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夜最讨厌下雨天, 不仅仅是因为夜兔星常年阴雨绵绵,更是因为昼那天离开时,也是个灰蒙蒙的阴雨天。
夜原本不叫夜,昼也原本不叫昼。在成为宇宙令人闻风丧胆的雇佣杀手之前, 他们还只是生活在夜兔星上, 两个互不相识的无名无姓的流浪儿罢了, 直到被那群人抓住后, 夜才认识了昼。
昼是个很特别的小孩, 从被抓住的第一天夜就注意到了。在别的小孩为接下来未知的遭遇感到恐惧绝望时,昼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抱着双膝看着窗外的雨,他仿佛能隔绝周围的嘈杂与恐慌,置身于自己的小世界中,好像感受不到周围的情绪,亦不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抓住他们的是一个专门培养杀手的组织, 他们这一批很快就被投进严苛的训练之中。训练的日子是残酷的,每一天都是对生存的考验, 每一天都有人不断倒下, 在这片暗无天日的训练基地里, 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来。
夜那个时候也差点没能活出基地。
那是一期荒岛生存训练,他们被投放在一个无人的荒岛上,凭借手头分发的一把匕首,要求他们在这个资源匮乏的岛上生存一个月, 不限手段。
对于从小在混乱的夜兔星里跌爬滚打的他而言, 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艰巨的任务, 但就是因为他精神上的松懈,使得他在这次考验中陷入了困境。
荒岛的环境恶劣, 资源匮乏,除了寻找物资让自己活下来,还得防范人心的险恶。而平日跟他不对付的竞争者就是联合其他人给他设下陷阱,并将他积攒的资源洗劫而空。
在他快要丧命的时候,昼救了他,虽然这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
那个时候他就见识到了昼是多么聪明冷静的一个人。昼并没有直接冲上前去与众多敌人交战,而是巧妙地利用了周围的环境和敌人的心理,找到了一个难以察觉的盲区并将敌人逐一击破,收刮走了所有资源。
他至今还能回忆起昼当时看过来的眼神,空洞死寂,跟看旁边的一棵小草没有任何区别。
自那以后,他的视线就不受控制地落在那人身上,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嫉妒、在意和崇拜。
而昼也凭借他那超乎常人的冷静和实力,迅速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但也因为冷漠孤僻的性格被其他人孤立排斥。只有他始终在暗中注视着他,像只阴暗的老鼠,只能拼命地追赶,渴望有一天能够与他并肩。
直到有一天,昼突然转过头,空洞的目光直直投了过来。那是夜兔星难得晴朗的一个下午,昼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那微妙的平衡,“你还要偷窥我到什么时候。”
夜愣住了,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昼的声音,清澈而平静,带着一种独特的清冷,更没想到对方会直接点破他的小心思。他的心跳加速,但很快恢复了冷静,以一种挑衅的语气回应:“直到我不再需要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当时阳光洒在昼的脸上,他似乎看到那双空洞的眼睛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但对方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
在那之后昼也依旧独来独往,只是好像默认了他在背后暗自较劲,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他们甚至会联手合作,共同完成某项任务。
他们的强大和出色很快就得到组织的器重,因此还被被赋予了“昼”与“夜”这两个独特的代号,他们渐渐成为了宇宙中雇佣杀手组织中最出名的两个,特别是昼,他的名字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传得更远、更响亮。夜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直到某次任务中的死亡将他们分开。
然而,昼竟然毫无征兆地背叛了组织,与敌对势力合作将组织捣毁得七七八八,甚至面对他的不解和阻拦时,更是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若不是他反应快,只怕当时首级就该永远留在那堆废墟之中了。
但是那场战斗,也让他的左眼处留下了一道永久性伤疤,好像在时刻提醒他不能忘记被昼背叛的痛苦和愤恨。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夜的脸庞。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滚滚而来,天空仿佛被撕裂般哗啦啦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点猛烈地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片水花,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水幕笼罩。夜撑着漆黑的伞站在雨中,任由水汽沾满全身,他转了转手中的烟斗,伞檐下阴沉的目光直直落在不远处那间私塾上,特别是那个让他无比熟悉的高挑的背影上。
“昼,没想到,你现在连警惕性都下降得如此厉害了吗?”夜低声说道,他吸了一口烟,在吐出的袅袅烟雾中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弧度。
“如今的你变化真的很大,连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舍弃了杀手身份的你,肯定过得很开心吧”夜继续自语,他的目光透过雨幕紧紧锁定在男人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
昼穿着与记忆中颜色完全相反的浅色衣服,正冒着雨与其他三个小鬼在收拾被雨淋湿的书本和衣服被套,在看见另一个个头稍矮些的男子出来帮忙后,他便看见了昼空出来一只手,打开那把曾经沾满鲜血、夺取了无数人性命的红伞,举在了男子头顶上,自己则依旧暴露在雨中,低着头正不知与男子交谈着什么。
这一幕,与他的伞的颜色一样另夜感到无比刺目。他曾经以为,昼会与他永远沉浸在黑暗和杀戮中,永远无法摆脱那个身份的束缚,哪成想这完全是他的自作多情。
对方已经远离了那个充满血腥和暴力的世界,将自己永远抛在黑暗之中。
夜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带着无尽的冰冷与扭曲。随后,他抽了一口烟,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他心中清楚,自己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既然已经知道了昼藏身于此,那便不急于一时。
让他多享受一阵安稳平凡的日子吧
与吉田松阳正在说话的男人突然停顿,他的眉间微蹙,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地向夜原本站的方位望去,但是在雨幕的遮掩下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仿佛刚刚某一瞬间心中一闪而过的危险是他的错觉。
“怎么了?”吉田松阳注意到昼的异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弦英秀树收回视线,摇了摇头。但心中的疑虑却如同雨丝般连绵不绝,他总觉得刚刚暗处似乎有人。不过,在这暴雨如注的影响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而不真切。
“不必管我,快先把东西搬进来吧,都淋湿了。”吉田松阳捧过弦英秀树手上被淋湿的课本,转身快速向走廊处跑去。
弦英秀树见吉田松阳淋了雨,虽有些不愿,但还是收起了伞。他迅速加入坂田银时他们,将在地上被淋湿的书本一一捡起,然后搬进私塾的走廊。
今天原本是个大晴天的,吉田松阳便打算趁着大太阳晒一晒堆积已久的课本和旧书,顺便把洗好的被子衣服一起晾晒,谁知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将这些东西淋得狗血淋头。
不远处的桂小太郎试图把挂在竹竿上的床被拖下来,可是床被淋了雨吸水后变得沉重,桂小太郎脚底一滑,勾着床被一角整个人扑倒在地,沉重的棉被也顺着力度一股脑地全压在他身上。
“啊救命啊老师,这个世界怎么变黑暗了!”桂小太郎沉闷闷的声音从棉被里面传出。
“假发你是笨蛋吗?收个被子都收不好!”坂田银时抽了抽嘴角,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蛋。
“——不是假发,是桂!”声音有些失真,棉被底下的人不安分地蠕动但就是找不到出口,还能反驳看来也没多大事。
弦英秀树轻轻叹了一口气,把书本揽在左手,走上前抓起了压在桂小太郎身上的棉被,“快起来。”
“又重见光明了!谢谢你魔鬼老师!”桂小太郎把自己湿哒哒的刘海摞向左右两边。
弦英秀树顺便把另外几床棉被都一起扯了下来搬到走廊那里,这时候就显示出身高力气大的好处了。
终于把东西都搬进来了,看着几人全身湿哒哒地一直往地上滴水的样子,吉田松阳担忧又自责,“要不是我今天早上想把这些都拿出去晒,你们也不会变成落汤鸡了。”
“怎么能怪老师,都是老天没眼力见的错,好端端的大晴天突然下什么大雨!”高杉晋助拧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就是就是!”桂小太郎。
弦英秀树拿过旁边准备的干毛巾,一下子盖在吉田松阳头上两手放轻力度地搓揉。他自己的头发都没有来得及绑起来,被从前往后梳地披散在脑后,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发尾还在湿哒哒地滴着水珠。
吉田松阳笑着拿下脑袋上的毛巾,反手摁在男人手中,“你们快去换身衣服吧,不然会感冒的,我去给你们煮一下姜汤。”
当晚,他们依旧活蹦乱跳,反倒是鲜少淋到雨的吉田松阳发起了高烧。
这可吓坏了坂田银时他们三个,毕竟从未见过吉田松阳这么虚弱的时候,几人争着抢着要照顾老师,被弦英秀树一脚一个踢出了房间。
屋外仍在电闪雷鸣,稀里哗啦的雨声隐隐传入屋内,而屋内的烛火正燃烧,暖暖的柔光打在四周,仿佛驱赶了几分夜雨里的寒意。
吉田松阳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温暖的被褥下,额头上贴着一块白毛巾,眼眸紧闭,跟往常相比面上多了几分生病后的苍白。
弦英秀树来到他床边坐下,给他换了一下额头上的毛巾。接着,便盯着吉田松阳恬静的睡颜发起了呆。
他最近还是太累了。
弦英秀树伸出手摸了摸吉田松阳的有些温热的脸颊,然后划过他泛着淡淡乌青的眼下,动作轻柔中带着几分怜惜。
他抓起吉田松阳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阖上眼帘轻轻蹭了蹭。合心意的两人相处的越久只会愈发喜欢,至少男人是这样的,每每见到吉田松阳,只剩下满心的欢喜。
为他欢喜为他忧愁,平静淡漠的情绪都会被对方的一举一动所牵动,如今见其虚弱地躺在床上,心里也升起了一股一股的闷痛。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弦英秀树看向吉田松阳,目光渐渐失神了起来。
“……阿树。”吉田松阳轻弱的声音惊醒了发呆中的男人。
弦英秀树神色惊喜,随即拿起了一杯水凑到吉田松阳有些干裂的唇边。
“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吃了药感觉好很多,等闷出这股汗便好了。”吉田松阳眨了眨眼,朝男人露出个安抚的微笑。
“不过,总感觉身体忽冷忽热的。”
第一次体会到生病的吉田松阳语气十分新奇。
“忽冷忽热?”弦英秀树与吉田松阳对视,眨巴了一下乌黑的眼睛。
然后,他就一起躺进吉田松阳床里了。
“这样还会冷吗?”弦英秀树将吉田松阳的身体揽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感受着对方身体的温度。
吉田松阳有些失笑,懒懒闭上眼眸,倒也默许了对方的动作,“你不怕我把病气传染给你吗?”
“不会的,我身强体壮,耐造。”弦英秀树难得开了句玩笑。
“好吧。”
吉田松阳给面子地低低笑了两声,说实话,男人躺进来后确实感觉温暖了许多,鼻尖徐徐萦绕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梅香,晕疼的脑袋好像也缓解了几分。
他微微瞥向朝他完全不设防展露在眼前的喉结和下颚,把自己的脑袋微微凑近轻轻蹭了蹭。
渐渐地,一阵困意袭来,吉田松阳闭上眼睛再次睡着了。
弦英秀树唇角微微勾起,他低头往怀里人发顶轻轻一吻。
“睡吧……”
第102章
夜幕低垂, 菊原居内灯火通明,却掩盖不住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宫泽悠的心跳如鼓点般急促,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他想趁今夜热闹喧嚣的时刻逃离这里。因为再不离开这个地方,他觉得自己快被无尽的压抑和绝望逼疯了。
但离开这里并不容易。高墙, 守卫, 眼线, 这些都是逃脱计划上会面对的难题, 更别说他的卖身契还在那个老女人手上, 就算成功逃脱,今后也只能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再也受不得一丝律法上的保护,再也无法享受正常人的安宁和尊严。
但那又如何呢?宫泽悠不在乎了,他连死的觉悟都有了,那些困难又怎么能够绊住他追求自由的步伐。
至于为什么选择今晚行动,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个名叫胜村的役夫的帮助, 是他透露了菊原居夜里守卫轮换的规律和后门所在地,恰好今夜菊原居会举行游街活动, 这正是他逃离此地的最佳时机。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 神情带上了几分恍惚。镜子里显示的是一个束着马尾, 身穿黑色男士旧衣的少年,面无敷粉却更显少年郎的清澈与利落。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穿男装的模样了,身为男儿身却只能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自己的男性装扮,实在令人感到讽刺。
不论今晚是否成功, 他都决定将以男性的姿态面对自己的结局。
“悠君, 我把您的晚饭拿过来了哦, 我现在可以进去吗?”侍女小百合的轻柔的声音在门口传了进来。
是他故意称身体不适让她把晚饭拿过来的,小百合是照顾他日常起居的侍女, 也是那个老女人安排在他身边用来监视他的眼线,所以第一个能发现他离开房间的也只会是她,他要想办法先让小百合的嘴给闭上。
宫泽悠四下环顾,拿起一个精美的花瓶悄悄来到门口旁。花瓶在手中沉甸甸的,如同他此刻的心也像这花瓶般沉重。
宫泽悠把花瓶举过头顶,心脏紧张地砰砰直跳。他咽了咽口水,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花瓶,狠下心故意压低嗓子:“你进来吧。”
门朝两边缓缓打开,宫泽悠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小百合的粉色身影慢慢出现在门口。她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转身将晚餐放在桌上,就在这时,宫泽悠的心底涌起一股狠意,他高高举起花瓶,瞄准了小百合的后脑勺,猛地砸了下去。
“砰!”一声沉闷的响声在房间内回荡,小百合的身体瞬间倒下,花瓶碎片散落一地。
宫泽悠的心跳如同擂鼓般急促,但他没有停下来,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行动。他快速把门关上,检查了小百合的呼吸和脉搏,确认她已经暂时失去了意识。
接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绑住她的手脚,用布条塞住她的嘴巴。他小心翼翼地将小百合拖到自己的床榻上,用厚厚的棉被将她盖好,确保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异常。
完成这一切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小百合,宫泽悠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复杂,虽然她是那个老女人的人,但平日待他也算尽心尽力,所以心中不免升起几分愧疚。可他不能犹豫,不然被抓到了今后自己将再无逃脱的机会了。
宫泽悠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在柜子中拿出准备好的包裹,里面是一些积攒的钱财和外伤所用的药物,还有一点路上吃的干粮。
刚把它背在身上,门口就传来几道富有节奏的叩叩声,是那名叫胜村的役夫,宫泽悠谨慎地来到门边,“胜村?”
