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换毛
脚边的羽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加起来七片小羽毛,都是从胸口和侧颈薅下来的,没有控制方向的尾羽和承托气流的飞羽。
关键的羽毛没有掉落,云青岚心中稍缓,放轻力度小心检查身上其他部位的羽毛,发现松动的小羽毛不少,用上些力气便能扯掉。
即将脱落的的羽毛扯落没有痛感,摘掉即可,强行留下的话气流流经时轻轻晃动会产生痒意,像是小蚂蚁爬动反倒不舒服。换作之前,遇到此类羽毛云青岚会直接拔掉,可这回他一片片试探过去,惊恐发现大多数羽毛都有掉落的迹象。
如果全部拔掉……
秃毛鸡.jpg
画面太可怕,不能往深了想。
隼连忙甩头将脑中的图像清空,同时产生猜测。
春季末期,该不会是换羽期到了吧?
掉毛还是换羽,是个值得探究的问题。“她怎么了?我已经很久没收到她的消息了。”云青岚摸到一根凸起的树根坐下,“新一届选举开始了?”
他刚落座,白栎的头就凑了过来,足足已经膨胀到人类半个身子那么大的花骨朵,紧巴巴地缩成一团,勉强地搭在云青岚的膝盖上,把他的脸都遮住了一半。
云青岚费力地掏出一只手臂,揽住这颗大白球。
“就在下个月。”石风瞥了一眼他的“神”,表情僵在了脸上。
他知道安托斯虏走了一个人类的事。
但现在看上去,它好像,更像是把自己送上去了?
“你知道这棵食人树的来历吗?”石风也找了根树根坐下。
“A001号变异体,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档案上记录的那些。”云青岚像抚摸一只大型猫咪一样,手掌顺着花瓣的纹路往一边撸,“你打算告诉我点儿别的?”
“这”石风一时语塞,“恐怕不能。”
云青岚不耐烦地撇撇嘴:“那就赶紧说正事。”
石风的视线在大白花上瞟来瞟去:“嗯。事情也很简单,就是姐姐她,可能被软禁了。”
“哈,”云青岚冷笑一声,“谁那么大胆,敢软禁帝国总领。”
“还能有谁,当然是云唐那个贱人!”一旁的曲陆忽地大吼一声,“我恨他,我跟你一样恨他!小云,你信我一次!”
“闭嘴,”云青岚头也不抬,语气里满是厌烦,“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他最近好不容易情绪平稳了许多,不想再随意发火。
“对不起。”曲陆捂住脸,继续半蹲在地上,坐也不敢坐。
“嗯,”石风怜悯地瞥了眼镜男一眼,“也不全是他。主要还是那几个总督,云氏要掌权,得照顾他们的利益。”
“总领一直想开放中心区。你知道的,那可是富人区,油水最多的地方,不好动。”
“我对那些烂事不关心,”云青岚身子往后挪了挪,他被白栎的头挤得有些局促,“你找我来做什么?”
“你是研发疫苗的人,净土种子也在你手上。”石风清了清嗓子,“长话短说,我想你跟我回去。”
“回哪里?”云青岚脸上挂着假笑,“我可是重刑犯。”
“现在谁还管那个,”石风双手抓在膝盖上,口吻急切,“只要你拿着净土种子出现在下街区,就能成为英雄。那些贫民迫切地想要一个救世主,我们可以靠这颗种子逆转局势。”
“至于那件事,只要你愿意再给出一份原始疫苗,我马上帮你洗清罪名。”
云青岚抬起头,目光嘲讽:“你在跟我谈生意。”
石风前倾的身体微微一怔。
云青岚往后靠了靠,一根粗壮的藤蔓便贴了上来,主动托住他的背。
“你姐从来不跟我谈生意。”云青岚望着头顶的藤蔓,懒散地躺在白栎“怀里”,“你想笼络人心,但跟她比,你还差远了。”
听到这话,石风深吸了一口气,不过他并没有恼怒,而是用略带好奇的语气问道:“哦,怎么说?”
云青岚挑了挑眉:“她从没把自己当作政客,这就是区别。”
石风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我现在暂时走不了,”云青岚手指揉捏着白栎的软触须,“说来可笑,这个基地,我也花了不少心思。”
尤其是这棵宝贝怪物树,他没办法把它丢下。
“净土种子的培育还差最后一步了,我需要在无人区进行一次实验。而这座岛是最佳选择。”
他意味深长地笑笑:“你要想直接拿去,也可以。但我得先告诉你个事。”
“什么事?”石风忍不住把耳朵凑近了点。
“这种子里,注入了K病毒的基因链。”
“你说什么?”
“小云,你,你找到方法了?”曲陆忍不住插话。
“跟疫苗一样,我需要临床试验的土壤。”云青岚没有理会他,“成功率也就60%,若是失败了,这座岛就会成为变异体的乐土。”
云青岚无所谓地歪歪头:“你要拿走也行,到下街区去试试,顺便帮我把试验做了。”
“那怎么行!”石风激动地起身,他的嗓音陡然升高,“这要是死了人,姐姐的名声就——”
啪啪,一根藤条从他的头上抽了过去,勾掉了他的几根金发。
几秒钟后,一股红色贴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石,石先生!你流血了!”曲陆惊恐地往前爬了两下,他依然保持着那副跪坐的姿势,没敢把屁股放到树根上。
“嗯?”石风懵逼地抹了把额头,“我,我”
他憋了半晌,才悲悲切切地吐出后半句话:“我好不容易保养的头发啊!”
他垂头做抹泪状,正巧露出头顶被刮掉的一块头皮。
——这些液体,都有种被污染的怪味。若不是他体质特殊,早就已经变异了。
指尖沾了沾地上的血,云青岚把它含进嘴里。舌尖一股铁腥味,没有巧克力豆好吃。
他吐了吐舌头,摸到左手腕的通讯器,上面有一则未接通话,来自A级权限,最高级别。
应该是是总领打来的。云青岚头疼地长吁一口气,一整个小队的人死在他的院子里,这事儿要怎么交代?
他的恶名恐怕又要升级了。
白栎的藤蔓越伸越长,它压低了枝干,小心翼翼地往地上探去,却在云青岚视线瞟过去的一刻,又迅速缩了回去。
“你在征求我的同意?”他面色柔和下来,“吃吧,最好把地上弄干净点。别伤那只狗。”
树冠的顶上,那朵白花悄悄探出头。很奇怪,它依然白得像块玉石,上面没有残留丝毫血污。
云青岚看它犹犹豫豫的,便背过身,朝院门口走去。身后一阵重物拖地的声音,他站在摇摇欲坠的灯柱旁,按下通讯器侧边的钮。
通讯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几十秒后,一个清澈沉稳的女声响起。
“小云,你收到A001实验体了吗?”
“那棵食人树吗?”云青岚回头撇了一眼,白栎的树冠已经膨胀了两倍,正把一具尸体沿着树干往上拖。
“是的。纪少将没有给你资料吗?”
“可能已经弄丢了,也可能没有。”右手揣进口袋,背靠在墙上。
“什么意思?”
“嗯,是这样的,总领女士。”云青岚清了清嗓子,“在我解释前,能先答应我一件事吗?”
“怎么,你又闯祸了?”
“不,就是”他停顿片刻,“能给我多送点巧克力豆过来吗?这边快吃完了。”
他不安地挠了挠头。
其它无所谓。可是巧克力豆没了,他的快乐就真没了。
飞羽不整齐,就如同破了个大洞的前车玻璃,风呼呼吹来,漏风漏得不行。
尾羽不整齐,就如同坏了的方向盘,力度把控不到位,稍有不慎方向便会大大偏移。
还有胸前竖条纹的羽毛。
隼的个体差异大,羽毛更换的颜色也有所区别,有的隼第二年三四月能褪去雏羽毛,有的隼经历第二年春秋季的换羽期,冬天还有一身棕褐色的羽毛。
小游隼们运气还好,背上的羽毛全部蜕变,变为帅气的墨蓝色,但胸部的软羽只换了一部分,墨色的线条横竖交替。
换了,但没换完全。
溪边洗澡,从水中的倒影能清晰看到游隼们胸部羽毛的差异。
六一的羽毛:
哇!一副美丽的黑白水墨画!
小游隼们的羽毛:
哇!一根融化了的随便雪糕……
第 72 章 旅程
饭不能一口吃完,羽毛也不能一天长出来。
飞羽和尾羽不齐全,就和人类手指两根绑在一起一般,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一时之间,云青岚重新回味脑袋撞树的滋味,甚至有过俯冲攻击时尾羽飘动控制不好方向,瞄准的是猎物的脖子,攻击落点却变成了猎物尾巴的惨痛历程。
攻击能力下降代表捕猎的成功率降低,抓不到猎物吃不饱饭,于动物而言简直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小游隼们努力适应羽毛残缺的阵痛期,刚好赶上新生小猛禽学飞,满天都是笨拙拍打翅膀的小鸟,倒不显得突兀。
就是飞行时没及时转弯,撞到同一棵树上有点尴尬。
他的左小腿还没有被藤蔓“舔”过,昨日倒刺扎出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此时还有些红肿。
藤条把被子推到一边,花蕊像一条粉色蛇信子,缠住那条修长的腿。
他浑身一颤,这滑腻实在太过怪异。
“你在做什么?”
花蕊紧贴着皮肤,分泌出温凉的粘液,在他的伤口处留下一圈圈水痕,又蹭到膝盖上,想把绷带掀开。
腿上留下一道道红色的花粉痕迹。日光下,那嫣红的水痕衬得皮肤发白发亮。
白栎在给他疗伤这场景刺得他莫名心慌。
“别弄了,可以了”云青岚弯起膝盖,把腿往回缩。
囚刺留下的伤势要复杂得多。就算他再喜欢白栎,也不想被掀开旧伤。
花蕊贴着他的皮肤滑了出去,白花合拢后搭在窗檐,藤蔓还围在他的床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云青岚用指尖抹开左小腿上的粘液,等待伤口愈合。
侧过头,他借着光线细细观察白花。那花瓣柔软厚实,上面隐隐网织着极其细小的浅金色纹路,像是埋表皮下的血管。
“我要下床了。”
云青岚用食指戳了戳花瓣边缘,那一圈小软刺似乎很敏感,在触碰到时,忽地蜷起。
“可以把你的”他停顿片刻,斟酌了一下用词,“手,都收起来吗?”
白花往后退了几厘米,房间里的藤蔓窸窸窣窣地往窗外爬去。
云青岚趴在窗台上望出去,一夜之间,这棵树的顶部枝干似乎变得更密集了。
院子里的观光车被盘虬的树根缠绕,破裂的树坛被压在地下上,只露出几块残片。
拾一躺在远处的院门口,它似乎对这棵树脱敏了,正以一种非常自在的姿势卧躺着晒太阳。
“一号,以后就这么叫你吧。”云青岚像摸小狗一样,抚了抚白花的肉瓣,“我的第一只宠物就叫这个。”
白花缩得更紧了,连接的藤蔓羞涩地扭动两下。
“她是一只猫,没有尾巴,只有三条腿,嘴巴张开的时候,可以咬掉牛头。”
藤蔓轻轻拂来,硕大的花骨朵往下垂了垂,像颗低着的头颅,直往他手背上蹭。
这动作怎么这么像猫?云青岚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脑海里浮现出报告上的某行字——[U线照射下,呈现与人类相似的精神体]。
“看来你很了解猫,”他嘴角的笑容缓缓落下,“你以前是人类吗?”
