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负责人

    慈善晚会还没开始,会场布置目前正处于一种井然有序的收尾阶段。

    出示证件和委托书后,会场的负责人依然对我们进行了安检,不出意外的没通过,但不影响我们进入会场。

    正式场合的穿着必须得体服帖,我在家里研究了半天也没找到在“保持西装服帖的情况下”把我平日做调查员带的所有东西都带上的方法。所以我并没有带太多不合规矩的小物件,只带了个挂在腰后也不显眼的小型电棒。

    还有标配的勃朗宁。

    不过护卫任务也不是调查委托,也用不上太多辅助道具就是了。

    和负责人简单交涉后,他接待了我们,向我们介绍了会场的情况、展示他们的成果。

    场地布置、饮食安排、安保防卫,会场的布置确实井然有序,粗略估计半个钟头内就可以完成整个会场布置的收尾。

    而侦探社负责的那部分委托项目——检查安全隐患这件事完全用不上我来操心。助哥非常厉害,只要随意一扫,就能把可能藏匿着危险事物的角落都收入眼底,不到一秒就能检查出全部不对劲的地方。

    官员先生也不需要我们接送,他有专门的保镖会负责他到会场之前的安全。

    “我觉得我们可能被坑了,或许这个会谈是早就组织好的,最开始的目的就是希望侦探社负责会谈的护卫工作。那位官员先生从来没考虑过只让我们保护他一个人,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个来的。”我小声的和助哥咬耳朵。

    助哥“嗯”了一声,等到负责人稍稍走远了一点才接话。

    “更改委托的信息是社长发来的,委托人是社长的朋友,就算真的在坑骗,坑骗的对象也是社长。”助哥不急不缓的向我接受道。

    对哦,对我们来说工作内容几乎没变来着。

    “还有,”助哥顿了顿,视线停留在一个点上,直到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才收回视线,“

    那里好像有些不对,可能是炸弹吧。”

    说真的,他说那句“可能是炸弹吧”的语气甚至比死人的心电图还平静,让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的。

    等到意识到自己刚刚应该表现出惊愕的时候,助哥已经接着说了下一句话。

    他问我说“你知道是谁放的吗”。

    我、我不到啊,我怎么会知道是谁放的啊?

    于是我对助哥摇摇头。

    助哥点点头,告诉我他也不知道。

    于是我们对视了一会,助哥想着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就非常认真的在想,要是乱步的异能力是空间移动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瞬移过来解决案件了。

    但乱步的异能力不是空间移动,所以我的想法不能实现。

    “小林先生。”我抬了抬手,叫到负责人的名字,“会场的布置非常高雅哦,能麻烦带我去监控室看看么?”

    “过奖了,您这边请。”负责人先生稍稍低头,接着为我领路。

    于是我就和助哥兵分两路了,我去瞅监控抓搞事的人,他去把切实的麻烦问题解决了。考虑到我俩异能力的效果,这样的分工确实非常高效合理。

    在去往监控室的路上我很无聊的给自己打了个赌,赌监控室的录像被替换了。

    假设换了我就给乱步额外带两盒麻薯,没换就只带一盒。

    这个慈善晚会结构和性质都不是那么常规标准,它的规模并不大,最开始面向的也不是名流政客,受邀的客人大部分是来自于各行各业的有为人士和青年才俊,他们通常没到钱多的花不完进而开始利用慈善来追求自身名望的阶段,这个阶层中拿富余的钱用以做慈善而不是理财投资的人占比并不大,功利性自然占比很小,做慈善的目的也更纯粹。

    但现在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临时增阔这么多场地、负责这么多布置统筹,小林先生辛苦了。”我随口应酬到,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完全生疏。

    “有井上阁下这样的大人物莅临,这些辛苦都不算什么。”负责人先生比我还会社交,即使是一点都不发自内心的话也说的漂亮得体,给人很真诚的感觉。

    井上先生就是社长认识的官员朋友,他的业余爱好就是拿钱打水漂。

    咳,是做慈善。建立慈善基金啊,或者扶持夕阳产业,帮助大学生创业什么的。

    这场慈善晚会就是他建立的基金会主办的。而他“心血来潮”的亲自参加也让这场慈善晚会,从各行各业的爱心人士聚会变成了一种杂糅式的跨经济阶层的社交名利场。好在跨的不多,不然真的容易出事故。

    不对,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没那么容易出事故……吧。

    算了管他呢,我就是个打工的未成年。

    从上帝视角来看,媒体和路人的注意力都更容易集中在这个稍稍有些跨阶级的慈善晚会上,自然不会注意到即将进行的、被遮掩的会谈。

    保证其顺利进行,分为两个会场,主会场进行慈善活动,晚宴社交阶段可以通过侍者引导自然的将宾客们分开,反正会场足够大,这样的安排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只要主办方安排的足够得体也能够顺利进行,还轮不上我操心。

    ·

    “禾泽先生是察觉到会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在电梯里时,小林先生问道。

    “嗯。”我点点头,老实的交代了,“是发现一些情况,有的还很棘手。”

    小林先生听了我的话,看上去稍稍紧张了一点。

    “什么、什么情况?会场出了什么事吗?”他克制而急迫的问道。

    “非常奇怪的情况哦。”我解释道,盯着对方的眼睛,摊了摊手,“比如负责统筹整个会场的负责人先生,竟然因为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小小的要求就放下了整个会场筹备的工作,和他一起去负一层的监控室呢。”

    这么不专业的做法怎么看都不合理吧,他真的为我领路而不是找个闲一点的工作人员带路的时候我人都傻了一秒。

    “这是因为您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相当于代理警官——”对方试图解释,不过我没什么兴趣听。

    “你太买账了,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这么买账。”我随便解释了一句,然后很快掐断了揭穿对方的话题——把疑点和正确推理内容说出来这总是给我一种在揭人短的感觉,我不太习惯做揭人短的事情。

    “——电梯里还是别动不要打架为好,毕竟容易出事故。”

    我一边使用异能力,一边解开对方西装最下边的扣子,腾出空间把藏在他腰后的匕首拎出来,想着“得学着做一个合格的侦探啊”这样的事情,把匕首从鞘中取出。

    对方任由我动作,表情就像每一个第一次见我异能力的人一样懵逼。

    我没注意太多,只是拔出匕首,然后我表情管理就下线了,因为那把匕首真的很离谱,刀刃上的淬紫色看上去都快要渗出水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在盛满毒药的魔女坩埚里跑了几年呢。见过淬毒的刀,甚至见过涂着毒药的电棒,但没见过这种玩意。这匕首真一副看两眼都能折寿的样子。

    感觉只要轻轻蹭到这个匕首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呢……

    于是我默默的把匕首放回鞘里了。

    对方什么都没做,只是的站在原地,说明他想和我在电梯里打架的欲望还挺强的,不然也不至于做不了这件事就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中途有其他需要使用电梯的人进入陆陆续续的进入,并且和我们同行到了一楼。小林先生什么感想我不知道,但我没什么感想,就在想要不要提醒他把那颗扣子扣上。

    他就和我一路从三十二层到了负一层,我不止一次去回忆自己刚刚下达的大冒险指令,确认自己下达的是“不要打架”而不是“一二三木头人不许动”,并且对他的一言不发感到无比疑惑。等到到了负一楼,我终于忍不了了,走出电梯,询问对方是否愿意接着为我带路。

    “你是怎么发现的?”对方似乎回了神,神情复杂的看着我,终于还是走出了电梯。

    工作经验,小子。

    我很想这么说,但我觉得嘲讽太强了不适合友好交流,于是就放弃了。

    “你要不先把扣子扣上?”我提议道。

    对方沉默的扣上了西装扣子。

    “你再给我带个路?”我又一次提议道。

    对方开始给我带路。

    我稍稍有点蒙圈了。

    这人怎么一句话一个动作啊?

    “……因为我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有着丰富的断案经验。”我思来想去,还是和对方解释了一下,虽然这是纯粹的假话,判断对方的武器携带情况和表情情绪观察都是在港口黑手党工作时积累的经验。

    稍等,表情情绪观察好像是我练人像速写的时候积累的经验……算了不重要。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随身带着那把匕首吗?”无言的走了一段路之后,小林先生突然说道。

    “嗯,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思考了一下,说道。

    “……什么笑话?”小林先生看上去没跟上我的说话节奏。

    “我再过两个月才过十七岁生日。”我说道。

    “……”对方似乎完全没听懂。

    这让我多少有点挫败,因为解释自己的笑话真的很逊。

    但是没办法,小林先生听不懂,所以我只能解释了。

    “我有未成年人保护法。”我解释道。

    “……”对方沉默了。

    “就是说,如果你杀了人,你要负刑事责任,而我不用。”我又补充道。

    第122章 花瓶

    小林先生陷入了沉默。

    我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

    “所以现在能带我去监控室了吗?我们已经在负一楼兜两圈了。”我隔着水泥墙指了指电梯的方向,提醒道,“我是专业的调查员,无论你想做什么成功率都不会高的。”

    小林先生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都已经发现我要干什么了,还有必要去监控室吗?”他这样说道,多少有些放弃挣扎的意思。

    在负一楼带我兜圈子的小林先生多少对我起了些杀心。一个下定决心要杀人的人,就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做事也就不会犹豫。可惜的是,这同时说明这样的人会在理智思考方面就会有所欠缺,他但凡多思考一下就会想明白他根本杀不掉我。所以我必须提醒他,让他充分意识到杀我是不合算且容易翻车的,不然他真的动手了,我还要花时间制服他,岂不是给助哥增加工作量。

    从结果上来说我的提醒还是很有用的,至少他的杀心收敛了不少,看上去能正常交流了。

    ——我是去监控室看炸弹的。

    我在心里想,并不能完全排除小林先生在炸弹事件中的嫌疑,也就没法直接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当然有必要去看了。”我用理所当然的语调说道,很多时候你只要让自己的行为看上去特别理所当然,对方就会自己脑补原因。所以我把他的问题忽悠过去了。

    ·

    总之我顺利的来到了监控室。

    武装侦探社的证件是真的很好用,只要出示一下我就可以随意查看监控了。甚至不需要偷偷用阿真魔法说服他们。

    “为什么只有四倍速?”在我认真盯着监控的看倒放的时候小林先生冷不丁的问道,“侦探们看监控不都是六十四倍速的吗?”

    我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一下,暂停了录像。

    “我有能力六十四倍速我还会四倍速吗?”我这样回答道,“……别信电视演的,没两个是真的。”

    四倍速看录像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快我根本就看不过来。

    “所以厉害的侦探也做不到六十四倍速吗?”小林先生又问道。

    “不清楚,”我摇摇头,重新按下了开始键,“我只认识一个厉害的侦探,不过他不用看录像,只要一眼就可以推理出所有真相。”

    有那么一瞬间,小林先生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似乎是惊讶愕然的表情,不过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

    “……报纸上还会说真话啊。”

    “不好说。”我盯着屏幕回答道,“但关于乱步的推理报道确实全是事实。”

    四倍速对侦探来说确实太慢了,我询问小林先生一些细节后,只是粗略的抓了几个关键时间进行查验也花了不少时间。期间小林先生接到了几个电话,不过都搪塞了过去没有离开,一直等我看完了监控、再在监控室转了几圈、询问了监控室的工作人员一些问题之后才跟我一起上楼。

    “禾泽先生打算和我一路走回会场吗?关于……那个匕首,禾泽先生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前往厢式电梯的路上,小林先生果然问了我关于匕首的事情。不过当时我正在想“要记得给乱步多买两盒麻薯”的事情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

    等到了第二时间我才反应过来,回应了他。

    “你打算让我说些什么?问你为什么带着匕首?想杀什么人?但我不八卦,不想知道啊。”我对他摊了摊手,“我又不是警察,没必要干盘问你的活。”

    “况且,我也不打算告发你。”我总结道。

    小林先生完全藏不住他的惊讶。

    “这可真是令人意外的回答。”

    我戳了一下电梯按钮,不觉得这是令人意外的回答,但大致也清楚了小林先生不是侦探社的大家,和小林先生说话不能简化流程。于是只能再次补充说明。

    “你的作案工具被我拿走了,充其量只算个杀人未遂,就算真的告诉了警察你也有一万种理由搪塞,说一句‘我有被害妄想,带着带毒的刀子走来走去是我的自由’就谁也拿你没办法了,毕竟你可是连迫害对象的边都没沾一下呢。”

    解释的功夫电梯已经到达了负一层,于是我们的话题就稍稍中断了一下。

    我按了三十二层,等电梯门缓缓关上时,我才接着说道。

    “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对普通人来说不是什么好选择,既然被我阻止了你就可以就此机会仔细考虑一下,说不定还有比杀人更好的选择呢?”

    “比如求助武装侦探社?”小林先生反问道。

    “比如求助武装侦探社。”我肯定道。

    “你甚至都不知道我面对的是什么就许下承诺,没考虑过对方可能是连侦探社都对付不了的、不能对付的存在吗?”小林先生淡淡的说道。

    和一个预备杀人犯聊天果然很有难度,不过考虑到我过去的同事都是实打实的杀过人,就觉得没什么了。

    “确实。但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我再次提议。

    小林先生对我笑了一下,他看上去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或许和助哥一般大,这个年龄却可以负责主持筹办一个有众多名流参与的大型晚会,显然是能力出众的。他说话语调平稳,给人一种有被认真对待的感觉,是即使受过专门训练也不太可能掌握的天赋。所以他笑着对我许诺的时候也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感觉。

    他告诉我说我很特别,可以想象的出我工作的武装侦探社一定也很特别。如果他还有机会,他会去武装侦探社需求帮助的。

    如果能这样解决自然再好不过了,于是我对他点点头,各自分别了。我润去找助哥了,而他去忙于会场布置了。

    助哥告诉我说炸弹的问题他已经解决了,并且简单描述了过程。我也告诉了他我对负责人先生的初步判断和处理,以及在监控室的发现,顺带拜托他下班后记得提醒我给乱步多带两盒麻薯的事情。我们交涉的非常顺利,只是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于是我就问了。

    “咱们社对这件事怎么说?”

    “什么都没说。”助哥回答道,在我略显错愕的情况下助哥说话的语调态度依然平稳不变,看上去非常沉稳可靠,“我把情况反馈给了社里,那边很快联系了井上先生,而反馈的结果是——一切照常进行。”

    “那边的认为慈善晚会的炸弹不会影响到会谈的正式进行,他们认为这两件事情毫无关系。‘会谈在慈善晚会举办期间进行本身就是临时起意,慈善晚会的炸弹只会是慈善晚会的麻烦,既然麻烦已经被侦探社解决了,那么照常进行就好’——那边就是这么个意思。”助哥放低声音和我解释道。他可能多少有些特别的天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充满槽点的离谱发言用从一而终的、平淡的像谈论天气一样的语调说出来。

    “真离谱。”我除了这三个字,一时也想不出来要如何评价。

    “嗯。”助哥表示赞同。

    可惜甲方要求再离谱我们乙方也只能照办。在炸弹被助哥发现的时候我曾设想过委托会因此终止,慈善晚会和会谈都会择日举办,我们可以提前回横滨的事。不过现在看来我明显是想太多了。

    白天的动荡并不是适合黄昏插手的地方,可白天的请求黄昏也没理由拒绝。侦探社对政府最近发生的种种事件都处于一种既不隔离又不参与的中立态度,这样的方针可以说是“三刻构想”教科书级别的执行典范。可惜的是,这样的策略只会让三刻构想垮掉,这场会谈的出现、慈善晚会的宾客名单就是最好的证明。但假设寻根究底,这又只会是必然的结果——侦探社不会干涉白天的事情,只会在白天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但白天不会让黄昏触碰正空的太阳,只有黑夜才会肆无忌惮。

    ·

    会谈的场所在这栋大厦的第四十七层,除了专门的电梯,普通的电梯都无法抵达。我的脑子里转着各种事情,有的是与现在要做的事情切实相关的,更多的则是想到了一些空泛而无法改变的事情。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我走路不看路直接磕倒了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

    真的非常痛,痛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我觉得我的膝盖和肋骨承受了它们不该承受的暴击,但花瓶比我更惨,它直接裂开了。万幸是没碎,于是我小心的把它扶回原处,把裂纹藏起来了。

    走廊上的花瓶不止一个,赔偿起来大概是要赔上一整套的,我觉得很忧伤,而且膝盖和肋骨都很疼,更忧伤了。

    四十七层除了那个倒霉花瓶以外情况良好,在井上先生没来之前我们也不知道那个房间是他们私人会谈要用的。而且小林先生还在会场,离开太久也不太好,于是我们又很快回到了会场。

    会场布置完备,助也哥把那些安全隐患都排除了。

    细想一下小林先生也能算安全隐患……

    那就是改成“助哥把除了小林先生以外的安全隐患都排除了”这种表述好了。现在的时间是六点半多一点,距离慈善晚会正式开始也只有半个钟头。

    “会场的炸弹没那么简单,我们两个一定要留一个在会场的。”我梳理了一下思路,开始和助哥分工。

    助哥表示他去做护卫任务,我可以留在这里,到时候还能吃点心买保温杯。

    我对点心的欲望不强烈,但对保温杯确实心动了一瞬,于是点头答应了。

    第123章 弘秀

    晚会正式开始的时候月亮是红色的,可以透过落地窗看见,它贴着地平线,即使常识告诉你它将会慢慢升起,你也会产生出一种“这血般的月亮将要坠落”的错觉。宾客和媒体陆陆续续的赶来,在会场的人看来也只不过是地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点。主持人抑扬顿挫的说着开场的介绍词,到场的宾客或是礼貌的倾听或是各自交谈。我和助哥大致属于后者,但我们称不上宾客。

    在明知道慈善会场有隐患的情况下依然当做无事发生的我们终归只是拿钱办事。想到这里就不由的觉得国木田老师不参与这条委托是件好事了。毕竟是不能拒绝的委托,国木田老师又对一些事情的态度相当执拗,远不如诸事都有自己的考虑的助哥和万事都优先用摆烂解决的我来的心态平和。

    我短暂的和井上先生见了一面,对方看上去五六十来岁了,称不上和蔼也算不得凶狠,偶尔能在比较真实的新闻上看见他的身影,但没什么记忆点,我觉得我一转眼就能把他忘了。

    井上先生的到来也把慈善晚会的氛围推向了一个小高潮,正式和他交谈都是在他签下几千万的捐款单之后的事情了。最开始我还是有点紧张的,因为我不太懂官腔一类的东西,这完全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助哥也不懂,不过他看井上先生的样子特别坦然,于是我也学着他坦然了。

    万幸的是井上先生没对我们说什么门门道道的话,他和社长确实认识,跟我们讲话非常干脆直接。于是我们也很直接的公事公办,交涉起来非常舒心顺利。就是他身边跟着的其他官员先生看上去非常奇怪。一个非常隐晦的躲避我的视线,被我发现之后只好不尴不尬的笑笑。另一个非常明显不愿意面对我和助哥,看上去非常想走的样子。第三个看上去正常一些,但也是一副略显微妙的态度。

    我觉得迷茫极了,只是暂且没有表现出来。走完过场的官员先生们同助哥一起离开了会场,熟悉的人离开了身边,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正身处于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一时间生出了想咬手指的冲动。

    我掐了掐手心抑制了这种冲动,调整了一下呼吸来平稳情绪。

    毕竟是前社恐,在陌生环境调整情绪这事我都做的轻车熟路了,现在的我拽的可以要求水土不服的路人喝八杯水。

    咳,可能也没那么夸张。

    但那些官员先生的奇怪反应依然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没兴趣吃点心,也没兴趣听主持人讲话,慈善拍品还没轮到那个漂亮的保温杯,小林先生也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没折腾什么事,我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精力空闲了出来,然后被官员先生的异样表现所困扰。

    不过这样的困扰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有人来找我打招呼了。

    令人懵逼的那种。

    对方说起话来相当不客气,声音不大却刺耳的很,看上去明显和侦探社有过节,讽刺说作为调查员的我是“首相的走狗”。

    我是真的很懵逼。那会正在发呆想事情呢,前半段完全没听清,等回过神来仔细分辨对方在说什么的时候,又被“那什么什么的走狗”给搞蒙了。缓了一会才意思到他说的“那什么什么”是现任首相的污名绰号。

    但这同样弄得我一头雾水。就跟你正走在路上散步听歌呢,突然出现了一个你见都没见过的人,指着你骂说“傻逼东南亚极地甘蔗,去修电缆吧”一样莫名其妙,这时你根本不会生出什么生气愤懑的情绪,只会感觉黑人问号,因为你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或许还会产生一丝“这里需要一位医生把他带走”的想法。

    出于这种想法的影响,我直接对他来了句“不好意思,我不是医生”。

    对方一下子变得很生气,看上去想把我撕了。我过了两秒才意识到我刚刚说的话里蕴含的攻击性,不过说都说了,就这样吧。

    “抱歉,我能请问一下你是谁吗?我们似乎从没见过面。”虽然我实际上对他是谁这事完全没兴趣,但毕竟是社交场合,于是我不得不有兴趣了。

    但特别奇怪的是,明明我这句话说的非常正常,可对方好像更生气了。

    嗯,我真不擅长社交。

    于是我默默闭麦,打量起对方。对方似乎二十出头的样子,外在形象非常大方得体,衣着打扮审美在线,是放大荧幕上就会有小女生喜欢的那类男生,可惜表情管理零分,一副阴不死我的样子。

    我闭麦看他,他也一副气狠了的样子,于是我俩就莫名其妙僵持了起来。我负责莫名其妙,他复杂僵持。

    直到注意到我俩氛围不对劲的小林先生过来了。

    “您是广雅先生吧,能在这见到您我真是太幸运了,您比在荧幕看起来更光彩照人。”小林先生微笑着、毫不吝啬的夸赞着对方,打破了我们的僵持,“啊,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会场的负责人小林浔人,您叫我小林便好,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小林先生的情商明显甩我几条街,两句话的功夫就把眼前莫名其妙的小哥哄的眉目舒展,还顺带让我弄清了这个想撕了我的小哥到底是谁。

    广雅弘秀,荧幕上炙手可热的明星。他和我之间毫无交集,我对他的影视作品也毫无兴趣,之所以会认识他,也只是工作需要——他是广雅希子的哥哥。

    细想一下,在和研究所有关的失踪案结束后,经受丧女之痛的广雅家就已经自顾自的把锅扣在了侦探社身上,作为希子的哥哥,他敌视我估计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中伤失去亲人之人的事情我还做不来,所以我选择不和对方纠缠计较。

    广雅弘秀也确实被小林先生吸引走了注意力,上下打量了小林先生一番。

    “会场的服务员?也不怎么样嘛。”广雅弘秀看小林先生的眼光异常挑剔,“你这张脸……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

    “或许有吧?我有为广雅先生接过机哦。”

    “原来是这样……”广雅弘秀放下这个话题,看上去有些兴致缺缺,“怎么,你还想向我要签名吗?”

