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万箭穿心 换你自由身
第141章
而在百姓欢呼声中,一坐府邸内却是尽显悲凉沧桑。
帝师。
辅佐三代君王的帝师去了。
就在圣旨下发之后,便去了,听闻,去时还坐在院中,很是安详,无一丝痛苦。
已经两年,帝师不常出府,听说是重病缠身,直至上次女子科举一事,帝师才出现在众人面前,此后,便常常相见,一时间,众人都忘了他年事已高,还生了病,眼下忽然去了,倒是让众人震惊,又觉帝师怕是在吊着一口气,等着什么,等到了便也放心去了。
谢谭幽听闻时,刚用完早膳,盯着窗外发了很久的呆,才起身道:“去帝师府。”
她换了身更为素净的衣裙,才抬脚出屋,走了不过几步,迎面便遇上从正屋出来的燕恒,他今日,穿了身素净长袍,眼底微冷,在看见谢谭幽时又一点一点散去。
燕恒问谢谭幽:“帝师之事听说了?”
谢谭幽袖中手心微微收紧,过了会才轻轻点头:“我去青枫院问问母妃,可要一同前去。”
说着,便抬脚要离开。
“母妃不去。”燕恒凝着谢谭幽侧颜,道:“燕王府,我二人去就可。”
“那你先去。”谢谭幽未看燕恒,“我去将军府寻表哥,与表哥一道去。”
话落,她便抬脚离开。
燕恒下意识皱眉,声音淡了下来:“我给你丢人吗?”
去帝师府宁愿绕路去寻温凛,也不愿与他一同前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谭幽道:“我只是刚好有话想与表哥说。”
“你说谎。”燕恒面容沉下,声音愈发冷:“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不能与我说?我会伤害你吗?还是你不信我?又或者是你想做什么,是我不能帮你的吗?”
昨夜,他想了很久,谢谭幽应当不会因那样的事而生气,既然不是,那她昨夜今日种种到底是什么意思,燕恒不解,心头也难免有了气。
燕恒的一连质问落在谢谭幽心头,滚烫非常,她心头紧了紧,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冷清:“我说的是实话,我就是有话想跟表哥说。”
“那你走那么快作甚。”
“……”
谢谭幽不语。
见状,燕恒快走两步,一把拽过谢谭幽,心头涌上怒意,真的是莫名其妙,也是有些委屈,声音也止不住拔高了些:“你到底是……”
可几个字才出口,他就察觉到谢谭幽的不同寻常,与微微颤抖的肩膀,她在哭。
哭什么?
一瞬间,燕恒无措起来,也是懊恼,用力拽着谢谭幽手臂的手缓缓放开,轻轻的扶着她,像是什么宝物,生怕弄碎了般。
“阿谭。”燕恒声音放轻又小心翼翼道歉:“抱歉,是我没控制住脾气,我不该大声对你说话。”
“我只是有些不明……不解,你不理我,态度那般冷,我也是会情绪不佳的……”
谢谭幽肩膀颤抖的越发厉害,燕恒喉头干涩,轻声询问:“你怎么了,能不能和我说?无论什么事,我都帮你解决好不好?”
“你不要哭。”燕恒最怕谢谭幽哭了,每次听在耳畔,都好生心疼,他眼底微酸,又放轻了声音:“不论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摆平。”
谢谭幽深吸好几口气,才将泪水一点一点憋回眼眶,她推开燕恒,声音虽颤又有冷意:“我昨夜说了,过几日我会去寻你。”
话中意思直白,这几日便不要相见了。
“你也不要管我。”
“……”
燕恒垂眸看她:“你不是不想看到我,还是因为其他?”
“我只是说过几日。”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我知道了。”燕恒退开两步,拉开彼此距离:“我这几日不在你面前出现就是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晚幽院,一路往门口去,面容沉的能滴出水来,下人见了纷纷离远了些,不敢上前。
燕王府门口早已停着马车,燕恒淡淡瞥了一眼:“两辆?”
黑风忙道:“另一辆是王妃让人备下的。”
“……”
燕恒冷笑一声,上了自己马车,黑风一直等在门外,看着燕恒这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唯一肯定的便是燕恒此刻很生气。
“愣著作甚?”燕恒凉凉嗓音传来:“等着本王给你当车夫?”
“……”
“属下不敢。”黑风忙快步过去驾马,扯起缰绳正准备走,燕恒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将那马车拆了。”
“……”
黑风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头去看燕恒,是要他拆了谢谭幽的马车?
他怕会错了意,小心问道:“王爷,是要拆王妃……”
燕恒打断他,冷声道:“本王现在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
“不是。”黑风心头一凛,忙跳下马车,走至前方的那辆马车,直接将那匹马放走了,没了马遍不是马车,也是跟了燕恒多年,现下才慢慢反应过来,怕是与谢谭幽闹了矛盾。
想清楚,黑风暗自腹诽,将谢谭幽的马车拆了作甚,难不成是吵架没吵赢,故意惩罚她走路?
想不到,他们家王爷竟然是这种人。
“诶,这马车……”
黑风刚走到燕恒马车前,就听见后方声音,他脖颈一凉,有些心虚的看向谢谭幽,谢谭幽也刚好看过来,他怔了一瞬,忙垂眸,跳上马车,准备驾马先离开。
燕恒道:“王妃马车坏了,还不将人请上来。”
“……”
黑风都惊了,好久后才总算总算真的反应过来,敢情燕恒是为了与谢谭幽同乘马车。
“王妃。”黑风朝谢谭幽走去,恭敬道:“马车既是坏了,不若与王爷同乘?”
谢谭幽扫了眼那没马的马车又看向燕恒的方向,心头轻叹,这人也是太幼稚了。
也未说什么,而是抬脚朝燕恒马车走去。
马车宽敞,二人面对面而坐,燕恒垂眸,并未看谢谭幽,谢谭幽下意识抚了抚腰间荷包,坐到边上,轻轻闭目养神。
没一会又睁开。
眼眸微颤,似是有些后怕,缓了会又掀开窗帘一角看长街之景,燕恒缓缓抬眸,凝着她面容,眼底神色情绪复杂,好像装了很多东西,很累,而又不敢睡。
她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就对他这般。
没一会,便到了帝师府中。
群臣都来了,就连云启和云裳也在,有不少大臣在空隙中与云启交谈又站在他一侧,想必,是昨日云崇的话让众人心头燥热了,群臣能来的这般齐全,大多怕是打听到了云启也会来。
谢谭幽目光落在一身素服,眉眼清傲的萧婉身上,偌大帝师府中,如今只剩下她一人了,此刻,她没有痛哭流涕,而是将帝师的身后事安排妥当,领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为帝师上香,听着旁人念他之语,眸中泛红,却强忍着不哭。
“节哀。”谢谭幽上了三炷香后看向萧婉。
“谢燕王妃。”萧婉微微俯身。
温凛和萧然也是来了,纷纷上了香后才退至一边。
谢谭幽看着人群中的萧然良久,才别过眼看温凛,出声唤道:“表哥。”
“幽幽身子如何了?”温凛上下打量她,想起昨日看到的伤痕,皱眉道:“遇见那种事也不知道和我说。”
“这不是没事了。”
“若是有事呢?”
“不会的。”谢谭幽道:“表哥不必担忧我。”
“我倒是想问问昨夜。”昨夜她不在宫中,今日听闻那圣旨十分诧异。
温凛简单将昨夜干清宫的时说给谢谭幽听,云崇能忽然这般倒是让人意外又感觉心下不安,谢谭幽眉头轻蹙,云崇竟是要传位云启吗。
上一世,云崇也封过云启为太子,似乎就是在这个时候。
可是今生,怎么可能呢。
今生,萧然在京城啊,如果云崇知道萧然身份又怎么会再立云启…这其中定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
一个时辰后,谢谭幽才从帝师府出来,燕恒比她出来的要早,不知是回府了还是去了何处,她本想直接离开,沈妤却唤住她。
“你看那里。”
谢谭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心头微沉,却未说什么,只是淡淡垂眸,回想这几次,好像有云裳的地方,她每次都能见到她去寻燕恒。
她道:“走吧。”
“这就走了?”沈妤轻哼:“我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
“不……”
才说了一个字,沈妤就已经脚尖点地飞上屋顶,快步朝燕恒与云裳所在屋顶下而去,谢谭幽看着无奈摇头。
燕恒早在谢谭幽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她了,本想抬脚离开,与她说几句今日,却见沈妤飞身过来,他眉头渐渐松下。
不禁想。
谢谭幽是不是看到他与云裳在一处不开心,所以便让沈妤前来偷听。
云裳见刚刚还冷冷的燕恒,忽而心情不错,有些不解,轻轻唤了声:“阿恒哥?”
“离本王远些。”燕恒淡淡道:“你说的本王不感兴趣。”
看着谢谭幽不理自己的模样,他不过是心头烦闷,出来透透气,不想,云裳竟然跟了出来,到底是一开始给她几分脸色,让她得寸进尺了。
“你在这做什么?”云启声音忽然传来。
谢谭幽皱了皱眉。
真是阴魂不散。
“昨日忘了和你说,蛊虫之血已经在你身体蔓延开来,除非以血换血,否则,你会死的很快的。”云启低低笑道:“而好巧不巧,你体内适用了燕恒的心头血,世上,除了他,无人能救你。”
谢谭幽身体逐渐冰凉,不可置信看向云启。
云启声音如魔咒,很轻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们二人,只可以活一个。”
“……”
谢谭幽心头颤颤,朝后踉跄两步,是有人稳稳接住她才不至于又踉跄,熟悉清香扑鼻,心头才一点一点的缓而平静下来。
燕恒垂眸看谢谭幽,确认她无事,才抬眸看向云启,一双眸子犀利而冰冷,云启弯眸,眸中尽是饶有兴趣的笑意。
只是没一会,他便无法笑了。
燕恒一脚踢在云启胸口,令他整个人腾空而起,又重重砸在地面,这般巨响,帝师府中不少朝臣都见到了,眼皮狠狠一跳,却无人敢上前。
燕恒冷冷瞥了云启一眼,“再敢骚扰本王的王妃,别怪本王手下无情。”
丢下一句话,便带着谢谭幽离开。
马车之上,二人谁也没有开口,直到快到燕王府,燕恒才看向对面的谢谭幽,沉声问道:“云启跟你说什么了?”
刚刚一下子,脸色就变了。
“没什么。”谢谭幽身体还是冰凉的。
燕恒眯了眯眸子:“昨日,你是不是也见了他?”
“没有。”
马车忽而停下,谢谭幽掀开马车帘子就下了马车,未等燕恒,而是将人甩开,又让沈妤在后看着,自己一人去了李谪院落。
见到她,李谪很是意外。
谢谭幽开门见山:“师父,如果,没有燕恒的心头血,我还可以活吗?”
李谪道:“若阴阳花到手可以一试,不行只能等冬日。”
“我说的不是这个。”谢谭幽看向李谪,一字一句道:“我说的是血傀之蛊。”
李谪喝茶的动作猛然一顿,“谁告诉你的?”
“云启。”谢谭幽也不隐瞒:“他说我如今体内蛊血蔓延,若想活命,只能以血换血,而如今,我体内适用了燕恒的心头血。”
简单来说,是以命换命。
李谪将茶杯重重搁置,冷哼道:“他告诉你,是不安好心。”
“我知晓,所以才会前来再问一问师父,我如今身体,可是与他说的那般?”
李谪想了会,最终还是点头。
以血换血,这是他在苗疆寻到的解蛊也是真正救谢谭幽的法子,他没跟燕恒说,就是怕燕恒去做了一些傻事。
谢谭幽眼睫一颤:“如果没有心头血,我能活多久?”
李谪叹道:“我初见你时,你就是个将死之人,是阿恒执拗。”
“……”
如此,便能明白了。
谢谭幽喉头有些胀,声音哑了下来:“所以,这三年是因他,我才可以活着,而如果没有心头血我就会死。”
“嗯。”李谪道:“但你不会死的,等阿恒再去南燕时,拿了阴阳花回来你体内毒素说不定可以解,至于蛊虫,我虽暂时没有办法,但……”
“我不会再用他的心头血了。”
李谪皱眉,先前燕恒用心头血救谢谭幽,他又心疼又气,可后来看着谢谭幽几次吐血昏迷难受,他终于也是不忍,今日又听她这般说,心头闷闷。
他道:“若你毒发或是蛊发作,没有心头血压制会死的,最多可活三月,但若相枝子解了,你活的时间会多些。”
所以,他才会告诉燕恒先去寻了那阴阳花一试。
从李谪院中出来的时候,谢谭幽已经调整好了面容心绪,只是被那刺眼阳光照耀着,总觉悲哀。
她竟然是个将死之人。
在青龙寺那三年,被病痛折磨,她难受的想死,可现下也是一样难受,她却不舍死,可她又没办法活。
当真无奈啊。
也是怕了,燕恒让她多活了三年,已经可以了,而她已经对不起他,总不能在这一世还要让他把命搭进来,孟南溪已经孤身一人,可不能再没了燕恒。
谢谭幽入了晚幽院,还是去了偏房,不像正屋那般明亮,偏房有些暗,她坐在床榻之上,轻轻呼出一口气,察觉什么,又站起身来看向柱子之后。
“是我。”燕恒缓缓出来,上下打量谢谭幽:“你去了师父那里。”
“嗯。”谢谭幽道:“夜里太凉,想开几副药。”
“那为什么还来这。”燕恒走向她,缓缓道:“你在躲我。”
“……”
“为什么。”
“我没有。”谢谭幽呼吸微微凝固。
“你躲我,是不是因为心头血一事。”
第142章
“你躲我,是不是因为心头血一事。”
燕恒忽然的话语,让谢谭幽刚刚才平复好的情绪又猛然上涨,指甲陷入掌心,疼而不自知,她没有开口,而她也不意外燕恒能猜透,毕竟,她确实反常,又与云启见过,还去寻了李谪。
燕恒一开始会不明,可在回过神后,他自然是会猜透的。
只是那么快,他们就要将这件事摊开来说,谢谭幽心头还是止不住颤抖,她不愿燕恒受伤,又为她做那么多,燕恒心疼她,不舍她,可她也是很心疼燕恒的。
没有人知道,这两日前世梦将她困的多死,她好怕,也好无助,她竟然做了那么多,偏偏,燕恒居然不怪她,还在今生护了她一次又一次,甚至,早早为她改了命。
原本,那三年,她该去庄子的啊。
可她去了青龙寺。
是谁在背后操控,她知道。
回京那日,她遇到山匪,燕恒刚好赶来救下她,会是巧合吗,如果是,那为什么无论燕家军还是他,额头都有些细汗,甚至面容有些苍白憔悴呢?
而后在西街,还是燕恒,谢谭幽忽然想起谢靖所说,那日,是燕恒中毒昏迷后将将醒来,他拖着病体就来了,也是巧合吗。
还有燕王府门口,他的冷言冷语又看着她微微出神时,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想到了上一世,她故作柔弱利用于他稳固地位,为自己说话。
后来,她落了泪,哭了很久,燕恒眸中尽是挣扎犹豫,又在想什么呢。
这么些年,他是不是时而挣扎犹豫又陷入自我折磨痛苦之中,他不该帮她管她的。
谢谭幽只要一想起这些,一颗心就好疼好疼啊。
她有什么值得他护的。
明明,上一世,她是那样坏又狠又做了很多错事。
一开始,燕恒其实很生气的,可在马车上时,瞧着谢谭幽望着长街景象表现出来的孤独落寞,他心头一下子就没气了,只有心疼,他是一点都看不得这些,每每看着,都让他想起,上一世最后见到她的那一面。
是孤独也是绝望,还在哭,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听不清,只记得她挥舞着的手是绝望,亦是被困在笼中的鸟儿,他很心疼,明明,阿谭是那般的喜欢自由,她会骑马,骑马的样子很漂亮耀眼。
从前,他将她捧至云端,任她翱翔,却在后来,他不在时,被人硬生生折断双翅,死死困住。
有机会了,他自然得让她恢复自由身。
所以,在后来,他选择以死换她自由身,那时,身后无人,前方唯有阿谭了,不知道她又记不记得他,但不论如何,她是阿谭,他就得永远护着她。
只是遗憾可惜,不能再见一次骑于马背上的那红衣女子。
如今面前还是她,又是他的妻子,他更要将人好好护着。
忽然的反常,他想了又想,猜了又猜,最终还是想到这里,原本也只是试探一问,不想,她双眸却没有半分疑惑,可见,真的是因心头血。
燕恒不想让谢谭幽知道这些事的,他也从来不觉得云启会告诉她,因为,在上一世的好多次,云启都冒领了他所做之事,稳固他与谢谭幽之间的情感。
“你是担忧我,所以想着远离我吗?”燕恒俯身去看谢谭幽,声音尽显柔和。
“……”
谢谭幽咬唇不语。
燕恒轻叹一声,安抚道:“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救你的,不用心头血也能让你平平安安过一生。”
谢谭幽终于抬眸,眸子血红,强忍喉头胀痛:“如果救不了呢?什么东西都救不了我呢?”