白花的动作顿了顿,后缓慢地退了出去,蹲回了院中间的树干顶上。
云青岚爬下床,找出那本实验笔记,翻到了“喂食倾向”那一栏。
[食血肉,饱食状态下,根茎变长,攻击倾向减弱。]
[建议每7天内喂食60KG以上肉类,喜新鲜肉。]
[超过15天不进食,会进入假死期。]
早知道,昨天的尸体应该存到地窖的冻库里,一天喂一个。
他的地窖里还保存这三份兽肉,每份最多50KG,完全无法满足这棵树。
今天必须出去打猎了。
云青岚打开终端瞧了瞧,现在是上午8时,总领还没有给他回复。他带上通讯腕表,从抽屉里找出另一把钥匙。
观光车是用不了了,好在基地里还有一辆甲壳虫电动车。
那辆车是总领特意送来的,两个厚重的轮子,机身如展开翅膀的银色甲壳虫。
他换了身冲锋衣,背上双肩包出了门。二楼的残尸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进了树还是狗的肚子。
来到车库前,云青岚顺手掏出珍藏的巧克力豆盒子,倒出一颗丢进嘴里。
他一边品尝嘴里的甜味,一边把手里的盒子倒过来抖了抖。
只剩最后一颗了。
巧克力豆滚落在手心,他手掌握了握,用纸巾把它严密地包裹起来,小心地放进外套内的口袋里。
“岛上的最后一颗巧克力了。”他拍拍胸口,“走吧,拾一。”
他把捕□□别在腰间,戴上头盔,跨坐上去。拾一听到发动机的声音,立刻飞奔过来,跳到了后座上。
车子启动,这次是朝着东边的海岸线出发,目标是风力发电厂。
发电机需要定时维护。原本这个工作是交给纪丘和他的士兵,不过现在人没了,云青岚只好自己上阵。
沿路的土地都是黑湫湫的,这座岛几乎没有活着的植物,只有远处的山丘处有一片污染林。
历经了核灾难,又被剧烈的板块运动挤压,十几年前,海啸和飓风也是这座废岛的常客。
即便是这样疮痍的土地,依旧存活着零岚的野兽,它们都感染了K病毒,属于低级变异体。
这类变异体没有高级智慧,也无法驯服,是云青岚的主要食材。光靠那些压缩干粮,他根本熬不过冬季。
“嗷呜——”
甲壳虫车以近100码的速度飞驰,冷风呼呼地往后刮,拾一扒在他的肩上兴奋地嚎叫,引起远处狼群的附和。
“你别跟它们打招呼了。”云青岚的声音闷在头盔里,“待会儿我们还要去抓一只来吃。”
“嗷嗷呜!”拾一叫得更欢快了。
发电厂离基地不远,没几分钟,几座高耸的风力发电轮便近在眼前。云青岚把车停靠在一旁,拾一一跃而下,往海里冲去。
控制室没有上锁,里面积累了不少灰尘,他坐到操作台前,扯过一旁的布简单擦了擦。
没有说明书,但操作台的指令语言都是相通的,他快速地按下一串代码。
指示灯亮起,屏幕上显出一行字。
[自动维护已开始。进度:0%]
云青岚从座椅上起身,准备去海滩边散步,他已经好久没有吹过海风了。
层层叠叠的浪花扑上岸,远处的海域中有黑色的巨物浮在浅处,远远望去,就像浮在天际的一片黑水。
那是随着洋流聚集在此处的大量废水,里面裹挟着核末日时代留下的污染物。
云青岚望着海天相接之处。今天很幸运,有阳光洒落在海岸线。
他看到了太阳的一角。还有,一个小黑点,在远处升起。
那竟是一艘船。
云青岚眯起眼,坐到发电厂边缘的小石桩上远眺。
那个小点儿逐渐变大,它扯着几张巨帆,船身像是用合金废料拼凑出来的。
它正往西南方移动,离海岸线越近,巨帆上的图案也越清晰。
是个长着“触角”的东西,密集的黑色条状呈圆弧状向上散开,尖端以一致的角度往外卷起,中间连接着的主体呈现长条状。
好像是长触腕的章鱼,又像是展开枝条的树。
船似乎变了个方向,往南边去了,离海岸线逐渐偏离。
云青岚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起身,指尖放在唇边,吹了个口哨。
大狗还在海边逐浪,听到呼唤后,一路疯跑上来,嘴里还叼着一大团黑色的线球。
“你拿了个什么?”
噗通,拾一把湿漉漉的球甩到云青岚脚下。那团线球滚了两圈,露出一张污绿色的皮,朝上对着天空。
竟是一颗腐烂的头颅。
这颗头颅已泡得发胀,五官模糊,整张脸分不清哪儿是哪儿。它的额头露出一片白骨,估计是被海里的雨啃掉了皮,至于头发,根据长度来看,是女性的几率更大。
云青岚捂着鼻子蹲下,从双肩包里掏出一副工具手套戴上,缓慢翻动。
手指剥开头头颅耳边的发丝,一个小耳环引起了他的注意。它只挂在左耳,头颅右侧则荡荡的,连耳朵都没有。
是一个别致的金属耳环,几根黑色的触须往外伸,中间是根竖状的物体,像极了那个船帆上的图案。
云青岚扯着它,费了点力气才弄下来。
“走了。”他把耳环擦干净后,随手收进左边的外衣口袋里。
这至于这腐烂的头颅,连狗也不会吃的。
通讯器发出“滴”的一声,是终端收到消息了。现在时间还早,可以先顺路回去一趟。
于是,他开着甲壳虫车又回到了基地。这次,拾一没能得到后座的待遇,它吐着大舌头气喘吁吁地跟在远处,哈喇子从裂开的嘴角往后甩,浑身的毛因为沾了海水,一缕缕耷拉着。
云青岚停好车,快步回到了休息室。白栎的一根藤蔓正乖巧地搭在窗口,红色的小花像手一样对他摆动。
是总领发来的邮件。云青岚坐在终端前阅读,眉心逐渐扭紧。
[关于一号实验体,还有另一份档案被云唐隐瞒,我正在查。]
也就是说,他手里拿到的,只是云唐“希望他看见的档案”。
屋内的光线变暗,那朵白花又探了进来。它缩成一团,用花瓣尖碰了碰云青岚左边的外衣口袋。
它在原处左右抖了抖,忽地绽放开,菱形的花瓣大张,像一把边缘带刺的巨伞,悬在云青岚的左侧。
“你怎么了?”他这才回头。
花瓣上,那些隐藏的金色纹路倏然变亮,花冠缓缓升高,以一种俯视的角度罩在他的头顶。
空气中的分子忽然变热,云青岚敏锐的神经突突跳动。
白栎的情绪不对劲。
他按下终端的上的关机键,往座椅右边挪了挪。
呼呼——花瓣开始缓慢地扭动,发出奇怪的喷气声,仿佛来自于花蕊根部的洞里,那声音像是在低吟,又像在怒吼。
“别紧张,”云青岚右手偷偷摸向腰间别着的枪,“你先冷静。”
空气中的气流涌动,风扇向他的脸,也刮来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像是某种辣椒,他只在帝国的温室棚里闻到过。
“咳咳!”他捂着鼻子咳嗽两下,肺部一阵火烧般地疼痛。
到底怎么回事?云青岚往后退两步,将身体放低。
啪嗒,哗啦——毫无征兆地,几声巨响冲破耳膜,休息室的窗户猛地炸开,十几根藤蔓冲进了房间里,把窗框都挤得稀碎。
云青岚低下头,扬起左手挡住飞来的玻璃渣。
藤蔓钻入室内,挤压着他的空间。那些红花簇在白花的两旁,顶在天花板上,高高扬起。
是愤怒——有什么东西刺激了它。
“呲呲呲!”喷气声越来越大,白花的中心扩散开一圈红色,沿着它金色的细纹攀上瓣尖,像血管一样密布。
下一刻,花蕊朝云青岚甩来,顶部的尖刺直指向他的头顶——
“等等!”他大呵一声,半蹲在地上,右手中的枪已经抽出,垂在一侧,用外套遮掩住。
尖刺放缓了速度,悬停在半空。
“你忘了我是谁吗?”云青岚朝它伸出左手,柔和地笑笑,“昨晚还好好的,怎么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那根雄蕊晃了晃,整根都变得更更粉了。尖刺上,那人类的手竟又一次主动摸上来。
它像被针扎了似的,蜷成一个圈。
像一只找不到家的迷鸟,游逛的日子中他去过高山,去过草原,去过荒漠,等到冬季气温降低,他再照例去到南边的过冬地。
外面的变换很大。人们拆了冒烟的烟囱,天空重归澄澈,因毒药而亡,鸟网而亡,弹弓而亡的鸟大幅减少。
一个时代的开始,是另一个时代的落幕。
游隼的一生不长,孤独居住,当面见到的生死离别不多,相遇,分别,生命旅途中所遇到每只隼依旧活在记忆中,热烈自由地飞往天空。
那天阳光很好,树影斑驳,一如南迁启程日。
小游隼们还在睡,六一起得比平日早得多,他来到阔别已久的旧巢中站了一会儿,出去时还被变得有些陌生的门口木板绊到,踉跄站稳,之后才抖抖羽毛,帅气起飞。
过了不知多久,云青岚动了动,发现身边的白栎也醒着。
他们都知道,六一开始了新的一段旅程,或许不经意间擦肩而过的微风,便是隼千里之外送来的问候。
第 73 章 放弃领地,去旅游吧
尘埃在光中浮动,白金色的阳光穿过叶隙,落入屋中,洒下大片破碎的光影,像扑闪的蝴蝶鳞片。
落到翅膀上,起飞时候一定特别好看,云青岚想。
隼们都没动身外出,巢屋里静悄悄,巢屋外却已变得热闹。
老虎迈步巡视领地,野兔蹦出地穴扑进草丛中吃草,颜色艳丽的小鸟翘着尾巴在树枝上来回蹦跶,新一天开始了。
直到日中,火热的太阳照暖了屋子,游隼们才从屋中走出搜寻猎物。
离别的情绪不那么容易消化。
白栎不是故意坏坏的,实在是人类的身体太香了。
它费了好大的精神力,才克制住不要吃掉人类。
相比吃掉人类,它更想得到人类的身体和心。两个都要,缺一个都不可以。
就像它们那里的配偶一样。
白栎觉得自己的进度还不错。它已经进步很多了,不会完全被本能控制了。
只要它乖乖听话,把人类绑回家应该是迟早的事。
它卖力地扭动着表达自己的爱意,向人类索求回应。
不过人类好像有点犹豫。
云青岚神色复杂地观察着那根旋转跳跃的小舌头。那舌尖假装不经意地戳到手背上,然后又绕了回来,对着他的手背轻点了三下。
见云青岚没反应,那根小舌头又对他戳了三下。两根细藤蔓依然老老实实地虚环在他的肩旁。
其实白栎已经乖了很多了,至少当着面的时候是这样。
云青岚瞥了一眼那两根小心翼翼不敢碰自己的藤蔓。
他实在不忍心让白栎失望。
云青岚忍着内心那种毛毛的感觉,还是伸出左手握住了那根黏糊糊。
只用了半个手掌,把尖端捧在四根指头上。
“谢谢你救了我,”他对着小舌头道,努力在微弱的光线下寻找舌头上的“眼睛”。
他想知道,花蕊不在的时候,白栎是用什么进行“看”和“听”的。
“你有看到拾一吗?”云青岚用指尖捏了捏它。
小舌头老实地躺在他的手上,不经意地往掌心处蹭了蹭。
“就是那条狗,它还活着吗?”