    “如果可以的话。”小林先生拿出笔和便签纸,广雅弘秀给他草草的签上名。

    接着又是一系列邀请拍照、对他拍摄的影视作品的提问、抒发自己的间接,成功把对方弄的不耐烦又找不到机会走,俩人彻底把我晾一边了。

    直到弘秀小哥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强硬的选择离开,才摆脱了小林先生。

    弘秀小哥一走,小林先生就把便签纸捏成团拜托路过的侍者扔掉了。

    “果然,你不是他的粉丝。”我点点头说道。

    “粉这样的人也太可怕了吧,他除了一副好皮囊,也没有值得喜欢的地方了吧。”小林先生摊摊手,对我笑了一下,“他刚刚对你没说什么很难听的话吧。”

    “只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已,”我晃晃脑袋,其实并不需要小林先生为我解围,不过有人愿意来帮自己确实会让人心情变好,“不过小林先生好厉害啊,竟然能把和他有关的细节都记得呢。”

    “毕竟这次的会场有些特别,作为负责人,当然要注意宾客们的信息喜好,才能防范于未然啊。”小林先生说道,真的是一副非常负责可靠的样子。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起杀人的念头呢…

    我沉默着,思考着这个问题。又觉得思考这种专业不对口的事情完全是自寻烦恼,于是又放弃了。

    “侦探社是能解决他人烦恼的会社,远比外界想象的更厉害,它或许真的能帮到你的。”最后我只能这么和他说了。

    小林先生说他会考虑的,但还没来的及和我进行更多的交流,就又被其他麻烦事叫走了。我挥了挥手向他告别,接着向前一步自然而迅速的转身,就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人的视线撞上了。

    “钢琴师他们果然没说谎,禾泽还真是非常敏锐呢。”来的人轻声说道,声线十分温柔,纵使我没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是谁,也在听见他的声音的时候回想起了同他有关的那些记忆。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禾泽呢,可以称得上是意外的惊喜了。”公关官对我微笑了一下,全日本最俊美帅气的男人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修辞,公关官真的长着一副迷倒众生的面孔,结合我脸盲的毛病,我总是会反复的被他惊艳到。

    虽然说我回想的记忆全是他和旗会的另外几个人不怎么符合形象的打来打去。

    “……嗯咳,原来是意外的惊喜嘛,我还以为……咳,算了。”我尝试跟他聊天,结果两次都因为名字卡壳了,最后直接摆烂。平日里习惯叫他公关官,这会儿不得不叫他的艺名就吐字不清,别扭的很。

    可能是我这副闲他艺名烫嘴的样子逗乐了他,公关官真的笑了起来,笑了一会才停住。

    “好吧好吧,其实是早就知道了哦。”公关官给了我个wink,不着痕迹的移动了一下位置。我本身的位置就比较角落,这样一来就很难有人注意到公关官的位置了。

    “禾泽会来这里是为了工作吧。”

    他稍稍压低了一点声音,是那种会让声控沦陷的磁性,还好我不是声控。但可悲的是我是个颜控,当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抵御不住公关官的wink。

    “嗯,是哦。”于是我老实的交代了,但交代完之后才觉得有一点点不对劲。

    怎么说呢,我依然觉得公关官真的特别特别好看,在我心中的地位无法撼动的好看,但却没有当初那种被一个wink暴击到呼吸困难的感觉了。说起呼吸困难……

    我发现……最近把我暴击得呼吸困难的事情……好像是……太宰……

    打电话的时候、还有被安吾那样说的时候……

    有点奇妙,再看看。

    第124章 公关官

    我知道我会在这见到公关官,一早就知道了。

    井上先生那边传真过来的文件包含了这次慈善活动的宾客名单,公关官的艺名也在其行列之中。

    广雅弘秀的名字大概也在里面。至于为什么说是大概……做个护卫任务而已谁会把宾客名单背下来啊,又不是搞暗杀。

    咳……

    搞暗杀也不一定要把宾客名单背下来吧……

    总之,整张宾客名单我只在看见公关官的名字之后才又草草看了一遍,确认了没其他认识的人之后就没管它了,没太注意到广雅弘秀。

    “你来这边也是为了工作?”我询问公关官。在这种场合直接称呼他为“公关官”属实有些不合适,讲他的艺名多少又有点别扭不习惯,于是我干脆直接用“你”代替了。

    “我是被邀请来的。”公关官回答道,视线移向了拍品的展览平台又很快移了回来,没有其他动作。

    我的视线也移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我早早相中的保温杯。

    “井上先生?”我胡乱猜测着,按下了拍卖键。

    拍卖活动和聚会同时举行,品尝美酒与点心的宾客可以向侍者索要小型拍卖设备,只需要按下按钮就可以参与拍卖进行竞价。

    “是非常盛情的邀请呢。”公关官认同了我的猜想,看着我又戳了两次拍卖键。

    “……那他还真是很有眼光呢。”我沉默的思考了一会儿,只能这么评价道了。

    公关官是全日本最顶流的演员,在演员圈子里很难找到可以同他比肩的人,邀请他来吸引媒体的注意确实是大胆又大手笔的选择——假设公关官的主业不是在港口黑手党工作的话。

    但可惜他的就是来自黑手党组织的核心构成员,隐藏主业是当黑手党。

    先前富豪事件里,老板在后续也替我调查出了一些深究起来水很深的信息——当时同太宰商谈的人是一位在政府地位不高不低,职位却极其便利的官员,从政治立场来看,这位官员先生是很希望内阁重组的——这也说明了港口黑手党对内阁重组一事的立场意见。

    不难推测出公关官此行是持有双重身份的——我和助哥的名字不可能出现在宾客的受邀名单上,所以非侦探社对接人基本不存在从任何正常的渠道来获取侦探社的消息。

    假设仅仅以演员的身份来参加这场慈善晚会,公关官没必要、也不可能提前知道我会在这里。

    但他知道我会在场,显然是有自己的非正常渠道来获取信息。得知我会到场,并且他没对他知晓此事进行隐瞒,说明隐瞒是没必要的,他的任务不会与侦探社发生冲突。

    不过因为在同他交流的时候提到了井上先生,我又回忆起了最初的困惑。

    我困惑着,视线没有固定在一处,也自然的留意到了其他人的动向。小林先生在一旁与其他宾客交涉,广雅弘秀时不时的往我这边望过来,但他看的都是公关官,显然是对公关官感兴趣,和我对视都是非常带私人感情的瞪视。

    保温杯依然有人叫价,已经拍到接近三万了,它当然不值这个价,理解为捐款附赠保温杯会显得合适的多。总之无脑按拍卖键就完事了。

    公关官看上去对我困惑的样子有些不解,偏了偏脑袋。

    我戳了两下拍卖键,把刚刚跟井上先生说话时的细节讲给了公关官听。

    “——但我对那三个官员毫无印象,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我总结道。

    “对他们毫无印象?”公关官显得有些诧异,似乎完全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可是,你不应该都认识吗?”

    都认识?

    我更没料到这种回答,连“果然公关官早就有注意到我这边的情况”的想法都扔到一边了。

    于是我只是很没底的发出了“嗯……”的气音后就说不出话了。

    公关官眨了眨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禾泽的记性有些差劲呢。”他感慨般的评价了一句,接着一字一句的和我解释道,“虽然没太看清,但跟在后面的是广雅廉秀,广雅家在整个神奈川县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了,你刚刚还会他儿子吵架呢。”

    “这样啊……”我生出了一些心虚,虽然不多,但我还是十分心虚的应了声。认识倒是认识,但谁去记讨厌的人的脸啊。

    “另外一位是我们神奈川县本县的县长阁下,吉田先生,就是稍稍有些发福的那个。”公关官接着说道。

    “唔……”我沉默了。

    “还有啊,井上先生左边那位不是一直和会社有来往吗?没记错的话,在先前一直都是你和他交涉的吧?”公关官最后介绍道。

    “嗯……啊?”我习惯性的想点点头,又在意识到刚刚公关官在说什么的时候懵了。会社显然指的是港口黑手党,记忆中倒是有和政府那边的人以所谓“私人名义”谈过业务——配合阿真我在谈业务方面称得上是无往不利来着——不过完全没法把脸对上去,一会儿功夫我对那位官员先生的相貌已经记忆模糊了,总之更对不上了。

    公关官还在看着我,带着一些饶有兴致的、不让人觉得讨厌的探究意味,似乎对我记不得这些

    事的原因非常好奇。

    ——他会就此发现我有脸盲症也说不定。我这样想着。

    我没告诉过旗会的诸位我有脸盲症的事情,特立独行的旗会成员们都太具备记忆点了,和他们相处基本不会受到脸盲的影响,所以我自然也没有和他们提这件事的必要。

    “不过是个业务对象,也没必要记住他吧。”我眨了眨眼睛,不太自在的开始为自己的行为进行找补。也不是真的不自在,但感觉这个场合表现的理所当然实在不合适。还是表现的不自在比较好。

    “哇噢,这可是会社难得谈下来的大项目首……前社长都在夸赞呢。对禾泽来说也只是个普通的业务对象吗?”公关官微笑着,真心实意的夸赞起来,“真是帅气呢。”

    ……怎么感觉和预期的回应不太一样?

    是哪里出了偏差?

    我觉得不大对劲,但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大对劲,过了两秒才意识是哪里不对劲。

    “森先生夸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嗯哼,你不知道?”公关官肯定了我的说法,对我的反应不再惊讶。

    “现在知道了,感觉有点微妙。”我实话实说。是真的没想到当初隐约觉得的“太宰在隔绝我同森先生的交流”这事竟然不是错觉。

    当时对这事的判断可犹豫了,一边觉得又是奖励房又是奖励车的没见过大老板好像不太对劲,一边又觉得大老板日理万机,谁有空见我啊我太自恋了。

    没想到竟然真是这样。

    “前社长还说,‘感觉禾泽君的社交圈子太窄了,对组织没有归属感,太宰君也不注重这方面,稍稍有些令人担心。希望年轻会能多指引照看一二”这样的话。”公关官淡淡的补充道。

    何止是不注重啊。我心里想着,明明是完全不打算让我社交,在港口mafia接近一年的工作时间里,期间举办的大大小小的团建项目有二三十次,我是一次都没有参加。起初是团建时间太宰给我安排了额外的加班任务,等我做完归来就彻底错过了。后来我意识到这件事并且跑去向太宰证实时,他就大方的承认了,还说我“没必要去进行这些社交,对你来说比起虚无的归属感还不如做点工作来的更有用”这样的话。

    正常人可能会生气或者不敢生气,但当时的我不属于这两种。

    ——什么?竟然不用参加场合?还有这等好事?!

    这大概就是我当时的心理吧。

    总之就是一拍即合。

    于是每当听说有各式的社内聚餐、聚会、团建时,我就找太宰领一份要处理的工作。

    再后来为了方便,太宰的办公室又多了个垃圾篓,他不感兴趣的文件都往里面丢,我有需要了就去垃圾篓里捡一份。我不用参加我没兴趣的社交,他不用处理过于无聊的工作,简直是双赢。

    太宰这么做是基于什么考量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此在也不用参加浪费时间的社交项目,还能多赚一笔加班费简直太棒了。特别是这笔额外的加班收入还包圆了我在Lupin酒吧的酒水开销。综上,太宰是个好上司。

    “原来旗会是因为森先生的命令才同我接触的呀,这是我能知道的事情吗?”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并不耽误我说话,于是我就这么问了。

    “并非如此哦。同禾泽交往是旗会的大家本来想做的事情,和首领的命令没什么关系。”公关官摇摇头,说道这里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禾泽还真是好脾气呢,要是换成中也,听见我这么说都要恼羞成怒的揍人了吧。”

    “或许我没揍人只是因为我没中也能打。”我认真的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结果莫名其妙的,公关官突然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就是那种没端住于是就不打算演了的那种笑。

    “……禾泽认为自己不能打?”公关官边笑边说,把落下的头发别到耳后,“确实,禾泽的体术不像中也那么夸张,但你这么评判自己,半个黑蜥……咳,都要伤心的哭起来了。”

    说道这里,公关官的语气稍稍认真了一点。

    “大家都希望同禾泽交往的。或许当初救命的人情也算一小部分原因,但愿意与禾泽交往当然是有更重要更充分的理由。”

    我被这句话勾起了好奇心,对于体术水平的反驳被暂时搁置了。

    “什么理由?”我问道。

    “因为禾泽很有趣很可爱哦。”公关官微笑着 ,一只手支着另一只手肘、手腕撑着下巴,点着头说道,看上去非常认真。

    只是看上去,因为我觉得这个答案听起来太离谱了,超出了我的心理预设范围,CPU严重卡顿。

    “这是什么敷衍了事的答案啊。”我完全接受不能!

    “嗯,脸红的时候也很有趣很可爱。”公关官补充道,我条件反射的用手背摸脸。

    “什么都信的样子更有趣更可爱了哦。”公关官再次笑眯眯的补充道。

    我谴责的看了公关官一眼,默默的把手放下,挪开视线。

    ……现在我已经失去了继续同公关官说话的欲望了,他说的话分开来我都懂,合起来我完全理解不能。

    记得当初老板也用过类似的话术来转移话题,胡扯一些我听不懂作用的说辞来混淆视听什么的,现在公关官的说法和老板当时的用来混淆视听的内容一模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法像在面对老板时那么笃定了。

    是因为旗会的人都太特立独行了吗?

    我确定不了。

    于是我闭麦按拍卖键,花了几分钟拍下了那个漂亮的保温杯。价格比我的预期要高,看来大家对做慈善还是很积极的嘛。

    “禾泽很喜欢那个保温杯?”公关官看我像个按键机器一样一言不发的狂戳了半天拍卖键,终于转移了话题,我立马松了口气。

    “是啊,不过还有另一部分原因——我原来的保温杯被一个小崽子弄坏了,想要个新的。”我回答道,万分感谢公关官没继续刚刚那个“可爱不可爱”的奇怪话题的,公关官人还是挺好的嘛。

    公关官露出了一贯会将抵抗力低的人类迷的神魂颠倒的笑容。

    “禾泽能喜欢就太好了,那可是我认真挑选的呢。”他微笑着说道。

    “……”我确实知道慈善拍卖的展品全都是参与者捐赠的东西……

    感谢早了,旗会的人果然一半都是可恶的坏心眼子。

    第125章 信子

    公关官太坏心眼了,接着聊下去肯定是我吃亏。

    我很快意识到了这件事,所以我鬼扯了一个“我去问问能不能提前前拿到保温杯”的说法就的润走了。

    明知道要吃亏还接着呆着,我又不傻。

    咳……

    不过我真的润去询问工作人员了。

    会场很大,是非常典型的上流社交场所,举办慈善晚会自然要进行一些额外的布置,交响乐团的演奏场合被巧妙的改造成功慈善拍品的展示平台,悬挂在会场周围的十七个液晶屏幕确保了无论你呆在哪个犄角旮旯的位置,都能够依靠它看见展示平台的拍品,客人们可以尽情的进行自己希望的社交,而不是围在平台前听演讲。

    我觉得能把这二者有机结合的统筹设计师也挺有才华的,十七个液晶屏幕既能有效的收拢客人们的视线,又不至于让人眼花缭乱,没点超前的空间设计感几乎不可能做到。

    找到负责拍卖品的工作人员并没有花费我太多时间,我向他提出了“想提前拿到保温杯的”诉求,对方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很快同意了。但我这时候脑子才转过弯来,意识到现在才八点多,距离晚会结束还有一个多钟头,我根本没手拿保温杯。于是我又改口说还是暂时寄存吧。

    虽然我不是慈善晚会的客人,但工作人员先生显然是把我当成客人了,对于我没事找事的要求毫无意见,还安慰我稍安勿躁,举办方会把公关官的保温杯保存好的,保准没有除我外的任何人能碰到。

    ……谢谢,没有被安慰到。

    被工作人员误会成公关官粉丝的我因为震惊而失去的最佳反驳机会,只能看着工作人员离开。

    不过我也没陷入什么懊恼之中,一方面是我确实喜欢公关官的电影,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他的粉丝,另一方面是……

    我发现有人从我刚见到工作人员开始就一直盯着我看。

    于是我顺着那到视线望了回去。

    是一个黑色长发的姑娘,同我的位置距离不算远。当我的视线和她对上了之后,她短暂的愣了一下,然后显得稍稍有些不好意思,用酒杯遮了遮脸。

    没有恶意。我很快确定了这件事,于是把视线收了回来。人在发呆的时候总喜欢盯着一处看,或许她只是把我当成了发呆参照物,没什么关系的。

    于是我便不再在意这件事情。不过我不在意不代表别人就不在意了,在我还没有构想好接下来要干什么的时候,那个姑娘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

    “刚才不由自主的盯着您看真是非常抱歉。”她的声音非常温柔平和,语气也十分诚恳,弄得我愣了一下。

    对方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十六七岁的样子,气质上带着一些未踏入社会的、单纯的感觉,或许是个同父母一起前来的学生。虽说如此,她的语言措辞方面得体大方,很明显可以看出,她属于“真的踏入社会了也可以处理的游刃有余”的那类人,这方面能力她甩我几条街。

    我摇摇头,告诉她我没有介意。但对方依然是温声细语的同我解释了她为什么会盯着我看。

    “刚才我一直在和您竞拍那个保温杯,”黑色长发的姑娘同我解释道,“我很喜欢那个保温杯,在价格叫到八万之前我都非常想要拍下它——这是可供我在这里支配的捐款,可惜它超过了。”

    我似乎理解了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就变得很好奇。”她轻声说道,让我有些疑惑。

    “好奇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好奇您为什么会在没人同您叫价的情况下,自己把价格从八万叫到十一万的。”黑色长发的姑娘回答道。

    我沉默了。安静的回忆了一下我化身按键机器的场景,发现当时因为注意力不集中点多了几下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于是更沉默了。

    “或许原因没什么复杂的……”我艰涩的、吞吞吐吐的同她解释道,“或许……只是……不小心……多点了两下……就是这样。”

    对方眨了眨眼睛,接着笑了起来,算是非常克制的那种,只笑了几秒钟。

    “您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她这样说的,对我的说辞似乎是“相信但没完全相信”的样子,但“有趣”一词说的倒是挺真情实感的。

    我审视了我方才说过的话,并没有找到什么能称得上“有趣”的要素,最后只能猜测对方说的“有趣”并不是在就事论事,而是从我不清楚的角度发掘出来的。

    在我想这想那的时候,对方看上去却显得稍稍有一些懊恼。

    “……忘记做自我介绍了。”这样的懊恼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接着对我说道,“我是佐佐城信子,在早稻田念书,请多指教。”

    佐佐城信子……

    我品味了一下个名字,并没有同我知道的文豪名字对上号。

    “我叫禾泽释之助,称呼我禾泽就好。”我也向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请多指教。”

    社交场合的存在就是为了同陌生人熟悉,所以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佐佐城小姐无论是性格才华还是长相,都是那种会被几条街的人追捧的类型。她说话节奏不急不缓,却意外的是个很健谈的人,甚至对一些偏门的知识都有所了解。

    “……你在早稻田念书?”我同她聊了几分钟天后才意识到不对劲。

    ……刚才光想着国木田老师也在念大学没意识到十六岁上大学这事不太对劲。

    “是的呢。”佐佐城小姐微微一笑,“学的是犯罪心理学,是觉得我不像是上大学的年龄吗?因为有提早上学和跳级哦,跳级这种情况还是很普遍的吧,我只是比他们多跳了一次……当时还差点就跟不上进度了呢。”

    多跳一次已经非常夸张了呀。我这样想着。

    她所说的普遍跳级是异能大战的副产物。是在我闲得长草,于是心血来潮对国木田老师“已经上大学了”这事惊讶的吱哇乱叫的时候国木田老师讲给我听的。

    在战争期间虽然学校这类象牙塔没有真塌掉,但无论是被征兵还是因为经济来源崩塌,许许多多的家庭已经支付不起并不算昂贵的学费了。教师行业体量的缩水同样影响到了学校的办学情况,于是学校们便自发的想出了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鼓励跳级。

    学校没老师了,教不了这么多人。学生没钱了,付不起学费。那你跳级,我发证。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有些人就是这样跳着跳着就没学上了。为了谋生计,十来岁的人跑去当兵,到战场上当炮灰,这还算是幸运的。更多的是加入了当地的恶势力,在违法现场上当炮灰。不过战争时期嘛,大家都惨,都维持不了体面,体面是指挥统筹一切的人才有能力维持的——总之都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只是又废又菜还想活着而已,没什么丢人的。

    似乎也没什么理解不了的。

    可听到这么一段悲惨往事之后我还是沉默了,接着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种情况应该是要表现出同情或者愧疚,但我反应实在有点迟钝,已经错过了表现愧疚的最佳时间。

    “……抱歉,我没上过学,不知道这些。”于是我只能这样找补了。

    结果国木田老师却突然看上去十分愧疚,反而对我说了抱歉。我当时完全没理解这是为什么,只能敷衍的支吾一声。又过了很久才好像隐约意识到了原因。

    ——或许国木田老师认为从来没有机会上学的人更惨一点。

    但这真奇怪啊,不是说得而复失才是最惨的吗?

    还是说国木田老师的想法不具有普遍性?普通人的想法不能作为参考依据?