“小悠,是我。”略有些沉厚的嗓音隔着一道门传了进来。
宫泽悠皱了皱眉,连忙打开门,便看见一个身穿粗制深蓝色衣服,长得温厚敦实的男人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见他打开门,面上明显浮现几分欣喜。
“先进来!”宫泽悠拽住役夫的衣袖把他拉了进来,关上门。
“你确定今晚可以走吗?”
“对!今夜游街菊原居里大部分守卫被派去维护秩序了,后院那边的守卫会有一刻钟的轮换时间,我已经提前打点好,你直接可以去后院,到时会有我认识的人在那里帮你打开后门。”
“……”宫泽悠沉默地看着男人尽心尽力为他打点好一切,心里有些纠结起来,他明白对方为他所做的,皆出于对他的爱慕与渴望。
前些日子他因为再次犯错被罚,胜村正是当时受命对他进行鞭刑的役夫,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在看到他后,却放轻了手中的力度,事后还偷偷给他塞药。
后来,对方有事没事总会刻意接近他,宫泽悠原本以为又是一个沉迷于他这副皮囊的肤浅男人,但对方眼中饱含爱意的同时,行为上却对他以礼相待,过分的小心翼翼和尊重爱护让宫泽悠对他逐渐卸下了心防,以致于让对方知道了他想逃离此地的想法。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选择举报,而是冒着被严惩的后果不顾一切地想要帮助他。
宫泽悠有些无措,他明白胜村帮他的事情被发现的话对方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因此想让胜村一起跟他逃跑,可他还是拒绝了。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逃离这里吗?”少年忍不住再次问道。
胜村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宫泽悠的视线。他的手指在衣角处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心里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语。他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歉意:“小悠,是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为什么?你怕我们被发现后受到惩罚吗?”宫泽悠脸上一怒,上前拽住胜村的衣领,“作为一个大男人龟缩于这种地方有什么前途可言,还不如逃出去过上自由、没有牵绊的生活!”
少年的话天真又美好,永远不会想到世上还会有比菊原居还要险恶的存在。
胜村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小悠,你还不明白吗?我并不是因为害怕惩罚才选择留下,我是因为爱你,才选择放弃与你一同离开的机会。”
宫泽悠愣住了。
“我希望你能过上自由、快乐的生活,到时他们发现你离开了,一定会去追捕你,我就可以留在菊原居扰乱他们的耳目,绝不让你被他们轻易发现。”
胜村看着少年的目光带着不舍和一丝隐晦的爱意,又有几分源于自身配不上少年的自卑,可惜少年没能看懂。
“快走吧,没时间了。”胜村打开门左右观望了一下,然后轻轻推了少年一把。
“我”少年咬了咬唇,凤眸中闪过一丝挣扎,心中五味杂陈。
对比自己的自由,那触动人心的爱慕也不过是毫无价值的东西罢了,宫泽悠,你不要心软。
宫泽悠神情复杂地看了胜村一眼,他强行压下心里涌出的愧疚与难受,头也不回的往后门的方向走了,因此也没能看见刚刚还一脸不舍与爱意的男人,早已面色无波,眼神平静地看着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建筑围栏之中。
一路上躲躲藏藏,宫泽悠根据胜村告知的路线终于来到后院。宫泽悠躲在一根柱子后,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朝后院观望,这里对比前堂显得荒凉萧瑟,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只有一盏昏暗的灯火正尽责地照亮泥泞的地面。那里落叶满地,地面坑洼,积满了黑色的污水,正不断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这里平常很少有人过来,后门也只有菊原居里的采购有时图个方便会进出。原本看守这里的两个大汉此刻已经不在原地,宫泽悠知道是胜村托住了轮岗的两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所以时间紧迫,他必须在两个大汉回来前往后门逃跑。
后门是一扇破旧的铁门,上面长满了锈迹,锁头也显得异常陈旧。然而,胜村口中的接应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宫泽悠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开始怀疑起这个计划的可靠性。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但内心的紧张感却像一团火焰般在燃烧。
“有人在这里吗?”他低声呼唤。
少年的声音在空旷而黑暗的后院回荡,但周围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宫泽悠心中更加不安,他不能在这里久留,否则一旦被发现就将陷入绝境。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准备自己动手打开这扇生锈的铁门。
他走到铁门前,仔细观察着锁头的结构。虽然锁头看起来破旧不堪,但还是明显能看出这是个结构复杂的锁。他抬手用力扯动,刺耳的摩擦声顿时在后院响起,顿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额头也因为着急而流下了几滴汗。
就在这时,几道不徐不疾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宫泽悠心中一紧,急忙转过身。只见一个暗红色的身影从暗处缓缓走出,瘦削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而三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正跟在她的身后。
“小悠,你想去哪儿?”精明刻薄的面孔展现在宫泽悠面前,是菊原居的老板娘,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狡猾和愤怒,那尖锐的声音如同尖刀刺入他的耳中。
宫泽悠的身体僵住了,心猛地一沉,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却如潮水般涌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知道自己今晚要逃跑?
是谁告的密?
“我……”少年顿时软了手脚,他试图辩解,但声音却异常微弱和绝望。他清楚,在这个时刻,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
“你还想逃跑?”老板娘的声音更加尖锐,她挥手指向身后的三个大汉,命令道:“把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给我抓起来!”
黑漆漆的屋内,幽冷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格子,给这片黑暗带来了一丝朦胧的光亮。
本该睡梦中的人,此时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微缩,额头冷汗涔涔,脸上带着压抑的神情,仿佛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弦英秀树坐起了身,如瀑般的长发倾泻而下,几缕青丝随着动作滑落在身前。
纤长的睫毛轻轻垂落,遮掩不住眼里的仓皇与痛意。他刚刚做了一个梦,但那好像又不是梦,因为梦中那种痛苦的感觉十分逼真,仿佛一段真实发生过的记忆。
他回忆着那个诡异的梦境,梦中人长着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却被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白发男人冷酷地挖出了妖核,那种徒手插进心脏的痛楚和绝望,仿佛还萦绕在心头。
弦英秀树微微垂首,支起右手撑在自己的额头上。朦胧的月光映在他苍白而布满细密汗珠的脸庞上,忽明忽灭,更添了几分沉闷和孤寂。
模糊而带着无尽绝望的影像,在梦境中扭曲变形,一时之间让人无法分辨真实与虚幻。
男人轻轻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他看了一眼屏风另一边还在熟睡的身影,没有惊扰他,轻手轻脚起身出了屋。
夜色如水,微风徐徐拂过脸庞,带来一丝凉意。弦英秀树坐在廊间地板上,静静仰望着夜空中的月轮,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却在心中翻涌。
他试图回忆梦中的细节,却发现现在脑海中只有一片混乱和模糊。
梦里的那个人……是他吗?
伸出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处,这里似乎还残留着梦中被强行挖取妖核的痛楚。
弦英秀树微微抿唇,乌黑的眼眸里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影。
如果那是过去的自己,那么,那个男人是谁?
以及,从自己心脏里挖出来的那颗圆形晶体又是什么?
自己真的是……人类吗?
他复又想起了之前跟吉田松阳对战时,在脑海中突兀闪现的记忆片段。在他试图深入探索这些记忆时,突然,一阵强烈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头痛欲裂,仿佛有一把尖刀在不断地刺入他的大脑。
弦英秀树顿时双手紧抱着头,闷哼出声,痛苦地蜷缩在地板上。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扶起,然后搂入怀中,令人心安的温暖和气息出现在自己身前。
“阿树……放轻松,不要再回忆了。”不知何时醒来的吉田松阳身着里衣抱住了男人的身体,让他依靠在自己胸前,神色担忧地轻声安抚。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弦英秀树的额头,见他如此痛苦,心里也跟着涌出阵阵难受。其实早在弦英秀树气息紊乱时他便清醒了,只是没想到对方对因为记忆而如此痛苦。
弦英秀树缓缓睁开眼眸,抬起头,对上那双充满担忧和心疼的灰绿色眼眸,心里的难受和痛苦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短暂的缓解。
“松阳,我……”弦英秀树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话语却哽咽在喉头。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那些突如其来的记忆和痛苦,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可能的真实身份。
但吉田松阳只是静静看着他,紧紧握住弦英秀树的手,声音坚定而温柔,“阿树,没有关系。不管记忆里发生过什么,你都是我的阿树。”
弦英秀树如鸦羽般的眼睫微微颤抖,他伸出双臂紧紧搂住吉田松阳的身体,把自己的头埋在他的颈窝处。
两人的身影在月色下依偎着。
吉田松阳轻轻抚摸着男人的头发,脸上带上几分歉意,“很抱歉,一直没能跟你说出一件事。”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夜兔族的人。”
第103章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你应该是夜兔族的人。”
“夜兔族?”弦英秀树嚯然抬起头,对这个词感到非常陌生。
“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在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我们目前脚下的地球,宇宙中还有许许多多的星球和生物, 而夜兔族也是宇宙生物的其中之一。”
“在我的记忆中, 夜兔族的人以强大的战斗力闻名于宇宙, 是宇宙最强的三大佣兵种族之一, 他们长得跟地球人没有差别, 但有几个非常出众的特点。”吉田松阳伸出手轻轻抚摸男人温凉细腻的脸颊,灰绿色的眸中闪烁着不知名的盈光。
“他们皮肤白皙透明,害怕阳光,随身带着的伞是他们的武器,拥有异于常人的怪力及恢复力,就算中了于常人而言足以致命的伤,亦能恢复。”
弦英秀树不由得怔住, 这么明显的特征,他自己不就是吗?但是梦中从自己体内取出的那个东西, 又是什么?
“虽然不能全然确定, 但从你身上表现出来的特征来看, 确实挺符合的。你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时你身上穿的那套衣服吗?也许阿树你之前是从事杀手之类的职业也说不定呢,至于为何会受着重伤来到地球,这确实是个谜。不过——”吉田松阳捧住男人的脸,向内挤压, 见对方乖乖地任自己将他的脸挤压出两侧的肉肉, 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 在男人平静中带点茫然地注视下低下头,在其微微嘟起的唇上快速啄了一口, 那双温润的眉眼弯成月牙形,仿佛含着世间最皎洁饱满的情意。
“不过,你依旧是我最可爱最喜欢的阿树。”
“松阳”弦英秀树的眸中闪过一丝动容,心里的疑惑、不安和迷茫似乎都因为吉田松阳这句话暂时消散了。
人这种生物,终寻一生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归宿。
为什么失忆后潜意识里会感到迷茫和焦躁?为什么会对那些莫名而无序的记忆碎片感到在意和不安?说到底不过是个体失去了对自我认同的定位和方向,失去了对过去经验和知识的依赖而感到不知所措。
人往往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失忆后所带来的痛苦和迷茫,皆不过内心对未来产生的不确定性的恐惧罢了。
他拉下吉田松阳的手,轻轻眨动了一下眼眸。
虽然偶尔会迷茫失落,偶尔会无措不安,但我还是好好活着看每天太阳的东升西落,看自己所爱的人的一颦一笑,享受着松下村塾的阿树这个身份与大家一同创造出的更加珍贵美好的记忆,不是吗?
想到这里,弦英秀树那清冷俊美的面容上慢慢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那笑意先是从心底透到漆黑的眼眸里,又如雾般从眼眸散入眉梢眼角,再从眉梢眼角迅速晕开,最后,才嘴角弯起,抿出一弯月牙。
这一笑如同水面上的月影,轻柔而朦胧,连吉田松阳的心跳都不自觉漏了一拍。
“你想找回记忆的话,或许回到你原本的故乡能给你提供一些线索,但是这大概有些难度。”吉田松阳苦笑了一下,忍不住为对方的遭遇感到几分难过。如果我还是天照院奈落的首领,或许就能够帮助阿树去寻回自己的记忆吧。
“按照目前的科技水平,想要前往宇宙不是件容易的事。”
闻言,弦英秀树只是眉眼柔和地看着他,轻轻摇头。
“或许过往的记忆确实很重要,但在此刻,我更愿意沉浸在这份与你共度的时光里,仅以‘阿树’之名与你相伴。从遇见你的那天起,所产生的记忆对我而言都弥足珍贵,它已足以填补我内心的空缺。”弦英秀树把手放在吉田松阳的后脑勺,两人的额头相贴,他轻声道。
“纵使过往的记忆再如何重要,也无法比拟与你共度的现在与未来,它们才是我生命中最该守护的珍宝。”
月光温柔地洒落,两人坐在静谧的走廊上,清冷的月光为他们的身影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吉田松阳闻言身体微微一震,一直以来那双灰绿色的眸子深处的晦暗与执念,此刻却仿佛被月光洗净,变得清澈而明亮。
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在被爱的同时,他何尝不是在学着爱别人呢?虚是个怪物,而他作为怪物的一部分,也能被这样全心全意地爱着吗?