细藤蔓贴着他的右肩,轻轻点了一下。
云青岚咬了咬下唇:“你是说,它已经死了?”
白栎又点了一下。
云青岚松了口气:“你没有看到它,但它还活着。”
白栎点了两下。
云青岚心里有了底。只要拾一还活着,那就迟早能找回来。
它虽然胆小,但其实不算笨,至少回家的路是能找着的。
他应该去海岸边看一看。
“我得上去了,宝贝。”云青岚又捏了捏小舌尖,“把我弄上去吧。”
小舌头的尖端兴奋地抖了抖,然后慢吞吞地缠着云青岚的手臂往上攀。
“用你的手,不要用舌头。”
小舌头失落地往下滑去,又缓缓贴着人类的手掌,一厘一厘地滑了回去。
云青岚忍着那种触感,控制自己没有提前把手抽走。
他的忍耐力真是越来越好了。
白栎的树根在头顶上发出啪嗒咔嚓的声音,一抬头,只见那舌头连接顶部的地方裂开了一个更大的缝隙,足以通过一个人。
几根藤蔓探了过来,矜持地缠住了云青岚的腰、背和腿,把他提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黑洞洞的入口越来越近,似乎还有风灌进来。
随后,他便进入了一个像烟囱一样的通道里,四周都是土,少量的树根凸露而出,云青岚经过的时候,它们就缩进了土壁里。
通道里很安静,奇怪的歌声不知何时也消失了。云青岚就像坐在升降梯上,风往下吹拂,但速度并不算快。
他估算着上升的速度,在心里掐着秒,数着时间。
已经快二十米了,顶上还是黑乎乎的,像个没有尽头的黑洞。
二十五米,三十米一直到四五十米的时候,云青岚终于看到一丝微光。
一条很细的缝隙出现在头顶,那微光和树根发出的光亮很像。
而在他头即将触碰到光源时,缝隙咧开成了一个大口子,把他吞了进去。
云青岚来到了一个新的通道里,只不过四周不再是黑洞洞的土璧,而是光滑的,像树皮一样发出荧光的内壁。
他脚下的缝隙开始合拢,在彻底闭合前,还钻上来了一根大腿粗的藤蔓。这根藤蔓不太一样,它的尖端约五米的部分,就是那根小舌头。
小舌头缩上来后,就安分地贴在了内壁上。云青岚脚落了地,地上感觉软绵绵的,那条缝隙已经彻底消失了。
“不可思议”云青岚呢喃着。
他从未想过,外面看上去如此“小巧精美”的食人树,树根竟进化到如此壮观的地步。
根据之前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从临近海岸的地方,被白栎打地洞拖回来的。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白栎的树根至少能延伸到距离发电厂一千米处。而他下面打的这个洞,才距离现在这个位置几十米。
也就是说,以基地为中心,这一片区域,至少好几平方公里的地下,都已经成了食人树的领地。那么这样的洞,很可能不止一处。
它刚来岛上的时候,明明很“小巧”,树根只缩在那个树坛里。
“你到底隐藏了多少能力?”云青岚抚摸着内壁,“你到底是什么?”
他才见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变异体,那个丑虫子,现在又见到了有史以来最长的树根。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
只是睡了一阵的功夫,白栎就进化成这样了。
现在的变异体都这么离谱了吗?
白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根藤蔓又贴在云青岚的手上,牵着他往前拉了两下。
昏暗的光线下,光滑的内壁上咧开了一道至少有四米长的竖着的缝隙,正好可供一个人通过。
“你要我进去?”
藤蔓又扯了扯他的手。
云青岚借着微光,最后再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内壁。
这种缝隙还有很多,只是不明显,跟白栎树干上的那条口缝有点像。
也许这里是类似于一个广场中心区,可以通往不同的地方。
“走吧。”
他其实还想仔细研究一下,这体验实在太新鲜了。
不过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云青岚踏进了黑乎乎的洞里,脚下踩到了更软的地板上,有点像软体动物的肉。
身后的缝隙合上后,那种微光彻底消失了,他眼前一片漆黑。
啪叽,某个软乎乎的东西拍在旁边的内墙上。
手里的藤蔓扯着他,往前拉了拉,示意他往前走,云青岚只好摸着黑,往前又踩了几步。
吧唧,鞋底好像陷进了什么东西里面,像流云一样把他的脚掌吞进去一半。
云青岚使力一提,却被绊住了,整个人重心失衡,往下栽去。
他手掌往下一撑,终于摸到了这个“地面”的触感。
软绵绵,肉乎乎的,还散发着热气。
潮湿,但不是很黏。
让人联想到和脏器有关的东西。
他难道是在白栎的内脏管道里攀爬
但空间里弥漫着的依然是那种植物的草本味,并没有动物内脏里的腥味。
云青岚来不及想太多,他发现一个更麻烦的事情,那便是他的脚被卡住了。
他的两双鞋子的鞋底,就像被牢牢粘住了一样,压根拔不出来。
“你这个里面是有胶水吗?”
但他明明也坐在地上了,为什么手和腿没有陷进去,光陷进去鞋子。
裤子也还好好的,没有被粘住。
不知为何,白栎没有上来帮忙,云青岚只能费力地坐在地上挣扎。
这根管道还是倾斜的,他每动一下,就感觉身体在往来时的方向滑,但脚还禁锢在原地。
“一号,你在干什么”
他额头泛出细密的汗珠,右肩的疼痛感还在,他实在没力气了。
白栎没有回应,藤蔓和小舌头都安静地隐匿在黑暗里。
“快来帮帮我,宝贝——”
他话还没说完,蓄势待发的藤蔓就嗖地冲到了他的脚踝处,勾上了鞋子的鞋带。
只两三下,人类的鞋子就被它解开了。
“”云青岚有种不妙的预感——他的鞋子要不保了。
果然,几秒钟后,他的鞋子很顺畅地从脚上拔了下来,连袜子都连带着被扯了下去。
云青岚在滑溜溜的地面费力地伸手去摸,不过只拉住了鞋带的一角。
“别,”他扯着鞋带不放,另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着鞋身,“乖,听话,别拿我鞋子。”
白栎似乎犹豫了,鞋带上的神秘力量弱了些,云青岚把它扯回来了一点。
他松了口气,另一只手正要去抓鞋身,鞋带却突然从鞋子上掉了下来。
紧接着,两只鞋就被拖走了,来处的缝隙偷偷开了个小口,把鞋子吞了进去。
只留下云青岚抓着一根孤零零的鞋带,光着脚坐在那儿。
“你到底,拿我的东西去做什么?”他咬着牙问。
白栎的藤蔓讨好地缠在他的脚踝上,蠕动了三下。
“你都扒走了,还来问我干什么!”
云青岚感觉自己快气死了。
但他又没法拿白栎怎么样。
他气得靠在软璧上,动也不想动。
白栎扯着他的手腕又拉了拉,却被他一把挥开了。
怎么办,它好像又惹人类生气了。
可它真的好想要,光那点儿东西根本不能满足它。
白栎思索片刻,忽地灵光一闪。
于是,云青岚的手边出现了个包裹着泥巴的,长方体状的东西。
白栎就捧着这个东西,殷勤地奉到了云青岚的跟前。
“这是什么?”云青岚犹疑着接过这块泥巴,它有半个人头那么大,里面包着个硬物。
他把上面的泥巴一块块扣掉后,摸到了一个熟悉的物件。
是他之前被顺走的枪。
“枪管里都塞满了泥巴,这枪还怎么用。”云青岚从牙缝里吐出一口气。
“而且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不能用它来交换,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一根粗壮的藤蔓搭在他的腿上,撒娇似地扭动了三下,藤条尖在他的肚子上顶来顶去。
“算了。”云青岚手覆在藤条上,使劲掐了掐,“以后不许再拿我其它东西。”
他也不想跟一个非人类计较这种幼稚的问题。到时候若真的气心梗了,就不好玩了。
毕竟,他左胸口是真的植入了芯片,若因为这种事情爆了,那多少有点儿滑稽了。
而此时的白栎,它趁机上手,心满意足地环住了人类的细腰。
人类心好软,人类好可爱。
它越来越喜欢了。
云青岚尝试着起身,藤条便伸过来牵住了他的手,把他往上引。
冰凉的脚掌踩在白栎的内脏璧上,感觉滑溜溜的。他必须抓紧藤蔓,才能稳住平衡。
其实这软璧踩着还挺舒适的,又软又热,比他的脚掌暖和多了。
白栎牵着他,往上走了十几米,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光线。
是外面的日光透了进来。不仅如此,漏进来的还有其他声音。
好像有人在说话,还不止一个人。他们似乎在聊天,声音时远时近,难以听清内容。
“外面有人吗?”云青岚压低声音,手习惯性地摸到腰间,攥住了那把暂时无法使用的枪。
一根细藤蔓搭在他的左肩上,轻拍两下。
世界那么大,隼不知道该往哪走……
人脉广,路子宽,结识人类的作用在此刻展现。
找不到路没关系,出游第一步,找人类看地图。
游隼们相伴出发。
以前居住过的露天鸟巢依然被保留着。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途经的鸟类并没有占据这座被装饰得五彩斑斓的鸟巢,历经春夏秋冬仍保持原样。
鸟巢最边缘,一根插得歪歪斜斜,中间有道印痕的折损羽毛随风轻摇,挥手送别。
第 74 章 出发前的准备
天空湛蓝,晴朗无云,两个小小的黑点并排飞行。
云青岚头顶一撮乱毛,说鱼鹰不知好歹,不讲武德,山猪吃不了细糠,嘴里哼唧,几个词汇来回使用,比起昨天的亚成年游隼,他的词也多不到哪里去。
最近,某只小隼思考的问题哲学化了点。
虽然不至于去想“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的三大哲学界难题,但“相遇终将离别”“相遇的意义”“人生中的缘分”等等题目,让隼心态平和,大彻大悟。
鸟生短暂,隼要做只珍惜时间,珍惜每一次相遇的好隼!
白栎:哦。
“可以。但现在可可的产量很少了。我最多再给你预支两个月的。”
云青岚扳着手指头算了算:“那先这么多吧,谢谢。”
“所以你到底闯了什么祸?”
“不是闯祸。”云青岚斟酌着措辞,“是纪丘他们,被实验体吃掉了。”
“你说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
“有存活吗?”
“没有。”他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不过,我已经找到控制实验体的方法了。”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一阵,再次开口时,她的语气里带上一丝愠怒。
“云博士,你让我很难做。”
“嗯,那就不要为难了。”他垂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也别再叫我博士。”
“别耍脾气。”那边传来一阵急促轻快的脚步声,总领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现在局势复杂,我自身难保。”
她轻叹一声:“如果某天你联系不上我了,就自己跑吧。”
“跑。跑哪儿去?”云青岚回头望了眼院子里,“这个基地不要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带走净土种子,其它都不重要。”
云青岚咬了咬下唇:“A001号呢?”