    但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在与人相处的情况下感到困惑了,于是我就把这个问题搁置了。等到遇见的情况足够多了,我总能知道是为什么的。

    ·

    像国木田老师这类不但有学上,而且还主动跳级的无一不是狠人,和我这个“薛定谔的失学少年”比起来,实力不知道甩我几条街。

    所以佐佐城小姐真的非常厉害。而且学的是犯罪心理。误解了,原来我以为的偏门知识是她的专业啊。

    “比起我,从事着特别职业的禾泽先生不是更加厉害吗?”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佐佐城小姐接着说道。

    我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佐佐城小姐笑了一下。

    “只是一点点推测。刚来到您身边的时候我有闻到一点浅淡的香水味,香水味消散的很快,说明使用香水的人并不是您。味道像是Calvin Klein推出的限定新品,持有率不高。而它的代言人也参加了这场慈善拍卖,说明您刚刚同他近距离接触过——说起来,明明起先说是普通的慈善晚会,却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实在有些奇怪呢——除此之外,您的右手拇指与食指的夹缝、食指的左右两侧都有茧,说明您有不短的持枪经历。出现在这个场合、能与大人物接触、却又能自由的行动,甚至参与拍卖,很容易猜出禾泽先生的职业特别吧。”

    我眨了眨眼睛,稍稍有些惊讶。

    “原来当时的柯南·道尔是这样的体验啊。”我感叹道。

    佐佐城小姐似乎有些不理解我在说什么,我这才回想起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柯南·道尔,就算有也不一定是写《福尔摩斯探案集》的柯南·道尔。于是我干脆就把它当成一个普通的小故事讲给她听了。

    “——说是从前有非常厉害的侦探小说家,他为人低调,但在一次出差的时候却被从没见过的人一秒认出了……”我向佐佐城小姐讲述这个故事,“……最后小说家折服于对方的推理才能,惊叹说‘他就是现实生活中的福尔摩斯’。”

    “确实是细致入微的观察和很了不起的推理。”佐佐城小姐也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

    “是的,”我点点头,也稍稍笑了一下,“所以我觉得佐佐城小姐和他很像哦,差一点点就骗到我了,还好我听过这个故事。”

    虽然发现了她的说辞是假话,但这并不让人反感,反而会让人感觉很有意思。

    “实际上那位读者并不是什么现实中的福尔摩斯,先前的推理都是他杜撰的,他之所以能认出小说家,是因为小说家的行李箱上挂着写有他名字的便签。”我向佐佐城小姐揭晓了故事的结局,摊了摊手,“所以佐佐城小姐也不是靠香水的味道推测出这些的哦,香水只是幌子呢。”

    第126章 侧写

    “您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佐佐城小姐没有急于承认或否认,只是模棱两可的反问道。

    “香水是一种非常容易帮人分类的东西,特别是这类社交性质并不严肃的场合,就更明显了。”我回答道,也没有着急,“使用香水的人会在任何可以使用香水的场合使用香水,而不使用香水的人则完全不会用它,你可以很轻易的判断出我并非香水受众,没有使用它们的习惯。”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佐佐城小姐反问道。

    “说明我很好骗,因为我根本不懂香水,也不具备分辨香气来源的才能,无法确认它是别人身上的味道,还是场地上放置的香氛。”我很快回答道,“所以就算你是在胡乱杜撰我也发现不了——不过显然不呢,我还是发现了。”

    “可是你说错了,我确实闻到了香水味,也确实知道它是Calvin Klein家的新品。”佐佐城小姐不急不缓的反驳道,没有在说谎的样子,“并没有在胡乱杜撰呢。”

    “因为香水不是过程,而是结论啊。”我干脆的回答道,佐佐城小姐的脸上终于稍稍浮现起一些惊讶,我接着说到,“佐佐城小姐没有胡乱杜撰,只是糊弄了说辞,凯文克莱家的新品确实持有率极低,但并不是因为它是价格昂贵的高级奢侈品,而是因为它还没上线——没上线的香水又如何能分辨出味道呢?虽然会场很大,但判断出我从哪里走来的并不算是难事,那位大明星的动向也很容易从宾客们的闲谈中得知。再结合保温杯,不难推测出我是他的粉丝,或许方才还和他见过面、要过签名合过照。推测出香水是凯文克莱家的新品非常容易,就算猜错了也没关系——我不懂香水嘛。”

    我的说辞并没有让佐佐城小姐表现出被拆穿的情绪,就连刚才的情绪也很快收敛了。

    “可这样一来,又该怎么解释我是如何看出你职业特殊的呢?”佐佐城小姐反问道,“要知道这里可没有写着名字的便签呢。”

    佐佐城小姐直直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

    “‘香水没上线”什么的是谎话,它已经上线了,所以根本不需要我推测。这样一来你刚才的推理很容易被推翻,甚至一碰就碎。”

    我感觉有些有趣,或者可以说,从刚才佐佐城小姐对我的职业提出猜测后的所有对话都让我觉得有意思了。

    “所以我说香水是幌子呀,因为对佐佐城小姐来说,这是完全用不上的条件吧。”我同样盯着她的眼睛,回答道,“对于佐佐城小姐来说,只需要枪茧就足够了吧。”

    “香水是幌子,它上线还是没上线、存在还是不存在都不重要,因为这只是掩饰你真正的推理手段的幌子,甚至于连‘禾泽先生职业特殊’的形容都是幌子呢。”我非常笃定的说道,或许是我的语调太过笃定,佐佐城小姐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是非常坦然的惊讶,“佐佐城小姐刚才所做的推测并不是对我职业的推测,而是……或许是这么个用词吧——犯罪侧写。”

    “佐佐城小姐对我进行了犯罪侧写,最后应该是得出了不怎么好的结论呢——罪犯之类的,盗窃、诈骗或者干脆说是杀手。佐佐城小姐认为我曾经做过不好的事情,但我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又让你对你的知识运用的准确性产生了些许怀疑,于是才用了‘职业特殊’这种说法吧,毕竟无论是罪犯还是警察,都算是特殊职业吧。”

    “即使禾泽先生这样说,那也都是您的猜测吧。那么说说看吧,我又有什么必要来向您撒谎呢。”佐佐城小姐的语调一直都是温柔平和的。

    “是为了礼貌。”我回答道,不出意外的看见她脸上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内敛笑容。佐佐城小姐显然是一位淑女,含蓄内敛、温和大方,是很难让人讨厌的类型。

    “佐佐城小姐通过犯罪侧写推测出我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却没法保证这个推测的时效性,‘万一他已经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了呢’,你不能确认这点,但也没选择对此视而不见,所以才模糊说辞,选择含蓄低调的试探我吧。”我抬了抬手,进一步解释道,“这么说起来,佐佐城小姐真的非常有礼貌呢。”

    ……唔,这样一看,似乎是把这些事情摊开来讲的我很不礼貌呢。

    嘶,把自己绕进去了。

    我唾弃了一下有点蠢的自己,继续同佐佐城小姐讲话来转移注意力。

    “还有哦,大多数人都会希望一切事物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这是人人都有的、非常基本的心理诉求。佐佐城小姐也是为了满足这样的诉求,才会杜撰出依靠‘香水和枪茧进行判断’的说辞吧。毕竟绝大部分人都不会满意‘我就是一眼看出来的’这种解释,很容易被当做在敷衍他人呢。”我轻声解释道,“但我的想法稍稍有些不同呢,佐佐城小姐即使不杜撰这种说辞,我也会去相信的。”

    “……这些结论,你又是依据怎么得出的呢?”在一阵不长不短的沉默后,佐佐城小姐再次问道。

    “看出来的。”我回答道,“不过你希望听的话,我也有一套完整的解释。”

    这个时候佐佐城小姐的笑容便不在浮于表面了,虽然因为本身性格使然,佐佐城小姐笑起来的幅度并不大,但放松与愉悦的心情还是很明显的。连手上的高脚杯都有有些没拿稳,浅橘色的酒液幅度微大的扩散起几乎要溢出来的涟漪。

    “你几乎都说对了。”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正面肯定了我的说辞,“我对犯罪现象很感兴趣,所以才选择研习这个专业,平日也会对遇见的人进行犯罪侧写作为自娱自乐的项目……这个小爱好只有我和我的男朋友知道,还是第一次被刚认识的人指出呢。”

    “佐佐城小姐有男朋友?”我稍稍有些惊讶,抓歪了重点,开始八卦了起来。

    “禾泽先生很失望?”佐佐城小姐反问道,带着稍许玩笑的意味,因为她肯定看得出来我并没有在失望。

    “不会啊,”我摇摇头回答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虽然是不久前才有的,我以前还不知道。

    佐佐城小姐一时没说话,但无法否认的,我们都对“对方有喜欢的人了”这事感到意外,并且也意识到了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抱有同样的想法。

    不过我们谁也没有对这个问题进行更深刻的交流,因为我们都觉得直白的表达出“这人竟然还会有喜欢的人”这种想法不太礼貌。

    我们接着就犯罪侧写一类的话题聊了起来,期间佐佐城小姐突然提出,我可以直接叫她佐佐城或者信子。我也向她提出了类似的要求,于是我们都摆脱了麻烦的敬称。

    “我能好奇一下你的侧写结果吗?”我询问道,确实对这方面非常好奇。

    “这只是业余爱好,说明不了什么的……不过可以呢,”佐佐城小姐思考了一下,点头表示了同意,“——我认为禾泽君主动犯罪的概率非常低,几乎没有成为罪犯的可能呢。”

    我愣了一下。

    “不应该是我很可能是罪犯吗?”我比划着,试图让对方回忆起我们深入聊天的起因。

    佐佐城微微一笑。

    “我说过吧,禾泽君只是几乎都说对了,但这一部分完全说反了。我是为了证实我的侧写是错误的才同禾泽君正面交谈的呢,因为和侧写结果不同,我的直觉告诉我——禾泽君不会是罪犯呢。我信任的知识和我信任的直觉产生了矛盾,这真的非常让人困惑且好奇原因呢。”

    谈到专业的、感兴趣的话题,佐佐城的说话量明显多了起来,她同我分享了很多——犯罪侧写和犯罪心理之间的关系,还有她研究这方面时见的形形色色的人。她发现犯罪侧写的精准度完全是同侧写师的水平挂钩的,而这方面技巧的提升则需要极多的接触各类犯罪分子。女孩子接触这方面却有很多莫名其妙的门槛,所以她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同样感兴趣的犯罪心理学。

    她说我很有意思。根据她的侧写经验来看,我的行为习惯都带有诈骗犯所具备的共有特征,并且也有规划诈骗手段的才能,面部肌肉的走向和本身的动作习惯都不是正常人所有的,反而在一些反人类的杀人犯身上会有所呈现。但面对面的进行交涉和简单的心理鉴定之后,她却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她认为我是极其容易被诱导的那类人。所以,我几乎不可能成为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就连主动犯罪的概率都很低。

    过于偏门的知识和论断让我一瞬间有种思维升华的感觉。我不确定是是否听懂了佐佐城小姐的说法,我没被从这样的角度评价过,隐约感觉她说的好像有点对,又莫名其妙感觉没那么正确,于是我一边思维升华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疑问。但不可否认的是,佐佐城小姐的知识储备并不单单只有犯罪现象研究这块,她所涉及的知识领域非常广泛,确实特别厉害。

    “你说我极容易被诱导……”我整理着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语速变得缓慢起来,“这说明我可能会被诱导犯罪啊,为什么反而不会犯罪呢?”

    “因为是‘极’容易啊,禾泽君也知道自己很容易被诱导吧。”佐佐城小姐回答道,看见我略显迟疑的点头之后才接着说道,“那么‘容易被诱导’就是连本人都无法忽视的、显而易见的弱点了,因为容易被诱导,所以会对他人的观点持有谨慎的态度,反而比不容易被诱导的人更加不容易被诱导——这也算是一种有趣的物极必反吧。”

    我对照了一下我的自身情况,发现我确实从某天起,就开始了“你说的对,但我就不”的行为准则,我一直把这种行为解释为“长大了,该叛逆了”,但似乎佐佐城的说法更说得通一点。

    “佐佐城真的很厉害呀。”我夸赞道,为了增加说服力还点了点头。

    “但我觉得禾泽君比我厉害的多呀。”

    第127章 荧幕

    侦探社社员确实算得上一种蛮厉害的职业,所以我并没有反驳她的观点。

    在简单聊了几句之后话题再次绕回了我这职业,信子对这个还是有点感兴趣的。

    “是一家侦探社的调查员,也可以理解为私家侦探啦。不过我们社的业务范围很广泛,所以我们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不奇怪的。”我回答道。

    即使没有特别说明,但信子显然完全知道我说的侦探社是哪家。

    “所以现在是禾泽君的工作时间吗?”佐佐城抬起食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圈,又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思考起来,“感觉这场有些不伦不类的慈善晚宴有需要调查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现在的情况,因为信子的两句话分开来看都是对的,但合起来看又好像有点不对。我来此并不是为了调查,而是接了护卫委托——虽然最后我也没跟着上楼就是了——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这点理解偏差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描述的那么细致。况且井上先生的会谈属于保密内容,本身也不适合说。于是我便简单的点点头承认了。

    “这场慈善晚会确实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说——”我认同了信子的说法,开口说道,但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停止了。

    因为会场出了状况。

    照明设施突如其来的熄灭,骤然降临的黑暗笼罩了整个会场,宾客们交谈的声音随着会场的伴奏戛然而止而戛然而止,莫约一分钟后才渐渐开始出现细碎的窃窃私语。

    小时候家里偶尔会有断电跳闸的情况,特别是雷雨天,老旧的电路特别容易出现故障,整个屋子会一下子黑掉,然后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视网膜只能映出一片漆黑,在短暂的失聪错觉期结束之后会出现密密麻麻的、细碎的幻听,会感觉皮肤很痒,好像有虫子在身上爬。这个时候不能乱动,不然会被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在地上的尖锐物划伤膝盖。也不能去找门,因为门是被反锁的,雷雨天在室内敲门会让邻居产生误解,诱发离谱的流言蜚语。不能尝试点蜡烛,因为屋子里只有没油的打火机和发霉的火柴盒。也不能哭,因为让自己显得很可怜也解决不了发霉的火柴、反锁的门和跳停的电闸。可惜的是某些笨蛋除了最后一步勉勉强强的做到了,其余的没一个做好的。这个时候就该乖乖的一动不动,等待名为“一会儿”的七小时四十三分钟,一切自然就会好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照明设施突然灭掉就是很糟糕的事情,我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对于会场会发生特殊状况这事早有准备,当然考虑过可能会熄灯。但灯真的灭了的时候我还是被吓的“咯噔”一下。

    事实证明心理准备做的再充分也没用,出了状况该被吓到还是会被吓到。

    没办法在第一时间保持冷静,我只能在第二时间保持冷静来作为找补。

    于是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适应黑暗的环境。莫约两三秒后,我终于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周围事物的轮廓,在这种情况下 我注意到落地窗外的月亮显得特别显眼,泛着淡淡的血色红晕。但学过地理的都知道这样微妙的红色其实也是反射了太阳的光。

    我适应着黑暗,借着月光寻找行迹可疑的人,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灯光突如其来的熄灭,但宾客并没有慌张,或许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主办方活动的一部分。可惜的是我很清楚这不是活动的一部分,这个按照井上先生的心意临时规划慈善晚会根本没整什么花活,能够掩护会谈的存在就万事大吉了。

    宾客们的想法无论正确还是错误其实都没有什么影响,不过情况能有序一点总归是好事——虽然可能性不大。

    因为下一秒,原先一同熄灭的十七个液晶屏同时亮起。

    惨然的白光打在宾客的脸上,也成功晃到我的眼睛。我听见信子的吸气声,抬头眯着眼睛想看清屏幕上的图像,屏幕闪烁着复古的雪花和波纹线。

    然后旋律极其熟悉的背景音乐响起,屏幕上终于形成了稳定的图像。

    我的眼睛也再次适应了光线,看清了屏幕上的内容。

    虽然看清了,但我怀疑我眼花了。

    “这不是——”我错愕的有些失语,想说的话也中止了。

    我已经很久没那么惊讶了。

    当遇见的非日常事件太多的时候,你就会不知不觉把它当做家常便饭,遇见什么都会波澜不惊,偶尔还会生出“就这就这就这”这样的想法。

    但这次是不一样的。屏幕中出现的并不是什么实名上网的主谋或者从犯——喜欢引人注意的发展发展总喜欢折腾这些大张旗鼓的幺蛾子——而是一个虚拟人物。

    独特的碧绿色头发,对比鲜明的橘色眼睛,透明的有如软玻璃质地的外套之下是细吊带的白色背心,搭配一条蓝色的牛仔裙。

    是一个我完全没见过,但一眼就知道她源自于哪里的虚拟人物。而且这配色,也就二刺猿敢这么弄了。

    真的是一眼就看可以分辨出来。

    因为她外套的领口挂着一个黑白熊的脑袋,蓝色牛仔裙上印着一个黑白熊的脑袋,背景是大大小小的黑白熊军团,面前的桌布也印着万人追捧的黑白熊学园长,再加上这独树一帜的画风——想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都难。

    弹丸论破。

    但是我没见过这号人。

    《弹丸论破》是少见的我在两个世界都见过的作品,虽然我没能从这个共性里面深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同这个世界的小高过见面也没发现什么问题。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弹丸有些奇怪的不温不火。明明是剧情和我曾经看过的一样,喜欢它的人正面反馈也很多——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希望可以放飞小高——但就是不温不火,并且游戏公司也濒临倒闭,最后还是我绷不住了救了一手才接续了出二的希望。

    这些暂且不提,要知道这个碧绿色头发的妹子我也是真的没见过啊。头发绿的跟最中似的,得亏她是个二刺猿,难道是这个世界衍生出的新人物?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啊,我确认过的,这和世界的小高也就是个卖刀片的普通航天员,不掺和复杂的事情的。

    在我被莫名其妙出现的虚拟人物弄得头皮发麻大脑过载的时候,荧幕里的少女已经开始一手捏着话筒、另一只手对着话筒拍来拍去了,随着她的动作,会场里也很快被令人牙酸的、刺耳的杂音覆盖。

    “喂喂,听的见吗?”少女对着话筒说话,即使是很轻的声音被放大一百倍也让人感觉非常难熬,但很快,声音恢复到了能让人接受的范围,“……看来是可以的,那就好。”

    有一说一这一套操作确实有希望峰学校开学仪式那味儿。

    周围的人也被这套操作弄的不知如何是好,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离自己最近的荧幕上。

    “稍等,我找找稿子。”绿衣服的少女如此说道,把观众们晾在一边,开始在一大堆黑白熊中翻找起来。

    然后一群人就看着她找稿子。

    我就不一样了,我觉得看她找稿子没意思,我在看的是“在场的人中有谁不看的”,众所周知特立独行的人不会去做和大众同样的事情,在特别场合优先观察没被突出表现的地方更容易获得线索,就像魔术师总会把真相藏着无人在意的角落一样。

    所以我扫视周围的人,并且很快和信子对视了。

    我愣了一下,信子也是。不过她回神的比我快一点,所以她先发制人的开口了。

    “这是什么情况?”信子问道。

    “……不确定,再看看。”我卡顿了一下才回答道。

    她好像也没看荧幕的样子。

    而且也在观察现场。

    我这样想着,戳开助哥的邮箱,将视线重新投向屏幕,手上动作没停的盲打了一封简述状况的邮件发给助哥。

    在我发完邮件之后,佐佐城信子开口说话了。

    “刚才我听见了一点动静,在屏幕上那个人试音的时候,好像是——”

    “啊,找到了。”

    但尾音却被疑似来自弹丸论破的小姐的声音遮住。

    不过问题不大,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我点点头回答道。

    “嗯,我也听到了,而且我敢打赌,最多一分钟,这件事情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我这样回应着,余光瞟到了信子的神情——是知道缘由但想听人接着说下去的神情,于是我转头望向信子,在绿头发女孩平铺直叙的语调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可以被听见,“屏幕上那个弹丸论破小姐会亲自开口,虽然看上去必要性不大,她这样做当然是有好处的,比如获得一群……”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暗淡光芒照亮了会场紧锁的大门,对方准备充分不止是监控系统似乎连照明系统和主控室都一起征用了。

    会场一片哗然,被此起彼伏的声响淹没,刺的人头脑发懵。

    我顿了顿,接上刚才的话:

    “——比如获得一群cos世界名画的尖叫鸡。”

    第128章 瑛太

    现在是东京时间21点23分,距离我理论上的理想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但非常可惜的是会场出现了这样的状况,我显然很难在理想时间下班了。

    在荧幕重新亮起的时候我就迅速的观察过全场,值得注意的是公关官消失了。但这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同他短暂的交流中我无法判断出他正在进行的工作是什么,只有隐约的直觉告诉我他和控制会场的人不是一伙的。对于这个直觉我还现编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假设公关官和它是一伙人,荧幕上绝对不会出现橙配绿这种离谱配色的。

    我整理着现有信息,要捋清现场的状况。期间和信子对视了,还回答了她一个问题,而我在做这件事情的同时,绿头发的姑娘也在发言。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无聊无趣的大人们,你们好。在此,我非常高兴的宣布——从现在开始,在座的诸位都成为了伟大的学院长黑白熊阁下的人质啦。”在诡谲的氛围音乐和奇特的画风之下,女孩平铺直叙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割裂。

    伴随着她的声音,她身后的黑白熊军团像是应援团一样原地蹦着挥舞爪子,其中一只黑白熊跳到桌子上,张开爪子,摆出类似于预备跳水的姿势,然后口吐人言。

    “没错,我就是伟大的黑白熊学园长,可悲可怜的人质们呐,欢迎各位参加希望峰学园超级绝赞、超级有趣、超级凄惨的绝望宣传计划,噗噗噗噗噗噗噗……”

    那是一个黑白双色的熊形玩偶,身体从中间分割开来,左边是白熊,右边是黑熊,我第一次见它还觉得他挺可爱的,后来我就开始思考要用什么手法扬它骨灰了。

    讲到最后,黑白玩偶蹲在桌上“噗噗噗噗”的笑了起来,蝙蝠翅翼一样的右眼闪烁着红光,根据设定,里面似乎是监控摄像头来着。

    “从现在开始,这整个会场中的一切——照明系统、监控系统、安防系统都将被希望峰学园征用,诸位将作为人质,保证绝望宣传计划的顺利进行……抱歉,漏词了——我是『超高校级的主持人』书上瑛太……还是『超高校级的临时主持人』好了。”

    橙色眼睛的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苦恼,但荧幕上的画面却是没有高光的夸张笑容,看上去在配音这一块儿对方真的很业余。

    但业余的恰到好处,夸张的画面与氛围音乐和平淡的声音合在一起效果出奇的好,让人看着发毛。

    主持人小姐的话让场面有些小小的失控,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弄得我脑壳痛,黑白熊校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欢呼着,发出“哈哈哈哈”的嚣张笑声。

    人在面对突破预期的状况下是很难保持冷静的,即使勉力维持了镇静,摇摇欲坠的心理状态同样会被慌乱的人们所影响,陷入崩溃。这就是绝望。

    有点吵。

    我这样评价道,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平日里和助哥国木田老师做搭档,遇见这类情况都是他们主持大局,我负责……摸鱼。

    没做过这类事……

    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在警察不在场的情况下有着代理警察的职责,也就是说在这种状况下理论上我应该拎出证件,用着安抚人心的声音告知大家自己的身份,控制场面,防止发生意外。

    但作为一个卑微的前社恐,让我当一群陌生人的主心骨什么的事情还是算了吧,真的想想就窒息。这事一般都是由国木田老师负责的,再不济还有助哥,总归轮不上我。

    这种情况该怎么开口呢?我绞尽脑汁的想的开场词,掐手心来缓解紧张情绪,明明已经把很多大场面当平凡的小事来对待了,但一到这种场合还是紧张的要死。完全做不来啊,还不如让我想想瑛太小姐说的“人质”是为了威胁谁呢,这个还容易一点。

    说起被威胁的人选,最容易想到的就是井上先生了吧,毕竟他在身份地位方面都最容易被针……

    我的思路卡住了,是自己在阻止自己思考,因为细想下去就太糟糕了。

    但鸵鸟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假设一件事情一定要发生,不去想它的唯一作用也只是自我安慰,虽然这个技能挺有用的。

    屏幕闪烁了一下,呈现出了新的画面。

    “另一边的诸位先生,也同样愉快的欢迎你们参与我们希望峰学园的绝望宣传计划,祝诸位在自相残杀中获得绝望的安息。”瑛太小姐语气平淡的说道,画面仿佛是提前录制好的,因为即使两边都充满了嘈杂的声响,依然无法让她的说话节奏受到一丝影响,她就是这么不急不缓的说完了全程。

    明亮的、简洁大方的会谈室,我曾经有过一面、或者几面之缘的政客官员先生、以及我没见过的政客官员先生都坐在靠墙摆放的红木背椅上,室内摆放着名贵漂亮的绿植,氛围很好的样子。

    但我觉得遭透了。

    因为助哥也在那里,我几乎是在看见助哥身影的一刹那就摁开手机给他打电话。

    “‘学级裁判’是我校的传统毕业仪式,代表着超高校级的高中生们通过最终测验,从希望峰学园毕业成人的至高荣誉。希望峰学园秉承着向外宣传办校理念,让更多人了解并喜爱我校的美好期望,特此开展‘绝望宣传计划’,选出无聊的成年人代表来感受学级裁判氛围。”主持人小姐用着正式的语气说着,正经的和她的衣着形象完全是两个极端。

    “虽然和真正的学级裁判不一样,但那毕竟是只有超高校级才能参与的毕业考试,无聊的成年人就没必要完全参与啦。毕竟无聊的大人就算互相大杀特杀也没什么意思,但是啊但是,果然大杀特杀就是好文明吧噗噗噗噗……”黑白熊在桌子上滚来滚去的补充道,“不允许破坏摄像头呐,虽然这里不是学园,但校规同样适用哦!”

