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危机
织田作之助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稳,如果不是非常熟悉他的人,很难看出他在担心。不过乱步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无非就是说服自己留在这里,等侦探社的其他人来接自己。
这可万万不行,如果不是乱步大人亲手把猫猫带给社长看的,不就少了很多意义嘛。
所以还没等织田作之助开口,乱步就直接拒绝了。
“我自己就可以带二宰回侦探社。而且——织田你根本没必要理会这个的。”乱步努力的表现出严肃的神情,一字一句的说道,想以此让自己的说辞更有说服力。毕竟对方是织田嘛。
“是因为没有危险吗?”织田作之助询问道,乱步总是聪明的过分,即使是知道这些也没什么不奇怪的。
“是因为会有人救他,”乱步回答道,他仿佛知道织田作之助接下来会说什么似的,又强调着补充道,“不可能不救的,真的!”
然而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大人或许注定要在织田作之助身上品尝一些挫败感,总之,他的推理在认定某事后就不会改变的织田面前一如既往的用处不大。
最后送乱步回侦探社的任务被交给了从书店回来,一般路过只想回家的芥川。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只是普通的准备回家、并且急着读小说的芥川反问道,很明显不怎么想答应这项任务。
“这是侦探社的任务哦。”在织田作之助回答之前,乱步在旁边补充道。
听到了这个理由,原先不怎么愿意的芥川直接换了个态度。
“如果是侦探社的任务,那么在下明白了。”芥川用特别靠谱的声音答应到,他没有咳嗽却习惯性的用手指遮住了嘴。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终于放心了下来。
“那我就先走了。”织田作之助对两人道。
“唉,真拿你没办法啊。”乱步叹了口气,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拎出手机给织田作之助展示了一个地点,“实在找不到的话可以去这里看看哦。”
织田作之助看完后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
“乱步大人为什么要带着二宰呢?”护送乱步的路上,芥川开口问道。
“是为了帮禾泽照顾它!”或许是因为怀里有只猫猫,乱步此时的心情非常不错,连回答的语调都是昂扬的。
“……是他。”芥川忍不住纠正道乱步的用词,二宰也配合的“喵”了一声。
乱步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往前小跳了一步衔接上。
“啊啦,芥川也被禾泽同化了呢,变成喜欢和小动物交朋友的小孩子了。”乱步眯着眼睛评价道,一副成年人的老成态度。可惜依照他过去的做派,芥川完全没法带入他的话。
“明明乱步大人才是更像小孩子的那个。”芥川不客气的吐槽道。
“不是哦不是哦。”乱步摇头晃脑的否认道,“世界第一名侦探不需要在乎其他人的想法,所以不是小孩子。”
这显然是非常小孩子的发言,所以完全没法说服芥川。
最后乱步和二宰,都安全的到达了侦探社,可喜可贺。
二宰的到来让整个侦探社都小小的沸腾了一下,小猫很给面子的“喵”了几声,于是侦探社更沸腾了。
试问谁不喜欢会扒拉绷带的可爱猫猫呢?
唯一遗憾的是社长为了维持侦探社之长的威严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并没有加入撸猫的队伍。
·
“乱步看起来很烦恼呢,是发生了什么吗?”撸猫撸尽兴了的晶子退出人群,就看见了心情不怎么样的名侦探大人。这种状态还挺少见的,毕竟社长刚刚还在私下里给了难哄的名侦探大人私人回馈。
“身边的人都是笨蛋,算吗?”乱步趴在桌子上,蔫蔫的说道,轻描淡写的cue了一群人,“不听劝的笨蛋、一意孤行的笨蛋、还有就是明知道笨蛋只会搞砸却做不了什么的自己。”
晶子愣了一下。作为侦探社中最聪明的那个,乱步的烦恼反而都很简单——没有有趣的案件、买不到喜欢的零食、或者不知道该给社长准备什么礼物之类的,那些烦恼司空见惯,可这次却似乎不同。
“乱步?”晶子忍不住叫道他的名字。
“嗯。”乱步轻轻的应了一声,摆弄着办公桌上的小玩具,“超推理告诉我,很快就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事关侦探社存亡的大危机。”
晶子的神情变得意外起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事务员和调查员们都在其乐融融的摸猫拍照,无论怎么看都不能说是有危机的样子。
可无论如何,晶子也不会怀疑乱步的话,所以她的神情很快从意外变得严肃起来了。
“那侦探社需要做些什么?”晶子问道。
“等危险自己找上门。”乱步开口说道,望向了晶子,却在这之后岔开了话题,“你觉得他会想回家吗?”
这句话问的云里雾里的,晶子也是过了几秒才把禾泽的名字对上的。
“……应该会想吧?”晶子猜测着回答道,终于翻出那久远到她几乎要忘了的回忆。
——在禾泽刚加入侦探社那会儿,乱步就说过,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哦。”乱步闷闷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在那之后,乱步说了许多话。
他说,很早之前社长也是这么说的,当时的自己就已经知道禾泽是个彻底的麻烦了,所以他提出只要把禾泽彻底留下来就可以杜绝一切麻烦,社长却要求他不干预禾泽的决定,让禾泽本人决定自己的去留。对乱步来说,这当然是很麻烦的做法,但自己还是答应了,因为是社长的请求嘛。
于是他也就没提过把禾泽留下的事了。
不能干预禾泽的决定又要解决麻烦,他自然做了很多推理。
他推理了很多东西,推理到了“书”,推理到了幕后的导演先生,推理到了港口Mafia的那位首领先生,但所有的线索都缺乏最关键的连接点,他知道突破点是禾泽——这显然是当然的事。但最终,探寻的结果却是停止。
“如果我继续调查下去的话,禾泽就会成为真相的牺牲者。”乱步摘下帽子,盖在脸上,闷闷的声音从帽子后面传来。当然,他也可以不是,只是这样一来,安全和回家两种结局只能二选一了。无论是社长还是晶子,都认为禾泽是要回家的。可如果乱步非要调查下去的话,即使禾泽是安全的,他也回不了家了。
晶子眨了眨眼睛。她只是社医,并不精于推理,但她一直都非常相信乱步的判断的。
一个非常麻烦的大危机,似乎还和禾泽有关。但不管如何只要乱步和社长都在,就没什么不能解决的。晶子就是这么坚信的。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了当天晚上,时间来到夜里,虽然已经过了下班点,但大多社员却没有下班回家,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闲聊。而时下最热门的话题就是贤治的庄稼,起先只是禾泽一个人在好奇这件事的进展,后来不知怎的整个侦探社都感兴趣了,连乱步都表示想知道这个调查的实时进展。贤治向众人分享着“庄稼生病事件”的最新调查结果。一如前面许多天那样毫无进展,却在调查的过程总搜出了许多隐秘的犯罪据点,破获了很多毫无进展许久的案件。事务员们听着匪夷所思充满戏剧性的调查经过,无不发出惊叹和捧场的掌声,可惜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怎么也没办法让庄稼变得健康的贤治完全不在乎自己解决了多少案件,怎么样都沮丧极了。不想看贤治沮丧的事务员小哥哥小姐姐们赶紧表示会扩大调查范围加紧调查,安慰贤治庄稼会好起来的。
这实在是无比平凡的、普通的日常,任谁都很难预料到,刚在被安慰后打起了精神,扬起笑容想让大家不用担心自己的贤治会突然变得脸色煞白,然后开始咳嗽起来,接着就是咯血。贤治痛苦的咳嗽着,不知不觉的弓起了腰,蜷缩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事务员们先是被这种完全没有过渡的转折弄的不知所措,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后站起身来围住了贤治。
——又或许他们根本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的想做出点反应。
很快有更冷静的事务员意识到了这种情况应该去求助社医,于是敲响了与谢野医务室的门。
接着,敲门的人很快听见了有人惊呼道国木田先生的名字,她被这个声音吸引,转过了身,就看见国木田先生同样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边说着自己没事,一边捂住自己的嘴巴,然而,他手上、衣袖上、米色的针织马甲上,都是血迹。
她倒抽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背后的门就开了。
“与谢野医生!”事务员小姐的声音简直就像在呼唤救星。
然而,当她转过头时,看见的,却是一个同样脸色白的像纸一样的、咯着血的与谢野医生。
“冷静点,春野小姐。”与谢野晶子脸色苍白,她咽下嘴里的血沫,用更冷静的声音安抚着她,她迅速环顾四周,接着向她下达了一个指令,“你去看看社长怎么样了。”
本身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春野瞬间定了神,忙不迭的跑去了社长的办公室。
在咯血的时候往嘴里咽并不是什么很明智的决定,春野小姐刚转身,与谢野晶子就忍不住咳嗽连连了一抬手,就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第222章 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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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晕、恶心、呼吸困难、咯血,伴随着浑身各处的疼痛和挥之不去的耳鸣,身体的各个器官仿佛同时故障罢工,仿佛要不了多久就会直接死去。与谢野晶子是名医生,她大致都能判断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哪些症状,而正是因为她过于清楚了,她才觉得这种状况匪夷所思。
——她觉得自己绝症缠身,身体内所有的器官都在迅速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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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并非只在侦探社内发生。城郊废弃楼层框架附近,组成包围圈的黑手党们开始出现状况,许多人痛苦的呻吟哀嚎着,喉腔、鼻腔都开始渗血。
街道、建筑、任何见得了光或者见不得光的地方都在发生着类似的事情,上一秒在跟你闲聊同行的人下一秒就倒下了,蜷缩在地上痛苦的挣扎。
织田作之助没能在佐佐城信子的住所找到禾泽,他打不通禾泽的手机,打通太宰的电话时接听的却是一个年龄不怎么大的小孩子,在听完织田作之助的讲述后他用着歉疚的语调告诉他,这并不是太宰先生的,电话他也不在太宰先生身边。
“我也联系不上太宰先生。”敦说道这里时,稍稍有些焦躁,不过他很快按耐助这种感情,向织田作之助保证道,等到我联系上太宰先生,一定会把这件事转达给他的。”
——那时候也来不及了吧。
织田作之助这么想着,却没表示出来。只是“嗯”了一声后把电话挂了。
挂掉电话后他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的跨过警察设立的封锁线,离开了佐佐城信子的家。
他上了车,短暂的回忆了一下后,扭开了车钥匙,前往了乱步为他指出的地点。
标注的地点在城郊,和佐佐城信子的家几乎称得上是完全对立的方位。地点太过偏僻,弄得织田作之助这样想着,表情如同神游天际,他的焦躁任谁也看不出来,但他确实是焦躁的。压着限速上限的车速就是最好的证明。
焦躁的调查员需要遵纪守法的卡上限,焦躁的黑手党就不需要这么做了。
某位黑手党干部先生连路都不想走了,开着自己那辆极为显眼的红色机车,反重力的行驶在路边的建筑上,迅速的移动着。
在看见那泛着红光在建筑的墙体上快速移动的影子时,织田作之助的注意力就几乎完全落在了他身上。他很快把“重力使”这个称呼和眼前呼啸而过的异能力者对上号,联想到禾泽曾经在港口Mafia的秘密医院接受过治疗,织田作之助立马意识到这是个线索。
然而还没等到他因为“非常时刻”而做出在马路上超速的不良行为,一阵难以忽视的耳鸣仿佛箭矢般贯穿了他的耳膜和大脑,令织田作之助感觉头晕目眩,一种腥甜的味道从喉腔处涌了上来。他下意识的想打方向盘脱离马路急停,前面的车却突然更着急的左右摇晃着,速度骤降,来不及躲闪的织田作被迫撞上了前面的车,突然蹦出的安全气囊震的他气血翻涌。接着,后面的车追尾了,织田作咳嗽着,难以言喻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他闻到了油箱漏油的汽油味,却完全动弹不得,身上、车上、安全气囊上全是血……
『天衣无缝』。
前杀手的本能让他瞬间打方向盘脱离马路后刹车急停。车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声音消失之后,车却稳稳的停住了。
下一刻,左摇右晃速度骤降的车辆,与什么也没反应过来、来不及减速的车辆撞在一起,就这样连续追尾了三四辆车。
如果没有天衣无缝这样异能,织田作之助也将是追尾中的一员。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织田作之助终于忍不住了,艰难的咳嗽起来,满嘴都是铁锈的味道。他抬起眼,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原本在建筑上行驶的机车在红光的闪烁下栽了下来,扬起了尘土。
他闻到了血腥味,是属于自己的。即使没有发生追尾事件,剧痛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喉腔翻涌着一股又一股的腥甜血沫,他看见烟尘散去,那位重力使先生似乎也在咳嗽,但很快,红光浮现,他再次骑上机车,消失在了织田作之助的视线当中。
织田作之助取下放在车上的便携破窗器,打开了车门,手臂却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极力的克制这这种反应,很成功,除了依然在咯血,他的体态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的旁边追尾了四五辆车,他打通警视厅的电话,将破窗器贴在车窗玻璃上按下,从内部打开车门将里面的受害者捞出来。
就这样如法炮制的把所有人都捞了出来,提示忙线的警视厅才接通了他的电话,接线员急促的声音说明着警视厅那边同样忙翻了天。
织田作之助用手摁着喉咙,抑制住咯血的冲动,尽可能简洁明了的交代了现场的情况,确认对方清楚后才挂断了电话。
车内有些人伤的很重,织田作之助很想对他们做一些急救,但手却抖得不成样子,非要做的话也只是帮倒忙。
于是他不得不放弃,选择打电话叫救护车。做完这些后,他再次上了车。
需要帮助的人很多,织田作之助想尽可能的去帮他们,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不过现在,他要去找禾泽。
这种疼痛的、连四肢都无法自如控制的状态显然不怎么适合开车,但织田作之助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
他的手指用力捏着方向盘,依然有些微微发抖,疼痛并不能抑制这种颤抖。他通过天衣无缝规避掉了车祸带来的伤害,但如今却表现的比车祸后还糟糕。他的身体莫名其妙的坏掉了。直觉告诉他这种情况跟禾泽的突然消失有着很深的联系,禾泽肯定遇上了麻烦,他必须找到他。
车子开车发出“滴滴”的短促的声响,织田作之助这才意识到他没关上车门。
他伸手准备拉上车门,一个骨节分明的手指却阻止了这样的动作,本该关门的右手迅速捏住了不速之客的手腕,另一只手则迅速掏枪扣开扳机,对准车外的人。然后,突然的,一个圆环被不由分说的塞到他的怀里。
身体稍微有些跟不上反应,织田作之助极力的控制自己,却很快意识到自己暂时不用这么做了。怀里多了个圆环后,头晕恶心的感觉似乎也有所减淡,咯的血的也没有一口比一口粘稠了。
他很快看清了阻止他关门的人的正脸,是安吾。
坂口安吾俯下身,扶了织田作之助一把,接着要求他把驾驶座让出来。
出于对朋友的信任,织田作之助移动到了副驾驶。
安吾上了车,把门带上,他似乎很清楚织田作之助有许多一问,所以没等对方发言,就解释了起来。
“肇事者是俄国情报组织『死屋之鼠』的首领费奥多尔,他的无名研究所所研究的是针对所有异能力者的异能武器,不知道影响手段是什么,但受影响的人周身器官都会衰竭,出现器官坏死和癌变。现在半个亚洲都乱了,并且影响还在在辐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种影响有依赖异能——”安吾的视线落在织田作之助手中的圆环上,接着说道,“这是异能特务科第七机关为了控制异能罪犯而打造的手铐,半成品,可以一定程度的抑制异能,我们无意间发现佩戴它的异能罪犯受到的影响远远小于其他人,才确认了造成这种情况的是异能武器。”
安吾看上去非常冷静,有条不紊的讲述着他所知道的信息,仿佛没受什么影响。
要不是的脸色同样苍白,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织田作之助就要被这种假象欺骗了。
“你现在需要做什么?”织田作之助提问道,拿到了半个特制手铐之后,他的状态总算没有一路下滑到底了,耳鸣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却比刚才能容忍多了。
“从源头解决这个事件,逮捕费奥多尔。”安吾说道,踩下了油门,“你们侦探社的乱步先生和我联系了,我的……同事会和侦探社对接,他们会负责解决掉异能武器。至于犯人这边,我做了一些调查——”安吾开口交代道,提到自己的同事时却微妙的卡壳了一下,但这个反应很快被他自己主动略过了,“总之,我大致知道费奥多尔在哪里,我的现在要完成的工作就是逮捕他……”
安吾顿了顿,然后用平静的语调接着说道:
“然后,接禾泽回家。”
织田作之助抬起眼睛看着坂口安吾,年轻的搜查官先生目不斜视的盯着前面的路况,绕开追尾的车辆顺顺当当的开在了马路上。
“禾泽还有另一个家的。”虽然知道这种话不太适合讲,但织田作之助还是讲了。
“那就先接回来,再问清楚他想怎么样。”安吾冷静的开口道,但这份冷静根本没保持住,几乎是在下一刻就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好友不知如何是好的愠怒。
“他太漠视自己了,明明知道自己麻烦缠身,却毫不作为。”安吾按耐着烦躁开口道,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咳出了血沫。
——啊,他知道了啊。
织田作之助眨了眨眼睛,并不觉得这个场景有什么奇怪的,或者说正好相反。很早之前织田作之助就有这种预感,如果安吾知道禾泽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一定会非常恼火的。
第223章 普通人
车子向城郊的方向驶去,大多街道都维持着平常的样子,平日里,异能力者总能把这座城市搅个天翻地覆,但在如今这种情况之下,异能者的痛苦与死亡却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什么也没有影响。
车辆融入车流中,对此时的安吾来说,或许逮捕费奥多尔的指令才是重中之重,可他却很难将心思完全放在这上面。跟不着调的禾泽待久了,他似乎也受到了禾泽的影响,变得不再清醒妥当。
安吾盯着眼前的车流,平静的开口,声音带着不明显的压抑。
“认识禾泽这么久,我有察觉他的变化,又总觉得他根本没变,只是在按照交朋友该有的样子按部就班的伪装,在欺骗我而已。”
能让安吾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安吾。”织田作之助叫道他的名字,他抑制着咳嗽的冲动,或许是想打断什么,又或许并没有这层含义,只是单纯的想叫一声他的名字。 “你都知道些什么?”织田作之助轻声问道。
“很多事……我今天才知道,禾泽是夏目漱石先生的重点观察对象,‘把他带回来’这点也是夏目先生的指示。”安吾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那个跟禾泽有些私交的地下情报员你知道吧?他其实是夏目先生的线人。他明明知道夏目先生的存在,明明知道自己跟书有关,明明知道自己迟早麻烦缠身,但他什么都不做!他明明很早的就有机会寻求帮助的……”
安吾恼火的情绪无处发泄,说话的声音就变得越来越低。
这就是让他无奈且分外恼火的一点,禾泽总是处于麻烦缠身的状态,他一直都认为是禾泽太过倒霉,来不及反应也想不出方法,即使他偶尔说过“我什么都知道”这样的话,安吾也没太当回事,觉得这只是禾泽对事情的错误认知。毕竟什么都知道又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但现在他发现他错了,禾泽确实如他所说的一般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在乎。不在乎被别人盯上,不在乎被别人利用,不在乎自己是否处于劣势,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变得狼狈。
他不在乎他自己。
超脱分寸感之外,安吾不能接受禾泽用这副态度对待自己。
或许这样的形容太过独断了,但这就是禾泽带给安吾的感受。禾泽并不自弃,但他对待自己的态度极为轻佻,这种违和的感觉一直盘旋在安吾的脑海里,他一直觉得有个词语能够恰切的形容禾泽对待自己的态度,但如今,这个词语已经呼之欲出了。
工具。
禾泽对待自己的态度,就是常人对待工具的态度。
他把自己看做是实现愿望的工具。工具不会介意自己的使用者,所以谁利用他、观察他,他都不会在意。他的反抗全建立在愿望冲突的情况,他会为了更在意的人反抗其他人的愿望,而他自己的却不会和任何人冲突,所以他总是狼狈的那个。
他所有的不求救都是故意的。
即使禾泽表面上变得更乐于开口和分享烦恼了,但更本质的东西却没什么变化,他的内心依然是空泛的,浅淡的愿望如同海面的浮沫,自始至终还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认可的朋友本质上是这样的人,这让安吾感到非常的无力。
“那你想做些什么呢?”织田作之助再次提问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禾泽。”
安吾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
“暂时没想好,但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谈一下吧。”安吾回答道。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却想到了许多事。他跟禾泽早早的就认识了,之后才一起认识了安吾。所以比起安吾,他要更了解禾泽一点。
在织田作之助看来,禾泽是最不像黑手党的黑手党。他既不在这边,也不在那边。有的时候,他带给织田作之助的感觉并不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而是像……云一样。明明是非常常见又一目了然的样子,但谁也没办法形容他是怎样的存在。黑手党时期的他可能会淋你一身水,到了侦探社之后就只做遮太阳的事了。
跟一朵云讲道理大概是没什么用的吧。
“安吾会对一朵云生气吗?”思考了一会儿后,织田作咽下了涌上来的血沫,开口问道。
“禾泽又不是云。”安吾回答的很迅速。他们的关系一向是这样的,身份、爱好、观念、看待问题的角度都截然不同,但却都能非常默契的理解他们的的意思。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露出了神游天际的神情。
安吾的雷达动了。
“……你在想什么呢?”他用着稍显防备的语气问道。
“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们算是去把一朵云接回家吧。”织田作之助回答的声音不急不缓。
“这只是你自己的想象,我可没认可这种说法。”安吾完成了每日必备吐槽,说完话他瞟了织田作之助一眼,然后沉默了,“你这副很失望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织田作之助也瞟了安吾一眼,呆毛完全没有晃动的意思,显得有气无力的。
“……就算他不是云,也不至于难过吧。”安吾沉默着开口道,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
侦探社内。
乱步的话都值得重视。所以,当耳鸣出现,与难以言喻的蔓延至全身时,与谢野晶子并不意外,只是觉得时间实在是有点太早了。距离乱步对她说的那些话,甚至只过了几个小时。
耳内的翁响让晶子什么也听不清,连呼吸都是痛苦的,她强撑着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门边,把门一下拉开。办公区内,情况也没好多少,事务员们茫然又慌乱的把国木田独步团团围住,看见撑在门边与谢野晶子,正准备敲门的事务员小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围了上来。
“与谢野医生——”事务员小姐焦急的开口,然后又硬生生的卡住了。因为被当做主心骨的与谢野医生糟糕的脸色和贤治的一模一样。
与谢野晶子的状况没好到哪去,万幸的是,目前这种程度还没达到可以使用请君勿死的阈值,一时半刻谁都死不了。
但是快了。
与谢野晶子有这样的预感。
“冷静些,春野小姐。你去看看社长怎么样了。”她开口说道,用更为冷静的声音将春野的状态从六神无主中扯了出来。
“先……联系异特务科那边……”国木田独步忍耐着说道,喘着气缓解着疼痛与乏力,他撑着椅子想试站起来,竭力想表现的和平时无异,但显然是做不到的。
与谢野晶子很快将侦探社的情况尽收眼底,贤治趴在办公桌上,一边蜷缩着身子一边小声的喊痛。国木田独步逞强的想要主持局面,却在一口一口的咯血。事务员们慌里慌张的围着他们,又是递水又是递手帕的,可惜的是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几乎是立刻寻找着乱步所在的位置。很快,她成功了。乱步办公室的门被他自己推开了,乱步走了出来,但自信的表情却在下一秒崩塌了,他望着办公区的场景,睁大的绿色眼睛满是错愕。
与谢野晶子正想叫他的名字,却突然气血翻涌,咯血连连,什么也没说出来。
“怎么会这样?”乱步盯着眼前的场景,仿佛有什么信念崩塌般的自言自语,“为什么我没事啊……”
乱步没事……那不就说明——
听见乱步声音的与谢野医生猛然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她的瞳孔骤缩了一下。
“乱步。”晶子咳嗽着终于成功的念出了他的名字,侦探先生却依然显得不知所措,迷茫的看着侦探社内的一切,“这是……专门针对异能……咳咳……异能力者的恶性事件……对吗?”
