月直视前方探测地形,另只手掐诀开出屏障,还要时不时用他那柄不怎么熟练的风乐剑去抵挡身后的杀招。
章祁月此刻恨不得长出来三头六臂,早知道这般棘手,他就把沈琦给喊出来了。
这边还在惦记着沈琦,然而沈琦本人此刻更是焦急。他顺着灵力搜寻章祁月的存在,结果路线反倒越来越偏,甚至还一头扎进密林中。他无心再挑断面前枝杈,以灵力凝成一层护罩裹在他和奚昭璟身侧。
穿过密林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沈琦牙都快咬碎了:“这个神经病到底跑哪去了,怎么灵力乱窜。要是被我逮到还活着,我一定当着大师兄的面把他揍一顿。”
说完又一转方向朝东侧一片平地飞去。
这可苦了奚昭璟,沈琦寻人本就焦急担忧,速度上自然极快,外加上来回拐弯,奚昭璟觉得此刻有人在他腹部哐哐打了几拳,下一瞬间就能趴在地上吐出来。
沈琦似乎察觉到奚昭璟的不适,他语速极快说道:“打开包裹,找到一个红色瓶子,打开吃一粒。吃完闭嘴别说话。”
这哪敢不从啊?奚昭璟哭丧着一张脸按照沈琦说的去做,捏起鼻子逼自己将那颗黑色药丸塞入嘴中。
他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奚昭璟欲哭无泪,他曾经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什么佳肴没吃过,自己被父母宠上天,每日食物都是精挑细选,特意做他个人喜欢的菜系,根本吃不到一点苦味。
这个药放入口中近乎令他失去了味觉,太苦了
自从认识了沈琦他们,短短几天,他觉得自己把他所认为的人间苦难通通吃了一遍。
快到了。章祁月步伐不住加快,踩过一根粗壮的枝杈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猛地转身甩出风乐剑稳稳落地。这突然而来的剑光打得竹子精一个措手不及,他连忙顿住脚步抵挡,挑开这碍事的长剑继而将攻势转上章祁月。
借着这点时间,章祁月抽出木匣,咬破手指将暗红血迹落在黑符中,复杂的符咒一气呵成,最后一笔结束他猛地拍向地面,巨大的法阵赫然出现,正好将那竹子精盖在其中。
章祁月看准时机快速两指合于胸前掐出手诀,震声道:“起!”
漆黑的藤条应声而起将竹子精牢牢锁住,章祁月不敢停顿,紧接着甩出几张爆符,爆炸声震耳欲聋,阵中升起一丈多高的火苗,刺耳的尖叫声惊起一阵飞鸟。
“是在那了。”沈琦望向鸟群的方向,猛地俯冲向不远处的平地。
火苗迟迟不灭,里面的身影被藤条捆住,活生生承受火焰的吞噬,直至挣扎力度越来越小,尖叫声也慢慢减弱,火势才变小。
法阵中只剩下一根烧焦的竹子,章祁月这才松了口气,刚想抹去额间汗水,那根竹竿却突然震颤,紧接着十几根细针刺向他。
没了风乐剑护佑,事发突然也再来不及施符,他无路可退。
第50章 通讯
章祁月屏住呼吸, 踩着轻功尽力避开这扑面的尖针,用灵力凝出一层薄薄的护罩。
他在赌,赌针尖上没有毒。
脚步未曾凌乱, 如鬼魅移动着身形。
“嘶”章祁月扶住肩侧微微皱眉, 一道细小划痕赫然出现, 他倒吸口凉气试图借力跃上树杈躲避, 却不曾料到这玩意跟装了跟踪器一样,无论章祁月往哪里躲,它都能准确追在身后。
又是一道伤口。
章祁月咬牙拿出一张符,正准备绘制护符,怀心剑恰时出现在面前挑落数道银针,平复一切危险。
剑身突然收起, 奚昭璟在沈琦单手提衣领的情况下勉强落地,一时没站稳还摔了一跤, 也不顾被摔疼的鼻子, 抱着装药的行囊快步追上沈琦。
“发生什么事了?”沈琦看了一眼章祁月的伤势,环顾四周不见其他妖物踪影,提着剑直直插入那已经焦黑的竹子,一分为二, 再无生还的可能, 他沉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
章祁月将事情经过简述一番, 扯出笑容开玩笑道:“得了, 都被你劈成这样了, 估计也没有轮回这一说了。”
“你可闭嘴吧, 妖哪来的轮回一说。袖子扯开, 让我看看。”沈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心中不住有些后怕, 要是他再晚点赶来,自己这个小师弟估计就被扎成刺猬了。
还有可能是个没气的刺猬。
“只不过是几道划痕,又不是什么大伤,只要针尖没有毒性就行。”
经历了这么一番斗争,章祁月感到有些累,扶着胳膊靠在树干旁半眯着眼看沈琦弯腰检查地上的银针。奚昭璟在一旁来回翻看药瓶,寻找适合的药物。
谁都没注意到几缕黑气悄无声息探入章祁月那几道伤口中,转瞬消失。
“找到了找到了。”奚昭璟捧着药瓶将里面膏药均匀涂抹在伤口中,惊奇地望着那几道伤口竟自行愈合,甚至没有疤痕。
他不禁喃喃道:“这种药要是人间百姓也都有一瓶,那不就少了很多痛苦吗?”