然而,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男人的回答。
弦英秀树于两人温热的气息之间微微低下头,双唇相互触碰
“那位美人如何了?”
“回大人,正被关进惩戒室遭受私刑,只是怕已心存死志。”略有些沉厚的嗓音在屋内响起,转身看去,赫然就是帮助宫泽悠逃跑的胜村。他正面无表情地向蜜橘色长发的男人汇报着,眼底并无半点波动。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夜设下的圈套,他早就看出来宫泽悠对昼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也看出他想逃离这里的强烈欲望。正好他在谋求与地球掌权者的合作中需要一个合格的打探情报的人员,宫泽悠是他见过身份皮囊最为合适的,故顺手推了一把,为将这位美丽的少年收入麾下随手设下的一个局,否则按他个性又怎会让少年存活至今。
从一个龙潭逃脱又陷入另一个虎穴,从升起的希望中又遁入绝望,这种心智不断遭到打压磨砺的人想必最后会开出非常芬芳的果实吧。
夜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宫泽悠正是他心目中的那颗果实。他身份和皮相堪称完美,既能够引起掌权者的注意,又具备足够的狠劲和韧性来应对各种挑战。他相信,只要稍加磨砺和调教,宫泽悠必将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剑。
“走吧,我们去看看他。”
黑漆漆的二楼走廊尽头,一扇深色的门紧紧关闭着,时不时传出令人心惊的痛苦呜咽。
门缓缓打开,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宫泽悠被绑在一根铁柱上,衣衫破烂,血迹斑斑。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中满是绝望和痛苦。
两名大汉正手持皮鞭,狠狠地抽打着他的背部和大腿。每一次鞭打都伴随着他痛苦的呻吟和呜咽,听得人心中发颤。
夜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轻轻吸了一口手上的烟斗。
一旁的菊原居老板娘一脸讨好谄媚地赔笑道:“夜大人,您想要小悠这小子,我将他带过去找您便是了,您何必亲自来这脏污的地方,在下实在过意不去怕污了您的眼睛。”
说完,转过头朝两个大汉喊道:“停吧,把这小子给我松绑后你们俩就可以下去了。”
两个大汉面面相觑,照着命令做了。
老板娘狠狠瞪了少年一眼,“算你小子走运!若不是夜大人重金赎你,今夜老娘我便把你打死这不可。”
“好了,你也下去吧。”夜不耐地挥了挥手。
“是是,在下先下去了,夜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提出来就好。”
宫泽悠无力地倒在地板上,浑身剧痛,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向老女人离开的身影,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令人熟悉的脸。
“胜村你怎么在这里?”宫泽悠难以置信地对上胜村冷漠的眼神,见后者微微错开视线后,混沌的思绪宛如被一泼冷水猛然浇醒。
那一瞬间,如同雷击大脑立马便明白了前因后果,什么爱他,什么逃跑,全是骗他的!
“你这个混蛋——”
“还有力气骂人,看来还很精神。”夜在少年跟前蹲下,伸出手抬起少年的下巴,仔细端详那双盛满怒火与仇恨的凤眸,“真不知该说你天真烂漫,还是愚不可及,这么简单的小伎俩都能让你上套。”
“你你这般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什么?若是看我不顺眼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何必让别人来戏耍我!”宫泽悠看着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我确实是看你挺不顺眼的,但你比自己想象中还更有价值一些。我需要一个能打探进幕府高层的细作,而你会是最好的人选。”
“细作?”宫泽悠愣住,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后是深深的嘲讽:“你看我如今这副模样,你认为我还有能力去做那种事吗?”
夜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他的手指轻轻滑过宫泽悠那张虽然苍白但依然不失美丽的面庞,声音中充满了诱惑:“你太低估了自己的价值,美貌有时候也能成为最锋利的武器。”
“以色侍人?”宫泽悠的眼神立刻变得憎恶,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夜的手,却无济于事。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错了,我宫泽悠今夜就算是死,也不会为你做那种事的!”
“你确定吗?就算是有了那个救你的男人的下落,你也甘愿去死吗?”
夜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宫泽悠耳边炸响,让他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瞪大眼睛看向夜,“他在哪里?”
“想知道他的消息?那么就乖乖听话,而且你难道就不想靠自己的手段把那些欺辱过你的人一一报复回来吗?”
男人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像一条狡猾的蛇,又似那黑暗中的蛊惑之语,让少年的内心开始产生动摇。
“没有人能救得了你,宫泽悠,能救得了你的只有你自己。”
“你难道真的不想,把那个救了你之后,又害你陷入如今境地的男人狠狠报复回去吗?”
少年渐渐安静了下来,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男人那张清冷俊美的面容,那双漂亮的凤眸也慢慢沉淀出本不该出现的晦涩。
没有人能救得了自己
每一个救他的人,都是更进一步把他推进深渊的凶手。
第104章
不知不觉, 秋天已经接近尾声。夕阳的余晖不再那么炙热,而是变得柔和而温暖,宛如一盏即将熄灭的灯火,在夜幕降临前散发出最后的温暖与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秋天的气息, 那是一种收获和成熟的味道。金黄的稻田、硕果累累的果园和落叶飘零的树林, 风轻轻吹过, 带起一片落叶的旋舞, 它们在空中翻飞、盘旋, 渐渐构成一个暖色的世界。
此时私塾里也挺热闹非凡的。
“松阳老师!我要穿这件绿色的!”
“我要蓝色的!”
“不行,这是我先看上的!你选其他颜色。”
大厅里,一个个小萝卜头们在选自己心仪的和服,甚至还有人互相争夺了起来。
坂田银时睁着死鱼眼:“切,不就是衣服吗?有什么好争的,又不是草莓牛奶。”
“每个人都有一件,谁先看上就归谁的哦小翔太。”吉田松阳正穿着一套浅蓝色和服, 笑眯眯地朝小翔太竖起食指提醒道。
“好吧。”小翔太不甘不愿地放开了手中的蓝色和服。
原来今晚是村镇上一年一度的祭典节日,节日连续三天, 为了庆祝秋天的收获而举办, 晚上会有各种游玩吃喝以及观赏烟花的节目, 是这里最为热闹的节日之一。
高杉晋助眼疾手快地抢到一套跟吉田松阳同色系的和服,紧紧抱在怀中,面上肉眼可见的开心。
“啊!我也想跟老师穿一样的颜色”桂小太郎满脸遗憾地看着浅蓝色和服被高杉晋助抢走。
“哼,下辈子吧。”高杉晋助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好了, 大家快去换上吧, 天快黑了。”
“老师老师, 可以帮我绑一下腰带吗?”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小姑娘扯了扯吉田松阳的衣角,脸上带着几分害羞, 她是吉田松阳接纳入私塾的孤儿。
“好的。”吉田松阳蹲下身为她系上稍微有些复杂的腰带,系好后,转头才发现弦英秀树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门口。
吉田松阳的眼睛顿时闪过一丝惊艳,“很好看,这套衣服很适合你呢。”
弦英秀树闻言,神色并未有太大的变化,但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却泛起了温柔的笑意。他穿的是一套雪白色的和服,外身罩着一件项银细花纹底的白色羽织,羽织扣中坠着一条深紫色流苏,垂落在身前,腰间束着带有花纹底的深紫色腰带,让他的身材比例勾勒得更加出挑。
衣服的做工不是非常细腻,但却显得简约而不失雅致。
墨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恰到好处的长度既不过长也不过短,耳边紫罗兰色的耳坠因动作而轻轻晃动,藏在发丝后反射着细碎的光芒。
恰如琼枝玉树,风骨自成。
吉田松阳有时候会想,对方身上总有一股与他的身份完全不符的矜贵与厚重的气质,像是与生俱来的、浸在骨子里的涵养与从容。
弦英秀树走过去,怀着愉悦的心情将吉田松阳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们走吧。”
他们是从乡间小路走过去的,等到了镇上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夜空中繁星点缀,同那轮皎洁的月亮一起注视着底下热闹非凡的人间集会。
祭典的会场灯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这里不仅有吃的玩的,还有精彩的会场表演即将开场,小孩们已经个个迫不及待地想去体验一番了。
吉田松阳见状,只好给他们分点零钱,叮嘱他们不可因为贪玩而晚归,必须得在亥时一个不落地回去私塾。
“好耶!!我要去捞金鱼!”
“我想去买章鱼烧吃!”
“银时,那边有人在卖棉花糖诶!我们去那边!”桂小太郎突然大喊。
“什么?棉花糖!”坂田银时两眼发光,眼睛像雷达一样四处扫描,“在哪里在哪里?”
“走啦,这边!”
渐渐地,这群小孩们窜进人群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两个大人身边只剩下高杉晋助。
“晋助,你不跟他们一起玩吗?”吉田松阳摸了摸身旁的紫色脑袋。
只想跟吉田松阳待在一块的高杉晋助白嫩的脸蛋微微泛红,眼神飘忽,嘴里嘟囔着:“都是骗小孩的把戏,有什么好玩的。”
“哎呀晋助我们快走啦!”不知何时又跑回来的桂小太郎拉住高杉晋助的手,朝不远处一脸不情愿的坂田银时跑了过去,欢脱的声音隐隐传来。
“打扰老师和师娘谈恋爱是会遭雷劈的哦~~”
吉田松阳噗呲一笑,戏谑的眼神投向身旁的男人。
弦英秀树神情有些无奈,他握住吉田松阳的手随人流走了进去,微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只是可惜了,你学生的师娘并不是个女人。”
某只夜兔对于之前的事还耿耿于怀,吉田松阳知道他只是口头上说说,但还是觉得好笑。他反握住男人修长的手,故意靠近他,温柔的笑意仿佛快从那双眼眸里溢出来,“那我来当他们的师娘,可好?”
男人的身体微微一顿,尔后,吉田松阳便看见对方那白皙的耳尖上渐渐染上薄红,于是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漫漫长夜悄然而至,银月灯火交相辉映。人潮涌动,男女老少此刻都沉浸在这热闹非凡的节日之中,宽道两侧的商贩随处可见,幽幽的脂粉香混着食物的香气融于风中,烟火气息渐浓。
两人袖子里的双手十指相扣,游览于人群之中,却不知不觉成了旁人的焦点。温润如玉的气质与清冷如月的气质相互映衬,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有些未出阁的少女本想上前搭话,却见二人举止间亲密无比,周身萦绕着他人难以插足的气氛,便又打退堂鼓了。
走了一段距离后,人群有所停滞,前方似乎有桥路,两人跟着在一处卖三色丸子的商贩前停下了步伐。
“他们是要去哪儿?”见多数人都往一个方向去,吉田松阳有些好奇地询问。
“前方似乎有桥。”
前方有一座古朴的石桥横跨在河面上,桥上的灯光与河中的倒影交相辉映,美不胜收,而桥两侧聚集了许多男男女女,似乎都在期盼着什么。
弦英秀树偏头看向周围多了许多卖河灯的摊位,隐隐明白了过来,他刚打算带吉田松阳过去买河灯,便听见身旁的人喊住了他的名字,于是侧过脸看过去。
“怎么唔”黑色的眼眸微微睁大。
是吉田松阳举着一串温热美味的丸子堵住了他的唇。
“吃一个?”吉田松阳笑盈盈地望着男人,明亮的灯火映在他温润的侧脸上,让那双灰绿色的眼眸此刻如星辰般璀璨夺目。
不知为何,弦英秀树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间有一些加速,眸色微微一深,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串丸子,眨了眨眼,然后低下头轻轻咬了一颗。
“好不好吃?”
弦英秀树一边注视着吉田松阳,一边把口中的食物咬碎,咽下。他的目光沉沉,带着一股难以察觉的欲望和晦涩,仿佛此刻口中咬碎的不是食物,是眼前人的鲜血骨肉。
吉田松阳被看得有些微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目光,心里竟有些不自在起来。
“好吃”弦英秀树唇角微勾,伸出将吉田松阳脸侧的一缕头发别在他的耳后。
就在这时,两人的眼神微动,弦英秀树快速揽过吉田松阳的身子躲开了别人的推挤。
但是,刚好一位打扮十分美丽,身形纤细的少女因被周围的人群推搡,身体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向他们的方向扑过来。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双手在空中挥舞着试图找到支撑点。
弦英秀树眉头微蹙,在少女即将扑倒在地时,伸出另一只手挡在她的腰腹处,往反方向稍稍一推,成功让她站稳了身子。这些都在发生在瞬息之间,他立刻收回了手,带着吉田松阳一起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与少女的距离。
对方好像还沉浸在那份惊慌中没缓过神来,捂着自己的胸口愣愣喘着气。
“千绝小姐!千绝小姐您没事吧?有没有被撞到?”一个比她身形稍娇小的女孩从人群中钻了进来,拉出美丽少女的手,满脸焦急地上下检查。
“哎呀,我就说不要往这边过来的,这边人那么多容易走散的千绝小姐!”