“不是吧……”乱步小声的说道,压下了帽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听不见了,“你看,超推理都好好的啊……”
这下,与谢野晶子终于意识到了乱步的逃避。
——乱步在逃避,这个时候不能这样的。
她这样想着,朝前跨了一步,却因为使不上劲差点跌倒。
“晶子!”一直有关注着晶子状况的乱步吓了一跳,迅速上前扶住了她。
“……我没事。”晶子推开乱步,努力靠自己的力量站稳,接着直视着乱步,语气是说不出的认真,“现在侦探社只有你才能解决这件事了你、咳咳咳……你知道答案的……”
“我——”乱步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的想要避开晶子的视线。
即使没带眼镜,他依然一眼看出了真相。这就是专门针对异能力者的恶性事件,他毫发无损正证明着,他……不是异能力者。
江户川乱步,只是个普通人。
多么显而易见的答案,他是个普通人,当然不会受到影响。即使他无比坚信自己就是异能力者,即使他坚信社长不会骗他的。但超推理、不,是他自己的所有思想,都在叫嚣者告诉他——别抵抗了,承认吧,你就是个普通人。
可这种事情怎么能承认呢?不承认也可以解决问题吧。
他就这样冒着逃避的念头,不敢跟晶子对视。
可他不能一直逃避。
“这种事情,名侦探会解决的。”他避开晶子的视线,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老式的黑框眼镜,这似乎是一种习惯性的举动,他带上眼镜,仿佛就是那个可以靠异能力侦破案件的名侦探,“我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第224章 对峙
乱步的声音顿了顿,他深呼吸了一下,似乎是为了让自己从某种状态中抽离。
“国木田,你有耳鸣的感觉吗。”终于,他开口问道,平静的样子不同于之前的慌乱,同样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咳咳咳……有的……”国木田独步胡乱的擦着咳出来的血,艰难的应了一声。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开始上前指挥起了众人。
“那就完全说得通了。我刚才已经提前联系了特务科,他们会派出人手跟进,很快也会有专员来我们这里支援,不用重复联系了——对了,那家伙是熟人,就交给晶子你来对付了。”乱步冷静的开口道,“至于敌人,他们是来自海外的无名研究所,我去处理它。”
社里的事务员们终于是压下了慌乱的情绪,稍稍冷静了一些。面对主动提出要解决问题的乱步,晶子却本能的感觉不安。
“你要去哪里?”她艰难的吐词道。
“去关掉武器的开关。”乱步回答道,“在这之后,只需要接受请君勿死的治疗就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了。”
乱步也有微弱的耳鸣反应,这意味着影响的传导方式有迹可循,而乱步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虽然乱步仅仅只是耳鸣,不过如过推理没错的话,所有的异能力者从肺部开始,各个的器官都会逐步衰竭,最后走向死亡。并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无论做什么都要尽快。
他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我跟你一起去。”沉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社长推开门,出现在了办公区中。
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他看上去丝毫没受影响。但衣服上的血迹和在下一刻抑制不住的咳嗽都说明着他同样在经受这么。
乱步的表情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他跑到社长身边,却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只觉得头脑发蒙。
“社长……”他只能这样叫着他,声音都不自觉的带上了哭腔。
“没事的乱步,”社长一如往常般沉稳的声音夹带着一丝虚弱,他摸了摸乱步的脑袋,重复了刚才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
然而乱步并没能接着说下去,社长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认真的看着乱步,成功让侦探先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拜托你了,乱步。”社长开口说道,语气极为平静,一如往常。
乱步声音中的哭腔已经完全遮掩不了了。
“如、如果是社长的请求……”那就没办法了……
一如过去的每一次请求一样,名侦探从来都不会拒绝社长的。
乱步坐上了社长的车,驾驶座上坐的是社长。他不会开车,即使到了社长需要他的时候也只会给社长添麻烦。
“对……”对不起,社长。
乱步小声的开口道,但未尽的话语却被社长打断了。
“对不起,乱步。”社长抑制着咯血的冲动,声音依然十分的威严,他想让自己显得柔和下来,但显然不怎么成功,于是只能用着这样的语气说着后面的话,“让你担心了……”
乱步不敢扑到这样的社长身上,他用衣袖遮着眼睛,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
名侦探早就已经成年了,不能向十四岁时那样哭来哭去的了。
·
血红的月色下,白发的魔术师摘下礼帽,向眼前的观众鞠躬致意。
“晚上好,大名鼎鼎的重力使阁下。”
他是一个小丑扮相的年轻人,微笑着,斗篷之下飞出了几只洁白的鸽子,周围乱象遍生,他却与一切都格格不入。
“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不是么?”果戈里开口说道,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
如果不是他对和平有所误解,那么他就是懂讽刺的了。 中也警惕的盯着眼前的人。很快极其意外的发现,他身体的状况随着怪人的出现开始有所好转,耳鸣声减淡,也不再咯血连连了。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啊?”中也皱着眉头反问道,他着急去找自家玩失踪的首领,却莫名其妙的突然耳鸣,接着整个人如同绝症缠身般疼痛到动弹不得,咯血连连,如今也是依靠重力才让自己看起来灵巧如常,在之后,又遇见了这个怪人。
“我要追寻真正的自由,因此,我要让我的挚友灵魂长眠,见他的上帝。”果戈里开口说道,接着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了,“当然啦,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只不过是个被自己的首领耍的团团转,甚至连现在寻找的方向都是完全错误的笨蛋呢。”
中也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给激怒了。
“你这混蛋是专门来挑衅我的吗?”他恼火的说道,周遭的碎石被重力携裹着悬浮起来。
“啊啦,只是正巧碰到打声招呼而已啦。”小丑的性格说变就变,他夸张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哦,另外就是提醒你别白费功夫了,如果要去找你的首领的话,他是在西方的城郊哦,三丁目什么的地点是为你设立的骗局呢。”
“我还是很好奇的,”果戈里笑眯眯的说道,仿佛有着某种特有的恶趣味,“对你来说朝夕相处的首领和突然出现的怪人,谁的说辞更值得信任呢?”
接着,还没等中也反应过来,他就消失在了原地,一如他最开始出现时那样。
“啧!”中也咬牙切齿的盯着只剩空气的空地,重力携裹的石头被碾碎成齑粉。接着,他弯下腰,咳满手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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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旁顶层的平台,果戈里坐在护栏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屏蔽器的开关。这无疑是对自己的折磨,忽强忽弱的耳鸣弄得果戈里有些恶心想吐,但他依然没有停止这样的动作。安逸的感觉象征着一种桎梏,提醒着他的不自由。
他的视线落在脚下的重力使身上,港口mafia的干部先生在原地纠结了很久,最终依然做出了那个选择。对果戈里来说,还算是有点乐子,但也无足轻重。更有趣,更令人欣喜的东西在他的口袋里。
他从口袋里将它掏出,随手丢在了一边。
那是一个遥控器。对横滨的某些人来说,它像老朋友一样亲切。
费奥多尔的茶会布置是有拜托果戈里帮忙的。他知道有两个费奥多尔,拜托自己的那个并不是他的朋友,但果戈里还是配合他做了许多事,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自己和自己成为敌人大概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好戏,作为费奥多尔的挚友,他当然会追求让费奥多尔大吃一惊的事啦。
所以不问缘由和好处,他什么忙都帮了。
另一个费佳定下的地址只是一个一个只有框架结构的烂尾楼。它非常低矮,高度甚至不过三十米,却有一个简易的地下结构。非常美妙的是,果戈里的异能范围就是三十米。所以在帮“另一个挚友”完成倒数第二件事情之后,他就把原先安置在二层的部分炸弹挪动到了地下。
挚友的愿望都要实现了,他的愿望也要抓紧时间实现才是。
想到这里,果戈里眯了眯眼睛,这里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那片城郊,连烂尾楼的影子都看不见。但这些都不重要,他的视线又落在被冷落的按钮上,突然大笑了起来,又很快归于平静,露出了平和的、完全不属于小丑的神情。
不过这种神情也很快消失了,他还是那个小丑。
虽然他对杀死“另一个挚友”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做这件事,但谁叫他和自己的挚友待在同一片空间内呢,也就只能麻烦他一起死一死了。
而且他也不是白死呢,自己也帮了他很多忙。
现在最后一件事情也完成了,只要等待到那个最戏剧性的时刻,就可以引爆炸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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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最终这里也不会例外。”
导演先生慢条斯理的说道,嘴角的弧度没什么变化。
“可这么做对你没好处啊,这甚至都不是你的世界。”我反问道,问的时候是真的有些疑惑,问完之后却自己给自己找到了答案。
导演先生的想法岂是我这种一般人能揣测的,说不定他就是那种喜欢损人不利己的乐子人呢?