燕恒盯着她双眸,一字一句道:“心头血,护你一辈子。”
“……”
谢谭幽心脏像是被一双手抓住又肆意揉捏,疼的她喘不通气来,缓了会,她问:“那你呢?会死吗?”
“在你好之前一定不会死。”
“……”
谢谭幽别过眼,泪水滑落。
身体好起来的机会好像很渺茫,端听燕恒这些话语,她就会知道,如果最后真的到了以血换血的地步,燕恒一定会救她,可她不许也不愿。
她要燕恒好好活着。
是以,她道:“我不想你救我。”
“我也不想再留在这了。”谢谭幽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以后,你也别再管我了。”
“你要去哪?”燕恒攥紧她手腕。
谢谭幽睁眼,眸色已然冷清,她也未挣脱,只淡淡道:“哪里都可以。”
就是不在这了。
“就只是因为心头血?”燕恒攥着她手腕的手收紧,将人往跟前扯,“区区心头血而已,我不在乎。”
区区心头血……
会死人的心头血……在燕恒眼中不算什么,他也不在乎。
可谢谭幽做不到不在乎,那是燕恒,是护在她身前一年又一年,是不远万里总来看她,是孤独一年又一年,亦是一人承担很多的燕恒。
无人知道那些年的燕恒,也没有心疼他,可谢谭幽心疼,她想不到什么能杜绝燕恒再为她做什么,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远离。
她要远离他。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明明不想伤害燕恒的,如今好像也是不得不伤害,她在心头将自己狠狠骂了一通,才咬牙道:“不止。”
“还因为什么?”
“我不想待在燕王府,也不想看见你。”
“……”
“什么意思?”燕恒面色微变,死死盯着谢谭幽。
“你非要我说的那般直白吗?”谢谭幽声音很冷,如冬日的积雪:“而且,我很早之前就知道心头血一事,如今,不过是累了,厌烦了,想离开了,这样,能不能听懂?”
她皱着眉,似是不耐,真的很厌恶。
为过宫妃,也为那地位使过手段,自是会演戏。
“你不在乎,我也是不在乎的,又不是我的心头血,我只要能活命就好。”
一句接一句,冷血又残忍。
“我也问过师父了,近两年,我身体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此,我便大可放心离开。”
“……”
燕恒手臂微颤,连带着谢谭幽的手臂都跟着微微抖动:“你的意思是…你在利用我?现下,对你没什么用了,便可以扔开了?”
“是。”谢谭幽答的清脆又爽快。
“那日太后寿宴,你说你喜欢我,你……”
“骗你的。”谢谭幽打断燕恒的话语,喉头腥甜翻涌,她极力忍着,垂眸道:“我不喜欢你。”
闻言,燕恒攥着谢谭幽手腕的手一点点松开,身形微微发抖,眸中是不可置信又渐渐染上一层道不明情绪,下额紧绷:“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谢谭幽又用力攥紧手心,让指甲陷入的更深,瞳孔轻颤,渐渐浮上一层红意,她缓了好久,又深呼吸,才敢抬眸去看燕恒,燕恒凝着她,双眸是悲,是凉,看着就让人心疼。
谢谭幽紧咬唇瓣,鲜血浮动,身体疼的已经麻木,渐渐的,她看不清燕恒,嘴巴却是缓缓张开,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你。”
“我不信。”
“……”
谢谭幽将鲜血咽进去,没办法再与燕恒独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着,耳畔,是悠远银铃声,她面色渐渐发白,忍着声音里的颤意,今生,头一次对燕恒,说下特别要狠的话:“我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利用你为我杀秦氏谢音柔,还有谢靖。”
“后来,谢靖死了,表哥也回了京中,我原本想就此离开,可我知道了心头血一事,没了你,我活不过三个月,所以我才委曲求全在你身边!也是刚好也可以借你之手科举,这般大胆之事,若你在,我总不会死。
“而今,没你。我也能活两年,定国将军府和沈国公府还有母亲之事也已经渐渐浮现清白,我自然不愿再待在你身边,解药我自己会去寻,不再需要你,所以,我要离开。”
谢谭幽的每句话都如一把刀深深扎在燕恒心头,燕恒就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痛到无知觉,如一具空皮囊。
一缕阳光缓缓照进屋内,刚好打在燕恒身上,却没有半分的暖意,反而冷到极致。
“在我身边是委曲求全吗?”
“……”
“我知道了。”
最后,燕恒只说了这两句,却让谢谭幽格外的酸楚,心头的无数对不起无法言说,没有任何一刻,她是这般的恨又讨厌自己。
燕恒也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凝望谢谭幽,喉头疼的要命,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谢谭幽没有退缩,也是看着燕恒,心头滴血,面上却是不变。
二人僵持很久,谁也没有开口。
又过了一会,寂静屋内,忽而响起脚步声,是燕恒抬脚离开,望着他远去背影,谢谭幽像是被掏空般,身体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丝丝血迹缓缓从嘴角流出,她抬手擦去。
银铃声越发重。
蛊虫在体内爬行,她面色越发惨白,缓缓爬至床榻边,窗户时不时吹来的清风,让她心头一点一点平静下来,她用力撑着床榻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李谪给她的药瓶,取出一粒服下,怎料,药才入口,身体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猛撞击,而后四散开来,身体的每一处,都是钻心了的疼。
她紧紧攥住胸口,眼前渐黑,要朝后跌去,却在下一秒,落入一个温热怀抱,温柔又令人安心的声音也从头顶传来。
“阿谭,不要乱说话,要不然,我真的会生你的气。”
“……”
“你也用不着骗我,我有心,可以感受得到,你和我一样疼。”
第143章
燕恒紧紧抱着谢谭幽,像是要把人揉进身体里,二者为一,永远不在分开。
他刚刚分明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也能感受到她在强忍疼痛,既是疼,为何还要说呢,气他便也罢了还要连累自己。
燕恒只要感受到一点谢谭幽的难过,他便永远不会信,说反话而已,前生,信她反话,导致,与她死别,今生,他说什么也不会信,不能信,也不敢信。
“过几日我就要去南燕战场。”燕恒道:“等我回来都会好的,你就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阴阳花他势在必得,而燕家军或许有叛军,他去处理一番,自然快速回来,本想着要不带谢谭幽一起去吧,又怕她身子受不住,战场之上还是太苦,养不胖她的。
谢谭幽身子如湖中木筏,轻轻漂浮着,她很难受,体内像着了火般,越来越旺,银铃声又充斥她脑海,之后,一道声音在脑海中炸开,如恶魔般低语。
“你恨他,杀了他。”
谢谭幽靠在燕恒胸口,那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控制着她所有,又逼迫她。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燕恒。”声音忽而柔下,又带着引诱:“他禁锢你自由,让你沦落如今模样,杀了他,你便可以脱离苦海。”
“……”
谢谭幽眼前越发模糊,浑身都在疼,她吃力抬头去看抱着她的燕恒,还是能依稀瞧见熟悉的眉眼五官,只是一眼便让她心下全是疼痛悔意,想开口却无法言语,而耳畔,又传来一道沙哑难听嗓音。
“伤害自己都不可以伤害燕恒。”
亦是熟悉的。
好像是她所说。
是在上一世吧,被蛊虫幻铃控制伤害燕恒一次又一次后,她终于猛然清醒一次,她怕又瑟缩,眸子瞪的很大,全是泪水,万分无助,云启还在逼她,将她拉至那巨蟒前疯狂恐吓,折磨她心智,当云启放开她时,银铃之声又响起,就是这般的恶魔低语又引诱。
她也被迫张嘴,忘忧草入腹,那时,是清醒的感觉到了记忆一点一点在流逝,她恨,却也只能在最后一刻,用力对自己说:“伤害自己都不能伤害燕恒。”
她死,燕恒都不可以死。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动作缓而慢,身体是真的有在被渐渐控制,可她极力隐忍着,努力想要将身体那把火和脑海之中的恶魔之音摧毁,却发现无济于事,只能在心头一遍遍说不可以,不要做不可挽回之事。
浑身如烈火焚烧,痛的她面色发青,她却没敢叫出来,还是有半分清醒,还是怕燕恒又救她,她只能伸手紧紧环住燕恒腰身,借他之力,让自己克制住。
燕恒感受到谢谭幽抱紧自己的力度,以为她是终于接受,信他,心头微微松下,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却在不经意间瞥见蔓延至她脖颈之处的红黑线,浑身猛然一凉。
“阿谭。”他将人推开些,这才发现,她面容早已不正常,燕恒面色微白,朝外唤道:“黑风,换师父过来。”
“阿谭。”他唤她。
谢谭幽皱着眉,似是在挣扎着,泪水与汗水同时而落,瞧着就悲惨可怜,燕恒一边为她擦去一边轻轻抱着她哄又安慰。
终于,在他又一声阿谭下,谢谭幽猛然清醒,用力推开他,一口黑血从喉咙中涌出,燕恒重心不稳,朝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住。
银铃声止住,谢谭幽身子虚弱又难受,大口大口深呼吸,而眼前已经清明,她止住又要走近她的燕恒:“你出去。”
燕恒见她这般,怎么可能会离开,不顾谢谭幽的各种冷言冷语,弯腰就将人抱起放至床榻之上。
谢谭幽又推开他,蜷缩至最角落,强撑着虚弱身体,冷冷道:“燕恒,你别碰我。”
是血傀之蛊发作。
她不确定她何时被种下的这蛊虫,也不确定,这血傀之蛊的缓解之法是不是又是心头血,如果是,她不要燕恒在她身边,她要他走开,越远越好。
而这血傀之蛊会控制人心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会做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刚才,是有人欲要控制她杀燕恒,她硬生生忍住又反抗了,所以现在是遭到了反噬。
李谪抬脚进来就见缩在角落,双眸泛红的谢谭幽和站在床榻边面色黑沉又黯然的燕恒,担忧心痛却不上前,只是看着。
李谪皱了皱眉,看那地上的黑血也来不及问,上前想要替谢谭幽把脉,谢谭幽却道:“不必麻烦师父,我已经好了。”
“……”
李谪看向燕恒。
燕恒看着谢谭幽,终是缓缓开口:“师父先出去吧。”
“……”
李谪眯了眯眸子,还是抬脚出去,却并未走远,而是在那石桌旁坐下,然后吩咐黑风带着一众人下去,别让人进来。
屋内,二人对望。
谢谭幽凝着燕恒:“你也出去,唤阿妤进来。”
燕恒不动。
谢谭幽又道:“你若喜欢这里你住,我出去。”
说着,她便要起身,蛊虫发作万分煎熬,她很艰难的才慢慢起身,想要下床,却在快要落地之际,手臂被燕恒攥着,整个人又落入他怀中。
“等你好了怎么闹都随你,这种时刻,你听话些。”
谢谭幽刚才是一直强忍,所以才要赶他快些离开,现下被他拖延,已经是撑不了半点,燕恒声音还在继续:“我说认真的,我可以用心头血护你一辈子。”
“你凭什么护我?”谢谭幽低着他胸膛,眼眸含了泪,声音依旧冷又狠:“我说了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你不要管我。”
“阿谭。”燕恒将她面容捧起,轻轻吻了吻她柔软唇瓣,“凭你是我的妻子。”
燕恒扶着谢谭幽躺下,蛊虫蔓延之时,她的力气会一点一点消失,所以之后,她只能看着燕恒,看着他垂眸解衣,胸口袒露,连带着那无数伤疤展露在她眼前,?谢谭幽倒吸一口凉气,密密麻麻的伤痕是他救她一次又一次的证据。
而此刻,心下也是明了,这血傀之蛊也是要这心头血缓解。
瞧着燕恒拿出匕首,谢谭幽一颗心提起,声音有些急切:“我不需要你的心头血,不需要你护,我不说谎,我是真的讨厌你!你为什么还要管我!”
燕恒不说话,只缓缓将锋利匕首插入胸膛取血。
谢谭幽喉头发胀,那每一滴血都疼在她心头,她咬牙道:“燕恒,我恨死你了!”
话出口,已然是哭腔。
“你快停下,你要是敢用这心头血救我,我就与你和离,永远都离开你,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燕恒!够了!你快停下!”
“……”
“你会死的!燕恒。”
“你会死的。”
燕恒缓缓收了匕首,擦去谢谭幽面颊热泪,忽而认真问:“倘若有一日,我真的死了,阿谭会不会难过?”
“不会!”谢谭幽怒吼:“我恨死你了!所以你给我出去,不要碰我也不要管我。”
“可是阿谭,我只能跟你说声抱歉,我不会不管你的。”
“……”
谢谭幽再也克制不住,泣不成声。
嘴上大脑明明是拒绝的,可当燕恒的心头血入口,她却觉生甜又舒服,真的是个怪人,心尖胆颤,绝望又心疼,可她身体不听使唤,拒绝不了燕恒的心头血。
从一开始的半碗至后来的,没克制住,将他压在身下,轻轻舔舐……
她好像真的是个怪物。
绝望凄凉泪水落下,燕恒轻轻揉着她墨发,对她,声音永远都是温柔的:“不要害怕,我就在你身前。”
“……”
七皇子府邸。
云启攥紧手中幻铃,面色瞬间泛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一旁的黑衣高手忙从胸前掏出帕子递给他:“殿下。”
云启未接,只慢慢将嘴角鲜血擦去,冷声问:“可找到石衡了?”
黑衣高手摇头。
那日,石衡被带入宫中后,他本想找机会将他弄出来,却不知他被云崇关在了何处,云崇未找他问,他便也不开口,却不想,找遍宫中,仍是不见他踪影。
“再去找。”云启沉声道:“三日内,再寻不到人,便自行了结了吧。”
“是。”黑衣高手应声退出去,忙又带着人潜入宫中。
书房渐渐静下,云启垂眸看着手中幻铃。
为什么不管用?
难道真如石衡所说?谢谭幽是在保护燕恒,宁愿承受反噬锥心之痛,也要护着燕恒,不忍伤害他。
为什么?
又凭什么?
云启咬了咬牙,忽而想到云崇来,眼底渐渐染上一层凉凉笑意,换了身长袍,入了宫。
而此时,皇宫。
云崇又昏迷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就是萧然面容,殿中太监婢女早早就被他遣退。
他吃力的想要坐起来,却尝试多遍仍旧失败,萧然瞧着,下意识的想要帮扶,却想起他所做所说,硬生生忍住了,只是心头不禁感慨,一个帝王竟然也能狼狈至此。
云崇又费了很多劲,才堪堪坐起身来,此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望着萧然,嘲讽扯唇:“就这般恨我。”
“你活不了多久了。”萧然并不与他打哑谜,而是直言道:“你体内曾被云启下过蛊,现下蛊虽取出,但你身子已然是不行了。”
云崇并不震惊,只是听着萧然的平淡之语,心头难免闷闷。
“你知道?”萧然见他未震惊,微微讶异:“那为何还要当着群臣之面那般说?”
云崇道:“朕现今的儿子唯有云启比较出色,总不能,朕死了,让这漓国乱了套。”
“云启若是上位,漓国将永无安宁之日。”
“皆时朕已死,安不安宁与朕何干?”