“存好实验笔记,剩下的再说。”
“什么意思,”云青岚的语气逐渐阴沉,“刚送给我,就让我把它丢掉?”
“你还真是”总领再次长叹一声,“现在不像以前了,小云,我没办法保你太久。”
“别忘了,研究变异体,只是为了收集更多数据,丰富实验塔,仅此而已。”
“呵呵。”云青岚回以轻蔑的冷笑。
“算了,你先用终端机发份报告给我。至于A001号,它可是我从‘云氏生化’的熔毁炉里抢来的,别浪费了。”
“当然不会,我要好好养着,”云青岚望着远处的山丘,嘴边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我喜欢这个白栎。”
“随你吧,”总领的语速加快,“我还有会要开,再联系。”
“滴滴”,通讯器挂断了。
云青岚仰起头,吸入一口森冷的空气。
“净土种子么”
“净土”是云青岚实验室的项目。他在训导各种变异体的同时,挖掘出一种独有的,可以渗透并净化小范围土壤的方法。
如今,可种植的土壤很有限,且产量很低,种出的农作物,必须经过净化加工,才能入口。
若是能培育出“净土种子”,将它放进土壤中,理论上可以使其进化,并无限接近1000年前的棕土。
囚刺留下的伤势阵阵隐痛,云青岚把重心放在右脚,手指揉了揉眉心。
砰砰,啪,几声爆破声在背后响起,他猛一回头,一捧土竟在他面前蹦了起来。
好在地上没有砖头,否则可能就炸在脸上了。
没有开灯的基地里,到处都是鬼森森的影子,一条条蛇一样的东西在土里涌动,如犁地一般翻滚蔓延。
拾一嗷嗷嚎叫几声,冲进了办公楼里。云青岚后退几步,站到远处。
一根粗壮的白色破土而出,它蜿蜒地伸长几米,又深深钻入土中,只留下半截在地上。
是树根,白栎的树根正在变长。
云青岚瞪大双眼,忍不住往回往凑了两步,整个院子里尘土飞扬,长条状的影子飞舞交织。
白栎沐浴在暗淡的血光中,顶端的树干轻颤着,垂下的藤条上染着红色,那些血液缓缓渗入到花骨朵的缝隙里。
它在进化,进食人肉,竟可以让它快速进化。
树坛已经破裂,断破的树根已经恢复,它们冲破桎梏,往下伸长,扎入土里。
就像一堆盘虬蠕动的白蛇。
待它终于静下来,云青岚才贴着墙,脚绕过地下露出的树根,试探地向前靠近。
“A001,真是个倒霉的编号。”
还得是不来蹭饭的鸟。
定位器大小和橡皮擦差不多,白色外壳,中间有个太阳能板。
云青岚叼起一个定位器颠了颠,发现重量不大,轻飘飘的,还没个老鼠重,和片叶子差不多,显然研发时专门注意了重量方面的问题。
祝落安好定位器,拉开对方的翅膀活动,确保不会影响飞行,把鸟放进箱子中,关上箱门,拿起一个定位器给下一只鸟安装。
他抛了抛手中的定位器,问游隼:“感兴趣?给你也装一个?”
即将全国旅游的云青岚没跑,高贵冷傲地站在地上,给他个“人类,你们自己决定”的眼神。
不是隼吹牛,给他们装定位器,做好研究飞行路线研究到秃头的准备了吗?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旅行会跑到多远的地方。
第 75 章 旅途出行不方便
考虑到游隼们的领地固定,未来一段时间内“不出意外”的话不会离开,祝落便没给他们带上定位器
飞行是项很精细的事,定位器设置的重量再轻,绑带调整得再舒适,于鸟类而言也是外置物,不安装为好。
看完一场放归仪式,游隼们与木箱中的鸟类同时飞往天空。
五天后,游隼巢屋中的监控始终没见到屋子主人入镜。
隼去哪儿了呢?
调查之下,人们才知晓“不出意外”的游隼出现了意外。
放归结束,游隼们去了一趟老家看望母亲,然后没有回家,开启了全国环游的历程。
为什么知道他们开始了全国环游?
因为是金子总会发光,不安分的隼无论去哪里都是那么与众不同——三天两头就能看到一条相关的小视频。
不是网红,胜似网红。
宁川省的某李姓工作人员颤巍巍捧起手机,做好新一轮“被老师找家长”的准备。
那朵白花隐在树冠里,花瓣对着他微微张开。
“这意味着你是这个序列最新的实验体,且将来一定会被抛弃。”
他俯下身,手试探性地摸向一段裸露的树根。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掌心传来奇异的触感。食人树的皮肤是光软的,和普通的树完全不同,像某种动物的表皮,但保留着植物的纤维感。
忽地,那条树根从往上卷起,轻柔地缠住了他的手。“是安托斯!是安托斯!”
教徒们叫喊着四散开来,两个带枪的黑袍人被射中,他们高高弹起,在地上滚了两圈,不省人事。
云青岚举着调到4档的枪,对着还在逃跑的教徒又是一下。
4档的威力不会把生物炸碎,类似于震音弹,能把小型猎物直接“震死”,保持其尸体完整性。
“什么狗屁安托斯。”他从高地上跳下,手中的牵引绳顺势一松,“你们亲自做它的祭品吧!”
“嗷嗷!”主人都上了,拾一受到鼓舞,也从高处一跃而下,朝着逃跑的教徒冲去。
三四个黑袍倒下,云青岚没有继续开枪,而是借着枯树和地势的遮掩,隐进暗处。
“砰砰”两声,是敌人在开枪,紧接着是一阵发狂的狗嚎声,伴随着人的惨叫。
一阵混乱中,林中激起一层尘土,几个抓着火把的人影穿梭在几米之外,云青岚抽出袖口的病毒弹软瓶,扭松了盖子往前一丢。
“咳咳咳!”
浓雾快速散开,弥漫了这片区域,黑袍人没有见过这种武器,他们毫无意识地站在原地,吸入了致命毒气。
“啊——”
几声尖锐的叫喊,火把熄灭的前一秒,几个人影在迷雾中骤然膨胀,爆裂,溅出的液体喷在地上、树干上,混着浓厚的水雾颗粒,给整片树林都蒙上了血腥味。
狗吠声还在持续,黑袍人的火把被毒物浇灭,失去视野后,没有人再开枪。
他们也无法再拿起枪了。
云青岚踩着地上的血浆,走进迷雾中。脚边踢到了一个黑袍,地上的人痛苦地□□起来。
是一个还未爆裂的感染者,他的身体已经肿胀到两倍之大,艰难地翻过身。
“结束了。”云青岚抽出腰间的匕首,刺进了脚下人的心脏。
昏暗的月光下,大狗还在撕咬着某具尸体,云青岚寻着声音来处摸去,一边数着地上躺着的人数。
一共7具尸体,还有一只被拖拽到半路,已经死掉的变异狼。前面的加上后面赶来的,这群教徒总共应该有11到15人。
而他前几天远远看到的黑袍人,明明有二十四人,其中还有个小孩。
他刚才并没有看见什么小孩。
云青岚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手电筒,凭着记忆朝刚才进行仪式的场所前进。手电打出的光圈中,水雾像雨滴一样四散飘动,一棵较为粗壮的树从中显出。
树根处堆放着被扯得稀碎的人体四肢,光圈往上,那个被扯断四肢的人还粘在树干上,锁骨和小腹处钉着几颗大铆钉,四肢的断截面上包裹着绷带。
他们竟然还想给这个人棍止血。
被变异狼撕咬,人棍已经提前感染,他没有在吸入毒气后爆裂,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云青岚走到他跟前仔细观察。这人闭着眼,垂着头,身体虽已残破不堪,但腹部还有几块肌肉,看起来本是个健壮的男性。
“求”
男人半抬着头,他眉毛很粗,眼白外翻,嘴唇用力翻动着,艰难地迸出几个字。
“杀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云青岚半蹲下身,与树干上的人对视。
“萧钦”
“小秦?”
“萧”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剩下嘴角在抽动。
“小秦。”云青岚又念了一遍,“没事了。”
匕首的尖端没入男人的心脏,他的躯干抽搐两下,头重重往下垂去。
萧钦终于获得了安宁。
此时迷雾已基本散去,眼前的场景逐渐明朗。云青岚沿着原路返回,准备把最开始射杀的那两个完整尸体先带回去。
他没有找到最开始牵着狼的那个纤细黑袍人,看来还有教徒隐匿在岛上的另一处,现在必须尽快撤离。
“走了,拾一。”
头顶有微风刮过,云青岚抬起眼,那朵白色的大花已经突到面前,八块菱形的花瓣向他舒展开。
花瓣上锯齿形的倒刺向内收起,不安分地扭动。那根雄蕊上,花药囊又朝他吐出几粒粉末。
这是棵单雄性的食人树。那些红色花朵的花蕊,都更像吸血软针,而不是花蕊。唯一带着花药的,就只有这朵白花上的雄蕊。
“别再随便抛花粉了。”云青岚拍掉手臂上的粉末,“把这些留给你喜欢的植物。明白吗?”
花蕊顺着被拍落的花粉,往下垂去,在落地的那一刻,几片花瓣突然焉了下去,软绵绵地耷拉着。
看着这奇怪的场景,云青岚心中微动,他莫名感应到了某种情绪。
“你很难过?”
也许白栎,是真的想送出它的花粉。
“我是人,你是树。”云青岚撇撇嘴,又补充道,“我这里结不出种子。”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把手臂从纠缠的树根中抽出,“如果你真的想授粉,下次我给你带个好看点儿的盆栽回来。”
这个岛上,大概率是找不到这种盆栽的。不过,云青岚决定先把饼画下。
他观察着白栎的反应,那朵大白花丝毫没有重新振奋的迹象,就连花瓣边缘密集的小触须,都纷纷垂了下去。
有点儿可爱,也有点儿好笑。
“没办法,我们有生殖隔离,这是现实。”云青岚忍着笑意,“别难过了。”
他撑着膝盖起身,刚想抬脚,一阵温凉的触感攀上右脚踝。
另一根细小的藤蔓忽地冲了过来,顶部的暗红小花直接钻进了他磨破的裤脚里。
他低下头,只见那些收束的倒刺上,似乎分泌出透明的黏液,在月光下显得亮晶晶的,还缠着他受伤的小腿往上裹了几圈。
云青岚倒吸一口气,小腿又痒又麻,他想把腿抽出来,藤条却顺势收紧。
“宝贝,你在做什么?”
云青岚承认自己被秀到了,并想看拍出来的成品。
无人机续航有限,来之前飞行拍摄了许久,想来电量是要见底了,云青岚没飞得太远,绕圈等待无人机返航。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游隼们知道无人机是人类制造的机器,但其余猛禽不知道,再有就是无人机体积大,看上去是个不错的猎物。
天际的老鹰展开双翼滑翔,兜转一圈靠近,利爪探出,“咔嚓”扣住无人机的机架,转身飞走。
云青岚飞行的动作一顿,回想一架无人机的价钱。
似乎挺贵……
“哗啦啦——”他似乎听到了金币流失的声音。
第 76 章 嘿,草原
爪子上的无人机丝毫没有拖慢速度,老鹰翅膀一扇,带着抓到的“大猎物”消失在天际,翱翔而去,背影中都透露出一股喜悦。
无人机旋转的翼片断裂,机身架子上满是爪痕,镜头隐藏在侧面看不到有没有损坏,但云青岚已经能想象到某处角落一个人类发出尖锐爆鸣的画面。
白栎:“啾?”追不追?