导演先生挑了挑眉,似乎对如此提问的我感到意外。他的眼神表明了对我提问的不理解,可以看出他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过于显而易见了。
好吧,收回刚才的结论,导演先生大概不是那种乐子人。
然而,最终回答这个问题的却不是导演先生。
“是为了调换。”太宰开口道,即使说出的内容极其匪夷所思,他的语气也极其平静,他的视线没从导演先生身上离开,这些话却是专门解释给我听的,“书能够实现愿望的本质,是从无数的倒影世界中找到符合的倒映在现实,可书的本质就是异能的本质,书中是不存在‘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的’,也就没法实现‘创造出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的愿望。所以,他需要来到这里亲手打造出这样的世界,再将它映射到现实世界中。”
“太宰君果然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呢。”导演先生说道,语气上带着赞赏意味。
“这么说,我们的世界就这样被你当成了达成目的工具了?”费奥多尔先生开口道,仿佛只是平静的叙述。
“我想你可以理解‘自己’的吧。”导演先生撑着下巴,说话的口吻十分轻松,他似乎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的从容不迫。
第225章 汇合
“当然,当然理解了,”费奥多尔先生对着眼前一模一样的自己微笑着 二人嘴角的弧度几乎分毫不差,“可惜,如果不是自己的世界,即使没有异能力的存在也毫无意义。所以——你还是赶紧失败吧。”
明明是自己的同位体,两人的火药味却比谁都浓烈,他们维持着笑容,却总给我一种随时会捅对方两刀的错觉。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需要给敌人救场,但这种情况,我不救场就真进行不下去了。
所以我开始抛出问题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找到小爱所在的研究所不就行了吗?”我整合着过去了解到的所有信息,低声插嘴道,“她的异能有在基因层面上改变他人的效果。你能让全世界异能力者在数小时内死亡,也是通过研究实验找出了独属于异能力者致死基因序列、再通过小爱的异能改写而做到的吧?能够作用于全世界,一定是仰赖了某些能扩大异能影响范围的异能或者设备,既然如此,随便解决掉其中一个,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
“说的很不错。可惜,不会解决被的。”导演先生回答的声音不大,因而显露出错觉般的温和口吻,但说出来的内容和温和就没什么关系了,他开口道,仿佛在降下预言、或是噩兆,“——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以及那位大名鼎鼎的名侦探都会死在那里。在某些场合,头脑只能让他们意识到失败的具体时间而已。他们应付不来我所做的准备,什么也不会改变。”
“对自己太自信了啊,费奥多尔。难道你认为我也会毫无准备吗?”太宰打断了费奥多尔的话,鸢色的眼睛中并不包含什么真情实感的情绪。
我注意到外面接应的、形成包围圈的黑手党们似乎安静了下来,不知何时,他们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安静、且具有压迫性。
然而他们的存在却被导演先生彻底无视了。
“哦,中原中也?是吗?”导演先生用着棒读的语气念道另一个完全不在场的人的名字,他望向太宰的眼神带着某种戏谑,“你从来都不信任他,连实情都不屑于告诉他半点,只会使用谎言来引导他去你希望他去的地方。当他得知真相后,你又哪来的自信相信他会无条件的信任你呢?太宰治,你根本不配役使他。”
这种话语似乎是带点冲击力的,因为太宰沉默了下来,什么也没反驳。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但我真的非常想反驳他。
“我觉得中也不会被你忽悠的。”因为不知道怎么反驳,我选择直接说出我的想法。
中也又不是我,他才不会随随便便相信陌生人的话,被陌生人忽悠呢。
“那又如何呢?即使他真的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事的。『没有人能关停那台设备』——这是已经写在书页上的、既定的故事。”导演先生用着无所谓的态度说道,他半垂着眼睛,给自己续上了一杯新茶,“如果中原中也去了,那个名侦探应该能活下来吧,不过其他人都会死,无论是那位社长,还是中原中也。”
说道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稍稍顿了一下。
“哦,当然,太宰会一直活下去的。虽然有些遗憾,但小爱的异能力同其他人的一样,也没法在你身上起效呢。不过等到全世界的异能力者都死掉了,太宰君的异能也就失去意义了吧。”导演先生的腔调带着满意和戏谑,他勾了勾嘴角,接着说道,“虽然我想创造的是没有异能力的世界,不过没有意义的异能力者,也称不上异能力者吧?只留下太宰一个也没什么不好的呢。”
“我觉得一点也不好。”我反驳的特别快,弄得太宰都看了我一眼。
不,根本就是糟透了。
我在心理默默补充道。
但导演先生却完全无视了。
导演先生将失败的结局写入故事,这意味着无论侦探社的大家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解决。
——不对,还是有方法的。只要让太宰触碰书页,将它的效果无效掉,这个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可是导演先生一定早有准备,不可能将书页带在身上的。
我下意识的看向太宰,准备说些什么,结果没想到的是,太宰也在看着我。
我他的神情很平静,带给我的感觉却正好相反。
“太宰?”我试探的叫到他的名字。
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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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帮忙啦,可爱的帽子君。”在确认社长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后,乱步终于收敛了自己来回检查的动作,向从天而降的帮手致谢。他身前的少年有着褚色的头发,即使咯着血,动作也干净利落,一出现,就将那些重型军火拆的稀碎。
他们现在位于三丁目街区的废弃啤酒厂,又或者,也可以称呼它为,无名研究所。
这是乱步最后推理出的地方,也是一切问题的正确答案。
进入这里的过程当然是惊险万分的,废弃的建筑本身只是幌子,它的构筑模式跟擂钵街的疾控中心类似,都是以废弃建筑作为遮掩,真正的主体则藏在建筑之下。乱步轻松的破解了密码拿到权限,但等待他的确是研究所内数不清的保卫人员和根本不可能大规模现世的重武器。
乱步很快意识到了这是剧目的一部分,是那位导演先生给自己准备的“惊喜”。
但想做出任何反应都来不及了,缺乏线索、没做到未雨绸缪,这些大规模的重武器根本不是侦探和如今的社长应付的来的。
如果不是一个可爱的帽子君从天而降,乱步即便想到办法,靠着搭档多年的默契与社长一起脱身,也会受很重的伤吧。
可惜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抱着烦躁的心情来到这里、将怒火发泄到保卫队员和他们的武器身上、只是顺带救了人的中也对于突然开口的乱步自然没什么好脾气,只是粗声粗气的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乱步对他的反应感到纳闷,不过他很快就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啊呀,你是被骗过来的啊。”乱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直接把自己推理的结果大声的说了出来。
“才没有这种事呢!”这话直接把中也弄得嗲了毛,恼羞成怒的反驳道。
在遇见那个小丑扮相的怪人之后,即使不愿意承认,中也的直觉却告诉他对方说的是真话。在太宰刚失踪的时候,就对小银透露的地址将信将疑。他很清楚,如果太宰不想让自己被找到的话,那谁也找不到他的。
可是不愿意坐以待毙的中也也别无选择,只能去相信着小银提供的地址。
得到另一个答案后,他确实犹豫了。太宰在他这的信誉分就是这么低。但即使如此,他依然没有改变方向,来到了三丁目街区的废弃啤酒厂。
哈!他最好在这里。如果太宰不在这里,那他干脆死在了莫名其妙的地方一了百了好了,反正是他自找的。
打定了这个主意,中也才来到了废弃啤酒厂,他只是想让太宰自生自灭得了,虽然即使很多人更喜欢把这称之为他俩该死的默契。
啧,该死的默契……
在这家废弃啤酒厂内见到其他人倒是有些在他意料之外,但他依然是顺手救下了。这种顺手为之的事他经常做。
做了就做了,反正对自己又没什么损失。
不过中也必须得强调,当这个侦探打扮的家伙张嘴的时候,他是真想把他的脑袋塞进他刚捏碎的榴弹筒里的。他可是黑手党啊,当然干得出这种事。
比起这个可惜长了张嘴的侦探小鬼,他旁边的“监护人”显然要好的多,说话沉稳严肃,表达感谢的措辞也很周全。
中也是认得这位的。准确来说,这两位他都认得。他们的情报都出现在首领的办公桌过,也有出现在他与禾泽的闲谈中。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和武装侦探社的唯一核心。港口黑手党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带点对立,但也不是非对立不可。
“啊,只是举手之劳……”中也摆了摆手,不在意的回答道,然而话音未落,他就再一次剧烈的咳嗽起来,疼痛的感觉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然而咯血与眩晕却无法回避。
“你没事吧先生。”社长开口询问道,声音听上去十分沉稳,即使实际上他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
中也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擦掉了粘在嘴角的鲜血,他与对方对视,很快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思。
——我对你的身份有些了解,但无论如何,现在的我们还是暂时合作吧。
情况严峻,所有人都没有资格拖延下去了。
于是三人暂时同路,成了临时性的同盟。
“所以,你们来这是做什么的?”中也勉强忍耐着咯血的冲动,开口问道。
乱步点了点头。
“只有我知道帽子君的目的确实有点不公平呐。”他开口说道,陈述事实的话让中也立马回想起了他先前的发言。
弄得中也又很想给他两拳了。
“这里是无名研究所,在这个地下实验室的深处,安置着造成一切混乱的‘异能武器’。我们要去救人,救很多人。”在中也将想法落实为现实之前,乱步开口解释道。他走的比中也稍快些,不知不觉的引导着中也的行动方向。
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砸中,一下子被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忘记了找乱步麻烦的事。
他当然听说过无名研究所。甚至于说,港口mafia现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这个研究所。
港口mafia要将这个研究所彻底摧毁,不为什么。这是首领的命令。
第226章 容器
无论无名研究所是怎样的存在,目的是什么,当首领下达命令的那一刻起,它就是整个港口黑手党的敌人了。
“你们知道这个组织?”中也提问道。
“十年前在海外建立的,为研究异能解决灾难而生的组织。当然,我认为前者存疑。”乱步回答道,表示他不但知道,而且还非常了解。
“解决灾难?”中也简直要被这个说辞给逗笑了,他咳呛了两声,仿佛没事般的抹掉了咳出来的血沫,看了看这如钢铁般冷硬的地下研究所,发出了嘲讽,“制造灾难才差不多吧。”
然而,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临时同盟们的谈话。
“真是傲慢又没有自知之明,研究所就是为了清理掉你们这种『世界的疫病』才存在的啊,异能力者。”冷静中隐含着愠怒的女声在他们的前方响起,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小姐站在三人面前。
如果禾泽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惊讶不已的。因为,眼前这个研究人员扮相的小姐,和他当初在电台节目上看见的主持人显然是同一个人,无论是少见的绿色头发,还是没什么高光的橘色眼睛,很明显,那位主持人小姐就是按照她的长相画出来的。
她站在那里,前面是全副武装的保卫人员,如同壁垒般守护着这座地下的研究所。
“你们要止步于此了,异能者。灾难毁不掉这里的。”主持人书上瑛太、或者研究员埃塔小姐,如同下达最后通牒似的开口说道。
她身上带着一种信念,这种信念让她拥有无限的自信与觉悟。保卫人员手举冲锋手枪,瞄准他们的姿势完全一致。这条通道稍显狭窄,对方一但发起进攻,他们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中也完全没有躲的打算,在埃塔小姐下令攻击前,他就依靠重力的异能迅速与保卫人员拉近距离,将他们压在地下。
基于狭窄地域带来的优势,仅仅仅仅只花费了数十秒,这批保卫人员就被中也解决掉了。
这批保卫人员没有给中也造成什么威胁,但他却在第二批保卫人员到来时落入了下风,只能依靠异能力折碎子弹,连弹道都无法精确控制了。
在不具名异能的影响下,中也只会越来越虚弱,最后步入死亡。
在这之后,埃塔举起手枪,扣开扳机指向中也。
“你们果然是灾难,即使耗费是无数人力都难以与之抗衡的毒瘤。”她这样说道,瞄像了中也所在的方向。
然而子弹射出,瞄准的却是站位更靠后的乱步。名侦探先生的弱简直是心照不宣的,连挨打都最优先。
然而随着“铛”的一声脆响,子弹被太刀格挡错位,弹射到了乱步身侧的地板中。
身为政府前杀手的社长自然对杀气敏感非常,在埃塔小姐没举枪时就被社长看透了意图。
子弹的冲击力顺着太刀传递到社长的手上,震得社长虎口发麻,一时间整只手臂都有些使力困难。
不过社长苍白的神色很好的隐藏了这点,他仿若无视发生,向前一步赶上中也解决掉了这批保卫人员。
保卫人员称不上源源不断,但在研究所中“异能武器”的影响下,即使只被拖延一秒,也是离死亡更进一步。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即使与侦探社家的社长合力解决了敌人,完全没被伤到分毫,身体却依然越来越疼痛与乏力。以及……难以压制的躁动不已。
这种躁动逐渐难以抑制,疼痛似乎都随之莫名远去。下一刻,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振动,狭小的通道开始挤压扭曲,钢铁的外墙开始崩裂,随着一声巨响,研究所的廊道被开了一个豁口。即使反应过来及时躲闪的社长也被扭曲的重力影响,五脏六腑仿佛搅碎成了一团。
中也大喘着气,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上泛起的红纹,荒霸吐躁动不已,好像要撕裂他的身体一般。远去的疼痛随着中也意志的清醒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刚才,荒霸吐在没念解放词的情况短暂的出现了,将一切撕的粉碎。
埃塔撑在墙上上咯血不止,比那些保卫人员稍好一点的、她并没有站在重力漩涡,然而没经过任何训练的普通人连简单的自保能力都未曾掌握,仅仅是重力的余波就让她受了不轻的伤。因祸得福,意外解放的荒霸吐成功开拓了前路,保卫人员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了。
研究所、荒霸吐……这里的一切都让中也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
这种古怪的异能武器似乎影响到了中也的自身。随着中也身体的逐渐崩坏,他似乎开始变得难以容纳荒霸吐了。如果不早点阻止这一切,无法控制荒霸吐的中也会把一切都毁掉的。
这种清晰的认知在中也脑海中盘旋,他咳呛了两声,手套已经因为沾了太多血而粘腻不堪。
——如果他真的不能自控,让荒霸吐降世了,还有谁能阻止他?
中也这样想着,很快想到了那唯一的答案。
“啧……太宰……”他不由自主的将这个答案念了出来,又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这场危机,无论如何都会被彻底解决的。
中也不会失败,因为失败后的中也身体会被荒霸吐所侵占,而它会代替中也无差别的碾碎一切,结束这场灾难。至于他带来的灾难……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在与研究所的对抗中,太宰不打算做中也的保险。
因为不需要。
中也站在原地,稍稍显得有些怔愣。
直到,他被袭击了。
袭击他的是一颗糖,柠檬味的,乱步照着他的脑门丢的,不过顺着抛物线的轨迹,加上乱步准头不行,那颗糖掉到了中也的肩膀上,接着从肩膀滑下,被中也接住了。
“帽子君也是笨蛋吗?要抓紧时间往前才行啊。”乱步指了指被打开的豁口,接着认真的补充道,“你都收了我的糖了,不能拒绝我。”
这家伙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中也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乱步哼哼了两声,没和状态不好的中也斤斤计较。时间确实容不得拖延,他们没多少时间了。
忍耐着重力扭曲痛苦的埃塔再次举起枪,她连准星都无法固定,却依然固执的指着距离她最近的中也。
“你们……毁不了罗佳先生的研究所的。”她艰难的、固执的开口道。
可惜,下一刻她无力的倒下了。社长用刀背袭向了这个无比坚定的研究人员,清除了阻止他们的最后障碍。
“我们走吧。”社长冷静的开口道。
在他的身后,是整座研究所的核心。
巨大的、被玻璃隔绝的、钢铁制式的研究设施中,橘色头发的少女正置身其中,她的身上连接着带有芯片的支管,机械的装置从其中汲取并扩大着一切异能带来的影响。毫无疑问,眼前的女孩,正是那样会为所有异能力者带来灾难的“异能武器”。
中也愣愣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有那么一瞬间,女孩的身影与过去的影像重合了,过去的他自己、或者过去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试验品们。
能救下来吗?
即使是完全陌生的女孩,也不由得让中也产生了这样的愿望。
因着这个愿望,他向前了一步。
暂时站在更靠后的位置、同样注意着实验室中的一切的乱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猛缩。
“等等,先别靠太近!”他几乎是在开口的瞬间向前了几步,拽住了中也。
然而中也的注意力却已经被这个少女吸引,即使被拽住了,也依然置若罔闻的朝前走了一步。
直到躯体上加剧的痛苦使他清醒。
中也触电般的退后了几步,控制不住的咯着血,他用重力支撑着自己,身上微微泛起红光。脸上的红纹忽明忽暗,是荒霸吐想离开的征兆。
一如乱步所推理的一样,大范围的影响虽是扩大了受害者范围,也很严重的影响到了异能本身的强度,让原先能迅速完成的改变变成了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相对的,在小爱的身边,在异能力真正的影响范围内,任何轻易接触的人都会在瞬间受到更严重更不可逆的影响。
不过,作为荒霸吐容器的帽子君现在是还活蹦乱跳的,这已经比乱步预计的好太多了。
但无论如何,社长和中也都不能靠近小爱身边了。
乱步将这样的意思完整的讲述给了社长和中也。中也抬起头,眯着眼睛望着玻璃容器中被支管环绕的少女,嘲讽的“啧”了一声。
“那我又能怎么样呢?”很难说他的嘲讽对象是谁,但毫无疑问,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别着急呀,帽子君。乱步大人会想办法的。”乱步走到了玻璃容器旁边,不同于异能力者,小爱的异能力即使作用与乱步身上也是没什么用的。他盯着那些支管,接着开口道,“只要关停这台能将异能影响范围扩大的设备,一切就都解决了。”
然而等乱步真的靠近这台设备的时候,他却愣住了。
机械设备的操纵台上有着数不清的按键,但所有的按键,都是一片空白。
乱步并不是异能力者,所谓的超推理只是他本人的推理天赋而已。可无论是连接的支管还是空白的案件,如果毫无线索可言,他又怎么能够推理呢?
他的余光迅速瞟向社长和乱步,二人的状态非常糟糕,暂时没注意到乱步的窘境。
乱步收拢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没有任何有用信息的操纵台是。这个世界上,有某样东西在阻止乱步探寻一切真相。如同一道又又一道上锁的门,将乱步隔绝在真相之外。对于不欢迎自己的迷题,乱步都是不屑于去解答的。然而在这种情况,乱步再次意识到他对眼前一切的无能为力。
但一切并非无解,只是解决的钥匙不在乱步手上罢了。就如同游戏中的双人密室,在另一件密室里,禾泽会用钥匙打开门,让一切如同乱步所描述的那样得到解决。
这大概是一种相信吧。
虽然禾泽是个笨蛋。
第227章 书写者
世界在倾倒。
一切事物变得模糊而没有边界,失去了意义。
——这样下去也好……
——至少罗佳先生的愿望是实现了的……
花户爱就这样沉浮着,她此时很疲惫,连感觉都不甚清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流失,仿佛重回了沉睡在胎水之中的岁月。
直到重力扭曲带来的异响将这钢铁建筑中的平静打破。
她抬起了沉重的眼皮,看见了许多人。大多是陌生的躺在地上的保卫人员,也埃塔小姐昏倒在一旁。
在这之外,她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人,那位能一眼看透真相的侦探先生不知为何也出现在了这里。
对方站在机械设备面前,对着没有标注的按键犯了难。
——为什么来的是他呢?
不知为何,花户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是别人就好了。如果是别人,自己就不会有任何动摇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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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步再次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了少女醒来的模样,她看上去疲惫异常,似乎所有的生机都在被这台机器夺取。
她似乎在说些什么,乱步集中着注意力,才勉强听清了她喃语般的声音。
“我是个……坏姑娘……”花户的声音很轻,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又仿佛是希望被其他人听到的。
无论她是哪种愿望,乱步都切切实实的听见了,而听见了就要回应。于是乱步回应了。
“不是哦!”乱步仰起脑袋,被顶灯照的眯了眯眼,他回答的声音特别大,生怕意识游离的花户爱听不见,也自然吸引了远处二人的目光,但乱步没在意这点,继续大声的回答道,“会这么想的小爱明明就是好姑娘啊,就算来的人是禾泽他也会这么说的。”
花户的手颤抖了一下。意识清醒的她绝对有一整盒子的话去反驳乱步的话,比如那个调查员先生见谁都哄,他的话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又比如她现在就在做坏事,根本不是好姑娘。
但她的意识并不清醒,甚至是脆弱的。所以,再一次,她开始挣扎了。她扯着连接在自己身上的支管,试图摆脱禁锢。与实验阶段的异能数据取样不同,如今她身上的支管都是嵌入血肉的,手术麻药的效果没有完全褪去,撕扯支管带来的痛感也有些钝挫的意味。她没有成功,除了些微的痛感,那些支管依然纹丝不动的连接在她身上。
隐约之间,她似乎听见了侦探先生在对她说话,她想去听清,想去回应,却克制不住的感到疲惫异常,最后在微弱挣扎中垂下了手臂,又被支管扯住。
“别再扯了……”
侦探先生的声音模糊的传来,但花户爱已经听不见了。
——
费奥多尔很早就有了这样的构想。
基于异能手术可以让普通人获取异能获得的灵感,他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将所有人的身体改造为不能容纳异能力的状态,以此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样的构想显然是天方夜谭,但他那“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的愿望也是如此,甚至更胜一筹,这样一来,如此的构想也就显得没什么了。
不过将计划归于实际来考虑就会发现它的可行性并不高,将时间和精力花费在科研研究这种资源消耗巨大且大概率毫无收获的事情上实在不怎么明智。所以这个构想也只是构想罢了。
直到他在偶然间触碰到了书最本质的秘密,依靠『故事』来到了世界倒影的其中之一。他的手中留存着半张书页。由此,他那难以实现的构想终于可以归于现实了。
这个世界同样拥有着象征本源的“书”,但那本书却极其脆弱,上面书写任何内容都会导致世界的崩坏。而费佳手中的,却是真实世界中的书页,即使只有半张,也能为对这个世界造成稳定的、极具统御力的影响。
费奥多尔个人推测,现实世界的书页为这个世界带来了更多的本质上的概念,使它接近现实而趋于稳定。当费尔多尔身处这个世界并书写『故事』时,它会被当做真实世界,而书页会从其他世界中抽取可能性。使用它不会使这个世界崩坏,由此,本身充满不确定因素的实验都能在书的作用下得到唯一的答案。
能通过『故事』到来就能通过『故事』回去,即使只有半张书页,也足够他写下既定的结局。
对费奥多尔来说,这个倒影世界就是他的道具制作工坊,他在这里制作真实演出所需要的道具。无论他的计划有多肆无忌惮,等到计划的终幕,那些痕迹都会被舞台的灯光掩盖。他那边的敌人们永远不可能发现另一个世界产生痕迹,只能在为时已晚的时间里无可奈何的死去。
当然,这仅仅是他个人计划的那部分而已。书页被一分为二,有计划的可不止他一个。
——或许确实只有他自己。
书页上半部分的书写者,怎么不算他“自己”呢?
费奥多尔看着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如此想着。
即使熟知自己的思考方式,费奥多尔依然不了解另一个自己的真实目的。他知道那个叫“禾泽释之助”的人是“他”用书页创造出来的,可却看不懂禾泽的用处。他有花时间了解过对方,却依然看不透他的价值所在——至少是不值得用半面书页来创造的。作为工具,禾泽释之助达不到这种价值。就如同费奥多尔创造埃塔,即使是非常重要的研究人员,他也仅仅只用了一行字而已。
费奥多尔对另一个自己的目的一无所知,而另一个自己却清晰的知道他的目的。这不行的,这对自己很不利。所以,在『故事』中,费奥多尔竭尽所能的隔绝在外,将见面的机会压到了最后一刻。他小心的,谨慎的应对着对方,不露出一丝破绽。
直到对方这样说道——
“这么说,我的世界就这样被你当成了达成目的的工具了?”
