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蛊……
眼睛里落进这三个字的时候, 卫晚岚眼眶瞬间变大了一圈，他的瞳孔在眼眶里颤抖，凝滞了好几个瞬间, 方才反应过来, 这个明君养成系统里总是会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奇怪道具。
曾经他使用过读心蛊, 说明蛊虫也在系统提供的服务范围内。
现在他需要双生蛊，系统里能找到, 也应该符合情理。
——万幸的是随机刷新的道具图标，正好让自己瞧见了蛊虫竹笼！
卫晚岚考虑不了太多。
时间紧迫, 他务必要赶紧使用此蛊。
但至于用蛊之后，到底是平衡两人身体情况起死回生, 又或是直接被跟摄政王牵系的那只蛊虫带走，卫晚岚并不能明。
甚至双生蛊有何副作用，子蛊和母蛊各要下给谁，也不能明，他只要用！
指尖点击图标，重重又不敢放松地拖到眼前使用，生怕道具会突然作废或者消失不见。
蛊虫钻进身体时，眼前只有一道白光，余者毫无感觉，卫晚岚深吸了一口气，在这种平静里感觉到深深的恐慌……怎么回事？它是否没反应？
哪怕是他感觉到痛也好, 双生蛊作用效果, 竟是异常地无声无息。
若不是这系统所有道具向来都没空放的前例, 卫晚岚简直要再度绝望了。
含元殿前的亲政大典, 在礼部尚书的祷祝词中落下帷幕。
按说，典礼后应当安排皇帝举行大朝会, 使皇帝真正以国君的身份，跟朝廷文武众臣们见面。
但萧霁在安排时，考虑到卫晚岚此时的心理状态，不欲再让皇帝多耗心神，早早就已通知礼部截断了后续事宜。
“典礼毕，……”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的山呼声，再度充斥了含元殿。
卫晚岚走下御阶。
安如意是个特别会察言观色的，对小皇帝的心疼无以复加，连忙要引卫晚岚回寝宫，最近卫晚岚住在太医署难食难寝，小脸目之可见地瘦下去好大一圈儿：
“陛下？……陛下！”
可是卫晚岚似乎并没再听他说话。
脚步在离开众臣视线之后，变得异常飞快起来。
他因为跑得太快两侧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是风声，可是他连呼呼的风声也未察觉。
他虽没看到太医署，却仿佛已经置身在太医署内，似乎已经看到摄政王，躺在诊室的床榻上面缓缓苏醒，似乎也看到他在等自己，等待着彼此又一次相见。
以至于他狠狠摔了一跤。
宽袍广袖，脚踩衣摆。
卫晚岚摔在太医署门前，没有哭，用最快的速度爬了起来，甚至都没有顾及到自己被生生摔破个大洞的龙袍，依然往里面冲。吓得众医官药师等人魂不附体！
“皇上！您慢一些，皇上……”
“还不快给陛下拿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油！”
“皇上！”
卫晚岚哪还能听得进去？
他像道金影，掠至诊室门外，砰地一声将屋门推开，他目光锁定诊室的病床，却见到了床上空空如也。
他喉咙哽了哽，眉心却突突一跳：“他——摄政王他？”
……没有任何动静？
方太医苍白长眉抬起来，倏然颤声启唇，闪动着瞳仁：“已经，走了。”
卫晚岚：“！！！”
“陛下！”
“快给陛下掐人中！”
“陛下……陛下……”
因为听到坏消息，卫晚岚瞬间眼前一黑。
皇帝缓缓倒地，太医署立时混乱，所有医官皆不懂皇帝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大喜过望，导致的昏厥不醒。
古人与现代人之间用词认知皆产生了强烈差异。
摄政王走了，不是薨了。
薨才是死，走就是刚醒。
所以说，其实摄政王恢复了意识，然后他就很快地离开了啊……
***
初夏。
凉夜。紫宸殿。
寝宫里燃着助眠的安息香，龙床床顶从完成任务二起，就多了一面铜镜。
卫晚岚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到处都是摄政王，到处都是摄政王与自己之间的影迹……
梦境分成了许多零碎的片段：
有时是摄政王在教他读书，摄政王念一句，自己跟着念一句，像牙牙学语，他有不会的句子，读不通顺，指尖刚触碰到苏靖之的手背，摄政王就像泡泡似的，霎时间就不见了。
手边就只剩书卷，书房只有他自己。
还有时——
是摄政王唤他卯时起床，他不要起，他躺着耍赖，跟摄政王闹脾气，闭着眼等待摄政王从龙榻上头捞起自己。
可是他没等着，苏靖之又不见了！
留下卫晩岚在龙床里哭着揉眼睛：“朕起，朕听话，朕起……”
梦境的尽头总是苏靖之的离开，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而卫晩岚就在这反反复复的得到与失去中辗转徘徊，陷得太深，在梦魇里出也出不去。
“不要走，呜。”
“不要走，朕知道你对朕好了，朕不会再错怪你了，对不起摄政王，朕乖QAQ……”
卫晩岚把枕头哭得湿漉漉的。
浑身虚汗，睡衣跟被子也湿漉漉的。
这种醒不来的状态持续有快两天，久到让太医署的医官都快要束手无策、纷纷欲以死谢罪，他们诊断皇帝的脉象微弱紊乱又透着古怪，偏偏此前相似病例稀少，不足以让他们准确判断。
总觉得皇帝身体内部某些经络正在重组似的。
情志内伤，似乎也不至于改变整个身体的构造吧？
幸亏皇帝还有脉象。
对于摄政王那边，苏靖之醒来，躺在太医署宽阔的诊室床面，闻见了草药浓郁的苦涩气息，看到了房顶，并且还听见周围医官来来回回走路的声音……
四肢在逐渐恢复力量。
感知刚刚恢复时，他对一切的反应都非常敏锐。他蹙了蹙眉。然后再在众医官惊喜、诧异万分的目光当中，站起身，跌跌撞撞离开太医署，要找卫晚岚。
结果与卫晚岚堪堪错过，他去亲政典礼，卫晩岚往太医署找他。
再得到卫晚岚消息时，他已经晕倒在太医署，怎么喊都不起。
于是摄政王不准任何人碰卫晚岚，紧紧将卫晚岚抱回紫宸殿。
他也顾不上这时自己也还是病痛初愈，虚弱得很。依旧不舍昼夜地守着卫晚岚。怀抱里卫晚岚小小一只，在他失明的这段时间里，又瘦了许多，下巴尖尖。
苏靖之怜惜地触碰他的脸。
卫晚岚仍然没有反应。
哪怕再抱紧他，小晚都是唇角下撇，双眸紧闭。
皇帝任由摄政王给他灌水灌药，给他读书陪他说话……
皇帝的生命体征还在，他有温度，还有呼吸，但仿佛皇帝的心，已经在重重变故当中死了，似乎再回到这个世界，对他没有意义，他不要没有摄政王的世界。
摄政王自是希望卫晩岚赶紧醒。
但抱紧卫晚岚等待他醒来的过程，是他对卫晚岚第一次卸下心防抛开沉重负担的接触，他很喜欢。
他们曾经对彼此太多防备、顾虑、误会……现在都不必了，俨然是云开雾散。
如果卫晚岚愿意恢复意识，摄政王会欣慰。
但如果卫晚岚就此想要撒手人寰，苏靖之会承受不了这种再度错过的结果，他宁可放弃解毒重获新生，与小晚相会在另外的世间。
“要么回来，小晚，要么就带本王走吧。”
在卫晩岚昏迷的过程中，人们说，是卫晩岚用双生蛊救了摄政王。太医们将皇帝遍寻双生蛊的事尽数相告。只是太医不清楚，卫晩岚是在何时找到双生蛊，并解开王爷身上毒性的？
没人能解释。
但苏靖之知道，小晚总有办法。小晚笨笨的，可是小晚也很棒，救下自己的同时，平定了叛乱，还稳定了天下。
“王爷，您别光只记得喂给陛下药汁，您自己也记得喝。”安如意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浓稠的汤药。
苏靖之匆匆喝了药，他摆手示意安如意退下，依旧保持着抱紧卫晩岚的姿势，给刚刚在他怀抱中又哭一场的卫晩岚，温柔无限地顺了顺后背，像安抚受伤的小猫。
他的嗓音很沉，说出来的话语，似乎跟他过于威严俊美的面容完全不搭。
他说：“不怕。我在这儿，小晚乖。想睡就再睡一会儿，睡够就醒来吧。”
也不知道自己第多少次重复这样的安慰了。
可是苏靖之根本不会觉得厌烦，甚至每次呢喃时，他都会对卫晩岚更加喜欢一点。
如今他的这种喜欢，终于能够奔向终身相伴——他重新拥有了漫长的寿命，并且还从此与卫晩岚生死相系……他可以承诺给卫晩岚永远。
我永远喜欢你。
苏靖之心头涌起阵阵暖流，他把卫晩岚裹成只蚕茧，抱得更紧一些。
而卫晩岚就在这种呵护中，适应了很长时间，终于察觉出来外界的细微变化，他缓缓睁开小鹿眼。
“摄政……王？”他用力眨了眨眼皮。
“嗯。”苏靖之低头正在注视着卫晚岚。
卫晚岚感觉眼睛有点肿，他小鼻子吸了吸。小鹿眼眼眶盛满苏靖之时，却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他感到难以置信，然后再度泛起对苏靖之即将消失的恐惧。
他在梦里失去过他很多次了。
“别走。”
卫晚岚软软地央求，抓紧苏靖之的胳膊。
而这时苏靖之则是用力握紧卫晩岚的右手，让那只龙爪子贴紧自己的心脏。他在让卫晩岚感受到胸膛底下心跳的搏动。
嘭嗵嘭嗵，富有节律。
连同他坚实的肌肉、火热的温度，一点点传递到卫晚岚的感知中。
苏靖之问卫晩岚：“我是活的吗？”
离得太近，苏靖之嗓音极低，引得卫晩岚耳朵尖尖颤抖，觉得耳鼓里痒，龙爪爪却在痛。
真实感终于让卫晩岚从难以置信，过渡到激动欣喜。
已经哭肿了的小鹿眼，眨巴眨巴，开始闪烁出晶亮的光。卫晚岚在紫宸殿龙床被子里，倏地弹起身子，他像只突然跳起的小狐狸，终于有了动作，他回抱紧摄政王的脖子深埋进去：
“呜呜呜呜摄政王！！！”
“是摄政王，太好了摄政王，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谢天谢地系统诚不欺我！
双生蛊管用，摄政王活过来啦……
心地单纯的人表达感情，总是那么直接。
卫晩岚扎在苏靖之的身上有好半天，直到埋够了，胸腔里到处充满木质气息，才肯出来。
他们面对着面，卫晚岚两条细腿，压在苏靖之的一条长腿。
大魏皇帝歪着头，按住摄政王的肩膀撑起身子。兴奋过后冒出的，居然是句语无伦次的保证，卫晚岚说得很快也很急，简直生怕表态太晚，苏靖之又不见了：
“朕今后要好好学习！”
“朕还要读书，要卯时起，每天去中书省报道，还要看许多奏折，处理许多事情……”
苏靖之注视卫晩岚，心知这些都是小笨蛋这几日做梦太频繁导致的后遗症，他点了点卫晩岚的小鼻子。
心里想得却是截然相反的事：
——也不必这么努力，有本王在，这次能护你一辈子。
……
而后。
苏靖之复出迅速传遍了大魏朝廷。
朝中也有文武大臣起初暗中揣测，卫晩岚刚刚亲政，苏靖之这时出现，会不会对皇权产生影响，权力归属于谁，俩人谁说了算？
然而这些斗争论阴谋论的假设，过不多久就被质疑者自行否定了。
因为他们发现，自从卫晩岚亲政以后，跟苏靖之的关系，好像竟比曾经还更为融洽许多！
如果说之前他们觉得两个人是和睦，那么现在……
卫晩岚对苏靖之，那是显而易见的亲近。
皇帝字字句句都透着，自己想跟苏靖之黏在一起：
“王爷王爷，我们要去上朝了，朕今天不想坐轿辇，你可不可以陪朕步行？”
“呜呜，朕刚才又被门槛绊住了，腿上好像多了块淤青，你快点看看腿，给揉揉嘛QAQ”
“御花园的荷花长角啦！我们去看看叭~”
“你好不容易能尝到味道了，朕教你涮火锅！”
“……”
整日叽叽喳喳像小鸟似的。
似乎紫宸殿的小麻雀都与卫晩岚相映成趣。
卫晚岚竟是一刻都不想错过跟苏靖之相处，依赖得不得了，而苏靖之自是感到受用无比。
无辜被波及的乃是唐团等金吾卫。
本来每天只是站岗，现在在紫宸殿值守时，恨不能彻底自封五感，否则日常要感受老大的洋洋得意，还有小皇帝的狗粮暴击……
对。唐团最近已经不能再正视苏靖之了。老大事业爱情两丰收，既有美眷又有王位，似乎已经走上人生的登峰造极。
唐团心里替老大高兴，又替自己悲酸，恨不得联系整座长安城的媒婆，将自己解决出去。
于是某天紫宸殿，唐将军一边百无聊赖地站岗，另一边翻阅媒人送来的适婚女子的信息，这时听见光天化日里，小皇帝忽然很神秘兮兮地，对即将出门处理军务的老大冒出句：
“摄政王，晚上要从北衙早点回来哦！”
“今天是个好日子，朕准备给你个惊喜。”
苏靖之挑眉，那样子像是在问，什么惊喜。