“我没事……”名叫千绝的少女声音细腻轻柔,凤眼朦胧地望了弦英秀树一眼,随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垂首,朝他欠了欠身,“谢谢,若不是您出手相助,我恐怕就……”
少女姣好雪白的面上浮出淡淡的粉色,视线落在男人的衣摆上不敢与之对视。
她的皮肤白皙如雪,脸上的妆容精致而不失自然,眼角一抹朱红眼影如落花轻扫,淡淡的胭脂轻扫在脸颊上,增添了几分娇羞的红润,唇上涂抹的口脂闪着晶莹的光泽,使得那张小巧的脸庞更显得娇艳动人。
乌黑亮丽的发丝被一支精美的发簪高高挽起一个清丽素雅的发髻,几朵粉嫩素白的绢花点缀其中,与她的气质相得益彰……
与清丽素雅妆容不符的是,对方正穿着一袭艳丽的红色振袖,袖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如同盛开的花朵,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
她只是盈盈站立在这儿,就已经成为了集市上的一道亮丽风景线,引来了无数人的侧目和赞叹。
弦英秀树看着少女,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他们曾经有过某种交集。然而,他又说不上具体是哪些方面让他感到丝丝怪异。他微微皱眉,试图从记忆中搜寻出与这少女相关的片段,但一无所获,却也因此显得他脸上的表情看着给人一种略带冷漠与不友好的感觉。
“谢谢您出手帮助了我家小姐!”小侍女闻言向弦英秀树深深一鞠躬,但面对弦英秀树那冷漠的眼神,她不自觉地提高了警惕,将少女更加紧密地护在身后。
吉田松阳见男人只是看着少女并不搭话,便上前解围道:“这边人流量大,二位还是小心些,莫要走散了哦。”他的声音温和而亲切,试图缓解这紧张的气氛,好在让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
“是,多谢二位了。”少女千代微微抬起眼眸,自觉得隐晦的视线在眼前二人身上流转着,而后落在弦英秀树身上,带着几分刻意的留恋与不舍。
那目光似乎蕴含着一种复杂的情感,敏锐察觉到这份违和之处的吉田松阳虽然表面上保持着微笑,但内心却开始泛起涟漪,具体要说那是什么感觉,大概是不愉快吧。
好在弦英秀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微妙的气氛,他只是朝少女点了一下头,然后揽住吉田松阳的肩膀带着他继续往前走,离开了此地。
“千绝小姐,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小侍女试探着询问。
少女的目光遥遥落在那道背对着自己,越走越远的白色身影上,脸上原本娇羞内敛的神情通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复杂的神色。
她静静看了一会,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浅笑来,琥珀色的眸子中掠过丝丝暗芒。
终于见到你了
少女,也就是少年宫泽悠慢慢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睫羽轻颤掩住眸中情绪,面上似乎有一丝失落一闪而过。
只是,你好像已经把我忘记了。
第105章
“看来阿树也挺受女孩子欢迎的嘛。”
吉田松阳咬了一颗手里的丸子, 右侧的腮帮子顿时鼓起了个圆圆的弧度,显得有些可爱。他看着前方的行人,嘴里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这话看似只是普通的轻松调侃,但弦英秀树莫名感觉到那语调里带了一股淡淡的酸味。
于是微微侧过头, 发出一道疑问的声音。
不过吉田松阳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弦英秀树那冷冷淡淡的视线落在吉田松阳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上, 忽然浅笑, 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诶?”吉田松阳满脸诧异, 捂住自己的脸颊朝男人看去,却见对方低下头把他手中最后一颗丸子叼走了,然后看着前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
看了看手中空荡荡的竹签,再瞅了瞅男人。吉田松阳赶紧咽下了口中的食物,选择伸出手捏住男人一边脸上的肉,不太高兴道:“这是我的, 你怎么吃了我最后一个丸子!”
弦英秀树黑曜石般的眸子半眯,只觉得吉田松阳发皱着眉头的样子可爱极了。他左右观察了一下身边的路人, 确认没有人在注意他们后, 在吉田松阳震惊的目光下, 突然低下头,轻轻地贴住了对方的嘴唇,将口中的那颗丸子渡到了对方口中。
吉田松阳怔愣地停下了脚步,感受着口中那颗带有余温的丸子, 默默捂住了嘴巴。
“你你怎么能”吞也不是, 吐也不是, 吉田松阳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瞬间加速,白皙的脸颊也慢慢升起一股热意, 先前那丁点酸意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弦英秀树见状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他拉起吉田松阳的手腕,往前方一个卖面具的摊位走去。
“走吧,那边有卖面具的摊位。”
吉田松阳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心中五味杂陈,真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害羞。他偷偷瞥了一眼男人的背影,暗自揣摩:他果然有提前看过有关恋爱方面的书籍的是吧,不然怎么这么会!
口中那颗丸子最终还是吞之入腹了。
街上人虽多,但面具摊位前的人却并不拥挤。有一对男女客人正在挑选面具,待他们离开后,弦英秀树才拉着吉田松阳走上前。
摊主是个面善的老人家,身前搭着一个挂满各种各样的架子。这些面具形态各异,有动物类的、精怪类的,还有一些弦英秀树没能认出来的类型,做工倒也不是多细致,但胜在手工绘制,每一个面具都充满了独特的个性和韵味。
“二位可要什么面具?看上了自己拿哈。”摊主乐呵呵地瞅了瞅眼前两位气质不凡的客人。
弦英秀树朝他点了一下头,很快就被一只狐狸面具吸引,那面具上的狐狸眼睛炯炯有神,仿佛真的在注视着他一般。
他刚想把它戴在吉田松阳脸上,转头一张青面獠牙的脸突兀地凑到自己跟前,让他瞳孔微缩,手中的面具差点掉在地上。
“哈哈哈被我吓到了吧!”吉田松阳拿开脸上的面具,脸上带着恶作剧成功的笑容。
“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弦英秀树很快恢复了镇定,嘴角微微抽搐,“你确定要这个吗?”
吉田松阳眨了眨眼,青面獠牙的面具再次戴在脸上,面具孔洞下的眼睛忽地变得有些沉静,唇边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他压低了嗓子。
“你不觉得这个很适合我吗?”
醇厚温和的声线中似乎带着一股难以辨别的深意。
是恶鬼啊
弦英秀树微微皱眉,看着吉田松阳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眼前的人这一刻似乎离得自己非常远,他试图从那面具下的眼神中寻找什么,但最终只是看到了一片深沉和莫测,他忍不住紧紧握住了吉田松阳的手。
他仿佛从这张面具中看到了吉田松阳内心深处的某些玄之又玄的东西,那是他之前从未察觉到的。
但又好像是他一瞬间产生的错觉。
见男人蹙眉失神注视着他的模样,吉田松阳慢慢收起了微笑,他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张熟悉而温和的脸庞。
“怎么了?被吓到了吗?”吉田松阳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和关切。
弦英秀树回过神,无奈地摇摇头,“不,没什么。”
他将吉田松阳手中的面具重新为他戴上去。
是他的错觉吧,吉田松阳的性格里总是藏着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因素,这也正是他吸引人的地方。
最终他们还是买下了这个恶鬼面具,而吉田松阳则为男人选了一张与他气质十分反差的可爱兔子面具。
从面具摊位离开,他们便踏上了桥路。桥下是一片蜿蜒漫长的河流,从桥上往远处看去,河面上层次不齐的各色河灯自黑暗中朦胧出千种光华,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河上遥遥飘泊着船只,零星点燃的河灯不断从船上人的手中落到河面上,给这幅夜景添加更多的光华。
他们顺便买了两个方形河灯,租了一艘船,游荡在如梦似幻的银河上,同其他人一样打算将河灯放入河中,寄托心中的祈愿。
弦英秀树和吉田松阳坐在船头,手中各自捧着一个方形的河灯。夜色如墨,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各自执笔在河灯上落下墨色清隽字体。
吉田松阳率先写完,点燃灯芯后探出身子将自己的河灯放进河里。
弦英秀树扭头看过去,见吉田松阳长长的头发散在背后,身前垂落着几缕,隐约能望见姣白的侧脸。
吉田松阳正垂着眸,神色专注而虔诚地注视着落在河面的河灯。
弦英秀树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视线落在自己的河灯上,上面空无一字。
他原本希望这样的日子能长长久久下去,在意的人能一生身体康健,平安顺遂,可是当他要落笔时,却发现自己的心愿一个接一个涌了出来,实在太多,太贪,以致于无法一一写下。
连他都有无尽的愿望,那古老的河神,面对这无数多盏带着虔诚祈愿飘向远方的河灯,又该如何分身乏术呢?索性不写也罢。
清冷般皎皎如月的男人敛了敛眉,沉静淡然的眼神落在拨着水中河灯的身影上,悄然浮现柔和的神采。
但是
河神,若你真的存在,我愿用我一生所愿,来换取他此刻所愿终成现实。
他把点燃的无字灯放入河中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盏顺流而下的河灯,每一盏都有星火在其中摇摇曳曳,宛如一粒粒跌进河水的繁星,随波逐流地飘向远方。
而那盏无字灯,也随着水流渐渐飘远,变成了远处的一点光亮,融入了那一道梦幻似的银河之中。
船只顺流而下,离身后的喧嚣越来越远。
“你许了什么愿?”吉田松阳突然开口问道,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渺。
弦英秀树将自己的下巴轻轻搭在吉田松阳的肩膀上,唇边微微一笑:“许愿许愿,默许所求心愿,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吗?”
吉田松阳微微一怔,河面的波光在那灰绿色的眸子里反射出细碎的光影。
“你说得对”
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河面上的美色,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刻。
但偏偏总有没眼力见的人前来破坏。
夜色中,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两人几乎同时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眼神微凛。
下一秒,河面上砰的一声水花四溅,两个头戴斗笠、手持长杖的黑色身影破水而出,持着杀招直朝两人而来。
杀手身形矫健,出手迅猛,显然是冲着吉田松阳而来。弦英秀树反应极快,瞬间从吉田松阳的肩膀上移开,同时伸手拿起放在身旁的伞,快速撑开,抵挡密密麻麻迎面飞射而来的带着毒的暗器。
眼神一厉,反手从伞内檐处抽出几根细如牛毛的寒针,朝向吉田松阳右侧杀来的杀手射出。
对方猝不及防,险险避开,身体拉开了与两人的距离。
吉田松阳瞳孔微缩,旋即眉头微皱。
这幅装扮是来追杀他的人!
可惜,今晚出门没有把刀带上。
吉田松阳脚尖轻点,侧身躲开了对方的再次攻击。
但对方的反应速度更快,长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逼吉田松阳的咽喉。
吉田松阳面色一凛,身形瞬间向后一晃,躲过了这致命一击。但对方并未就此罢手,长杖再次挥出,攻势更加猛烈。
脚着木屐,手无寸铁,终是不便。
小小的船只因激烈的动作而微微翻动,吉田松阳不得不更加小心以维持平衡。
另一个杀手也跟弦英秀树纠缠了起来,瞥见吉田松阳受限的状态,弦英秀树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落在杀手身上的视线宛如看一个死人。
他身形一晃,躲开了眼前的长杖,在杀手诧异的眼神下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擒住他的长杖,杀手感觉束缚住自己武器的力度宛如千斤重,根本夺不回来。在他一失神的刹那,男人的伞尖已经对准了他的心脏,狠狠刺了进去。
杀手连忙偏移身形,让刺进身体的伞尖偏离致命部位,快速舍弃手中的武器连连后退,接着身体腾空一跃,跳入河里隐去身影。
短短的交手,便可发觉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杀手。
来不及多想,吉田松阳这边的情况更加危险。
弦英秀树合起的红伞伞尖狠厉无比地刺了过去,抵挡住了对方劈向吉田松阳的长杖,金属碰撞冒出激烈的火花,弦英秀树手腕翻转,伞尖瞬间射出一支锋利无比的短刃,直直刺穿了对方的喉管!
那人只觉喉头处传来一阵凉风,接着便是剧痛袭来,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洒落在周围,染红了木船的船板。
吉田松阳见状,立刻抓住机会,抬腿将对方踹下船。
噗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掀翻了河面原本悠闲飘荡的河灯。
河水瞬间淹没了那杀手的身体,只留下一串气泡和逐渐淡去的血迹。
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跑了吗?”吉田松阳喃喃道,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糟了,银时他们——”
“我去追,你去找银时他们。”弦英秀树藏在伞内的几支暗器,塞到吉田松阳手里。
“好。”吉田松阳点头,身形一动,迅速向岸边掠去。
在离开之前,弦英秀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河面,那些已经飘远的河灯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而他不知道的是,属于吉田松阳的那盏河灯飘荡在河面上,上面同样没有留下半分字迹
第106章
随着噗通一声巨响, 水花四溅,整个河面仿佛被惊醒。
河的另一边是一片幽暗茂密的树林,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留下了密密麻麻斑驳而阴森的光影。
杀手看了身后紧追不舍的男人一眼, 斗笠下冷峻的面容不禁滑落一滴冷汗。这次的任务中并无说明吉田松阳身边有这么一个厉害的高手, 贯穿胸腔的伤口在不断出血, 每一步的移动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他知道再不处理的话, 自己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
于是面色一狠,他从怀中掏出几根锋利的苦无,猛地甩向身后,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接着扔下了一个带有迷雾的小型炸弹。
砰——!!