一瞬间,费奥多尔觉得有什么绷紧的东西断掉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
费奥多尔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一直悬挂在他头上的达克摩斯宝剑无声的落下。他表面上却依然是一派从容的样子,隐瞒了真相,顺着他的话,回答的口吻十分轻松:
“我想,你是可以理解‘自己’的吧。”
——
时间在流逝,以异能力者主导的世界却在逐渐瓦解。或许对某些人来说这是件好事,或许正确答案正好相反。但人们都没得选。所有人都没得选,无论是拥有异能而超脱于常人,还是因拥有异能而死,人们都是没有选择的。
这种事情可不能发生。
乱步自然的产生了这样的愿望,自从遇见了社长,天赋得到了发挥,他的愿望总能轻而易举的实现。可此刻却做不到了。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因为禾泽一定能替乱步打开那扇门。反正乱步对这件事是很自信的。
或许是自信的力量,又或许是机械设备中少女的决心,在某一刻连乱步都不清楚的时间中,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了。研究所似乎丝毫未变,又似乎全都变了,一切的一切在乱步眼里清晰可见,即使是毫无标注的操纵台按键,也变得如同电视遥控器一样简单易懂。
——门打开了。
乱步迅速的操作起来,使设备停止了运行。他回头与社长对视了一眼,即使什么也没说,社长也从乱步的表情中解读出来他意思。玻璃护罩缓缓张开,社长切断了所有支管,在橘发的少女坠落之前将她救了下来。她依然意识薄弱,没什么动静。
中也不自觉的松了口气,随着支管的断裂,耳鸣声彻底消失,荒霸吐的躁动似乎也减弱了不少。
“我就知道禾泽可以解决的,果然乱步大人的推断永远是正确的!”直到此刻,乱步才露出了往常的笑容,显露出几分开心的神色。
——这比刚才耷拉着脑袋围着自己打转的样子好多了。
社长这样想着,开口说话时却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先把她送回侦探社治疗。”
乱步正准备点头答应,突如其来的声音却打破了这份短暂的轻松氛围。
“演出还没有结束,现在离场不会觉得有些遗憾吗?”在听见这样熟悉的声音时,中也立刻抬起了头。
那个熟悉的、只有一面之缘的怪人突然出现在了此处,正站在打开了的玻璃罩上。
他张开斗篷,平衡性极好的在高空行了个礼。
“演出的落幕如果没有观众就太遗憾了,”果戈里故作忧伤的摇头叹气,然后睁开眼睛,正色道,不管你们感不感兴趣,都快点说‘想要看’,不然我就把这里炸了。”
可以,威胁的很彻底。他有那个神奇斗篷,确实可以做到这种事。
“好吧,我想要看。”乱步摘下黑框眼镜,收到口袋里,睁开眼睛,盯着这位不速之客,点了点头答应道。
“就是你刚才说过的那个地方?”中也抱着手臂反问道,即使机械设备关停,异能的影响不再持续,他身上的疼痛依然没有消失,只是不再接着恶化而已,而这就差不多够了。
“是哦,你要找的首领先生也在那里呢。”果戈里大方的承认道。
“那我也去。”或许是因为听见了“首领先生”的称呼,或许是因为相信自己的判断,中也同样接受了果戈里邀请。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对方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快了起来,甚至夸张的在玻璃罩上转了个圈。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在异能力『外套』的辅助下,期待观众的小丑带他们离开了研究所。
第228章 主角
·
十分钟前。
我叫道太宰的名字,他却没有理会。
他叹了口气,眼神倦怠,古井无波的眼神简直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仅仅只做到这种程度就不再行动,你已经认输了吗?费奥多尔。”太宰的语气变得可有可无,仿佛刚才的一切认真的、冰冷的情绪都是错觉一般。导演先生不再能调动他的情绪,他似乎回归到了一种状态,一种我只在偶尔见到的,空虚又漠然的状态。
导演先生也叹了口气,同样没什么情绪的望着太宰,却没有那种虚无漠然的感觉。
——认输了?
我有些懵,但除我以外的人没有。
“如果你是我那边的那位,我或许会对你说——‘下一次计划再见’,但可惜你不是,我未来会做的所有事都与你无关呢,太宰君。”导演先生用平静的语气开口,说完后,便安静的喝起了红茶。闲适的仿佛这里真的是举办在绿荫下的悠闲茶会。或许是受这样的气氛引导,不知何时,也费奥多尔在茶会上落座,分享着自己那杯红茶,他们轻而易举的接受了局势的反转,即便刚才的局势无论怎么看都是导演先生占优才是。
如果这片区域一定要有一个蒙鼓人的话,那必然是我。不过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们的对话上面,或者说,不完全在。
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抓住了太宰的手,因为他刚才那令人心惊的漠然态度。导演先生在自顾自的喝茶,太宰也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分走了注意力,他看向我,短暂的愣神后,依然是那副漠然又虚无的神情。我却觉得这副神情和他的情绪并不相配,他的情绪极具感染力的传达给我,就好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不太了解其中的原因,但我却本能的不希望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能不能不要露出这副表情。
“禾泽。”太宰叫道我的名字,轻飘飘的打断了我未尽的话语,我的心跳都似乎因此凝滞,再说不出一个字。
我忍不住想握紧他的手,但真正的动作却是慢慢松开了。
“……你继续说吧。”我咽下了条件反射的道歉,轻声说道。
圆桌旁,导演先生和费奥多尔也进行了短暂的交谈。
“既然太宰君已经胜券在握,那我也应该让出舞台,不是么?”费奥多尔开口道,似乎在回答导演先生的问题,他大概是明白了什么,意识到了关键所在,便不再继续发言在,只是将视线放在了太宰身上。
太宰也抬眼扫了他们一下,在我松手之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件东西。
是我的手机。
我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太宰拆掉了我的手机壳,里面有我随手画的小像,以及,封在防水膜里的书页。
“你的习惯果然一点都没变啊,什么重要的东西都喜欢往手机壳里塞。”太宰他托着手机,没去触碰书页,开口说道,他没看着我,却在对我说话,陈述事实的语气里带了一丝无奈。
我回忆起了过去把对家证物凭据夹里面的记忆,想说“不就只在你面前表演了一次吗?没必要记那么久嘛”。也很想说“不重要的也会往里夹,我在里面夹过零钱”,但最终,这些话我哪句也没说。
“所以我才把它留下的。”我开口回答道。
目睹了信子的死亡,我几乎是瞬间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导演先生的安排。所以我把书页留给了太宰,即使导演先生的计划再怎么完善,依托于书页,只要书页在太宰手上,那么一切安排都可以被化为乌有。
“现在做你想做的事吧,太宰。”我开口说道,仿佛在诉说着既定的台词,“导演先生马上就要输了。”
“是呢,只要触碰到书页,我的所有计划都将被清空,失去『故事』的我也不得不离开,太宰君马上就要赢了,”导演先生出乎意料的开口道,弄得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你真的不打算阻止他吗?禾泽?”
太宰依然沉默着站在原地,仿佛与一切格格不入。他总能轻而易举的达到自己的目的,以至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难以留住他,即使是即将而来的胜利。
直到导演先生开口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才让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导演先生摆出闲适的态度,他似乎在先前就意识到了书页在太宰手上。或许是因为我的演技不够好,又或许他是通过其他线索判断的,但无论如何,他都接受了此时失败的自己,像是丢弃垃圾一般轻松的丢弃了自己的计划。
“失去『故事』的我仅仅只是不能再继续这份计划。但禾泽不一样吧?依存故事而存在的禾泽君,只会和故事一起不复存在的。”费奥多尔开口说道,眼神带着不明显的戏谑,“毕竟禾泽君可是某位书写者耗费了大半张书页来书写的、故事的主角啊。”
我被“主角”二字震撼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定了定神,认真的反驳道,但还没开口,就被导演先生打断了。
“——你想说你不是书的造物,而是穿越而来的旅行者,来自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原先在国外念书?”导演先生擅自抢走了我所有想说的台词,然后举一反三似的接着说道,“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所认知的一切,都是那耗费了一页半的书页纸张所书写的故事呢?”
我一时语塞了。
这个茶会里的主人和客人都过分聪明,总是在我没开口前就预判道我想说的话,然后提前打断我。以至于我都没什么机会完整的说一次话。
“我才不是纸片人。”我晃了晃脑袋,斩钉截铁的反驳道。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找一大堆理由和证据自证,但很快,这种冲动消弭掉了,我失去了向导演先生证明自己的欲望。
是了,导演先生只不过是个不重要的敌人而已,没必要花心思理会。
然后,下一秒,我的视线与太宰撞上了。
他的眼睛是透度很低的鸢色,却莫名带给我一种直击我心底、看透我一切想法的感觉。
我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我……真不是纸片人。”我开口说道,构思着解释的说辞,却又有没那么想解释。
毕竟是太宰嘛,他肯定什么都知道的。
“禾泽。”太宰再一次叫道我的名字,却与过去的每一次都不同,他这次在向我提问,“如果我无效掉了这张书页,你会消失吗?”
“不会。”我迅速回答道,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掩饰的动作,眼睛就非常不争气的眨了一下。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太宰的视线中。
很好,现在什么都完了。
早知道刚刚就和导演先生吵一架了,虽然很不擅长,但总比现在强多了。
我心虚的移了一下视线,又赶紧摆正它,看向太宰。
但显然来不及了,太宰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那个,我……”我的声音因为心虚而有些底气不足。我不知道该如何向太宰解释,毕竟导演先生并没有说谎,他所说的话也只是在陈述事实。
太宰的问题太尖锐了,直接到我毫无准备,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看穿了。狡辩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我深呼吸了一下,终于放弃了挣扎。
我拥有半张书页,因而不像乱步或者其他人那样无法触摸真相,正因如此,在数月的调查和与导演先生接触的过程中,我是知道真相的。也正因如此,我也知道结局是怎么样的。它只能是那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存在其他可能。
太宰觉察出了我的放弃,收回视线,不再等待。
“这个世界极不稳定,即使只是‘真相’二字,就足以毁掉它。”他垂下眼睛,仿佛在自言自语般的低声说道,我倏地有了不好的预感,却被理智拉扯,什么也没做,任由太宰接着说下去。
他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但也很特别,他有很多很多要保护它的理由,所以他和森先生做了交易,成为了新的首领。
他说,世界真相不能被三个以上的人得知,因此他才没让任何人靠近,这里的四个人,本身就不可能都活着离开的。如果想要守护真相,无效掉书页,让禾泽消失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次打断人说话的人却是我了。
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走到了太宰面前,摘掉了他右手的手套,“那就这么做吧,无效掉这张书页,这样我们就赢了,这不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吗?”
我的动作却被阻止了,太宰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用我从未听过的压抑声音询问道,“为什么……反倒是你们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啊?”
我完全没料想的这样的情况,在我的想象中,太宰应该是配合着我的动作,结束掉这场游戏才对的。
但太宰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错愕,依然在自顾自的说着。
“我明明可以想到其他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莫名其妙的,我注意到我心脏鼓动的频率。
“我没有放弃……”我觉得我必须要说些什么,于是开口了,却被太宰一句话说的讲不出下文。
“我不想再听你说谎了。”太宰平静的说道,在我再次感到愕然时,却又低声的、突如其来的问起了另一个问题,“禾泽……有产生过和某人殉情的愿望吗?”
……我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这么想着,准备回答另一个更加适合这个场景的回答,却在说出合适的答案前却语塞了。
因为太宰说不想再听我说谎了。
“我……比较倾向于自己一个人……”我艰难的开口道,一板一眼的回答起来,即使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拐到这种奇怪的事情上,“一个人会比较冷静,才能完全确认自己的愿望。”
“所以你的愿望是被我无效,然后消失掉吗?”太宰开口问道。
——我的愿望是想让你赢。
我这样想着,却没有这么回答。因为这是我和太宰都无比清楚的事情。而以此来推断就可以知道,太宰问这个问题其实更像是向我要一个许诺,就像是学校发的家长知情同意书一样。
于是我点了点头。
第229章 愿望
太宰突然闷笑了一声。
“真是的,你为什么那么冷静啊,明明都要消失掉了。”他就这样带着笑意说道,我却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宰为什么会伤心啊?
我完全没法理解,明明无论怎么看,他都要赢了呀。即使他不在乎这些,会觉得无趣,也和伤心搭不上边吧?
我很想开口提问,但过去总结的经验却告诉我这个问题不能问出来。
于是我眨了眨眼睛,使用了阿真的魔法。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在面对阿真时都只有两种结局——听话、或者过一会儿再听话。但我却在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遇见了那个真心话大冒险下的例外。
只要我愿意,我想让谁哭谁就会哭,我想让谁笑谁就会笑。但当我开口,说出“闭眼”两个字时,只有一个人会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会儿是耍流氓的最好的机会。
所以我在此靠近了太宰,抬手摁住了他的脑袋,不由分说的与他接吻了。
如果说阿真在咬碎了别家的异能力之后有什么没拖后腿的用处的话大概就是这一刻吧,耍流氓时绝对不存在目击证人。
我的呼吸随着时间的延长而逐渐紊乱,我却没有在意,并且用上了另一只手抱住了他。
——这才是我的愿望。
能感觉到嘴边的柔软,发丝从指尖穿过,拥抱着最想拥抱的人,这才是我的愿望。
我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这件事。意识到无论是消失掉还是其他什么的,都不是正确答案。
这个才是。
我的手机似乎因为我的动作掉在了地上,没有手机壳保护的它九成九要报废,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我正抱住呢。
太宰现在的表情比刚刚的讨人喜欢多了,似乎是我的行为太突然了,让他看我的时候眼睛也闪烁了一下。
我想,我喜欢太宰,所以和他亲密接触会觉得高兴。太宰如果也喜欢我的话,现在也应该会高兴吧?会的吧。
如果他能高兴起来,能不伤心就好了。
可我连他为什么伤心都不知道,即使有这样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现在我不冷静了。”耍了一次大流氓之后,我指了指自己还有些起伏的胸口,开口说道。
太宰看着我,一副很想说什么的样子,但他什么都没说。
那就只好由我来负责说话了。
“……虽然我刚刚眨眼了,但我真的没对你说谎。”我没话找话的开口说道,忍不住偏过头,移开了视线。
之所以会眨眼,是因为这样耍流氓的、问都不问的接吻对我来说感觉就是在干坏事。根本做不到像太宰当时那样自然的理直气壮。
我揉了揉耳朵,稍稍有点面红耳赤的感觉。不过我努力无视了,然后轻声开口了。
我讲了许多话。
我说,“虽然我是从其他地方来的,但我不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它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地方,我在这里遇见了很多很多很好的人……”
“他们都在外面经历着糟糕又危险的事情,我想让大家好好的。”
我努力的组织着语言,不能说谎意外着不能胡说八道,我也是这时才发现,完完全全的实话实说跟说谎一样困难,但我依然在努力的说着。
“我的愿望不是消失掉,但其实消失掉了也没关系的——如果这样可以救下我喜欢的人的话,那我会很高兴的。”
我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书页和小像,再次伸手褪去太宰的手套。
“这个世界有很多很有趣的东西的,如果它不消失,如果太宰能高兴起来就好了。”我开口说道,把书页放在了太宰的手上,太宰似乎微弱的挣扎了一下,接着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任由我动作了。
“……就当我是高兴的吧。”
太宰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我差点没有听见。我再次清晰的意识到我心脏鼓动的频率,却似乎与刚才不同。
我的思维有些混乱了,理智告诉我我在做一件所有人都会得到满意的结果的、正确的事情,但另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部分却告诉我并非如此,我的想法是错误的。
但怎么可能是错误的嘛,换任何一个人来看都会发现这是最最正确的决定了。会纠结的我,果然还是不够聪明,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呢。
·
没有人能探索自身死亡后会发生的是,那里是一片未知,所以有人将死亡定为一切的终点。他们或许是正确的,也或许不是。我不知道这场消失是不是我的终点,我希望不是,但就算是也没关系。
虽然我真正希望的是什么糟糕的事都没有发生,从那架飞机上下来,把小爱送回家,正常的上班,和同事们喝喝咖啡解决解决案件——我还是喝牛奶吧,弄清楚太宰为什么要当首领,解决一些麻烦,然后邀请他约会,就像普通人一样。如果还有白日做梦的环节,我是个真正的旅行者,我还可以回到学校,跟舍友们分享自己跌宕起伏的社会实践活动,和他们一起上课下课,把书念完,按部就班的画一部自己的作品,然后投稿发表,介绍太宰和他们认识,做很多普通的有趣的事情,就像普通人一样。
但人哪有那么幸运嘛,抱着许多不切实际愿望而又无法实现的人是不会幸福。所以,就这样,糟糕的事情在此刻终结,所有人都好好的,就已经是非常好的结局了。在我能决定的诸多结局里,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了。
所以,我选择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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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碰到书页的瞬间,异能与异能因此对碰湮灭,在看不见的纬度扭曲,最终归于潭水般的平静,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能扭曲现实的书页变成废纸一张,太宰的眼前空无一物,心里留存的最后一丝侥幸破灭。
他无效掉了书页上的灾厄,拯救了世界。他在禾泽的授意下,用自己的异能力亲手杀掉了他。如同三流的狗血烂剧一样恼人。
空地上只留存着一只从他手中褪下的手套,昭示着这里曾经还有一个人曾经存在过,太宰盯着那只手套,一言不发。几乎同时,地面开始开始振动、陷落,惊人的冲击波开始爆发,天花板上的和地底下的炸弹同时引爆,而处于爆炸中心的人们显然无法逃离这样的命运。
太宰也没打算逃离,他知道这些炸弹是果戈里安置的——既然他也曾出现在舞台上,就不可能毫无戏份的离场。他准备了许多解决方案来应对各种可能性,但从他问出殉情的问题开始,他就一个也不打算用了。
在即将触碰到书页的一刹那,他是有动摇的。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事。
他想到刚捡到书时的愿望,他被其他世界中的自己吸引,希望拥有织田作一样的朋友,更希望这样的人不要因自己而死去,所以他做了许多自己不喜欢的事,成为首领、制定计划,让没有意义的倒影世界变得有意义。当时的他没考虑过会遇见禾泽,因为他所看见的自己没遇见过禾泽,禾泽是在计划之外的存在,他没法做的将禾泽纳入计划,即使就结果而言,他并不讨厌这样。但如果到了某一天,他要因为这个世界而失去禾泽,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其他世界的太宰因为自己的错误失去了织田作,他明明拥有着这样的记忆,做了那么多事情来规避这个糟糕的结局,却在另一个人身上重蹈覆辙,到头来什么区别都没有,这又算什么呢?