卫晚岚黏过去欢欢喜喜道：“只有晚上才能知道喔。朕在龙床上等着你……”
唐团：“！！！！！”
唐将军手中的信息本子掉地上，眼底流露出惊骇，不是，已经现在玩得这么开了嘛？
小皇帝居然这么奔放热情？
老大果然好艳福啧啧啧。
唐团立地化身柠檬精，觉得恋爱单凭相亲不行。
而再看某位身着戎装高大挺拔的摄政王，深深吸了口气。
他虽表面看起来依然如故，然而却因为卫晚岚的这句，反常到过于“露骨”的暗示，而乱了分寸，慌了手脚。脚步跨出门槛，半边身子却撞在门框。
砰！
从没出现过如此失态的举动，苏靖之简直以最快的速度稳住身形，消失在卫晚岚眼前了。
第122章 今晚准备热水
其实苏靖之一直以为, 自己跟小晚的关系，两人已经心照不宣，他们吃一起, 住一起, 卫晚岚又那么依赖自己, 俨然就是往伴侣方向发展的趋势。
如果说，他们跟真正的伴侣之间还差点什么, 那便是最后一步，跟小晚有肌肤之亲。
想到卫晚岚今天临走之前的暗示……苏靖之心绪杂乱。
今天去北衙, 是要处理桩礼仪性质的军务。
北衙禁军在卫晚岚平定叛乱中立了功，小皇帝特设的“专项奖励金”, 在今日要走个正式发放的仪式，于是北衙禁军统领向上递了折子，邀请朝廷要员参与活动。
礼仪性事务，固然代表朝廷颜面，倒也不需要苏靖之全神贯注。
于是苏靖之在继失态撞门以后，又破天荒出现了开会走神。
虽说他那出神只不过短短一瞬，就算看见别人也只会认为他在考虑更为重要的军国大事。
但对于苏靖之自己而言，这些反常，已经足够他清楚地认识到，他现在可谓是方寸大乱。
他早早想得到卫晚岚的全部，却又在期待之余, 隐隐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自己有多迷恋小晚, 也知道小笨蛋比自己年幼很多, 他很单纯, 经历太少了。
所以，他既怕行事太过猛烈伤到卫晚岚, 他会控制不住，吓着小笨蛋怎么办？
他又会担忧，不能再初次欢好中取悦卫晚岚，反而弄得小笨蛋委屈兮兮地哭。
偏偏苏家的家风清正，完全反对成婚前找其他人演练洞房情事，苏靖之并没有可以参考的实战经验，唯恐分寸感难以把握。
这番心旌飘摇，北衙的这场发放典礼，很迅速地就过去了。
返回紫宸殿时，天只微微擦黑，挂着上弦月，满树的小麻雀刚睡着。
摄政王迈进殿门心绪不宁，他迎面撞见安如意，安公公眉眼弯成了两道上弦月，见面先屈膝行礼：“陛下从入夜就等您归来。”
苏靖之点头。
安如意又悄声道：“陛下只穿着身亵衣。”
苏靖之：“……”
自从入夏，卫晚岚换了新衣装，他的亵衣很薄，以致纤细的躯体在那衣服里若隐若现，穿了和不穿没什么两样。
苏靖之喉结轻微地滚动。
安如意再度悄声问询，问得是曾经问过的一句话：“王爷，今晚要准备热水吗？”
“嗯。”
安如意笑得眉眼更弯了。
安公公其实早被卫晚岚的单纯善良所折服，他夹在摄政王与小皇帝之间，立场为难不定。
现在能够看到小皇帝亲政，摄政王用心辅佐社稷，两人还彼此情投意合，安如意当然满心慰藉，含着笑意将苏靖之送进寝殿，又连忙将寝宫的房门掩住，撵走了门外的宫女侍从。
“今晚服侍等主子唤咱们时再进。若不唤，闹出什么动静都别进，也不准探头探脑地听！”
众宫女皆称是。她们比卫晚岚年纪大一点儿，对即将发生的事心知肚明，各个垂眸脸红。
灯光幽昧。
苏靖之眼前呈现的是闭合的床帘。
他提了提鼻子，鼻端有淡淡的甜香气，那味道是小笨蛋身上经常出现的，这样的甜味还混合着氤氲的水味，苏靖之心头又响起阵阵擂鼓。
……卫晚岚也刚沐过浴。
他修长的指节掀起一角床帷。
看见截明黄的亵衣，卫晚岚百无聊赖，正在龙床封闭的空间里，空蹬自己的脚爪爪，足弓像两条刚出水犹在跳动的银鱼。哪怕环境幽暗，卫晚岚脚趾脚尖，都白得晃人眼花。
苏靖之抿了抿唇。
他有些控制不住，想抓住那只雪白的脚。
但这种暗示性太过明显的动作，他如果做出来，结果必然就是一发而不可收拾，他觉得应该给小晚些适应的时间，他担心小晚接受不了这场情事的进度太快。
苏靖之匆匆从那只脚收回目光。
“摄政王~”
而见卫晚岚他过来，先是兴奋地唤了句，然后纤巧的身子从床面弹起，脚爪爪迅速收回去，变成盘腿在床帐里等他。
“过来嘛！摄政王！”
胸口累积的那团渴望，忽变得极为炙热。
摄政王素来自诩冷静自持，却在那瞬间，视线下移，落在卫晚岚被纱灯昏光照到的领口。领口半敞，里面是雪白细腻的皮肤。
他知道那种皮肤的柔软触感，也知道它轻碰就会留下粉霞般的红印。
然后摄政王被卫晚岚抓住手腕，带进床里，两人从一站一坐，变成他压在歪倒的卫晚岚身上。
小笨蛋小小一只。
香香甜甜，软乎乎的，被压得有点紧，发出了几声糯糯地哼唧。他能听出那不是不适感，类似小动物撒娇的声音。
苏靖之整颗心都要化成糖水了。
他开口，嗓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他拢紧卫晚岚亲下去。即便经过隐忍克制，也依旧浓郁炽烈。
这回是从脖子开始，他用嘴衔住卫晚岚脖子上面一块软肉，然后嗅着香味逐渐往上，舌尖流连在卫晚岚的耳后，沿着耳廓后背自下而上，带着水痕热意与痒意。
皮肤总是很敏感的卫晚岚，当即招架不住，他像是触电那般细细地打颤，在苏靖之怀里扭动得更难耐了。
卫晚岚嗓子也哑起来，浑身热腾腾湿漉漉，带着哭腔担心地问了一句，嗓音小小的：
“摄政王，你是不是，呜，还没有，呜，还没有解毒？”
——怎会突然提到这个？
苏靖之隐隐觉得事情的走向不对。
因为卫晚岚这声质疑，他的动作稍加停顿，他用胳膊按住床面支撑着身体，与卫晚岚稍稍分开些距离。
“毒性彻底拔除并非一日之功，但我确实能感觉到，‘百忧解’在体内影响越来越小，解毒只是时间问题。”
卫晚岚这才放心地缓缓舒了口气，龙爪子揉眼睛，嗓音依然甜甜糯糯：
“喔。那就好。朕还以为你是毒性又发作起来，逮住朕要解毒呢！原来现在亲脖子也能解毒了嘛？”
“你说什么？”苏靖之讶然，“你再重复一遍？”
卫晚岚：“亲脖子现在可以解毒嘛？”
“……”
这番话带给他的冲击极大，摄政王情欲渐退，变成整个人缓缓僵住。
而卫晚岚却仍在歪着头，担心地蹭他手臂：“摄政王，你放心，就算你总算会解毒的，余毒拔除时只要不舒服，朕就可以帮你忙，朕不要你自己忍着，不管亲哪里都可以的。”
此时苏靖之才明白，他跟卫晩岚之间，也许存在什么理解方面的误差。
他以为今晚卫晩岚等着他回紫宸殿，是邀请他在龙床上共赴云雨。
然而卫晩岚并不这样想。
甚至有可能，卫晩岚根本就不能明确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分寸早已超过了君臣关系，是在往伴侣方向发展的。
他太单纯，又太笨了。
苏靖之试探地问了句：“那么，小晚，今晚你让本王早点回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一提起这件事，卫晩岚变得很高兴。他说：“摄政王，你看，床顶多出来一面镜子。”
苏靖之凝住。卫晩岚带着他平躺下，两人并排，四只眼睛面对床顶。这座寝殿跟卫晩岚完成任务二之前相比，多了面四周有龙纹的铜镜。
它是系统奖励：四海升平九龙镜。
宫灯昏光照射，铜镜影像很是清晰，镜子诚实地映照出摄政王，还有比摄政王小了一整圈儿的小皇帝。
小皇帝乖乖地黏着摄政王，伸出只龙爪爪，指着镜子解释：“这面镜子有魔力。”
他有意略过九龙镜获得的方法避而不答。卫晩岚分享道：“朕以为你不在了的那几日，满心想的都是王爷，因为太过思念王爷，所以梦里遇见的都是王爷，朕在梦中和王爷相聚。”
苏靖之被这句话狠狠取悦到，不动声色欢喜：“是吗。”
卫晩岚用力点头：“是呀是呀！接着朕发现，朕想见到你，于是梦到的就都是你。哪怕那梦境结局都是你不见了，朕确确实实也在梦里见到你。”
苏靖之何等聪明：“这镜子能造梦？”
卫晩岚：“想什么就能梦见什么，它不是有魔力吗？”
说着卫晩岚更加开心地又往苏靖之跟前蹭了蹭，毛茸茸的脑袋贴紧摄政王。
“朕刚刚探索到这点好处，就想邀请你赶紧回来试试，我们同时睡着了，说不定还能再在梦里见到呢，可以在梦里到很多地方，做很多没做过的事情，你说好玩不好玩？”
他一面幻想着，另一面从枕头底下摸出《山海经图集》，那是他珍藏的画集。
卫晩岚献宝似的从中翻开一页提议：“摄政王，我们可以去日月山看看日出，还可以到南山投喂比翼鸟，到青丘撸狐狸……以后有这面铜镜，是不是同游的地方就会更多？”
原来卫晩岚还是想跟他在一起，体会更多的人生经历，并不止局限于宫廷庙堂。
苏靖之听得欣慰，但又有点浅浅的困扰，他揽住卫晩岚放进怀里，动作已经很是亲昵，心底却在后悔：
当初怎么就为了占小笨蛋点便宜，骗卫晩岚要解毒，对他抱抱亲亲。
——搞得小笨蛋至今还以为是这样。
——现在抱抱亲亲，那就是自己又要毒发。小笨蛋对这些动作，产生了误解。
苏靖之也只能摇头，颇感无奈。
当初撒下的谎，现在还得一点点挽回，是他自己混淆了小笨蛋的认知，自作自受没跑了。
他于是抱住卫晩岚，认真地注视着镜子里的卫晩岚问：
“小晚，我是谁？”
曾经在东都大酺宴，他追问过卫晩岚，那次让卫晩岚意识到，他们之间已存在诸多牵系。
而现在他再问卫晩岚，想知道，卫晩岚到底怎么看待自己。
——他们是什么关系？
第123章 教小笨蛋开窍
卫晩岚被问得有点茫然, 在镜子里歪歪脑袋，小爪子拉高被面。
他遮住半边小脸露出双眼，小鹿眼眨巴眨巴, 声音有点颤：
“摄政王, 是最最重要的人。”
他想了想, 然后再度补充道：“你关心朕、照顾朕，你做得很多事都是为了朕, 明明卫氏皇族对不起你。朕也要为了你，还给苏家公平！摄政王, 你永远都是朕心里面的第一名……”
卫晩岚就这样，长长地说了一串。
意思很对, 方向也没太大偏差，苏靖之暗自微微松了口气。
但。
他们之间，唯独火候还差了点。
卫晩岚只是意识到他们对彼此好，却无法清楚地感知，这种好意任何人无法替代，跟别人对他的好都不同，这是爱意。
他所有对卫晩岚的关心和照顾，都来自于对卫晩岚的爱。
他爱小晚，希望小笨蛋能够明白。
他们不能当朋友，苏靖之也从来不想做卫晩岚的长辈。
“没关系，只能慢慢来。”
摄政王轻轻摇头, 缓慢将卫晩岚的脑袋拨到跟前, 嘴唇在他发心亲了亲, 瞬时香气扑鼻, 香软直冲脑门，令他毛孔耸立。
而卫晩岚忽然被亲, 也没太大反应，好像已自然而然成了习惯，只不过好奇道：
“怎么了嘛摄政王？突然自言自语。”
“没什么。小晚，过不多久你就会懂的。”
卫晩岚听得半知半解，懵懂点头，只觉无缘无故中，他浑身更加热乎乎的。他一翻身，早已养成习惯，像个小动物似的骨碌进摄政王怀中，攥住苏靖之的衣襟打个哈欠。
“那，晚安摄政王，我们在梦里也见面，好不好？”
“嗯。”
卫晩岚很期待地更加深埋入苏靖之的木质气息里，颤动的小鼻子尖，还在摄政王的胸前蹭了几下，越发显得乖顺动人。
而某些摄政王看似内心通达，实际上，却根本整晚没能好睡。
因为他……
在九龙镜的作用下——
***
“王爷。陛下从入夜后，就一直在等你。”
“王爷，陛下只穿了身亵衣。”
“……”
依旧是紫宸殿这张床，依然是同样的一天，同样的画面。
清早卫晩岚叮嘱他要早点回来，苏靖之遵从了，于是在北衙待得心不在焉，等待的画面一闪而逝。
然后回到紫宸殿，安如意准备好热水，屏退了宫女太监。
紫宸殿灯火幽昧，视线看不清，有一种拢着薄纱般的神秘感，龙床轻柔地闭合着床帘。
苏靖之掀起一角床帏。
眼睛被卫晩岚那银鱼似的雪白足弓晃了瞬。
他的视线引得卫晩岚凝住。
卫晩岚朝他天真地笑，越发不知危险地抬起了腿，勾起足尖，脚趾尖被宫灯光线映照得如暖玉似的。
苏靖之的喉咙滚了滚。
其实初夏的夜晚，绝不能称作热，但是摄政王却在深深的呼吸，觉得热度就升温在他的气息缭绕间。
卫晩岚扬起小脸：“摄政王……你过来嘛摄政王。”
小笨蛋单纯地想起身，对自己勾勾手。
却在收起脚尖的那刻，猝不及防地被自己握住了整个足弓。
雪白的脚掌如银鱼般一跳！
脚掌被苏靖之更紧紧地控制住，卫晩岚有点慌乱。
苏靖之用带着茧子的粗糙指腹，摩挲卫晩岚玲珑小巧的足踝。
他指腹缓缓划过如滚珠般的踝骨那瞬，雪白的皮肤染上片烟霞般的红痕。