    黑白熊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助哥听的,因为在最后的时间里,助哥正踩在凳子上研究摄像头。我的判断或许出现了一些误差,瑛太小姐那边是实时的也说不定。

    我盯着屏幕,电话在一串忙音之后自动挂断了,而屏幕那边的助哥并没有接到电话的样子。我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试图打电话的不止我一个,但似乎没有任何人成功联系到外界。

    信号被屏蔽了。

    “那么先生们请听规则,”在校长先生结束了发言之后,主持人先生接着介绍到,“规则很简单,只需要杀人。”

    我注意到周围的环境稍稍安静了一些,似乎是在接连的刺激下耗尽了精力,已经没力气去慌张惊恐了。也可能是因为宾客们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并非主要针对对象而放松了警惕。但总得来说,现在的会场比刚刚舒服多了。

    “非常遗憾我们并没有为诸位准备太多凶器的能力,安装一个能够避人耳目的监控已经耗费了我们不小的精力了,房间角落矮柜里的物品只能先到先得。”

    “当场上所有人都杀掉一个以上的人后,我们会关闭所有的感应、计时炸弹,希望峰学校毕业测试体验活动结束,绝望宣传计划也会圆满完成。”

    “但值得注意的是,假设各位不打算积极参与的话,那么在一个小时之后,会谈室链接的计时炸弹将会爆炸。当然,考虑到有的先生或许太过虚弱,没办法完成杀害他人的任务。所以黑白熊校长给诸位开了个小小的绿灯,会场中同样有许多感应炸弹。当有人打开会谈室的大门时,位于三十二层会场内部的所有炸弹将会爆炸,人质们将会手拉着手愉快凄惨的走向彼端的世界,这样一来,会议室的所有人都完成‘杀人’任务,绝望宣传计划也将完美落幕。”

    “每间隔十分钟,我们会进行十分钟的灭灯活动,希望诸位参与者抓紧机会,早日完成目标。”

    瑛太小姐的话音刚落,场面再度失控。

    我深呼吸了一下,注意到信子在望着我。

    “没办法联系警方。”她指了指手机。

    我点了点头。

    她没说话其他多余话,但我大概能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在整个会场,我是最有可能处理好这种情况的人。

    “没关系,我可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我朝信子笑了笑,即使很没底也表现的很有底的样子。接着三两步走到了展示平台上,拍了拍看上去有些惊慌失措的主持人的肩膀。

    他狠狠的吓了我一跳。

    不过按他的说法是我先吓他的……

    总之,都冷静下来后,我终于可以同他交涉了。

    运气不错,会场的准备工作做的很充分,除了断电不能用了的话筒以外,还有电池供电、可以单独使用的备用无线话筒。

    我打开手机,从歌单里找了个最土嗨的歌把进度条拖到高/潮,打开麦克风把声音调到了最大。

    突然其来的超高音量的快乐音乐瞬间把整个会场都整懵了,旁边帮我找麦克风的工作人员都被吓了一跳。作为始作俑者的我早有准备,没什么逝。

    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快乐音乐吸引,被震的忘记了惊讶害怕恐惧的这么一小段时间里,我放小了音乐,拎出证件开始进行自我介绍了。

    “各位好,我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正在进行调查任务。大家不要着急,在警察到来之前,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大家。”

    “用我的职业担保。”

    或许是我说的话确实有些说服力,或许是人们迫切的需要一个主心骨,但不管是什么理由,众人确实都或多或少的冷静了下来,对我充满了信任。

    但他们不知道,干脆利落做出了这一系列操作的我已经因为间歇性的社恐紧张的快吐了,只是仗着黑灯瞎火谁也看不见谁在硬装罢了。

    第129章 转播

    想吐。

    这点没开玩笑。

    不过好在根据我的经验,这种间歇性社恐导致的情况过个十来分钟自己就好了,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于是我掐着手心开始指挥众人。

    “各位稍安勿躁,麻烦会场的工作人员和愿意帮忙的人来我这里集合,其余人在原地不要走动。”我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递到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我身上,这让我感觉非常不自在,胃部痉挛的更厉害了。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能做好的,我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我不确定现场有几颗炸弹,需要有人帮忙找,进行排查。在原地的诸位假设发现了炸弹,也不需要多余的动作,手机亮灯、然后叫我就行,我有拆弹经验。”

    “好积极呀,禾泽同学。”屏幕中的黑白熊趴在桌子上晃着腿,却没说出什么阻止我的话。于是我也表演了个无视黑白熊校长。

    “会场上应该有特殊设备阻止了信号传输到警察局,诸位可以尝试联系家人,让他们协助报警。”我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

    我余光瞟向屏幕,不是为了看瑛太小姐或者黑白熊,而是为了看助哥。虽然理智告诉我就算井上先生他们都死光了助哥也不会出事,但实际上该担心还是会担心。

    刚才的说话的功夫里助哥那边的灯光灭掉了。除了会场和会谈室内部的监控,会谈室外的走廊也同样有监控,体量相当的炸弹被固定在墙上,看上去像是临时安装的,但它爆炸的威力绝对不可能是临时的。

    ——只要动了那方面心思在黑暗条件下杀人确实会容易一些,但那边有助哥在,我觉得他们很难杀起来。

    我这样想着,稍稍放心了些许。

    屏幕全黑,什么都看不见。

    我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在了正事上。虽然一直挺喜欢弹丸论破的,但这种情况我可没什么兴趣去消遣它。

    会场的工作人员和愿意帮忙的人很快聚集在了我的身边,小林先生作为会场的负责人当然也在其中,信子同样选择过来帮忙。我正准备同他们说话,就望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我印象里没有这号人,但我隐隐觉得我见过。

    然后他开口说话了,也让我得以确认。

    好的,确实见过——广雅弘秀,对我、或者说是对武装侦探社有大意见的那位,距离上次见面还没隔半小时呢。

    脸盲症再次记大过。

    在认出他是谁的一瞬间我产生了“哦豁,他还愿意来帮忙”这样的想法,但等到对方说完话我就发现我想太多了。

    ——他是来找我麻烦的。

    他上下打量着我,十分挑剔的说着“武装侦探社不应该负责保护我父亲吗?那边是怎么回事,武装侦探社能弄出这种情况真是没用的垃圾”这样的话。

    “发生了这样糟糕的情况,武装侦探社不应该给个合理交代吗?还是说你们就是这种没用的废物,拿钱不办事的行业臭虫?”

    “先生,您这样说话也太……”信子尝试和他讲道理,我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盯着他看了几秒。

    然后移开了视线。

    “小林先生,我们这里有二十三……不对,是二十二个人,我计划把会场分为十个部分,两到三人负责一部分进行炸弹的排查,你怎么看?”接着同小林先生交谈起来。

    “……啊,我没问题。”小林先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过还是很快回答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没听到我说话吗?!”广雅弘秀的语气咄咄逼人。

    但非常可惜,我现在因着胃部的痉挛和刚才噪声过大没有缓解的太阳穴处的隐隐刺痛令我有些思考困难,根本没精力和他交流。

    “嗯,你说的都对。”我抬眼满足了他的“想被注意到的需求“,也提出了我的要求,“所以能稍稍安静一点吗?”

    ——要是还吵下去我就用物理方法让你安静了。

    我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我不指望我一句话就能让他安静下来,虽然我非常希望我能做到。显然,弘秀先生是属于那种在过去顺风顺水惯了、人生道路平坦的连个疙瘩都没有的家伙。所有人因着各种各样的理由给他大开绿灯,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做的事情都没有错”的错觉。这类人往往极度缺乏做人的经验,在这种充满炸弹的危险场合还选择不分青红皂白的找侦探社麻烦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是这样说,弘秀先生的生活方式大概是让绝大部分人都羡慕不已的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他不需要学习怎么做人,因为他不管做什么,讨好他的人都是大多数。

    但谢邀,这类人生赢家对普通人真的很不友好,建议别来沾边。

    不过略微出乎我意料的,广雅先生并没用像我预估的一样继续不依不饶。

    不知道为什么,广雅弘秀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却变得一片空白,接着移开了视线,一副悻悻的样子熄了火。

    ……嗯?为什么突然不接着找茬了?

    虽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但总归是好事。

    ——大概是他理智回升,意识到现在不是找人麻烦的时候了吧。毕竟人的智商是波动的,可能他刚刚找我麻烦的时候正好是智商谷底,这会儿回升上去了,很合理。

    这也省的我纠结对普通人用电棍这事合不合理了。

    我给这事随便安了个特别合理的理由就收回了视线和注意力、不再关注这件事了,继续同小林先生交涉。

    熄火了的广雅还是站在原地不愿意走的样子。

    我瞟了他一眼,没发表什么意见。只要不打扰我,那么他就是自由的。

    ·

    我们花了几分钟把会场的区域分成了几块,又给每个区域安排人来找排查炸弹。我和小林他们讲了一下寻找炸弹的要点,总得来讲就是“多看少碰,小心为上”,虽然这类炸弹就算碰那么几下它也不会爆炸,不过小心没坏处。

    “那么这块区域就由我和小林先生一起去检查吧。”在分好组之后我赶紧指了一个区域把我自己安排进去。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比较熟悉场地,可以带其他人排查。”小林先生提议道。

    这怎么行。要是小林先生带别人了,我岂不是又要和陌生人组队?!别啊别啊!我的社恐症状才刚缓解一点。

    “我不熟悉场地,你带我。”我赶紧说道,生怕被小林先生拒绝了。

    小林先生被我的表现弄的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和其他人讲一下常见的场地排查死角。”

    “嗯嗯,去吧去吧。”得到了小林先生的同意之后我放松了下来,痉挛想吐的感觉也消解了不少。

    “那个叫广雅弘秀的人这样说话你都不生气的么?”

    目送着小林先生远去的时候,原本就离我很近的信子走到我身边,这样问道。

    “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情绪。”我盯着小林先生的身影淡淡的回答道,和人生气太费脑子了,本来脑容量就不够用,浪费在这种地方岂不是太傻了,“比起这个,信子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帮我对小林先生做个犯罪侧写。”我收回视线,扭头望向佐佐城信子,很认真的拜托她道。

    “你知道的,再优秀的侧写师也没法保证结果一定正确,更何况我只是业余爱好。”信子提醒道。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判断。”我回答道。

    短暂的安静之后,信子开口了。

    “他会,并且非常迫切。”

    “知道了。”我点点头,“谢谢你哦。”

    “我说过的……”信子没有接着说下去,但不赞同的眼神已经把意思表达的很明显了。

    “真的只是想参考一下哦,别那么不放心嘛。”我比划着和信子解释道,声音压的很低,“侧写结果不等于真相,偏信侧写结果本身就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不会这么做的。”

    明明同信子也是刚认识不久,和她说话却让我感觉很自然,连刚才紧张不适的感觉也缓解了不少。

    “刚才想给苍打电话,但他先打给我了。”信子转移了话题,指了指一旁的落地窗,“他和我说,东京全市几乎所有的电视节目都在播出这里的情况。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了,但迫于炸弹的威胁,全部僵持在楼下。”

    苍?男朋友?

    “是么?”我瞅了瞅落地窗,通透度很好的一整面钢化玻璃让东京六本木的夜景一览无余。不过我们离窗户太远了,想看到楼下的警察还是有点困难的。

    “全东京都在播出?!他们控制了所有电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广雅弘秀突然接话,吓了我一跳。

    这家伙刚刚一直在偷听吗?!听力这么好?!我好震惊。

    “干嘛这么看着我?!”广雅弘秀不耐烦的说道。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认他没听见前面的内容才放心下来。

    “你是怎么得出这种离谱结论的?”放心下来之后我就有心思纠正广雅弘秀的错误认知了,“他们想昭告天下根本不需要控制电台,只要开源就行了,这种劫持近百人的恐怖活动,凶手们还愿意共享现场直播,各大电台自然争相转播,这可是难得提升业绩的机会,没道理不这么干。这件事情不难想到……哦,我忘记了,这不怪你。”

    毕竟广雅弘秀的工作是负责光鲜亮丽,创造娱乐产品,平时应该用不上他动脑。

    我觉得我说的话相当正常,但不知道为什么,广雅弘秀却气坏了,一副想对我发火但是噎住了的样子,最后非常恼火的扭头走了。

    嗯,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可喜可贺。

    第130章 拆弹

    “……其实这里的信号并没有被屏蔽吧,被屏蔽的是警方那边,对吗?”广雅弘秀离开之后,佐佐城低声问道。

    我不怎么意外的看了她一样,她露出了然的神情。

    所谓的“阻断信号传递到警察局的特殊设备”或许存在,也或许不存在,但即使存在也一定不在会场。假设现场有信号屏蔽器,那么十七台液晶显示屏的信号同样会受到影响,不可能呈现出清晰的声画,更别说调取监控会场和会谈室的视频了。

    我敲着手机壳思考起来。

    ——会场上有感应炸弹,楼上的人如果打开会谈室的门现场的炸弹就会爆炸。如果不配合杀人,一小时后会谈室就会爆炸。

    ——警察迫于炸弹威胁不敢靠近……或许是说明靠近三十二层的会场或者四十七层的会谈室都会引爆炸弹。

    ——另外会议室虽然有监控摄像头,但没有显示屏幕,也就是说那边大概只能听到声音而没有画面。我无法联系助哥,说明那边应该是有信号屏蔽的。

    ——还有绝望宣传计划这个说法。

    唔……我大概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样看来,问题好像比我想的的要容易解决啊……

    规律的节奏有助于让人保持冷静,我想了想又摁开了手机,编辑了一封邮件发了出去。

    ……现在只要排除掉炸弹和隐患就行了。

    我在想问题,信子也一直没说话。所以我完全没意识到我不小心把信子晾在了一边。

    直到她开口说话。

    “原来你没有说谎呀。”佐佐城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后突然说道,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什么?”我回过神来,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就是刚才的刚才呀,场面乱七八糟的时候,你看上去相当紧张,安慰我的话说的都有些磕绊——虽然磕绊的不明显——我还以为那只是安慰呢。”她比划了一下,向我表示道。

    我意识到了她想说什么,稍稍有点不美妙的预感。

    “别……”我挣扎的说了一个字,但声音似乎太小了点。

    “我发现禾泽只是不适应在人前讲话,意外的内向呢。”所以佐佐城小姐没听到,依然接着说了下去。

    我彻底闭麦了,只想原地消失

    ……被指出性格缺点什么的果然还是有些不适应。

    ·

    拯救我的是助哥那边的直播画面,十分钟的时间过去了,灯光亮起。

    无事发生。助哥和其他官员先生们都好好的。

    想想也是,正常人哪会第一时间就想着杀人。更别说现在离一个小时的期限还有很久,他们并没有急迫到不杀人就不行的动机。

    瑛太小姐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对,应该说他们是早有准备。总之在第一次亮灯却无人死亡之后,校长先生就摇头晃脑的表示,“官员先生们杀人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究其原因还是动机不够充分——而他好心的准备了许多动机。”

    许多人都在关注直播的画面,小林先生也频频抬头,而我在确认助哥完好无损后就不再关注屏幕,心无旁骛的找起了炸弹。

    我和小林先生很快找到了第一颗炸弹。

    “我拆炸弹需要比较安静的环境,小林先生可以退远一点吗?”我眨了一下眼睛,偏头对小林先生说道。

    “啊,嗯……这样可以吗?”小林先生依言退后了两步。算是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可以看见我拆弹的情况,又不至于靠的太近毫无距离。

    我觉得这个距离非常合适,于是点了点头。

    然后我就拎出口袋里的多功能开瓶器当螺丝刀使唤,拆开了炸弹的外壳。

    但在开盖的时候却不小心卡了一下,于是金属板与盒体挤压后迅速弹开发出“哐啷”一声。

    突如其来的响动只是让我的心跳小小的错了半拍,并没有吓到了,但紧接而来的叫声却差点没把我吓飞。我一个激灵猛的扭头,视线很快捕捉到罪魁祸首。

    广雅弘秀先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又来我身边了。

    “你、你小心一点,不知道这是炸弹吗?!”他的声音有些害怕的发颤,但语气相当跋扈,像是我欠了他八万块钱似的。

    这种说话方式听多了也就习惯了,所以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只是发自内心的认真说道:

    “广雅先生,您要是没事干可以抬头看会儿动画片。”

    参演人员还有你爸呢,很有意思的。我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说完我就依照惯例无视了他,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炸弹上,开始剪线。

    和米花市五颜六色的彩线炸弹不同,我拆开的这盒炸弹里面的线都是一个色的,还全捆一起了。

    “……这炸弹该怎么拆啊。”离我两步远的小林先生也大致看清了炸弹内部的情况,倒抽了一口凉气。

    “放心,就会场里的这些炸弹我闭着眼睛都能全卸了。”我随意的说道,语调非常让人信服,“所以只要把会场里的炸弹一个不剩的都找出来就行了。”

    接着我开始依照某种规律剪线,大概剪了个五六分钟才停手。

    “搞定,下一个。”我把盖子虚掩在盒子上,挥挥手示意小林先生和我一起接着搜索。

    “这真的可以了吗?”不远处的宾客先生小声问道。

    “它已经不会自主引爆了,不过……毕竟还是炸弹,安全起见不要乱动它为好。”我回答道。

    宾客先生露出了“谁会乱动这东西啊”的表情。

    我看见这样的表情就放心了,开始寻找下一颗炸弹。

    荧幕上,瑛太小姐拿出了一个扭蛋机一样的机器,扭蛋机上霓虹灯闪烁着红白相间的光芒。

    校长先生提供的动机非常简单,就是会谈室里的人不愿意暴露的秘密。瑛太小姐会以抽签的方式决定朗读秘密的先后顺序。

    “死亡不能阻止秘密的暴露,只有积极配合本校长的、大杀特杀的大人才能保住自己的秘密哦。”校长先生总结道,扭蛋机也扭出了结果,“让我看看最最不幸的幸运嘉宾是谁——呜呼,是我们的县长大人吉田一藏先生呢噗噗噗噗噗……”

    黑白熊插着腰扭来扭去,一如既往的笑声古怪难以模仿。瑛太小姐用棒读的语气毫无感情的念着神奈川县长大人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毫无感情的语调不同,她所讲出的秘密每个都极其猎奇或者牵扯极深,是能把整个会场的人弄得目瞪口呆,让明白其中深意的人都为之乍舌重磅消息。

    不用想都知道,此时的吉田先生大概是非常崩溃的,毕竟这里所说对面每一个秘密都能让他做不成人。

    吉田先生的秘密依然没有念完,但第二次灭灯的时间却到了。

    显示着会谈室画面的小分屏再一次变成一片漆黑。

    而我是一个没感情的拆弹机器,被手机灯光的提示指引,又用最快的速度拆了三枚炸弹。

    这三次拆弹我变得非常熟练,已经不会在拆开金属封顶的时候弄出很大的声响了。

    拆完弹后,我叮嘱附近的宾客“虽然炸弹已经不会启动了,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乱动为好”后才离开。

    “这些炸弹真的安全了吗?”在赶往下一个手机灯光亮起的地方的时候,小林先生迟疑的问道。

    我眨了眨眼睛。

    “小林先生很敏锐呀,这其实是炸弹类型……”我的声音消失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某位先生身上。

    广雅弘秀,他还跟着呢。

    “他怎么一直跟着我们?”小林先生也注意到了这点,他直接化身我的嘴替,说了我想说的话。

    “可能是自我意识过剩吧?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害怕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要观察进度什么的。”我推测着回答道,内容全是瞎猜,我其实不怎么理解这类人的心理。

    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在太宰身边,或多或少学到了些东西,但在读懂人心这方面我和他的差距真的是南极北极——我是真的怎么都弄不明白,也不理解为什么太宰能弄明白。

    但小林先生却被我说服了,露出了一副“你说的很有道理”的表情。

    所以说操心和读心完全是两码事,前者比后者简单可行的多。

    口袋里的手机微弱的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手机,亮起的屏幕弹出了一封新邮件。

    “小林先生对广雅先生怎么看?”我查阅完邮件,把手机放回口袋后随口问道。

    “……他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喜欢起来吧。”小林先生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回答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思索了一下,向小林先生吐露了我的真实想法,“广雅弘秀……给我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超脱于他咄咄逼人的性格和行事方式——这些东西根本没法吸引我的注意——而纯粹的就是他个人给我的感觉。

    他这个人让我感觉非常不舒服,隐隐约约还有点犯恶心,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小林先生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我们这时恰好到了目的地,于是他顺势站在了原地,我则上前几步开始着手拆第五颗炸弹。

    直到拆完炸弹起身,又照理叮嘱周围的宾客不要乱碰拆好的炸弹之后,小林先生才再次同我往下一个亮灯的地点赶去,接着刚才的话题。

    第131章 论断

    “你刚刚说炸弹的类型……”小林先生绕回来了原先的话题。

    “哦这个呀,”我抬眼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说辞,接上了刚才的话,“这是一年前从海外流入境内的特色炸弹,即使只有常规炸弹三分之一的体积,也可以有两倍甚至以上的爆炸威力,这类威力巨大的炸弹当然是有不可能逆转的缺点的——那就是不稳定,会场的炸弹都是采用压感……算了太复杂了,总之即使是拆掉了引爆用的感应装置,强碰撞依然会导致炸弹爆炸,危险系数比一般炸弹高很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炸弹的研究者也想了不少方法,但目前也只做到了在碰撞之后延时爆炸的程度。它威力巨大,我们这里还是密闭空间……唔,就算延时了好像也没什么用……””——但也没太大问题就是了,不去碰它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会场的宾客安全意识还算不错,拆了的炸弹也离得远远的,不是么。”我想了想又安慰般的补充道。

    “原来是这样啊。”小林先生露出了一副学到了新知识的表情,转而显得有些担忧,“但这样一来放在原地还是有点危险吧,万一有人误碰了呢?”