震耳一声巨响,火光闪现,浓烈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遮挡住了追击者的视线。
弦英秀树撑开伞将那些迎面射来的苦无一一拦下,看着灰茫茫一片的周围, 眉头微微皱起。他快速观察了一下四周, 足尖稍一用力, 轻巧地跳上了身后的一颗大树。
“被他跑了。”弦英秀树低声自语,望向杀手逃离的方向,那边只有树叶在晃动,早已不见了那道黑色身影。
那些都是什么人?是因为上次的事吗?
但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他打算收起伞时, 突然!一道破空声在林中乍现——
只见数道反射着冰冷寒光的尖刀从树林深处急速飞出, 朝着弦英秀树的方向射来。这些尖刀密密麻麻, 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让人无处可躲。
弦英秀树瞳孔一缩, 身形迅速一闪,灵活地躲避着这些致命的攻击,接着一个空手翻轻盈地落到地上。
尖刀撞击在伞面,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裹挟的杀气将周围的树干纷纷切碎。
周围的树叶突然晃动起来,紧接着,数名身着跟之前的杀手同样装扮、面带肃杀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他们手中的长杖底部露出锋利的刀尖,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看来这次的情报水分挺大。”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带着几分阴郁。弦英秀树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应该是领头的人站在一棵大树下,手中握着一柄长杖。
“异族人也来插手地球上的事务了吗?”领头人意味不明地低喃着,“我们只为吉田松阳而来,与阁下无冤无仇,奉劝一句不要干涉太多。”
身着白衣的男人眉宇微扬,淡笑道:“无冤无仇?若不是你们,我此刻还能在船上欣赏一番美景。”
“你说,哪有打扰了别人闲致的心情后,还能全身而退的道理?”
话音一落,弦英秀树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离他最近的一名杀手跟前,噗嗤一声,红伞没入了杀手的胸膛。
鲜血四溅,瞬间染红了地上的树叶。
而另外一边,因坂田银时那头醒目的白色卷毛,吉田松阳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他们三个正聚在台下,正满脸新奇地望着台上正在上演的祭典节目,时不时互相拌着嘴,看来并没有遇到那些杀手。
不过待在人群中确实会更安全一些。
“松阳,你怎么也在这儿?”坂田银时舔着棒棒糖,眼睛一瞥就看到了吉田松阳的身影,“大木头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块?”
“阿树的伞被人偷走了,现在嗯,可能在追的路上吧。”
“哈——?什么叫可能啊?”坂田银时不明所以。
桂小太郎连忙挤进来,满脸震惊新奇地说道:“是谁这么厉害啊连魔鬼老师的伞都敢偷?!需要我们帮忙抓住那位厉害不不,可恶的小偷先生吗?”
“说漏嘴了啊白痴!”高杉晋助嘴角微微抽搐。
“认真听,老师有件事要拜托你们哦。”吉田松阳心中控制不住为前去追查杀手的人感到担忧,但面上还是平日一贯的温和表情,只是声音带了几分不容忽视的严肃。
“虽然打断了你们今晚的快乐时光感到抱歉,但老师还是想拜托你们找到其他同学,然后一起回私塾等我们。”吉田松阳稍微弯下腰摸了摸坂田银时的脑袋,平视那双暗红色的眼眸,笑了笑,“我们很快就会回去的,银时。”
坂田银时微怔,敏锐地从吉田松阳的话中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手中的棒棒糖慢慢放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突然大声地切了一声。
“你们真是笨死了,不就一个小偷有那么难抓吗?我看你们肯定是想背着我们去玩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才对吧。算了算了,也就阿银我懂你们这些大人的小心思,那我们就在私塾等你们好了,记得早点回家啊!”
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面面相觑,张了张口,刚想问些什么,便被坂田银时一手一个揽住了肩头朝其他同学的方向走去,嘴边一边说着话:“走吧,戳破大人的话可是会被恼羞成怒的哦。”
“什么恼羞成怒啊银桑?”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吉田松阳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尔后又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望向之前放河灯的方向,眸里浮现几丝隐忧和暗沉。
先前那两位杀手的装扮他很熟悉,那是隶属于天道众暗杀部的杀手。天道众是暗地里掌控幕府的权力集团,在成为吉田松阳之前,他一直在充当天道众直属的天照院奈首领,充当他们夺取利益时手中最锋利的爪牙。
那是只有杀戮和血腥的日子,而那样的日子他已经经历了十一代天照院奈落首领的‘人生’了。其实更准确来说,他的真实身份是虚,是一种受到“阿尔塔纳”在地球上的龙脉的力量具现化而诞生、拥有无数种人格的不老不死的怪物。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曾经让他得以度日和获取快感的杀戮,逐渐变成了沉重的枷锁,愈发让他感到窒息和疲惫。他开始渴望改变,渴望摆脱那些无尽的黑暗和漫长的虚无,于是便诞生出了一个渴望终结作为‘虚’的人格。
而今,他就是无数种人格中的其中一个,虽然想结束这种没有尽头的复活与重生,但事实上他连自己到底算不算吉田松阳,他都不清楚
直到他遇到了阿树,那个失去所有记忆的天人夜兔。阿树是他有史以来见过最为特别的一个人,那醒来时望过来的眼神,因记忆的缺失而显得空白懵懂,仔细一看又透露着难以察觉的厌倦和渴望,那是一种无意识中、依靠本能流露出的对结束无尽岁月的渴望。
那绝对不是一个单纯失去记忆的人会有的眼神,因此随着日渐接触愈发心生共鸣。
这是一个跟他很像的人,倘若没有失去记忆,对方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有时候对上男人那双黑色的眼睛时,脑海中会突然闪过这样一丝念头。
仿佛在每次见到阿树的时候,他才会有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啊。
阿树的身手是很强悍不错,可由于失忆后丢失了许多以往所学和经验,真对上那群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乌鸦,恐怕也会讨不了好。
吉田松阳慢慢低下头看向自己洁白的双手。
这双曾经沾满鲜血的双手,如今再沾上一次血,应该也没关系的吧,反正永远都清洗不干净的,不是吗?
于是,他便朝着先前男人追击的方向赶了过去。
飞驰而过的晚风吹起颊边的发丝,清隽白皙的面容上不再是温润如玉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名为吉田松阳的虚的那份冷酷和决绝。
树林的另一边。
打斗产生的巨响在林中一阵一阵地传荡,弦英秀树以一敌十的姿态在杀上门之间穿梭,他手中的伞不仅是他的防御,更是他夺取生命的利器。
在月光的照映下,弦英秀树的面容显得更加无情。可惜因为周围的树木草丛繁多,更利于这些杀手出招,杀手们的攻势于是变得更加猛烈起来。
数十把长杖将男人团团包围,试图将他逼入绝境。弦英秀树险险躲过从耳边划过的尖刀,猛地转身,红伞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伞尖精准无误地刺入一名杀手的胸口。杀手闷哼一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了一棵树上。
就在这时,另一名杀手趁机从背后偷袭,尖刀直指弦英秀树的后背。弦英秀树察觉到背后的寒气,但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躲避,下一秒竟是不躲不避,直接牺牲了一只手臂来反杀了对方。
他猛地向前一倾,同时将红伞向后挥去。
尖刀划过了他的右臂,鲜血飞溅,但红伞的锋利边缘也割断了杀手的喉咙。
杀手倒地,而弦英秀树瞥了一眼自己被鲜红色的血浸染的袖管,红色的血线顺着手臂蜿蜒地流到手背,沾湿了伞柄,凝聚的液体尽数滴落在红伞之中。
“你们就这点本事吗?”
弦英秀树环视场面上倒了三分之二杀手,漫不经心地低声哼笑。
“我的本事还未使出来呢。”
杀手领队不由大骇,心生退意,“你究竟是什么人?跟吉田松阳是什么关系?”
“嘛~大概是,恋人之间的关系吧?你可没资格当我们之间的第三者哦。”
一道醇厚温和的嗓音在众人身后突然出现,弦英秀树转头望过去,循声而来的吉田松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对方背对着月光的面容明明灭灭,那个温和的教师形象已不复存在,一双灰绿色的眼眸不带半分情绪,落在那道被鲜血染红的雪白衣袖后,嘴唇更是紧紧抿了起来。
“吉田松阳?曾经的天照院奈落首领,如今的背叛者!”
弦英秀树赫然看向此刻状态判若两人的吉田松阳。
“背叛?何来的背叛?”吉田松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冷漠的眼神盯着对方,“我只是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不再为你们这些只知道杀戮和血腥的人效力罢了。”
杀手领头人嘲讽地笑了笑,“你以为你能找到什么道路?不老不死的怪物还想寻求自己的人生大道,未免痴人说梦,脱离组织的人一律按背叛处置,而处置的下场便是格杀勿论!”
“你好吵啊”吉田松阳低声说道,他朝弦英秀树弯了弯眼睛,下一秒暗色的身影便出现在杀手领头人面前,在其惊恐的眼神中,徒手作刃直接穿透了对方的心脏,手指并拢,鲜血沾满了手掌。
吉田松阳没有停留,他转身面对剩余的杀手。见自己的领头人如此轻易便死在对方手中,杀手们顿时心生恐惧,此刻求生的欲望达到了顶点,但吉田松阳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干净利落,手掌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落下都有一名杀手倒下,直到场面除他二人以外的所有人都一一倒下。
空气十分安静,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血迹斑斑,染红了地面的泥土和周围的草木,甚至在月光是照耀下,反射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光泽。
吉田松阳站在他们的尸体中间,他的身上沾上了鲜血,但他的眼神依旧冷漠,没有任何的波动。
他转过身,走向怔愣地注视着他的男人。
弦英秀树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他没有想到,平时温和好脾气的吉田松阳竟然有如此冷酷强悍的一面。
或许,这才是对方的真实状态吧
“我们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吉田松阳微微一笑,朝弦英秀树伸出手,脸上重新挂上了熟悉的笑容。
第107章
“我们走吧,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弦英秀树刚想抬起手,就感觉到一阵刺痛传来,是右臂上的伤口。
血还在流,一条十厘米左右的刀痕横贯在手臂上, 男人微微侧头看了一眼, 神色依旧淡然, 仿佛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一般。
吉田松阳眉间浮现担忧, 连忙上前查看伤口, “痛不痛?”
“我没事,很快就会好了。”弦英秀树唇角微扬,温柔地拭去吉田松阳眼尾上的一滴血渍。
但吉田松阳并未舒展眉头,他把伤口旁的衣料朝两边撕开,让伤口展露在月光下,接着撕开自己的衣角充当暂时的绷带将其紧紧缠绕,止住不断流出的血液。
男人眼睫微垂, 沉静的目光静静落在身旁的人白皙的脸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变得安静起来, 只剩下包扎时的摩擦声。
吉田松阳包扎完后, 抬眼便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不由得愣了一下。对方眼里完完全全映着他的样子,那双专注的瞳眸犹如一汪深邃的潭水,纯粹而浓郁,没有丝毫杂质。
他嘴唇微抿, 此刻心里竟感到几分忐忑, 目光闪烁了一下便匆匆瞟到别处, “这几天伤口不能碰水我们,回去吧。”
男人低声应了一声。
见吉田松阳这幅隐隐沉郁的模样, 弦英秀树便将口中的疑问重新落回腹里,伸出手牵住了他微凉的掌心。
他的手上还带着从伤口流下的血液。
吉田松阳的手上还有贯穿杀手心脏时留下的血液。
两只沾着血的手紧紧相握,仿佛在传递着某种包容和安抚。
虽说要回去,但看着第二次从自己眼前经过的大树,弦英秀树也不由得有些沉默。
谁能想到吉田松阳还是个路痴
“不应该啊,我明明记得之前走的是这条路。”吉田松阳看着越走越偏的树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左右观望了一下,然后拉起男人的手选择其中一个方向走去,脸上带着一股莫名的自信。
“这个方向准没错了。”
弦英秀树任由对方拉着他朝松下村塾相反的方向走去,有些无奈又带着几分好笑地扶额,“你刚刚是怎么找过来的啊,怎么回去的路就找不到了?”
“啊因为,听到了你的打斗声”吉田松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不是这个方向,我们走反了。”弦英秀树反拉着吉田松阳的手,转身朝反方向走去,“还是我带你回去吧。”
“哦。”
吉田松阳瞟了一眼两人紧握的手,神色无辜地眨了眨眼。因为心神不宁,连脚下突然一个趔趄都没反应过来,脚腕一崴,身体便向前扑倒。
前方的人反应迅速,立刻转身把差点摔倒的吉田松阳稳稳抱住。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对方脚下一只木屐的绳子断了。
“看来它的使用期限已到了。”吉田松阳苦笑一声。
树林的地面都是泥土枯叶,而他脚上的履袜洁白,就这么踩在地面上走回去感觉有点接受不能,难道要他单腿跳着回去吗?