卫晩岚的小鹿眼瞬间红了。
瞳孔润泽，泪光在眼眶里轻颤。
“呜……”
他那陌生感混合着生涩和期待，使苏靖之呼吸更重几分。
卫晩岚他顺势向后收起脚爪，他在发颤。
苏靖之狠狠掐了把自己的掌心！
龙床的床幔在动，他的呼吸也在颤。
他想逼迫自己放开懵懂的卫晩岚，不欲吓到他，调动无数理性与克制。
却发现当他放开小晚的同时，卫晩岚眼中闪烁着困惑，小晚在柔软的床笫间缓缓呼吸，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不要走。不要离开……”
小晚朝自己伸出手臂。
挽留的动作，使理智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
苏靖之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压下去，他嘴唇覆在卫晩岚柔软的唇片，探进深处狠狠攫取。
他感知道卫晩岚骤然间惊慌失措。
然而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小晚意识到吻他的人是自己，小晚满心信赖，变得逐渐适应。
小晚在显而易见地酥软，从清甜的桃花，变成了三月的春水。
他扎在摄政王肩头，从刚开始的适应，变成小声哼唧，到被吻得情难自禁，大口呼吸伴着哭泣。
接下来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梦中的情事，从和风细雨，不多时就过渡到狂风暴雨。
九龙镜的功能是造梦。
梦境是人心最为真实的反应。
但此前就连摄政王本人都没能意识到。
他向来自以为理智，觉得自己可以等。
而脑袋里竟希望能对卫晩岚这么“凶”，所有克制只不过是表象，他其实早已经按捺不住，他本以为自己能控制得住……
在他真实的想法里，最想对卫晩岚做的，正是这些凶巴巴，会惹得小笨蛋哭唧唧的事情。
苏靖之满身热汗地从梦中醒来。
摄政王被这个梦完全搅乱心绪，只能半夜起来汤沐，然后他将整套里衣都换得干净崭新，却迎上守夜的安如意充满困惑的表情。
安如意抬起眼眉，眼神有点木，表情很困惑，也就差直接开口问他了：“王爷您快活够了，不准备也给陛下洗洗？”
不想面对这种尴尬，摄政王只好匆匆回房。
偏偏龙榻上卫晩岚睡得好香。
小笨蛋梦里果然跑到了青丘山，在那里撸狐狸很是愉快。
梦境反映在现实中，卫晩岚扎在苏靖之身上摸来摸去，惹得本来就禁不起撩拨的摄政王，又在梦里梦见了这张床，又是在梦中和卫晩岚共赴一场场巫山云/雨。
——这紫宸殿睡不得了！！！
他心中充满压抑躁动，便越发衬得小笨蛋天真纯洁。
倒是也能够翻身强要了小笨蛋。
卫晩岚什么也不明白，八成也会如同梦里那般，半推半就便成了……可梦境毕竟不同于现实。摄政王的家教品格都不允许。
这使苏靖之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面临着，要尽快教小笨蛋长大的重任。
以前想慢慢等。
但现在，苏靖之发觉，这还真不是个能等的事儿！
毕竟卫晩岚还真就有可能永远反应不过来。
若是等卫晩岚主动进步，恐怕两人到十几年后，还在进行过盖被纯聊天这种过家家游戏。
苏靖之甜蜜又懊恼地捏了捏小笨蛋的鼻子，灯火昏光里嘴角轻抬。
这觉是没法好好睡了，他改成了阖目调息，他开始盘算从哪步开始，让卫晩岚意识他们与别人不同。
……
初夏天早早亮了，天光大明。
今早卫晩岚的安排是去中书省。
具体去布置什么朝务，他不知晓，苏靖之也有自己的安排，不能够事事都陪着小笨蛋。
现在小笨蛋虽说拿到了军权，但是卫晩岚对军务方面，并没有出众的天赋，他那个总考虑别人的软乎乎性子，差得太多，军情事关将士生死，哪怕虎符就在卫晩岚手里，苏靖之不能放得太开。
于是今天的计划是从兵部出来后，到中书省接小皇帝。
小晚喜欢散步胜于轿辇，他想拉着他的手走一段，走到太液池散心划船，在皇宫多刷刷两人总亲密互动的存在感，自然而然地公开，同时让小笨蛋明白他俩正在恋爱。
对，就这么干。
最近，朝廷军务多半都是些国境内部的调度。
大魏军队立国初期采用府兵制，府兵平时种田，战事时集结参战，延续前几朝的旧例。
但是这样的兵士战斗力远远不同于专业的战士，在大魏对突厥作战时曾经吃过不少亏，于是几任苏家将军接连推进了军队改制——府兵与募兵并行不悖。
此举既提升了常备军的战斗力，又没有减少军队人数，给朝廷财政带来太大负担。
如果说此举还有什么麻烦的地方……麻烦在军队决策层。为保证募兵的质量，兵部每年都要安排各道军队离开驻地演练，在夏季开始，学名“夏令武试”。
历代苏家将军对此军事活动极为重视，各项事宜，总要亲自过问的。
不过，饶是苏靖之在兵部忙得不可开交，他竟真还以难以言表的工作效率，提前半个时辰完成夏令武试相关的全部调度，于申时初刻带领唐团来到中书省外。
中书省内正在议事。
夏天时有蝉鸣，隔着若隐若现的纱帘，苏靖之目光已锁定了卫晩岚。他自从视力恢复后，目光敏锐更胜从前，引得唐团暗地里啧啧连连，狗粮吃得腮满肚满。
“见过王爷，唐将军。”
执掌书墨的小官立刻要去通禀。
苏靖之摆手制止，背着手遥望帘内，让小官自行去了。他这样子突然来到卫晩岚跟前，会不会引起小晚的喜悦？
小晚经常会抱怨自己太忙，刚刚解毒，要好生调养身体，要多陪他吃吃喝喝看看风景。
他听进去了。从此各项事务忙完后不干别的，专陪小晚，跟小晚玩。
于是苏靖之嘴角又挂起抹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容。
唐团再遭暴击，更加没眼看。
议事厅纱帘外，蝉声里混合着礼部尚书孟希及的醇厚嗓音，也就是那位因为亲政典礼，被皇帝连续折腾到快要崩溃的大臣。
孟尚书的条理清楚地陈词：
“陛下为宗庙社稷、江山后继，恳请早日举行大婚以定国本，为本朝皇室开枝散叶。”
“……”
脚步站在帘外，摄政王有一瞬间身体僵硬。
第124章 王爷接朕散会
“微臣等恳请皇帝大婚！”
“为宗庙传承江山社稷开枝散叶。”
中书省哗哗啦啦地跪下一片。
因为隔着半透明的纱帘, 看不清楚里面的景况，反而显得这大批朝臣伏跪在地的场面更加地壮观。
苏靖之喉结滚了滚。
熟铜束腕之下，露出的那只左手, 正毫无意识地渐渐收紧, 有青筋浮现在手背。
卫晚岚已经十八岁了。
其实亲政典礼那天, 正好是卫晚岚的生辰。
朝中大多数官员自是不清楚皇帝的生辰八字，苏靖之清楚, 自从他被先皇选中辅政的时候，他已经为了解新任君主, 事先去天禄阁读过了小晚的金匮。
十八岁在大魏，还算没有成年, 行不得冠礼。
然而皇族民间，多有男子在冠礼前成婚生子，卫晚岚现在实权在握，正是娶妻延续皇族根脉的时候，大臣们更是唯恐再出现先皇那般前例，皇帝无嗣，被迫以幼弟继承基业。
卫晚岚还在长安的三亲六眷可都被他除尽了……再找谁来继承江山？？？
君主十八岁大婚不算过分。
甚至是势在必行。
而唐团听到帘幕内这番话时，跟着僵硬了瞬，想得却是截然不同的方面。
这些文官可真讨厌！
唐团绝对不相信，整个中书省就全部都看不出老大对小皇帝有情意的，全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想逼小皇帝成亲！
成亲好啊, 小皇帝成亲, 他们就能往后宫塞人, 还能变成外戚，一人得道猫狗升天, 小皇帝妃子们再生下几个男男女女，皇子帝姬各有仰仗，方便他们再进行下一轮皇位争夺游戏。
虽说唐团想得有些极端了。
但他作为摄政王的死忠党，深知摄政王跟小皇帝之间有深重羁绊，简直讨厌死了众文官——老大跟小皇帝彼此那么好，有没有崽，真的是很大问题？？？
纱帘那端气氛有点僵持。
一直没听见声音。
众臣似乎正在长跪不起。
唐团对文官这套“你不听我就跪到死”这套厌烦透顶，欲闯议事厅，打断这场对小皇帝赶鸭子上架催婚的闹剧：“属下解救陛下出来。”
胳膊被摄政王按住。
唐团动作骤停，抬起眉毛不解：“……老大？”
他疑惑，大为不解，老大是怎么了，居然允许他们荼毒小皇帝？
难道不是应该冲进去，霸气十足地告诉这帮文官，这是要跟自己共度余生的小皇帝？
苏靖之不发话，唐团未敢擅自行事。
但唐团其实不知晓，苏靖之早已悬起心神在听，他很想知道卫晩岚对于成婚生子，到底有何想法？
如果卫晩岚想成家纳妃，他不排斥大婚，那么他们那种彼此间的“喜欢”就停留在玩伴，苏靖之虽然会悲伤难耐，也会继续待他如初，但他也会重新审视一番对卫晩岚的情感策略。
他深爱着卫晚岚。
但他绝对不愿做让卫晚岚为难的事情。
……这是个探听小笨蛋心意的好机会。
苏靖之屏起呼吸。
纱帘内君臣沉默，静得落针可闻。
约有半盏茶工夫的静寂。
卫晩岚浅浅打了个哈欠，龙爪爪捂着嘴：
“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朕还想跟摄政王好好商量，让摄政王跟朕一起决定。”
这并非明确的答案，众臣哑然。
礼部孟希及连忙追问了句：“陛下，帝王婚娶之事，当由皇室尊长负责操持，如何能……”
卫晩岚却微微噘嘴，他现在对苏靖之失而复得，哪里能容许别人说他跟摄政王不亲近，样子表现出有点点不满：
“可是朕真的没有长辈了，朕问摄政王不行嘛？”
孟希及骤然噤声。
文官们则在这时也同样意识到什么，全都面面相觑，场面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皇帝早已经无父无母无兄，亲姐姐还有大部分皇室亲戚，都在前不久那场叛乱中，被他亲手送到了阎罗地狱！
——看起来温良无害的小皇帝，面容太有蒙蔽性，很容易让人忘记他是真正的实权派，更是孤家寡人，早已经满手鲜血。
孟尚书不由战栗，真是险险冒犯了帝王龙威。
孟希及连忙请罪，跪在地上，跪得很稳：“请恕微臣冒犯，臣僭越了。”
他开了头，后头文官们也跟着请罪，局面无声无息间发生了转变，众臣霎时战战兢兢。
“请陛下恕罪！”
其实完全没明白众臣错在哪儿。
卫晩岚想了想，不过还是或多或少开解了句：“朕没有生气，也没怪罪谁，你们都说这种事不能本人操办，那你们今后就问摄政王好嘛，就算要跪，也朝着他去跪……”
孟希及等当时更加惊恐：谁敢问那个阎罗王啊！！！
更遑论向苏靖之跪谏，他根本不会理你，说不定还会让金吾卫直接拖出去，拖一堆。
纱帘内众臣更惶恐了。
纱帘外摄政王却倏然浮起道笑容：小笨蛋心里是有他的。
——他要让他承认，赶紧在一起，大婚也只能跟自己。
“咳。”
苏靖之挑了帘子进议事堂。
他刚一现身，全场行礼，苏靖之从来都自带威压气场，使得众臣几乎不敢呼吸。众臣刹那静寂。
唯有卫晩岚匆匆收拾好御案的纸笔，兴冲冲扑过来：“摄政王！你是不是来接朕散会？”他跟随苏靖之就要一起走。
那样子，好像只蹲坐歪头摇尾巴，软乎乎等待抱走的小狐狸。乖得令摄政王差点儿在中书省都忍不住亲他一口。
最近的心总是会融化成糖水。
不过苏靖之还是决定守住底线，到底没动嘴，变成稍微含蓄些的，当着中书省众朝臣的面，牵起卫晩岚的左手。
“接你走。去太液池泛舟。”
卫晩岚欢欢喜喜：“好诶。可朕不会划。”
“本王划。”
“太棒了！”皇帝很高兴，卫晚岚走在前，摄政王走在后。
临出议事堂前，苏靖之转身，似是不经意地回首，然而凛冽的目光压在刚才每一个进谏让卫晩岚成婚的文官头顶，令人不寒而栗。
礼部孟希及等人这时方才发现——
摄政王牵小皇帝那只手，不是手拉手，不同于牵小孩儿的动作。
而是，握得很紧，十指相扣。
小皇帝也没挣开，很受用地眼睛眯了眯。
在场的人谁也不瞎，文官都百炼成精，大部分官员都看出来了，心里也大致有了猜测，摄政王根本没把小皇帝当晚辈！
人家两情相悦。
而他们居然在摄政王不在的时候，奉劝小皇帝娶妻纳妃？
孟希及等阵阵后怕，联想到摄政王的脾气，那……他们不会被摄政王剐了吧？
虽说两个男子成婚于伦常不合，但，他们敢阻拦？
敢？
第125章 只有本王能亲
太液池里泛舟, 卫晩岚玩得很累，当然也很尽兴。
苏靖之摇桨划船，他在湖上看风景, 小船悠悠荡荡, 卫晩岚不时拨动片水花, 指尖凉凉爽爽的，他把小爪子收回袖子里。