    “也没有不稳定到这种程度,至少也要是‘在手上拿着结果不小心掉在地上这样的程度’强碰撞才会引爆。这种炸弹本身就非常敏感,所以他的引爆机关反而不容易触碰到死线,普通的摇动是不会引爆的啦,只要不是摔着玩它都挺安全的,而且也没人会摔着玩吧。”我认真的解释道。

    小林先生缓慢的点点头,一幅思考着的、似懂非懂的样子。

    ·

    “禾泽君,这里。”信子小姐朝我们晃了晃亮着灯的手机,这是第六枚炸弹。

    都是一样的套路,我照样没花几分钟就拆掉了。

    拆卸炸弹的工作虽然不至于让我紧张,但连续处理了好几枚依然让我的手心有些微微出汗,在我尝试把手上的汗擦掉时信子突然问道:

    “那个黑白熊玩偶、还有主持人……他们为什么不阻止我们拆除炸弹的行为?”她虽是这么问着,神情上却是一副有困扰但不多的样子。

    “我还不能完全确认……但如果只是猜测的话——大概是因为在瑛太小姐念完规则后,人质的职能就已经全部完成了吧。”我回答道。

    “完成了职能?”

    “禾泽君是掌握了更多的信息吗?”

    小林先生和信子同时开口。

    “毕竟我是调查员嘛。”我摊了摊手回答道。

    拆解完第六枚炸弹之后,会场上便没有灯光再亮起了。

    “还有其他炸弹没有找到,重新搜索会场吧。”我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竟然还有吗?会场上到底有几颗炸弹啊?”小林先生的眼睛微微睁大,语速略快,似乎有些急迫。

    “用炸弹的当量和会场的面积估算——对策划这场恐怖事件的凶手先生来说,九枚炸弹是可以保证场地沦陷又不至于被发现的、最合适的数字了。”我比划了一个近似于会场场地形状的半球型,回答道。为了增加说服力,我还点了点头,“放轻松一些,只要能找到,我就可以轻松拆掉,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这样笃定的发言得到了周围的人的信任,很快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了寻找炸弹的工作中。

    于是我、小林先生、信子小姐,还有其他几位愿意帮助我们的宾客小姐先生们开始重新分组搜索会场。

    在搜索的途中,我向离我比较近的小林和信子讲述我的论断。

    “会场如今被封闭,进入会场需要登记和检查,也就是说除了宾客和会场的工作人员不可能出现什么无关人士。这些炸弹体积很小,因为适用性等多重因素在市面上也极少流通,即使携带多个进入会场也很难被发现,突破安检可能会有些麻烦,但并非全无办法。黑白熊和主持人小姐需要拍摄节目,没有安装炸弹的时间。能够安装炸弹的只能是会场的宾客和工作人员,至于安装炸弹的人选——我已经排除了所有的工作人员。”

    “排除了工作……你是想说,安装炸弹的人还潜藏在宾客里?”小林先生压低声音询问道。

    “是的,排除的理由我稍后在讲。先说宾客,在我拆弹的过程中,我对宾客们进行了排查。”我垂下眼睛低声回答道,“所幸是确实有所发现。”

    “是说广雅弘秀先生吗?”佐佐城信子思索着问道。

    “他刚刚一直在我们身边徘徊,确实……”小林先生也顺着思考起来。

    “我原先有这样认为,”我迟疑了一瞬,斟酌着措辞,最后还是选择一口气说下去,“但我很快得出了不同的结论。我和助哥——就是我的同事一起去过会谈室所在的楼层,那时候会谈室门口还没有被安装炸弹。想要把炸弹安装在门上,至少也要等官员先生们全在会谈室内之后,才能进行吧。”

    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接着说道:

    “会谈室里有七位官员先生,其余三位我不认识,但井上先生他们大致是在八点半前往的会谈室,就假设他们是最后到场的,可以估计炸弹莫约是在八点半到九点半之间的一个小时内被安装的……”

    “所以说凶手要想安装炸弹,就必须在这段时间内离开会场前往会谈室?”小林先生问道。

    我注意到不远处有灯光亮起——第二次组成的排查组再一次找到炸弹,点亮了手机。我们便停止了搜索,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嗯,因为会谈的私密性,这栋大厦的电梯被特殊设置过,在会谈进行期间,电梯无法达到四十七层,楼道的安全门也从内部挂了锁。理论上来讲提前一点离开会场也没有问题,毕竟前往会谈室的楼层还挺高的——这也是我排除会场工作人员嫌疑的原因。电梯不好使、楼梯安全门还上锁,就算经验丰富迅速解决了,加上安装炸弹也需要花不少时间……”来到了需要被拆解的第七枚炸弹面前,我的话语中断了一下,在我的要求下信子和小林先生都依言站在了我两步外的位置。

    之后我才重新措辞,一边拆解着炸弹一边开口道:

    “据我所知,会场的每个工作人员都有负责的区域,倘若他们有事需要暂时离开的时,会场上行动相对自由的机动服务人员会第一时间代替他们的工作,这说明他们有事需要离开时一定会有人知道。也就是说,每个工作人员都会有宾客和机动服务人员提供不在场证明。但根据我的调查,没有任何工作人员离开过会场,机动服务人员们也互相做了不在场证明——虽然工作人员的身份在安装会场内炸弹时十分便利,但安装会谈室门口的炸弹时却会非常不方便,是不适合作为凶手的身份呢。”

    “我明白了,但是会场的宾客众多,监控系统也被凶手侵占了,就算联系外界帮忙也没什么用吧,该怎么判断呢?”佐佐城信子低低的举了举手,又微不可察的打了个寒颤,小声说道,“一想到凶手还在现场,就觉得非常可怕。”

    我低头认真拆着炸弹,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剪断了其中一根线。

    “不用担心哦,佐佐城小姐。”我轻松的说道,让自己的肢体语言传递出放松的意思,“因为凶手已经离开了现场。”

    “离开了?”小林先生显得有些错愕,他从头至尾都对我所说的话真情实感的感到惊讶。

    “虽然宾客众多,但总数是固定的,恰巧我还知道总数是多少,于是我就点了一遍人数。”我眨了眨眼睛,低着头盯着手中的工具,专注的把多功能开瓶器收拾成最顺手的形态,小心的剪着一根角度刁钻的线,“你说巧不巧,恰好少了一位呢。”

    “是谁?”

    “他是谁?”

    信子和小林先生几乎是同时问道。

    “是……”我努力捋直舌头,念出了公关官的艺名,小林先生的表情看上去一片空白,显然懵的不行。

    “那个大名鼎鼎的国际巨星?怎么可能?!”小林先生似乎觉得我的发言极其离谱,完全接受不能。

    他还是港口黑手党的核心构成员呢,怎么不可能。我在心里默默的补充道,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然而就在我把对公关官真实职业的联系打包丢掉,重新构建思路准备接着说明原因的时候,瑛太小姐的声音却把我的没来得及构建好的思路打散了。

    在扭蛋机的选择下,瑛太小姐念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秘密,我没怎么去听,但也不是完全没听见。

    当听见那个词汇的时候,我的所有注意力的不由自主的、条件反射的集中在了荧幕上。

    “……第七个秘密是——吉田一藏先生的,参与贩卖军火,宝石走私,倒卖古董等违法事件,于两个月前同横滨黑手党组织港口mafia勾结,谈成诸多合作,致使一百三十七起恐怖事件诞生,其中七十四起死亡人数超过二十人,五起超过四十人,一起多达七十九人。”

    我的手指一颤,一下子剪断了两根线,但这些我都没有去在意,只是猛然抬头望向离我最近的荧幕,第二次灭灯大概是在我拆弹的时候结束的,灯光再次亮起,但会谈室里的官员先生们却无法保持原有的风度了,其中一个被撂倒在地上生死不明——是谁干的还挺明显的。即使模糊的监控无法让我看清他们的表情,我也可以依靠他们的肢体语言体会到他们恐慌和对助哥的敌视。

    港口黑手党……

    “安装炸弹的凶手……”我开口说道,连自己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都没注意到,“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国际巨星,他早就完成了任务,已经离开会场了……”

    大概是三四秒之后,我回过神来,注意到信子小姐看我的眼神有些担忧。我晃晃脑袋,屏蔽了瑛太小姐都声音,把注意到集中在炸弹上。

    这时我才发现剪断两根线什么的是我的错觉,第二根线根本没断,只是剪掉了一些绝缘外皮,并没有碰到金属线。

    于是我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进行拆弹工作。

    第132章 办公室

    //

    港口黑手党首领办公室。

    宽敞的办公室笼罩着独特的氛围。首领先生的办公桌上摆放着照明用的古董烛台,暖色的烛光照亮了这一小片区域。

    办公室的主人少见的没有批阅文件,他的桌上多了台笔记本电脑,看上去像是新购置的——实际上也确实是新购置的。电脑上正在播放一档节目,一档由绿色头发的虚拟人物主持的名为“绝望宣传计划”的节目。

    这个以表现绝望氛围为特色的节目一经出现,节目的策划人就给每一个电台寄去了电子邮件,提供了开源资源。对于极具噱头的节目,电台们没有错过的道理,他们转播了这档节目,并且派出记者前往六本木大厦*。恐怖活动令人心生畏惧,却同样极大的满足了人心中对猎奇刺激事件的向往,当这种怪诞的节目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人们便一边畏惧厌恶着,一边目不转睛的观看起来。

    但假设事情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故事未免缺少了一些乐趣。所以很快,这档节目就被全面禁止了。

    主持人瑛太小姐拿出官员先生们的“秘密”时,氛围就此变化。原先只需要交给警察厅解决的恐怖事件,变得棘手无比。他们将大人物们拖下水。一贯追责手下,鞠躬道歉的套路变得完全无法使用。“秘密”被公之于众,如今已经无法安逸的解决。

    所以政府行动起来,第一时间勒令电台停止播出,换回正常节目,然而在电台不得不遵照指示停止播出、换回原先的节目的时。半黑半白的玩偶熊却出现在屏幕上,白色纹线与雪点频闪,无数只黑白熊出现在所有主机荧幕上,最后入侵了整个电台,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使用过开源资源的电台被同时入侵,最后不得不以断电停运来阻止节目的播出。

    各大电台停止运作,自然也无法播出节目,但余兴依然没有结束。规模较小的、或者违规的电台、广播开始疯传黑白熊与瑛太小姐的音视频,幕后凶手也直接将开源资源共享在了网上,极具噱头的恐怖事件节目很快在网上如病毒般流通,托广大网友的福,太宰也得以继续观看这档节目。

    港口mafia的首领先生撑着脑袋看着这档节目,很难判断出他的喜恶。他的裸露出的、没被绷带缠绕着的眼睛没有露出一丝情绪,像是一颗无机质的玻璃珠。如果不是他还有轻浅的呼吸,他安静的时候,即使说他是个没有生命的人偶都不会得到太多怀疑。

    “中也不一起来看看吗?”首领先生突然冷不丁的骚扰起了在他身后尽职尽责的护卫先生。

    “不必了,我有我的工作要做。”港口黑手党的二把手、名为中原中也的干部先生干脆的拒绝了。

    策划着这一整起恐怖事件的家伙是极为棘手的敌人,它将原先隐匿在暗处的港口黑手党推上风口浪尖,毫无顾及的破坏了白天与黑夜的平衡,将规则涌动黑水搅的一片污浊。

    这七位官员先生或多或少都与港口黑手党有关系,是港口黑手党在政坛动荡不堪的时投下的筹码。然而这些筹码在这场阴谋中通通化作了泡影,四个月以来为稳定组织所做的努力被全部推翻,迫于巨大的舆论压力,政府会选择出动武装力量解决掉港口mafia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中也并非不在意这档充满恶意的节目,港口mafia是他的家,胆敢对港口黑手党伸手的存在都会被他用极致的重力碾碎。

    他只是太了解这个混蛋青花鱼了。即使这种说辞随着时间与变故已经慢慢失去了说服力,但中也依然能一秒辨认出太宰是在谈正事还是在拿自己寻开心。

    显然,在这种危机的时刻,太宰又开始钓鱼寻开心了。

    起初因着身份的变化,中也抱着“这家伙都当首领了不会做无聊的事情了吧”的想法还是将信将疑的同他交谈下去,结果自然是被戏耍了一番,黑手党的规则又让中也气的牙痒痒也没法对太宰动手——首领的尊严需要最高级别的尊重和维护——这可真是要气死人啦!

    之后中也很快就转变了对待太宰的态度,只要不是与组织相关内容的对话,他一律无视到底,绝不搭腔。

    “保护我的工作吗?放心,今天不会有人闯进我的办公室给我惊喜或者意外的。”太宰的视线没有丝毫向中也位置的方向移动的意思,只是非常平静的落在笔记本电脑上。会谈室内有个官员先生被撂倒在地上——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场面有些剑拔弩张。但非常遗憾的是,就算这个房间里的官员先生们全死了织田作也不会有任何事情。而在会场,某位调查员先生正在组织人员进行炸弹拆除工作。这样的场面让首领先生有些想笑,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里腾出了一瞬就消失掉了,就像是白鲸在深海中吐出的泡泡,还没有浮出水面就消弭掉了一样。

    对于某位调查员先生来说,让他作为统领者在众人面前发言、指挥着他人干事大概是比“让他死掉”更难接受的事情——这可不行,即使没必要像森先生一样行事,但不物尽其用就是一种奢侈的浪费。太宰考虑过如何发掘役使禾泽的天赋——那些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天赋,也制定过详实的计划。

    最终这些计划都被太宰丢弃了——他不想再安排禾泽了。但偶尔还会或主动或被动的看到他。他没有安排禾泽的去路,他最后的安排就是不安排,虽然他考虑过武装侦探社会比较适合禾泽。他没有安排,但他许多设想依然实现了,比如,禾泽加入了武装侦探社,禾泽有学习指挥他人,还有……禾泽正在融入这个世界。

    不再是一副“无所谓,反正死了也算赚了”的样子。

    别扭、拧巴、固执,非常难搞,但偏偏伪装的很好,对谁都是一副予求予给的、没性格没脾气的样子,即使曲解他的意思他也不会反驳,做了极其过分的事情他也不会生气,报复行为更是完全不存在。因为他的眼睛根本不会看向你,他的视线根本不会为你停留,他把视线放在废弃的街道上、鹤见川中的游鱼上、墙角的涂鸦上他的视线会落在各种有意义的、无意义的事物之上,但从来不会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他不会忽视任何人,可人们在他在面前的存在感却比空气还要稀少。这或许是一种另类的傲慢,因为他将一切都视如无物。

    ——该怎样役使这样一个人呢,该怎样役使一个无论自己提出何种要求都会完成,但视线从来不会落在自己身上的人呢?

    在刚知晓禾泽的存在时,太宰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很久以前,太宰像记忆中所描述的一样,以“无聊麻烦没意思”为由将用性命作为赌注取得的宝石产业甩给了森先生。记忆中的太宰治并没有说谎,于他而言这种充满利益令人垂涎的工作确实既无聊又麻烦,并且非常没意思,对现在的太宰而言也差不多,所以他自然依葫芦画瓢的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他知道这项产业最后会被森先生交给中也来练手,也知道在中也接收这份工作的第一个月时,最贵重的宝石就会被不知天高地厚的组织截获,最后会被中也漂亮的追回,并且把那个组织的骨灰都给扬了。

    不过令太宰没想到的是,最终的结局却出现了偏差,中也在一番调查之后,扬了另一个体量更庞大的组织的灰,带来了更大的收益和名望,没追回宝石什么的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在一番调查后,太宰知晓了“田村一郎”的存在,一个微不足道底层成员,来到港口mafia的原因甚至称得上荒诞可笑,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瞒过了整个组织的眼睛。

    这笔巨额收入的绝大部分被他用来建立了一个叫“灵魂宝石”的基金会,用于资助4-18岁“相信爱与正义的魔法少女拯救世界”。

    非常抽象,整个基金会都非常抽象,包括“男孩子怎么不可以是魔法少女”这条基金会资助规则也非常抽象,似乎不难想象当基金会聘请的代理人收到这些要求时会是怎样的表情。但把这些抽象的东西去掉,这就是一个非常纯粹的、资助留守儿童和贫困家庭的孩子读书、拓展青少年公益援助的综合型慈善基金会。

    太宰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次的事情,只是在一次揪叛徒的小任务中短暂的同他见了一面。紧接着太宰就察觉到他与“书”的联系。

    然后太宰就开始思考如何役使这个人了。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

    即使已经想起了许多事,放到现实中也就只过了一瞬间。中也对太宰所谓“不会有惊喜或者意外”的保证嗤之以鼻,一副“还真敢说啊”的表情,毫不客气的反讽道:

    “上次中岛那小子炸掉半个办公室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

    //

    第133章 休假

    “不要老抓着敦君的小失误不放嘛,我都没有斤斤计较。”太宰耸了耸肩,终于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了,聚焦在了中也身上。他稍稍舒展了一下久坐而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不出意外的看见了中也气结的样子。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那是‘小失误’吗?你差点都没命了?!”即使知道太宰是故意的,中也还是感觉自己快被这只青花鱼毫不在意、漫不经心的态度气死了。原本以为这家伙当了首领会以大局为重,有所收敛。但事实却告诉中也他想的太多了,这人只会变本加厉,讨厌程度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着太宰如今的身份,中也一直在努力心平气和少同他发生争吵,但有的时候真的是退一步越想越气,中也决定不忍了,深吸一口气想要好好和首领先生谈谈他的安全问题。毕竟要是太宰一不小心提前死掉,让中也失去杀死他的机会可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但他并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

    “首领阁下,我是公关官。”熟悉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大门,稍微带着一点闷闷的质感。

    “进来。”太宰停止了同中也的对话,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坐姿,又恢复了平日不符年龄的、沉稳冷静的首领作风。

    于是打扮非常优雅潇洒、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青年就踏入了这间郁黑的办公室。

    他走到办公桌前,与中也的视线短暂的交汇了一下,最终落在了太宰身上。

    “首领,您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青年向低下头,向年轻的首领行礼致以问候,他说话的声音极其悦耳动听,宛如大提琴演奏的弦乐。小银无声的来到他身边,拿到需要的u盘资料后又无声的离开了。

    搁置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依然在播放着会场的情况,公关官取回的u盘资料交给秘书小银后的半分钟,她便带回了可以用以商讨查阅的正式文件交给太宰。

    “完成的不错。”太宰翻动着纸页,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评价道,“唔……和我预想的一样,有这个就足够了……辛苦了,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得到了任务完成的首肯,公关官却露出一副想要说什么的神情,但太宰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而是微微侧身,看向了中也。

    “中也也可以离开休息了哦。”他如此说道。

    公关官原先的神情消失了。

    “什么?”中也露出诧异的神情,太宰突如其来的要求简直莫名其妙,“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诚然,中也并不喜欢时时刻刻守着太宰治,但每天都会有无数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尝试明杀或者暗杀掉太宰,而只要中也离开,这种事情就尤为泛滥猖獗,甚至有那么一两次还让它们差点得逞。于是他就不得不寸步不离的守着太宰了,对于过去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两看相厌的搭档来说,这是没有选择的事情。只要他不在准没好事发生,地标大厦、人体炸弹……每一个中也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别老想着独处——”中也试图说服太宰改变想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才是首领呢。”太宰打断中也的未尽之言,用着毋庸置疑的口吻轻声说道,“在黑手党中命令是绝对的。我说,这里暂时用不上中也了。”

    这句话落地之后,办公室陷入了一种凝固般的安静。

    中也沉默着,突兀的发现自己并没有生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平静的。或许某些事情到了某种程度的时候,就是会发生这样的转变。他暂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再次开口。

    “那好啊,随你乐意吧。”

    接着与公关官擦身而过,干脆利落的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公关官目睹着这一切,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又向太宰欠了欠身,才离开了办公室。

    他轻轻阖上首领办公室的大门,转头就看见中也靠在墙边,抱着手臂在一旁等他。

    上任不久的干部大人虽然没有生气,但显然心情非常不好,公关官望着别扭的很的干部大人,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想找到和干部大人一起打台球的机会可真是困难,中也你是完全不下班的吗。”公关官用说笑的口吻说着,同中也一起向电梯走去。

    中也将视线稍稍移开,压了压帽子。

    “也不是我想这样的啊……”中也说嘀咕着说道。

    “干部大人好像底气不是很足呢。”公关官笑眯眯的调侃起来。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现在都下班了。”说不过公关官的中也郁闷的破罐子破摔,一副放弃抵抗的样子。

    “中也确实是好久都没有离开□□大楼了,总是泡在那种对太阳过敏一样的办公室里迟早要长蘑菇的。”公关官说话的声音非常柔和,仿佛只是普通的关怀,并没有拉踩历代首领装修审美的似的,“对了,钢琴师让我通知你,今天我们会里有个重要的团建活动,中也难得有空可不能拒绝哦。”

    重要活动?