最早出生的大孩子得到的关注自然会多一点。
破壳了的小游隼睡一觉恢复体力,醒来就得到了家长嘴对嘴的贴心喂食服务。
游隼养父们把猎物撕成最小最小的肉条,递到小家伙嘴边。
第一次喂饭,没有任何经验,喂养的食物都让他们纠结了好一阵。
什么样的猎物好入口?太大的猎物会不会噎住?小游隼不吃饭该如何?
作为新手养父,白栎叼着猎物,看这个不合适,看那个不合适,尝一口肉,又担心肉质不适合小游隼吃。
体贴周到的性格让白栎能考虑到事情的方方面面,可是遇到某些小问题,难免回纠结细节给自己添加烦恼。
由人工抚养长大,白栎拥有小时候的记忆,记得幼鸟时期人类喂食的肉条味道,想要万无一失的隼甚至动了复刻肉条,寻找对应口味猎物的想法。
既然不知道该喂什么,那就按照他小时候每日吃到的食物种类喂食吧。
想在野外环境一一复刻不容易,找不齐全的肉食反而让白栎更加的焦躁。
隼转来转去,晃晕了云青岚的眼睛。
他没感觉得烦,而是由衷觉得高兴。
一向稳重伴侣会为了孩子而露出这么有趣的一面。
白栎的年龄不大,一直都是成熟姿态可不好,如今小小的焦虑一下,让云青岚见到了他鲜活生动的一面。
高兴归高兴,只是一直如此忧虑就不好了。
小游隼喂食的问题,云青岚自认为有些经验之谈。
赶在白栎想对梅花鹿下手前阻拦,他拍拍男友,表示他看过落雪喂养啾啾的举措,知道野外小游隼要怎么喂养。
一句话:随便喂。
要相信猛禽们幼崽的消化力,猎物抓到什么吃什么,肉条撕小点,能顺利入嘴便足够,要是小游隼们挑食不吃饭……
云青岚自信一挥翅膀。
不好好吃饭,揍一顿,硬塞!
体验过最后一个动作的当事蹲现身说法。
第一只幼鸟破壳,第二只幼鸟紧接着出生,又一蛋出现裂纹。
都在家的养父们赶上了本次小游隼的出生时刻。
孵蛋的白栎站起一点,抬起翅膀,看了看破壳的小游隼,随后翅膀一合,盖住小游隼,把它重新收入怀中。
刚见一点光,就父亲抱进怀里保温。
云青岚此刻倒是理解了落雪在他出生后着急把他压在身下孵的想法。
破壳的幼鸟实在脆弱,特别是绒毛粘在身体,小鸟的身体没有长开,脖子四肢尤其的纤细脆弱,让隼忍不住担心能不能存活,可不得赶紧抱在怀里孵吗。
云青岚摇头,坏都坏了,追回来也没用。
无人机的主人和他们非亲非故,犯不着为了个无人机招惹老鹰。
退一步说,人类损失了一架无人机,老鹰寻找猎物、带回猎物、处理猎物,最后得到的却是一架不能食用的无人机,怎么不能算是损失。
基地的大门口外,约五六百米开外,十几个黑袍人正围成一圈,神色肃穆地讨论着。
他们望向食人树的方向。那粗壮的树干已经长到和实验楼一样高,粗壮的枝干和藤条把整个基地都铺满了,小小的院子被它压在树根下,所有的窗户都爬满了灰白色的,蟒蛇一般蜿蜒、光滑的藤条。
没有人敢靠近那个院子,即便在这么远的地方,他们也能嗅到那股来自地底深处的力量。
那是深渊里,可以主宰一切的力量,人类在它面前,渺小如蝼蚁。
只有得到授权的人,才有资格靠近神,传达人类卑微的诉求。
此时,一名披着黑袍的金发的青年走出人群,独自朝着基地而去。
“石先生!”他的身后跟上一个人,没有穿黑袍,而是套着一件灰扑扑的白大衣。
他头发凌乱,脸上还挂着个没有镜片的,脏兮兮的镜框。
“石先生,能不能带我一起过去。”他追上金发青年,扯住对方的衣袍,“我要见他,我真的需要见他。”
姓石的先生身材高大,他扭过头,俯视着那眼镜男:“曲陆,你是想去送死?”
“就算是死,我也要再见见他。”曲陆垂着头,局促地扶了扶脸上的镜框,“那些文件没有注释,我不解释,他可能不会重视。他是唯一的希望了,我必须亲自跟他讲——”
“他的确是我们的希望,但不是唯一的希望。”石先生打断了他的话,“信自己,别把一切都寄托到别人身上,那是懦夫的行为。”
曲陆眼神上瞟,欲言又止。
“我穿着袍子,不代表我和那些人一样。”他笑着回望着那群远处的黑袍人,“我从来不信神,这就是神选择我的原因。”
“可这种说法不是矛盾的吗?”
“矛盾,也不矛盾。”石先生带上袍子上的黑帽子,把头发和半张脸都遮了起来,“你如果不怕死,就跟我来吧。”
基地的食人树藤蔓挂在院墙上,交叉的枝干把大门封住了一大半,石先生拨开门口的藤条,一头钻了进去。
曲陆站在门口,犹豫片刻,也往前跨了一步。
他两刚进来,院子门就被藤条封住了。
“真漂亮。”曲陆仰着头,望着这满院子光滑的白藤。它们爬满了所有的窗户,封住了实验楼的门。
“的确,他是个很美的人。”石先生笑道。
“人?”曲陆紧张地环视一圈,“哪里有人?”
石先生没有回答。他把帽檐又扯低了一点,坐在一根凸起的树根上。
“他还没有出来,等一下吧。”
“你是说小云吗?”曲陆迟疑地望着那被层层包裹起来的实验楼,“他会不会被困在里面了?”
“应该没有。”
石先生眯着眼,做出一副正在小憩的模样,不打算再说一句话。
曲陆则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转了半天,终于决定试着坐一下。
他摸索着一根粗壮的树根,刚蹲下身,就被出声打断。
“别坐。”石先生忽然睁开了眼,“他不喜欢你。”
“什,什么?”
曲陆屁股停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而就在此时,脚下的土忽地翻滚起来,里面好像有无数蚯蚓在钻动似的,整个地面都蠕动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曲陆吓得直起身,脚底像被烫着了一样,左右横跳着。
石先生倒是很淡定,他视线停留在食人树粗壮的树干上,等待着。
“石先生!”
曲陆尖叫一声后,栽倒在地,他被一根树根绊到了。
而石先生就像没听见似的,他目光钉在树干上的口缝处,那里已经咧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他要出来了。
云青岚此时已经爬到了口缝的跟前,只要再跨个两三步,他就能出去了。
但问题在于,他的面前横着一道向下倾斜的、两米多宽的沟壑。借着口缝处透进来的光,能看见那沟壑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刺。
就像那个树冠上的口里面的牙齿的放大版。
云青岚俯下身,摸了一把,这手感就像硬毛刷似的。
看来上次他就是掉进了这里。那么他刚才走过的,应该就是白栎的“喉管”了。
而现在,则是在“口腔”里。
云青岚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白光光的脚背。难不成他要踩着这东西爬出去?
他皮肤一向很敏感,特别是脚心。踩这个东西出去,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坏东西。”都怪这个白栎,他竟然要做出如此窘迫的抉择。
“你”云青岚对着藤条伸出手臂,“把我抱出去。”
他又摇了摇头:“咳,我是说,把我架出去。”
看到人类如此主动,白栎立刻贴了上来,两根粗壮的藤条把他的身体一圈圈裹住。
“松一点!”云青岚挣扎了两下,手搭在胸前的藤条上,“别弄那么紧。”
藤条听话地松了松,留出了几厘米空间。几根细藤条也“礼貌”地缠上他的腿,把他腾空抱了起来。
不过,还是比刚才“坐电梯”上升的时候,要放肆多了。
而且,身上的藤条触感,有些过于明显了。他借着光线仔细一瞅,才发现自己的上身只剩下一个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薄衬衣。
真的像从土里爬出来的一样,几乎可以说是衣不蔽体了
还好,裤子还算完整。
于是他就在白栎的精心包裹下,被送出了口缝。
外面的世界白茫茫的。藤条乖乖收回了树上,而云青岚眨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日光,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正跌坐在院子里,红着眼脏兮兮地朝他爬来。
“小云,小云!”
云青岚表情凝固在脸上,嘴角抽搐两下,挤出一句话。
“你竟然还没死?”
曲陆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青岚,”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左侧传来,“你受伤了吗?”
云青岚扭过头,只见一名眼眶深邃,鼻梁高挺的男人正站在一旁。他眼珠碧绿,颧骨棱角分明,是极其有辨识度的长相。
“你叫我什么?”云青岚偏过头,仔细端详那张脸,“我跟你很熟?”
他好像的确见过这张脸,但又记不太清。
“是我啊。”男人笑着拉下兜帽,露出那头金发,“十年前,我们也算是熟络过吧。”
云青岚上下打量着那人。十几岁见过的人,再加上那头金发,和那个眼睛,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学院会?”
“对。”
“你是总领的弟弟。”
“是我。”男人半鞠了一躬,“我是石风。”
云青岚往后半退一步:“你穿的什么?”
“教会发的衣服。”他扯着袍子的一角,把它脱了下来,“你要不要披一下”
云青岚刚从口缝里钻出来的时候,就把石风惊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天才学弟竟然变得这么好看。
学弟以前也挺好看的,只不过那时他脸上挂着黑眼圈,还总是阴沉着脸,浑身是刺,很难相处。
石风本想着,在岛上生活这么久,学弟眼底的乌青只会愈演愈烈。谁知,他的气色竟变得更好了。
皮肤也润泽了,不再是那种惨白,而是连泥巴都遮不住的白嫩。
“嗯,用来保暖还是不错的。”他眼神不经意地往下一瞟,视线落到对方的腰际,那里露出了白白的一片。
“你也加入了那群教徒?”云青岚看了眼那袍子,完全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我和他们不一样,”石风移开视线,把手里的袍子抖落开,“我跟你才是一路人。”
他往前一步,只差几厘米就能贴到云青岚的肩膀。
“穿上吧,你这衣服都破完了。”
云青岚往旁边挪了挪:“衣服破了又怎样?”
都是男人,只是上衣破了,还怕走光不成?
“我是说,现在风大”石风手里的袍子一撩,正要披到云青岚身上,一阵风忽地朝他脑门袭来。
“石先生!”一直被无视的曲陆急切地叫出声。
石风反应迅速地往旁边闪了一脚,但还是没躲过,只见那袍子中间钻出一根粗壮的藤条,朝着他猛抽过去。
噼啪,藤条像鞭子一样,重重地打在肉身上。
与此同时,一阵激烈的喷气声在头顶响起,白栎的头正以俯视的姿态,在半空中完全展开,中心的花蕊向上扬起,蕊尖红如滴血。
它又长大了,绽开之时,足足有一层楼那么宽,遮住了院子里一大半的光线。
呲呲——辛辣的,几乎要把鼻子烧灼起来的气体,充斥着鼻腔。
“咳咳咳!”云青岚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一号,你别冲动,这人还有用!”