“这药仙界都难求一瓶,你还想着发给凡人?”沈琦被奚昭璟这天真的话语逗笑,瞥了一眼对方,转而望向章祁月,“没毒,就是普通的比较尖锐的枝叶。手伸出来。”
两手相触,磅礴的灵力涌入章祁月体中,修补着他所损耗的精力。
注意到章祁月面色不再苍白,沈琦才停下输送灵力的动作,问道:“那小女孩能把你引到这?”
“哪能啊,我自己跑来的。”章祁月低头按压着裂开的绸缎,思索着要不要花钱再去买一套新衣服,顺便再给大师兄挑选一件,天天一身浅色他都快看腻了。
一想起阮秋盛,他心头那抹暖意还未上升,就猛然发现一个问题。
沈琦和奚昭璟都跑过来了,那客栈里不就只剩下大师兄和暗门那个东西吗?
章祁月直起身,连忙问道:“大师兄呢?”
沈琦:“客栈聊天啊。”
章祁月蹭地站起,抬手引来不远处的风乐剑,别在腰间大惊失色:“不是让你们盯着吗?”
眼看着他们可能会被怪罪,奚昭璟赶忙收起包裹背在身后,嘴快解释道:“祁月,我们要是不来你就唔唔”可惜,话没说完,就被沈琦捂住嘴了。
沈琦用灵力上下探视了一番章祁月,抢过话音:“大师兄让我们来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异样?能御剑吗?”
对付章祁月这脾气,根本不用说太多,只需要把大师兄搬出来就行了,能让他老实一天。
“就是点皮肉伤,哪有这么脆弱。走着,回去。”
章祁月跳上剑直奔客栈方向所去,沈琦无奈摇头拽起奚昭璟也跟在身后。
三人离开后,树上落下一道黑影,他全身漆黑甚至分辨不出四肢,只能看到他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像是计谋得逞,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许久才消失在原地。
一杯茶水倒满,齐胤的声音响起:“阮兄不知天下第一玉坠现世之说?”
“未曾听闻。”
阮秋盛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什么玉坠?齐胤这意思,看样子是只有他们三人不知情?为何苏师叔和邯长老都未曾提起?
“那你们”齐胤话音顿住,眼神意有所指,阮秋盛自然知晓他想问什么,便如实回答。
“奉师叔之命探寻郊区村落干旱一事。”
齐胤后靠椅背,喝下一口热茶,眼中复杂的情感让人摸不透。
阮秋盛看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等候,径直起身想要离开,却又被齐胤探身按住,一道隔音屏障立于他们之间。齐胤用神识扫过四周,确定无人才开口道:“邹宗主无事,前段时间我向宗主请命去照顾他,一切安好。”
而后齐胤又突然间吞吞吐吐,眸光躲闪,像是担心着什么,最终还是拉过阮秋盛的手心,轻声道了句:“冒犯了。”
【暗门宗主有异】
六个字一笔一画书写在阮秋盛手心,令他心底发冷。
什么意思?齐胤不是暗门大弟子吗?为何会怀疑自己宗主?又为何这般照顾自己师尊?隔音屏障是为了防谁?有谁在监视他们吗?