苏靖之：“顺利吗？”
卫晩岚抬头。觉得大概他是在问自己处理为苏家平冤的事, 用力点点头道：
“很顺利呀，猛士替朕下了罪己诏。”
苏靖之一愕, 本来想问他处理朝政怎么样，有没有被谁欺负, 谁知道他突然来了句这个：
“你下罪己诏作甚？”
“替卫家几代祖宗跟你前辈们道歉，昭示天下，是他们对你家下了百忧解。”卫晩岚道。
他没有古代人对皇权不容置疑的思想包袱，错了就是错了，该认就认，更何况祖宗也不是他的祖宗，这种罪己诏再公布多少道也没心理负担。
可是他却不知道，苏靖之有多震撼。
作为刚亲政的君主，卫晚岚应该将皇室包装得可靠些，但是他为了还原真相，放弃了作为君主的颜面。
试问有史以来, 多少君主下过罪己诏书？
苏靖之心头温柔更甚。船桨划出的水波都透着润泽绵软。一层一层荡漾开去……
湖心只有他们两人。
他放下船桨, 跟卫晩岚在船舱面对而坐, 等待一道不经意的水波, 带动小船摇曳，这样他就能顺势而为, 将小笨蛋拢进怀里。
最近被九龙镜哄得睡眠质量太好，卫晩岚气色透着粉。
小晚像只呆萌的小动物，双手捧着啃块玲珑的桃花饼，吃得很用心。边吃边讲朝廷的事。俨然完全不清楚他旁边的自己，现在已是条大灰狼，也想把他变成点心浅尝慢品、吃干抹净。
那道水波来了。
小船随水荡漾到太液池一处浅湾，浅水跟深水的交汇处，船体颠簸，被湖里若干条百余斤快成精了的大鱼狠狠撞击。
“水怪！”
卫晩岚被吓得身子猛颤，小爪子将桃花饼一丢，糕饼入水，让一条大胖鱼张嘴吞了。
苏靖之赶紧揽他，卫晩岚却向后仰，于是本来想抱他，变成去捞他的腰，再把人紧紧压在舱板。船体颠簸得更狠，卫晩岚摔得眼冒金星，眼圈儿立时红了！
“好疼QAQ”
“怎么会故意往后摔？”
“朕手上都是点心渣。怕弄脏你衣服嘛。”
说着卫晩岚委屈巴巴地捻了捻爪子。船舱外得了投食的巨鱼又开始砰砰撞船。
“呜！水怪又来了！”
原来躺着被撞来撞去是真会让人晕船。
卫晩岚只感觉失重，脑袋里好像也进了水，到处是水波荡漾的声音。他想起却起不来，手臂攀住摄政王的脖子，抱得越紧越没法起身。
可是他不知道，在慌乱中勾住摄政王的腰，用他那两条小细腿……
这使得船舱里情况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苏靖之再忍不了，吻下去。
灼热的呼吸从又从脖子开始，向上蔓延到嘴，卫晩岚从不知所措，开始变成软软乎乎的哼唧，鼻梁眼眶发酸，被苏靖之过于强势的亲吻刺激出满脸的泪水。
他哭着哽咽几声。
感知到“一部分摄政王”的活跃。
他满心的茫然竟逐渐化成不太好直说出口的浅浅期待。竟顿时发现自己在跟摄政王，做那些好像是怀宝宝的事情。
可是王爷他真的不是在解毒嘛？他的身体完全康复了吗？是朕想错了叭？
呜呜呜摄政王那么好。
自己却是个坏孩子了QAQ……
卫晩岚小笨蛋跟摄政王略微唇齿分开，鼻尖依旧相碰，他浑身烧红变成只小虾米。摄政王的木质气息随着亲他的时间越长，渡过来的就越浓郁，腰窝好痒，浑身都染着他的味道了。
卫晩岚拿龙爪爪捂眼：“今天的余毒还在作祟嘛？”
苏靖之再也不能听到这个“解毒”的话题，改变他思想，循循善诱，声音像缠绕在他的心上：“不解毒能不能亲?”
“欸。”
卫晩岚显然从没有考虑过以上情况。不解毒还要亲，那，那岂不是……他想多了嘛？
摄政王暗自勾起嘴角，将小笨蛋懵懵懂懂又错愕的模样尽收眼底，他逗小笨蛋，永远都逗不腻，想方设法引他开窍：
“除了本王，别人能不能亲你？”
“呜。”小鸵鸟要钻头了，卫晩岚想躲。
偏偏苏靖之不让他藏起来。
此间别无外人，除了些捣乱助兴的巨鱼，天水之间唯有彼此。
苏靖之注视卫晩岚，温沉含情。
卫晩岚却只好闭起眼睛，还真就思索一番，觉得似乎真并不希望，被除了摄政王以外的人这样按着亲亲。
摄政王是世上，唯独不同于任何人的存在。
“朕……”他软着嗓音开口，却意识不到自己是要告白，唯有呆呆地躺在船板，被苏靖之的温度和温柔包围。
对方像是要让自己彻底感受到，他有多“与众不同”，舌尖被苏靖之轻轻衔起。
现在没有任何“解毒”“疗伤”“治头痛”的目的。
可是他没有推开摄政王，甚至有点沉浸其中。
他们太亲昵了。
【滋——滋滋滋……滋滋……】
这时候，脑内的电流声响了起来。
这声音多少唤回卫晩岚的神智，使得他从旖旎暧昧当中抽身，他再揉揉眼睛，以为出现了幻听，又以为是水声听岔了。
可是电流的声音越来越响了：
【警告……】
【时间……近半……】
【任务三……扫清外患……开启】
可能是卫晩岚今儿个在船上真被水给泡坏了脑子，这系统提示断断续续，就好像是有个外星人，正在朝他传递尚未解码的语言信号似的。
卫晩岚甩了甩脑袋，耐心谛听，这才自己与明君养成系统半晌的接触不良以后，收到了一声完整的系统提示语：
【警告！！！】
【宿主完成主线任务时间近半，需加快任务推进，主线任务三：扫清外患。任务开启。】
卫晩岚的神思，因为这几声冰冷的系统提示，而完全回归了现实。
——原来自己还是要做任务的……
之前他把摄政王救活，心力交瘁病了好多天，卫晩岚才刚缓和下来心神，正欲适应自己要就此在大魏皇宫当一条安安静静的咸鱼，怎知这系统根本就没放过他！
杀权臣、平内忧、灭敌国。
他平了内忧，没杀死权臣，更何况他如今跟苏靖之生死同命，摄政王那么好，他今后也不会再想杀死摄政王的事了。
可是他完不成主线三大任务，就会被噎死……
如今距离噎死那天，也就只差多半年了。
任务一等于放弃，任务三才刚刚开始。
怎么办？？？
三大任务，肯定是不能全部完成得了了！
难道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吗QAQ
难道好不容易穿书，又遇到了那么关心自己的摄政王，他就要这么死掉，还要把刚获得新生的摄政王也跟着带走吗！
卫晩岚在想到这些沉重话题的顷刻间，那里还能再待在船舱温暖的小窝窝里。
他那双小鹿眼霎时泛红，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无辜牵连摄政王的遗憾抱歉，这时统统都浮上心头。
他后背发紧，泛起一股绝望之感。
他只感觉心慌意乱，眼泪大颗大颗就沿着脸颊往下滚落，他害怕得不得了了：
……我会死吗？
完不成任务肯定会死吗？死可不可怕，死了会去哪儿？
死掉就再也见不到摄政王，也回不去现代，见不到爸爸妈妈对吗？
卫晩岚吓得可怜，嘴唇苍白发颤。
偏偏这时苏靖之还以为是自己欺负人太狠，把小晚给吓着了。苏靖之连忙放开卫晩岚：
“怎么了小晚？”
“是本王太着急了。对不起小晚，别讨厌我，行不行？”
又有谁能想到大魏摄政王苏靖之，那个以上位者无过，作为自己行事作风标准的男人，如今竟会面对卫晩岚，如此放低姿态。
他是那样的谨小慎微……
明明刚才还是主动方。
却因卫晩岚这场突然的哭泣，苏靖之唯恐是自己惹到心上人不悦，向来从容镇定的摄政王，手忙脚乱地给卫晩岚擦眼泪，小心地哄着卫晩岚说抱歉。
实在是有点可爱又有点可怜。
卫晩岚眨巴着小鹿眼。
他被耐心地哄着，哭声渐止。
对摄政王的依赖，以及这个人总能给到他的安全感跟关怀，让卫晩岚多多少少稳定了几分恐惧的情绪。
他强行镇定舒了口气，用小爪子揉眼，根根睫毛泪盈盈的。他扁扁嘴。
苏靖之则是恐怕他总这么揉眼睛，对眼睛不好，用手轻轻捏住卫晩岚的指尖：“为什么哭了？”
一贯冷漠的人，若是对谁温柔起来，反差感都能让人招架不住，苏靖之是把平生全部的温柔耐心都用给了卫晩岚。
卫晩岚哑着嗓音，没头没尾地跟摄政王控诉了句：
“有敌国，突厥人。”
苏靖之挑眉：“突厥人？”
卫晩岚不提这事儿还好，提起突厥，苏靖之便想起，他们在洛阳大酺时曾经遭遇过突厥士兵，被追杀到摔落山坡坡底。
苏靖之眸光泛起寒意，这账要找阿史那沙力算，他的部下竟敢攻击本王的小晚。
轻声安慰卫晩岚说：“没有突厥人。本王刚从兵部回来，我刚才关注了前线消息，突厥没有大型军事行动，不会轻易出现敌袭。”
哪怕苏靖之信誉一向可靠。
卫晩岚还是半信半疑。
因为那个破系统，它有的时候太灵。
它说现在开启任务三，那么找麻烦的就肯定会是突厥，而且还不会是小麻烦。
所以卫晩岚哪里还有游兴？赶紧要求回紫宸殿。
果然刚一踏进殿门门槛，碰巧迎上安公公。
安如意小跑着过来，面色瞧着风尘仆仆。他这是正要寻找皇帝，他的语速稍快，透着些急：“陛下，王爷，刚才萧相国过来了，说是朝廷接到了封国书，来自突厥……”
卫晩岚眉心一跳，果然要打仗了吗！
苏靖之则是淡然问道：“国书说何事？”
安如意喜道：“是好事啊！”
能跟突厥相关的还能有好事？
卫晩岚顿时陷入茫然。
第126章 本王背你洞房
国书是以标准的楷书所写, 用得是大魏的语言，大概意思是：
突厥可汗祝贺魏国幼主已经亲政，使团即将带着贺礼出访长安。希望本次出访, 能促进两国友好往来。
换句更简单的话来说：
——突厥人要进京了。
上一次跟突厥残兵交手, 卫晩岚经历过的是惊险连连, 他先在花车目睹整场恶战，接着摔下花车、滚落山道……总之要多惨就有多惨。
突厥人带给他的是可怕的记忆。
所以自从收到这份国书起, 卫晩岚的晚膳，就吃得心不在焉。
晚膳里有道炖品是血燕燕窝, 原本是上好的滋补养品，可是他看见这血刺啦红呼呼的东西就想吐, 但担心牵连到无辜的御厨，不好意思明说。
好在安如意在伺候皇帝的方面，总能够精准做到察言观色，当即将桌上没动过的血燕，叫宫女们给撤了。
卫晩岚红着脸提醒：“会不会浪费呀？”
安如意：“不浪费。血燕养颜大补，她们撤下去必定就分了。”
卫晩岚这才点点头。满脑子想得还是迎接突厥使团的事，他的想象力丰富到脑内展开了不止一重恐怖袭击画面：皇宫大火、长安城烧成焦土、到处都是焦黑……
完了完了。桌子上这盘碳烤羊腿排也不能吃了QAQ
卫晩岚小心翼翼地把一截骨头放下。骨头灰白，挂着余油。
他脑袋里闪动着苏靖之总告诉他的那句话：
“阿史那沙力吃人。”
呜呜！
任务三的大boss是不是很难对付？打个响指会毁灭大魏么？？朕如果没打赢他，不是被噎死而是被烤了是嘛？？？
总之吃晚饭吃得很不用心。
苏靖之问一旁侍立着的安如意：“陛下最近用膳都这么少？”
安公公想了想，躬身回答说：“也就是您康复之后这段时间，陛下比以前进食进得少……”
卫晩岚抖抖耳朵, 吃饭少也不行嘛？
难不成是那双生蛊有什么后遗症？苏靖之这样想着, 自己也不吃了, 用软巾擦擦手掌, 掌心接触到卫晩岚的脸，还有额头：“有哪里难受吗？”
脑袋被摄政王粗糙的大手揉着, 卫晩岚不由自主就垂下了眼帘，鸦翅般的睫毛在双颊投下阴影，是那样好的摄政王。
卫晩岚摇摇头：“不难受。”
安如意连忙补充：“陛下有天说肚子疼，方太医来给看过，只道陛下脉象紊乱异于常人，开出些调理经脉气血的药方，但后来陛下肚子疼好了，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就做主不吃了。”
苏靖之微微敛起眉头。
安如意急道：“王爷恕罪！那血燕就是为给陛下调养身体所熬制的药膳，奴才想着是药三分毒，也非是陛下主动要停药的。”
摄政王会关心自己，胜过他对任何人。
他唯独对朕态度不一样，待别人总是威严居多。
卫晩岚心里再度浮现起，他跟苏靖之之间，彼此是难以替代的感觉。他们俩与别人不同。
他赶紧拿龙爪爪握住苏靖之的手臂，绽开笑意，软软劝道：“不生气。我们错了嘛~”
苏靖之：“你没错，本王错了。是本王每天管你做着做那的，像个大坏蛋。”
苏靖之这般说着，语气就上扬了几分，他端起膳桌上面另一盏汤品，仰首咕嘟吞了。碗放在桌上。
结果卫晩岚跟安如意都呆了呆，主从两个对视。安如意在悄悄对自己笑。
卫晩岚小鹿眼眨巴眨巴，也笑了。
他忽然意识到：
——原来堂堂摄政王，也会闹脾气嘛？
——摄政王耍小性子了，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哄哄他？
卫晩岚起来，从背后抱紧摄政王的脖子，作势捏捏肩膀捶捶背。
这些动作他做得太顺，因为之前讨好那个大反派摄政王时，已经积累下来了丰富经验，现在全部都自然而然地派上用场。