石风被藤条抽倒在地,正抱着头蜷成一团。
啪,啪——藤条又重重地抽了地上的人两下,张开的倒刺上刮下几道血痕。
几根细一点的藤蔓也落了下来,挡在云青岚面前,似乎不忍让他观看。
“对不起!”石风大喊道,“对不起!是我僭越了!”
刚才还镇定自若,风轻云淡的石风,此刻狼狈地翻了个身,趴在地上。
“宽恕我,我不会再犯了。”他双手陈恳合十,举在头顶,“他是你的人,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云青岚拨开面前的藤蔓:“你说谁是谁的人?”
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莫名其妙的?
“没什么。”石风摇摇头,见藤条没有再落下,便拍拍身上的土,挂着一身彩,神色淡定地站起身。
“云博士,我来找你,是为了姐姐的事。”他换了个更敬重的称呼,右手贴左胸,恭敬地对云青岚颔首。
羽毛湿润,云青岚张开翅膀晾干,决定讨厌一下草原。
“咯啾。”白栎甩下头上的雨滴,表示赞同。
三分钟后,他叛变了。
厨房的叔叔给他们端来个小碗,碗里装满了牛肉。
草原别的没有,牛肉管够。
第 77 章 隼与黄狗
饭店后院有只大黄——不知道名字,云青岚姑且如此称呼它。
黄色毛发,耳朵直立,尾巴蓬松上翘,身材匀称,眼睛紧紧盯着飞进来的游隼,跃跃欲试想要跳起扑抓突然闯入的大鸟,送肉的叔叔伸脚一拦,喝止住它。
出来给游隼们送完肉,他弯腰从地上拿起大黄的食碗,拎回厨房。
饭店是家庭餐馆,面积不大,下雨天,来吃饭的客人也少,菜上齐后厨房空闲,便有多出的时间弄弄游隼和狗的食物。
吃饭的碗被收,十有八九是要开饭,见状,大黄顾不得游隼,尾巴摇成电扇,跟在人后面,一路尾随到厨房门口,蹲下眼巴巴地等候。
白栎完全不搭理他,云青岚没了办法。
他总不能爬上去抢,毕竟这家伙还是要吃人的。
算了,下次不走前院了,在楼后面开个门吧。
他摇摇头,提着网袋往地下室去了。
走下阶梯,眼前是几条分叉的走廊,通往不同的实验区。在武器库的对面,有一个冻库,里面保存着急冻的野兽肉,还有一些特殊样本。
云青岚把狐狸吊在冻库旁的小房间里,抽出小刀,隔着粗网刺进了狐狸的心脏位置。
杀死一个变异体,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毁掉心脏。狐狸在他手上挣扎了两下,脑袋无声无息地垂了下去。鲜血顺着网低落,积蓄在地上的小盆子里。
他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干净的钢碗,从盆里舀出一小勺血。
在这个废岛上,水源比食物还稀缺。污染土留不住地下水,最近几天又没有下雨,中部的山丘里,小溪是干涸的。
除了必要的时候,云青岚都尽量饮用新鲜的兽血。
他把碗递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咽下。兽血里含有K病毒,还有其他细菌,不过对他毫无影响。
至少比喝海水好。
他把空碗放在一边,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手和嘴,静静地等待兽血放干。
手腕上又传来“滴”的一声,终端上收到了邮件。血也放得差不多了,他砍下两条狐狸腿,又处理好剩下的部分,把肉放进了冻库。
今天他不准备吃肉,压缩粮还能管一段时间。他提着兽腿走出地下室时,拾一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拿去。”
云青岚刚把狐狸腿丢下,拾一就扑了上来,叼着肉跑没影了。他往二楼的休息室去,院里子传来动静,藤条在噼啪撞动着什么。
想到那房间里面现在都是玻璃渣,云青岚有些头疼。
另一间房好像还有个折叠床可以用,要不然就搬了吧。他推门而入,藤条的撞动声戛然而止。
休息室里爬满了藤蔓,床上的玻璃渣被推下去大半,遮住了那块被腐蚀的地坑。
“你又在做什么?”
白栎安静乖巧地挂在各处,铺在桌上,白花闭合着躺在终端旁,跟歪倒的台灯并排蹲在一起。
该不会是想帮他收拾房间吧。云青岚叹了口气:“别捣鼓了,今天我要换个地方睡。”
他打开终端,开始阅读。白花偷偷张开一个缝,收起尖刺的花蕊探了出来。
云青岚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用余光观察花的反应。
A001的报告里提到过,这朵白花是食人树冠上的“花王”,但没有提过,这朵花具有意识。
根据这两天的观察来看,这朵花不只是花王,还可能是树的“脑袋”,云青岚一直很好奇,它是怎么感知四周环境,又是怎么听懂人话的。
毕竟这花看上去没有眼睛耳朵,如果仅仅靠触觉或嗅觉,会做到如此精确吗?
大部分的变异体,其感知方式都处于物理范围内。尽管现在有技术可以探测到“精神体”这种东西,不过还没有研究员对其进行系统的研究阐释。
所以“类人的精神体”究竟指的什么?
屏幕上显示着“石月”二字,是总领的名字。
[我找到了A001的原始报告,也和云唐交涉过了,实验体现在起正式由你接手。]
[纪丘的事,暂时定性为意外,此邮件阅后即删,请把内容记在你的大脑里。]
[云先生,如果你还想找回“博士”这个头衔,请保持低调,别再惹麻烦。我不能次次都帮到你。]
他用五分钟时间就看完了原始报告,点击了删除,又把今天在岛上遇到其他人的事简述了一下,回复了过去。
打字的时候,那根两指粗的花蕊就搭在他的左手旁,花药囊好像比昨天更大了。
云青岚盯着那根花蕊发呆。这份“原始报告”其实没有多少新内容,只是比那本册子更详细一点。
其中有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A001变异体发现于南西原沼泽,其形成条件苛刻,推测是人为促成,非自然变异。]
食人树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证据表明其真实存在过。
也就是说,极可能是有人照着传说中“食人树”的样貌,把它“培育”了出来。
而这个过程里,还使用了人类作为“材料”。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花蕊缓缓往回拖,收进花瓣里,留下一道水痕。花骨朵焉趴趴地瘪了下去,像漏气了似的。
很消极的反应,看上去有些可怜。
云青岚伸出手,捻了捻到花瓣边缘的小触须。
污染体不会保留变异前的记忆。它们一旦变异,就成了新的生物。
但凡事皆有可能。如果白栎还记得以前的事,那应该不会很好受。
“换个话题吧。”他语气轻松道,“你什么时候把枪还给我?”
花瓣里喷出一小股气,辛辣味扑鼻而来。整个花骨朵又圆滚了起来。粗壮的藤蔓往窗外缩,白花顺着来路往回游去。
这是耍脾气了?
云青岚忍着笑,捂着鼻子等气味散去。
其实那两把枪杀不死这棵树。按照报告上所说的自愈能力,它若是真的被击中,修养一会儿就能康复。
哪怕调到最高档,也只是炸断它几根枝条。
不过,白栎好像还不知道这一点。
以为这把枪能用来威胁它,所以就抢走。但抢走后,还是讨好地来接触他。
真是奇怪的个性。
白栎虽然气走了,“手”却还都挂在屋子里。上面点缀着的小红花一张一合的,露出中间的软刺。
云青岚收拾了一会儿房间,把重要物品都放进了背包里,包括一些工具,还有那根骨环。
他在隔壁的柜子里找到折叠床,又把床垫搬了过去。这是他刚上岛时带来的,一直没能用上。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得以休息。藤蔓没有再爬过来,他把床搬到窗边,换上睡衣,坐在床脚处。
手里捧着那根骨环做的囚刺,他拿着一小块磨刀石,打磨针尖。
囚刺内圈的合金针极其锋利,但也很细。它们用特殊材料制成,性质稳定,扎进血肉后,不会轻易和皮肉长在一起,也不会生锈。
没有切割机,这些刺是弄不断的。云青岚用磨刀石在环中间擦磨,只是为了让它不要那么容易扎手。
他一边磨刺,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树,那股淡甜的草木香再次浮起,笼罩着整个基地。
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才回信过来。
有点犯困了。
十三个月前,他被丢在这座岛上,左腿的疼痛日夜向他施加着折磨。
冬天,他差点冻死在基地里。好在总领派来了一队人,恢复了风力电厂,又建了备用发电机,才让地下室的暖气得以运作。
这些都无所谓,但失眠却逼得他差点发疯。
而现在,云青岚躺在床上,草木的香气如安神的秘药,哄着他陷入沉眠。
他忘记了失眠的滋味,也忘记了给伤口上药。
白栎的藤蔓从隔壁收回,月光下,它的树干闪着银色光晕。
因为消化了大量新鲜的人肉,树皮在短短一天内,变得光滑柔亮,连褶皱都少了许多,像裸露的动物皮肤。
白花在树冠上不安分地扭动。雄蕊的花药囊已经按耐不住了,再不授粉,这些宝贵的小孢子就要浪费了。
它可不想随便洒在这毫无生机的污染土上。
它攀上二楼的窗户,那个人类已经睡着了,身上的味道还是那么好闻。
尤其是那条腿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血的香味,和其他任何生物都不一样。
很美味的食物,但它舍不得吃。
它搭在窗檐上,菱形的花瓣完全张开,边缘上,毛茸茸的触须摆动着,贪婪地吸入空气中的分子。
藤蔓静悄悄地挂满整个房间,暗红色的小花攀上床头,落在人类精致的小鼻尖上。
鲜活的、温暖的呼吸。
它默默等待,直到天色渐亮,人类差不多快醒来,它才覆上前去。
悄悄掀开薄薄的被单,巨大的、肉肉的花瓣扣住了床上的人类,花蕊缠上他的膝盖。
好可爱的人类,好想要。
它舔舐着人类的伤口,授粉的冲动从未有过的强烈。
好喜欢,好喜欢。
三黄的主人翻出一大包火腿肠,边用手机狂查游隼能吃的食物,边给他们安利火腿肠的一百种吃法。
白栎有点心动,云青岚也舔了舔嘴巴,但记起火腿肠里有猪肉,便拖着小伙伴的尾巴羽毛把他拉回来,大仇得报。
三黄主人也看到了禁吃猪肉的提醒,多拆的火腿肠最终全进三黄肚里。
离开前,游隼叼了只抓到的小鸟放到三黄主人的枕头旁作为夜间的住宿费,继续他们下一趟的旅程。
目的地是哪?
游隼也不知道。
东跑西跑,跟着人类这头上山那头下山,开启乱搭车模式的游隼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迷路——迷着迷着就有了路。
第 78 章 隼与大学生
意识到迷路的那一刻,云青岚淡定自若,一点都不意外,反而有种“该来的总会来”的松弛感。
聪明的隼找到了解决方法。
因为搭车迷路,所以继续搭车就好了。
以毒攻毒。
又是一个岔路口前,当白栎问选哪一条路,云青岚指指岔路口前的车子。
“咕啾。”咱们不选路,选车子,选到哪辆坐哪辆,跟着车辆上路。
云青岚思考了半晌,没得出个头绪。他余光瞟到书桌抽屉,便顺手拿出纪丘的皮夹,翻看里面的照片。
其实,刚被流放上岛时,纪丘对他还不错。冬天的时候,正是纪丘带着小队,去修好了发电站。
怕他腿上的囚刺感染化脓,纪丘会在送来的医疗箱子,偷偷加点补品。
但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升了军衔,态度也变了,说话也总是阴阳怪气,夹枪带棒。
也许是因为和云唐的那些勾当。可云青岚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手指抚在照片上,图的正中间站着四个帝国军人,其中一个就是纪丘,而第五人则被挤到了镜头的左边缘,右肩溢出了相框。
云青岚视线在这五人的脸上扫视,眼珠忽地顿住。
纪丘右边的那人,长得有些眼熟,他似乎才见过这张脸。
“小秦?”