闻言,萧然面色一沉:“你当真不配为君。”
圣旨上,处处护着先帝,还是不想被人戳了脊梁骨。
可这般举动,只会让更多人寒心。
外面,人人说,帝师或许是等到这圣旨,这清白才去,萧然却觉帝师怕是被气的狠了而去。
云崇道:“不需要几天朕就要死了。”
“……”
萧然攥了攥拳,抬脚出了宫,心头怒火翻涌,云崇眼底的戏谑别以为他看不出是什么,就是看出,他才觉得这人真是该死啊。
幼时,母亲在时,他总不来看母亲,后来母亲死了,他却知道日日到他们曾经住的宫殿看看,又认真教他识字学文,给他最好的东西,将他带在身边,这般宠爱,却也在他死于大火时不查不痛,不到半月便又选秀纳妃。
而今,身为君,还是不能彻底偿还臣子清白,让忠臣寒心,这般帝王,实在是可恨!
所以他在想,幼时,他教他的为君之道都去哪了呢。
“大人。”
前方,忽而传来一道声音。
萧然看过去,是杨芸,听身边小厮说,这两日杨芸找了他好几次,他却每次都不在,今日,倒是在这里见到了。
杨芸眉眼微弯,缓缓朝他走来,萧然看着他,记忆被拉回很久很久之前,他们相识于幼时,他是师门最小的一个师弟,唯一的关门弟子,而他的上面是很多个师姐,却只有杨芸常常与他在一处,温雅倾很喜欢她,走哪都带着,她性子也是温和,记忆中总是眉眼弯弯的。
而,回到京城后,初次在朝堂见鸿胪寺卿,他便认出她了,她是鸿胪寺卿,却也是他的师姐杨芸,他百思不得其解,杨芸以前好像是恨官的,所以刚认识时,他们之间不是很愉快,可多年后再见她却为了官。
为什么呢。
燕恒告诉他,她为云霄之死而来。
还告诉他,在云霄死的那一年,她便离开山间入了京城想看看他,却惨遭人追杀,怀疑云霄之死,也不愿连累师门才就此拜别恩师,这么多年来,独自上京,女扮男装,只身入朝堂,为云霄之死。
“大人近日好像很忙。”杨芸已经走到萧然身前。
萧然道:“有何事不解。”
杨芸问:“我想查一案,很多年了,大人可否帮我一把?”
“何案?”
“云霄太子之死。”
“……”
*
第二日。
刺眼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床榻上的谢谭幽皱了皱眉,又缓缓睁眼,入眼是熟悉摆设,瞬间清醒不少。
偏眸,燕恒还在她身侧,呼吸轻轻又均匀,胸口微微袒露,一眼就能看见那新伤旧伤,谢谭幽别过眼,瞥见他腰间不知何时挂上的墨色荷包,荷包口已然松开,而里面是一张信纸。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取过来看。
信纸折叠着,很皱又很古老,像是被人翻来覆去看了多次般,谢谭幽越发好奇,展开来看,入眼,是一行字。
唯有心头血可暂时缓解。
她手心缓缓收紧,想到什么,忙从桌上拿过她近日一直带在身边,关于血傀之蛊的卷宗,翻开不完整的那一页,她将纸张拼上,若是看不清折痕,这就是完整的一页卷宗,那完整的一句话也写的清清楚楚。
血傀之蛊唯有心头血可暂时缓解。
她重重深吸一口气,才又将那半截卷宗放进燕恒荷包之中。
卷宗何以会少了一半,还是重要部分。
大许是燕恒怕她看到,自己撕下来的。
谢谭幽掀开被子下床,睡了一夜,身子已经不像昨日那般虚弱,趁着天气好,她得去长街,将那炊烟记翻新,若是慢些,赶在七八月份份开业也是行的。
空静大师还在京中,与李谪在一处,而沈妤这两日又跟着黑云去了清幽居,在那卖酒,梅花酿快完了,眼下这个时节,没有梅花,怕是只能试着用桃花来酿酒。
三人商量着又去了那桃林,宣德候已经被抓,明日午时就要斩首,她们用些他的桃花总不为过,但也并未直入,而是唤着杨芸一起来了,让杨芸为她们止阵法,不想,萧然也跟着来了。
谢谭幽也未多想。
上次来过,这次总是安全又迅速些,有的阵法也是没了,谢谭幽将那好的桃花折下,装满了两辆马车,一行人才又回城,入了谢府。
谢谭幽第一时间去了后院,看那满院的梅花,梅花树越发高了,杨芸惊呼出声:“谭幽,这都是你种的吗?那么多的梅花树,等到冬日定然是极美。”
“不是我。”谢谭幽道。
“不是你?”杨芸看向她,不解,相府之事她听闻过,如今这里都是她的,不是她种的还能是谁?
“自然是阿恒种的。”萧然抚了抚面前梅花树,笑道:“可是种了一夜呢。”
当夜,他是跟着燕恒一起来的。
“当夜,我还记得他说…”萧然垂眸想了想燕恒当夜之语,好久后才抬眸看向谢谭幽:“一片红艳之梅中,他愿你岁岁平安。”
谢谭幽眼睫轻颤,不语。
“想不到燕王爷竟是这般的人。”杨芸语气有些艳羡:“早年间,听闻燕王爷残忍又冷心冷情,其实不然啊,燕王爷是只对一人上心。”
“……”
“那可不是。”沈妤笑道:“世间之人千千万,唯有燕王爷是顶好的男子,我们大小姐也是顶好的女子,所以,他二人,乃绝配。”
“阿妤这话说的,我不好?”院外,温凛轻哼一声,双手环抱胸口的样子,倒像是有些生气。
“就是。”萧然也道:“我不也是顶顶好的人?你看看,你们一唤我,我就来了。”
“我何时唤你了?”谢谭幽道:“我唤的是杨芸。”
“……”萧然道:“杨芸唤我了。”
“……”
所以,他去了。
第144章
燕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身旁早已空空,半分温度都没有,谢谭幽当是离开很久了,他垂眸将长袍穿好,胸口上的伤也早在昨日谢谭幽睡过去时,他自己包扎好,这么多年,这些还是熟练。
拉开房门出去,黑风已经等候在外,见他出来,直接要出院子,忙道:“王爷,王妃出府前命人准备了不少膳食,王爷还是用些再出府。”
燕恒脚步略停,没说话,还是抬脚出了院子,却未出府,而是去往府中阴暗潮湿之地。
才一进去,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迎面而来,燕恒面色未变,脚步声落在里面格外重,黑风点燃烛火,为他照明方向。
锁应声而落。
燕恒抬脚进去,石衡盘腿而坐,听闻脚步声,未睁眼,冷笑道:“燕王不必再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话语之间又有几分快意挑衅。
“没打算再问。”燕恒语气中有几分漠然又淡淡:“本王来是想告诉你,你们的苗疆圣女死了。”
闻言,石衡猛地睁眼:“不可能!”
圣女能够从苗疆惨战中复生,如今便不会死。
燕恒接过黑风递过来的瓷杯打开,将里面放着的东西展现在石衡面前,当石衡看清里面的东西时,惊的气息狠狠一抖。
青蛇在苗疆被称作神物,圣女地位之高便是历代圣女都是由青蛇选中然后跟随,青蛇不会死,有青蛇在身边的圣女更不会,而此刻,眼前,竟是他曾在圣女身边看到过的小青蛇。
石衡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下意识的想要用手去抢夺,燕恒缓缓移开,将那瓷杯递给黑风,道:“本王得到想要的,青蛇归你。”
“若得不到,这青蛇本王便喂进你腹中。”
“……”
石衡咬牙:“我不知道。”
“嘴还是那般硬。”燕恒沉声道:“既如此,便赏了他。”
黑风垂眸应是,青蛇活了上百年,身体却是娇小如刚孵化出来般,两只手指便可夹起,石衡看着黑风靠近,青蛇扭动,心口沉沉,他怒道:“青蛇乃神物,燕王如此不怕遭天谴。”
“……”
燕恒冷眼瞧着,并不答话。
石衡想走,却被黑风制住,青蛇已经在眼前,嘴巴被迫张开,万分惊恐,终于,在青蛇即将入口之时,他道:“我说。”
黑风放开他,却未离开,青蛇还在手,那样子,分明就是若敢耍花样或是又不说,他便随时可将青蛇喂给他。
石衡全身冒了冷汗,若食了青蛇,他就是苗疆的罪人!死了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而他还想复国,便不可能让青蛇死去。
石衡深吸一口气,道:“血傀之蛊平日不会发作,唯有幻铃响起,遭人控制时才会承受蛊虫爬行,钻心之痛,而心头血可解当下所有痛苦,长期以往,却也能让人离不开心头血。”
谢谭幽如今就是了,见到燕恒的心头血她会控制不住的。
石衡瞧着燕恒略略泛白的面色,忽而笑出声:“想必,燕王已经能感受到,谢谭幽已经在一点一点的变成会喝人血的怪物。”
燕恒淡声问:“如何解蛊。”
“一命换一命。”石衡眸底升起报复之意,一字一句道:“以血换血,她若活,你便死。”
燕恒心口隐隐作痛,垂眸,很久之后,才道:“黑风。”
黑风会意,用武力逼迫石衡张嘴,然后将那青蛇生生喂进他腹中,石衡惊的连连干呕,体内滚烫又疼,他双眸含恨:“燕恒,你!会遭报应的!”
“若是这般就要遭报应,那你和云启是不是得被挫骨扬灰?”燕恒抬脚过去,伸手紧紧掐住他喉咙,眸底阴鸷狠辣:“痛苦绝望而已,你该受着,也好好尝一尝无人帮扶,恐惧绝望又疼痛是何等滋味。”
“……”
石衡面色涨红,其实也没有那么疼,他更多的是绝望恐惧,吞食青蛇啊,要下地狱受万千折磨的,而他又不敢死,死了青蛇亦死,唯有活着,青蛇或许也还能活。
里面太过阴暗又冷,燕恒才出来,迎面遇上倾洒而下的阳光,长袍竟然才有了些许温热之气。
黑风道:“昨夜,七皇子府邸的黑衣高手又入宫了,看样子,怕是去找石衡。”
云崇处罚了宣德候和秦国公府,却未提石衡这个苗疆之人,朝臣以为是云崇将人关了起来,有人又觉云崇如此怕是在包庇云启,毕竟,这苗疆人是云启的贴身小厮,还与宣德候在一处,谁知背后有什么呢?
却无人知,早在当夜云崇清醒,燕恒离宫后,云崇就让人将这石衡给了他,至此,燕恒知晓,原来,云崇什么都知道,不愧为君,全身上下都是凉薄,又能演得一场完美的戏。
至于他将石衡送他做什么,燕恒没心思深究,只要从石衡口中得到血愧之蛊破解方法就可。
以命换命,以血换血。
*
谢府。
这一半日,谢谭幽教着萧然杨芸还有温凛与她和沈妤黑云一起酿酒,桃花酿,她先前就尝过一次,是在外祖父书房,回想起那味道,也是香甜可口。
几人围在那树下,时而嬉笑打闹又说些近几年彼此不知道的趣事,笑声从一开始的低低到后头放大,就连黑云也是跟着笑出声来。
“阿凛你还别说。”萧然笑的肚子疼:“当日,阿恒真的是这般,就差一丁点,我就要被他揍死了。”
“那还不是你欠揍。”
萧然在说他与燕恒在军中时,被传出的谣言事件,几人听的哈哈大笑,谢谭幽眉眼染了笑意的同时,瞥见那一院梅花树,好像看到一个身影,孤独的落寞的,就他一个人。
心头猛然一疼,笑意敛住,她忙站起身来:“今日,你们帮帮我,来日,我请你们喝酒。”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温凛问:“幽幽,你去哪?”
“燕王府。”
“……”
谢谭幽一开始是走,后来是提起裙摆朝燕王府跑去。
一路上,胸口剧烈起伏,怦怦跳的心脏很疼。
也不知怎么了,又抽什么疯。
就是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的燕恒,忽然就好生心疼。
一群人在一起很开心很温暖,而一个人在一处,很孤独很难过,那般的孤独她受过,一想起燕恒若是醒来,他也是一个人,胸口还疼不疼呢又难不难受,谢谭幽跑的越发快,引得百姓齐齐回望。
终于,到了燕王府,下人齐齐换她王妃,她来不及点头,下人见状,面面相觑,王妃那般着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谭幽没有进晚幽院,而是在外面站定,鼻尖一下子就酸涩了,因为,她看到了燕恒,燕恒坐在石桌旁,一个人用膳,眉眼低垂着,面色微白,像是有些虚弱又情绪不高。
他今日没有去青枫院,大许是怕孟南溪发现什么。
燕恒手中动作微微停下,将眉眼垂得更低些,谢谭幽在外面,他知道的,只听脚步声便能猜到是她了,可她未进来,他便也没开口。
胸口微微犯疼,但今日醒来时,瞧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床榻心脏更疼,好像也是有些疲惫,这两日,他时时看到前世,前世今生混杂,一时都让他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了。
也有那么一刻,他也问过自己,谢谭幽说的是真的吗?
可都被他自己否决。
阿谭不是这样的,这样的时刻,你更应该陪在她身边,不能赌气,别让她一个人。
可今日,她出府,听黑风说温凛沈妤,萧然与黑云都在,就连杨芸也在,他们去了城外,她教着所有人酿酒,还告诉他们,待她的大酒楼开业,可要来给她打下手,然后她请他们喝上三天三夜的酒。
唯独他不在,她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大半日了不见人,而那袭话,明明是很久之前,阿谭给他许下的承诺。
他给她打下手,她便请他喝酒。
他记得的,阿谭还说,并且只请他一人。
燕恒喉头又开始酸涩,无法再将口中食物咽进去,他缓缓放下碗筷,还是没有抬眸去看外面之人。
心头有种悲凉之意,是这两日以来,从未有过的悲。
看到他在,都不愿意进来了。
燕恒准备起身离开,院外却传来婢女声音:“王妃,陛下身边的太监来了,说是陛下在宫中设宴,前来请王爷和王妃入宫。”
谢谭幽僵硬的身体在这一刻微微缓解,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进去,而燕恒也起身回了屋,看他这般,谢谭幽心头应当是松下或是开心才对,因为,他不理她,不管她,以后怕是也不会救她,可不知为何,她心头却是闷闷的难受。
谢谭幽回了偏方换衣裙。
听萧然说云崇病的不轻,今日却还要设宴,是想做什么?
谢谭幽察觉其中怕是有阴谋,不太想去,可余光瞥见外面,燕恒已经换好长袍,看样子,是要入宫,她深吸一口气,也出了偏房。
燕王府门口,依旧两辆马车,燕恒站在一辆马车前方,他未上去,像是在等人,而他目光直直看着她,谢谭幽怎会不明,压着心头情绪,她还是道了句:“我喜欢清静些。”
所以,是他在她身旁,吵又烦到她了。
燕恒转身上了马车,长袍席卷怒意,黑风大气不敢出,与谢谭幽说了一声,驾马离去。
谢谭幽垂眸上了马车。
宫门外已经有不少马车,谢谭幽手心紧了紧,不明云崇想做什么。
一路入宫,到云崇此次设宴的重华宫,大殿之中已经坐了不少人,她在她位置落座,抬眼却见燕恒进来,微愣,燕恒不是在她前面?怎么会在她身后?
燕恒在臣子席位落座,不过一会,温凛和萧然也来了,找了位置坐下,温凛偏眸看看垂眸饮酒的燕恒又看向对面的谢谭幽,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燕恒不语。
“你二人吵架了?”
“没有。”
温凛眉头皱的更紧,这看着不像没有啊,刚刚在宫门口,他还见有两辆燕王府的马车,想再问,殿外却响起太监尖声道:“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臣与一众贵妇听闻,忙起身跪地。
“臣等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崇与皇后被宫女太监簇拥而来,一步一步走向高处又面向众人,云崇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起身落座。
谢谭幽瞧着云崇,眼底尽是疲惫之色,可他唇角仍是带着笑意。
云崇举起酒杯道:“朕敬众卿一杯,多谢众卿这么多年以来辅佐朕,又为这朝堂尽心尽力。”
众臣忙起身:“陛下为明君,臣等自当尽心尽力。”
云崇道:“近日,朕身子大不如前,说不定哪日便会离去,皆时,众臣可要如此,尽心尽力辅佐新君。”
这话倒像是在交代身后事。
众臣面面相觑,忙道:“陛下切莫忧心,陛下定当能长命百岁。”
云崇唇角笑意略深,又看向满朝文武皆站,唯他坐着的燕恒,“此次,南燕之战还是要靠阿恒。”
“南燕战事火热,前方却未传来消息,朝中无人知那方是何光景,燕家军是阿恒手下兵,阿恒当去引领众人。”
“而此时,你本该也是在那南燕的。”云崇声音忽而淡下,像是下令:“三日后,你便离京吧,朕与朝臣在京中等你凯旋而归。”
闻此,朝臣纷纷看向燕恒又朝他举杯:“祝燕王凯旋而归。”
燕恒唇角扯出冷笑:“那便多谢诸位。”
云崇道:“阿恒,朕会活着等你回来。”
燕恒不语,只是将这杯中酒饮尽,之后,群臣互相交谈讨论,一众贵女贵妇也是在一处谈笑,有的去了那后花园赏花,天色越发黑沉,宴会才一点一点接近尾声,群臣缓缓散去,皇后在谢谭幽起身时,笑道:“本宫看燕王妃喜欢的很,燕王妃若是不忙不若在宫中多待一会?”