卫晩岚甚至都知道，如果重重去捏摄政王肩胛骨之上，后颈椎骨以下的那块区域，他就会感到很舒服，会把背挺得更直，然后微微仰仰头，呼出口呼吸。
卫晩岚赶紧操作。
就是捏呀捏，捏得爪子有些小疼，苏靖之的肩背结实，骨头硬，满身覆盖得全是肌肉，隔着衣服虽看不真切，但他给苏靖之擦药粉时，从头到脚都已经看过。
卫晩岚突然小脸爆红。
曾经在伊川村看光了摄政王的记忆，现在格外生动鲜活，“一部分的摄政王”出现在记忆里。
记得当初那“一部分的摄政王”，刚开始也没有变化，是因为自己触碰，它才有了变化。
今天在小船里也是，本来它没有变化，也是由于自己招惹了它，那“一部分的摄政王”，再度产生变化。
它两次变化，都是因为自己。
换句话说，它只会因为自己而起立……！！！
卫晩岚想到这儿，捏肩膀的动作稍顿，那红着的脸瞬间就快要滴出血来了。
这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越过摄政王的肩膀，向下看，但是被桌布挡着，大腿看不真切，卫晩岚丰富的想象力作祟，觉得“一部分摄政王”现在正在起立，也是很有可能的。
那么——
他在摸自己头发时，捏自己脚爪爪时，夜晚睡觉抱着自己时，难不成都处于这种状态嘛。
变成这样想干什么？
眠花楼场景真实地重现。
卫晩岚的灵关乍破：
他，他他，摄政王……摄政王也想跟朕做那种怀宝宝的事情！
可是摄政王曾经说过，苏家家训，不允许后辈流连风月，跟谁这样做，必须得确定喜欢。
那么他对自己有这种念头，难道是，摄政王喜欢自己？
卫晩岚被这一连串的联想，引得好半天没了动作。脑袋里不断地在琢磨这种可能性，本来就不太灵光的脑瓜子，经历这么一环一环的推测与考量，天灵盖几乎都要烧破了。
他满心杂乱地停止了按摩。
苏靖之按住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怎么不按了？”
卫晩岚这回呆呆地回神，总不能说，是因为联想到他们两个未来要成亲，心不在焉地找借口说：“朕、朕有点累了。今天吃饱又玩累了，朕要回寝殿睡觉……”
哪知接下来等待他的就是腾空而起。卫晩岚睁圆了小鹿眼。
他竟没能想到苏靖之伸手探到身后托起自己。摄政王站起身。于是卫晩岚跟着视线抬高了许多。他颠了颠自己的双腿，调整好位置。
卫晩岚就莫名其妙地被人背起来了。
嘭嗵嘭嗵嘭嗵！
心脏在胸腔里面狂跳。
卫晩岚猝不及防，只好更用力的抱紧摄政王，唯恐掉下去。又有点惊慌失措地问道：
“这是干什么？”
“回寝宫睡觉。”
呜呜呜，怎么听得感觉像是，本王背你去洞房？
卫晩岚被这种过于直白的想象，激得在摄政王肩窝缩紧脖子，小鸵鸟埋头，木质气息很有侵略感地袭来，满心满腔都是摄政王，小鸵鸟藏都藏不住，因为摄政王现在看不见他的脸。
但——
“一部分的小皇帝”，也抬头了！
尤其他还在被苏靖之背着。
他紧贴着苏靖之的后背，“一部分的小皇帝”生机盎然，摄政王解毒之后感知相当敏锐。
他、一、定、能、感、觉、到……
太羞耻了！！！
原来那东西会因为想做怀宝宝的事情，而产生变化嘛？
卫晩岚小脸埋肩埋得极深，他又红又烫。
苏靖之自是完全清楚卫晩岚的状态，心里暗喜更进一步，表情却依然不动声色，就保持背着小皇帝的动作走回寝宫，小皇帝在他背后，不安分地扭动。
途经紫宸殿各宫室廊道，宫女们见到这幕，纷纷回避低头脸红，只敢看摄政王的靴尖在眼前行过，步履矫健稳重。
珍而重之，摄政王背着自己最最在意的人。
那头安如意热水又烧上了。
***
可是今晚倒是真没碰小笨蛋。
因为突然有更担心的事。
仔仔细细给小笨蛋检查了一遍，苏靖之确定双生蛊没有给卫晩岚造成任何器质上的伤害，这才把再度红成只虾子的小笨蛋放过。
卫晩岚裹着小被子眼圈很红。
“一部分卫晩岚”热情减退，是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他已经确定摄政王知道了。好丢脸。
不过摄政王似乎更加关心他有没有生病，自从进到寝殿，他给自己号脉，看过舌苔眼皮，还不放心地掰手腕试了试力气，最后决定让方太医在请平安脉时再观察观察。
……唔，被摄政王体贴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嘿嘿。
卫晩岚宽慰道：“郝神医当时只告诉朕，用蛊可能会有副作用，但他没确定，双生蛊一定会有副作用，所以朕这可能就是夏天乏力，凉品吃多了肚子疼，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苏靖之淡淡点头：“但愿没什么事。”
话题又转回了突厥国书，他对卫晚岚道：“不用害怕。使团应该不会闹事，现在是夏季，草原水草丰美，突厥不会放过休养生息的春夏季，进攻多半是在秋冬季。”
卫晩岚：“是来夺吃的嘛？”
“嗯，没地，种不了粮食，风雪过境，抗灾能力很弱。”
那倒是也挺可怜的。
可能是担心卫晩岚又起捐款捐物的心思，苏靖之告诉他，最真实的两国边境：“百余年间，突厥抢掠者来杀大魏的百姓时，他们也从来没手软，所过之处，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卫晩岚果然噤了声。
但片刻沉默以后，他脑袋里还是有句话想说，选择了比较符合大魏国君身份的口气表述：
“朕想让两边百姓都好好生活。”
小和平鸽讨厌战争，这是他的天性。
这也是能让他说服自己，完成任务三的重要理由，朕为了和平而打仗，不想当掠夺者，也不想当个征服者。
那到时候做完任务三，只剩下任务一，系统会不会只噎自己个半死？
那被噎成半死的自己，只要把那口食物，想方设法吐出去，那岂不是等同于顺利过关了？
——总之还是得完成任务三啊！！！
小鹿眼眼眶里面，眼波流转。卫晩岚再度充满了做任务的动力。以前做任务，为了杀苏靖之，现在做任务，为了跟摄政王一起活下去。
苏靖之看着他，越看越可爱，捏捏卫晩岚的小鼻子头。
九龙镜映照出卫晩岚被捏鼻子时扬起的笑脸，是美丽又天真的，晃得人阵阵心悸。
卫晚岚瓮声瓮气的：
“使团后天抵达大魏，摄政王，你不要让他们在城中闹事，朕想要快点送走他们。”
第127章 参见皇帝美人
长安粽叶飘香的端午节前, 一支押运着贺礼的使节队伍，从遥远的突厥赶到长安。
这支马队有二十几人，一进城门就吸引了百姓们的注意。马队所经过的地方, 由巡城武候、金吾卫等明里暗里共同把守。
所到之处, 看似风平浪静, 实际上每走一步，都是对城中各个武装力量的考验。
因为在此前的百余年间, 还从未有过突厥使团前来长安道贺，所以没人清楚这个使团到访究竟所为何事, 两国的关系向来单纯到，简直可以用六个字来概括——
你抢我？我揍你！
使团接见设在麟德殿, 是举办宴会的一座大殿。
卫晩岚打算招待人吃了就走，大家都占住嘴，少说话，朕准备的美食比较多，咱们主要谈谈吃喝，朕不揽做不动的瓷器活。
打着这种小算盘的卫晩岚，让御厨给使团每桌多准备几只大闸蟹，不仅能占住突厥人的嘴，甚至还能占住手。
朕可真机灵！
卫晩岚想着。
不过他这般打算，没多久就像是泡泡似的，被萧霁给戳破了。
萧孟仕走近麟德殿宴席主位, 深深朝皇帝拱了拱手：“陛下胆略过人, 陛下英明。”
不是, 怎么又英明了？
卫晩岚有股不祥的预感, 在不为人知处，抖了抖耳朵尖尖。
萧孟仕：“外事接见由鸿胪寺负责, 国宴可由陛下参与，也可以交给鸿胪寺卿全权负责。”
“可是陛下不仅亲自接见使团，还细节地关心到餐品菜色，这五湖四海的特色菜肴，既向突厥展示大国龙威，也展示了魏国的疆域如此辽阔，如此的地大物博……”？？？
卫晩岚忽然浮起股滑稽感，那要是按照萧霁的意思，其实他不需要亲自接见这个使团，对方对口鸿胪寺，是他想岔了而已。
他下意识就往主位左右乱看，宴会却已经按照他的要求，宏大又整齐地布置完毕。众金吾卫站得密密实实的，但最能给他安全感的摄政王，却不在身边。
“摄政王在哪里？”
萧霁：“在长安城中，坐镇皇城安全。”
昨晚龙床里哼唧的话言犹在耳：
——摄政王，你不要让他们在城中闹事。
呜呜呜，全错了！
朕本来设想的情况不是这样啊QAQ……
懊恼到想挠门的瞬间，麟德殿殿外传来奏报，说是突厥使团已经来了。
紧接着，宫门推开，发出吱嘎鸣响，使团出现在地平线那头。
没有给卫晩岚任何心理预期的时间。
突厥使者近了！
使团以其中一名突厥使者为核心，对方的身量极高，肩膀宽阔，走在最前面，眉毛浓密，一双鹰目，粗壮的辫子将蜷曲的头发编起来，再以草原贵族特有的方式束在脑后。
他是突厥使者当中毫无意外地第一个被看见的。
卫晩岚瞳孔映出这个人的轮廓，然后发现，他竟然也在看着自己。
哪怕注视大魏皇帝，此人也依旧毫无心理负担。并且忽然大笑，将卫晩岚从上到下盯了个透，使得卫晩岚在龙靴里面蜷起脚爪爪，敏锐地体会到一股不适感。
他其实没有办法准确形容。
但那种态度，竟使卫晩岚本能地感觉到羞耻，甚至无意间将龙袍暗中拢紧了……
他们不是宗主国与附属国的关系，使节无须向他下拜，那使节高高抬起头颅，露出截麦色胸肌，大魏官话说得很生硬：
“草原上盛传魏国君主是匹刚长成的小马，我看不对，这般貌美动人，就算比作赛里木湖上的月亮，月光下的花朵都不为过。”
怎么会有人初见，就说这么直白的话？
麟德殿的空气仿佛有刹那间的凝滞，纵使大魏百官见惯了大场面，也从来没见过哪位使节会在外交场合这样发言，百官有一瞬间地僵硬。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冒出句：
“突厥可汗！他就是阿史那沙力！！！”
“护驾，保护皇上！”
场面顿时如清水泼进滚油般炸开。
麟德殿刀剑出鞘，宴会还未开始，到处充满了剑拔弩张的声音。
***
“哈，哈哈哈哈哈……”
阿史那沙力大笑，他在笑时，麟德殿的廊柱都仿佛产生了共鸣，空气都在嗡嗡的震。
谁能想到说好的突厥使团，使团首领居然会是阿史那沙力！
敌国可汗不期而至，一出口便是冒犯，对刚亲政的魏国小皇帝很不尊重。
众大魏朝臣暗暗皱紧眉心。
阿史那沙力好整以暇，扬起头颅，甚至还在麟德殿舒展身体，殿内霎时间充斥着他的大笑声，他用欣赏的目光审视着大魏金吾卫们手忙脚乱。
很好。
就这样维持惊讶的模样。
阿史那沙力面上狂妄，然而他实际上并不从容，自从进入长安以来，一直在暗中对皇帝跟皇城打量。
阿史那沙力一面被长安的金粉银装、物华天宝所震撼，另一面，他在观察刚亲政的大魏君主卫晚岚。
曾经在草原王庭，他遥遥听闻了这位魏国小皇帝的传说。
人们说他蛰伏三载，却在半年间，完成了历代天子没能完成的事：革新制度，平定内忧，挽回大魏朝廷形象，甚至还在摄政王手上拿回了大权。
他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如今在突厥境内，阿史那沙力也有头疼不已的重重矛盾，于是相比之下，能够将纷乱局势劈开云雾见光明的魏国皇帝，就更为表现亮眼。
他感觉到深深的好奇与疑惑不解。
而当看到卫晚岚时，他又率先被卫晚岚的容貌深深的惊艳。
所以他出此一言，想要用这种极端的方法试探，想看看这个小皇帝的实力。
阿史那沙力唯恐仇恨拉得不够满，于是把那种轻佻表现得更甚：
“本汗有二十五个小可敦，她们身材豪迈，竟比陛下还高一些。陛下很娇小，脸庞还没有本汗的手掌大。”
可敦是可汗的妻子，小可敦是可汗的妾。
突厥可汗将大魏国君比作自己的小老婆，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有朝臣听不下去，就要大喊一声：“蛮贼出言不逊……”但却被旁边文官拽住，这是君主之间的对话，他们不好僭越。
于是麟德殿上所有人，目光都投向卫晩岚等待回话。
卫晩岚这时更加怔了怔。
皇帝觉得不适应，被敌国可汗那样直勾勾地盯着看，但他还是想保持基本的礼貌，被人称赞，就要感谢：
“谢谢突厥可汗的赞美，可汗很英武。朕知道自己没长开。”
“陛、陛下——”
完蛋，这句话让大魏众臣心凉了半截：
……敌国君主把他当件玩物看待，他反而还夸别人？
有一个瞬间，众臣觉得失了体面。