太多的疑惑涌入脑中,一时半会他竟理不出其中关联。
阮秋盛抬眸望向重新端坐在原地的齐胤,只发出一个音便合上双唇不再说话。只见齐胤眼中含笑,手指擦过嘴边又落下——那是噤声的动作。
“你”
【嘘。】
齐胤一改话题,如同往日温和模样,继续说道:“天下第一玉坠现世,妖界便坐不住,我等正是宗门派来截杀妖物,倒是和阮兄等人目的相同。”
阮秋盛顺着他的话题询问:“人间要不太平了吗?”,眼睛却紧盯着齐胤的双眸,试图找出别的答案。
齐胤仰头望去,笑道:“至少从现在起,就已经乱了。”
他举杯饮下剩余的茶水,用手巾擦拭嘴唇时,在被遮挡的情况下,极快的口型一闪而过。
【纸条传讯,切勿外传。】
阮秋盛没有其他动作,也跟着饮下已经变凉的茶水,眨动几下眼睛。
虽不知齐胤究竟是什么立场,但倘若他的信息是真,那么当初陈讳到折戟宗那番闹剧也就都能说通。那吸水的眼球呢?误杀的妖兽呢?这些,又是谁做的?
“大师兄。”
思绪被打断,阮秋盛还保持着端茶杯的姿势,刚回神眼中还带着些许迷茫,这种毫无防备的模样无意中又撩动了章祁月那颗乱蹦的心脏。
他突兀地咳了一声,红着耳根错开目光,注意到对面的齐胤,眼神瞬间变冷。齐胤也自知其中原因,他嘴角带笑从容起身,依旧是恭敬的态度:“阮兄,我先行告辞,不打扰你们聊天。”
说罢便转身离去,好似刚刚两人之间的交流不曾存在。
阮秋盛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他抽出新茶具倒上茶水,递给章祁月。
只见章祁月缩了一下手指,像是担心被阮秋盛发现,立刻藏在桌下,接着抬头展露出笑容:“谢谢大师兄。”
“受伤了吗?”
果然,那点小动作成功引起阮秋盛的注意,他靠近章祁月检查皮肤上是否有伤口。一人坐着另一人弯腰而立,这个动作简直是将自己颈窝往章祁月面前蹭,他像只大猫懒散地趴在阮秋盛肩边,将梅香卷入鼻底。
“懂了吗?下次这种事就不用管他。”沈琦离章祁月有一段距离,但不用仔细看就能猜出来他在干嘛。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给他家大师兄看那已经完好的伤口。
在别人面前,章祁月能强大得只要还有气那就没事;一旦在阮秋盛面前,哪怕是猫抓的一点点小血痕,都要扒出来摆在阮秋盛面前,极其委屈的模样也就只有他们家大师兄能接受。
“琦哥,突然觉得,你在折戟宗呆得太难了。”奚昭璟同沈琦并肩站立,颇为感慨地啧啧几声,看了几眼阮秋盛和章祁月,望向沈琦的目光越发同情。
“你小子给我滚过来!”
“琦哥你有本事别动剑!”
四人之间这样的相处模式早就成了习惯,这般闹腾下,客栈倒多了几分热闹,时间久了,他们也逐渐成了人人皆知的仙师,连带着客栈生意都变得红火起来。
春去秋来,一晃几年过去。正如齐胤所说,人间大乱,妖物横行。
琴音如泉水涌动,化成数道丝线缠于妖兽身体,竟将那妖兽凭空切成数块,变成血雾消散。符咒从袖袍中飞出,随着手指方向散落,阵法成型,几个逃窜的妖物被束缚其中,怀心横扫,将它们一网打尽。
药壶被人甩出,只见折扇一挥,那壶塞自行拔出,几粒丹药直直飞向受伤的凡人手中。
“不必担忧,吞下就行,然后沿着山路下去就好。”
说话的人正是奚昭璟。跟着章祁月他们几年,早就练出了一番技能。起初自家长辈得知此消息还多次阻挠,后来妖物众生,阮秋盛几人斩妖逐渐出了名声,便不再阻拦。
自家儿子能和飞天遁地的神仙结交好友,那可是天大的荣幸,这不比认识的那些不学无术的朝廷公子哥强?
“这都第多少只了,为了个玉坠至于吗?”章祁月数着怀中剩余符咒纸张还不忘吐槽几句。他们当时从阮秋盛口中得知玉坠之事,还满怀震惊,后来杀妖杀多了,就越发痛恨这枚玉坠。
简直太浪费他们的材料了,消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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