皇后这般开口,一般人不会拒绝。
可谢谭幽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俯身道:“臣妇近日身子不舒服,怕是无法陪伴娘娘过久。”
皇后笑意微淡:“如此,本宫便不强求了。”
宫中夜风吹在人身上,有些冷,谢谭幽一路出宫,路过之地是她熟悉又令她心头犯闷的地方,她走的很慢,将近一个时辰才出了这宫中,宫外,只剩下两辆孤零零的马车,谢谭幽抬脚走向来时乘的那辆,却才走了不过几步,手臂便被人用力一拽,她惊的回眸,见到是燕恒,又松下一口气。
四目相对。
谢谭幽用力挣扎,燕恒却将人拽的更紧,拉着谢谭幽就朝另一辆马车去。
谢谭幽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说着她便挣开燕恒,燕恒又伸手拽住她,谢谭幽心头生了怒气,一把推开燕恒,与他动起手来,燕恒拦住她劈向自己的手掌,然后将人紧紧禁锢着,嗓音微沉:“我有话跟你说。”
谢谭幽呼吸渐平,盯着燕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任由燕恒将她拽上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
燕恒攥着她手臂的手还未放开,谢谭幽藉着月色看他,想开口,唇瓣却被人轻轻碰了碰,她心头一颤,忙推开燕恒。
“这就是我想说的。”燕恒道:“我想与你永远在一起。”
说着,他便搂紧她腰身,额头相抵,燕恒声音轻轻又忧伤:“不要不同我讲话,也不要说话气我,我会疯的。”
“……”
“我只是想不通而生气,暂时不想说话,你不要以为我不想理你。”
谢谭幽身子忽而狠狠一沉,眼眸酸涩,泛起红意。
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
她讨厌自己又心疼燕恒,可她不敢软声与他说话,她怕一说,她就再也狠不下心来,她又问过李谪,李谪说了,她最多只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啊。
所以,她怎么敢与燕恒好好说话,她怕燕恒又救她,她可以死,燕恒不可以,他保护她太多次了,总不能最后还要让他为了救她而死。
燕恒问:“我不理你,不说话的时候你开心吗?”
谢谭幽不语。
燕恒自顾自道:“我不开心,我快疯了。”
“阿谭,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
谢谭幽泪水落下,她慌乱擦去:“我不喜欢这里。”
“那你喜欢哪里。”
“你别管我了行不行。”谢谭幽道:“我有我想去的地方,你三日后也要去南燕。”
“我三日后要走,所以我才想与你好好说话,不能我走了,反到让你一个人不开心。”
“我不会不开心。”
燕恒轻轻吻了吻她鼻尖:“那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谢谭幽又不说话了。
好不了了,永远都好不了了。
她不说话,燕恒就一遍一遍吻她,一遍一遍问,动作轻柔声音亦是又带着蛊惑引诱。
唇齿交缠,甜中又苦涩。
外头,忽而响起刀剑声,谢谭幽睁眼,想要推开燕恒,却听燕恒道:“不会有事的,死不了。”
“刺客在外,你就不担忧?”谢谭幽还是将燕恒推开,燕恒胸口有伤,若是对方人多,难免不会落了下成。
她掀开帘子出去,却见,这马车竟然不知何时行驶到了一片林中,而面前是群群黑衣高手,她眸色一凛,想要动手,被燕恒制住,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往林中深处走出,身后高手追逐。
谢谭幽皱眉:“燕恒,你做什么?”
“对方人多,眼下,就你我二人当然要逃命。”
“……”
燕恒不是一个会逃命,更不是一个身边会无人的人。
谢谭幽觉得他有些怪,却又说不清,只问:“黑风呢?”
明明,出宫时还在。
燕恒道:“不知。”
“……”
“前方是悬崖,为何还要向前走,我杀了身后人就是。”谢谭幽咬了咬牙:“你若怕,在我身后就是。”
燕恒脚步顿住,看着她,而黑衣高手也追了上来,谢谭幽抽出腰间软剑,护在燕恒身前,黑衣高手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飞身而来,谢谭幽攥紧手中剑,想同高手厮杀,可剑才起,便被燕恒死死攥住,燕恒不让她动手。
谢谭幽是真的怒了:“燕恒,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疯了是不是?”
燕恒凝着她,声音淡淡:“是疯了。”
谢谭幽瞳孔紧缩,下一秒,便被燕恒搂着跳下那万丈悬崖,她双眸瞪大:“你…”
燕恒却是笑了,语气中带着疯狂之意:“阿谭,下面是一片梅花深林,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第145章
谢谭幽感觉到身体瞬间失去控制,迅速往下坠去,风声呼啸,将她头发打散,衣裙也被扯得飘扬,而眼前发丝浮动,她睁不开眼,要是一个人,她定当恐惧。
她最害怕的就是这般黑沉的感觉,每每这样,她总觉前方是那黑水,是巨蟒,可现下,她知道燕恒在她身边,不知道燕恒究竟想做什么,可无论什么,她总是不怕的。
回想他的那句:“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谢谭幽微微失神,心头好像也没有什么情绪,她好像是愿意的,如果燕恒要死,她愿意也会陪着他一起死,只是,若她死,她不愿意燕恒为了让她活下而去死。
燕恒垂眸看着紧闭双眼,紧张害怕却又不害怕的谢谭幽,心头微微软下,声音随着风声传入她耳畔:“我才不舍得让你死。”
“……”
话落,二人稳稳落在一处,像是地面又不像,风声止住。
谢谭幽缓缓睁眼,月光倾洒而下,满天的繁星照亮所有,她可见那云雾缭绕如仙境,青山峭壁而庞伟,而他们现下的落脚之地竟然是悬崖中的一个山洞,下面是一层又一层的云雾,待云雾散下,她微微眯了眯眸子,也是好一会才看清,那最下面竟是一片红艳之地,当真有梅花。
可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梅花呢。
燕恒道:“那里常年生寒冷,梅花永不凋零。”
“若你想去看看,只能等我回京后,再带你前去。”
谢谭幽收回视线,抬眸看燕恒,心头不解之事,渐渐明了,问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今夜入宫定然会有事发生,也知道有刺客,支开黑风等人,又制止我动手,就是为了带我来这。”
“是。”燕恒并不否认,他的确是故意的。
“为什么?”
“京中人多又闹腾,你没事就喜欢出府又不带我,这两日见了面也不会好好说话,我便只好带你来这清静之地。”燕恒找了个地方坐下:“就你我二人,你将话跟我说清楚。”
“……”
拉她跳悬崖,跟疯了似的,结果就是为了清静,然后二人好好讲清楚。
该说的她都说了,燕恒还想听什么?
谢谭幽咬牙:“你幼不幼稚。”
“前两日你说的,我一个字未信。”燕恒道:“你今日看着我再说一次。”
“……”
“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与不信随你。”
谢谭幽说着,便四下寻找出路,燕恒竟然能这般大胆的跳下来,此处定然有上去的路,可看了半天,眼前依旧是云雾,她已经看不清上面了,想必不论她还是燕恒,怕是用轻功都不能上去,真是,跳下来容易,上去难。
而眼下又是夜中,怕只能等到第二日天亮再看。
燕恒在山洞中生了一堆火,将整个山洞照明,也更能清晰的看清这里的每一处。
燕恒看着四下望去的谢谭幽,缓缓道:“不必找了,上不去的。”
闻言,谢谭幽走向他,皱眉:“上不去是什么意思。”
“若没有外力,不论我或者你都无法上去。”
也就是说,除非有人前来相救,否则他们便要一直在这里?
明白这个,谢谭幽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转而坐到一边去,也没去看燕恒。
“过来坐。”燕恒道:“那边冷。”
“知道冷你还带我下来做什么?你……”话未说完又猛地顿住,若此话出,她便是关心燕恒伤势。
“我带了桃花酥。”燕恒没有追问她要说什么,而是道:“宴会上我看你没怎么动筷。”
闻言,谢谭幽彻底被气笑了:“你来这游玩来了?”
连吃的都备好了,难怪要赴宫宴,原来是主动入圈套。
燕恒微微扯唇:“近年来,我身上总是带着桃花酥。”
“……”
谢谭幽垂眸,抿唇不语。
“时间过得真快。”燕恒望着天空明月,似是在回想又感叹:“很多事,已经是很多年之前了。”
“……”
“阿谭。”燕恒轻叹一声:“而我喜欢你也是很久的事了。”
“……”
谢谭幽心头一紧,没想到燕恒会突然说这样的话,她浑身上下到处都在酸涩,为燕恒和她而悲伤,她紧紧咬唇,没有开口。
她不知道燕恒说的是从上一世开始,还是今生那三年开始。
忽而想到什么,她问:“你曾经说我救过你是真的吗?”
“是。”
“何时?”
燕恒道:“我八岁那年,在相府,你说你要给我一个家。”
“但我没有应。”
“……”
谢谭幽回想幼时,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不要皱眉。”燕恒轻笑道:“若是想不起便算了,左不过那是你不在意的事。”
谢谭幽问:“你很在意那件事?”
燕恒点头:“事发之时不在意,但后来的很多年我都后悔了。”
“后悔什么?”
“没有应你。”
若是他应了,他便不是燕家子,就只是相府大小姐身边的一个护卫,日日护她笑容,哪还有后来那么多事。
可他是燕恒。
燕家唯一男丁,要继承燕荣,要守护漓国百姓。
他无法再做旁人。
谢谭幽也是忽然明白,为什么在上一世,她在庄子备受折磨的那一年,燕恒为何会出现,原来,他们早就相识,只不过,那段记忆,只有燕恒记得。
可真的如他所说,是她不在意所以不记得吗。
“所以,阿谭有话能不能好好说?”燕恒声音低低的,甚至有了些哀求:“对你,我真的没办法做到不管又太狠,你说的那些话,让我心痛难忍,可我也告诉自己不能信,我一遍一遍治愈安抚自己,然后继续走向你,你能不能不要退缩或是又把我推开来。”
“我真的快被折磨疯了。”
“……”
燕恒的一字一句何尝不是如一把刀在她心口用力划着,她又何尝不想抱抱燕恒,与他说,她不讨厌他的,相反,她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甘愿和他一起死。
可每每,话即将出口之时,她的眼前都是燕恒被折碎的傲骨,和他一次一次的不远万里,还有昨日的心头血与那一胸膛的伤痕。
燕恒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从上一世都今生,已经够了的,眼下,她要死了,若想活一生,便只能以命换命,还是燕恒之命,所以,她该怎么抉择呢?若是现在远离,燕恒当真恨她,待她真的死了,燕恒也不会知道又或是难过。
这场风雨很大很大,却唯有她一人在风中凌乱又凌乱。
谢谭幽都不知是不是老天在与她开玩笑,让她知道燕恒的所有好后又逼着她不得不离开燕恒。
掌心渗出丝丝血迹,不及心脏疼。
谢谭幽克制着犯疼的喉头,淡淡道:“你对我狠不下心来,是你喜欢我,而我对你能狠,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这个道理,你该明白的。”
燕恒死死盯着谢谭幽:“我不信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
“我送你的荷包你也还挂着。”
谢谭幽垂眸抚上那荷包,冷笑:“一个荷包而已,你那么在意,我还给你好了。”
她说着,她便要扯下那荷包,却又道了句:“免得你总是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四个字咬得极重。
燕恒呼吸一抖,刚才的低语哀求也没能换来谢谭幽的一句缓和之语,反而还更加冷如利器,他眸子渐渐浮上一层寒意,重复那四个字:“自作多情?
“不是吗?”谢谭幽道:“我都说了不喜欢你,讨厌你,你总是不信。”
“……”
“我也说了,不是因为什么心头血,就是单纯的不想留在这里,所以……”谢谭幽话音顿了顿,别过眼去,终是狠下心道:“我要与你和离。”
“先前就说好的,待所有事成便和离,而今,就算没有成,表哥在京中也不会有人来欺负我。”谢谭幽道:“燕恒,世上不是只有你可以护我,当日求你,也不过是,你是那时唯一的选择。”
“所以,现下,我要与你和离。”
和离二字入燕恒耳畔,令他浑身血液凝固一瞬,他什么都听不清,只听清了和离二字,愣神很久,反应过来后,他站起身来坐到谢谭幽身边,用力拽过她,又强迫她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
燕恒双眸已经渐渐泛红,心头怒火戾气翻涌,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次。”
谢谭幽不想去看燕恒双眸,身体却被他死死禁锢强迫,此刻的燕恒不像往常,手下并不温柔,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谢谭幽眼眸也生了红,攥了攥拳,冷冷道:“我说,我要与你和离。”
“而你我,也没有夫妻之实,算不得夫妻,我也不喜欢你,不如就此和离了,好聚好散,以后互不干扰。”
她声音冷而淡又莫名的狠,残忍,一句句摧残着燕恒,让他心痛,难过又疯狂。
“……”
燕恒面容被火光映得猩红,他眸底晦暗又翻涌着疯狂,好像是真的疯了又着了魔,沉冷的嗓音又是无数的疯狂狠意,手掌抚上谢谭幽裙摆,用力撕扯。
谢谭幽身体忽而一凉,面色一变,双手抵在燕恒胸膛:“燕恒,你疯了!”
“是疯了。”燕恒将人按在墙壁,声音凶狠又执拗:“所以,要与你做一回真夫妻。”
“……”
第146章
“所以,要与你做一回真夫妻。”
“……”
燕恒话落,薄唇便落在谢谭幽脖颈,炙热又凶狠,谢谭幽吃痛,想要反抗,却被燕恒紧紧攥着手腕,他手掌佷大,一只手便攥紧了谢谭幽双腕,另一只手搂着谢谭幽脖颈,尽情亲吻她脖颈每一处,吻落之地,不带一丝温柔,狠的犯疼。
燕恒真的是疯了。
已经不清醒了。
谢谭幽怎么挣扎都无用,她用脚去踢燕恒,燕恒却也任她踢,不阻止,只是吻到之地越发凶狠,从脖颈往上,耳垂,面颊,又到唇瓣。
“……”
燕恒低眸瞧着不知是被火光照耀还是因热而整张脸泛红的谢谭幽,眸底炙热汹涌,那红唇诱人,如雪山之地,可平息心头之热流,令他着了迷又犯了混,他重重吻了上去,手掌下滑,抚上她还在踢自己的脚,轻轻握住她的脚裸,大抵是裙摆被撕扯开,有些凉,他轻轻摩挲又往上滑,手掌温热,欲望喷洒。
密密麻麻的酸软之感传遍全身,不禁让谢谭幽打了个冷颤。
唇瓣被吻的麻又疼,她渐渐看不清眼前景,可脚仍旧不安分,用力踢又或是推燕恒。
燕恒手掌往深处去,又撕扯她还尚完好的衣裙。
身体又是一凉,谢谭幽心头怦怦跳动,用力咬了一口燕恒唇瓣,顷刻间,唇齿之间血腥!弥漫,燕恒终是轻轻放开她,炙热欲望未散,他薄唇渗出血迹,望着衣裙凌乱又双眸泛红,像是被欺负狠了的谢谭幽,他却是笑了。
燕恒这幅样子,谢谭幽头一次见,心头跳动不止,不是怕,而是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在翻涌,她声音已然暗哑干涩:“你!起开。”
“阿谭。”燕恒薄唇落在谢谭幽耳垂,又轻轻舔舐,语气中是欲,是想要疯狂占有:“你当真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
“可是,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到快要死了。”
“……”
谢谭幽半身已然裸露,脖颈红痕尽显,整个人落在燕恒怀中,双眸早已噙了泪。
燕恒吻去她眼角泪水,又亲吻她额心,刚才的凶狠好像慢慢退去,轻又柔,双眸望着她,是深情又是跨别两世的爱与隐忍。
“阿谭,”他声音低低,又带着引诱蛊惑:“我想与你生生世世,你呢,就不想吗,想我也永远在你身边。”
火花辟里啪啦炸响,整个山洞中越发明亮又暧昧。
谢谭幽泪水终于落下,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凝着燕恒,双眸黑亮而冷清,却因那炙热之气一点一点陷入迷离。
罢了,就此疯一次。
谢谭幽仰头吻上燕恒唇瓣,温热唇瓣覆上,燕恒眸底炙热凝固一瞬,下一秒便如呼啸般,翻涌而来。
白色衣裙散落,浑身冰凉,可不过一瞬,便被温热覆盖,谢谭幽紧紧抓着燕恒温热结实手臂,心下紧张又有些害怕,燕恒轻轻抚摸她,热而轻的唇瓣落满每一处。
耳鬓厮磨,他一遍遍唤她阿谭。
又在疼痛之时,深情诉说喜欢。
火光忽闪,山洞墙壁映着交合二人,洞中,声音由轻喘而又渐渐放松,不再压抑
一夜旖旎春光。
二人交付彼此,又拉近距离。
*
而此时京中已经乱了。
不知从哪里传出流言称燕恒与谢谭幽坠入悬崖,怕是难活。
满朝文武震惊,云崇派兵前去寻找搜查,下了令,他若有似无云启一眼,回想云启那日的话,眸子微微眯起。
萧然与温凛速速出宫,也跟着人一起去寻,温凛面色沉沉:“算算时辰,他们从一出宫就出事了,早知道我就等幽幽一起了。”
“我们先不要乱了。”萧然道:“阿恒在,出不了事的。”
温凛咬牙不语,心头明白,燕恒在的确不会让谢谭幽出事,可眼下,总还是担心的。
“此事是云启还是云崇?”他已经怒的都不顾尊卑,连陛下也不换了。
萧然摇头,身侧拳头缓缓攥紧,他其实也不确定。
温凛道:“真该死!”