这正是今天见到的,被教徒绑在树上的男人——那双粗黑的浓眉,非常显眼。
云青岚把照片从皮夹里抽出,凑到眼前仔细瞧了瞧。
的确是他,那个活祭品。
他怎么会在岛上?之前并没有在纪丘的队伍里见过他。
云青岚盯着照片,脑子里反复琢磨。这件事有些诡异,他还需要更多信息来串联线索。
他把皮夹收进抽屉里,又把照片钉在了墙上。
先上去给总领发个消息吧。
希望白栎已经睡着了,不要再来动手动脚。
云青岚走到地下室门口,手搭在在门把上,那股熟悉的甜香味扑面而来。
他犹豫片刻,还是回身去了武器库,在一堆许久没用的旧物品里翻找。
电网还是电棍呢?
云青岚狠了狠心,把手伸向那捆高伏电网
算了,还是用电棍吧。
他提着电棍,气势汹汹地回到门边,耳朵贴着门缝仔细听了听。
外面很安静,说不定它已经睡着了。
他拉着门把手,偷偷打开一个缝,门口什么也没有。
门缝又打开几厘米,他左右望望,抬腿准备跨出门去。
啪叽,一只脱水的巨型白花从天而降,落在他脚背上。
“你怎么又焉了?”
白栎本想摔进人类怀里的,谁知人类完全没有伸手抱住他的意思。
于是,它的头落到了人类的鞋背上。
可人类马上就把脚抽走了。
看来,人类真的不喜欢它
没有得到抱抱的大白花伤心地趴在地上,像死了一般,皱巴巴的,一动也不动。
云青岚蹲下身,试探地撩开一片厚重的花瓣。
白栎的头,好像又长大了。
“你很难过?”他心情复杂地把电棍藏到背后,“明明是你”
明明是它先动的手,怎么还先委屈上了
云青岚好气又好笑,他拍拍白栎的脑袋:“你是笨蛋吗?我不会不管你。”
他咬咬唇,思考着要如何才能准确地传达自己的意思。
“但是你不能强迫我。”
他拧了拧眉头。这说法好像有些奇怪,还是换个措辞吧。
“咳,我的意思是,你要对我做任何事之前,得问问我。”他手覆在花瓣上,有节奏地拍了三下,“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吗?”
“‘是’,拍两下,‘否’,拍一下。现在,再加一个规则。”
“如果想问我‘行不行’,就拍三下。明白了吗?”
皱巴巴的花瓣有了反应,干软的花蕊从缝隙里钻出来,贴着云青岚的手背缱绻地在划来划去。
“我在问你话。”云青岚把手缩了回来,“你该怎么回应我?”
花蕊又探过来几厘米出来,用极轻的力度在他的手腕上抽打两下。
“很好。”他手背把花蕊推开,“现在,开心点了吗?”
白栎还是干瘪瘪的,几根藤蔓蠕动着,想往人类的身上爬。
云青岚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身后藏着的电棍露出一角。
啪嗒,一朵缩水的红花掉落在地,仿佛制作失败的干花,在地上摔成了几片。
紧接着 ,花接二连三地掉落,愈发密集,直至如雨般倾盆而下。
都是干枯的小花,有的甚至在空中就已碎成小片。
被人类拒绝贴贴了。
它好伤心。
云青岚俯身去捡掉落的花,右手一动,手环上的小花也掉了下去。
“你别这样。”
这么漂亮的花,若是都掉了,很可惜。
暗红色的干花瓣像雨一样往下飘,落在他的头顶上,额头上,又贴着身子滑下去。
白栎从大厅的天花板上缓缓往外爬去,没了花的点缀,一堆堆藤蔓如光溜溜的银蟒般聚在入口处,那些倒刺远看就像稀疏的蛇鳞片。
其实秃了也很漂亮。
焉掉的只有花,白栎的树干和树根都还很饱满,甚至因为刚吃了两块肉,变得更光滑了,那树皮上的褶皱又淡了几度,像一根滑溜溜的柱子。
越来越不像植物了。
云青岚踏过大厅的地面,尽量不踩到那些落花上。他避开土里的树干,找了块空地观望。
只转瞬间,所有的红花都掉光了,只剩下那朵白花堆在树顶,正好压在挂着的三把枪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过于低落,白栎的藤蔓低矮地垂在地上,树枝也塌了下去。
没有了藤蔓上一颗颗的花节子,这些“手”就像动物的触腕一样散落。
如果,它们没有塌下去的话
云青岚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块拼图——黑袍人身上的图案。
中间一根竖着的“棍子”,顶端散开无数触腕。
“安托斯?”云青岚往前靠近两步,“是你吗?”
白栎没有反应。
“好吧。”云青岚耸耸肩,“希望不是你。”
“我先上去了。”他对着光滑的树干说,“待会儿你可以来房间里。”
院子里很安静,云青岚仿佛在自言自语。
他轻叹一声,走回实验楼里,找到二楼休息室里的终端,把电棍靠在床边。
他刚坐下,一阵苦涩的草本味就袭入鼻腔。
白栎的气味好像变了,没有刚才那么甜了。
云青岚余光瞥着窗外,大白花完全没有过来的意思,整棵树都安静得不寻常。
这么难过吗
他盯着屏幕,手里打着字,完全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
云青岚又瞄了一眼窗外,烦躁地吐出一口气。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他才是该生气的那个吧。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先放在了邮件上。
而此时的白栎,正在十米开外的树冠上,偷偷“望”着人类的一举一动。
它都扁了,但人类好像不是很在乎了。
明明上次都来安慰它了的。
白栎伤心得整个花冠都缩紧了,树干里的心脏一抽一抽地。
那光秃秃的藤条倒刺上,挤出一大颗“眼泪”,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去看贫瘠土地上生长的自由与洒脱。
晚上住宿,其中一位女生打开电脑剪辑视频。
视频的封面是旅行出发点。
无边无际的草原,一片翠绿,阳光刷上金粉,人站成一排,笑着,闹着。
视频最后,他们围成圈,站在白色的盐湖边仰头招手,笑容灿烂,无人机缓慢升空,向下俯拍,记录下他们散开奔跑的身影。
天际,游隼穿梭于白云,自由翱翔,没有任何束缚。
她敲下第一行字。
——路途有喜,万物有灵。
第 79 章 旅行隼隼(含大量网评)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事物皆有来去的痕迹。
游隼们乘车而行,浪迹浮踪,网络上一个话题悄然兴起。
#旅行隼隼#
先是鸟类爱好者的圈子小范围谈论,接着一波慕名而来的旅行爱好者涌入,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人好奇并点进来,逐渐有了出圈的趋势。
隼,今天飞到哪里了?
这个称呼似乎对它刺激不小,白栎的触须猛地一抖,那根细藤条嗖地缩了回去,扒着连接着白花的枝条,迅速飞回了树冠里。
露出地表的树根安静下来,那些藤蔓也如数收回,挂在空中微微晃动。
云青岚捞起刚被缠过的裤脚,小腿被黏液弄得湿漉漉的,还萦绕着一股清淡的草香味。
他弯下腰,借着昏暗的月色,观察那处之前被倒刺扎破的伤口,忍不住瞪大双眼。
那些伤口,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他的脚踝本还沾着血迹,此刻已经被藤条“舔”走,只留下几个小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皮肤上。
抹开伤口处的黏液,破损的皮肤已完全愈合,直接略过了结疤的过程。
真是奇迹云青岚的心脏怦怦直跳,血液上涌。
他捡到宝了。
云唐怎么会把这么珍贵的宝贝丢进熔毁炉里?
他定了定神,开始四下搜索。没了囚刺的禁锢,他的左腿自由很多,适应疼痛后,行动便不再受影响。
院子里还剩了几个军用背包,都被撕咬得残破不全,应该是拾一的杰作。
他把有用的、没用的东西都收集到一边堆好,翻出一个手电筒和一把尖锤,回身朝院门口的军用车去。
车钥匙大概已经被吞了,云青岚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方法,他用尖锤往车窗上狠砸了几十下,终于,玻璃裂开几条蛛网般的纹路。
他用铁质的锤尾又狠砸两下,“哗啦”一声,驾驶位的窗户碎了。
云青岚探出手,从内部打开了车门。他小心地扫下玻璃碎片,坐到驾驶位处,在车内的抽屉里翻找。
一个黑色的小册子映入眼帘。他抽出本子捧在手上,翻开了第一页。
[实验体A001档案]
就是这个东西。他借着手电筒的光快速翻阅,捕获着其中的关键信息。
[A001号,保留动物意识,智力达到成年人类平均水平。具有极端攻击性。]
[初步判定,属类开花生物,无叶,所有枝干都有触觉,可感知25000Hz以下的声波振动。有统一的神经控制系统。]
[树干内部存在内脏,U线照射下,呈现与人类相似的精神体。]
[推测是植物与人类近距离、长时间接触污染源后产生的变异体。]
[细胞再生能力极强,小规模物理伤害对其无效。]
[未发现药用价值,配合度、驯服度极低,建议放弃训导,直接销毁。]
[其黏液具有强力腐蚀作用。]
云青岚定睛在那行字上。右手摸到小腿处,他再次捞起裤腿观察。
没有腐蚀,愈合的那圈皮肤甚至比之前摸起来还光滑。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后面是一些实验室现场的资料,内容是测试其对于高温、极寒、还有物理切割的耐受度。
云青岚草草瞥了两眼,那些画面令他胃部不适。
他合上了册子,深吸两口气。
倘若是他没有隐藏自己体内有K病毒抗体的事实,估计下场也和A001差不多。
大概会被关在云氏生化的实验室笼子里,做成血袋。
还好,白栎现在到他手里了。
云青岚跳下车,又在后备箱和车后座搜到一些饮用水,搬进了院子里。他在前抽屉里找出那圈骨环,和巧克力一起收进军用背包。
至于士兵遗落的其他杂物,除了纪丘的皮夹,其他基本都被翻埋进了土里。
饱食过后的白栎似乎睡着了,它的花朵全部闭起,枝条也不再晃动,静悄悄地挂在那儿。
云青岚轻手轻脚地走进办公楼,打着手电摸到二楼的走廊。本就蒙上灰尘的楼道里,如今更是一片狼藉,一条断腿躺在路中间,尸体的其它部分已经不见踪影。
他跨过那片血泊,走到尽头的休息室。这里是他的房间,门大开着,估计是那群士兵闯进来过。
他的房间很小,也很空旷。除了床铺和衣柜,只有一张板桌,上面放着少许杂物,一盏小灯,还有台终端机。
这台终端也是老古董了。唯一的功能就是收发、记录消息。云青岚坐到显示器前,打开屏幕,一字一句地敲着报告。
[尊敬的总领女士,今天发生了一件遗憾的事]
黑漆漆的窗外吹进一阵冷风,秋天快到了。远处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应该是变异的孤狼。
拾一不知钻哪儿去洗了个澡,它裹着湿淋淋的毛,偷偷潜进了房间,团在墙角的破布袋里。
发完报告,云青岚的眼皮开始打架。他关机起身,收拾了一会儿,把重要物品都放进背包,又从柜子里找了身干净的短袖短裤换上。
他坐在床沿,缓慢扯下左腿的浸湿的绷带。
纱布粘在了肉上,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把它剪开。被粗暴扯开的那圈肉,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格外骇人。
红色的血肉,乌黑的淤青,混着蓝色的消毒水色块。这左大腿上的一圈肉,简直惨不忍睹。
云青岚咬着下嘴唇,用湿棉花沾着生物消毒水,一点一点地拭过去。过去的一年,每天他都要重复这个动作,只不过那时候,还隔着一圈囚刺。
那圈两指宽的合金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肉里,连骨头都发炎感染。
最初那个月,他每天都只能躺在冷冰冰的床板上,忍耐着绵延不断的疼痛。
冷汗如水牢般将他困住,无法挣脱。
这是只属于重刑犯的待遇,也是强行迫加的耻辱。
他是个能力出众的天才,但不会社交,成天只和怪物打交道。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在公投时处于劣势。
人们惧怕他,五百多名志愿者,在接种他亲手发明的疫苗后,变异死亡。无论真相如何,云青岚必须背上罪名。
哪怕疫苗根本没有出错。没有通过临床试验的疫苗,他也不可能拿出手来。
可惜,无人在意他是否清白。这是个混沌的时代,理性和公正,比可可豆还稀有。
忍着痛上好药后,他用干净绷带缠上一圈,终于得以关灯爬上床。
扯过薄薄的被单盖在身上,云青岚扒在床边的窗沿处,观赏院子里的食人树。
树冠上,那朵白色的花朵闭合成球状,仿佛在呼吸似的,藏在枝条中微微起伏。一股草本的甜香飘入鼻腔,莫名的安宁感充斥心神。
痛感逐渐减轻,香气笼罩着整间屋子,温柔地抚平他的神经。
就像吃下巧克力豆时的感觉。
云青岚翻身躺下,沉沉睡去,骨环就放在枕边。
身体陷入了一个柔软的黑洞里,一夜无梦。
直到日光刺入眼缝,他缓慢醒来,大脑还有些昏沉。
昨晚竟没有做噩梦。云青岚动了动脖子,脸上拂过温凉的触感,他抬起眼皮,忽地愣住。
一朵红花簇在鼻尖,肉肉的花瓣蹭到嘴唇上,边缘的齿状小倒刺顺柔地收束在一起。
他眨眨眼,视线往下,只见被单上堆满了血红色的花骨朵,银白色的藤条将他的床团团围住。
是不是还没睡醒?