    “什么重要的活动。”中也抬了抬眼睛,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去海边烧烤。”公关官回答道。

    “……”

    “干嘛这样看着我,是钢琴师这么说的。我还记得原话呢——‘这可是是非常重要的、关系到我们旗会未来的重要活动。如果不能在冬季的尾巴上一起吃顿烧烤,旗会的存在将会毫无意义。’”公关官模仿着钢琴师的语气说话,他是专业的演员,的台词功底非常深厚,中原中也完全可以想象的出钢琴师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个状态。

    “……大冬天的凌晨去海边烧烤,他是认真的吗?而且这跟旗会存在的意义有什么关系?”中也十分认真的吐槽道,走进了电梯。

    “大概是什么‘为了给大家带来快乐而呼吸着的’之类的理由吧?他还私下跟我说过‘假设旗会的存在不能给大家带来乐趣,那干脆解散了算了’这样的话。”公关官解释道。

    “……行吧行吧,去就是了。”中也沉默了一下,声音含糊的答应了。

    “穿厚一点吧,供暖是阿呆鸟负责的,因为这个感冒进医院可就不好了。”公关官按下一层的按钮,提醒道。

    中也哽住了。

    “这是钢琴师安排的还是阿呆鸟自荐的?”他艰难的问道。

    “都有。”公关官回答道。

    “你不阻止一下吗?”中也的声音变得有些窒息。

    “阻止了的话钢琴师就会把这件麻烦事顺势推给我了,而且我赞成阿呆鸟负责供暖的时候冷血的表情很有趣呢。”公关官微笑着回答道。

    “……所以你为了有趣就让阿呆鸟负责供暖问题?!他绝对会带两桶气油开篝火晚会的!说不定还会把海给点了!”

    “嗯……到时候再说吧。”公关官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道。

    中也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你们就不能弄点正常的东西吗?”最后中也只能无力的说道。

    “那可能有点困难,毕竟我们旗会的领导者先生精神状态一向很堪忧,物色的成员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哈?”中也觉得离谱极了。

    公关官突然露出了一副发现了什么的表情。

    “哦呀!突然发现小中也似乎是我们旗会中唯一的正常人呢,怪不到我会觉得中也很可爱。”

    不出公关官所料,中也炸毛了。

    “什么叫可爱啊,不要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我!”中也略显恼怒的说道,先前的烦闷不知不觉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好吧好吧,那中也不可爱。”公关官说话的语气十分纵容,显然非常坏心眼。

    “闭嘴啊你,是想打架吗!”完全说不过公关官的中也恼羞成怒的选择用黑手党的方式解决问题。

    公关官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点不算低,平日里的笑容却大多是一种表演,但同朋友相处的时候却很容易被逗乐——或许逗中也很好玩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他们自然不能在首领办公室的直达电梯里打起来,把中也逗急了也不太行。于是公关官咳嗽了一声,安静了下来。中也的表情才稍微好了一点。

    大约两秒钟后,电梯内响起了“嘀”的提示音,门缓缓打开。中也和公关官走出了电梯。与在门口等待电梯的先生短暂的对视了一秒。

    “中也先生,公关官先生。”穿着灰色西装的情报员先生看见中也出现在电梯里似乎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样子,开口问好道。

    “是要面见首领吗?”公关官露出微笑,简单的同他寒暄道。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后便侧身给对方让出了进入电梯的空间。

    “他现在去面见首领?啧……真是莫名其妙。”等到电梯门再次关上,显示楼层高度的像素数字开始跳动时,中也就这样半是自言自语的说道,紧接着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向公关官问道,“等等。说起来,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放假?这是混、首领临时决定的吧。”

    “并不知道哦。但中也今天是一定要放假的。”公关官回答道,只是这个答案让中也稍显迷惑。

    “哈?”什么东西?

    第134章 工具

    //

    “最开始就说了呀,中也已经好久没放假啦,再不放假中也都要在办公室里积灰了。为了保证中也可以放假,我可是非常积极迅速的完成了工作内容,专门腾出了和首领谈事的时间,想和他好好谈谈你的休假问题呢。”公关官温和的说道,指腹贴着脸颊,一副思考着的样子,“不过没想到首领竟然主动提出来了让中也下班。稍稍有点可惜——我在加班地点见到禾泽了,为了早点回来都没能和他多聊两句。他穿了我挑选的西装哦,上身效果跟我想的一样好看,只可惜时间太赶了我都没来得及听听他对这套西装的评价。”

    公关官摇了摇头,看上去非常遗憾。

    “禾泽?”中也愣了一下,随即知道了公关官这次的任务地点。

    “嗯,先前听阿呆鸟说他回归了正常生活,在一家小事务所里当私人侦探,没想到他现在是在武装侦探社工作。”公关官接着说道,描述起事情的原委,“公司那边给我安排了一个慈善晚宴的通告,本来是没心思参加想要推脱掉的,不过首领这边下达了相关指使——毕竟是首领的指示,自然不能拒绝——还特意交代了不要和武装侦探社的社员接触。”

    “既然都特异交代了,我就稍稍调查了一下他们。非常惊讶呢——禾泽君现在的工作大概算是当上港口mafia的敌人了吧。”公关官如此说道,却没什么对待敌人的冷漠疏离,只是单纯的惊讶的语气。

    “好可惜呀,要是时间没那么赶,来得及向他问了对西装的想法,一定可以得到很有趣的回馈吧。”

    “我要是没听错的话,你刚刚才告诉我任务要求了‘不能同武装侦探社的社员接触’吧。”中也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才好,半眯这眼睛说道。

    “对啊,所以我和他聊天了。”公关官理所当然的说道,丝毫不觉得跟禾泽聊天有什么问题。

    这大概是旗会的一贯特色了,随心所欲、我行我素。他们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只要想做,首领的命令也不会被当回事。中也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因为他也是旗会的人。

    “见到他之前还猜想变成敌人的禾泽会有很大的变化,结果发现和以前没什么了两样。”话题拐到了禾泽身上,公关官便顺着说下去了。

    “没什么变化吗?”中也似乎想起了什么,摘下帽子,心不在焉的说道,“原来只有我没真正了解过他吗?”

    公关官停顿了一下,盯着中也的发旋,轻笑了一声。

    “还是有区别的哦。比如,嗯……他瘦了。”

    “……这算什么区别啊。”中也没什么兴致随口搭话。

    “还长高了。”公关官又补充道。

    “!”杀人诛心。

    中也一下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情都没有了。

    “可恶!我也会长高的,我还在生长期!”中也不满的叫道。

    公关官笑了笑,神情变得柔和起来。

    “中也只是看见了我没去观察的另一面罢了。”他的声音褪去了黑手党身份所带来的个性,变得纯粹而温柔,“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出禾泽君是能够跨过“死亡界限”的、极有潜力的黑手党。但他也可以不是——这一点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注意到。”

    中也没有立马回话,公关官的嘴角微微扬起,顿了顿才接着说话。

    “说起来,阿呆鸟马上要下班了吧,现在去阻止他带两桶汽油开篝火晚会还来得及,不然引来治安警察就又变成飙车比赛了。”过了一会儿,公关官慢悠悠的说道。

    中也瞪大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脚下生风的赶去了总部的交通部门。

    在中也的“好言相劝”下,阿呆鸟遗憾的放弃了在海平面上开篝火晚会的不环保想法。大冬天在海边吃烧烤确实不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主意,中也骂骂咧咧的说着“冷的要死啦”之类的话,却依然配合着参与了那些被他评判为“幼稚”的游戏。

    “嗨呀,只有小孩子会觉得幼稚,对可靠的大人来说刚刚好哦。”钢琴师晃了晃手指认真的评价道,最后也只得到了中也的白眼。

    ·

    “呵呵……太宰首领吗?他的脑子和别人的都不一样,大概是最令人敬佩的首领了……呵呵……”外科医生发表着自己的见解,在某次召见之后,外科医生就一改先前谁当首领都无所谓的想法,变得非常推崇太宰。弄得其他人好奇的很,不过因为首领的身份才没有多问。

    中也倒是知道原因,但对这事没有发表任何评价的想法。他只是默默的听着,盯着滚着火的食物,看着旗会笑闹聊天的众人,少见的没有参与其中,只是坐在原地。

    温度偏低的海岸之上,橘红色的火光上翻滚着白烟,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感觉,有些热,也有些凉,他恍然发现自己似乎有很长时间没有这样放松过了,镇压蠢蠢欲动的宵小、堆积如山的文件、麻烦的安全问题……一切的一切都不允许他去休息。

    八十天?九十天?还是一百一十天?这四个月的时间里,他似乎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下过班,唯一称得上是与朋友相处的私人时间还是难得外出办事时摸的鱼,甚至在此之前他还和朋友打了一架。

    他曾万分困扰,询问森先生“什么是组织之长”,并在得到答案之后选择献上忠诚。森先生故去之后,组织依然存在、森先生所想守护的横滨也依然存在。但森先生离开后他又该做些什么呢?

    该如何守护组织?太宰是不是个合格的首领?他都不知道,事已至此,他毫无选择。谁也没得选,只能与逐渐变得陌生的搭档重新磨合,尽己所能的做到能做的一切。

    阿呆鸟将拉开拉环的罐装德式啤酒塞进中也手中,不由分说的把他叫到车上,嘻嘻哈哈的说要带他兜风。油门踩死了的阿呆鸟放飞自我,嗨的不行,中也使用异能控制自身重力,不再拘泥于乘车安全问题,曲腿背坐在机车的后座上。冬夜的海风有些冷过头了,但中也依然感到了久违的放松。

    除了最后在回家的路上被交警查出了酒驾,被路过的、一直以来希望中也远离黑手党组织过上平静生活的村濑刑警抓着教育了半个多小时以外一切都挺好的。

    ——虽然但是,我现在已经是五大干部了。

    因为村濑警官话太多了不给中也机会,这句话怎么也没说出口。

    ——

    办公室的门在阖上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声响,太宰盯着阖上的大门,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平静的转动着眼珠,将视线重新移向了那台笔记本电脑。

    他看着虚拟的主持人小姐掀起秘密的惊涛,却并非是在看她,而是在透过她注视着他的敌人——这个世界的阴霾,最大的祸乱,是意图击碎倒影的手。

    要么找出这只手,要么毁掉他手中的石头。太宰的选择并不多。

    在禾泽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前一天,太宰手中的书就缺了一页。

    根据禾泽释之助本人的说法,那天正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从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穿越过来的。

    被赋予新的身份、新的异能。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然而,他所“降临”的世界仅仅只是书的倒影,是“可能性世界”的其中之一。

    而太宰非常清楚,异能力是可能性世界的基础,假设没有异能力,“书”的概念便不会存在。

    所有的可能性世界的存在都建立于“书”之上。所以,一切可能性世界都有且必须有异能力的存在。

    书页的消失与禾泽释之助的出现是同时的。禾泽与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从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穿越而来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是说不通的。

    因而可以说,在“世界的倒影”中,禾泽本身的存在同样可以视为书的一部分——是和西格玛一样的存在。

    不同于西格玛的是,禾泽的锚点比西格玛的更稳定,证明西格玛身份的仅仅只是一张不存在的车票。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对“禾泽释之助是田村一郎”这件事深信不疑,如同相信天空赌场存在多年一样——这是只有写在“书”上才能做到的事情,就连太宰也是在见到那份鉴定报告之后才摆脱了这种错误认知。

    对太宰这个位置的人来说,突如其来的变数象征着未知的阴谋。

    所以太宰一直都在观察他,想弄明白他为何而来,弄明白世界的阴霾到底飘荡在何处。

    他强制禾泽留在他身边,接而发现,比起独立的人这个概念,禾泽的定位更加接近于一个对他人有益的工具。

    禾泽的一切故事都是为了完成“工具”这一定位的需要——来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在异国留学,或许还是单亲家庭。背离家乡,便会缺少归属感,认为自己脱离这个世界,便不会有道德概念,对包括自身的一切都毫不关心,便会非常好被驱使。

    他自我认知偏移,行为模式和语言习惯都带着一种脱离世界的隔膜感。

    天生情感匮乏、道德观念薄弱、对事物缺乏欲望,却偏偏极度自我,任何人都无法扭曲他的想法,是一种极不稳定的稳定。

    太宰很快就意识到了,他是完美践行了“人即是工具”的概念的存在。不需要他人打磨,甚至连费心交流的力气都可以省去,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使的工具。

    人其实并不适合被当成工具来使用,因为人性是世界上最不可控、最不稳定的事物。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将人当做工具去使用,将人当做人来看待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当然,某些习惯把人当工具、把工具当一次性物品、把一次性物品随手解决掉的家伙不参与讨论。

    第135章 视线

    //

    但禾泽却与之不同。人性的种种弱点很难在他身上有所体现,即使是无法避免的弱点,也会被他自发的克服,控制在“不会对他人造成影响”的限度内。

    为什么一个不稳定的、行事古怪被世人不理解的人非但没有走向任何极端、腾升出任何不被普世接受的疯狂想法,反而极其稳定而平和,比常人更安定的存在着呢?

    完全无法理解啊。

    即使认同了这样的存在也完全无法理解。

    太宰同禾泽相处的第一个月就对这种情况感到困惑着,而在未来的时间里他的困惑从未消解,反而越发强烈。不过所幸,禾泽的视线从来不停留在任何人身上,所以那些困惑仅仅只是无关紧要的、不需要让太宰关注的小事罢了。

    直到某天,太宰突然收到了禾泽购置的伤药。

    太宰盯着那瓶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因为不怎么关心这方面,他总是受伤,大部分的伤口来源都很平常的有些古怪,比如走路看书时不小心掉进下水沟什么的,不过这次是和搭档在打斗时弄伤得。

    要役使一个人,了解他的秉性非常重要。太宰很早就摸清了禾泽的行事特点。

    ——禾泽并不需要过多的教导,他自主意识薄弱,不会违背规则,对规则有天然的服从性和自发的维护性,只要定下规则,他自然就会乖乖照做。

    同时,很长一段时间里,禾泽的眼睛里什么人也没有,他不为任何人停留。他的眼里没有别人,也没有自己。他几乎听从太宰的一切命令,却从没看向过太宰。他对一切都一无所谓,因而谁都可以驱使他,谁都不能驱使他。

    他理所当然的无视着一切,多少是有抵抗规则的意思。遵守与抵抗并不冲突,但假设他内心对此是抵抗的,就本不该做出给太宰带伤药这种行为。

    但是在某一天,他就是突然这样做了。理解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行为”代表着什么的太宰飞快的运转着大脑,将回忆翻出,想要找到变数产生的源头。想要知道这个人倒是是从那一刹那开始收拢了视线,选择将其交给自己。

    这明明是太宰已经放弃了的、不再渴望成功了的事情。

    想要完全役使禾泽这样的人,就需要抓住他的视线,让他的视线停留下来。太宰过去做出过些许尝试,但禾泽就和他设想的一样难搞,他不至于什么都不在乎,但任何他在乎的东西都没法把他留住,威胁强迫之类的手段还不如取走他的螃蟹套餐来的有用,至少后者可以让他真情实感生气几分钟。所以他放弃了。起初相中禾泽本来也只是因为他特殊的异能力,那么现在也并非要完全役使他不可。

    妄图留下原本留不住的人是极其愚蠢的,他现在已经在做一件这样的蠢事了,没有必要再做第二次。

    但现在,他想要的结果自己达成了。

    不进行任何筹谋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吗……

    太宰没有这样的经验,很多时候他需要的东西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获得。但一切的轻而易举都源自于他的计划。他总会制定好一切计划,让事情按照自己的设想发展。

    他曾思考过留下禾泽的视线后该如何行事,但那是计划顺利完成后才该考虑的事情,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于是他将那瓶伤药丢到垃圾桶,使用冷嘲热讽的言辞纠正禾泽的认知。

    毫无用处。就像当初威胁与强迫无法让禾泽将视线留下一样,现在它们也无法让禾泽将视线移开。

    禾泽低着头没说话,看上去很想表演“心虚愧疚中带着一点受伤”的复杂神情,奈何演的太次了,太宰只看出了敷衍。

    还不如看不出来呢。总之非常令人挫败,让太宰一下子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当禾泽开始注意太宰,一切都微妙的变化了起来。他开始做出去了解太宰的尝试,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他不再把太宰工作指令以外的言语视作空气,也开始投入更多的注意力和思考。风水轮流转,先前一直都是太宰在注意禾泽,想要找到他与书联系的突破点,现在变成禾泽成天盯着他看了,弄得太宰都没机会暗自观察他。

    太宰简单设想过禾泽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过去的他没将视线落在太宰身上,毫不在意也从未了解过太宰是个怎样的人。而当他开始了解,或许……会省心很多吧。知道恐惧的滋味,大概就不会再无所顾忌的乱来了吧。

    完全想错了。某些人可能天生就不太聪明,先前还能用“毫无顾及”这样的说辞遮掩一二,而现在连这个理由都没有了。

    非常难以理解的,太宰被禾泽像是对待普通人一样对待了——在已经清楚太宰是什么样的人的情况下。

    这简直不可理喻。

    那些在各种乱七八糟的各种任务中和他一塌糊涂的相处经历在弄清禾泽所思所想这点上显得毫无用处。越是了解禾泽就越是不理解他,绿眼睛的少年总是有一大堆古怪和谐的想法,当禾泽接纳一个人的时候,似乎无论对方做什么都会被允许和支持。

    ·

    “禾泽其实一直都在装模作样吧。表面上做出很紧张很害怕、不愿意杀人的样子。但你已经在我身边工作一个月了,实际上早习惯了血和尸体,对人扣动扳机这种事情完全可以轻易做到呢。”在某处任务结束坐车回去的路上,太宰百无聊赖的掰着指节,并没有过多思考的、闲谈般的随意说道。“既然如此,我想不到什么你一定要离开的理由了——对你来说不管生活在那里,做什么事差别都不大吧。”

    任务开始前他曾随口跟禾泽做下过“关于禾泽去留问题”的约定,虽然对方似乎没把它当回事。

    这对太宰没什么坏处,他可以在未来视情况的把这条约定搬出来。

    “还是有差别的……”坐在一旁的禾泽迟疑着的回答道,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虽然确实大差不差,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会更高兴一点。”

    太宰听了禾泽的说辞,突然笑出了声,停止了摆弄指节的动作。

    “这么讨厌港口黑手党呀,都到了得过且过也不能容忍的地步了么。”太宰评价道,得到了禾泽的点头认可。

    “撒谎了。”太宰直白的指出。

    看出他人撒谎并不是什么难事,大多数人都不具备以假乱真的表情管理能力。禾泽尤为差劲,情绪波动变大时、撒谎时眨眼的毛病是怎么也改不掉,就算面上再淡定也没什么用。

    所以他甚至不需要去注意和思考,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指出禾泽的破绽。

    结果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反问。

    “……太宰,”禾泽叫到他的名字,声音显得十分困惑,“你能告诉我,我是在哪里说谎了吗?”

    太宰这才觉察出了不对劲,他抬了抬眼睛看了看禾泽,禾泽看上去有些不明显的混乱。

    ——一方面是相信太宰的说辞没有出错,另一方面则是下意识的认为自己没说谎。

    什么啊,连说谎了都没意识到吗。

    太宰觉得有些可笑。正打算开口讲一切全部掀开说清楚,却突然卡壳了。

    因为太宰发现,他刚刚其实算是亲口否认了自己的论断。

    或者说,禾泽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否认了太宰的论断。

    禾泽对港口黑手党的厌恶并不明显,但他欲望极低,几乎没有其他情绪。这样一来,对黑手党的厌恶反而成了最明显的一个,也只有银座新掌机之类的事情发售能短暂的赢上几秒,但也赢的太短暂了。

    并非完全不能容忍港口黑手党,说明港口黑手党里还是有他愿意容忍的存在的。

    非常遗憾的是这家伙有脸盲症,目前为止似乎就只认识……

    “只是在骗你罢了。”太宰冷漠的回答道,不再去细想这个问题,“轻信他人可是黑手党的大忌哦。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你多少掌握了一些判断能力了,可真是够让我失望的。”

    禾泽困惑的表情很快消失了,显然相信了太宰的说辞。

    “我明白了,下次不会了。”他保证道。

    有那么一段时间,太宰是相信了他的保证的。

    直到未来的某天,禾泽突然冷不丁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了一句“原来太宰是不擅长辜负他人信任的人嘛。”

    他竟然认为太宰是值得信任的。

    有那么一瞬间太宰很想提醒他当初的这件事,但他又不想听见禾泽接下去的话。毕竟“我忘记了”和“我记得啊”这两个答案都挺让人窒息的。

    他跟禾泽相处的一塌糊涂,像是清醒着的酩酊大醉,真诚与虚伪混淆着不分彼此,谁都没有完全说真话,但他却莫名其妙的全盘接受太宰的一切说辞,仅仅只是为了觉察到的骗局与谎言中的几句真话。人都有弱点,太宰也不例外,不然也不会在无数个世界中都找不到一个成功的他。太宰从不表露出自身的劣势,却不会不承认它。他的确对于同禾泽相处这事感觉苦手无比,更苦手的是这样的情绪似乎是会被发现的。然后某个绿眼睛的傻瓜就会搬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的无赖说辞,仿佛真的知道太宰想要做的任何事情,且表示同意。或者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的什么都愿意同意而已。

    极偶尔的,太宰会想倘若换成其他世界的自己,他会怎样做。他或许会对他有好感,也或许不会。但在这个倒影世界的太宰早就将一切筹码丢到了赌桌上,费劲一切时间与精力的豪赌之后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同时什么也不剩下,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浪费他的时间。

    第136章 暴露

    轻微响动的敲门声打断了太宰的回忆,太宰恍惚的回神,随即发现笔记本里的一切画面似乎都被他错过了。

    “首领,我是坂口安吾,听从您的召见前来。”敲门声停止后,门外年轻而干练的声音想起。

    注意力有些涣散呀……

    太宰的脑海里慢慢划过这样的认知,他挥挥手招来小银,向她交代起事情。小银有些讶异,但依然毫不多问的将太宰需要的东西拿了过来。

    太宰先生没打算睡觉。

    这是小银被救助后最最惊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事情了。

    但人不可能不睡觉,克服这种困难并不是只靠毅力就能做到的。想要彻底摒弃睡眠而不是尝试猝死,就需要补充各类激素代激素药物来代替睡眠,太宰先生前期还曾服用过专门的药物来抑制睡眠、集束精力。

    这种行为自然得到了中也先生的大肆阻挠,刚担任干部的他对于太宰先生乱嗑药的行为抵触不已。

    结果当然是没什么用的,被太宰先生轻描淡写的驳回了。

    “作为组织的干部,中也任务只是负责护卫我吧。”太宰先生一副好声好气和中也先生讲道理的样子。

    “别和我扯这些没用的,这跟你乱嗑药有什么关系吗?”干部先生完全不买账。

    “多数暗杀活动都发生在深夜,睡眠时间是最危险的时间。中也应该清楚,想保证‘首领的安全’,没有睡眠显然更稳妥,没理由拒绝这样做吧。”太宰先生不紧不慢的说道,“还是说‘尽己所能的保证首领安全’的誓言只是说说而已?”