他不想这样。他能想到办法的,一定可以想到办法的。只要能避免这样的结局,就算在耽搁的时间里会有很多陌生的人因为灾难而死去也无所谓,反正他早就坏事做尽了。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最后一刻,太宰违背了禾泽的愿望,抽走了自己的手。一直是这样的,只要跟禾泽在一起,会实现愿望的那个似乎总是太宰。
但这次似乎是不同的,禾泽在他眼前消失,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已经碰到了书页。
什么都没改变,一切如他所愿的结束了。今天依旧是和平的一天,世界各地,许多人的人生落下了帷幕,那却并没有什么影响,不会影响太阳的升起,也不会影响鸟儿在日升之时的歌唱。
在爆炸想起的那一刻,太宰曾短暂的想象过自己的落幕,他清楚的看见了爆破碎片向自己袭来,没有躲闪,也没有如同过去一样斟酌这种死法会不会感到痛苦。禾泽或许说的是对的,死亡还是一个人比较好,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冷静的、清醒的感受到自己的愿望。
周围的重力变得扭曲,热浪向太宰袭来,带来灼痛的感觉,那些碎片却没有接近分毫。
太宰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中也跳入了在爆炸中翻涌倒塌的烂尾楼,用重力隔绝住破片的伤害,在不接触太宰的情况下将他拖出了爆炸范围。架空结构的楼层被爆炸摧毁,在火焰中化为一片乌有。
降落到安全的落点后,中也干脆利落的松了手,与太宰保持了一些距离。
他在果戈里的协助下迅速来到现场,亲眼看见果戈里按下按钮,展示了这名为落幕演出的爆炸。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从高墙上跳了下去,使用重力规避破片冲入火海,将身处其中的太宰救下。
安吾与织田作之助同样注意到了这场爆炸,等他们到了这附近,就只看见火光冲天的建筑和建筑附近、外套沾血的重力使和抬手咳嗽了两声的首领先生。
第230章 散场
即使重力可以隔绝破片造成的伤害,灼烧的痛觉却无法隔绝。在救下太宰后,中也本来是有无数问题想要质问太宰的。那些欺骗和引导、事件的真相,太宰的目的、以及这场爆炸,太宰隐瞒了太多事情,中也都需要得到答案。但在中也拉开距离,正准备开口质问时,却突然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
至少中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他暂且按耐住自己提问的想法,把视线与注意力放在了不速之客身上。
当然,对安吾和织田作之助来说,或许太宰和中也才是不速之客。
在看见太宰与中也的一刹那,安吾瞬间僵住了,过了几秒才慢慢放松下来,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织田作之助就没安吾的那种紧张了,他的视线掠过不远处的火光,看向太宰。在医院的时候,太宰对他就有所隐瞒,现如今会出现在这里反而也称不上奇怪了。
“禾泽在哪里?”织田作之助询问道,左右张望了一下,这片空地一览无余,除了眼前的两人,附近根本没有其他人。
虽然有被隐瞒的经历,但此时的织田作之助也找不到更好的询问对象了。面对这种简单的找人问题,对方也没有隐瞒欺骗的必要。所以,他就这样无比普通的、自然的询问了。
在他与安吾即将抵达这里时,一直无法被隔绝的耳鸣突然消失了,即便疼痛感依然留存,但他和安吾都同时意识到——那种影响消失了。
影响消失,这意味着事件不再恶化,但这还称不上结束。他们依然没找到禾泽,更别说幕后主使费奥多尔了。
他能询问对象,也只有眼前的少年首领了。这样的询问本该得到令人放心的回答的,至少织田作之助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太宰开口给出他的答案时,织田作之助是很不可置信的。
“他被我杀掉了。”太宰轻声回答道,他语气非常平静,仿佛在陈述某种事实。
“……什么?”刚才放平心态,准备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面对太宰的安吾被这个答案弄懵了,有些错愕的望着太宰。这种答案简直像个拙劣的玩笑,给人一种无法相信的不真实感。
同样震惊的还有一旁中也,他看起来很想脱口而出一句“你是不是疯了”,虽然他没那么做。
毕竟这样的答案实在是没法去相信。
对织田作之助来说,即使听见了令人措手不及的答案,他依然没有什么很丰富的表情,只是瞳孔收缩了一下,便与以往没太多不同了。
“你再重说一次。”织田作之助开口说道,语气如同太宰一样平静。
中也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反对起来。
“喂,你这家伙说话放尊重一点……”他开口替太宰拒绝了织田作之助的提问,但太宰显然没有拒绝回答的打算,他总喜欢跟中也唱反调。
“不用再重说了,事实就是这样。”太宰开口道,打断了中也的话,中也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答案砸懵了,一时也忘了恼火,只是震惊错愕的望着太宰。
——太宰杀了禾泽?怎么可能?!
中也是一万个不相信,且不说动机问题,他俩中要真得杀一个,禾泽反杀太宰可能性都更大点好吧。
但太宰似乎没说谎,他也没必要在这种问题上说谎,中也了解太宰的。
织田作之助的表情不再平静。
而现在,这位首领先生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回答有多糟糕,至少是终于想起了解释。年轻的首领做事总是有自己的道理,因而很少向人解释什么。在这一刹那,他终于展现出了与禾泽消失那一刻类似的慌乱。
“织田作你听我说,禾泽跟这个事件有很深的联系,所以我——”
或许今天注定只有少数人能完整的说上一段话了,还没等太宰说完,织田作之助已经举起了枪,指向太宰。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解释了。”织田作之助的话跟他的动作一样直接,他的表情重新归于平静,却能去感受到某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在他的皮囊下翻涌。安吾张了张嘴,最后默许般的什么也没说。
太宰猛然噤声了,他的睫毛颤了颤,什么也没再说了。
而中也却忍无可忍了,他向前走了一步拦在太宰面前,咽下血沫,冷酷的、充满攻击性的对织田作之助说道:
“用枪指着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你是想与重力为敌吗?”
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在靠近,织田作之助的枪没有放下。
中也眯了眯眼,即使先前的影响依然留存,但中也依然蓄势待发的准备攻击。
“没必要拦住他,中也……已经无所谓了。”然而太宰却淡淡的开口了。中也扭头望向他,看到他眼中的倦怠和漠然般的疲惫。一直以来无比坚定的、强大的、引领港口mafia进行扩张的意志仿佛突然消失了,只留下枯木般的躯壳,中也看着这样的太宰,异能的使用紊乱了一瞬,失去重力支持的身体因为疼痛痉挛了一阵,他在几秒钟后重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而太宰还在自言自语般的说着话,“mimic事件已经解决了,费奥多尔也死在了这里。没了他,许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起来,即使组合会出现,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就算没有我,也——”
恼人的声音消失了。
在某些不速之客的注视下,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先生,一拳打在了他的上司脸上。
中也已经听不下去了。
“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太宰……”中也的恼火的骂道,可话语尾声却变得无比疲惫,他叫道昔日搭档的名字。他总是看不透他的想法,现如今也一样。在很早之前开始,他就无法阻止太宰做任何事了。他想当首领就当首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有一天,他不再想留下了,他也找不到阻止他的方法。
太宰被打的偏了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
氛围奇怪的焦灼着,不远处的港口黑手党成员硬着头皮聚集了起来,这片郊区非常空旷,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带点一览无余的意思。自然,所有呃都看到了干部先生殴打首领的做法。
他们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但他们还得靠近这片是非之地,就很想死。
成员们的内心无从得知,织田作之助的枪依然没方向,他指着太宰,瞥见了他如同空心的枯木般的内心,但这微小的、波澜的情绪什么也没有改变。
乱步和社长自然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但没有方便的重力异能,又有个体力不太行的名侦探拖后腿,他们的到场完全称得上是姗姗来迟。
·
在中也跳入火海后,达成目的的果戈里露出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啊呀,我算是离自由更近一步了吧。”他轻声说道,仿佛在问询自己。
“帽子君不会救无关的敌人,如果那个人的计划也是让老鼠葬身火海,他应该没什么机会活着。”乱步开口说道,他指了指火海中的一个“当然啦,这是很理想的结局,他当然有可能逃跑,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走这里。”
给出了如同答案般的提示乱步不再逗留,扯了扯社长的衣角。
社长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小丑扮相的年轻人,他拥有连接空间的异能力,显然,这并不是能抓住他的时机,这是要向事实妥协的事情。判断完这点后,社长与乱步一同离开了。
此处归于寂静,果戈里望着那片爆炸产生的火海,似乎只看了一会,又似乎看了很长时间,最终如来时般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
社长与乱步姗姗来迟。双方的首领都出现了,这或许称得上是组织与组织间的对峙。
织田作之助计算着获胜的概率,周围的黑手党成员倒是不难解决,困难的是眼前这个褚色头发的少年,即使他看上去状态奇差无比,但能在这样的状态依然笔直的站立着的人显然不容小觑。
在这样的对抗中武装侦探社无疑是弱势的那个,可首领先生的的表现却更像个输家。
乱步在到场的一瞬间就还原的对峙的前因后果,他与太宰对视了一秒,仿佛意识到什么的睁大眼睛。他的嘴张口又闭上,最后顿了顿才开了口。
“……织田,我们走吧。”乱步开口说道,不同于平时那副“我的答案一定是对的你就要听我的”的态度,乱步这话仿佛只是一种建议,即使织田作之助不听从也无所谓的那种。
织田作之助没有说话。
·
最终这场首领间的初次会面不欢而散了,万幸的是并没有死人,不幸的是以后就说不准了。
太宰和他的部下们一同离开,不再需要撑场面的干部先生暴露出自己的虚弱,如同每次使用后污浊那般的状态,却还留存着意识,很难说哪种状态更糟糕一点。但在某种方面来说,或许是好事,至少太宰暂时不用为解释的问题烦恼了。
低调的防弹车停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郊区,太宰与中也一同上了车。直到这时,太宰才把一直紧捏着的手松开,他的手中有两样东西,都是禾泽塞到他手里的。一样是已经无效掉了的半张书页,另一样则是一张小像。它显然是一幅虚构出来的场景。高温的灼热让它的边角有些泛黄,这幅小小的画像里,没绑绷带的太宰撑着脑袋,正逗弄着一只黑色的小猫。
死亡果然还是一个人比较好,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冷静的、清醒的感受到自己的愿望。他在那一刻,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不想死的。
太宰看着这张照片,睫毛颤了颤。
他想要一只猫了。
第231章 小猫
低调的车辆在横滨的街道行驶,夜间的横滨相对比较安静,鹤见川的河水折射着月亮的光。
“去医院。”太宰看了一眼和自己唱反调的干部先生,安静的重复道。
“都说了先回总部,医院我自己会去的!”受了伤的干部先生愈发暴躁,很难说这其中是否有借题发挥的成分,不过如果了解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就会发现干部先生这副态度其实是无可厚非的。
中也有很多事情想找太宰算账,从研究所到禾泽再到他刚刚的那些胡言乱语,但目前他一个都找不了,因为又产生了新的问题。刚刚还在爆炸里死里逃生的太宰不愿意回总部,还打算搁外面乱晃。他不知道他出行在外的消息早就暴露了,外边一大堆人准备按斤给他送枪子吗?
事实证明修罗场不仅限于复杂的恋爱关系中,至少此时的司机先生就深陷此种煎熬中。首领的命令当然高于一切没错,但他要真按首领的意思去医院,恐怕还没走到前面的路口就会被中也大人打一顿丢车外边。但如果按照中也大人的意思先回总部,那他可能明天就会因为左脚先踏入总部大楼而丢了工作。
决定不了听谁的话的司机先生陷入了难绷的修罗场,他只能挑选了一条既可以到总部又可以到医院的海王道路拖延时间,尽可能缓慢的行驶着,祈祷他们吵出结果。而他旁边,两位大人物的争吵越来越离谱,渐渐超脱出他所能听的内容。司机先生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但很可惜他不是,所以只能听着。
万幸的是,这样的争吵终于在不久后停止了。
不幸的是,停止的原因是首领大人突然对他说话了。
太宰并没有太多与中也争论的心情。这种争论的结果大多是自己赢,除非中也把司机打一顿丢外面,不然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必然是医院。当然,这只是因为中也需要去医院罢了,一切尘埃落定,他去哪里并不重要。
但在这些地方,有一处地方太宰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的。
虽然他马上就要到那了。
是这个司机似乎不太聪明,或许是还在进行抉择,他只注意到了他们行驶的道路四通八达,却没发现其他问题。显然,再不阻止,他们就要开到武装侦探社侦探社门口了。
然而在他准备开口时,却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停车。”他改口道。
神经紧绷的司机先生直接下意识的踩了刹车。
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刹车弄的气血不稳,忘记了想说的辩驳。太宰无暇顾及这些,而是道路侧面的望着鹤见川,一言不发的下了车。
这套动作做的极为自然,以至于中也和司机先生都没反应过来。
半秒之后,中也终于意识道了太宰做了些什么,于是怒火更省,他拽开车门,大力的把副驾驶内把手都撅变形了。等中也从车里出来时,太宰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站在了鹤见川河边。
中也看着这样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眼皮一跳。
很久以前,太宰还不是首领的时候就是这样,前一秒还好端端的做着任务,下一秒就跳进旁边的河里自杀。那时中也一直觉得太宰多少带点神经病,虽然现在也这么认为。
不过等到太宰当了首领后,他就再也没有做出这种一言不合就自杀的事情了。
可要说现在,在太宰说了那些话后,中也却没底了。他完全不敢保证太宰会不会跳下去。如果太宰跳下去了,他要怎么做呢?
是做一位恪尽职守的黑手党干部,把自己的首领捞上来,还是按照他无数次强调的一样,帮他一把,把他按到水里。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要杀掉太宰的啊,只是碍于首领的身份才没动手。如果有一天太宰不愿意再当首领了,他也就没有不杀他理由了。
内侧的门把手直接扭曲成完全报废的状态,中也咬了咬牙,向太宰所在的位置走去。
——根本没那么多有的没的,除非森先生从坟里诈尸,不然太宰就必须是那个首领。
然而现实情况却和中也料想的有些差异,等中也靠近太宰、看见鹤见川的全貌后,终于发现了让太宰下车的缘由。鹤见川的水中,有一个瞎扑腾的黑煤球。
下一刻,那个黑煤球滚到了岸上,灵巧的跳到了太宰的怀里,他抖了抖身体,摇头晃脑的甩了中也和太宰一身水。
中也愣住了。
太宰眨了一下眼睛,腾出左手擦了擦脸上的水。
这会儿,中也才完全看清了太宰怀里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黑煤球似的落汤小猫,一出现就甩了横滨最危险的两个人一身水,它的身上、爪子上绑着一些绷带,看人的眼神非常无辜。这种形象瞬间勾起了中也不好的回忆,而这么一只有既视感的小煤球正待在太宰怀里,简直就是双倍的不好。
“……你要干什么?”中也警惕的望着太宰,生怕他突然来句“捡只猫家人们,他想和我回家。”
然而墨菲定律果然是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的,下一秒,这种糟糕的预想实现了。
“他就叫叶藏吧。”某位独断的首领开口道,甚至连小煤球的名字都想好了。
“哈?你要把这个小煤球捡回家?!他可是只小野猫,谁知道身体里会不会有什么生物炸弹。”中也不可置信的反问道,倒不是真觉得它身上会有什么炸弹,只是确实对来路不明还特有既视感的小猫没什么好感。
太宰摇了摇头,小猫抬起脑袋,把身上的水蹭到太宰身上,非常舒服的打了个盹,完全没有见到陌生人的自觉。
“他不是小野猫。”太宰等待他做完所有动作,然后开口说道,直到这时,中也才注意到小煤球的脖子上有个项圈,显然是只有主人的猫。
——有主人啊。
中也松了口气。
“他现在是我的猫了。”太宰补充道。
……松早了。
·
司机先生纠结又煎熬的等待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那两个自顾自下车的上司。等车辆再次行驶在街道上时,乘客已经从两位变成了三位。
中也低头看着手上的项圈,一言不发。司机先生福临心至,把终点定在了医院。
项圈上,小猫的名字和主人的电话号码都清清楚楚的刻在项牌上,那串数字中也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禾泽的电话号码。
当他们在鹤见川边,太宰取下小猫的项圈丢到中也的手中,中也看见那串数字的时候,他再也不能忍耐自己对真相的探寻心了。
所以,他不再犹豫的发问了。
“你说你把禾泽杀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也质问道。
太宰任由小猫用自己的袖子和围巾擦掉身上的水,没有回答。
·
在鹤见川的水里捞出那只小猫时,太宰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禾泽相处的日常。那时的他刚察觉无名研究所不久,因为某些猜测而佯装无事发生,模仿着正常的、十六岁的自己该有的性格。因而在禾泽面前,他一直都是一个喜欢折腾他的上司。
理论上来讲,这样表现的太宰自然会让人感到厌恶。
但禾泽总是有自己的逻辑,他看待问题的角度总是出乎意料,用着匪夷所思的说辞解释着太宰的种种行为。他的眼睛所看见的事物仿佛与全世界都不同。仿佛只要在他面前,不管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
跟他相处时,他总是能带给太宰很安心的感觉。
他从其他世界的自己身上获取过记忆,却不知道另一个自己与朋友们相处时到底抱有着怎样的心情,不知道他是否也拥有着同样的安心感。他拥有着更多的记忆,却对一切一无所知,他没和织田作、没和安吾做过朋友,因为他早就已经以“拯救织田作”的名义,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背弃了他们。
他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里体验了太多,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就把自己当成了其他太宰的延续。直到这个世界出现了不属于这里的例外,那个例外什么都不知道,却仿佛什么都知道的一般,在很久以前,对自己说了句他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话。
他说,“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太宰。”
那天的禾泽说了许多话,是他主动对太宰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次。
然而太宰的表现却糟糕至极,他被禾泽丢出的答案砸的晕头转向,不知道如何反驳。
——为了救下织田作而决定成为首领的自己,所做的真的是自己想做的事吗?