云青岚瞪大眼,手背使劲揉了揉脸。
光线忽地了暗下来,那朵白色的巨花从窗檐处冒出,花蕊从花心处探来,沿着墙壁滑下,往他左腿上覆去。
“别。”他刚想把腿往后缩,蕊尖已经缠上了脚踝。
凉飕飕,软黏黏的一根,从脚底一路蜿蜒,爬到膝盖。
三黄主人劫后余生,终于敢发言。
一串事情下来,众人惊讶发现,有些隼确实是能搞事的隼,才出去一趟搞出那么多的事情。
加上游隼、鸟类、和旅游的标签,推送给了更多的人。
幸好说是热门话题,还是有很多人不刷博客和字母站,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话题的置顶也是呼吁人们不要去干扰游隼,远处拍照就好。
近年动物保护的宣传到位,比起几年前,很多人保护动物的意识提高。
游隼们又有翅膀,平时都是在树上和高空。云青岚只发现有一些人在拍摄他们,没有放到心上,完全不知道他们的旅行成了热门话题。
最新一条动态,是游隼们站在一个表演舞台前面的二楼,歪头看表演的照片。
第 80 章 迷路迷路
清凉的微风吹拂脸颊,驱散夏日的炎热。
石质的大理石广场前游人如织,戴着宽大的遮阳帽,站在建筑前记录旅行的一刻。
游隼们滑翔而过,越过高大的石门,飞入后面的建筑群落中。
饮食均衡,旅游也要均衡,看完自然风光,人文景观也要看一看。
至于底下塔楼寺庙的名称……
大狗飞奔过来,围着云青岚转了一圈又一圈,把身上的血甩得到处都是。
“待会儿自己去海边洗个澡。”
“嗷嗷!”
一人一狗配合着,用网装好两个尸体,外加两把土制枪,往甲壳虫车的方向拖去。
云青岚刻意绕过了那个大棚屋,以免有人藏在里面偷袭。
绕过屋子后,他凭着来时在脑子里画出的地图,抄着进路返回,很快就找到了甲壳虫,它静静地靠在路边,蓝色的翅膀在夜色中泛着光。
把两个尸体堆在后座绑好后,车上已经挤得严严实实,坐不下大狗了。
云青岚摸了摸拾一的头,把牵引绳的项圈取下来,挂在拾一脖子上,又对着他做了几个手势。
“你先去发电厂,洗洗澡。”云青岚对它比划着,“我在家里等你。”
“不许乱跑到其它地方,回来给你弄好吃的。”
拾一似懂非懂地摇晃着脑袋,在收到最后一个“去”的手势后,仰着头嗷嗷叫了两声。
“去吧。”
大狗很快就跑没了踪影。云青岚踩上甲壳虫,按下发动机旋钮。
手搭在方向把上,一股甜香味袭入鼻腔,把后座的血腥味盖了过去。
右手腕上,那藤条手环上的红花,不知何时恢复了生命力,一改白天时的干瘪状态,恢复了肉乎乎的模样。
它甚至张开了花瓣,中间的透明软刺对着空气竖起。
是因为沾了血吗?云青岚观察着自己的手腕,他的手套上沾着鲜血,好几道血渍都顺延到了袖口,溅在了藤条和花上。
云青岚手搭在前方,心中忽地升起一种古怪的直觉。
那些教徒嘴里喊的安托斯,究竟是什么?
“Antos。”他对着手腕轻喊一声,“是你吗?”
没有反应。云青岚撇撇嘴,觉得自己有点傻。
也许是他想多了。
“回去了。”他戴上头盔,踩下了油门。
甲壳虫一路飞奔,到达了基地门口。他提着工具箱绕着墙,准备从后门翻进去,先把枪放好。
这次可不能让白栎抢走了。
他钻进地下室,把东西简单放好,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
衣服上染了好多血,脸上和脖子上也沾了血。
他扯过一块毛巾,简单擦拭了一下眼睛周围,准备晚点儿在好好洗洗。
得先把新鲜的食物送给白栎。
云青岚摸着原路返回,手放在地下室的门上,刚拉开一个缝隙,一连串的巨响就冲了进来。
他探出头,只见数十根藤条大张着倒刺,从半空中掠过,飞向院门口,从大门钻了出去。
这也许是它最长的几根“手”,这些藤条已经拉伸到极限,但还是顺利地触碰到了甲壳虫车上的尸体。
随后,两具裹着黑袍的尸体如死猪肉一般,从围墙顶部拖进院子里,噗通落地。
“一号!”
云青岚大喊一声,白栎似乎没听见,大白花从树冠中高高扬起,朝着空中发出呲呲的喷气声。
“咳咳——”一股辣椒似的气味冲入鼻腔,云青岚几乎无法呼吸,眼泪糊住了视线。
这样下去,会被呛死的。他不得不捂住口鼻,退回地下室门口,手摸着门上的密码锁,输入数字。
他迅速闪进门去,拉上门后,背靠在墙上猛吸了几口气。
“咳咳咳!”
就连地下室里也漏进了一股辛辣味。
云青岚皱着鼻子,蹲在地上,让呼吸降到最慢,这才缓过劲来。
白栎为什么这么生气,仅仅是因为黑袍上的图案吗?
云青岚脑子里蹦出这个问题,但没空思考太多。地下室的通风系统也通向地面,那辛辣的气味越来越浓烈,几乎形成了实质性的灼痛感。
他的鼻腔快燃起来了。
云青岚起身冲向三号实验室,那里面是净土的培育床,旁边的柜子里还存着一箱口罩。
虽然没有防毒面具那么实用,但总归能凑合用用。
他蹲就这么在地上,一边打喷嚏,一边翻找,终于取出一只厚厚的口罩挂在脸上。
总算能呼吸了。
云青岚半眯着眼,又冲回实验室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藤条已经入侵到大厅里,而院子的土地上,裸露的藤条被血浆染得红红白白的。
白栎没有立刻吞掉那两具尸体,而是缠着它们,不断的旋转,扭拧,榨干,整个院子里就像个屠宰场。
他往前走了两步,脚下踢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只断掉的小手臂。
一根藤条嗖地伸过来,把那手臂勾了回去。云青岚后退两步,腿下又撞到另一根藤条,他重心不稳,往后仰去,噗通一下摔进了藤条堆里。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一阵砰啪的声音由远及近,白栎的头以飞一般的速度冲到他面前,旁边的藤条飞舞着张开,一层一层,从下往上,把他牢牢团了起来。
“是我!”云青岚喊了一声,艰难地探出头。
他有些紧张,白栎好像吃嗨了,它对黑袍子有种强烈的敌意,该不会把自己也顺势吃掉吧?
“那些是给你带回来的食物。”他抹了抹脸上的血渍,又把口罩往下拉了拉,想让白栎看清楚,“你快放开我。”
巨大的白色花瓣对着他忽地扇开,又喷出一股气体,云青岚皱着脸闭气,气味还是渗进了鼻腔。
这次不是辛辣的味道,而是甜甜的。
他内心放松了一点,手搭在一根环在胸口的藤条上:“乖,你先别急,把我放开”
白栎的头上下摆了摆,似乎听懂了,然后——
藤蔓缠得更紧了。
“你!”
啪嗒,啪嗒,几滴透明的液体滴落在他脸上,他仰起头,只见一根粗壮的藤蔓正伏在头顶,张开的倒刺里渗出大股大股的黏液。
不止如此,就连身上贴着的藤蔓,也开始分泌黏液。
“放开我——”
他刚一张嘴,头上一黑,大白花像个罩子似的,从头往下,把他的脸捂住。
云青岚感觉自己脚下一腾空,被藤条摁在了墙上。
一根小细“手”贴着耳根探到他侧脸,在他的脸颊上摩挲着。
好像在帮他洗脸。
更多的黏液渗了出来,不一会儿,云青岚浑身都湿透了。
有食物吃便不用着急。
游隼飞过草地,见到斜前方出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铁丝网。
铁丝网一团团垒起,边缘尖尖的铁刺突出,不知道设立那么一道防线是做什么用的。
云青岚瞟了一眼,还看到一个长条的石碑,上面红色的中文写了国家名称。
他不太在意地飞离,边飞边思考。
少有人出现的地方,铁丝防线加上石碑……有点熟悉。
石碑,不会是界碑吧?
“左右是在国内转悠走不出国”,回忆起乱乘车时说服起自己而立下的flag,云青岚扇动的翅膀缓缓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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