“……”
清冷之风飘扬,鸟儿展翅发叫,天空开始明亮,日出现,第一抹阳光洒下,照在悬崖之上,云雾白亮,深处红艳也越发明显,像一处人间仙地。
阳光透过云层照入山洞,谢谭幽面上潮红还未退去,双眸被刺的微微眯起,缓了一会才能正常睁眼,入眼,是燕恒那张面容,他望着她,眸底含笑,这模样,让谢谭幽微微愣神,仿佛昨夜那个疯狂凶狠的不是他。
燕恒轻轻吻了吻她眼睛,声音里含着浅笑:“早。”
却只吐出来一个字。
“……”
“燕恒,你真的疯了是不是。”谢谭幽瞪着他,声音嘶哑的不能再嘶哑。
一夜未眠,这人还笑得出来。
“你昨夜不是这样唤我的。”燕恒薄唇又一处一处落下,精气神好得很,声音缱绻而温柔:“再唤一次,我想听。”
“……”
谢谭幽不语,面上却是越发红。
“阿谭。”燕恒吻又落在她身体,谢谭幽浑身一抖,强撑着抬起酸痛的手臂去推燕恒,“你起开,我累了。”
燕恒问:“何处累。”
“……”
“你唤我一声,我便不让你累。”
“……”
谢谭幽咬了咬牙,浑身酸痛非常,眼皮都在互相打架,唇齿又轻轻交缠着,她只能含糊又呢喃的唤了声:“阿恒。”
燕恒眼底笑意浓烈,却是加深了这个吻,手上也没停。
谢谭幽瑟缩,怒道:“你不是说……”
燕恒低笑,笑声像是有种魔力的引诱,让人心尖颤颤又止不住脸颊泛红:“我说什么了?”
“……”
燕恒薄唇离开她唇瓣,凑近她耳畔,似是问又像是征求:“我累行吗?”
“……”
谢谭幽想说不行!可话没出口,身体忽然一疼,她下意识抱紧燕恒,面色有些痛苦,她唤:“阿恒…别……”
可话又太过羞耻,天色已亮,燕恒直直凝着她,胸膛相拥,让她一时说不出来。
“……”
“怎么了?”燕恒却是故意问:“阿谭想说什么?我想听。”
“……”
谢谭幽真想给他一拳,却也只能咬牙道:“你真是太贱了。”
“……”
“嗯。”燕恒又轻吻她脖颈:“我喜欢你。”
“……”
“阿谭,不要怕不要紧张,你可以唤我,也可以喊出来。”
“……”
正紧紧咬牙不出声的谢谭幽,被这一句气得差点吐血,一时没上来气,连连咳嗽。
燕恒为她擦去汗珠:“看你急的。”
“……”
谢谭幽面上红的一塌糊涂,又羞又怒:“燕恒,你能不能闭嘴!”
燕恒搂紧她腰身。
谢谭幽一下子没克制住痛感,叫出声来。
燕恒道:“阿谭,昨夜不是说好了,以后都唤我阿恒。”
“……”
在谢谭幽的一声阿恒下,燕恒又疯了。
时间流逝,谢谭幽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时辰了,只觉浑身如快要散架般,又痛又酸,燕恒倒是好了,还能站得起身,给她穿衣又打理头发,又给她弄吃的。
谢谭幽瞪着他,从昨夜那之后,这人面上笑容就没下来过,可瞧他穿的是她那破碎的衣群,遮住些遮不住些的,她也忍不住弯了唇。
衣裙他自己撕扯的,自然得他自己穿。
燕恒将烤好的红薯递给谢谭幽,瞧着谢谭幽一直盯着他身体看,面上无奈,也不知怎么,刚才那种时刻也没见他害个羞,现在,却是有些不自在起来,就连耳垂都红了几分。
燕恒解释:“若不随便穿着些,我得在你面前全部展现,又何谈在那山洞边岩采摘红薯。”
谢谭幽道:“你可以全部露,最好裸着回京!”
“那可不行。”燕恒在她身边坐下,“我只能让你一人看。”
“……”
“阿谭也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
“你能不能别说话了?”谢谭幽面上红潮好不容易退去,现下又是红的能滴出血来。
“我话还没有说完。”燕恒低声道:“你昨夜答应了我的事,可还记得。”
昨夜。
谢谭幽回想了下。
在那种时刻,燕恒故意逼迫她,让她答应他所有。
不和离,等他回京,然后与他永远在一起。
一开始她咬牙不说话,可燕恒力气一次要比一次狠,折磨的她受不了,她也是在迷迷糊糊间,应了好,然后又?被燕恒引诱着说喜欢他。
谢谭幽身上穿的是燕恒长袍,宽又大,这般瞧着,倒是显得她越发娇小,不见她答话,燕恒又要俯身吻她,这般行径,谢谭幽怎会不明。
她缩了缩脖子,也没有一下子松口,而是道:“你给我些时间,我想想好吗?”
她声音已经放柔,不像前两日那般冷,燕恒心头微松,唇角含笑:“你不可以骗我。”
谢谭幽抿了抿唇,袖中拳头是抖的,昨夜听着燕恒的种种诉说,或许是真的昏了头了,竟是连前世也说了出来,谢谭幽心其实是疼的,有那么一刻,她也是真的想跟燕恒永远在一起,只是又纠结。
今日,又看他这般认真问她,经过昨夜今日,她一颗心好像已经无法变硬,也在直视自己内心,想了想,她道:“那你听我的话吗?”
燕恒毫不犹豫:“我只听你的。”
谢谭幽道:“若有一日我不许你做的一件事,你不能做,即便那关乎我生死,你也不许。”
“我可以不做。”燕恒道:“但你若死,我也不活。”
“……”
谢谭幽喉头翻滚:“那你也不可以死,也不能为了任何人而死。”
“我答应你。”
“那我等你回京。”
第147章
谢谭幽有些累,后来,直接靠着燕恒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发现山洞外雾濛濛的,而太阳才浅浅升起,谢谭幽皱了皱眉,她这是睡了一天一夜?
“醒了。”燕恒声音从头顶传来。
谢谭幽看向燕恒,微微一愣,又坐起身来,这才发现他竟是不知何时换了身完好的男子长袍。
她问:“黑风来了?”
话落,就有两道声音从外面传来。
“是我来了。”
“……”
是温凛和萧然。
谢谭幽见到温凛时,面色一红,有些不敢看他,温凛心头冷哼,却也知晓自己必须什么都不说,不然,谢谭幽会害羞也会害怕。
只是望着燕恒的眼神变了又变。
燕恒眉眼带笑,唇角微挑着,任他看。
谢谭幽小声问:“我们可以回京了?”
燕恒颔首。
谢谭幽咬了咬唇,她身上还穿着燕恒的长袍,行动多有不便,怕是难回京。
燕恒道:“我抱你。”
话落,他便将谢谭幽抱起,谢谭幽以为他们是要顺着什么藤蔓上去,却不想燕恒抱着她绕过这山洞进去,进去后,里面是另一番天地,像是一个村庄,还与世隔绝的村子,里面的人见到生人进来纷纷停下手中动作,警惕看着,可在有人见到燕恒时,愣了一瞬又松下一口气,退身到后,警惕无,多了分恭敬。
谢谭幽有些讶异又生气!!燕恒竟然骗她!!
燕恒未停留,只是抱着谢谭幽穿过这里,然后又出了这村庄,之后的路谢谭幽便识得了,这是京城外,往上是青龙寺,往下是京城。
前方已有马车等候,燕恒与谢谭幽上了马车,温凛与萧然在外驾马,路上,萧然跟他们说了京城这两夜一日,谣言出,云崇派了不少人在找他们,燕王府倒是没什么,只是云启曾想进去,以探望孟南溪之名,但被温凛拦下了,人虽离开,却不死心,晚上又让人前来,幸好温凛当夜便在燕王府。
来人不少,是冲着一个地方去,温凛活捉了一个人交给了云崇,之后,他便收到了燕恒发出的信号,此烟花,只有他们三人懂,当下,萧然与温凛便随着方向来了。
结果,入眼便是燕恒那副衣衫褴褛的鬼样子,温凛正想笑,却瞥见他身旁的谢谭幽,还是穿着燕恒长袍的谢谭幽,而他当下才发现,燕恒穿的是谢谭幽破碎的衣裙。
心头生怒,又不能怒的感觉让他脸沉的能滴出水来,萧然却是憋笑憋的脸疼。
到了城中,已经是正午。
谢谭幽让温凛在那菱芸轩停一停,她得换身衣裙才能回王府,燕恒随着她上去,掌柜的见到二人,惊了一瞬,忙道:“王爷王妃怎么亲自来了?若是看上什么可差人过来的,我命人送去。”
燕恒道:“要一身布料好些的衣裙,给王妃换上。”
闻言,掌柜的这才发现谢谭幽身上穿着的是男子的长袍,看那布料,好像是燕恒惯用的云锦,而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红,掌柜的一瞬间会意,笑开来:“王妃,随我来。”
谢谭幽瞪了燕恒一眼,才跟着掌柜的进入里间。
燕恒摸了摸鼻尖,无奈笑出声。
掌柜的拿来一条红色长裙,本想帮谢谭幽换,谢谭幽却道:“我自己来。”
如此,掌柜的便退了出去。
谢谭幽将身上长袍脱去,胸前脖颈的艳艳红痕,袒露眼前,她垂眸瞧着,面色潮红又忍不住将燕恒从头至尾骂了一遍,心头长叹,拿过那红裙穿上,领口微高,有层层薄纱环绕,不失美感又能遮住些不愿旁人看到的。
这掌柜的怕是见到什么,这才给她拿了这样一条的衣裙。
想到这,她脸颊越发红,深呼吸好久才掀开帘子出去。
燕恒一直在外面等她,听到响动,抬眼看去,眸色顿住,忽而有些愣神,今生的谢谭幽很少穿艳丽的衣裙,如今见她一身红衣在眼前,眉眼又带着笑意,心头涌上道不明的情绪,眸子盯着她,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怎么了?”谢谭幽被他看的不自在,下意识想抚过脖颈,燕恒已经上前,牵住她:“好看。”
“那你刚刚怎么那般盯着我不说话,我还以为是不是有些奇怪。”
“没有。”燕恒道:“太好看了,所以我要把阿谭带回燕王府藏起来,唯我一人看。”
“……”
燕恒与谢谭幽未入宫,而是直接回了燕王府,明日他就要离京,不太想管京中时,就只想与谢谭幽和孟南溪在一起说说话。
至于云启,他当然知道他入燕王府不过是知道了石衡在他这里,趁他不在敢硬闯,那就得付出些代价。
燕恒将谢谭幽送回晚幽院,又去了书房,唇角笑意冷下,眸子微微眯起,他唤道:“黑风。”
“属下在。”
“京中许久不热闹了,夜里便以七皇子府邸为点,让这京中好好热闹一番。”
燕恒声音淡淡又冷:“火光四射之时,整个京城泛白,那当是极美之景。”
黑风会意,抱拳道:“属下定当让这京中热闹起来。”
燕恒颔首:“本王记得云启在那青云山养了不少大军。”
“是。”
“一锅端了吧。”
黑风一怔:“王爷不是说那要留着……”
留着来日二人相对之时,燕家军亲自上手,将那群人杀干抹净。
“不必了。”燕恒打断他:“他不配。”
冤有头债有主,燕恒原来想那军队在上一世曾使计,杀过燕家军,怎么的也得让燕家军杀才是,可眼下,云启总是作死,如此,他便将他所有羽翼折断,然后留他孤身一人,对万军,再看着想要的东西远去,然后一点一点的被凌迟至死。
也让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让他没办法再来谢谭幽身前晃。
*
沈妤与黑云早就收到消息,谢谭幽今日入城,二人早早就在晚幽院等候,现下见她回来,纷纷上前打量她又忍不住唤她。
谢谭幽瞧着二人都红了眼,笑道:“我没事,放心吧。”
“可吓死我了。”沈妤道:“听说大小姐和王爷坠落悬崖,生死不明,这两日我睡都睡不着。”
“你和王爷怎么就落了悬崖?”沈妤问:“可是出了什么事?这两日可有受伤?”
沈妤一连串的问让谢谭幽不知道怎么回,抿了抿唇,道了句:“让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闻言,黑云忙吩咐院中婢女。
“我为大小姐沐浴更衣。”沈妤说着便要伸手为她脱衣,谢谭幽忙退开,沈妤微怔,谢谭幽摸了摸鼻尖,解释道:“你如今贵为郡主,不必做这些。”
“那奴婢来。”黑云道。
“……”
“没事,我自己可以。”谢谭幽道:“你们出去吧。”
黑云还想说什么,却不经意间瞥见她发红的耳垂极那脖颈若隐若现的红,心头微怔,忙垂下眸退后不再说。
沈妤皱眉,也是准备开口,而抬眼就见谢谭幽那……脸颊当时就红了,屋中热气缭绕,谢谭幽比她还要红,又只能催促着:“你们快出去吧。”
沈妤与黑云退出去,黑云还好,自小便是杀手,情绪起码能控制住,沈妤却是不行,脸色红扑扑的,直说着要出去透透气,小跑着出院子,迎面却撞上温凛。
温凛垂眸看她:“怎么了?。”
沈妤摇头。
“没事你脸红什么。”
“……”
*
谢谭幽被热水浸泡着,浑身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缓解,心头的紧张害羞也消散了,不自觉弯了弯唇。
待她沐浴好换好衣裙出来,燕恒也从外面进来了,红色长袍加身,墨发束起,干净而好看,想来,也是在那书房梳洗过一番了。
四目相对。
谢谭幽最先别过眼去,以前她觉得燕恒好纯,就连亲吻也是她主动的,她也很喜欢亲亲燕恒,可现在!她总感觉燕恒看她的神色一点都不纯,像一头恶了很久的狼,看得她害怕。
终究是她看错了人!!燕恒才不纯呢!
燕恒瞧着谢谭幽与自己拉开距离的模样,低低笑出声来,在她不注意时,俯身吻了吻她唇角,谢谭幽心头一跳,“你做什么,有人!”