吉田松阳摸了摸下巴,默默思考单腿跳回去的可能性有多大,接着便看见男人没有丝毫犹豫地在他面前蹲下。
“上来吧,我背你回去。”清雅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诶?可是你手上还有伤。”
“不碍事。”
见吉田松阳面色犹豫,弦英秀树俊美的眉宇微扬,似笑非笑,“难不成让你穿着我的鞋子,然后你背我回去?”
说完就见吉田松阳双眼猛地一亮,脸上扬起了个大大的笑容,“也不是不行!第一次遇到你时也是我背你回去的!”
弦英秀树顿时一噎,面上滞了滞。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瞥了吉田松阳一眼示意他上来,“别磨蹭了,我们得快点回去。”
“好吧。”
吉田松阳立刻靠近男人,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体重量转移到对方背上。
弦英秀树稳住对方的身形,背着他起身的时候动作突然一顿。
“怎么了?扯到伤口了吗?”
“不,扯到我的头发了。”
男人那头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吉田松阳的身体压在上面,起身时便不可避免地拉扯到。
“啊,对不起。”吉田松阳连忙下来,细心地将男人的头发拢住,轻轻放在他的胸前,然后再趴回到他的背上。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夜晚的树林中,除了偶尔的虫鸣声,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
吉田松阳趴在男人的背上,只觉得身下的背部宽阔而结实,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热意。
他把脸轻轻贴在弦英秀树的背上,阖上眼眸,呼吸着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气息。这种从未体验过的亲密接触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放松,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
但是,心中蓦地又涌出一种愧疚与难受。相爱的两人本该坦诚相见、真诚对待彼此不是吗?可他却瞒着对方关于他的过去以及身份,甚至不知怎么说出口,唯恐在那双深邃美丽的黑眸里看见异样的色彩。
想到这里,搂着男人脖子的手臂不禁紧了几分,仿佛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心中的愧疚,或是寻求一种无声的安慰。吉田松阳的脸颊紧贴在弦英秀树的背上,感受着对方体温的温暖,以及那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传递给他一种安心的力量。
弦英秀树感受到背上的人突然的紧抱,脚步微微一顿,但并无言语,只是默默调整了步伐,让行走更加平稳,以免颠簸。
随着步伐的节奏,吉田松阳的意识开始模糊,疲惫感逐渐侵袭他的全身,呼吸便慢慢变得平缓而深沉了起来。
祭典步入尾声,烟花终于点燃了,在夜空中傲然绽放,渲染着满天繁星银月,将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染上了一层绚烂的华彩。
回到私塾时,月光已经被云层遮掩,夜空中的繁星也仿佛害羞了般一同隐身了起来,周围的环境变得更加黑暗深沉。
但大老远地,弦英秀树还是能看见三个杵在私塾门口的小身影。
“松阳!”
坂田银时率先看到他们的身影,连忙站起身,便对上男人示意他们安静的眼神。
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老师已经睡着了。
男人没有理会三人的欲言又止,直接背着吉田松阳回到房间,将其在床榻上安顿好。两人身上都有干涸的血渍以及一股挥散不去的血腥气,弦英秀树皱了皱眉,起身打算去烧水给吉田松阳擦干净身体。
吉田松阳这时才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在回到私塾的时候他便醒了,只是不知道以什么借口来面对自己的学生,于是便顺势装睡过去。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吉田松阳忍不住问。
弦英秀树闻言淡淡一笑,他俯下身安抚地摸了摸吉田松阳的脸颊,温言道:“每个人都有秘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不会离开。”
吉田松阳微怔,然后便笑着蹭了一下脸颊边的手掌,灰绿色的眼眸中泛起温柔的笑意。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烧水。”
“嗯。”
难得见吉田松阳这般乖巧的时候,弦英秀树忍不住俯身含住他柔软微凉的双唇,只是贴着唇瓣厮磨了一下便分开了,然后在对方满脸潮红的时候起身出了门。
“你们几个要充当门神吗?还不去睡觉。”
坂田银时三人连忙转过身,便看见弦英秀树站在走廊里,脸色淡漠地望着他们。
“今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身上会有血?到底发生了什么?”高杉晋助看了一眼男人右臂上包扎的伤口以及衣袖上的血渍,忍不住发问。
连对方都受伤了,他们到底所遇到怎样凶险的场面啊?
“阿树先生你的手没事吧?”桂小太郎担忧道。
“没事,只是在路上摔了一跤,松阳的鞋子坏了我便背着他回来而已。”弦英秀树面不改色地说道。
一旁的坂田银时切了一声,撇撇嘴,“这理由找得也太不上心了吧,谁摔跤把衣服摔出了一道刀痕啊。”
弦英秀树瞥了他一眼,脸色平淡若水,口中的语调轻缓:“爱信不信。”
“可恶!他也太嚣张了吧,要是松阳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跟他拼命!假发你快放开我!”坂田银时看着男人嚣张的背影,脑袋爆出了十字。
“银桑冷静点,那可是师娘啊,而且你也打不过对方啊!”
“后面那句话就不用说出来了吧!”
“喂,别吵了,老师还在睡觉呢。”高杉晋助叫住他们,语气平淡,“有他在老师身边,没什么可担心的吧。况且老师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啊,你们不相信老师吗?”
“哼,也不知道是谁在门口走来走去走了半个小时,望眼欲穿像个盼望孩子归来的老母亲一样。”
“你说谁老母亲呢白痴卷毛?”高杉晋助脑门蹦出青筋。
“谁应谁就是了!”
“”
而这边,等弦英秀树烧好水后,那三个小鬼已经不在庭院里了,他想应该是回去休息了吧。
他趁着月光走过廊道,回到房间。却发现吉田松阳真的闭上眼睛睡着了,不过听到推门的动静,还是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眸望了过来。
“啊,差点真的睡着了。”吉田松阳坐起身,有些迷糊地挠了挠后脑勺。
“水烧好了,去洗个澡吧。”见他这般,弦英秀树弯出极浅的笑容,清隽出尘的面容因这一笑温柔至极。他想了想,在对方迷茫地注视下直接走了过去,然后俯身将吉田松阳横抱了起来。
“算了,我们一起吧。”弦英秀树朝怀里的人微微一笑。
“等,等等!一起是什么意思?”吉田松阳震惊,困意瞬间烟消云散。
“那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呢?”弦英秀树微微凑近吉田松阳的脸,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额”吉田松阳张了张嘴,愣愣地看着男人,白皙的面容上渐渐漫出一层薄红,“你,真是的别逗我了。”
弦英秀树低声轻笑,什么也没说地抱着吉田松阳往浴室方向走去。
确实是吉田松阳想多了,屋里的浴桶也就仅能容纳一个成年男子的大小,也不可能两个人一起。
吉田松阳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红着脸撇过头不去看男人带着些戏谑的目光。
屋内水雾氤氲,好似给空气中的氛围添上了丝丝暧昧的甜味。吉田松阳心跳如雷,一股奇妙的欲望在心底仿佛快要喷涌而出,他忍不住握紧了身前的衣襟。
“我,我自己洗,你先出去”
不料一直静静凝视着他的男人非但没有出去,反而上前一步,将他的腰轻轻搂住,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深不可测的欲望。
吉田松阳愣住了,两人的目光在昏黄氤氲的灯光下交汇,莫名地,吉田松阳感觉心中的那股尴尬和羞涩都化为乌有,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男人的手指轻轻拂过吉田松阳的脸颊,怀里人头发略微散乱,不知道自己红着脸,用那双氤氲着晶莹水意的灰绿色眼眸注视他的样子到底有多么令人心痒难耐。
漆黑的眼眸微微一暗,他轻轻低下头。
吉田松阳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感觉到双唇让人含住,伸进来的舌头带着热意,一点一点吮吸他的口涎,逼得他手脚无力,直到双腮酸麻,男人也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这是第一次,双方有这么情绪外露,欲望难耐的时刻。
没一会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吉田松阳微微侧过脸,想要暂停缓一下,眼眶中的水意终于溢了出来顺着眼尾悄然落下。
“让我喘口气先。”
弦英秀树见状轻轻放开了他的双唇,拿手抚了他的眼泪,伸出舌舔了舔自己湿漉漉的指尖。
这幅调情的模样十分情.色,吉田松阳的目光仿佛被烫到了一半连忙移到别处。
弦英秀树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吉田松阳滚烫的脸颊,然后移开了放在对方腰间的手。
“没关系,我等你洗完”
丝绒般动人的嗓音掠过耳膜,羞得吉田松阳脸颊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弦英秀树垂眸浅笑,遮掩不住满眼的晦暗。他克制住了心里汹涌澎湃的欲念,出了浴室。
关门的声音如同击打的鼓声,让吉田松阳心里不由得跟着漏了一拍。
他默默抬手捂住了脸,想不明白今夜的两人怎么会发展到这种程度。
第108章
弦英秀树洗完回到屋子的时候, 吉田松阳正坐在书桌旁垂首看着书。他轻轻把门拉上,站在门边略微歪着头凝视着吉田松阳姣白的侧脸,末了唇角微微上扬。
看着专注于书本的内容,实则目光停留在某一行字间不曾移动, 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他无声走过去, 顺势往吉田松阳身旁坐下, 在人还没回神的时候把脸凑过去, 亲了他的脸一口。
柔软的触感终于让那灰绿色的眼眸注入神采, 吉田松阳微微怔愣,正过脸对上男人的视线,突闻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皂香味,脸上莫名有些燥热。
“你洗好了?”吉田松阳目光闪烁,他不算个嘴笨的人,但今晚偏偏大脑一团浆糊,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么一句废话。
“嗯。”弦英秀树摸了摸那头银灰色的长发, 本想询问一下对方的意愿,但对上吉田松阳那双眼睛后, 他突然意识到不必这么做了。
情到深处自然浓, 双方对彼此的渴望在眼中是如此直白, 多余的言语反倒破坏了这情浓意合的氛围。
弦英秀树那双多情忧郁的眼眸眸光流转潋滟,他直接伸手捏住吉田松阳的下巴,将红润的唇覆盖住了对方的唇瓣。
都说话不多的人,通常让人难以捉摸。
弦英秀树就是一个话不多的人, 极其冷淡的性格让他学不会用花言巧语去取悦他人。但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在如何让情感更易于传达和交流中却显得非常得心应手。
手慢慢伸入宽松的衣领, 抚上温热细腻的肌肤。
如星火燎原般,指腹所到之处点燃了这具身体上的欲I火。
男人的手修长优雅, 指节分明,看着像一只养尊处优的手,但反过来看却带了些习武做活时留下的茧子,在摩I挲肌肤时便不可避免地让身体的主人感到一阵战栗,自精致的喉结中闷哼出声。
抬手轻抚埋入他肩窝处的脑袋,耳畔传来低低喘I息。弦英秀树微侧过脸,轻轻吻住露在眼前那白皙圆润的耳垂,另一只手的动作不停。
浴衣滑落至手肘处,深夜的寒意自窗外偷溜进来,裸I露的皮肤在空气中被刺激地泛起了粉意。
弦英秀树注意到了这微妙的变化,将对方一把抱起,往屏风内平铺的被褥床榻走去。
月上梢头,深夜的寒意悄然降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冷。
这个时候穿浴衣会感觉到冷,更别说那浴衣单薄,松松垮垮挂在臂膀上。但随着两人的肌肤相贴,彼此的气息交融,那原本感到冷意的躯体也渐渐漫上炽热的温度,逐渐被一股温暖所取代。
男人的身体慢慢倾I压下来,开始只不过是轻轻覆在唇上,但在身下人心神松动之际,舌尖已长驱直入,卷向对方,轻拢慢挑,辗转吮吸。
唇是微凉的,此刻在极亲密的辗转之间,也变得滚烫起来。
吉田松阳断然有点退缩之意,也随即被淹没在对方的攻势之下不得反抗。只能闭着眼,双手搂住对方的脖子,笨拙地被男人带着跑。
弦英秀树轻轻咬住吉田松阳的下唇,然后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低沉清雅的声调中带着浓浓的笑意:“吸气,调整一下呼吸”
他一只手撑在吉田松阳的枕头边,没有拢好的一缕长发落下来,轻柔的散落在颊边。
“哈哈”身下的人轻轻睁开泛着水意的眼眸,发丝散乱铺在床上,红着脸喘I息,红润的唇瓣因方才的纠缠也染上了晶莹水光。
男人眸色一暗。
“阿树”一睁眼便对上男人带有侵略性的目光,吉田松阳忍不住错开视线,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不知是想推开还是迎I合。
最终还是用把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遮住了满眼的难为情。
“怎的这般害羞?”弦英秀树轻轻勾起唇角,握住吉田松阳覆盖在脸上的手,把它移到枕边紧紧扣住,然后用唇瓣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双漂亮潋滟的眼眸。
紧贴的身躯微微分开,男人抵住对方的额头,“莫怕,受不住的话随时推开我。”
两人的衣带不知何时滑落,露出白皙的肩头和修长的脖颈。
乌墨的发丝蜿蜒落在肩上,还有几缕散漫地垂落到身下,让人泛起痒意。
男人带着满腔爱意的吻从唇齿间分离,轻轻贴着优美的下颚,
再到白皙的颈侧,顺着衣领逐渐往下
吉田松阳一惊,被按住的左手微微一颤,但没有立即推开。
察觉到他的迟疑,弦英秀树覆在他上面的手慢慢攥紧,指缝间十指相扣,不容他逃脱。这霸道的禁锢与先前的话语相去甚远,让人无奈又好气。
逐渐发热的温度让他的脸被熏得酿出浅浅醉红,吉田松阳闭了闭眼,极力忍耐着身体每一秒传来的变化。
夜色渐浓,庭院池塘的水面映了月色,波光粼粼,银色荡漾。
伴随着屋内隐隐约约传出的暧昧喘I息,躲在墙根处不知多久的身影终于动了动,转身离开了
天道众。
“夜大人,既然想谋求合作,应该拿出足够的诚意才对吧。”
蜜橘色长发的男人半掀开眼皮瞥了位居主位的暗色身影一眼,随后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尾。
“诚意?天照院奈落前首领下落的信息还不足够表示诚意吗?”