阿史那沙力笑得更豪迈了，整个麟德殿似乎都被他张狂野性的笑声填满，他仰首，露出麦色如丘壑的胸肌。
他得意忘形，有点畅快，以为魏国皇帝就是个小花瓶，是传闻将他美化得太过分，心头瞬时轻松。
于是阿史那沙力不吝于继续言语调戏：
“陛下娇小玲珑，本汗英武不凡，自古美人欣赏英雄，陛下不如跟我回王庭做大可敦？”
卫晩岚这时歪着头，忽然再度打量突厥可汗，呆了呆。大魏众臣却各自手掌在官袍里攥紧。
麟德殿陷入沉默。
这种沉默逐渐酝酿，因为卫晚岚的眼睛一瞬不瞬，倒显示出有些突如其来的高深莫测感。
大魏群臣不解其意，变得隐隐有些期待。
其实卫晚岚根本听不懂什么叫大可敦。
他能听懂被突厥可汗将他比作美人，他觉得很怪，可是他绝对不想跟会吃人的阿史那沙力搅在一起，去突厥王庭更是不可能的！
谁也不能把自己跟摄政王分开。
朕会生气，朕甚至会发脾气！
卫晩岚于是坚定地表达：
“大魏有自己的英雄，朕哪里都不会去。”
卫晩岚的态度变了。
像是看到奶猫亮出爪子，阿史那沙力浓密的眉毛挑起。
“哦？”
卫晚岚郑重道：“我们的英雄摄政王，他两次远征全胜，第一次打到处月，第二次打到王庭，他所到的地方，行军不用补给，用最艰难的军粮军饷，挽救了朕刚登基时的大魏危局。”
卫晚岚这时带着得意，从语气透出来，从他眉眼逐渐上挑的小表情里，也透出来。
卫晚岚道：
“朕的摄政王，他爱兵如子，能记住大魏各个州郡驻防守将的姓名，甚至这些人的脾气履历，他说的话，全军将士都会听。”
“摄政王他出身军功贵族，祖上世代守国，为我大魏贡献出了无穷的力量。可是苏家培养子弟，从不教导他们仰仗恩荫，摄政王从火头军先登军开始做起，他了解大魏每个军种。”
“摄政王奋勇杀敌，浑身都是伤，很多伤当时都险些要他的命，可他从来未在战时显出过任何胆怯，他是大魏的光芒和后盾。”
“摄政王才是朕心中最英武不凡的人！”
如今卫晩岚夸起摄政王来，那真句句不带重样的。
连带着夸苏家，也夸得全是依托史实，天禄阁没白去。
他把苏靖之说得天上有地下无，饱含着赞美和信赖，殿内唯有他骄傲的井井有条的嗓音，令人听得清清楚楚。
阿史那沙力的脸色则是越来越古怪。
小皇帝当着突厥可汗的面，毫无顾忌地称赞摄政王，其实字字句句，都是往阿史那沙力的心窝子上面戳。
——摄政王的战功，基本全是从阿史那沙力那里得到的。
——摄政王两次重创过突厥！
阿史那沙力怎敢在苏靖之面前称自己是英雄？
班门弄斧、引人取笑耳！
麟德殿满朝文武跟金吾卫都惊了。
众人暗自长舒了一口气，接着便觉得扬眉吐气，胸中块垒尽消，通体阵阵舒泰！
他们的皇帝卫晩岚，毫无针锋相对，在波澜不惊之间，回击敌国首领，小皇帝真有水平。
也真是吓了他们一跳。
大魏群臣暗暗拭去冷汗。
“……”
阿史那沙力沉默几息，眸光晦明不定，最后终于变得认真起来。
似乎这时候阿史那沙力才对传到草原的那些传闻，从怀疑变得逐渐取信，他在卫晩岚夺人眼球的美貌之外，看到了些与他容貌同样夺目的东西。
——卫晚岚，富有四海的皇帝美人。
这设定使他觉得很有意思。
突厥可汗嗓子有点干，厚重的胸膛略微起伏，目光再度落在卫晩岚的眼睛，是双如秋水般明亮的眼睛，执掌天下权柄，却无辜得像小鹿似的。
阿史那沙力揭过话题换下一个。
此人变脸之快，就好像刚才丢脸尴尬的不是他自己，突厥可汗厚颜道：
“突厥毗邻大魏，前几任皇帝，都没能让本汗如此青睐，如今我亲自护送国礼，祝贺陛下亲政。希望我们两国的关系，可以像鱼儿和溪水一样和平……”
随侍达达献上礼盒。
礼物装在纯金的盒子里，礼盒不大，盒子上面镶嵌满玛瑙，是突厥贵族钟爱的装饰风格。
盒盖缓缓打开，里头呈现出一只用纯金铸造的雄鹰！
雄鹰作势展翅高飞，每根羽毛都栩栩如生。并且那金子表面不知用什么特殊工艺精心处理打磨过，以至于即使麟德殿殿内的光线并不太明，金色雄鹰却像是自带光芒似的夺人眼目。
饶是卫晩岚在皇宫里见过无数珍玩宝物，也不得不承认，突厥可汗的这份赠礼当真贵重。
这金子，啧，总得有好几斤重。
阿史那沙力的话音再度响起来。这个男人的音色很厚重，在麟德殿回响，像嗡嗡的洪钟：
“陛下可知道，本汗为何要在国库的众多礼物当中，选择了这只雄鹰？”
卫晩岚呆了呆，没表现得很明显，朕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朕怎么知道？
他默然。
反派都有自述时间，果然，对方忍不住，主动开了口：
“雄鹰的飞翔没有界限，在突厥，我们相信，凡是雄鹰掠过的天空，都将是我们的领土。”
他话音未落。
无形的压力就已再度蔓延开来。
与上一轮交锋不同，这次，卫晩岚明显感觉到阿史那沙力，他在明摆着告诉自己他的野心，对，这个突厥可汗他就是来挑衅的！
卫晩岚如芒在背，小鹿眼注视着阿史那沙力，和他带来的金灿灿的雄鹰，对方不怀好意。
正在卫晩岚为难之际，从麟德殿外传来金吾卫报讯：
“摄政王到！”
第128章 非常美妙的事
静寂的麟德殿里, 唯独听见许多副重甲金属摩挲的声音，由远及近。
殿内蔓延着如弓箭上弦般的张力。
所有人在不由自主之间，被那威压之势影响, 屏住了呼吸。
阿史那沙力理了理雕刻着兽纹的护腕, 喉结不经意间滚动。一众的突厥使臣, 也在同一瞬间，因为苏靖之的出现, 而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那里没有弯刀，那是刻在本能的恐惧。
苏靖之跨过麟德殿的门槛。
他身着重甲。正是他在边关作战时的那套明光铠甲, 英武而俊朗，身后是大魏众将。
卫晩岚眉梢轻颤。认出了那身甲胄, 正是他们初见时，苏靖之刚从前线回长安时身上穿着的那套。他浮现起强烈的时空错位感，耳尖轻颤了颤，但心里还是亲近他的，好想扑过去。
他还记得那时候，摄政王咄咄逼人，对自己说：“带甲之人，不便行礼”。
而现在摄政王步伐穿过突厥人，径直来到自己面前，率领唐团等众精兵强将，他叩首, 望着自己, 唯有跟自己四目相对, 才露出瞬息的温柔。
苏靖之声音清晰而坚定：“吾皇万岁。”
“万岁吾皇！”
“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不仅是苏靖之带来的大魏军将, 还有麟德殿本身等待参与国宴的朝廷官员们，全都跟着当氛围组行礼, 麟德殿殿顶瓦片都在跟着共鸣，声浪如海，东道主的优势在此刻毕显。
阿史那沙力等人仿佛孤岛般被隔绝开来。
同时也在这种场面中感受到了中原皇帝的威势，难道传言当真没有错？
卫晩岚年少有为，并且深得民心。
苏靖之转过去，瞥了眼那只金鹰，目光接着与阿史那沙力相对，两个同样高大英武的男人视线碰撞时，整座麟德殿内所有旁观者，都似乎在同时感觉到头皮发紧。
“不止可汗有亲政礼相赠，”苏靖之缓声道，“本王辅政几年，也有礼物，值此机会想要赠与陛下。”
说着他从袖间取出个莹白的物事。
那是块玉璧。
玉璧上悬着明黄穗子，玉璧雕刻龙纹，九条龙呈现出栩栩如生的姿态跃动在整块玉身，依照大魏规制，唯有君主才能用这种九龙宝器！
若非萧霁认出此物，恐怕麟德殿就要有大臣怀疑，摄政王再次想要越制造反了：
“太祖皇帝钦赐之物，开国之宝九龙佩。”
于是麟德殿的朝臣更起不来了。
更多的人低头拜道：
“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黄丝绳悬着，玉璧翻了个面。
玉配君子，苏家国士无双，在玉璧背后，呈现出篆体所书的四个字，在场大魏文官皆能读懂，那是当年卫太祖钦赐大将军苏无恙的判词：
镇国重器。
而现在苏靖之把这块放在苏家祠堂的传家宝，带到了麟德殿，然后配到了卫晩岚的腰间。佩戴时好生调整着玉璧的位置，耐心无比。
莫名就染红了卫晩岚的小脸。
大魏众臣只觉震撼，摄政王的捍卫河山、誓死保护君主之意，不能够再明显。
而阿史那沙力曾经以为，卫氏皇族对苏家的忌惮，将会成为他这趟前往长安，可以利用挑拨离间的一计。
但事实证明他错，错得很彻底。
美丽的小皇帝信赖他的摄政王。
摄政王，那个像死神一般的男人，如同保护花蕾般，保护着这个小皇帝。
阿史那沙力暗中咬了咬牙，表情尽量平和，不欲在气势方面输给大魏。但是接下来，大宴因为有了苏靖之的参与，他的猜测有了更深一步的印证。
他对卫晩岚，无法再有任何程度的靠近，更遑论挑衅。
于是大宴在微妙的平衡中落幕，鸿胪寺众臣宴会过罢将突厥使团送进馆驿。
***
紫宸殿。
小书房燃着宫灯一盏，灯台很高，灯火自上而下投射到桌案，御桌上面有边境军事地图，还有几张泛黄的羊皮卷。
卫晩岚趴在桌子上，小脸埋在手臂，他听摄政王讲课。
今晚的小课堂主题，自是关于阿史那沙力。
敌国可汗就住在长安，卫晩岚感知到了阿史那沙力的敌意，于是出麟德殿就有点不放心，回寝宫也不着急就寝，就在书房跟摄政王讨论这个话题。
苏靖之自是先简短把边境多年相持讲给卫晩岚听。
两国百余年的恩恩怨怨，听得卫晩岚眼睛直发直，好麻烦……
苏靖之很会寓教于乐，虽说在别人面前，根本看不出来。
他逗卫晩岚开心：“如果一条小狗想咬另一条小狗，来到这条小狗的领地汪汪叫，它为什么有这个胆子呢？”
卫晩岚想了想，说：“也许它觉得能打得过这条小狗。”
苏靖之：“可那只小狗也很厉害，不会轻易被它打败，它为什么还要闯进人家的领地呢？”
卫晩岚歪了歪头，没对话几句就被摄政王绕进去，两国纷争陡然变成小狗打架。他脑袋里可怕的突厥人变成毛茸茸的狗狗。
卫晩岚缓缓道：“……那因为自己的领地呆不住了？”
苏靖之点头。
那张摊开的军事地形图，突厥部分被划分成五六个大小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染成不同的色块，苏靖之解释道：
“我曾在洛阳就告诉过你，阿史那沙力的统治，自从他战败后就呈现出式微的征兆。”
卫晩岚回忆起苏靖之的话。
当时活捉阿史那青云以后，苏靖之放出消息，可汗再折一臂，果然他手下有人起势造反，摄政王因此内耗了突厥几千骑兵。
苏靖之指端划过突厥各部再道：
“突厥是部落联盟制，各部落听从某个最厉害的当首领。至今在突厥没有强有力的朝廷，也没有完善统一的法律，这说明什么？”
“什么？”卫晩岚乖乖当好学生。
“当首领被质疑，无法以实力征服所有部族时，他就离死不远了。”苏靖之声音透着冷。
卫晩岚微微抬起眉。
摄政王说：“当初我始终不肯放弃元熙载那条线，因为元熙载这马屁精，与阿史那沙力书信往来频繁，我顺着它挤进了阿史那沙力一条情报网，然后才清楚他国境内有很多内患。”
卫晩岚点点头。
“阿史那沙力有个弟弟安堂，比他小十多岁，不是同母所出，因为牛羊非配不均，弃他而去，做了别的部落的驸马，如今在草原也是不容忽视的勇士。”
“他会效忠阿史那沙力嘛？”
“以前会。”苏靖之道，“以后说不准。”
“为什么？”
“阿史那沙力继承了他父汗的所有女人，其中有一位是安堂的娘，这也是安堂不愿跟他撕破脸的原因。小晚。”苏靖之这时更近了些，因为在谈论秘密的事，他压低了嗓音。
卫晩岚则是默契地把耳朵跟身体都凑过来。
可是两张高背座椅的扶手将两个人隔开，咧着身子不很舒坦，摄政王也没有意思挪动。卫晩岚就只好更紧地凑过去，到最后索性凑过去同坐，听苏靖之继续：
“他藏匿起安堂的母亲，本王找到了安堂的母亲。”
苏靖之其实知道，卫晩岚不太喜欢搞阴谋，所以他低声，把计划说得很明：
“阿史那沙力想用出访向其他各部彰显实力，本王将计就计，要趁他不在，送安堂一份大礼。”
卫晩岚坐在圈椅里调整着身体。
考虑过好半天，大概琢磨出摄政王是想挑起突厥内斗，他眉眼凝了凝：“喔。”那意思就是听明白了。
卫晩岚目光投在御书案上若干张羊皮卷，那是阿史那沙力的字迹，是他看不懂的突厥语。
是苏靖之费尽心思截获来的……
他好厉害。
小心脏又在扑通扑通地乱跳。
卫晩岚眼睛微微眯起。
感觉到在心窝深处有块地方痒痒的，像是被羽毛拂过，他小心地体察着这种滋味，从肩膀到身侧忽然一暖，摄政王的气息拢过来，非常的温柔干净。
他在被摄政王单手揽着。
卫晩岚身子略僵，刚开始有点点慌，还有点不适应。但抱住自己的那只手，也没其他别的动作，好像就在等自己那种很细微的不适应感过去。
卫晩岚小鼻子尖颤颤，对书房空气深吸了吸。