他们现下可是在院中。
“我就是亲亲我的妻子怎么了。”燕恒说的理所当然。
谢谭幽气的又锤又掐他。
燕恒闪躲着,故意逗她,就是不让她碰到。
“燕恒!”
谢谭幽也不用武,就是平常的小打小闹,燕恒在前面跑着却又故意等她,待她追上了又跑两步,若是瞧她累,就站在原地挨她两拳,然后他又掐着她的脸俯身逗她,谢谭幽被气的不轻。
“我生气了!”
燕恒想了想,道:“那晚上我让你消消气。”
话中深意,谢谭幽明白!气的咬牙,又追着他打,一路打打闹闹的,燕恒爽朗笑声传了一路,下人惊又忍不住齐齐回望。
“……”
终于,到了青枫院,燕恒止住步子,谢谭幽追上他,瞪了他一眼,才垂眸理了理衣裙,燕恒就笑看着她。
孟南溪老早就听见燕恒的笑声了,从一开始的惊讶到亲眼看到,看着二人如小孩般打闹,也跟着笑出声来。
这两日她倒是未曾担忧,燕恒在入宫时便让人给她递了话,称此次或许会遇险,但一定会活着回来,如此,她便不担忧了,因为,她太相信燕恒。
“母妃。”谢谭幽瞧见孟南溪,提起裙摆就朝她走去。
“可有受伤。”孟南溪笑着拉过她上下打量
谢谭幽摇头:“母妃不必担忧,我与阿恒都无事。”
阿恒。
两日不见,称呼都变了。
孟南溪又看了看燕恒,这小子前两日也不来看她,她远远去看他时,却见他沉着一张脸,那样子明明心情很是不好,又冷的要死,一副生人勿近的,她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又或是和谢谭幽吵架了,本想问问,可燕恒不愿说的事谁也逼迫不得,她便只能作罢,只能等哪日他心情好些,来她这时再问。
却不想,两日未见,这小子春光满面,又是这种不值钱的笑。
孟南溪心下疑惑,想问问谢谭幽,却不经意间瞥见谢谭幽脖颈处,虽她已经极力用妆粉遮掩,可她这活了这么多年,儿子还是娶了妻的人,怎么会看不出点什么呢。
当下,便笑出声来,拉着谢谭幽进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今日,又是她亲自下厨,做的都是他二人喜欢的吃食,孟南溪一个劲给谢谭幽夹菜,望着谢谭幽眸色越发柔和。
心头那一直担忧的也渐渐放松下了。
她不禁想,如若以后谢谭幽有了身孕,阿恒有了妻子又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她是否就可以去寻阿荣了。
心头轻叹,眸光仍旧望着二人,思绪却已经飘远。
她这是,又想燕荣了。
燕恒给孟南溪碗中夹了一块肉,道:“母妃可要多吃些,这般才有力气为我守着燕王府和阿谭。”
孟南溪横他一眼:“这话说的,你当母妃是你身边小厮了?”
“倒不是。”燕恒笑:“只是母妃在,我安心。”
孟南溪也是笑了:“好,母妃就好好在京中,守着我们的燕王府,然后护着谭幽和说不定后来的小谭幽小阿恒好吗?”
闻言,谢谭幽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在屋外,孟南溪的忽然笑声,脸色瞬间爆红,见状,孟南溪笑的更欢了。
“母妃能不能憋着些。”燕恒有些无奈:“你看看阿谭,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这样,我不在时,可不敢让她过来陪您用膳。”
“你这小子什么意思?”孟南溪冷哼:“我与谭幽关系好着呢,你还是快去你的南燕,别在这碍眼。”
“我怎么就是碍眼了。”
“哪哪都碍眼。”
谢谭幽跟着点头,还附和了一句:“碍眼。”
燕恒被气笑了:“行,我明日就走。”
“到时候等我回来,可别做着一桌子好吃的等我,我不吃。”
“……”
谢谭幽与孟南溪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
燕恒:“……”
第148章
从青枫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谢谭幽心头长叹。
天一亮,燕恒就要去往南燕,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而明明上一世,他也就去了南燕一次,今生或许是她又或是燕恒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改变了什么,导致很多事情也发生了变化。
晚幽院中,黑云和沈妤都在外,见她二人回来,互相对视一眼,笑着换了声王爷王妃,然后又迅速走开。
谢谭幽皱眉:“你二人干什么呢?”
却没人回答,只有她们房门合上的声音。
院中洒扫婢女也不在,偌大院落好像就剩下他们二人。
谢谭幽抬脚进入正屋,正想开口说今日这院中的人怎么这个时辰便不在了,才转身,燕恒的吻便落了下来,谢谭幽瞪大眼,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人抱了起来,床榻柔软,不像山洞那有些冷硬,虽然燕恒已经极力护着她,她却还是能感觉到有些硬的难受。
而沐浴之时,还能感受到身体肌肤火辣辣的疼,约莫是皮被蹭破了些,当夜燕恒是一点都没有克制,如猛兽般心头又带着戾气凶狠,直至后来她答应他所有又说喜欢,他才渐渐柔下。
衣服被褪去,唇齿相交。
燕恒今夜动作很是温柔,谢谭幽不再害怕恐慌,她望着燕恒的五官轮廓,又缓缓下移至胸膛,伤疤凶狠又令人心惊,谢谭幽心头微疼,轻轻推开燕恒,燕恒随着她视线看向自己胸膛。
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胸口,酥酥麻麻的,扯动着他每一根神经。
谢谭幽的吻轻而又小心翼翼的落在燕恒胸膛上的每一个伤口,那样子生怕弄疼了他。
燕恒揉揉她墨发,带着一抹疼惜的吻落她额心,嗓音哑声道:“不要难过,我不疼了。”
谢谭幽鼻尖泛酸。
燕恒搂住谢谭幽脖颈,含住她唇瓣,又一点一点温柔而缓慢占有她,耳畔是彼此的呼吸声又是她轻轻浅浅的声音。
又是半夜旖旎。
待结束的时候,谢谭幽又是浑身的汗,累的一动不想动,只能察觉到是燕恒在给她擦拭身子。
忽而,他动作止住,道了句:“抱歉,那夜是我不好。”
谢谭幽微微睁眼。
燕恒已经看见她身上的红痕与那破了皮的地方,眼底泛起心疼,又吻了吻她,然后起身,从柜中药箱拿出一个白瓷瓶来。
燕恒道:“治外伤管用的。”
谢谭幽轻声道:“你放那,明日,我让黑云为我上。”
“我帮你。”
“……”
谢谭幽还没拒绝,燕恒的手指便轻轻触碰背上破皮一处,药膏清爽也不疼,很是舒服,只是燕恒那手指手心一处一处的触碰,让她难受又忍不住颤颤。
待全部破皮处都涂抹了药膏,燕恒才又重新在她身边躺下,他伸手揽过她,用手臂给她枕着,一抹安心不舍蔓延至心头,燕恒搂紧了谢谭幽,大手还不停一下又一下的拍她的脊背。
谢谭幽快睡着了,轻轻呢喃:“你做什么?”
“哄我们阿谭睡觉啊。”
“……”
谢谭幽来不及回话,便沉沉睡了过去,一夜安稳,无噩梦,睡的又香甜舒适。
睁眼时,天空大亮,她猛地坐起身来,身旁空空如也,她心口一下子也是空了。
“我还没走。”燕恒含笑的声音传来。
谢谭幽抬眸看去,就见他端着吃食进来,心头松下一口气,昨夜想了很久,若是燕恒要走,她得去送送他的。
谢谭幽问:“你何时离京?”
燕恒将吃食放在桌上,转身又去给谢谭幽拿了件她平日喜欢穿的衣裙,道:“等你醒了,等你送我。”
“这次离京怎么会想让我送你。”谢谭幽道:“你上次走不是还告诉我不用送。”
“不一样。”燕恒在床榻边坐下。
“哪不一样。”
“我想多看看你。”
“……”
燕恒说著作势要给谢谭幽穿衣裙,谢谭幽忙拒绝,燕恒也不强迫,就等着她穿好衣裙,然后一同用早膳。
谢谭幽看了眼面前的粥,问:“今早怎么不去母妃那?”
“母妃刚睡下。”
谢谭幽点头,才想起昨夜孟南溪又去了祠堂,早上想必是太累了才睡过去。
这次,是燕恒与黑风一同去南燕,燕恒本想一人前往,是谢谭幽劝了又劝,后来没办法,便只能威胁他,若是不带黑风去,她便不等他回来,燕恒无法,便只能带着黑风去,又交代府中其他暗卫务必护好谢谭幽与孟南溪周全。
一路送他出府,燕恒问了不下三遍你会等我回来吗,谢谭幽每次都答会,燕恒还是不放心。
“你发誓。”
“……”
谢谭幽举手想要发誓,又被燕恒阻止:“算了,发誓总是不好的。”
“我信你。”
谢谭幽无奈,抬眼看向前方,温凛和萧然已经在那里,看样子,也是来送燕恒的。
“你放心去,拿下南燕。”萧然手掌握成拳,轻轻碰了碰燕恒胸口:“我在京中,京中定当安好。”
燕恒抬眼看他,淡淡扯唇:“好。”
温凛也道:“一路平安,你不必担心幽幽或是京中任何,你只管战场多杀几个敌军,我与萧然在京中等你回来。”
有二人这句话,足够了。
燕恒看向谢谭幽,四目相对,谢谭幽懂燕恒眸中之意,昨夜,燕恒已经与她明说,漓国不用多久便会换新帝,若皆时京中乱,他还未回来,她便带着孟南溪先行离京,往城外去,去昨日匆匆瞥见的村庄,有人在那等她,其余的只需要等他回来。
“你护好自己。”谢谭幽道:“我就在京中等你回来。”
燕恒伸手揉揉她墨发,眸中尽是不舍,却也不得不短暂离别,那日云崇所说燕荣一事,一直在他心头徘徊,关于燕荣一事他也可判断出,他没有说谎。
如若云崇没有说谎,那燕荣之死便与他无关,云崇说他最多是见死不救,那便只会是燕家军中人动的手,燕荣是一个警惕极高的人,却独独信任燕家军与不会拒绝云崇所有。
如此,他便更要赶往南燕,若真的有人叛变,此次南燕之战,怕是危险。
他翻身上马,扬着马鞭与谢谭幽三人告别。
谢谭幽目送他背影远去,直至看不清,才转身回城,望着这长街热闹之景,她不知道为何,心头忽然就隐隐不安,空落落的,更是有些冷。
“近日京中可有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谢谭幽问温凛。
温凛道:“宣德候斩首时间推了后。”
谢谭幽皱眉:“为何?”
“陛下下令。”
很简单又沉重的四个字。
温凛看了谢谭幽一眼,想了想,又道:“云启府邸昨夜起了大火你知道吗?”
谢谭幽微微讶异:“起火?云启死了吗?”
萧然嗤笑出声:“没死,但府邸没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呢。”谢谭幽低低道,脑海中却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又笑出声来,“表哥,你去青云山看看。”
温凛不解:“看什么?”
“云启在那里养了不少兵,看看还在不在,若还在,一锅端了吧。”
“……”
温凛与萧然对视一眼:“你怎么知道?”
“做梦梦到的。”
谢谭幽没胡说,她的确是做了梦,不过是前世梦,可她猜,燕恒竟然能放火烧云启,自然也不会放过那里,不管有没有,去看看总是好的,若还在,便一锅端了,能让云启心血白费又痛心最好了。
“那行。”温凛道:“我一会就出城去看看。”
谢谭幽颔首:“表哥交给陛下的刺客,陛下那边可传出什么话来?”
温凛摇头:“他近日身子越发差了。”
谢谭幽眸子眯了眯,心头的不安之感放大。
而令谢谭幽更没想到的是,当夜,云崇便出了事,又陷入昏迷,醒来后,又召集群臣入宫,整整一夜未有人出宫,她也一夜未睡。
是睡不着。
快六月了。
上一世,云崇就是死在这个时候,云启登位毫不费力。
今生……
定当是有变化的。
云启就是一个大变化,她每每瞧着云启,都发觉他不像上一世那般,对权利着了魔,有时候,她都有些愣神不解,又会想,云启是不是根本不是上一世的云启。
可他还在用血傀之蛊控制她,又是那般的残忍,他还是云启,令她厌恶恨之的云启。
夜色中,谢谭幽眸色暗沉又涌上冷淡狠意。
这个时候的云启是在等着登帝位还是其他呢。
若京中生了乱,谢谭幽会把孟南溪送走,但她不会离开,她要在这里等燕恒,也要杀了云启,她要先弄清楚这血傀之蛊,云启那么惜命,他身上亦是有血傀之蛊,她不信他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所以,这便是为何她与燕恒说等她想几日。
若能拿到解蛊方法最好,若是拿不到……
谢谭幽攥了攥拳头,还是转身换了身夜行衣准备出府,却在踏出正屋时,见到空静大师在院外。
她微微愣神:“大师?”
空静大师念了句佛号,然后才抬脚入院,在石桌旁坐下。
“你要出去?”空静大师看她这装扮。
谢谭幽颔首:“大师可是寻我有事?”
“谭幽。”空静大师道:“这般时刻更该静下心来,若你慌乱,旁人钻孔,容易被控了心智。”
闻言,谢谭幽心头狠狠一沉,忽而想到什么,忙将袖子捋上去些,看清腕间物,身体渗出冷汗来。
“莫怕,莫慌,莫乱。”空静大师声音如雨林,浇灭谢谭幽心头的热,又抚平她的不安与那若隐若现的红线。
“我在京中,不会有任何事。”
谢谭幽是定国老将军唯一的外孙女,他会护着她,可在他心头,面前人也算他的半个孙女,他更是会护着。
只是眼下京中时局,他有些看不明云崇在做什么,所以,他也未先行离京。
今夜宫中宣朝臣,他本在李谪处,心头也是有一时的跳动又渐渐平下,不知不觉竟是到了这晚幽院,他微怔,抬眼就见谢谭幽那张有些担忧又不安的面容,却也未直接走进去,而是等着她看见他。
天微亮时,群臣出宫了,而同时,也传出一则消息。
宣德候无罪释放。
谢谭幽听闻的时候猛地站起身来。
无罪释放?云崇这是什么意思?
而萧然与温凛是出了宫后才知道这件事,萧然面色当即一沉就要入宫询问,却被温凛拦住,此刻的温凛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他淡淡道:“先回我那。”
“只落下无罪释放四个字,他想做什么?”一入将军府书房,萧然便一拳砸在书案上。
昨夜入宫,他们未见到云崇,就在那干清宫站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时,高公公才让他们出宫,群臣摸不着头脑,又面面相觑,只能带着满身疲惫出了宫。
可刚出宫就来了个这么大的消息,谁人不惊?
宣德候什么人?沈国公府,定国将军府的事都与他脱不开关系,云崇却释放他,那将当初那两道圣旨放于何地。
早在宣德候斩首被推后时,朝中便有人多言讨论,萧然与温凛也觉得古怪,可当下,燕恒与谢谭幽出了事,他俩没将心思放在这,却不想,燕恒不过才走,宣德候就被释放了,那燕恒……
萧然心头怒火翻涌,咬牙道:“他在逼我。”
温凛颔首:“看出来了。”
“阿恒定当也看出来了,所以才让你留在京中。”
他征战护国土百姓,而萧然护朝堂。
萧然喉头翻滚,忽而就想起初见燕恒时,他将他从深水中拉起,面色冷硬,声音亦是:“变强,便不会再被欺负。”
萧然那个时候很瘦弱,他想了半天,却只问了一句:“我可以吗?”
燕恒:“你想吗?”