在他捋不清楚的时候,禾泽仿佛早就看透了最根本的问题,太宰知道禾泽坚信人与人之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但对当时的太宰来说,他却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那种感觉另一个自己曾在自己的朋友身上体会过,却似乎与这不同。与织田作直白的说辞不同。禾泽说话的时候,总是非常柔软,只顾着享受这种柔软的人是很难发现他心里真正的想法的。太宰敏锐的发现了,却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所以,完全不知道该作何表现的太宰生硬的把禾泽赶走了。
在此之后,太宰花了很多时间去思考禾泽说的话,开始质疑救下织田作到底算不算自己想做的事。
等到意识到禾泽说不定真跑去执行自己的命令,太宰发消息试图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时的禾泽已经遇见了魏尔伦,因为太宰的计划,差一点点就死掉了。
这都是太宰恶行。即便某个绿眼睛的笨蛋完全不这么觉得。
在把手机归还回禾泽的物品堆时,太宰删掉了那封邮件。
就当它从来没有出现过吧。
第232章 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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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里扑腾的果然是一只猫。
——那一定是禾泽的猫。
在看见那只猫的第一眼,太宰就这么认为了。
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的,随性的、自由的小猫。
并不是失足落水,而是像鱼一样的喜欢待在水里,这种充满怪癖的小猫怎么看都像是禾泽会捡回家的类型。
太宰就这样主观的认为着。
这样的猜测在太宰把他捞起来后得到了证实。小猫的脖子上挂着项圈,项牌上,刻着禾泽的电话号码跟禾泽给他起的名字。这还真是禾泽的猫。
然而即使早有猜测,但真看见上面的号码的时候太宰还是愣了一下。在禾泽随着被无效掉的书页一同消失后,他从未想过这么快去面对他所留下的痕迹。
太宰盯着这只小猫看了几秒——他有一个一听就像是捡回来的随便名字——伸手摘下小猫的项圈,小猫没有拒绝的意思,甚至还配合着扬起了脑袋。实际上,除了最开始太宰把他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他亮了一下爪子,其他时候都乖巧无比,任由太宰动作的。
跟刚认识禾泽那会儿有点像。
太宰不由自主的这样想着,接而想到了过去他几乎要遗忘的些事情,稍稍愣神了一下。
这样陷入回忆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中也出现在了太宰身边。
他看上去有些恼火,或许是因为太宰刚才招呼都不打一声的下了车,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中。但他并没有来得及发作,就被太宰怀里的小猫甩了一身水。
被这种突发事件弄懵了的中也熄火了。
太宰眨了一下眼睛,腾出左手擦掉了脸上的水。
这下中也的注意力彻底被太宰怀里的猫吸引走了,他警惕的望着那团湿漉漉的小猫,好像在望着什么极度危险的定时炸弹一般。太宰也没往心里去。
猫和狗之间是这样的。
·
被中也百般阻挠后,太宰取下小猫脖子上的项圈,将贴在项牌背后的定位器撕下扔到地上,然后把项圈丢给了中也。
接过项圈,看见上面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的中也沉默了。
然后,问出了太宰回避已久的问题。
——禾泽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宰一言不发的措辞了一会儿,才开了口。
“记得我一直下令追查的无名研究所吗?它的主谋费奥多尔掌握着书的一页,而禾泽是书的造物。”太宰轻声说道,并不在意中也是否能听懂,“先前发生的一切灾祸都是书带来的影响,不巧的是,禾泽的故事与那些内容写在了同一张纸上。也就是说,如果通过人间失格无效掉书页,禾泽也会同灾祸一起消失。”
中也一时愣在了原地,莫约几秒钟后,他终于讲太宰讲述的那些话与那则在横滨流传的传闻对应上,然而此时的太宰早就越过了中也,向轿车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不想应对中也现在的反应。
CPU都被烧干了的中也只得放弃追究,也一同上了车。
上车之后,在太宰故意的回避之下,中也将自己注意力放在了那个写着禾泽电话号码的项圈上,连目的地并不是总部大楼都没有发现。
他下意识拎出手机拨通了禾泽的电话,却只得到了无意义的忙音。
——在这个问题上,太宰没有必要骗自己的。
中也这样想着,捏了捏手中的项圈。
——但就要这么接受禾泽死亡的事实吗?
中也没有思考下去了。因为这种既定的、无法改变的、失去选择的命题,根本没有思考下去的意义。
·
二十分钟后,武装侦探社办公区。
异能研究所事件得以解决。武装侦探社社员的状态还没从紧张转变为喜悦,就从回来的社长与乱步口中得知那则糟糕的噩耗。
禾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喂……这个玩笑可不好笑……”与谢野晶子艰难的开口道,面对这样的消息,即使是从乱步的口中说出的,晶子也下意识的不愿意相信。
真的非常难相信,这明明应该跟过去经历的任何事件一样才对,没道理会突然发生意外。她从来没把死亡同禾泽联系上过,他才十七岁,怎么可能就怎么轻易的死掉?
她望向社长试图求证时,社长却摇了摇头。
晶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然而这种场景总有些读不懂空气的人存在。
“禾泽?那是谁?”医生脚边的异能特务科成员没什么眼力见的提问了,晶子握柴刀的手又痒了。
这人名叫梶井基次郎,曾是一起爆炸事件的执行人,不过如今身份大变样,成了异能特务科的编外成员,如今正在执行支援武装侦探社的任务。据说他被逮捕后交由异能特务科管理监禁,据说在劳动改造期间他表现很好,甚至通过了相当严苛的心理测试,关于后者,晶子很难相信他是真的通过了。
因为他简直跟当初一样神经病。当梶井基次郎来到侦探社,在分发完异能屏蔽器后,快乐的表示挂在屏蔽器上的见面礼柠檬是炸弹后晶子是真的想锤爆他的狗头,也真的这么做了。
所以他如今才在地上躺着。
收拾他耗费了晶子不少时间,不过等到这人和地板亲密接触后确实是老实了不少,也收敛了诸如“柠檬是这世上最完美的造物”之类的发言。
然而指望这种人好好说话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后,晶子礼貌送客了。
梶井基次郎也不是真的在意禾泽是谁,完成了特务科交代的任务、安利了世界上最完美的造物,达成了所有目的的他就干脆的从地上滚起来离开了。
“啊,我想起来了。”顶着锅盖头,身上的装束同过去无异的前任民间科学家捡起了一些记忆,“是那个绿眼睛的家伙,明明看着很弱,结果下手特别狠。”当初差点没把他摔散架。
与谢野晶子并不在意梶井基次郎想起了什么,只是干脆的要求他带走自己的柠檬离开侦探社。
对方假装答应,结果还是留了一堆炸弹。
事务员只得将那些被留下的柠檬炸弹打包收好延后处理。
梶井基次郎走后,留守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们将社长与乱步围住,试图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织田作之助却没有加入其中,早在回到侦探社之前,他就已经确认了无数次了。
他不顾乱步的劝阻,与安吾一起进入爆炸后的废墟寻找线索,却一无所获,只找到了一些疑似禾泽手机的破片。
乱步向他解释真相,告诉他他在无名研究所中的经历,试图劝他离开。
他说,他曾在无名研究所里遇见过书造人,当某扇看不见的门被打开,书页失去作用,那个书造人也随之消失了。
“你是说,禾泽是用书制造的?”织田作之助挖掘废墟的手顿了顿,缓慢的抬起头。
他知道书的存在,也知道书意味着什么。禾泽一直坚信织田作之助才是那个与书有密切关联的人,所以一直在为自己紧张,所以一直在背着自己独自探寻书的真相。但织田作之助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他同样也在调查书的存在。
他想,安吾也不例外,只是谁也没告诉谁。他、禾泽、安吾,他们三个一直是这样的,因为对方而密切关注着某件事,却永远为了分寸而选择瞒着其他人单独行动。唯一会开口的人选择了闭嘴,那么谁都不可能再靠近一步了。
织田作之助这样思考着、沉默着,最后终于开口了。
“安吾知道这件事吗?”他询问到,询问的对象却并不是乱步。
安吾停顿了一下,移开了视线,他推了推眼镜,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知道。”安吾用平静的声音回答到,他的西装上沾满烟尘,显得有些狼狈。即使如此,他的姿态也是从容的,仿佛无论何时都能撑起名为“客观冷静公事公办”的屏障,掩饰自己内心的一切。
——果然是知道的啊。
织田作之助的思绪沉浮着。安吾知道与书相关的事,却从未向织田作之助提起过。
织田作之助自己也是这样。
“所以你认为,禾泽真的是书造人吗?”织田作之助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安吾回答道,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不出心情,“但特务科的专项研究小组是这么判断的。”
织田作之助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将故事的碎片拼接起来。
——为了阻止研究所的计划而令书页失效,作为书造人的禾泽也随之消失,这些事都是太宰完成的,所以他才会说禾泽是他杀的。
织田作之助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却很难说服自己接受它。
“别找了织田,找不到的。禾泽不是被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杀死的,只有一种可能……”乱步皱着眉头,苦恼的再次开口道,他试图劝阻织田作之助,但这或许都是不必要的。因为他心理也清楚自己是劝不住的。
乱步讨厌做没有意义的无用功,但让他放着不管他会更烦躁。
“我知道。”织田作之助轻声回答道,即使在最初会先入为主的认为禾泽是被太宰杀害了,如今也已经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禾泽是自愿被杀死的。
他不该向首领先生举枪的。
织田作之助即使很早就察觉出禾泽性格的弱点,出于对禾泽处事方式的尊重,他也并没有过多干涉。
安吾虽然抱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却做出了与织田作之助相同的选择。直到如今才变成了改变主意的那个。安吾曾想就此机会跟禾泽好好谈谈,可现在却没了机会。
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织田作之助松开握在手中的碎片,终于停止了在废墟中无意义的翻找。他站起了身。看了一旁的安吾一眼,又将视线放在了乱步身上。
“我现在在想,如果我找到书,就能把禾泽带回家了吧。”织田作之助说话的语气轻松而平静,仿佛这只是个稀松平常的想法。
乱步一时有些语塞,难得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对书的存在所知甚少。”最终,乱步斟酌的开口道,“但我可以确定,使用它绝对会发生糟糕的事情的,绝对会这样的。”
织田作之助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他点了点头,在放弃了搜寻后,率先离开了这片废墟。
乱步直觉织田作之助会做些什么,但这种事情不是乱步口头就能阻止的,换做过去他肯定会嫌麻烦而放任自流,美名其约尊重他人命运。
但这毕竟是跟禾泽约定好了的事情,即使禾泽已经不在了也要遵守承诺到低,所以他绝对会盯好织田的。
只有一点,禾泽说好的点心还没有兑现完毕,算来乱步实在是亏大了。
要是能把禾泽拎回来算账就好了。
第233章 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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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不死心的寻找还是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没持续太久,莫约五分钟后,隶属于异能特务科的黑衣部队赶来了废墟,然而这里的一切都被销毁了。他们没能抓住事件的主谋费奥多尔,不过也称不上是无功而返,至少,异能特务科带走了作为异能武器而存在的花户爱。
“她最后会怎么样?”在花户爱被带走前,织田作之助如是问道。
“不会怎么样,我会给她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答复的。”安吾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道。
至此,他们之间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了。
他们都很难接受禾泽的离去,像是无助的孩子看着脱手的气球越飞越远。也很难面对一个与自己有着同样感受的友人。
安吾说着有“任务需要先行离开”这样的话,很快在部队的簇拥下离开了现场,很难说这其中是否含有落荒而逃的意味,毕竟就算是织田,也不想接触这片友人消失的土地。
安吾从织田作之助身边经过,织田作之助或许是期待安吾说些什么,也或许正好相反。但无论如何,在安吾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织田作之助什么答案都没等到。
“我会调查到底的。”
然而,在织田作之助以为安吾什么都不会说时,安吾却在他的身后停下了脚步,主动开口道。
接着衔接上刚才的步伐,佯装什么也没发生。
织田作之助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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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避了对方许久,回避自己失败与无力,仿佛只要不见到对方就能佯装无事发生。直到两星期后的夜晚,才在Lupin酒吧不期而遇。
安吾看上去没什么变化,织田作之助也是。酒保先生擦拭着岩石杯,Lupin酒吧依然有着封存着时间的感觉。
他们不总会同时出现,即使只有两个人,对酒保先生来说也是稀松平常的日常。
“你点的是他常喝的。”织田作之助在一旁落座,开口陈述了事实。
“嗯,度数有点低,像果汁一样。”安吾神色如常的评价道。
“禾泽先生年龄还小。”酒保先生平静的回答道,证实了这确实是专门为他准备的特调。他推给织田作之助一杯老样子,而对方也平静的接过了。
两人就在那里无言的喝酒。他们都称不上话少的类型,但确实不算主动。所以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带有古典风味的爵士乐成了氛围的主基调。
“真奇怪,明明他是消失了才对,怎么比以前更有存在感了。”安吾喝着对他而言约等于果汁的酒水,醉的很慢。他是真的对此感到疑惑,或者说是无奈的。
“我去了禾泽的房间。”织田作之助开口道,从风衣里拿出一个纸质的文件袋,推到了安吾面前,“他在……卧室里留了遗书,说他哪天消失了就把他市值一亿的基金会和他名下的孤儿院都送给你。”
安吾被约等于果汁的酒水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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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前。
在几人离开那片废墟不久后,港口mafia的成员对那片废墟进行了二次轰炸,仿佛是为了销毁什么一般,各种爆破武器一轮又一轮的轰炸着那里,在废墟上建立废墟。然而即使这种行为非常古怪且匪夷所思,政府方面也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且不说港口黑手党的异能开业许可证是他们亲自发放的。人家又不是扔市中心,也挑不出什么值得一提的毛病。
而这次事件也迎来了港口黑手党的二次扩张,他们似乎早就料到了这起事件的发生,在此期间,数十个与其敌对的组织的头目相继被暗杀。这起事件结束后,无数异能组织元气大伤,一时间竟找不出一个能和港口黑手党对立的存在。港口mafia的势力也隐隐拓展向整个关东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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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尔伦坐在一把白色的椅子上,安静的阅读着手中的书籍,这本书他读了无数遍,但依然习惯于用它来打发时间。半小时内,他相继杀掉了数十个港口敌对组织的话事人。在此之后,他又回到这间即是住所又是监狱的地下室。他们多是异能力者,被那种影响控制,犹如待宰的羔羊般脆弱,轻而易举的走到了一切的尽头。于他而言,这次的暗杀任务只是他索然无味的余生的插曲,如果不是他唯一在意的亲人还在这里,如果不是兰波期待他活着,他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地下室内没什么时间概念,但杀手对时间总是敏感的。但他很清楚,太宰的出现其实过于晚了。他或许是这个港口mafia中唯一一个要首领亲自来找的干部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他是港口mafia的犯人。
虽然这间监狱根本没上锁。
年轻的首领出现在地下室门口。
他与上次来时气质上有着细微的差别,或许是因为手上的猫。
“真没想到你还会养宠物。”魏尔伦看都没看太宰一眼,他翻了一页书,就这样用着日常的口吻说道,“这像是小镜花会喜欢的东西。”
他提到自己学生的名字,仿佛她从没从港口mafia离开一般。
“比起这个,我希望你能继续为港口mafia铲除敌人。”太宰无意与魏尔伦讨论他的猫,他揉了揉怀里的小猫的耳朵,也从没打算追究镜花的问题,所以,他只是开门见山的要求道。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那份名单上的名字我都划掉了。所以,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魏尔伦的阅读速度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平淡的回答着,又往后翻了一页。
与其他异能力者不同的,他是全横滨唯一一个暴露在影响下却毫发无损的异能力者了。
名为“花户爱”的异能武器能够的定向改变生物的基因,她能在异能者特有的共性基因片段上生成致死基因,以达到异能力者必死的效果。遗憾的是,这对魏尔伦是不起作用的。原为“黑之十二号”的实验体魏尔伦的身体构造本身就不能以寻常论处。更别说在魏尔伦事件后,他能存活完全依赖于异能体『彩画集』的供能,进一步的将自己与寻常人割裂开来。即使基因被修改,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因为他的身体早就坏过一次了,如同封在树脂中的破碎瓷器,即使裂痕进一步增加,只要树脂依然存在,就不会造成任何影响。说到底,如今的魏尔伦只是一个装样子的躯壳罢了。
太宰对费奥多尔的计划早有预料,他很自然的想到了魏尔伦,于是顺水推舟利用这个计划,铲除掉了那些麻烦的绊脚石。但这并不是全部,棋局上的博弈永远各有得失,太宰利用了费奥多尔的整个计划让他功亏一篑,费奥多尔也给太宰留下了大礼。
“原先是这样没错,只要约定达成,我答应在此之后再也不来打扰你,除了教导新人,你可以随意的支配你剩余的时间。但是,很遗憾,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太宰平静的开口道。
魏尔伦终于愿意正眼看他了。
在一切发生之前,太宰曾找到他,提出了一个约定——不久后的将来,港口mafia将会面临费奥多尔带来的危机。在这场危机中,太宰会为魏尔伦提供名单,而魏尔伦需要杀掉名单上的人。危机结束后,魏尔伦会成为港口mafia真正意义上的干部,可以自由的支配职责外的一切时间。
太宰不是随意违约的性格,那件“异能武器”已经被异能特务科回收,组织的扩张也没有任何阻碍。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约定没有达成,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怎么了?”魏尔伦抓住了重点。
小猫从太宰的怀里跳到太宰的肩膀上,在他的脸上蹭了蹭。小猫的身上早没了来时的绷带,他的视线黏在太宰脸上的绷带上,很难说是不是别有企图。
“和你想的差不多。”太宰神色如常的把小猫捏下来抱在怀里,开口道。
终于,魏尔伦被说服了。
“我了解了,把新的名单给我吧。”他开口说道,放下书本,拎上外套后离开了地下室,“在此之前,我要先去看看他。”
太宰没有阻止,默许他离开了。
·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注定是不同的。一个坏消息的背后永远会跟着另一个雪上加霜的坏消息。
二宰不见了。
事务员们根本不知道小猫是什么时候跑掉的,等发现之后已经变得很晚很晚了。
调查员们集体咯血这件事让整个侦探社乱作一团,即使前一秒还在逗弄着二宰,这时也无暇顾及,注意力全放在影响濒死的调查员身上了。神经高度紧绷的社员们自然注意不到一只日常就喜欢去外面晃的小猫跑走了。等到意识到侦探社里少了只猫的时候,都是一切尘埃落定,与谢野医生轮番为调查员治疗的时候。
也是在这时,清点人数的春野小姐意识到,除了出远门处理委托的芥川还没回来,之前乱步带回来的猫也不见了。
这样的担心只属于侦探社的其他社员,对二宰的二号陪玩织田作之助先生来说,小家伙原地消失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二宰是只自由的小猫,把他关在家里会抑郁。禾泽是个自由的铲屎官,发现这点后就给改放养模式了。不过二宰的项圈贴了定位片,即使是放养模式也不可能走丢。
而这个时间段,二宰绝对在鹤见川附近玩水。
确认的定位依然在鹤见川后,织田作就安慰春野小姐说没事,然后侦探社的事物告一段落后,离开办公室自己去找猫了。
然而,等他顺着定位来到鹤见川旁时,留在原地的却只有一个被揭下的定位片,根本没有二宰的存在。
织田作之助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猫被偷走了。
第234章 养猫日常
织田作之助不是那种容易自乱阵脚的性格。
即使面前只有一个被遗弃的定位片他也没有太多的慌乱,只是弯腰捡起了它,然后给乱步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然而还没等织田作之助说话,乱步就先一步开口了。
“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知道了,二宰被捡走了。”乱步说着推测般的话语,却笃定的像是亲眼看见了一样。
织田作之助“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些什么,意思却表达的很明显。
所以乱步秒懂了。
“你不会是想让我帮忙找它吧?我可不是什么会去找猫找狗的三流侦探。”乱步抗议道。
“二宰是你带到侦探社的。”织田作之助开口提醒道。
“这不冲突,即使我不带走它,他也会跑出去玩水的,根本不怪我。”乱步争辩道。
这点乱步倒是没说错,二宰日常就喜欢跑出去玩水,即使是关在家里也会跑出去,它会被捡走根本不是乱步的错。
横滨并不太平,对小动物也一样。对于禾泽这种放养模式,织田作之助也提出过意见的。不过禾泽的看法却和织田作之助截然相反。
他说小动物都是比人更敏锐的,二宰受过伤,比他们更清楚外面有多危险,这样都愿意往外面跑,肯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二宰很聪明的,所以没必要阻止他。
“那如果有一天二宰再也不回来了或者死在外面了呢?”织田作之助问道。
“我大概会伤心的。”禾泽回答道。
很有禾泽风格的做法,即使是对猫也一视同仁。
现织田作之助曾经提出过的假设在现在应验,或许这算是件好事。毕竟禾泽先一步走掉了,就不用为二宰伤心了。
“这是禾泽留下的猫。”短暂的停顿后,织田作之助收回思绪,开口说道。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我的猫。”乱步的任性不可动摇。他从不接受道德绑架,不想做的事情,无论谁都没法让他去做。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织田作之助没说话,安静的等待了一会儿。
“啊啊,我知道啦……我去找它就是了!”不出织田作之助所料,乱步没坚持多久就松口了。不过在松口之后,他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我是知道猫在哪里。但是织田,有没有可能禾泽是不在意这些的呢?”