“他想利用我们，而我们也有行动，就将他留在长安，给安堂争取时间。你说行不行？”
谈国事就更容易转移注意力了。
没多半晌，卫晩岚简直完全没有不适感，居然还龙爪爪掩口打个浅浅的哈气：“朕说行。”
苏靖之清朗地笑了。
“那需要朕出手留住他嘛，”卫晩岚想提升对任务三的参与度，如果不让他真刀实枪地拼杀，单单就是挽留个突厥可汗，这个他能行，并且还非常乐意，“朕能邀请他赏月赏花，还可以陪他饮酒喝茶，朕……唔——”
柔软的嘴唇被毫无征兆地攫住。
摄政王是个太过谙熟兵法的将军，先放松戒备，然后再趁人不备地出击，使得卫晩岚再度毫无招架之力，呼吸已经被人夺取。
“摄政王……”
嘴唇相贴时有柔软的触感。舌尖相碰，卫晚岚的舌头打颤，欲往后躲，却被苏靖之温柔地勾住，柔软地交缠。
不过这次苏靖之吻得没那么凶，他没再提解毒，而是就完全与小笨蛋以唇齿相连。
他在轻柔地引逗小笨蛋感受到接吻的美好，慢慢使小笨蛋意识到，这不是在“解毒”，他们是在做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卫晩岚被亲得泪腺又是酸酸的。
龙爪子攀住摄政王的衣领，这次不觉得“凶”，而只是觉得热，嗓子眼越亲越干，温度快要把自己给蒸熟了，他垂头眉梢蹙紧，瞧见“一部分抬头的小皇帝”。
呜呜呜呜呜又起来了QAQ
卫晩岚惊慌失措，觉得苏靖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部分的摄政王”正在不甘示弱，他两只爪爪捂脸回到寝殿，有点像落荒而逃，也似乎多少明白些，自己究竟在害臊些什么。
他在被子里鸵鸟埋头，躲来躲去的模样，全照进了床顶的九龙镜。
苏靖之在不为人知处再度轻笑。
九龙镜今晚再度发挥作用。
卫晩岚却没有在青丘山遇见狐狸，而是梦见了一片被群山环抱的碧水。
第129章 小皇帝脏脏了
碧水处于群山之间, 纵使天空光芒明朗，水面上依旧浮着层白雾。
卫晩岚多半身浸泡在泉水里面，露出截白皙圆润的肩膀, 在氤氲雾气掩饰之下, 宛如披着层缭绕的轻纱。
水面漂浮着落花。
花香释放着柔和的木质气息, 卫晩岚深深吸了几口。
水有一点冷，水波轻抚他的背脊, 引得他后颈发麻，自下而上爬满鸡皮疙瘩。
他想要得到温暖, 在水汽和雾气里游，感知到个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存在, 他张开手脚在水中游动……捕捉住道模糊的虚影。
光芒跟温暖，都是从“它”身上散发的。
卫晩岚怎能轻易放手？
他紧紧地攀住“它”，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在这片朦胧的水域中，卫晩岚的意识似乎与躯壳的存在剥离，天地间只留下纯粹的感受。
虚影的触感居然温柔而实在。
透过水面的徐徐波动，它传递给卫晩岚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隔绝冰冷的水流，传递到他的皮肤，暖意逐渐驱散寒意。
到最后，寒意尽消，热意竟占据上风。
温度逐渐升高, 血液在脉管里汩汩流动。
卫晩岚的心跳加速。
他在白雾中听见虚影呢喃他的乳名。
对方的嗓音太过低沉, 卫晩岚被那一声声“小晚”给烫到了。
逐渐升温的水波, 不断拍打他的脊背、脖子跟面颊, 又温暖又舒服，他的动作于是从刚开始的拘谨试探, 变得更加主动，直到试图更紧密地与那温暖相拥。
“小晚。小晚乖。”
水中那道虚影，似乎也在回应卫晩岚的主动，它散发的光芒变得更加柔和，木质香气占据鼻腔，气息热意让人晕陶陶的。
它仿佛在鼓励卫晩岚，让卫晩岚更加沉浸于他们之间的互动。
这种奇妙的交流，让卫晩岚闭上眼睛，他从最初的拘谨，到陶醉地仰起头，感到自己与虚影之间的联系正在不断加强。
接着越过虚影的肩膀，隔着泉水上方的白雾，他看到，花朵点点飘落，春水流动，浮光飞舞。
他开始变得兴奋起来。
血液仿佛沸腾，眼前道道白光，他无端地从身体内部自下而上奔涌出股想叫喊的冲动。
那虚影更是跟着同频得活跃。
身体周围的水波一层层拍打向岸边，潮波逐渐激烈，层层变高，脑袋里耳朵里到处充满含着热意的水声。
卫晩岚突然紧紧攀住虚影，在水中像是头受不住攻击的小兽。
而那虚影发出阵闷哼。
炽烈感让整片泉水快要炸开。
水花四溅。
卫晩岚的意识有许多个瞬间的恍惚。
他带着哭腔重新在水波里归于平静，满心泛起的都是喜悦与满足，埋头深深地扎进虚影。
白雾逐渐消散。
……
紫宸殿的清晨总是被小麻雀们唤醒的。
小鸟落了满树，叽叽喳喳的，在寝宫外面，隔着窗不停地唱歌。
卫晩岚昨晚睡得特别沉，其实现在早已经过去卯时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紫宸殿的窗棂，洒在了卫晩岚的床榻上。
他缓缓睁开眼，意识逐渐从梦境中清醒，但身体却依旧沉浸在那股难以言说的余韵中，他四肢困倦，慵懒感传遍全身。
与那虚影在水里同游，醒来后他还记得。
虚影与现实中睡在旁边的摄政王渐渐重合。
卫晚岚心惊了惊，再偷偷打量，摄政王的鼻梁骨典雅挺拔，此刻眼睛安静地闭着，眉目英朗。
于是那睡梦中的虚影，居然顷刻间有了张清楚的面孔。
卫晚岚忽然不知所措。
本来就在被窝里烧起来的躯体，这个瞬间变得滚烫。
他浑身是汗，龙爪爪捂脸，吃惊的后调乃是抹逐渐泛起的欣喜，他偷偷在指缝里露出亮闪闪的眼睛，眨呀眨，望向摄政王，嘴角突然弯了。
甚至还对那个梦境有所回味。
卫晚岚翻身不由自主想挨近摄政王，翻身手臂搭过去，然而这时——
小鹿眼瞬间睁大！！！
QAQQAQQAQ……
他很快觉察到了床单下的异样。
但是他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生物课学过的，一抹红晕爬上卫晚岚的脸颊，他更热了。
黏腻感让人很不舒服，他不敢再挨近摄政王，兀自将那只放在摄政王胸前的胳膊缩回去，在被子里抱膝蜷成个球。
完蛋。想下床洗洗换条亵裤。
呜……
好丢脸。湿透了。
因为昨晚那个梦？
他越追溯原因，就越觉得梦境里头的画面变得更为清楚，尤其摄政王近在眼前，用过于英俊的面容，填补了当晚做梦时想象的亏空。
九龙镜诚实地映出两人在龙床的实景。
卫晚岚更羞赧了。
“一部分的小皇帝”如萌芽般，试探着再度抬头。
可不敢再这样了！！！亵裤已经不能穿了！！！估计床单上面也有！！！
卫晚岚正欲下床换裤子。
摄政王却总会被他的微弱举动所弄醒，这是苏靖之因为在意卫晚岚而养成的习惯，他睁开眼睛，见小晚猫儿似的团着，立刻浮现起担心，低沉沉唤了句：“怎么了？”
卫晚岚哪里敢说？
只记得生物课上，老师讲这节的时候，都是把几人叫到小教室偷偷讲的。
他应该如何告诉摄政王，对方会不会嫌弃？
然后他会不会，再也不跟朕同床睡觉了QAQ
卫晩岚犹豫了片刻，小脑袋瓜子疯狂飞转，最终决定不吭声。
他继续躺在床上，就装作睡得很沉的样子。
脑袋里琢磨该怎么遮掩过去。
对，就装赖床。
反正他今天就是不起，熬到摄政王躺不住。
大魏卷王怎么可能不卷呢？苏靖之必定先下床，自己再趁机起来换衣服。
这期间如果摄政王非要让他起，那……
那他就哭给他看。
哼。
如今卫晚岚已经多少明白，自己撒眼泪，其实能对某位摄政王起到不少效果。
他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哪怕再厉害的摄政王，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小皇帝。
苏靖之这边则是更担心了，卫晚岚分明闭着眼，但无论呼吸的频率，还是睫毛的颤动，都与小晚睡着的时候截然不同。
小晚在装睡，或者说，小晚不想起？
小晚这样做必有理由，平时很乖的，乖乖上朝理政。
苏靖之眉梢微敛，伸出大手，捞卫晚岚单薄的后背。
小皇帝总是小小一只，十八岁了也没见着怎么长，他背后湿漉漉汗津津的，苏靖之心里一紧，怕是双生蛊带来的后遗症，以为小晚发了烧，手掌轻拍卫晚岚背心，额头贴着额头。
“小晚？晚晚？”
呢喃声更亲近了。
梦境画面再度侵袭满心。
那虚影碰过的地方，苏靖之正在碰，他还会继续吗，他声音怎么比梦里还低？
浑身都是热的，哪里都不能碰！
卫晚岚哪禁得起这前后双重刺激？
越想掩饰，便弓得更紧，睫毛颤得越厉害，就更引得苏靖之想要探寻究竟。
他终于意识到，一定得做点什么中止这种状态。
他咬了口舌尖，疼得酝酿出几滴眼泪，再睁开小鹿眼，哭唧唧地告诉摄政王：
“朕好困，朕想睡觉，朕能不能休息到巳时，摄政王请你帮帮朕先上朝……”
摄政王现在向来好说话，他会答应的叭？
快走吧QAQ
困倒是容易理解，长身体时多睡会儿也没什么。
但他不能理解的是卫晚岚眉梢眼角的红晕，那不像是要睡觉，而像是刚……
好歹也比他大九岁！
比他经历多得多，做春梦这种事，自从那九龙镜挂在床顶，那就没断过。
苏靖之暗笑窃喜。觉得这只小笨蛋开窍又有新进程。
他逗卫晚岚向来不用打草稿，凑近过去贴贴着。感觉到蜷成球的小笨蛋，快把自己在被子里缩没了。
苏靖之温柔到不怀好意，拢着小笨蛋，隔着单薄亵衣，在他后脊骨画圈：“昨晚睡得早，按说不该怎么困，本王叫全太医署都过来瞧瞧？”
卫晚岚惊恐：不！！！
你这是让朕被公开处刑吗？？？
身体在被窝里继续打颤，后脊骨爬到脑海阵阵电流。
卫晚岚可怜巴巴地流下两颗泪珠哀求：“不要，朕就是想多睡几分钟……”
“什么叫分钟？”
“就是时间单位。”
“更听不明白了。”
“呜呜总之你让朕睡觉吧QAQ”
“那换件衣服，本王让安如意他们都过来伺候。你浑身汗睡着也不舒服。”说着摄政王作势要掀被子。
卫晚岚却慌张得赶紧飞扑抓被角！
蜷成团的躯体打开，像贝壳露出里面的软肉，苏靖之将卫晚岚抱个满怀，把整只小笨蛋全部都捕捉住了。
小笨蛋卫晚岚躲无可躲，撞进了大魏摄政王的木质气息里，又慌张又害羞，到最后实在扛不住，就只好一边埋头一边难以启齿地开口。
“呜呜呜呜，怎么办，摄政王，朕脏脏了，朕对不起你摄政王，朕赔给你衣服QAQ……”
小鸵鸟把眼泪泪花全部蹭进苏靖之怀里。
摄政王自然是对卫晚岚不安慌乱的情绪照单全收，甚至越发觉得这小笨蛋可爱得很，一边安抚一般心里甜蜜，逗小笨蛋也逗够了，再逗恐怕要被挠两道咬几口。
“以前本王刚辅政时，没注意教你这方面的知识，现在本王告诉你，这是正常的身体现象，晚晚长大了，所以就会想。”
卫晚岚还在苏靖之胸前扎着，不露头，声音闷闷的：“喔……”
苏靖之声音在头顶又耐心劝道：
“这是我们的秘密，本王不会告诉别人，小晚不要怕。小晚要找喜欢的人，就能纾解出来，不用再靠做梦了。”
那朕喜欢的人是——
意识随着梦境中的面容变得完全清晰起来。
卫晚岚心如擂鼓。
感觉在摄政王怀里被他抱着，心脏即使在怦怦乱跳，但整个人却是安定的，长久得共处让他能意识到，他总是被这个人宠爱，也总是想，亲近这个人。
他，苏靖之，与别人不同。
卫晚岚糯糯地开口，试探问道：“那，摄政王，摄政王会不会也有……呃，这样的时候？”
第130章 王爷再逗小晚
苏靖之说：“有。”
卫晚岚于是好奇心更重。
他想追问摄政王, 他梦里的另外一个人是谁？会不会是……自己？
龙爪爪再度捂脸，脸庞滚热。
那么，梦里的摄政王会怎么对他？
也梦见的那片水嘛？
也那样从温柔到激烈嘛？
一声声呼唤小晚时, 心脏是否也在强烈地颤动, 卫晚岚都不清楚, 于是更加期待与揣摩。
但如果……梦里的另外那方根本不是自己呢？
呃。
卫晚岚脑袋忽然有些卡壳。
要是摄政王这种时候，他温柔疼爱的另一方却不是自己, 他会抱着那个人，呢喃着对“它”说话, 他会跟另外那半，做这种亲密无间的事情……
卫晚岚的心里酸酸的。
好像猛灌了壶醋, 又好像心口突然压着块巨大的石头。
他抬眸凝视摄政王的眼睛。
却望不穿他的剑眉星目之后，那里曾经藏着其他什么人吗？
他们隔着九年的差距，还隔着《大魏摄政王》这本书，他没看过的剧情。
喜欢纸片人的确不会塌房，但是，但是——
有没有谁能告诉朕，苏靖之的全部设定！?