    中也先生被堵的哑口无言,完全没有立场和说辞进行反驳。最后也只能按照太宰先生的意思来了。

    ·

    这种药物有一定依赖性,在生理上适应了无睡眠后太宰先生就开始自发戒断这种药物,只补充需要的代睡眠物质。

    太宰先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这种药物了。小银拿着盛放着它与装着温开水的玻璃杯的托盘来到太宰身边,犹豫着是否开口。

    “不用担心哦。”太宰轻声说道,小银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回答自己。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太宰已经吃完药重新进入了工作状态。

    于是小银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将这些物品收拾好,就像它们从来就没有出现在这个办公室一样。

    ·

    坂口安吾在门口等待着,时间比预想的略长了一些。

    他刚从东京回来不久,接着就获知了“黑白熊电台”的事情——想不知道都难,安吾所住酒店里的电视已经放不出其他节目了。

    禾泽和织田先生都在现场。安吾在第一时间就尝试给织田作之助打电话,完全无法打通。接着他试图联系禾泽,然而电话还没拨出去,自己的电话被轰炸了。

    上头为了处理这些事忙的焦头烂额,安吾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接到了无数任务。理论上这些任务不该由卧底承担的。可惜了,只是“理论上”,于是安吾再没找到时间联系他们。

    刚接到卧底任务时明明说好的主要是监督,偶尔报备一下港口黑手党的情况就好,但实际干起来玩的全是心跳。

    并且社畜。被两头压榨的安吾总觉得自己哪天会猝死也说不定。

    “进来。”门内的首领先生终于发话了。

    安吾调整了一下领带的位置,推了推眼镜,说了声“打扰了”才推门进入。

    穿着黑色长款大衣的首领先生坐在办公桌身后。

    他极其年轻,甚至比安吾还要小上两岁。手段对比森先生毫不逊色,甚至更加疯狂大胆无所顾忌。

    这种疯狂不止体现在他的扩张模式上,他对自己身体的安排也近乎是难以理解的扭曲。

    为了组织,如今的首领先生直接放弃了睡眠,把这事从他的工作清单里优化掉了。

    ——他没猝死之前我是不会猝死的。

    对这事极度惊讶的安吾选择用吐槽解决问题,并且获得了一个经常性熬夜的正当理由。

    安吾经常熬夜,仗着异能者的身体素质优势连续一周都不睡觉的事情也不算罕见,偶尔也会被下属评价为怪物行为。但比起首领先生,安吾觉得自己的属下世面见太少了,自己明明就很正常。

    ——等他卧底生涯结束之后,还能拿这个例子教导后辈。

    被压迫的不行的双面社畜苦中作乐的想着。

    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名为“言出法随”的隐藏异能,他的卧底生涯真的就在几分钟后结束了。

    ·

    先前太宰将盒子中的宝石交给安吾,专门要求安吾在出差谈事情的时候将宝石送到开设在东京、隶属于港/黑名下的珠宝店中。

    才回横滨,又被黑白熊电台的事情冲的晕头转向。特务科那边的任务才告一段落,首领办公室发来的召见命令又来了。简直不要太忙。

    安吾花了些时间才将工作物品归类,细致的检查确保不并未将两方的资料混在一起后才前往的港/黑总部大楼。

    坂口安吾已经在港口黑手党卧底一年了,虽然隐约觉得现在的首领比当初的森鸥外更加可怕难搞——特别是安吾莫名其妙被他提拔为专属情报员的时候,非常令人还有些心惊胆战——但他当初敢做卧底就没带怂的。所以很撑得住架子,一直都尽职尽责,任务完成的滴水不漏。

    面见首领的时候也丝毫不带紧张的,不爽了直接怼。反正身份暴露之前死不掉,暴露了之后怼不怼都得死。

    比之往常,首领先生的办公桌上多了一台全新的笔记本电脑。它运作着,声音外放,魔性又洗脑的背景音乐很明显的说明了这是黑白熊电台的节目。

    似乎不怎么值得意外。

    安吾在办公桌前站定,视线轻轻的扫过那台笔记本,又很快收拢了视线,询问首领先生有什么吩咐。

    太宰合上电脑,魔性的背景音乐消失了,骤然安静的办公室却勾勒出了另一种诡异的静谧。

    “安吾在港口黑手党工作多久了呢?”首领先生同安吾寒暄起来。

    “已经有一年了,首领。”安吾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才一年嘛……真遗憾,”太宰略带惋惜的说道,语调和姿态都带给安吾很不好的预感,“要是可以的话,我还想多留你一段时间呢,嗯?你说是吧——异能特务科的搜查官先生。”

    暴露了。

    安吾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太宰嘴角的弧度分毫不变,就这么淡淡的、微笑着望着他,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被杀掉的感觉,一种令人汗毛竖起、毛骨悚然的感觉。

    安吾本能的想要逃跑,但却分毫没动,只是迅速整理好情绪,声音平稳的反问道。

    “那么首领先生想如何呢?”

    “哎呀哎呀,不愧是异能特务科的双面间谍嘛真是平静的表现呀,是笃定我不会杀掉你吗?”太宰撑着脑袋夸赞到,不带感情的看着安吾,用闲谈的语气说出了可怕的话。

    几名身着黑色西装的黑手党成员无声无息出现的在办公室内,黑洞洞的枪口通通指向安吾。

    “完全无法笃定。只是认为首领先生时间宝贵,假设不是我还另有价值,绝对不会支开中也先生、浪费时间单独面见我。”安吾冷静的回答道,外表看上去极其沉稳,心里是怎么个状态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他看来,那些黑衣的先生们远不如眼前能够轻易发号施令的少年来的威胁大,因而没有将任何一丝视线分予他们。

    太宰轻轻的“哈”了一声,垂落的头发和缠绕的绷带遮掩了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安吾竟然莫名其妙的认为这个掌控了他生死的人看上去有些……哀伤?

    他甚至连对方的表情都看不清,竟然会有这样的感觉?

    安吾自己都觉得自己在扯淡。

    ——或许刚才错觉般的感觉只是首领先生对暴露了的卧底搜查官的怜悯罢了。

    安吾如此说服自己。

    “只说对了一半呢……”太宰慢吞吞的说道,他垂着眼睛、手指拨弄着一个小小的玻璃药瓶,像是做事态度不怎么端正的小孩,可惜仅仅只是像是,“安吾先生只是暂时成为了我的人质,到底是活着离开,还是死在这里,要安吾自己来证明自身价值哦。”

    ……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假设结果不符合他的心意,就是会被非常干脆的杀掉吧。

    安吾努力收敛紧张的神情,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撑住场面。

    “……你想如何?”

    “联系种田山头火长官。他是你的直属上级吧?会不会放过你,要看他愿不愿意舍出筹码。”太宰一脸轻松的安排道。

    竟然连这都调查出来了吗?

    “我其实没那么有价值……”安吾挣扎着说道。

    “这就是我和种田长官的事情了,快点快点,”太宰随意的打断了安吾的说辞,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座机电话,模仿着安吾先前说话的语气催促道,“首领先生时间宝贵。”

    明明坐着不符合年龄的可怕的事情,说话风格上依然有少年的影子。安吾别无他法,只好拿起漆红的座机听筒,联系了种田长官。

    他在特务科受到种田长官的赏识,也确实有直接联系最高指挥官的方方式。他一直工作认真负责从不出岔子,专门联系种田长官就是为了让他捞自己这事还是让安吾觉得有些微妙。

    电话接通后,安吾绷着脸向种田长官说明了原因,牵线搭桥让双方成功通话。

    具体对话内容是什么安吾是后来才知道的,在太宰同种田长官通话后,他被迫与那些黑西装的成员先生们前往办公室的附间,并没能听到通话内容。

    第137章 谈判

    等安吾再次被叫出来时,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先生已经恢复了平日办公的状态,黑白熊电台的节目被重新播放,办公室里低低的充斥着诡异欢快的乐声。

    从太宰的表情上看不出商谈的结果如何,首领先生似乎也没有告诉安吾的意思。

    就在原地傻站着显然毫无用处,身份彻底暴露后自己的生命安全已经没法掌握在自己手里了,与其什么都不做还不如顺其自然的行事。于是安吾决定开口询问。

    这个时候再称呼他为首领似乎就不那么合适了,于是安吾将措辞改为了太宰先生。

    对方似乎感觉这个新称呼非常奇异,露出了一种微妙的、近似于惊讶的表情。不过最后却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告诉安吾他可以离开了。

    虽然这个离开不是安吾所希望的、脱离港口黑手党的那样离开,首领先生并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但不妨碍安吾扭头就走。

    所以他干脆的转身离开了,什么也没多问。

    ——

    突然接到安吾的联络讯息,种田长官是有些讶异的。上次直接被联系还是森鸥外故去、港口mafia首领交接的时候。那时候种田长官就意识到安吾的卧底情况并不怎么乐观,被发现的风险很高。

    异能特务科的成员本身就少,像安吾这种有着优秀卧底素质的甚至找不出第二个,可一旦将他一旦调回,就再也无法掌握港口黑手党的动向了。于是种田长官只是加派接应安吾成功撤退的人手,并没有选择将安吾从港口黑手党调回。

    ——或许他该更稳妥些的。

    种田长官如此反思着。

    安吾对情况的讲述如同他的文件报告一样清晰简练,在叙述完情况的始末之后便不再多言——他什么要求也没有提出。种田长官深知港口mafia是怎样的组织,也完全可以想象到坂口安吾此时面临的威胁。卧底这个职业危险系数极高,即使港口黑手党选择挑衅政府将安吾杀掉,在局势混乱的此时特务科也不便为一个搜查官起身向港口mafia动手。换言之,倘若种田警官不出手捞人,坂口安吾也只能不光彩的死去了。

    种田长官沉默片刻,指示安吾将电话交给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第一次跟这位过于年轻的首领通话。

    “寒暄什么的还是不必了吧,兜那么大一个圈子来与我通话,港口mafia的首领又想要做些什么呢?”太宰刚拿到电话,对方就非常不给面子的说道。得到这种态度的对待再正常不过了,要是对方是好声好气和和太宰商谈,太宰才该担心政府是否是已经打算动手了。

    “只是希望同种田长官交流一下做上级的经验呢。明明也有在认真工作,安吾却不稀罕我,只想要回到异能特务科。”离谱的胡说八道太宰张口就来,简直要把对面的种田长官气笑了。

    “你就只想说这些?别卖关子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把你的目的说出来吧。”种田长官一副没有任何耐性的样子,言辞上却带着一种老辣的压迫。

    “真是雷厉风行。”太宰不再兜圈子,声音语调维持在一种平缓的节奏中,不夹杂感情的、客观的诉说道。就像将港口黑手党本身作为筹码,放在天平的一端,“在这个敏感时期突然出现的黑白熊电台,原先明朗的局势又变成了浑水一片,异能特务科现在想必也非常烦恼吧——”

    “港口mafia可以为特务科提供一种可能性。”

    “这些烦恼不劳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费心。连这种事情都除处理不了,异能特务科也没有开设下去的必要了。”如太宰料想的一样,脱离预先的计划提前联系特务科果然困难重重。

    黑白熊电台掀棋盘的行为多少打乱了太宰的安排。他本来没想那么早就同种田长官联系,在他的计划中种田长官应该在未来主动联系他。

    不过这种安排被打乱只能重新来过的事情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在博弈的胜负分晓之前他从不着急。

    “那横滨呢?”太宰淡淡的反问道。种田长官像是被戳中软肋似的迟疑了。

    “政治上的问题迟早能博弈出胜负,当然算不上什么问题。但作为租界地的横滨,在政府失去公信力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呢?对于那些虎视眈眈的外国武装组织来说,这是入驻横滨最好的机会吧。”太宰用指腹摩拭着玻璃药瓶,不急不缓的说道,“您觉得这样一来龙头战争会进行到何时呢?”

    种田长官一时没说话。在这场非正式的谈判中对方已经下出了要子*。横滨的情况一直十分复杂且不稳定,在解散内阁呼声极高的情况下出现龙头战争已经够麻烦了,本以为顺利换届后一切都会平息。如今又莫名其妙冒出了个黑白熊电台揭开了呼声最高的在野党成员们的黑幕,将政府的公信力压到了最低。恐慌愤怒的情绪一直在增加,连专门管理异能者、理论上与此关联不大的特务科都受到不小的波及。

    他可以将这些事件进行处理,也有一百种方法保全特务科,直到风波平息。但横滨……

    他说不准。

    无法做出任何保证。异能特务科成员少而精,每一个都是非常宝贵的人才资源,他们的职责是统辖全国的异能力者,也仅仅只能做到统辖全国的异能力者。

    无论是能力还是权限,异能特务科都不能完美的执行“保护横滨”的职责。说到底,守护横滨也只是种田山头火个人的愿望罢了。只可惜,同他有着共同愿望的夏目漱石先生提出的三刻构想已经破灭掉了。

    “异能特务科所不能做到的事情,结束战争、震慑宵小、守护横滨……港口mafia都可以做到哦。”太宰说话的语调开始微微上扬,像是热情的向顾客推销自家产品的销售员,虽然事实相去甚远,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种田长官哼笑了一声。

    “愿意为了横滨有所付出,我该向你献上感谢呢,黑手党的年轻人。”对付年轻人有对付年轻人的说法,种田长官四两拨千斤的说道,轻巧的将有所图谋的交谈定义为了无私的付出。倘若对方认真反驳,那便会落入下风,话题的节奏自然由种田长官把控。

    “啊呀,种田长官这样讲话我说不定会气的哭出来哦。”太宰似乎全然没当回事,轻巧的表演什么叫无赖式的睁眼说瞎话,“横滨什么的对我其实也没那么重要。说到底,我现在做的这些也只不过是为了完成某位‘糟糕的大人’的遗愿。就算一不小心没做好啦,整个横滨都燃起来了什么的,他也没法从三途川那边游回来打我不是么?”

    “而且——龙头战争一直打下去,会很壮观吧。”

    对付年长者也有对付年长者的说法,年轻人做出无礼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比如说打乱先前所有交流的节奏,让所有人都不能淡然处之。

    “年轻人,无所顾忌话说太满可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哪天整个组织都会被端掉哦。”种田长官用警告般的口吻说道,对港口mafia毫无信任的样子。

    “种田长官把它当成初出茅庐的不自量力好了。”太宰的语调恢复了起先的淡然,被拒绝后仿佛对一切都兴致缺缺,没有丝毫与种田长官争执的意图,反而是要结束对话般的说道,“我应下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当初许诺了森先生守护组织,即使这场龙头战争再打上半年也不会让港口mafia有事的。没机会同种田长官喝茶还真是有些可惜呀,只能让安吾来安慰安慰我了。那么……”

    “那些铺陈出的罪证,你又打算怎么办呢?”种田长官打断了太宰未尽的话语,是在一番权衡后改口了。

    太宰对此下的情况感到满意,却并不对此感到意外。黑白熊电台掀棋盘的行为多少有些让他措手不及,他筹码很少,比之异能特务科要劣势的多,唯一能依仗的便是对种田长官的了解和一些微不足道的策略。在双输的结局中提出双赢的可能性,只要利益一致,种田长官自然知道怎么取舍。

    一切都在按照太宰的设想进行。

    “港口会社是政府信任的组织,怎么会做出这些可怕的事情呢?”太宰用无辜的声音反问道。

    种田长官简直要被这种极其无赖的解决方法逗笑了。

    “你可真敢说啊。”

    太宰无辜的眼神消失了,连带着声音都显得沉稳了不少:

    “政府的公信力是被黑白熊电台披露的真相破坏的。那么只要那些真相都不是真相,黑白熊电台的说辞将不再有信用,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说的轻巧,铁证般的真相又怎么可能掩藏呢?”

    太宰的视线上下浮动着,仿佛在追寻什么看不见的事物,连说出口的言辞都带上了些心不在焉的意味。

    “龙头战争。”太宰慢吞吞的说道,视线聚焦在了一处,是公关官带回的文件,“任谁都知道这是造势的好时机,谁出手解决掉它,谁就会成为最值得群众信任的人。”

    “由谁来解决?”种田长官沉声问道。

    “您可以随意决定。”太宰露出一丝微笑,如此回答道。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种田长官终于回话了。

    “我会考虑的。”

    于是通话便结束了。

    第138章 “斗争”

    //

    通话被挂断,太宰总算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小银适时的端上了一杯咖啡,糖和奶都是双倍的。这样的咖啡自然是没什么提神效果的,唯一的优点是太宰喜欢喝。

    所以小银就端上来了。

    太宰喝着咖啡,将笔记本电脑重新打开,依然在思考着。直到安吾从办公室附间出来太宰才收敛了神情,又变回了原先冷静果决的黑手党首领,并且一直装到安吾离开。

    也不纯粹是装的,他已经非常习惯这个身份了,自然而然就可以做出非常首领的行为。

    像首领一样思考,像首领一样行事,像首领一样服务于整个组织。

    港口mafia是随时可能被取缔的非法组织,看似铁桶一个、森严无比,却随时都可能因为与政府的利益链断裂而崩溃。一旦被政府认作没必要存在,他们就可以派遣军队镇压,被称为住在下水沟里的存在也没什么好置咄的。

    越是这样越是要得到官方的认可,森先生选择在两年后引入mimic,太宰也认真思考过这一计划的可行性。

    他不会回避这件事情。既然mimic是织田作死亡的元凶,那么mimic必须就由太宰亲手歼灭,就是这样简单明了。

    到时依此拿到开业许可证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不过这个计划已经破碎了,黑白熊电台掀棋盘的行为实际上是给内务省提出了一种可能性,一种会让港口黑手党一同破碎的可能性。

    ——谁干脆利落的出手解决掉港口黑手党,谁就可以获得群众的信任。

    黑白熊电台如此说道。

    “谁”身份也早已定下,是如今摇摇欲坠的现行内阁。

    黑白熊电台给现行内阁送上了一份大礼。他整合了最可能替代内阁的、港口mafia选择支持的在野党的一切危险秘密,将天时地利人和给予它们,只要抓住这次机会,中伤政敌,内阁便可以稳定下来,不必担心解散的问题。

    港口黑手党就是黑白熊电台为它们挑选的最好的开刀石。

    太宰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筹谋者的心思。但即使如此,对方的一个举动依然将他四个月的投资全部清零,说不定港口黑手党真的会就此消失在他手上。

    ——要是他没有准备后手的话。

    感谢涩泽龙彦先生的宝石,不愧是一起开过茶话会的关系。

    太宰有两样后手,这两样后手可以确保上述的一切糟糕命运不会发生。其中之一就是涩泽龙彦。

    涩泽龙彦是被现行政府看中的秘密武器,解决龙头战争的救命稻草。太宰很早就与涩泽龙彦联系,并且拿到一颗宝石作为合作的见面礼。

    那颗昂贵的帕拉伊巴碧玺,少见的被组织接手却称不得完全罪恶的宝石。首领先生没料到竟然正巧是这颗宝石,不过作为合作的证明还算不错。

    并不需要是多牢靠的证明,甚至所谓的合作是否存在都不重要。

    之所以这么说,或许是因为太宰没有同涩泽龙彦合作的打算。涩泽龙彦是个极度危险的男人,傲慢自负、并且有一定资本,他连政府都敢戏耍。他很聪明,却被这份聪明蒙蔽了双眼。看见了深刻的本质,却忽视了许多显而易见的东西。无知的聪明人才是最可怕的聪明人。

    如果有什么合作人选排行榜的话,涩泽龙彦绝对是可以轻易胜过费奥多尔稳拿倒数第一的人。

    太宰没有跟涩泽龙彦合作打算,他只需让别人这么认为罢了。

    或者可以说明的更准确一些——他需要让种田长官这么认为。

    也可以这么说——他从涩泽龙彦手里取得的宝石其实是专门准备给种田长官的。

    他将宝石交给作为卧底搜查官的安吾。承载在物品上的记忆——太宰早就预设好的谈话,宝石收购的种种都会被安吾知晓。

    无论种田长官对谈话中的内容信了几分,都不影响他判断出白麒麟立场不定这件事。异能特务科对涩泽龙彦约束力低但不代表没有,对涩泽龙彦这种有能力掀翻横滨的人进行更多的桎梏,港口黑手党对早日结束龙头战争很有必要。

    放在如今,它却可以起到相反的作用。

    那就是——只要太宰愿意,他可以联合涩泽龙彦,让这场战争无休无止的打下去。

    直到政府派出军队,无差别的血洗横滨。

    血洗横滨,这对某些不食肉糜的大人物来说可能无伤大雅。但绝对不是种田长官想要看见的结果。

    至于另一样后手,则是政府、或者说异能特务科本身。

    早在一切开始前,太宰选定的新利益链就缠绕住了整个异能特务科。

    异能特务科虽然统辖着全日本的异能力者,机构的级别却并不高,凡事都要看内务省的脸色行事,现行政府不看好异能特务科,不代表“现行政府”永远不看好特务科。

    这条经过太宰多方对比精挑细选的利益链是最能敲动指挥官的心弦、最能牵制特务科的。只要种田长官有提高特务科整体地位的野望,他就会支持内阁的重组、支持更能为特务科提供优待的内阁上台。

    由此,太宰就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一种完全不带现行政府玩的、纯粹是异能者组织间合作的可能性。

    ——由异能特务科授权港口黑手党、港口黑手党解决龙头战争来建立新的信任,推举更看中异能者的政府上位,构建新的三刻构想。

    比起mimic事件异能特务科的不得已而为之,太宰提供的愿景要诱人的多。

    种田长官不可能不去抓住机会。

    于是两天后,太宰在横滨的海面上同异能特务科的最高指挥官进行了私人会面,拿到计划中必不可少的异能开业许可证。

    就是非常可惜不能再多压榨安吾两年。

    太宰把这样的意思传达给了安吾,成功弄得从主持两方会谈开始就精神紧绷的安吾更紧张了。

    //

    六本木大厦慈善会场。

    从平平无奇的慈善晚会演变成全国直播看人自相残杀,情况看上去有些离谱,但想想自己调查员的身份又觉得不太离谱了。

    距离我的理论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助哥还在楼上陪官员先生们玩互杀游戏,但就目前这种“谁敢动手谁就别从地上爬起来了”的节奏,游戏好像不怎么能进行下去。

    他在楼上看管被迫进行杀人行动的官员先生们,而我则在楼下拆炸弹,在宾客先生小姐们的协助下,我已经拆到第七颗了。会场的状况也稳定了下来,虽然环境依然压抑昏暗,但习惯了之后便不再令我感到紧张焦躁、可以安心干活了。

    地毯式的搜索了一会儿后,我们找到了第八颗炸弹。

    在此期间,我依然向小林先生讲述我的论断,向他们解释广雅弘秀直到如今还跟着我们的原因。

    “他收到了那位明星先生的指示,所以才会一直跟随着我们。”我讲述这些时并不在意是否被相信,一副捋思路的样子,“广雅弘秀也是演员,对于圈内大名鼎鼎的前辈,想要结交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假设被主动寻找,一定会受宠若惊吧。”

    “我要是那位先生,在完成会场内的炸弹安装,前往四十七层前我一定会同他交涉。谈些什么都好,接着提出‘我觉得禾泽先生看我的眼神很微妙让我感觉不安……您能帮我注意他一下吗’之类的说辞,甚至不需要太过合理,广雅弘秀自然会帮他补齐理由——他对我可没什么好感。”

    “他受到教唆后,寸步不离的跟着禾泽君。这样一来,就会因为行迹可疑,成为最有嫌疑的人。混淆禾泽君的视听……”信子听懂了我的论断,理解的点点头。

    小林先生却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我还是不太理解……”小林先生迟疑的开口,“你刚刚说‘人质的职能已经全部完成了’是什么意思?”