毕竟他就是这种性格的嘛,对什么都欲望浅淡,什么也不在意。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在意。”织田作之助开口回答了乱步的问题,“所以要把他带回来。”
侦探社的许多人都会用“他”来称呼二宰,一时间乱步也没能分清这个“他”代指的谁。
乱步觉得禾泽很有趣,像是玻璃缸里的金鱼。抛开这一点,禾泽也是个很好的人。乱步挺喜欢他的,却不想和他做朋友,至少现在是不想的。如果要和乱步大人做朋友,禾泽至少要向乱步喜欢他一样喜欢乱步才行。但可惜他是个笨蛋,所以乱步没法和他做朋友。直到这个笨蛋消失了。
禾泽的消失显而易见又疑点重重,乱步现在也只调查了个皮毛。但二宰的消失却清晰明了——他是被港口mafia的那位首领带走的。那就不算什么危险啦。
乱步不喜欢找猫找狗的活,但也不怎么乐意禾泽的猫在那个首领手上,更何况他还答应了织田。既然如此,那就让那位首领亲自把猫送回来吧。
打定主意之后,乱步才接着对织田作之助开口道:
“嘛,现在的二宰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哦。而且不出一个月,它就会完完整整的回来的。”
乱步说话的语气轻松又笃定,也终于让织田作之助放心了下来。
听到织田作之助道谢的乱步得意的哼哼了两声才挂了电话。
·
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
太宰先生突然养了一只猫。
是一只小黑猫,看上去不到一岁的样子,身上最显眼的就是那和首领如出一辙的绷带。
以小银的眼力判断,它们说不定是一个牌子的。
这些绷带很快被首领先生拆下丢到了一边,让本身显眼包一样的可爱小猫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可爱小猫。
首领先生做完这些后,就向小银郑重的介绍了这只名叫叶藏的田园小猫。小猫非常可爱,弄得一向冷静靠谱的小银都产生了摸摸它的念头。
最后小银如愿以偿了。
当然,其实对于太宰先生这么郑重的强调叶藏这个名字,小银是有感到奇怪的。
但等到小银了解到叶藏有个曾用名叫二宰之后,就觉得这事正常极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虽然麻烦已经被解决,但无名研究所事件带来的影响依然没有消失,组织内的异能力者虽然没有因此事折损,但大多受到严重影响,有的甚至不能继续胜任组织内的工作,只能提前退休。就连中也干部也不例外,事件结束后就被按医院里修养了。幸运的事,在这种针对异能力者的灾祸下,太宰先生是完全不被影响的极少数,组织仍然完美的运转着,没有因此解散崩溃。
并且太宰先生还养了只可爱又活跃的猫。
小猫在来到总部大楼的第一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了首领办公室,然后跑到了位于十四层情报部办公室,蹭吃蹭喝、卖萌打滚、影响工作进度。
等小银找过去时正好看见叶藏试图往一个盛满冰美式的杯子里钻。
它甚至还成功了。
就是这种成功有点吓银。
那位咖啡没了桌子上的资料也毁了的情报员小哥也吓了个半死。
最后桌子被擦了资料重新答应了小猫也带回去洗澡了,只有冰美式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此后,整个组织都知道首领先生养了只猫了,并且这只猫喜欢喝咖啡。
这个谣言在叶藏某次往抽水马桶里钻后不攻自破。
小银也终于意识到,这只古怪的小猫只是喜欢玩水而已。
于是为了首领大人的尊严,总部大楼的厕所门翻修换新成一般猫顶不开的版本了。
但叶藏的精力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旺盛,白天还愿意懒洋洋的待在办公室里玩绷带,只要天色擦黑,他绝对会满大楼乱跑钻进小箱子或者水里。
不过叶藏虽然不省心,在总部内却超级受欢迎。它只在晚上才会溜出去玩,因此港口mafia的夜班加班率肉眼可见的提高了一截。
叶藏刚被带回来的时候亲人又可爱,完全看不出他有多动症的倾向,非常装模作样。
直到他身上绑着的绷带被太宰先生拆下来后才原形毕露。小猫对于主人抢绷带这事非常不满,却只是哼唧两声表示抗议。然后就窝在一边玩去了。
等到小银和首领先生一起处理完积压文件,就发现首领先生放在办公室的绷带被糟蹋的一个不剩。
那个在绷带里滚来滚去的小猫还对太宰先生非常无辜的“喵”了一声。
人不该和小猫咪斤斤计较,所以太宰先生只是把叶藏从绷带堆里抱了出来。
然后叶藏扯散了太宰先生脸上的绷带。
然后这只下头小猫被太宰先生赶到了办公室外的走廊上。
因为办公室里的绷带全被糟蹋了,所以小银第一次有幸看见太宰先生的全脸。
小银觉得叶藏干的漂亮。
这是能说的吗?
最后的最后,这种想法在几分钟后发现叶藏自己坐电梯走了不在走廊门口时消失了一半,在咖啡杯里把它捞出来的时候消失殆尽。
但小银还是挺喜欢它的。
当然,最喜欢叶藏的应该还是太宰先生,每次叶藏偷跑出办公室后太宰先生都会给他留个门缝,湿哒哒的回来弄坏了办公室里好几张古董地毯太宰先生都没生气。甚至愿意暂时放下工作陪它玩一会,这让多少有点震惊。
唯独小猫喜欢缠绷带这事太宰先生不同意。即使叶藏叼着一卷绷带对他撒娇他也无动于衷。
虽然小银觉得缠上绷带也不坏,至少更显眼一些,不至于老是找不着它猫。叶藏是只颜色很纯的小黑猫,在以黑色为基调的首领办公室里直接完美隐身,所以每次都能顺利的溜出办公室。
不过太宰先生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一直为组织工作的太宰先生能有日常的一面,小银也非常高兴。
叶藏是太宰先生养过的唯一一只猫,在这之后,小银再没见过太宰先生养第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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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先生捡回叶□□自回来后的一个月,港口黑手党脱离了影响,率先走向了正轨,成为了这场危机下的赢家。
港口mafia的异能者们大多痊愈的痊愈、退休的退休。黑手党的工作性质让退休变得非常麻烦,一年半载都搞不定也是常事。不过托这场危机的福,在无名研究所的客观影响下,为异能者们伪造死亡信息改头换面变得尤为轻松。
然而在这群人中却有个例外,一个月过去了,无论是静养治疗、痊愈出院还是就此退休都有了定数。唯独只有只有一人,一个月过去了,小银却没见到中也先生哪怕一面。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也让小银产生了不明显的焦躁。这样的焦躁似乎是被太宰先生察觉了,于是,他主动提出要小银和他一起去医院。
小银有些惊讶。
“交上来的报告总归不够直观,钢琴师干部也建议我亲自去一趟。”太宰抬手抖了抖手中的文件纸,微笑着说道,“哎呀,果然对他们来说中也的安危要更重要嘛……”
小银觉得这句评价对太宰先生也适用。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与太宰一同前往了组织内的秘密医院。
接待他们的并非是作为医疗部部长的外科医生,而是一个小银只见过寥寥几面的灰发医生。
“我们部长也是异能力者。”或许是看出了小银的疑惑,灰发医生开口解释道,看上去情绪平平,“部里几个更有资历的医生都认为中也干部没治了,就把主治医生的位置推给了我。”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有些爆炸,弄得小银都愣了一下。
太宰倒是没什么情绪,直接发问道:
“那你怎么看呢?”
“至少可以避免掉比没治了更糟糕的事情。”医生先生干脆的回答道,稍前一步为他们带路。
然而终点并不是院内顶级的病房,而是更加深埋地下的实验室。
坚硬合金构筑的房间内,中也干部虚弱的、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给人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他的重力不受控制了。”太宰一眼看出了中也正在经历的事情,用陈述的语气开口问道。
“中也大人有很高的抗药性,控制住他并不容易。”医生先生的话有些答非所问,但他清楚自家首领绝对可以迅速理解,“所幸负责善后的同事那边获得了足够多N先生留下的资料,依靠这些资料的帮助,中也大人一时半刻不会把横滨碾成加大版的擂钵街的。”
太宰看着钢化玻璃后的中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医生也不在意,自然的接手了外科医生的职责,开始向他汇报工作。领头的刚从ICU出来不久还在静养,医疗部繁忙的不可思议,所以一直没进行这项工作。不过如今首领先生都亲自来了,再不汇报就说不过去了。
在简单陈述完伤员的增减后,医生先生开始介绍这次事件影响的深层次调查结果。
“无名研究所的本质是使用异能力进行基因干涉,这种干涉面向的是所有的个体,也就是说,普通人和隐性异能力者的基因同样会被干涉,却有严苛的定向性。对于正常人来说,他们不具备与异能相关的基因,所以基因即使被干涉了也不会致死。而异能者却会受此影响,逐渐衰亡。”
“这与英国早期对异能力的研究互相照应。很早就有研究表明,异能力者的基因与普通人不尽相同,这种差异性基因通常非常稳定,难以发生正常变异,不但使他们能轻易使用非常规的能力,且身体素质也远超常人——抱歉,职业病犯了——简单来说就是在基因干涉结束后,正常的异能力者具有自我修复能力,都会进行自我修复,让基因回归正常。只要加以治疗,这些影响都会逐渐消失。普通人几乎做不到这点,但也无伤大雅。对组织内的成员来说,很幸运,除了中也大人以外,只要身体没有受到不可逆的伤害,这种影响都能完全痊愈。”
“所以中也是有什么不同吗?”太宰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不同,虽然中也大人经历过不怎么愉快的异能实验,但实际上这项实验使得中也大人有着比正常人更加强悍的身体,足以稳定的容纳更加庞大的异能体。”医生回答道,“更何况,中也大人的基因经历过异能改造,原本就有别于其他异能力者,正常的基因干涉本身就对他没多少影响。”
小银忍不住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被隔离开来的中也,觉得这和“没多少影响”根本搭不上边。
“前提是这样的基因干涉是正常的。中也大人的研究资料是在无名研究所里找到的,无名研究所针对中也大人的基因进行了定向干涉,是蓄谋已久的针对。”在太宰发问之前,医生就主动回答道,“院里唯一的异能医生正在静养修复,我主攻的是临床医学,即使找出了原因也没法治疗。”
“那你有什么想法?”太宰顺着医生先生的话提问道。
“搜集到的资料有关于处理逸散异能的手段。只要拟定好方案,就能让中也干部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安乐死,同时一句解决掉荒霸吐这个不定时的炸弹。”医生直白干脆的说道,丝毫不觉得安乐死这种做法有损医德。
小银的眼睛都睁大了,觉得这医生是真敢说。
太宰倒不怎么意外,他是港口mafia的首领,对所有构成员的情况都了如指掌——这位医生先生曾经是政府某机密项目的医生,后来因为心理测试不合格被开出了项目,转职成了警视厅的法医。然而法医的工作也没干多久,就自己主动辞职做了地下医生,最后被港口黑手党招募做了组织内的医生。显然,他缺乏医德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的哥哥在灰色领域做交易所,私下却和夏目先生有联系。是一个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卧底的存在。
当然,对方是不是都无所谓,毕竟他有足够的把柄在港口mafia手上。
但想把中也安乐死就有所谓了。
“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哦。”太宰语气平淡的说道。
“了解,我医术不精,实在是失职,这就辞去主治医生的职务。”医生先生的回答那叫个迅速利落,生怕太宰反悔似的。
然而他并不能如愿以偿。
“真遗憾,如果中也就这么死掉了的话,临川医生也活不成了哦。”太宰用着不怎么遗憾的语气说道。
医生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组织内还有陪葬一说吗?”他开口询问道。
“没有,但临川医生把柄众多,已经被怀疑是卧底了。当然,我知道你不是,只可惜我说了不算——如果中也死了,医生你又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的话,我也只能按照组织内的规矩行事。”太宰不紧不慢的讲到,他垂下眼睛,看向钢化玻璃背后不省人事的中也,“所以,你必须要治好他呢。”
医生晒干了沉默,到底收起了安乐死的失德建议。
“对不起,做不到。”他说话的语气终于诚恳了起来,“如你所见,我只是个普通的医生,主攻临床医学,擅长给人动手术,中也先生的问题我真的解决不了,外科医生不省人事,现在组织里根本没有专业对口的异能医生。更糟糕的是,中也先生不会很快死掉,在他死掉之前,他体内的荒霸吐会先一步暴走失控,毁掉横滨的一切。”
“很抱歉,首领。但我尽力了。”医生捡起了仅剩的医德,说出了那句正常医生最不想说的话。
太宰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也是在此时,小银倏地腾升起了一种荒谬的想法。
虽然太宰先生一直表现的很厉害很厉害,几乎到了无所不能的程度。但事实上,港口mafia的每次扩张都要面临无可避免的折损,所以,或许某一天,强大的中也先生、包括太宰先生自己,也会因着组织的前进而离开,也会就此折损也不一定……
他们离开了秘密医院,回到总部的路上,小银罕见的一言不发。既没有趁机完成工作,也没有思考流程规划,她的思绪很乱,头脑完全放空,也没怎么注意周围的环境,直到他们接近总部大楼,太宰先生主动开口对她说话。
“小银是觉得我会束手无策接受现实么?”太宰先生用轻松的口吻问道。
本身确实有着这样念头的小银愣了一下,然后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没有。”小银摇了摇头,“我想,如果是太宰先生的话,大概什么事都可以做到吧。”
太宰先生似乎笑了一下,听上去有些孤独。
“并不是呢,我也有很多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挽回不了的事情。”他摇了摇头,把手机收进了口袋里,“不过中也的事情还没到那个份上。”
“我既然还是首领,他不来上班可不行。”
听到最后一句话,小银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然而下一刻,太宰的话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明天和我一起去武装侦探社吧,正好看看你哥哥的工作环境。”
第235章 无心之人
小银微微怔愣了一下。
“可您不是说过,现在不是同哥哥见面的时候吗?”
太宰在那夜救下小银救下之后,小银就一直以为自己的哥哥已经因为复仇而死去了。从那之后,小银为了报答太宰先生的恩情,一直在为港口黑手党工作。
直到三个月前,小银才从太宰口中得知哥哥并没有死去,如今正在武装侦探社工作。
“我希望小银等待一下。”当时的太宰先生如此说道,语气也捎带些不明显的歉意,“现在还不是时候……就当是我的请求好了。”
太宰并没有明说是什么“时候”,小银却直觉这与那个计划有关。但这都不是重点。
——太宰先生没必要说出“请求”这个词的。
小银如此想着,却没能在太宰先生的视线下说出口。最后,她什么也没多说,答应了太宰的要求。
可其实即使太宰先生不提,小银也不会去见哥哥的。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做事有自己的考量。作为组织首领的秘书,贸然接近侦探社的人对太宰先生、对哥哥、对自己都不好。
这是需要慎重考虑和规划的事情。
“这次不会见到的。”太宰回答的,拉回了小银的注意力,他注意到了小银方才的心不在焉,却没有指出,依然自顾自的说着,“他明天绝对不会出现在侦探社的,这点我可以担保。”
说道这里,太宰稍稍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事,态度与声音也变得更认真了一些。
“……我很早就说过了,我不会阻止小银去见哥哥的,只要小银考虑清楚了,想怎么做都可以。”他提起旧时曾经说过的话,是真心实意希望小银能认真听进去的。
小银不可能察觉不到太宰先生的态度,停顿了一下,斟酌的开口道:
“哥哥现在生活的很好,我只会成为他的累赘,还是不打扰他比较好。”
太宰对此不置可否,没再说什么了。
很久以前,关于芥川和小银的问题,太宰曾与她认真的谈过。在书给予的记忆里,芥川无疑是个在意疼爱妹妹的好哥哥。但见过本尊的太宰却抱有着和其他自己不尽相同的看法。
冒进的、不顾一切的、只会一味攻击和复仇的、抛下妹妹的芥川根本算不上一个好哥哥。
没办法做到从愤怒中冷静、不愿意去寻求比报仇更优解的方法的芥川,他没法担保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情时他会不会又一次丢下妹妹,太宰也没法保证这点。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发生为妙。更何况作为首领的太宰本来就是个坏人,于是他带走了小银。并期待着他看中的孩子能够就此成长,有一天完成他期待的复仇。
虽然他的计划早就在禾泽捡到芥川之后报废了。现在芥川他加入侦探社的时间比原计划提前两年,似乎还与敦碰上了。
事到如今,那个计划也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不过太宰依然没有让芥川与小银见面,抛却计划本身,芥川也得成为一个合格的哥哥才行。至于他是否合格,只能让作为妹妹的小银来判断。太宰要做的只是提供作为考验的“时间”而已。
“小银也很关心哥哥吧?只是去看一下他的工作环境是没关系的哦。”想到这里,太宰接着开口说道。小银做事很沉得住气,也总会降低自己存在感、隐藏自己的想法,这种时候就要太宰来提出了。
小银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的说了声好。
·
禾泽离开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然而最终表现最不能接受的反而是芥川。
事发当天的芥川为了调查一份委托而外出加了夜班,等到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副伤痕累累、快断气了的样子。并不只有小爱的异能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有货真价实的,激烈打斗才会出现的深刻伤痕。
那样的伤情下,与谢野医生甚至不需要进行补刀,就可以顺利使用出自己的异能。
然而即使致命伤被修复,芥川也是休养了整整两天才苏醒。同时完美的错过了一切。
苏醒后的芥川只字不提自己是怎么受的这些伤,谁问他都装作听不见。面对埋头工作的芥川,其他人也只得放弃。
然后到了当天下午,芥川主动问出了所有人都不想回答的问题。
“怎么一直都没看到禾泽先生,他是不是没来上班?”