卫晚岚蔫哒哒地钻怀里没了声息。
话题苏靖之也没再继续，所以到了他都不清楚，那个会让摄政王梦中亲密接触，起来后也会脏脏的对象是不是自己。
但其实他并不知道，这种事情, 哪怕事实的确是如此, 苏靖之也不好说, 太像耍流氓了, 他就算喜欢逗晚晚，也逗得很有原则。
于是苏靖之揉了揉卫晚岚的脑袋。
指尖在卫晚岚亵裤的边缘轻轻勾了勾, 他安抚说：“本王给你打水洗澡，再去洗亵裤。”
“不行！！！”卫晚岚更加哭唧唧，他手忙脚乱地阻止，“你拿来崭新的就好，朕自己洗，你也不准拜托宫女，也不要拜托安如意，你谁也不能告诉，更不准亲自动手洗朕的小裤裤……”
“你确定？”苏靖之边起床边问。
“嗯嗯嗯……”卫晚岚则是拼命点头，再度央求，“好王爷，你说过这是我们的小秘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朕还怎么活？”
“好。”
结果当然是摄政王很讲信用。
苏靖之说不惊动别人，那就连安如意都没动用。
紫宸殿寝宫的门开了又关，然后再度打开，苏靖之进来了。
于是寝殿内龙床前面，陡然出现个巨大的木桶。
木桶里装满温水，墩在地面时发出砰的一声，这个桶至少得有上百斤重，连水带桶让摄政王抱进殿内。
苏靖之理了理衣袖，温声对卫晚岚说：“水备好了。出来洗干净。”
床帷紧接着露出卫晚岚的头，小笨蛋问得很不确定：“……别人不知道叭？”
苏靖之傲然，音声朗朗：“本王何等信誉？自是谁都没跟谁说，也没假任何人之手。”
“喔。”那就放心了。
于是卫晚岚拨开床帷，下地想脱衣服，心虚地看了一眼摄政王。
苏靖之很君子地转过去，反正人今后总归会是他的，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
“本王去按计划行事。”
背后响起哗哗啦啦的水声，小笨蛋入水，像鱼在水中游。
卫晚岚从今早开始脑袋就是懵的，在温热干净的水里冒头：“什、什么计划？”
苏靖之负手：“把阿史那沙力那匹恶狼，留在京都。”
他说完背手施施然而去。
卫晚岚知道他那种态度，只要他露出那种自信从容，近乎狷狂的姿态时，肯定这世上就有一个人要倒霉了。
“那……摄政王加油。”
“嗯。”
可是卫晚岚他做梦都没想到，在阿史那沙力那厮倒霉之前，居然是他自己先倒霉了！！！
***
中书省。
“陛下。您的身体还好？”
“您要是顶不住，要赶快告诉奴才，方太医马上来这里候着。”
这是安如意不知第多少次表达出小心谨慎的关怀。
安如意警惕万分，平日里来到中书省，恐怕落个宦官干政的口实，谨言慎行，能不说就不说。今儿个却一反常态，站在皇帝旁边，又端补品又捏肩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奸佞。
也不止安如意。
紫宸殿的宫女太监，全都挑着香炉，打着孔雀扇，随帝王仪仗赶到中书省的，这一路无论是谁，但凡与卫晚岚交汇视线，必然是含笑低头。
可是卫晚岚就觉得这种笑容，笑得……怎么，怎么就，就那么猥琐！
内官们守在外头等候。
壁角里头议论声很轻，但仍然随着穿堂清风缓缓飘进来，这些宫女太监语气里全都是欣慰跟羡慕：
“青青，你说，今早摄政王连热水都是亲自烧的？”
“那可不，王爷对陛下情深义重，事事都不假别人之手，就算有哪个奴才想帮忙干活，他都也是让人退下，他什么也不说，但瞧着还挺高兴。”
“堂堂摄政王，还会生火烧水呢？”
“抱着那么大木桶穿行紫宸殿，凡是长眼睛的，哪个不知道发生何事，必然是两人恩爱了一整晚吧。”
“霸王举鼎也不过如此，这一景，就叫做，‘摄政王抱桶’？”
“陛下那么好，摄政王看着冷冷的对陛下也好，俩人这样和睦，简直是让人放心许多！”
“陛下跟王爷百年好合！”
“陛下王爷百年好合……”
这些话卫晚岚全听见了。
绯闻落在他耳朵，使他从脸到耳根子都烧得泛红。
想到苏靖之按自己要求烧水还给找亵裤的画面，卫晚岚后悔不迭，简直羞恼得想倒回去，抽自己两巴掌。
但在那种恼羞成怒以外，他又体会到心头泛起的一股暖流，他心田被浇灌得满满当当的。
观察细枝末节之后，萧霁能推知个大概，只觉得没眼看，暗骂某些摄政王是个禽兽，他关心卫晚岚的身体，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地提醒：
“最近大魏风调雨顺，今日无甚特别要紧的朝务。”
卫晚岚凝了凝。觉得猛士也变得怪怪的。
萧孟仕：“陛下若是疲累，微臣恳请您早些休息。中书省备有软轿，可随时听用。”
卫晚岚：QAQ……
这中书省怕是不能待了！！！
朕要出宫，朕要冷静。
***
决定出宫的卫晩岚小皇帝，自是一刻也不能在皇宫中多待。
他想换一个地方，想来想去，还是好奇苏靖之那边。
因为他不知道摄政王能用什么方法，挽留草原霸主且野心勃勃的阿史那沙力，只要突厥人有一刻还在长安，他就悬着心神，始终就没有办法完全落定。
卫晩岚打听摄政王所在地。
没在王府，没在突厥使者所在驿馆……唔，甚至都没有在长安附近的任何驻防军营，可以想象到的地方都没有他。
阿史那沙力绝非寻常人物，那瞬间，他不安的感觉更甚，总怕会出点什么事儿，差点儿就要下旨公开传召摄政王觐见。
好在摄政王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给到他安全感。
卫晩岚担忧没超过半刻，唐团就已经出现在小皇帝的眼前，在离开中书省后的皇宫某个拐弯处，较为僻静，他跪得直挺挺的：
“陛下请放心，老大很安全，计划正在顺利进行。”
唐团语焉不详。
不过唐团干干净净，身上没伤，这样也解除了卫晩岚大半困惑，卫晩岚轻轻舒了口气。
但始终还没能彻底放心。
卫晩岚眨眨小鹿眼歪头：“唐将军，他那计划，就连朕也不能告诉？”
“……”有些小皇帝眼睛亮得可爱，无论见到多少次，都忍不住想摸他的头。
唐团唯恐会被老大剁手，手掌稳稳撑地，最终不敢逾越，变成小声解释：
“老大他说，如果您有兴趣，可以带您参与。但您两人可能不方便相见，老大说希望您能谅解他不是故意的。”
唐团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传话筒简直塞满狗粮，他再度化身柠檬。
而小皇帝再塞狗粮，简直把唐团给撑爆了：“见不见得到没关系，朕很想他，带朕去吧。”
“您请随末将来。”唐团酸溜溜地引路。
出皇宫，到长安，乔装改扮，到西市醉仙楼。
楼底大堂设台说书。
人潮涌动。
卫晩岚这回化妆成个小少爷，这回没女装，他头发用发绳松松地挽着，面相显得更嫩，最多也就十五六。
唐团跟安如意，化妆成为武师跟侍从，分站两边，一左一右，寻了位置落座。
店内小厮连忙给擦桌子，笑盈盈端上茶水干果，是龙井茶跟樱桃脯，但出门在外，摄政王给立下约定，不可乱吃零食，卫晩岚不敢用。
“摄政王呢？”
唐团没有回答。
此时但闻醉仙楼堂中，一声响脆的惊堂木，声震四方，大堂瞬间就安安静静：
“诸位看官！”
说书人轻抚长须，见众人皆凝神静听，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今日咱们要讲的，乃是一段家国天下事。讲的是朝廷立国以来多年的边患。突厥之患，尤在骑兵，铁骑形如鬼魅，来无影去无踪，袭击边城，烧杀掠夺之后，能在顷刻间遁迹无形。”
说书人话音一转，加重了语气，仿佛让人置身战火纷飞的边疆：
“前几十年，阿史那家族再度统一草原各部，与我朝发生了两次重量级的战争。那场面，真是天地为之变色，风云为之涌动！”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如洪钟般在大堂内回荡：
“突厥侵我边疆，幸而我朝有英明神武的摄政王，他两次亲率大军，迎战突厥可汗阿史那沙力。王爷用兵如神，智勇双全，两次都大败敌军，保我边疆安宁，可谓国之重器也！”
说着说书人站起身来，步履气势磅礴，仿佛他现在扮演摄政王，正在筹划着破敌之策：
“王爷深知边患不除，朝廷就永远不能安宁。于是王爷白天遍访奇才，夜晚查阅兵书，终于想出了大破突厥骑兵的方法。"
“前些日子，王爷在朝廷销声匿迹，也正是因他琢磨这妙法去了！”
听众们此时已是目不转睛，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错过了说书人的每一个字。
但说书人话音停顿，就好像紧紧捂住个包袱，却怎么也不肯抖开似的，急得人抓耳挠腮。
终于有听众忍不住了，起身道：“嗐！你别说话大喘气啊！先生倒是说说，什么好方法？”
“我家阿叔就在边防军打仗呢，要真有这种奇计，不久就能跟我们团聚啦~”
“巧了巧了，我阿兄也在边境。”
“先生，您快说！”
说书老者给听众吊足了胃口，然后这才缓缓启唇，把玩着手里的惊堂木道：
“此计名为，‘天罗地网灭贼大阵’！此阵一出，突厥铁骑再无藏身之地，无论他们如何机动灵活，都将陷入我军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无处可逃，无路可走！”
“‘天罗地网，灭贼大阵？’”
众看客面面相觑。
这杀阵的名字倒是厉害。
听那说书先生的解读，倒也是虎虎生威有声有色。
于是听众好奇地追问：“这阵真的能将突厥骑兵狠狠克制住？”
而此时混迹在人群之中，有个肤色较深的魏国服色打扮的汉子，这时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全场唯独卫晩岚完全茫然。
不是，这位说书人老爷爷，您认真的嘛？
摄政王前段时间是在太医署躺着，他也没有没日没夜地看兵书，朕反而觉得，他在紫宸殿的睡眠质量还挺好的……
所以这是在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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