“我想。”
此后,他便跟在燕恒身边,害怕暴露,也怕死了,处处隐藏身份,却不想燕恒早就知道,就是知道才出手救下的他。
记得有一年,二人喝醉了酒。
那年的燕恒总说,他很想快速回京,去见一个人。
趁着他酒醉,萧然故意套他的话,问一问是哪家姑娘。
可燕恒总不说,只道:“以后,你要护好朝堂,我便为你守国土。”
萧然心头大惊,他其实不想回京城的,在这军中,看看月杀杀敌军,又与朋友喝喝酒挺好的。
燕恒却说,他得回去,漓国需要他,需要一个很好的君王。
后来,燕恒回京了,战事渐渐停歇,而燕恒却是给他来了一封信,让他回京来,接到信时,他胆颤却又怀着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好像是恨又是狠,可不管什么,燕恒唤他,他总要来的。
所以,他当了这大理寺卿,看似是为人查案,其实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在偷偷查有关他们几人的案子和寻找证据,当然了,不少失败的,但燕恒总在他后方,指引他又扶着他,他好像总能知道很多事,像是未卜先知,可他从来不怎么插手案件,只会交给他,让他一步一步的走。
对谢谭幽也是,燕恒好多都是知道的,他会在关键时刻护着谢谭幽,却从不插手她想做不想做之事,只会在她身后安排好一切,明明整个案件他都知晓,却也只是一步一步引着谢谭幽向前,告诉她,你可以,你厉害,你很棒。
对萧然来说,燕恒就像是那种,一个很大的灯。
他就在那里,照亮很多人的前方,却也不求什么。
只道百姓安国之安。
看似冷又狠厉,实则他比任何人都要善良温柔。
想必,这便是燕家人吧,所以能得八十万大军甘愿臣服,到了燕恒这,更是只听他令,就算无兵符,也只听他的。
也难怪,云崇云启想要杀他,这般人在,哪个帝王能安心呢?
说到底,是他们云家人自私自利,心胸狭隘,又冷血无情,对不起朝臣百姓,更对不起曾经保护漓国的沈国公府,定国将军府,与安国公和燕荣。
如今,万不能再对不起燕恒。
萧然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底微红却冷,深吸一口气,他道:“我先入宫。”
温凛看着他,问:“想清楚了?”
萧然点头:“阿凛,等着我。”
“自然。”温凛道:“有事传信,我定当与你站在一处的。”
*
谢谭幽与沈妤到将军府的时候,正好碰上萧然出来,得知他要入宫,想了一瞬便明了,她望着萧然面容,萧然也是看着她,微微扯唇,明明相识很久,却也是很久没唤过她。
抿了抿唇,他终是唤道:“谭幽妹妹,许久未见,越发瘦了。”
谢谭幽眸色微红,却是笑了:“云霄哥哥,你答应送我的珍贵东西,还没给我送来呢。”
“等事情结束,我将家中好东西都送给你。”
“一言为定。”
萧然笑道:“一言为定。”
“……”
谢谭幽望着萧然离去的背影,忽而感慨万千,此去,他便又是云霄,不是大理寺卿萧然了。
第149章
萧然入宫后不久,京中又是流言四起,都是关于沈国公府是否谋反与定国将军府一事,有人甚至大胆言,此事,怕是安国公做下的,不然,为何三人中唯有他独活?而且他可是还射杀了沈国公啊。
百姓之中有人引领,纷纷指向一处,肆意辱骂又呼喊。
谢谭幽与温凛在将军府中,只淡淡听着外面所发生之事。
沈妤心头生怒:“为何总是这般,他们就不知道谣言可畏,可是会死人的。”
她恨百姓的跟随,恨百姓的不明,又恨百姓说的那些话语。
曾经的沈国公府,谁又不是在这些话中,一点一点被击垮,可当真相明,他们又开始呼喊着要还公道,迎英魂,而今,又只是四个字,便又让他们转了方向。
“百姓安稳惯了,也是没遇上好的带领者。”谢谭幽道:“听风是雨,难免正常。”
而有的百姓中,未识字,平日便只知柴盐,会跟随人群,实属正常,这种时候,妇道人家最为多,所以,这便是谢谭幽为何想要女子也能识字科举,也能出宅院。
若她们识得多看得多,便不会在这种事上,毫无目的的跟随,而是有自己的想法,思考,又能做想做之事,人人又都是自由的。
“阿妤不要忧心,萧然入了宫,等他那边处理好,我们再去也不迟。”谢谭幽给她到了一盏茶,温声道:“静下心来。”
空静大师瞧着谢谭幽平静安抚沈妤的样子,扯唇笑了,明明昨夜,她更是不安,眼下竟是能好好安抚旁人了。
“阿妤放心。”温凛也道:“我不会让你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
温凛知道沈妤在怕什么,她怕沈国公府忽然又成了谋反罪臣,连她也要被诛杀,甚至还会连累了空静大师和他与谢谭幽。
沈妤道:“我只是觉得老天不公。”
空静大师念了口佛号:“善恶终有报,不急于一时。”
此时,宫中。
萧然在干清宫外等了好一会才被高公公领着进去,已经两日未见云崇,不知是他面色更加苍白,还是他一直这般,只是见他不加掩饰,苍白的眼底,与眼底的淤青都显得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萧然忽而愣住,当看到云崇这般面容时,心头的怒火也瞬间凝固住了。
也是缓了很久,他才一点一点回神,想起他做的事,又逼迫又袖手旁观,萧然怒气又渐渐浮上心头,他咬牙问:“为什么放了宣德候?”
“你将沈国公府,定国将军府置于何地?”
萧然一连问了三句:“这般,可是要昭告天下,宣德候无罪,有罪的是沈国公府?他们就是谋反罪臣!”
云崇淡淡道:“朕只放了人,并未言语什么。”
“你是不言语什么。”萧然嗤笑:“可漓国之大,众人有眼,宣德候无罪释放,众人怎么看沈国公,定国将军府一事?”
“天下之大,朕总不能杀了所有人让他们住嘴。”云崇神色依旧淡淡:“再者,宣德候的确无罪。”
“那谁有罪?”
“先帝。”
“……”
云崇道:“所有事都因先帝而起,可如今先帝已经去了,多说无益。”
“那他们的清白呢?”
“他们亦是死了,清不清白的有何用?”云崇冷冷皱眉:“京中最多也就讨论一阵子,过一阵便会没声了。”
萧然脸色阴沉:“你这是要让众人含冤!你真该死啊!”
“谁给你的胆子与朕这般说话?”云崇怒了。
“说了又何妨。”萧然抽出腰间匕首,“我还要杀你。”
云崇眼皮狠狠一跳,心头血气翻涌:“你敢!”
“有何不敢?”萧然步步逼近:“当日我劝你退位,我留你一命,而今你自己想死,我便不拦你。”
看着萧然一身戾气持刀朝他走来,云崇胸口剧烈起伏,双眸瞪大,竟是下意识唤道:“云霄。”
萧然手中动作顿住,刀剑已然快要落到云崇脖颈,往日眸中温和而又淡淡,今日多了层狠和恨,让云崇止不住心惊,他竟然是真的想要杀了他,还是为了旁人。
“你做什么?”云崇声音里都透着不可置信。
萧然道:“那日,我不是都与你说清楚了?”
云崇死死盯着萧然,那日之后回想,他觉得记忆中的云霄总不会杀他的,可眼下,面前之人,执着匕首对他,眼底尽是杀意,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云崇还是不可置信:“你为了旁人要杀朕?”
“那是旁人吗?”萧然被气笑了,声音越发冷:“他们护国守国,你乃万民之父,他们为你护子,你就当张开羽翼,也要护下他们!”
“可你没有。”
“先帝也没有。”
萧然道:“他们被污蔑时,先帝杀他们全府,不给他们留任何退路,他们即将恢复清白,你却将罪人释放,告诉众人,那人无罪,又让他们再度陷入争议之中,谋反罪依旧在,他们永远不清白,而你什么都知道,依然不作为。”
“而你放人又在众人面前提云启之名,你真当以为我看不出你那些心思吗?”
“你在逼我。”萧然握着匕首的手都发了颤:“有那么一刻,我真的不希望我是你口中的这个人!”
云崇问:“既是知道为何还要入宫来。”
萧然道:“来确定,也是想告诉你,你逼我,那我如你所愿,我会站出来,可我也会在天下人面前还沈国公府的清白,说一说先帝与你的丑恶!”
“不可!”云崇眸色一沉:“此时漓国与南燕在征战,晋国那边昨夜传来消息,也有异动,漓国若乱,大危!”
“怎么说也要等燕恒回来。”
闻言,萧然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直接笑了出来:“你现在知道靠燕恒了?你派刺客杀他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只有他会真正护漓国?”
萧然语中全是讽刺:“云启杀我的时候,你不在,是燕恒救下孤弱的我,也是他一次一次将我从死人堆救起来,可你一次一次派杀手杀他,你是君,他是臣,燕家世代护漓国,他杀不得你,我杀得,哪怕遭天谴,我也要杀了你。”
“你说什么?”云崇只听见了是云启杀了他,其他什么都听不清了,一双眼睛颤抖,又是不可置信。
“云启杀的你?”
萧然冷哼:“你关心吗?”
当日下旨,让他先查云霄之案,也不过是想保下谢靖,后来便也没再问,所以,他是一点都不关心什么云霄。
“这事,朕不知。”云崇道:“你去时,朕总是昏昏沉沉,像是大梦一场,当朕感觉清醒已经是三月后,朕也……”
“够了。”萧然打断他,“我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在天下人面前,还了所有人的清白,一桩桩一件件袒露,然后杀了该死的所有人?”
云崇还是坚持:“不可,那是大不敬之罪,朝堂也会不安。”
“那好。”萧然道:“你不敢,你不愿,那你就看着我如何在众人面前说一说云家人的自私自利与冷血无情。”
“云霄!”云崇想制止他。
萧然却将匕首狠狠插在云崇面前,然后转身出宫。
*
一个时辰后。
萧然一步一步登上城中九州台,人站在上面,能看到整个漓国,九州台是先帝在时所造,每每民间节日,他与朝臣就在上面望着下方景,又谈着京中事,与民又与臣同在,是以,人人道他亲民又近臣。
先帝不在了,云崇也从未登过这里,只是有人在打扫,下方有侍卫守着,有人拦他,他未语,只是将人打伤,短时间内不可再靠近他。
当他登到上方,下面已经有了不少百姓,他与侍卫动手动静并不小,而还是一人登九州台,此番举动马上传遍整个京城,百姓纷纷朝这来,就连朝臣都来了。
温凛与谢谭幽也来了,温凛瞧着萧然,让手下兵将这团团围住,不许人上去,也不许有其他人靠近,他知道,萧然这番举动,云崇知道后,定会派军前往的。
百姓朝臣议论纷纷,不知萧然想做什么。
萧然也在此时开了口:“今日,众百姓与朝臣具在,关于今日京中流言之事,我有话想说。”
朝臣皱眉,不明白萧然想做什么,有与温凛关系好的,轻声问他,温凛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听他说。”
萧然道:“先帝在时,若说忠臣,其中定然有沈国公府,这个我相信不用人明说,你们都是知晓的,可是后来,沈国公府忽然成了谋反罪臣,一家老小被杀,十几年了,他们身上都一直背着谋反罪。”
“可事实真当如此吗?”萧然凝着下面之人不解双眸,缓缓道:“先前的两道圣旨大家定当有所耳闻,那才是真的,沈国公府没有谋反,定国老将军府也是被人害了才惨遭大火灭门。”
“而圣旨又不全,那真正的始作俑者是先帝,是先帝欺骗沈国公府,也是先帝要杀安国公,定国将军府,只是先帝和安国公同时去,定国将军府得以安然几年,却也在后来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
他声音缓而慢,一点一点的说给百姓朝臣听。
百姓堆里发出惊讶声,窃窃私语,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胡说八道!”
萧然看向他,一身百姓装扮,声音却中气十足,明显会武,他淡淡道:“我乃大理寺卿,关乎案子一事,绝不可能说谎。”
那男子却道:“明明是安国公杀了沈国公。”
“安国公为何杀沈国公?”萧然道:“乃是先帝下令,又设计,此事,群臣皆知,不信,你们便问问你们前方的群臣。”
百姓纷纷看向前方群臣。
群臣心头一紧,云崇说过,所以他们知道,可他们却不知道萧然想做什么,竟是这般大胆,那是云崇,当今陛下,又是先帝,他们不敢说话更不敢指责。
今日的消息,亦是让他们心头一惊的,太傅回了府中便病倒了。
“而我们当今陛下呢。”萧然冷道:“袖手旁观,逼迫又威胁,眼睁睁看着定国将军府尽数灭亡,还想着如今的护国将军为他征战,又利用燕王,对老燕王见死不救,甚至是多次派出杀手,要杀了我国之栋梁。”
萧然深吸一口气,终是一字一句道:“如此,实在不配为君!”
此话可谓是大胆又不敬。
群臣面色惧变,百姓堆直接炸了,此时,禁军统领赶来,却被外头的军拦住,他冷漠道:“你们是要反了吗?”
温凛看过去,淡淡道:“禁军统领前来,可是奉了陛下之命?”
“自是。”禁军统领又看向萧然:“大胆大理寺卿,敢在此处妖言惑众,不敬先帝陛下。”
“来人啊,抓起来。”
“这世道说实话也是妖言惑众?”萧然看向禁军统领道:“今日我所言句句属实,我从不屑于污蔑他人,还是那样一个凉薄,又自私自利之人!”
“你算什么东西。”前两日新上位的丞相,怒视萧然:“陛下是你能够编排的?还不给本相滚下来!”
就算云崇当真有什么,他们做臣子的也不能这般,这分明是在打漓国的脸,让他国看了笑话,而今漓国还在与南燕征战,实在不该在此刻出些这种事。
丞相开口,跟随他的几个小臣也纷纷附和。
“敢登九州台,伤士兵,又污蔑陛下,一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赶紧滚下来吧。”
“就是,区区大理寺卿,凭什么!”
萧然袖中拳头一点一点收紧,冷眼瞧着下面哪几个新入的朝臣,语音淡淡,说的缓又慢:“凭我,是云霄。”
“……”
第150章
“凭我,是云霄。”
此话一出,整个京城好像一下子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是震惊又不可置信,死死盯着上面的萧然,他说什么?他是云霄?太子云霄?
大理寺卿萧然是死去的云霄太子?
怎么可能!
可他说……
禁卫军统领也是惊的面色变了又变,反应过来后忙让身旁的士兵入宫,与云崇说明,不知道是不是,可若真的是,他们总不能……
可他心头却是不信的,不止他,想必很多人都不会信。
云霄啊,死了那么多年了,还是被大火焚烧,怎么就能活了下来?不知想到什么,他看向温凛,他亦是从大火中存活,那云霄又怎么不能侥幸活下来呢?