“呵,你可没说吉田松阳身边还有另一位天人夜兔的存在,天道众损失的一队精锐的杀手又该算在谁的头上?”
听了这话,夜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声音透着嘲讽和愉悦,“算在谁的头上?总该不会是我,连这点情报都探查不清,我才该怀疑与你们的合作到底靠不靠谱才对吧?”
“有那个夜兔在,捕捉吉田松阳的难度上升,这不对等的代价和收益似乎不值得我等考虑打开与天人之间贸易的通道。”那道声音继续说道。
“你们似乎搞错了一点,按照地球目前的生产技术,被天人用大炮轰炸国门的一天也是不可避免的吧。前些日子让你们开开眼界的武器,这么快就忘到脑后了吗?现在其他星球的技术发展水平比你们地球的还要先进许多,我不过是将这一天提前了而已。”
夜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是想被天人踏破国门势力瓦解粉碎,还是成为站在幕府背后的权利掌控者,我想你们应该有脑子知道怎么选择。”
“我也不过是个想做地球生意兼职雇佣买卖的商人罢了,而商人永远不会只有一手的选择。”
“阁下如何确保,贸易互通后地球能够得到宇宙天人所拥有的技术。”
“就凭我现在单从宇宙带来的武器,就可以让你们的国家陷入动荡不安之中。”夜灰冷色的眼眸闪过丝丝暗芒,语调中的冰冷不再掩饰。
他在突然陷入凝固的气氛下悠然站起身,在手下的簇拥下朝大门走去,口中吐出袅袅烟雾,“放心吧,那只夜兔我会亲手把他捉回宇宙的,毕竟他本来就不属于地球不是吗?”
“我只给你们三天,三天后不打开贸易通道,我不介意让地球陷入更加混乱的境地。”
夜略微歪头,留下了一个残酷冰冷的微笑便离开了。
“夜大人,这是千绝大人收集的情报,请您过目。”
庞大气派的深色飞船内,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接过了手下递来的密报。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密报中内容不多,但有一条重要的信息,将军派的势力为了谁继任下一任幕府将军的问题而陷入内讧,高层官员站队已经开始,这正是他们寻求合作的大好时机。
“美色真是无往不利的武器啊,这倒让我想带他一起回宇宙了。”夜合上了密报,望着透明罩外的夜空感叹道。
距离让宫泽悠成为他手中收集地球情报的人员也不过几个月时间,对方就能利用自己那副美色和手段在幕府高官中周旋,从而获取信息,果真是个好苗子。
仇恨和欲望永远是使人上进的催化剂,虽然对方口口声声说着怨恨那个男人,但他何尝不知道对方总会背地里打探男人的消息,并远远窥视着那令人足以嫉妒到心灵扭曲的平静又美好的生活呢?
说到底,他何尝不是这样?
他不择手段成为杀手组织的掌权人,与地球的掌权者合作谋取更大的利益,与宇宙中的春雨集团合作扩宽势力范围,所做的一切很大程度上不也受到昼的影响吗?
他恼恨对方能随意抛弃多年来努力的成果,愤怒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未被对方放进眼底,更是嫉妒,那个能被他全身心在意和爱护的吉田松阳!
他承认,他再也不想体验,那种眼睁睁看着昼抛下他、远走高飞的背影时的那种无力感了。
他要把昼带回去,带回那个只有黑暗与杀戮的世界,就算是死。
毕竟,夜与昼,本就是两道互不相离的光影。他怎么能容忍自己永远只能在黑暗中徘徊,而昼却能在阳光下自由呼吸。
他要将昼拉入自己的世界,即使这意味着要毁灭昼所珍视的一切。
蜜橘色长发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透明罩外明亮闪烁的星空,灰冷色的眸中却是一派暗沉与疯狂,反射不出一丝星空的光亮。
而要成功按自己的意愿发展,他就必须拥有抓住并禁锢住昼的权利和实力。昼的实力和聪明才智他是领教过的,要抓住他可不容易,就算抓住他后没有后续的能力能长久禁锢住他的人身自由,一切将会毫无意义。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找到昼的下落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的原因。他要好好策划这一切,确保在把昼捉回那个黑暗世界的计划中能够万无一失。
第109章
平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但给人的感觉却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这天,天际的晨光刚透过窗格子洒进屋内,落在洁白厚重的被褥上,返照出上方空气中灵动漂浮的细碎的尘埃。
早已撤去屏风的两处床榻已经紧紧并在一起, 在温暖柔软的被褥中正躺着两道相拥而眠的身影。
忽闻窗外隐隐有惊呼声飘荡而入, 慵懒散着黑发的男人眼睫如蝴蝶蝉翼般轻颤, 而后缓缓睁开了那双如一汪乌色潭水般的眼眸。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了怀中熟睡的人身上, 确认对方暂未被吵醒后, 便于他的额头落下一记轻盈的吻。接着撑着床褥坐起身,拉起棉被将还在睡梦中的人盖严实后,起身向窗边走去。
骤然离开了温暖的被窝,裸露在外的肌肤与外面的空气接触,泛起阵阵寒凉。男人抬手拢了拢略微松垮的衣襟,听着屋外的嘈杂声因距离窗户越近愈发清晰。
他拿开窗托,撑起支窗, 明亮的晨光照射进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雪白的世界。
原来下雪了。
屋外三个精力旺盛的小鬼已经开始在互扔雪球和堆起雪人了, 嘈杂的声音便是他们产生的。
桂小太郎把自己包裹地像个雪人一样, 他率先见到站在窗边冷淡地望着他们的男人, 连忙傻乎乎地用力挥了挥手臂,咧着个大嗓门喊道:“阿树先生,早上好啊!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啊!”
弦英秀树带着几分困意地眨了一下眼睛,口中幽幽轻叹了一声。
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突然, 一道急速的破空声传来——
弦英秀树稍微歪了一下头, 抬起手掌便将朝自己脸面砸过来的雪球牢牢抓在手中, 溅射出零星的雪花落在白皙的脸上,很快化成水珠泛起凉意。
他微微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雪团, 抬眸向不远处的白发卷毛看过去。
“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坂田银时双手抱着后脑勺,睁着死鱼眼毫无诚意地说道。
说完,那团雪白便咻地一声,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反朝他那张小脸砸了过来。
砰——
正中目标!
坂田银时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带得身体不受控制地仰面倒地,嘭的一声整个人呈大字型陷入了雪地之中。恰逢树枝上微微摇晃,一团积雪噗的一声精准落在他的脑袋上,这下看起来真的成雪人了。
高杉晋助毫不留情地在旁边疯狂嘲笑出声。
“太过分了吧!都说阿银我是手滑!手滑!这么用力砸回来把我帅气的脸砸伤了怎么办?!”坂田银时立马从雪地里爬了起来,脑门爆着十字,指着男人大喊:“小心我告诉松阳说你欺负小孩!”
回答他的是再次迎面飞来的雪球,而且还是两个!
白发卷毛再次仰面朝后扑倒。
高杉晋助冷笑了一声,“活该!”
“可恶,为了维护男人的尊严,阿银我跟你拼了!”
弦英秀树嘴里轻哼,在对方的雪球砸过来之前移开了窗户撑杆。
噗噗噗——
几颗雪球落在了窗户上。
接着便是窗外白发卷毛那中气十足又气急败坏的声音。
“哎,为什么银时老爱与你不对付呢?”早就清醒的吉田松阳走了过来,将手中的外套披在了男人身上,清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无奈地笑意。
“更年期到了吧。”弦英秀树随口回道。他转身将眼前的男子紧紧搂住,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轻蹭。
吉田松阳抬手摸了摸男人的脑袋,“不,更年期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弦英秀树不管。
“我们继续睡吧。”他就这样搂着对方的腰用力抱起,走回床榻,将两人重新塞回带有余温的被窝里。
可惜屋外的声音就像磨人的锯齿,根本不可能让他们重新回到睡梦中。
“算了,天都亮了哦,我们还是起来吧。”吉田松阳看着一身低气压的男人,笑意盈盈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率先从床上起身。
弦英秀树无奈地坐起身,手指插入发间中将垂落的发丝梳向脑后,垂着眼帘安安静静的,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就是看起来兴致缺缺的。
吉田松阳见状,唇边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只觉得男人在他面前愈发生动活泼了起来,让他忍不住弯下腰,双手捧住男人的双脸,然后在其茫然地注视下在他唇上亲啄了一下。
随着他这般动作,男人轻轻眨了眨眼,然后就见原本平淡的眼神亮了起来,反拉住吉田松阳的手腕,将其推倒在床榻上,俯身将人吻得晕头转向时才放开。
“呼不,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吉田松阳瞪了一眼笑得有几分促狭的男人,故意板着脸道:“我们以后要注意分寸,若是这么放纵下去,不小心在银时他们面前也这样该怎么办?”
“我们只是亲吻而已。”弦英秀树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伸出手指轻抚吉田松阳的唇瓣,凝视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无辜。
“这个也要克制吧”吉田松阳目光闪烁,然后撇开了头,低声呢喃:“谁每次亲吻都那么久啊?”
“可是,我每次看见你时都情难自禁,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待在你的身边,这可怎么办?”男人稍微歪着头凑近吉田松阳,声音低沉,“我可以一直待在你身边吗?”
“这当然不行,我还要上课。”对于男人此刻的粘人程度,吉田松阳表示震惊,并以眼神问候。
“那我可以吻你吗?”
吉田松阳噎了噎,选择红着脸落荒而逃。
男人清清冷冷的目光跟随着对方的背影,末了收回视线,垂着眸慢慢扬起了一个得逞的弧度。
他慢悠悠地起身,跟在先前那人的身后出了屋子。
在无人发现的地方,被男人安置在刀托上、已经许久不曾放在身边的那把异常漂亮的太刀正在发出一层淡淡的柔和的金光,原本归入鞘中布满裂痕的刀身在长时间的灵力滋养下已经褪去痕迹,逐渐变得光滑起来。
此时在沉寂的识海中的付丧神也渐渐从沉睡中缓缓睁开眼睛,如新月般高悬于夜空中的眼眸流转着深蓝色盈光,又如同蒙尘的漂亮宝石,被人逐渐拭去表面的灰尘露出美丽澄澈的内里。
那美丽的深蓝色眼眸轻轻颤动,刚开始还有些失神,片刻后便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三日月宗近缓慢打量了周围的一切,发现他现在正处于自己的识海之中,刚想动弹,却发现身体十分无力。四周昏暗无光,唯有萦绕在身体周围的蓝色星星点点,跳跃嬉戏般没入他清瘦的胸膛。
这是属于审神者的灵力,他的感觉不会错。
他慢慢想起来了,之前在本丸所发生的一切。
原来他当时并未直接碎刀吗?
那么审神者呢?已经离开本丸了吗?
三日月宗近眉宇微蹙,根本不清楚现在这种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至于当时为什么会没有经过思考便替审神者接住那自己都承受不住的一刀,他现在细细想来,好像也得不出个具体原因。
真要说个原因或许,是因为当时男人那双眼睛里承载太多压抑与痛苦了吧。如此风光霁月的一个人,在那种时候,露出了如此脆弱和无力的一面,这让三日月宗近内心产生了难以名状的波动。
更何况对方是自己的现任主人,不想让对方遭受伤害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后,身体便下意识的那般做了,他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只是
三日月宗近好奇地打量了一圈,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环绕在自己身边的充满温情的星光。
为什么自己身边会有属于审神者微弱的灵力?
是审神者救了他吗?
他究竟沉睡了多长时间?