    我眨了眨眼睛,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

    “你是在认真提问吗?”我面露诧异,似乎非常不理解他的意思,“这是任何推理思考都不需要,非常自然就可以判断出的事情啊。”

    看着小林先生依然没有理解,我停下脚步,一字一句的向他解释道:

    “这样说吧,对方的目的自始至终都不是会场里的人,‘人质’什么的说辞都是讲给四十七层的先生们听的——说到底,我们这些倒霉的宾客们,都是一场疯狂的政治斗争的受害者罢了。”

    我用着理所当然的语调说出了答案。小林先生露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像是某种观念变得摇摇欲坠。

    “……政治斗争?”他呐呐的重复道。

    “理解,这种事情对普通人来说还是遥远了一点点。”我点了点头,努力让小林先生消化吸收这些信息,“新闻看过吧,内阁重组的呼声越来越高,再这样下去首相的位置真的要换人来做了。井上先生即使不算最有可能的人选,也是最有代表的人选了。四十七层的七位先生里,我认识的那四位都同属于一个政党哦,说不定另外三个也是。打击了他们,内阁的重组或许就可以不了了之了,首相先生即使不至于高枕无忧,也可以松口气了。”

    “这样一来,安装炸弹的为什么会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国际巨星也有了解释——他或许是被抓住了把柄,也可能是利益交换,或者单纯的被蒙骗——怎样都无所谓了,人想犯罪的理由永远一捞一大把。方法上也不难,像是安检环节就可以用一些诸如‘耍大牌’之类的简单手段逃掉。毕竟是在国际上都很有影响力的明星。他们还可以继续欺骗说些‘即使事情败露了,也追责不到他身上,随便找些替身顶罪就可以了’的鬼话,这样一来执行者先生就会做的更无所顾忌了吧。”我轻巧的说道,“总而言之,一旦发现事情的主谋是政府,是规定的制定者和裁决者,是不是一切都变得好理解多了?”

    第139章 规则

    “可这样的事情根本就——”小林先生已经完全接受无能了,本身在危机环境还算镇定的状态消失了,稍稍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不可能?不公平?”我淡淡的反问,打断了他的话,“显然,这种情况就是会,有而且很常见呢。”

    “政治斗争罢了,他们没必要真的把一百多个无辜路人弄死,更何况死那么多人还要开发布会鞠躬道歉缅怀——有这个时间用来享受生活不香吗?总之,他们不需要拦着我们自救,甚至也没打算对场上的宾客动刀子。只需要让楼上的先生们认为‘离开会谈室会场的宾客就会死掉’就好了——毕竟无论我们死不死,只要有官员先生尝试走出会谈室,他们就已经身败名裂、失去所有价值了。”

    “在他们眼里,那位国际巨星也只是个棋子吧。他的想法考量并不重要也一文不值,都是无所谓的东西,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了。”

    “不过真的让一切都按照凶手期望的进行,我这个月工资也没必要领了。”我稍稍露出一丝笑容,放缓了语调,“武装侦探社就是为了这些事情存在的。”

    “寻找真相,维护警察先生们维护不了的公平,顺带帮他们把坏人丢进垃圾桶里,我们就是要做这样的事情啊。”

    //

    东京时间夜间8点46分。

    六本木大厦四十七层。

    会谈室内。

    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织田作之助先生正面临着极大的考验。

    ——该如何让七位举重若轻的官员先生们都安静下来,而不至于令侦探社接到差评呢?

    这可真是个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

    他只做过“安抚一群惊慌失措的小孩”这样的事,却从来没有过安抚惊慌失措的大人。特别是这群大人在焦躁中非常可能会失手杀人的情况下。

    不知底细的幕后凶手用楼层广播提出匪夷所思的要求,会谈室内的针孔摄像头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织田作之助在此前尝试过对监控进行检查,却被自称“黑白熊学园长”的存在制止了。他发动了异能力进行检测,可惜也只能保证七秒之内他们不会出事,权衡之下,依然决定不动监控。

    顺带有必要说明一下,虽然他们被针孔摄像头监视着,但它的安装者并非瑛太小姐他们——会谈室内的针孔摄像头是井上先生特意留下的。

    在进入会谈室的第一秒就被织田作之助发现了,不过在他开口提出之前,井上先生就制止了他的行为。

    井上先生私下在保密性极高的场合安装针孔摄像头,这之中大概有非常多像织田作之助这样的寻常三流侦探不便理解的弯弯绕绕。所幸从不多问也算是前任杀手的优良美德,所以织田作之助权当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现在看来,井上先生的摄像头购买渠道显然是有问题的,当记录同僚信息的工具变成了监视自己的道具,井上先生比谁都错愕而不可置信。

    随后,为了给官员先生们提供机会,那位黑白熊学园长决定每隔一段时间就灭灯十分钟,让不好在明里动手的人们有暗地动手的环境——虽然大多都是心理作用。

    会谈室内的照明设施灭掉又亮起,目前谁也没有做出不好的举动。

    暂时无恙,官员先生们勉强维持着冷静,希望商讨一个脱困的对策。

    当然也有把一切怪罪到武装侦探社身上、简单直白要求织田作之助把他们全救出去的先生。

    某种程度算是老熟人了——广雅先生,是异能者失踪案件中罹难少女广雅希子的父亲。

    织田作之助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场合被cue,面对被莫名其妙的人找茬这类事,他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他思考了一阵,点了点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广雅先生后续的刁难也只得到了织田作之助不知是发呆还是专注的视线,其余什么反应也没有。跟拳头打棉花似的,最后也只能脸色难看的放弃了,一副失了面子的样子。

    这期间有素质高一些的官员先生试图打圆场,井上先生也努力讲话题引入正轨。也终于使得广雅先生暂时放弃私人恩怨,加入了对逃生对策的思考中。

    可惜的是这样思考对策的理性行为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诡谲且令人心生烦躁的音乐之下,那只自称学园长的黑白熊就以他们“杀人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为理由,开始用扭蛋机抽签的方式随机的曝光七位先生的秘密。

    是每一个拿出来都可以毁掉在场各位家庭、事业、人生的重磅秘密,这些秘密实在太令人咋舌了,被揭露出这些秘密的人产生报复性杀人的行为也不足为奇。

    ——他会被揭露出什么秘密呢?

    官员先生们面色不虞,织田作之助也思考着过去犯下的种种罪孽。从少年时作为杀手谋生到放弃这行选择成为一个小说家,织田作之助发现自己不算光彩的过去似乎算不得什么秘密,可靠的上司、亲近的友人……似乎对此事都有所了解。当初他就是在这样被了解的情况下被友人推荐去侦探社,又被曾经打过照面、知道他底细的上司录用的。

    好像没什么拿得出手、足以毁掉他人生事业家庭的秘密啊……

    是他的人生太平淡了吗?

    织田作之助神游天际,但秘密的曝光依然在继续。

    最为倒霉的就是首当其冲的吉田一藏先生,他的秘密被曝光后,或是诧异或是探究的视线扭结成一股不怀好意的压力向他袭去。更可怕的则是他离开这间房间之后的命运,事业家庭都被摧毁的一片狼藉。

    他真的能离开吗?在某种程度上、对吉田先生来说死在这里才算是好事吧……

    织田作之助思考着一些并不那么重要的、有的没的的东西,观察着官员先生们的情况,在第二次灭灯时不动声色挪动到了门边。

    灭灯大概是为了让杀人的行为看上去更加隐蔽,至少可以起到一些自欺欺人的作用。不过对织田作之助来说,某些起了杀心的人其实还好,假若有人想趁着灭灯离开会谈室才叫糟糕。

    不能低估世界的阴暗面。这是织田作之助在很久之前就无比清楚的事情。

    织田作之助没法保证在天平两端,到底是杀死几百个人的罪责更沉重,还是那些暂时没被揭露的秘密更沉重。

    所幸,他只是领着微薄薪水的三流侦探,只需要做对得起自己领取的这份薪水的事就好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当灯再一次亮起时,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某位官员先生会躺在地上。

    井上先生抬头看向他委托请来的调查员先生,对方也回望着他,只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好像把委托人先生的同僚撂倒的不是他一样。

    扭蛋机依然在旋转,一个接一个的秘密被曝光出来,场面开始失控。灭灯进行到第三次,有人试图接近矮柜寻找凶器,并且不止一个。

    灯光亮起,地上是被制服的两名官员还有翻到的矮柜。

    柜子里的凶器乱七八糟的散落出来,不明作用的玻璃瓶管破碎开来,可疑的药液在木质地板上流淌。

    有的官员先生开始面露丑态,崩溃的大哭。更多的则是受不了织田作之助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行为,他们命令织田作站到一边去,不要打扰他们自救。

    没错,自救。

    那些人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人生被毁掉、亦或是人生即将被毁掉的绝望之中。

    在这样的绝望之下,原本第一次被威胁杀人时的淡然和嗤之以鼻都不复存在,对比过去的罪责被曝光、亦或是担上杀掉几百人的罪名,杀掉身边的同僚反而成了最为温和的挽救自身的行为。

    “调查员先生,我是你的雇主,我只要求你保护好我的安全,别再阻止他们了。”井上先生沉声要求道。

    被雇主提出了不想照做的要求呢。

    “禾……我的同事就在会场,以他的能力可以很快解决掉那边的麻烦,来接应我们的。”织田作之助说明了自己如此行事的理由。

    房间内有信号干扰,主要是为了防止信息泄露。除了井上先生特意安排的针孔摄像头,其余电子设备都不能正常运作。

    织田作之助无法联系禾泽传递他所知的信息,只能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禾泽说过他很可靠,那么织田作之助便会信任他的能力。

    “他们等不及的。”井上先生用着古井无波的平稳声音说道,“那些秘密才是最致命的。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所以,对我们来说杀掉同僚才是最好的选择。这并不难以理解吧。”

    崩溃的官员先生们暂时停止了动作,用警惕的、犹疑的、充满决绝恶意的可怖眼神望着两人,他们失去了平时的风度和各种为了达到目的的咄咄逼人、趾高气昂,却没显得更像个人类。面露丑态的也是人,但人不该这样面露丑态。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一阵。

    “您也想这么做?”终于,他开口发问了。

    “从这里出去后,我大概不得不引咎辞职,被子女憎恶,余生也将在监狱里度过吧。”井上先生的显露出一些自嘲,却又十分坦然,“从利益的角度来讲,顺应规则、杀掉同僚是最好的选择。不过我有我自己的考量和底线,不会这么做。我不打算在这里杀掉任何人,也不想阻止我的同僚们的所作所为。倘若真如你所说,我们会被你的同事安然救出,只怕也是换一种失去一切的方式罢了。”

    “我雇佣了您。那么,您只需要完成自己的工作,保护我在这间会谈室的安全就好,不需要做多余的事。”

    井上先生的话似乎蕴含着一种更深层次的意义,一种不被他人理解却难以撼动的规则。这个规则根深蒂固的存在着,是不因存在罪恶之处的罪恶。然而那种罪恶却早已与一切公理血肉相连,无法分割。

    像是某种理应如此的正确,连反驳都显得乏力。

    织田作之助缓慢的眨一下眼睛,仿佛是在估量思考,也仿佛是在发呆。

    “抱歉,不能答应呢。”最终,织田作之助淡淡的回答道。

    既然他在这里,这种理应如此的正确还是算了吧。

    科普一下:

    日本那边对杀人罪的判刑很低,初犯且只杀一人可能判个四五年就出来了,再加上些积极改造争取的减刑,更短也不是没可能。

    日本那边的死刑需要首相签字,但为了形象啥的几乎是不签的。所以虽然日本有死刑,但约等于没有。

    结合这两点,就会出现一种比较荒谬的情况。

    就是会谈室里的官员先生如果由着瑛太小姐把自己的黑幕曝光可能会身败名裂失去所有。

    但杀掉一个同僚却可能啥事没有,最惨也就是在监狱里住四五年,再结合杀人是被逼迫的,在法律上还能进一步减刑,钱权人脉都在,说不定住不了一年就能出来。请个高级律师说不定弄个无罪释放都成。

    而那些官员先生之所以那么憎恶织田作,就是因为织田作不允许他们杀掉同僚为自己脱罪。

    第140章 突变

    灭灯的前一秒,织田作之助看见了井上先生诧异的神色。

    “为什么这么说。”灯光熄灭后,井上先生的声音传来。

    “因为我是武装侦探社的正式调查员。”织田作之助解释道,即使在黑暗环境、分神说话的情况下也能将其他官员先生制服,不让他们整出任何幺蛾子,“武装侦探社有自己的理念,并不能纵容这种因为一己私欲而滋生的恶。”

    “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要有的吧。先生,我以你的雇主。而且说到底,我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我们遵循规则的一部分,你并没有置咄的权利。”

    织田作之助默了默,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对于与侦探社理念意见相左的雇主,侦探社成员应该同他积极交涉,提出终止委托的建议——我们会社有这样的规定。”织田作之助认真提议道。

    “不能按照你们的意思来就终止委托吗?武装侦探社可真够霸道的。”黑暗的环境下,织田作之助看不见井上先生的表情,单凭声音很难判断出他是否有生气。

    “等离开这里之后,我们的事务员会妥善处理好退款事宜。”不知道井上先生是什么个态度,织田作之助只能套模板来回答了。

    “你叫什么名字?”井上先生突然问道。

    “织田作之助。”织田作之助老实的回答道。

    “那么织田先生,终止委托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呢?”井上先生又问道。

    “确保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意外死亡,无论是什么罪行,都等离开后交给法律来制裁。”织田作之助回答道,调查员有代理警察的职责,或许也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使命,不过对织田作之助来说,大概只算一种工作要求吧。

    不过既然是工作要求,就要遵守,所以不会允许为了掩埋更大的罪孽而选择杀害他人的事情发生的。

    “看来是没办法说服你了啊。”井上先生发出了似笑似叹的气音,说话语气带着无奈,“我还是继续雇佣你吧,织田先生。”

    他这样说道,令织田作之助感到十分疑惑。

    既然无论他是否雇佣自己,自己都不会按照他所希望的来。他为何还要花费一大笔雇佣费呢?

    织田作之助的疑惑很快被解答了。

    很快,井上先生又接了一句:

    “听说雇佣结束后,我可以对贵社的服务做出评价。”

    似乎理解了什么。

    “我会给差评的。”井上先生简明扼要的表示道。

    果然如此。

    他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即使这个月全优奖原地消失也不会做出拿别人撒气的事情。

    所以在他们对话时,有人试图夺门而出被织田作之助一脚踩在地上也只是工作需要,和奖金没什么关系。

    确实没什么关系,只不过被踩在脚下的那位先生非要认为它们有关系罢了。

    上述动作其实没描述的那么简单,这位先生多少有点策略,先是佯装要杀掉织田作,再在织田作做出躲闪时尝试夺门而出。可惜拿不到全优奖的调查员先生照样非常专业,甚至连异能力都没用就看穿了他所有意图,一脚把对方踩在了地上。

    某位织田作之助不认识的官员先生痛的嗷嗷叫,怒斥织田作之助的行为,污蔑织田作之助想要杀掉他。

    “并没有。”织田作之助解释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但假设让你得逞,真的碰到这扇门了。”

    “那在场的各位大概都得死了。”

    //

    助哥那边的状况看上去不是很好,灯已经灭掉两次了。目前没有任何死亡情况发生,有这种想法的人都被助哥打趴在地上了。

    “不积极参与”大概率是指长时间无人死亡。

    瑛太小姐的规则里有说到如果不能按照他们所期望的自相残杀,那么一小时后炸弹就会爆炸——灭灯两次,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略微有些焦躁,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默默的控制好情绪。

    第九枚炸弹是我自己找出来的。

    “也是最后一枚。”我半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一直帮助我们寻找炸弹的热心人士、注意着这里状态的其他宾客们都露出了紧张又期冀的表情。

    我没有着急,像是拆卸其他炸弹一样拆卸它。

    然后,异变就发生了。

    “小心——”

    信子突然惊呼道,我几乎是条件发射的侧身躲避,似乎是高脚杯碎片的尖锐器物擦着我的身体划过,下一秒我身旁的炸弹被夺走了。

    是小林先生。

    “这是炸弹!”动作跟上了节奏,意识却没有反应过来,我的声音极其震惊,瞪大眼睛望着小林先生。

    ——很危险的啊这个东西!你在干什么!!

    我想这样说道,不过在说出这句话的前一秒,我的反射弧终于走完,总算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便没再开口。

    “禾泽君。”小林先生拿着那枚炸弹,信子小姐被他推到了一边,擦伤了肘关节。他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早就忍不了你了”的嘲弄,“你的推理简直毫无逻辑,武装侦探社的招聘标准都这么低吗?”

    我迅速瞟了一眼腕表——勉强能腾出五分钟。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皱着眉头反问道。

    “杀人。”他简单直白的说道,“我会不会死、炸弹会不会爆炸对我来说无所谓——把广雅弘秀叫过来,要么他一个人去死,要么就一起死吧。”

    广雅弘秀这个名字的知名度还挺高的,一时间所有紧张万分的人都将视线聚焦在了他身上。

    “关、关我什么事啊!你是有病吧!”广雅弘秀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反驳道,也紧张的不行,“我都不认识你!”

    “那么小林杏呢?”小林先生的表情带上了一丝愤怒,他念出了一个名字。

    “谁?”广雅弘秀看上去非常懵。

    小林先生笑出了声,笑声显得嘲讽至极。

    “禾泽君要是不想和他陪葬的话,就把那把匕首还给我。别想着用异能力,你要是敢再开口说话,我就立马把这枚炸弹引爆。”他很快止住了笑声,冷声安排我做事。

    这种危险的情形或许是可以刺激人类大脑,突破极限的。

    “我想起来了!”广雅弘秀一副记忆回笼自信的样子,然后下一秒显得无比心虚,眼神都躲闪了起来,“但那怎么能怪我!明明她自己也说了,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在小林先生杀人的眼神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身边的宾客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小林先生开始靠近广雅弘秀,宾客们也随着他的路径纷纷退开。

    现在的小林先生和起初的比起来简直是两幅面孔。我切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他会,而且很迫切”的犯罪欲望。

    广雅弘秀被吓得腿软,连逃跑都不会了,瘫坐在地上。一点点往后蹭的动作和咄咄逼人对我说话时的样子也简直是两幅面孔。

    “禾泽君,我给你三秒钟。”小林先生轻声说道,是可以非常轻易让人判断出“假设我没在三秒钟只内将匕首交到他手里,他就会立马将炸弹引爆”的决绝神态,甚至显得有些病态的疯狂。

    我将没收的淬毒匕首从腰侧取下,广雅弘秀已经怕到不行了,看我的眼神全是祈求。

    场地空的很开,宾客们自发的给我们留下了大量的空间。他们惊疑的围观着这一切,让我有一种我在出演某种闹剧的错觉。

    “你只有一次机会,调查员先生。现在把它扔过来。”小林先生继续安排道。

    我顺从的伸出手,将匕首平举在了我和小林先生面前。我们两个有一些距离,但不算遥远,大致四五步的样子。

    “别耍花招。”他警告道。

    “……”

    我沉默了一下,依言将匕首丢了出去,小林先生一抬手就接住了。

    “真是可笑,你竟然会认为对我说上那么几句话就能改变我的想法。”像是即将要完成自己期望的事情了,小林先生放飞自我,开始对我进行锐评,“人似乎总会对自己救助、原谅过的人抱有更多的信任,你甚至从来都没有怀疑那些炸弹是我安装的。禾泽君,你太愚蠢了。听我一句劝,调查员这种职业真的不适合你。”

    下一秒,我开始行动了。

    几乎是瞬间就近身到小林先生身侧,掐住他的虎口让匕首被迫掉到地上,膝盖顶住他的腹部破坏它的平衡,最后顺势一个反剪小林先生就直接被我制服了。

    最完美的是炸弹掉在了广雅弘秀身上,并没有造成什么磕碰。

    局势反转,现在是我掌握主动权了。

    “你说的对,我推理能力是不怎么样,经常不负责任的胡说八道。”让小林先生和地板亲密接触后,我虚心的接受了他的锐评。

    “但是我武德充沛。”我接着说道。

    ——其实并不充沛,只是够用。

    我又在心里补充道。

    “让你一把匕首你也打不过我。”

    然而我说的话小林先生是一个字也不听,只是用着极端憎恶的可怖眼神盯着广雅弘秀。

    “真恶心啊,你这个人……”小林先生被我压在地板上,缓缓说道,“长着这么张脸,可真是够恶心的……‘你情我愿’?还真敢说啊……你奸污了多少女孩?你自己数的清吗?”

    什么……东西……?

    我有些没跟上节奏,不过很快便有人为我解疑释惑了。

    几乎同时,瑛太小姐念出了下一个秘密——广雅先生的长子广雅弘秀,靠着演员身份□□、□□不下十位少女,且均未成年。

    “不、不……”广雅弘秀躲闪着眼神,毫无说服力的否认着。

    错怪瑛太小姐了,她真是优秀的主持人,节目效果拿捏的死死的,反胃的感觉一下就上来了。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