可他听闻,当年大火中可是发现了云霄的尸体的,还有他腰间那枚太子才可佩戴的玉……如今……
朝臣惊的面面相觑,众人又看向萧然,面上神色换了又换,就连那丞相也是惊的大气不敢出,此时此刻,任是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上次时隔多年,听闻云霄,乃他是被人故意纵火杀害。
而这次听闻云霄,竟是有一人站在他们前方,告诉他们,他就是。
谁不惊呢。
人群中,温雅倾也在,他一身墨绿色的袍子,白发束的一丝不苟,双眸清明,就站在下方看着上面的人,听他说出云霄二字时,身形终是颤了颤,若不是杨芸眼疾手快的扶住他,都要朝后摔去。
杨芸声音已然发颤:“师父。”
师徒二人互相搀扶着,同时望着上方的人,颤抖的手臂与眼眸,暴露二人此刻心绪。
原本,杨芸又准备去大理寺卿府邸,却听闻这边动静,她也跟着人群过来看看了,见到是萧然,忽而愣了愣。
萧然总是喜欢穿紫色的长袍,头束玉冠,面容淡淡又有些潜藏的温和,而面对熟人时,他又总是一副喜爱玩又调皮的模样,让人一时分不清哪个是他,可其实,又都是他。
今日,他站在那里,语声铿锵,是大胆的却又不是,他正直,又坚定,太像一个人,一个她已经开始怀疑的人。
杨芸盯着他很久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那句凭我是云霄出,她大脑当时更是空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又本能的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当她瞧着周围景,才发现不是。
她眼眸微微泛红,这人真是与当初不一样了,她竟然没认出他,那他呢,难道也没认出自己吗,女扮男装认不出,女装也是认不出吗?师父就在京中,他也认不出吗?明知道,他的离去,师父与他们有多难过,为何不先回来。
“我没死在当年那场大火。”萧然抬眼扫过一众人,目光在温雅倾和杨芸身上微微停顿又别开眼,垂眸道:“而今回来,也是为了讨要清白与一公道。”
“沈国公府无罪,安国公,定国将军府更是无辜,当年一事,因先帝而起,外里他是难得的明君,可内里,他怕三军关系密切又联合,影响他帝位,是以,他与三皇子设计,三皇子谋反是假,引沈国公父子出城才是真,后来事发,先帝召群臣又下令安国公前去杀反贼,并下旨,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而当日,沈国公父子早就奉命出城,先帝言,三皇子谋反一事,不可透露半分,让父子二人暗中将其解决,保朝堂安稳,也免百姓忧心,是以,出城后二人谁也未说,只是称病未上朝,可他们定不知道,此一去便是谋反罪臣了。”
“而老燕王,亦不是真的战死沙场。”
萧然说起这些,原本平静下来的内心忽而涌上酸涩来,幼时,恩师教他如何做君王,父皇教他不可让忠臣寒了心,又听旁人提起先帝,说是如何如何的好,有人用千古明君来形容他,那个时候漓国好像真的还不错,君臣好像真的是一体。
这些年,他又翻了好多关于过去的卷宗,只是看着很久很久之前的漓国景,沈国公,安国公与定国将军三人时常一起征战,从无败仗的,又与百姓关系好,很多年,人人道他们三人是保家卫国的好将军,可后来,一个是谋反罪臣,一个战死沙场,另一个死于大火。
都是因人而成此。
所有人都接受了这般结局,却无人知,温凛崩溃的那一年,本该是鲜衣怒马少年郎,硬是逼着自己沉下心又静下来,等待着,更无人知,燕恒的那几年,是如何将屡屡战败的燕家军举到这个时候的模样。
人人惧他,却无人心疼又怜他。
他护国,而这个国之君主,要杀他又屡屡要挟他,他是忠臣,为燕家后代,不反,只总说,萧然啊,世上唯有你有资格为这些人证明清白,你莫要让他们寒了心。
那个时候的萧然不明,直到后来遇温凛,他才知,原来,有那么多的人受了冤屈,却无处可说,又说不了。
萧然喉头翻滚,终是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眸早已红了,他撩开衣袍下摆跪下。
众人见状,好似才慢慢回过神来,心头剧烈起伏,不知是惊还是怕,神色有了些许变化,大许是被他的话语和这模样感染。
禁卫军统领瞧着,却是攥了攥拳头,若再让萧然这么下去,今日的京城怕是要热闹了,而有关陛下先帝之事,若传去列国,难免会成了笑话,也会引起朝堂不安,就怕有人藉机生事。
最终,他还是咬牙道:“你说你是云霄太子,那你为何会成了大理寺卿。”
“有人要杀我,自然得隐姓埋名。”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似是不可置信。
禁军统领道:“谁敢杀云霄太子?”
从云霄成为太子的那一刻,他身边就不乏高手与大臣,都是云崇派过去的,这般得云崇看中,谁敢杀?若查出了,诛九族都算轻。
“想杀之人便敢。”
“……”禁军统领冷笑:“那你有何证据证明你身份?”
“何须证明。”萧然声音依旧淡淡:“知道的人自然知。”
听着萧然总是不正面答话,禁军统领越觉萧然是在胡言乱语,压根不是什么云霄太子,他厉声道:“大胆大理寺卿,胆敢在城中胡言乱语,抹黑皇室又冒充皇室太子,抓起来!听陛下处置。”
禁卫军面面相觑,上前不是后退也不是。
“愣著作甚!”禁军统领怒道:“还不抓起来!”
禁卫军持刀纷纷向前,却在即将登上九州台时,被一道尖声拦下。
“住手!”
禁军统领回头,竟是高公公,眉头微皱,心头却是渐渐涌上不安来。
高公公快马而来,见禁卫军停下,大松一口气,他未下马,而是扬声道:“陛下有旨,谁敢对云霄太子不敬,杀无赦!”
闻言,众人又是瞪大了眼。
禁军统领黑沉的脸忽而惨白,又回头看向萧然,他仍旧跪着,身姿笔直而挺,眉眼坚定。
耳畔又传来他冷淡又震震的声音:“先帝曾做错了事,但他已去,无法再站在这里与故去之人言歉,今日,我作为云霄,云家后代,皇室中人,特在此处,与英雄致歉,迎英魂归家。”
“望国之英雄,一路走好,也与英雄说一声,尔等并非罪臣,是好汉,也不是孤魂,是有家的。”
话落,城边忽而刮起阵阵风,原本一片蓝的天空忽然暗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落在众人发丝眉眼,有人被这忽然而来的景弄得心惊,也有人直直望着萧然。
“迎归来,迎归来。”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众人又齐齐看过去,只见那长街尽头,有一人缓缓走来,白色袈裟被风吹起,手持佛珠,面色自若又有种高深莫测,令人不敢靠近。
是高僧。
漫天黄纸洒落,他一步一句归来又归家。
众人心头因震撼而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妤望着空静大师,眼眸早就红了,原来,这就是大师所说,正大光明的回家,他亲自引领,带着在外游走世间,难入轮回或是以为自己早已没有家的的士兵孤魂与沈国公父子回家。
谢谭幽亦是震撼又不自觉红了眼的,当年之英魂,在今日,可以这般回来,有些玄乎或又是会让人害怕,可此时此刻,好像没有一个人是怕的,众人只看着空静大师与他身后,好像在看,有没有人会出现,会真的归来。
萧然收回视线,缓缓抬眸,瞧着阴暗暗的天空,眼角不知是泪还是雨,慢慢滚落至手心。
他长叹道:“而当年,沈国公府的两个姑娘活了下来,一个被曾经的丞相夫人捡回了相府,另一个,在后来入了相府做姨娘,大约两月前,做姨娘的沈清被宣德候派人杀了,至此,我才知道宣德候竟是参与又主导了这样多。”
“定国将军府的火亦是他放,谢靖与秦国公为帮凶,谢靖已死,只剩下这二人,我不知陛下为何放人,大许是他觉不重要,因,他早就知道宣德候做下的事,却只当不知道,又对定国将军府见死不救,只是一夜,除了温凛,七十几口人尽数死在大火之中。”
“如此行为,实在不配为君。”
“!”
此话,就如一道惊雷炸响,却无群臣反驳,因为私心里,他们觉得萧然说的是对的,当这个想法浮上心头时,震了一瞬又是心虚,看了看身旁人才敢又看向萧然。
萧然声音很平静,可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惊的直冒冷汗:“我恨他的不做为,恨他的冷淡薄情,所以,今日我站在这,是为了反他的。”
朝臣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看向围在周围的兵,这是温凛手下的军,也是三年前,跟着定国老将军征战沙场的定国军,众人心头颤颤,难怪,温凛会带军前来。
他二人是要反吗!
若他们不顺从可是要被杀了?
群臣与百姓心下忽然慌乱,四下看着,有胆子小的已经瑟缩成一团叫了出来。
高公公亦是惊的面色惨白,云崇知道萧然在外面的所为,让他快马而来为他证明,这明摆着是心下依旧对他有亲情的,可眼下,萧然说出这种话来,这不是要让云崇……
“我不杀漓国臣。”萧然缓缓站起来身来,垂眸看向温凛:“我只杀叛国贼。”
温凛见萧然看过来,轻轻颔首,退出人群去,再进来时,手里拽着个人,众人一眼就能认出这人身份,乃是今早才刚被放了的宣德候。
还未回过神,众人就见眼前一抹红划过,紧接着,便是血腥味弥漫,回神,眼前头颅尸身份离,满地的血,令人作呕又害怕。
“他不杀,不愿杀,不敢杀,那便我来杀。”萧然语声铿锵:“而我,亦不是大家所想那般,只是觉着,这漓国该换一换风气了,再这般下去,漓国恐怕离亡国不远了。”
萧然说完,便下了九州台,步子轻又浅,扫了眼群臣又看向温凛,正准备抬脚离开,那丞相忽然开口:“你若反,与叛臣贼子何异?陛下早就说了,是要让我等辅佐七皇子。”
萧然反问:“叛臣贼子是夺皇位,而我又不要皇位,何来贼子一说?”
“你刚刚……”
“我是说要反,可我反的是国之风气,反的是他不杀之人我杀,亦是反他不还的清白公道我来还,生于漓国皇室,当以漓国朝堂与百姓为重之之重,他做不到,我便反了他。”
“这又有何区别?”
萧然笑:“区别大了,叛臣贼子为那至尊之权,我为臣又为民。”
“至于你说的云启,敢杀我又暗中养军队,这般人,我看,才更像是叛臣贼子。”
“……”
萧然不在语,抬脚离开,留下一众在雨中凌乱不解又震惊的朝臣百姓。
他在温雅倾和杨芸身前停下脚步,看着温雅倾越发苍白的面容,萧然抿着唇,伸手替他擦去面颊雨水,几人都未撑伞,这雨水擦不干的,可他还是未停下,轻轻擦着又垂眸。
还是温雅倾温热手掌抚上他手背又握住,萧然才缓缓停下,温雅倾重重握着他,瞧着明明已然垂下头却还是比他高的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明明,那一年他比他矮的……
心头酸涩又心疼,轻轻拍了拍他面容,温雅倾笑着道:“为师就知道,我们小云是最厉害的,不会死,更不会让人失望。”
“师父。”萧然鼻音浓重:“都说了不要喊我小云。”
“小云多好听啊。”
“不好听,像姑娘家的名字……”
“是吗?”温雅倾道:“为师可是天天唤着呢……”
萧然喉头发胀,说不出一句话来,深吸一口气,他在温雅倾脚边跪下,给他三叩首:“是弟子不孝,让师父担忧了。”
“阿芸才是辛苦。”
萧然手心缓缓收紧,抬眼去看杨芸,面前被雨水笼罩,有些模糊,可他还是能看得清杨芸的样子,她泛红的眼睛与紧握的双拳与当年一模一样。
他抿了抿唇,正想开口。
“臭小子。”杨芸却扶起他,苍白的面容挤出一声笑来,犹如那年:“见到师姐也不知道喊喊。”
萧然垂眸,却是唤了声:“阿芸。”
幼时,杨芸比他大,在师兄姐妹和师父面前他会唤她师姐,可私下里,他都这样喊的。
所以,他总是不喜欢温雅倾唤他小云,总觉有些怪。
几人一起离开了这,温雅倾与杨芸回了他在城中的院落,萧然则是称有事要与温凛商议便与他回了将军府。
“今日这事出,云崇估计气的不轻。”
书房内,几人已经换了身干的衣服,四人围坐在一起,温凛问:“萧然,你可当真想好了。”
萧然轻抿一口热茶,道:“总不能将这漓国交到云启手上。”
若云启登位,第一个倒霉的估计就是燕恒,到时,若他在行事,那才是真的乱臣贼子。
“云崇那边呢。”
萧然耸肩:“他逼我站出来,总不能是要看着我一点一点的夺下他。”
云崇逼他,不就是想让他以云霄的身份站出来,大体是什么意思,他总是清楚的,而云崇亦是清楚他,若是当真所有事解决干净,他恐不会愿意做回云霄,是以,他放宣德候,又当众提云启,他知云启什么样子,他们亦是知。
“那云启呢。”沈妤皱眉:“之前在相府见过他好几次,总觉得不是个好相处的,今日之事出,他好像也没露面。”
“估计在青云山。”温凛笑出声来,又看向谢谭幽:“青云山的确有兵却早就被毁了,幽幽到底是如何知晓那个地方的?”
谢谭幽面色未变:“若我猜的不错,应当是阿恒的手笔。”
“阿恒?”萧然挑眉:“他好像总能知道我们不知道的。”
谢谭幽手心微微收紧,未言语。
此时,青云山。
雨渐渐停下。
云启站在山上,一双眼睛红的充血,身侧拳头死死攥着,一身的恨意与戾气,他怒吼:“废物!”
身后残留的两个将军及几个黑衣高手忙跪下。
“殿下息怒。”
“息怒?”云启冷笑:“十万大军说没就没,你们怎么不一起死在里面?”
几人面色微颤,将头垂的更低,不敢再开口。
云启看着那空荡荡又一片漆黑的地方气的浑身颤抖,十万大军啊,他养了那么久,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当他收到消息时,府内正起大火,他第一时间赶来,可还是什么都挽回不了,就眼睁睁看着大火燃尽,烧死所有人。
那般景,让他想起上一世,好像也是有燕家军被焚烧至死。
云启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燕恒!”
也是后悔,当初没听了皇后的意见,在云崇病重时一举拿下,当时估计是又疯了,脑子里忽然又没了那些想法,只是时不时喝下一碗梨梦烫,然后彻底入梦,清醒之时便不自觉去燕王府外徘徊,还是没见到想见的人。
她从悬崖底部回京那日到是见到了,在城外,燕恒抱着她,她靠在燕恒胸膛,清冷的神色在那一刻竟然含了笑和幸福满足,而她身上穿的还是燕恒长袍。
当日,只想支开燕恒,他没想过燕恒会带着谢谭幽跳了悬崖,当他听闻时,想下那悬崖去找一找,却才走了两步又顿住,救石衡要紧,石衡在,他才可以完好的控制血傀之蛊。
可还是失败了,想去寻她时她已经回来了。
“殿下。”有一暗卫速速走来。
“何事?”云启脸色阴鸷。
暗卫见他这模样心头一跳,想了想还是将京中之事说与他听。
云崇心头狠狠一沉,面上却没有多大变化。
竟是这样快……
“殿下,那萧然说是殿下杀了云霄太子,如今……”
“慌什什么。”云启冷声道:“先回京。”
*
京中还在下雨,长街空无一人。
将军府书房。
“你说晋国?”谢谭幽一直在听着萧然说他入宫后与云崇的所言,忽而听到晋国,心下不由得一紧,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一下子担忧的厉害。
萧然点头:“他只说晋国有异动,不知真假。”
萧然看谢谭幽面色不对,问道:“怎么了?看你这幅神情。”
谢谭幽不说话,皱眉想了很久,总觉得这晋国好像是有些古怪之地的,而忽然的异动也不可能是突然的,她看向温凛:“表哥,可否派人去探一探晋国军队。”
“我一会就吩咐人去。”温凛道:“幽幽怎么了?可是察觉什么不同?”
谢谭幽摇头,有种话就在脑海中,却说不出的感觉。
暮色时分,雨停了,云崇又召集群臣入宫,此时,他面色更不如今早,听嘴多的太监说,他今日吐血昏迷好几次,有人偷偷议论怕是不行了,不幸被云崇知晓,命人将人大卸八块。
如此残忍,令众臣心惊也是有了些许更加浓重的失望。
他仍旧坐在高位上,虚弱瞧着下面群臣,缓缓开口:“朕子嗣不算多,可唯有云霄,受朕亲自真心教导,本想待他成年之时便将这位置交予他,可惜,天不遂人愿,竟是让朕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老天又是公平的,一别经年,他回来了,健全正直,依旧是朕心头的皇储人选。”
群臣闻言,心头讶异一瞬又大松一口气,今日,还以为马上漓国会大乱了,云崇发话,他们照做,也不必觉得心头不安了。
萧然冷眼看着他,并不语。
云崇轻咳一声,又道:“朕这一生做了不少错事,也对不起很多人,可朕是君,有时也是无可奈何,那夜,朕也明说,朕的确不配为漓国君。”
“诸位爱卿,请帮朕好好辅佐云霄。”
群臣齐齐跪下:“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云崇见状心头微微松下一口气,眼前有些不明,他强撑着看向萧然方向,伸手想唤他过来,萧然却是皱了皱眉,未动,他真的是讨厌他的。
觉得他不配为君,又该死。
可云崇虽然与朝臣道歉,心底里仍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些死的人本来就是该死的,自古权臣都这般,他未主动动手都是他为他们留些体面,他不解萧然就为了这些,厌恶他?怎么可以,他们是一体,他该站到他身边来的。
云崇又用力伸长了手,萧然眉头皱的更紧,看他一副面色苍白无力却又在极力伸手朝他而来,攥了攥拳,终是上前一步,正准备握住他的手,却在下一秒,耳畔传来一声:“噗呲。”
滚烫鲜血喷洒而出,溅了他一身。
他瞳孔骤然紧缩,一下子怔在原地。
匍匐跪了一地的朝臣听闻此声,猛然抬头。
“陛下!”高公公惊叫出声。
干清宫大乱,一声陛下高过一声,又是太医……
不知过了多久才恢复平静下来。
而也是全城该哀之时。
……
临渊十四年,漓国云帝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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