这段时间里,本丸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无法平静。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阵模糊的画面。画面中的和居卧室整洁而有序,书架和案桌摆放在窗边,床榻上的被褥稍微有些凌乱,像是有人在上面躺过后忘了收拾,处处透露出一种静谧与安详。而他的本体,则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书架第三层的刀托上。
紧接着,画面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审神者。
三日月宗近眸光微动,心里蓦地闪过一丝喜悦,审神者看起来平安无事,至清醒后心中的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然而,当他对上那双澄净的眼神时,所有的喜悦却在瞬间冷却。
那双眼睛,它并不属于审神者。
“主公”
藏蓝色短发的男子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指微微蜷缩。
在他的记忆中,审神者的眼神总是古井无波,那双眼睛里仿佛沉淀了太多的故事,显得神秘又深邃。但此刻这双眼睛,虽然沉静,却缺少了那种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力量,竟让他感到如此陌生。
三日月宗近的心开始沉了下去。
果不其然,对方根本就没认出自己。
刚洗漱完回来的弦英秀树自踏入屋内,便敏锐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异样。他在门口站定,目光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后,最终停留在了放置在书架上那把太刀上。
弦英秀树走近书架,目光落在了那把太刀上。
刀鞘依旧华美庄重,但他却感觉这把太刀似乎经历了某种洗涤,注入了新的灵魂,重新焕发出一种落拓的沧桑和静谧。
就在此时,收在鞘中的太刀发出了一声清锐的嗡鸣,像是在呼唤。男人神色微怔,心中突兀产生一种奇怪的感应,让他不由自主地拿下这把美丽的太刀,小心翼翼地将其抽出刀鞘。
刹那间,漆黑的瞳孔一缩。只见原本布满刀身的裂痕都在渐渐褪去,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修复,变得光滑而锋利。虽然还残留着几道因过于严重而留下的损裂痕迹,但整体上已经焕然一新。
男人眼中充满了惊讶和不解,不知道这把太刀为何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化,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而,他能够感受到这把太刀上所散发出的独特气息,那是一种奇妙而神秘的感应,仿佛这把刀与他存在着某种心灵上的联系。
“有这么神奇吗?”想到这里,弦英秀树有些好奇地低喃,他左右上下观察了一番刀身的情况,除了刚开始的变化,他之后没有再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了?”吉田松阳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弦英秀树转过身,将手中恢复光滑的太刀展示给他看。
“这”吉田松阳见状也不免感到吃惊,他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他手中横卧的太刀,声音有些迟疑:“那种程度的刀伤,已经严重到不能使用了,就算是再好的刀匠都很难将其原封不动的修复吧,怎么会恢复得如此完美?”
“这把刀,在自动修复。”弦英秀树目光沉沉落在刀身上,语气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笃定。
“难不成还是一把妖刀?”吉田松阳轻笑了一下,但他又摇摇头,“应该不是,这把刀携带着一股盛气凛然的傲骨与落拓,绝不是那等邪物可比拟的。”
“你能在上面感受到什么吗?”
弦英秀树闻言,抿着唇与吉田松阳静静对视,在后者眼神变得疑惑后才迟疑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它好像能跟我交流。”
“怎么交流?”
男人又无辜地摇了摇头。
识海中的三日月宗近无奈苦笑,这可难办了。
他的主公,好像失去关于本丸和刀剑的记忆
第110章
夜幕低垂,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无声地飘落在寂静的私塾中。私塾附近的树林里,连脚踏积雪的细微声音都被厚厚的积雪吞噬,只剩下风雪的呼啸声在耳边回荡。
因为过于安静, 空气中响起的清脆金属碰撞声, 以及痛苦的闷哼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其中一棵树的背后, 血腥味开始逐渐弥漫开来, 伴随着淡淡的雪松气息, 形成了一种诡异而沉重的氛围。
弦英秀树站在那里,左手轻握刀鞘,右手紧握刀柄,只见他手腕轻轻一转,伴随着一声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太刀如游龙般归鞘。
一刀封喉。血花飞溅的速度远不及刀剑归鞘的速度,殷红的血液喷溅在雪白的地面上, 犹如红梅瑰丽般绽放,却又带着致命的残酷。
他的视线轻轻落在雪中的红梅上, 仿佛闪过了一丝凌厉, 但仅仅是一瞬间, 表情又恢复了平静。
一道轻盈和缓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你这边也全都解决了吗?”
弦英秀树看向来人,嘴里应了一声。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吉田松阳身上绕了一圈,而后才缓了神情,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吉田松阳以往到底经历过什么。
“算是老仇人吧, 只是有点遗憾这里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吉田松阳轻声道。他的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三具尸体, 拿着铁锹动作娴熟地开始毁尸灭迹。
地上的尸体穿着打扮跟之前河边行刺的人一样,这是天照院奈落的人。自从那天他们遭遇暗杀之后, 近一个月来便陆续遭受许多窥视与试探,虽说对他们构不上威胁,但次数多了也是挺烦人的。
见他面色微冷,弦英秀树主动接过吉田松阳手中的铁锹,往雪地里一铲,深坑很快就挖好,效率比后者快多了。
“难道又要搬家吗?”吉田松阳一边拖着尸体填入坑中,一边忧愁自语,“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搬走,毕竟这里是由我们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
两人默契地合作着,将尸体一一掩埋,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那就不搬。”半束着长发的男人把铁锹往雪堆上一插,拉起吉田松阳的手,用白净的手帕一根一根手指给他擦干净,垂着眸子语调轻缓:“你安心教书便是,我会时刻注意私塾附近的安全,正好我也想开发一下自己的武学功底,他们倒是来得正好。”
吉田松阳默默摇头,灰绿色的眼眸里弥漫着深沉的颜色,“万事小心,我会尽量减少一些课程,他们没必要因为我而陷入险境。”
知道对方最看中他的学生和松下村塾,弦英秀树便也不再多言,只在心里默默做出守护好吉田松阳以及他所珍视的一切的决心,即使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吉田松阳一人。
然而,他不知道吉田松阳并非单纯地担心自己的学生因自己遭遇不测,更让他心里不安的始终是那头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怪物。
或许是看不惯他平日的美好安逸,虚在他体内日益躁动,以往的平静和安宁已不复存在,迫使他需要花费更多的心神去与之对抗。
他明白对方一直蛰伏欲寻到自己露出破绽的时候,由无数人格组成的他们永远不可能和平相处,只要主导人格不消失,他们就会在体内一直斗争,直到判个高下立见。
吉田松阳真正担心的是怕自己突然有一天失控,再也压制不住体内一直与他争夺身体主导权的虚,让心里那个只知道嗜杀的人格虚挣脱而出,然后造成自己与在意的人刀刃相向的局面。
“好了,我们回去吧。”吉田松阳看了一眼已经变得毫无异样的树林雪地,颇有成就感地笑眯眯道。
男人柔着眉眼点头。
只是在离开之前,弦英秀树向不远处的黑暗角落瞥去冰冷的一眼,“不过,我们好像还漏掉一个……”
吉田松阳并未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是拉住了男人的手臂制止他,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还是银时他们的大师兄……”
“大师兄?”
“是我刚建立松下村塾时收的第一个学生,说起来,他也是一个很可爱的学生哦。”
“……”
随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躲在大树背后的浅灰色波浪卷发少年这才收回了目光。
少年──也就是吉田松阳口中的胧,身上穿着跟那些杀手同样的装扮。他抬手压低了头上斗笠的笠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和眼底那道长长的疤痕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
老师以及私塾都安然无恙,真的太好了
胧把背轻轻靠在树干上,目光遥望着私塾的方向,抿着的唇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但仔细一看那沉默寡言的面容上还是隐隐流露出几分失落和黯然。
他深知自己对吉田松阳老师的感情深厚,即便分别已久,那份师徒之间的羁绊仍深深牵绊着他的全部心绪。
自从与老师分别后,他便立下决心留在天照院提高自己的能力,甚至不惜违背与老师的约定让自己手染鲜血,也要让自己能出色地完成组织的每一项任务,并不断提升自己的地位。
他倾尽所有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想让奈落的爪牙远离老师,用这种方式守护着老师以及村塾的未来罢了。只有这样,他才能阻止更多的奈落杀手靠近老师,确保老师的安全。
原本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随着地位上升他在组织里的话语权也变高,在他的干预下天照院的杀手们始终未能发现老师的下落。
可是为什么,上层的人还是知道了老师的位置?究竟是谁告的密?
胧的目光再次往私塾的方向望去,眉头深深皱起。
而且,那个男人是老师的伴侣吗?他真的有资格成为老师最亲密的存在?
那是嫉妒吗?还是羡慕?胧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感到心里无端压抑和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啃噬着他的内心。
自己这条命本来就是老师给的,就算拼上这条命也得守护好老师,所以自己得更加努力才行啊
想起天照院奈落首领这一空缺的位置,胧的目光逐渐变得坚毅起来,身侧攥紧的手掌似乎也在无声道明此刻内心默默下定的决心。
少年阴郁的目光在私塾的方向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去,身影很快就融入了黑暗的夜色之中
夜渐深,外面寒雪飘落,紧闭的窗户将寒意隔绝在外,让室内保持着温暖和舒适。
垂落着黑发的男人静静坐在案桌前,身形笔直。桌上点燃的烛火摇曳生姿,昏黄的光芒在黑暗中跳跃,照亮了刀身和刀鞘分离摆放在桌面上的太刀,此外旁边还放着干净的拭布、打粉和护刀油等之类的工具。
刚用这把太刀杀了人,刀身难免还带着些许干涸的血迹和冰冷的肃杀。弦英秀树先用拭布轻轻抹去表面的灰尘和细小的杂物,然后蘸取一些清水,将刀身上的血迹和污渍慢慢擦拭干净。
擦拭干净后,接着轻轻将打粉均匀地涂抹在刀身上,然后用拭布轻轻擦拭,让打粉与刀身充分接触,恢复其原有的光泽,最后是护刀油的涂抹。
在烛火的照耀下,太刀的刀刃闪烁着冷冽而纯净的寒光,古典又落拓的气质仿佛在诉说这是一把经历过时光洗礼沉淀而来的利器。
男人清冷的眼眸轻眨,眼底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沉思。
自那天发觉这把太刀产生变化起,他就随身携带在了身边,甚至渐渐顶替了那把原本形影不离的红伞。可能是因为使用了它的缘故,每一次挥舞和磨砺,都能让刀身日渐光滑锋利,连上面的刀痕都越来越浅,像一把刚开封的刀刃急需更多的杀意血液浇灌。
而且,与之相对应的心中与太刀那种特殊又陌生的感应更加强烈。他们之间似乎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让他在战斗中比用那把红伞还要更得心应手,更别说,他每次见到这把刀时,心里总会莫名浮现出在意和闷痛的情绪。
“你应该也是有名字的吧?”将刀身缓缓插入刀鞘,弦英秀树垂眸凝视着它,清雅和缓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但是屋内静静地,并未有其他声音应答。
幽幽轻叹声自屋内传响,似乎带着一丝自嘲和歉意。
“对不起,忘记了你的名字。”
白净的手指轻轻抚绘透着冰冷质感的利器,弦英秀树蓦地回想起吉田松阳先前对他说的一句话:对于被遗忘的那些人而言,这大概会很残忍的吧。
他的目光沉寂了下来,渐渐染上了几分黯淡。
“我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不过心里那份在意似乎在提醒着我,你对我而已并不仅仅是一件武器。”
端华秀丽的太刀静静横卧在手心,似是在无声倾听。
识海里的三日月宗近端坐着,静静地透过本体的隔层注视着男人半阖的漆黑眸眼。当真像是画中的仙人,一丝一毫都若经过量算。莫名地,忆起了尚未离开本丸时审神者的模样。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男人此刻从骨子里透露的通透和宽怀却是骗不了人的。所以不管经历了什么,由于男人内心的那份真实性,对身为其召唤到尘世间的他们而言总是很容易接纳。
除了审神者这个身份带给他们天然的亲近与在意,更深层次的或许是男人本身的内在和魅力令他们刀剑为之折服。
三日月宗近不由得想起了太郎太刀,原先不明白对方何至于因审神者的离开而让自己心志不坚,更是陷入暗堕的境地,但现在,他好像渐渐明白了
淡蓝色的盈光萦绕在身侧,点缀着身处的黑暗世界,在淡淡光辉的映照下,艳丽的脸庞在黑暗中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身着繁复狩衣的付丧神弯起柔柔的微笑,仿佛想清楚了什么,一直以来潜藏在心间的忧虑都烟消云散了。
他想,或许是当时审神者在被迫离开本丸时发生的三方对峙——那股不明的红色力量,审神者的力量,以及检非违使的力量,三者同时产生交汇导致了时空动荡,以致于他也随着审神者一同掉入了其他时空,而且审神者的失忆很大可能也是由此造成的。
不过,怎样才能让审神者恢复记忆他到底也是没有丝毫头绪。虽然审神者失去了对自己灵力的掌控和使用,但好在他一直把自己的本体带在身边,让自己无意中汲取到游散的灵力来修复自己本体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思于此,三日月宗近又不免幽幽叹了一口气,可惜自己并不是付丧神神格本尊,没有审神者的召唤,他并没有能依靠自己就以人形姿态出现在人世的能力。
而且
三日月宗近看向走近屋内的另一位男人,新月般的眸里闪过一丝复杂。
这是失忆后的审神者所心悦之人,忆起审神者之前所言自己被迫穿梭不同世界的事,他心里隐隐为他们感到担忧。
若是审神者恢复了记忆,他们之间又该如何自处?
他明白,自己的审神者如果没有失忆,按照他的心性和性格,恐怕不会轻易对他人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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