这个问题如同按下了某个静止键,本身还有各种交流声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得无声无息。
这能不被察觉才怪。
于是离线两天的芥川听完了一切的来龙去脉,得知了禾泽消失的消息。并且很快又得知了二宰也消失了的消息。
之后,为了拦住头脑发热抄着罗生门就往外冲的芥川,调查员们险些在办公室里大打出手。
“冷、冷静啊,芥川前辈,你这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吧……”刚入职的调查员新人谷崎润一郎一边战战兢兢的拦人,一边欲哭无泪的劝阻道。
天知道他会在刚找到新工作的第二天遇见这种事啊。
谷崎润一郎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异能力者,一直像个普通人一样过着随波逐流的生活。但生活处处是意外,突如其来的异能事件差点让他命丧黄河,最后还是被很有主见的妹妹拖到了侦探社寻求帮助才捡回了一条命。当时的谷崎润一郎吐血吐到休克,不省人事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当时的情况非常危急,直美妹妹都急疯了。根据与谢野医生的说法,要是他们把求助的目的地定在了医院,谷崎这会应该已经划船去另一个世界了。
被治好后的谷崎有幸与侦探社的社长交流了一番,大致聊了聊谷崎的异能、才能、理想、志向什么的。谷崎润一郎说自己除了第一个,其他都没有,人生志向就是自己和妹妹都好好的,自己就是那种要被人推着走的、随波逐流的人而已。然后社长就推了他一把,问谷崎有没有到侦探社工作的想法。
谷崎就随波逐流的同意了社长的建议,加入了侦探社。
——虽然目前还在实习阶段。
然而谁也没告诉他,他才刚工作第一天,就要面对这么炸裂的事。芥川前辈野兽般的衣角张牙舞爪的飞舞着,看起来像要把他给剁了一样。非常的可怕,谷崎整个人都不好。
这件事给谷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无论是芥川的异能还是芥川的眼神,那种似乎确确实实会把拦路的谷崎撕碎了的眼神。
如果问谷崎在侦探社里对什么印象最深刻,那必然是这三件事——与芥川前辈的初次见面、史无前例的入社测试和与谢野医生的每一次治疗。
但目前为止,后两件事还没发生。
所以谷崎心中不可磨灭的印象目前只有芥川。
“在下知道凶手是谁!”揭穿低声吼道,看上去想把谷崎给拆了“禾泽先生会消失,怎么想都是港口黑手党的错!这一定跟那个黑手党首领有关系,说不定就是他做的!”
“这跟港口黑手党的有什么关系呀!”同样极力阻拦着芥川的国木田感觉莫名其妙的,他恼火的纠正道,“禾泽明明是因为那场爆炸……”
然而只是说道这里,国木田就语塞的说不出来了。芥川趁机挣脱了国木田的掣肘,比他预想的还要轻松。
这场灾难般的异能事件随着那场谁也没有预料到的爆炸一起沉默。事件的主谋灰飞烟灭,同样在现场的禾泽也不例外,唯有港口黑手党那位神秘的首领在爆炸中顺利脱身,这也是依靠了重力使的异能。国木田也有不切实际的设想过作为前黑手党的禾泽会被他们救助,但他果然还是低估了黑手党组织的冷漠。
但即使如此,港口黑手党算不得是凶手。
国木田觉得芥川是被悲伤愤怒冲昏了头脑,了解更深层次真相的人却觉得芥川的直觉准的可怕。
“你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港口做的。”乱步并没有参与到这场阻拦活动,他只是拖着腮帮子,吃着嘴里的糖果,摇头晃脑的提醒道,“没有证据就随意行事可是坏人的行径哦。”
“证据什么的,去了就有了。”芥川迅速反驳道,显然对疑罪从无这套理论不屑一顾。
“那你就去吧,说不定还能把禾泽给气活回来呢。”乱步挥了挥手说道,完全没有和芥川纠缠说辞的意思。
“禾泽先生不会生气的。”芥川下意识的反驳道。
禾泽先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的,他会去关心帮助芥川,即使不赞同芥川的想法,也绝对不会阻止,更不会因此生气。
乱步他完全说错了——
芥川的手臂僵硬了一下,连愤怒的情绪都被落在了原地。他像是才意识到了禾泽已经不在了一般。力气好像莫名其妙的被抽空了一般不再挣扎。
芥川一直都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就连他过去的同伴也都如此评价。总是以空洞的目光凝视着一切,无论是得到施舍帮助、还是殴打恶意,芥川的情绪总是毫无起伏的维持着原状。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认为芥川是没有心的,没有心的人称不上活着,就连芥川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现实告诉他并非如此,所谓的没有感情,只是没有遇见足够深刻的事情而已。
在他的同伴被利欲熏心的大人杀死的那刻,他拥有了名为“憎恶”的感情。
并且被这种情感所驱使,一直依靠着这样的、燃烧着的感情存活至今。
直到他遇见了禾泽先生。
第236章 奖励
禾泽是他流浪这么久一来见过的唯一一个与他有些相似的、同样像是没有心一般的人。但与之不同的是,芥川的心被憎恶填满,而禾泽先生拥有的,却是另一种更为温柔的情感。
这种芥川未曾拥有的情感将两个略有相似之处的人区别的很开很开。芥川只会因为憎恶而选择报复,而禾泽却会轻巧的跨过它,将为数不多的情感给予更重要的人和事上。芥川永远做不到禾泽先生做的那些事,他们从来都没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只是禾泽先生喜欢东张西望,会突然心血来潮的拐个弯,跨过隔膜走到芥川所在的路上,然后与他同行一段时间。可一但这段路走到了尽头,他们之间就再无交集了。
也是在这时,芥川才仿佛如梦初醒般的意识到,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一边郁闷一边支持他我行我素了。也再也没有人会在某个凌晨,和他走在回家的路上,笑咪咪的对他说——芥川真有品呀,奖励你横滨早晨的第一笼包子,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芥川发现,自从来到武装侦探社之后,似乎身边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逐渐理解了憎恶以外的事情,他见过风,见过雨,见过秋收的麦子、擂钵街地下混合着消毒水味的灯火、长排屋里笑闹的孩子、繁琐任务一堆却没法真正讨厌起来的办公室,再将他称作无心的野犬,似乎也有失偏颇。即使不能完全理解,他早已在隐约之中学会了很多东西。所以,在今天,他学会了什么叫悲伤。
芥川的手臂僵了又僵,终于停下了一切的挣扎。他的脸上显露难以适应的迷茫,冲淡了凶狠和固执。阻拦着他的调查员们都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松开手。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仿佛凝滞似的一动不动。过了很久,芥川的身体才微微摇晃了一下,他抬起头,向乱步问话,提起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那么乱步大人,你告诉在下,二宰跑到哪里去了?”
芥川问话的眼神实在是过于执着与认真,就连一向我行我素的乱步也忍不住偏了下头。他曾向禾泽夸下海口许下承诺,然而他什么忙都没帮到,禾泽依然随着故事一同消失了。事到如今,每个与禾泽有关的事情都叫乱步理亏了,他不再理直气壮,也很难拒绝那些要求。
“出去度假了。”乱步借鉴了禾泽的做法,开始有学有样的胡说八道起来,“放心,两个月后就会回来。”
芥川盯着乱步看了一会儿,终于偃旗息鼓,收起了罗生门,说了声好。
谷崎润一郎这才松了一口气,解除了自己的异能力,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下,将隐藏着的大门显露了出来。
芥川一直尝试冲出的门扉,只是雪白的墙面罢了。
没人知道谷崎润一郎是什么时候行动的。而做到这一切的新人依旧是一副心有余悸的弱气样子,完全没察觉其他人的惊叹。
芥川的眼眸和锐利的扫视着他,把这个弱气的社员吓得一哆嗦。
“芥川前辈,我我我……”谷崎润一郎欲哭无泪,磕磕绊绊的尝试辩解,但实际上压根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些什么。
结果芥川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收回了视线径自离开,把谷崎无视了个完全。
虽然是被这样对待了,但谷崎还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谷崎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这位前辈看上去一脸凶相,很不好惹的样子,却不像是个坏人呢。
·
太宰知道医生所说的话都是实事求是。他能看出了这点,因而也无比清楚唯一能够解决问题、能够拯救中也的人只有一个人——武装侦探社的与谢野晶子。
武装侦探是很正派的组织,即使他们与港口黑手党是敌对的关系。如果关系到横滨的安危,他们再怎么不情愿也会去帮助港口黑手党。对于荒霸吐失控暴走的大事,他们绝对不会做事不理。
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本就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可以说太宰对侦探社的了解程度丝毫不比任何社员来的低。他思考着,视线在空气中游移,注意到坐在前方副驾驶位置的小银有些心神不宁,却也没出言提醒,只是安静的关上隔板,拿出手机寻着另一边的记忆联系了侦探社。
然而,他明明联系的是社长,接电话的却是乱步。
“我就知道你会打电话给我!”乱步自信又理所当然的说道,这副自来熟一般的样子很难让人意识到,太宰和乱步根本就素未谋面。
“容我纠正一下。”即使自己的目的好像被对方看透了,太宰说话依然是不紧不慢的,“我没给你打电话,这是贵社社长的联系方式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敷衍的啊啊哦哦了两声来掩饰自己对这个细节的忽略。
“那说明你是个笨蛋,你应该直接打给我才是。”然而很快,乱步就振作起来,开始理直气壮的批评起了太宰,“——这种事情怎么能牵扯到社长,当然是……等等,你其实不是来找我的!”
然而这样的批评才进行了个开头,乱步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在短暂的气闷后,变得有些性质缺缺了。
“啊,哦……不小心忘了,还有帽子君的事。”乱步躺在榻榻米上嘀嘀咕咕,捡起了一些零星的记忆。
看来太宰要收回前言了,乱步并没有看出他的目的,他显然沉浸在了对真相的探索欲之中,忽视掉了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
·
乱步虽然特别聪明,但并不是什么事情都会记得的,没那么重要的信息通常会被他丢弃到一边,需要的时候才会扒拉出来——或者懒得扒拉出来。当然,这次和平常的情况有着小小的区别,不是说帽子君不重要。而是有更令人兴奋的事情占据了乱步的脑子。
乱步和社里所有人都不同。禾泽消失后,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表现出了惋惜和难过,织田那种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精神状态极其堪忧的算一类,芥川那种表里如一,只想拎着异能力大闹一场的也算一类。而乱步在其中却显得格格不入,他并不伤心,也不难过,正好相反,他非常的兴奋。书页的效果解除后,所有桎梏着乱步的、阻止乱步探寻真相的阻碍统统消失了。开锁的门背后,是最吸引名侦探的奖励。他并没有将禾泽的消失视为某种意义上的死亡,即使真相他还没来得及探索。或许真相就如同明面上显示的那样,但只要有可能不是,乱步绝对不会让自己提前伤心呢。乱步也相信那位首领先生抱着和自己相似的想法,不管对方是笨蛋还是没那么笨的笨蛋,不管是自欺欺人还是有依有据,他都不会承认禾泽已经死了。
所以乱步就一直按耐住这种兴奋的心情等啊等,等着这位首领先生意识到自己需要世界第一名侦探的帮助,然后乱步就可以更轻松的拿到那那些名为真相的奖赏了。
不过现在,乱步对首领很失望。对方好不容易联系了他,竟然只是为了帽子君的事,而不是为了更有意思的真相。
事实证明,即使是同一段位的天才人物,对事件的态度也不尽相同。
“我知道啦,帽子君快死掉了,只有晶子才能救他——你是想委托侦探社帮忙。”即使勉强放下失望的情绪,乱步也多少有点意兴阑珊了,不过就算兴致低落也不影响他做出正确的判断,“侦探社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必须要有合适的报酬才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乱步交涉是会比和社长交涉轻松一些的。能一眼看透真相的乱步往往会更轻松的忽略“立场”这一麻烦又沉重的先决条件,把视线更直接的落在事件本身的善恶性质上。
太宰并没有表态,不过乱步不需要太宰表态就能自顾自的说下去。
“与谢野医生可以接受这项委托进行医治,也不需要什么诊金作为报酬,毕竟是为了横滨的安危。只有一点要求,你要亲自把禾泽的猫把回来。”乱步开口说道。
一时间,太宰什么话也没说。
中也的情况容不得拖延,如今的港口黑手党也没有能力救他,整个横滨只有一些与谢野医生可以救他。
太宰没得选,他必须要救中也。他们总把“迟早有一天要杀了对方”挂在嘴边,既然都都这么说了,就要为自己的话负责。要是不救回来不就没法杀了吗?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所以太宰必须要救回中也。
如果治不好中也,横滨就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太宰的诉求非常合理,侦探社必定会答应的,他们不可能不答应。只是他们的条件让太宰的心颤动了一下。
——合情合理。像是侦探社会提出的要求。
太宰试图用这样的评价挥去头脑中的想法,却完成的并不顺利。
得到的东西总是会失去,倒是不让人觉得有什么意外。
而且,按照乱步的兴趣习惯,他对二宰本身大概是没多少兴趣的。想要回二宰的应该另有其人,比如织田作或是芥川,乱步真正感兴趣的应该是真相才对。
到了这种地步,费奥多尔的书页也一同失效,已经没有什么能拦住乱步探寻真相的脚步了。
——那就没必要拦了。
太宰这样想着,又回忆起他的小猫。叶藏原先是禾泽的猫,他很想拥有,于是便拥有了。
他早该想到他会失去的……
电话挂断后,太宰摇下隔板,开口对小银说道。
“明天和我一起去武装侦探社吧,正好看看你哥哥的工作环境。”
……
太宰和小银回到总部大楼,并且在直通首领办公室的电梯里和叶藏撞了个正着。偷溜出来的叶藏显然不理解尴尬为何物,不但非不心虚,还常自然的跳到了太宰的肩膀上。
完全没有偷溜出去的自觉。
被太宰抓回了办公室后,叶藏就变得格外的乖巧,即使到了晚上也没有跑出去玩,而是在太宰的桌子上充当桌面清理大师。太宰也不跟小猫一般见识。他揪住叶藏的后脖颈举在眼前,破天荒的对一只猫自言自语起来。
“你明天就要去侦探社了。那确实是个好地方。虽然禾泽已经不在那儿了……算了,反正你也不懂就是了 ”
叶藏的耳朵变成了飞机耳,过了一会儿又竖了起来。他盯着太宰,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下,看着仿佛像是看到了什么很令人惊奇的存在。他的惊喜甚至可以具象化,爪子按压着空气进行踩奶。很难说叶藏的心思和太宰的心思都给哪个更难懂,至少太宰没弄明白他在兴奋什么。但是下一刻,叶藏挣脱了太宰的手指,得到自由后突然冷不丁的再次跳到了太宰的肩膀上,他抬起脑袋舔了舔太宰的脸脸颊。接着把毛茸茸的小爪子放在了太宰的脑袋上。
据说在猫咪之间,一般是地位高的猫舔舐地位低的猫,伸爪子也同理。叶藏不一定理解太宰他想表达的意思,但叶藏显然是想当两人中的老大。
港口黑手党至高无上的首领一般不会跟小猫斤斤计较。所以他只是拿出了带在身上的绷带朝着叶藏比划了一下,又在叶藏期待的眼神下默默的收了起来,急着叶藏嗷嗷直叫。
第237章 快递
·
第二天,太宰如约来到侦探社。他摁响门铃,等待片刻后便有人来开门了。
“你好,我们找武装侦探社的乱步先生。”太宰的语气相当自然,仿佛只是个来寻求帮助普通委托人一般。
直美的目光从太宰身上移动到他怀里的小猫身上,接着再移到他身后穿白裙子的女孩身上,终于,她扬起了笑容。
“你们就是乱步大人说的客人吧,请进。”直美把门彻底打开,邀请两人进入。
“乱步大人说要和您单独见面。”谷崎直美在前面领路,即使只是国中的年纪,却完全不会怯场。听到乱步那样的说法,她最开始还以为会是个上了年纪的先生,却没想过对方的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社里人不多,只有一些事务员在办公或者小声闲聊,风波过去之后,办公室的氛围又变成了往日般的松弛。
乱步会邀请太宰来侦探社,芥川必然是不在的。他们之间恩怨复杂,要是在错误的时间碰了面,侦探社说不定就要变成侦探社遗址了。这种事情可不能发生,因此芥川也不可能突然出现。
太宰被请去了办公室,小银则被带去了会客厅休息。
“想要茶还是果汁?怎么称呼你呢?”直美一边在桌台上准备着茶点,一边开口问道。
“我叫银……嗯,白水就行。”小银并不紧张,却不怎么适应身上过于日常的白裙子,拢了拢散开的头发,回答的声音稍稍有点紧绷。
小银自身的安全同样是组织的重中之重,因此她自己也格外注意,饮品是最容易被人动手脚地方之一,想要确保它安全,选择白水会更容易看出其中的端倪,防止被下毒。
“银啊……很特别的名字呢!我叫直美,来侦探社帮哥哥的忙的。”直美弯了弯眼睛,端上了温水,在小银身旁的沙发上坐下。她不知道饮料还有下毒的讲究。不过与之对应的,比起紧张中掩饰羞涩的小银,国中生的直美看上去更轻松,也更健谈。
“你也是侦探社的社员吗?”
“不是,我的哥哥大人才是。”提到哥哥的直美捧着脸,脸颊飘起可疑的红晕,“他在侦探社做兼职,哎呀,哥哥不管做什么都很讨人喜欢呢……啊,如果是我的话,社长说要等到明年我上高中了才会考虑让我来社里兼职。”
小银不是很理解直美脸红的原因,却没有追究,只是不由自主的腾升出了一些羡慕。
“直美的哥哥也在这里啊。”小银不由自主的说道,直美歪了歪脑袋。
“小银也有哥哥吗?”直美开口问道。
“嗯,不过在很久之前走散掉了。”小银回答道,把温水捧在了手上。
直美开始同情起来。
“如果要找哥哥的话,我和哥哥一定会帮你的。”直美开口说道,小银给她带来的初印象很好,她也不觉得被乱步邀请来的客人会是什么坏人,“我知道的,哥哥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存在,失去哥哥什么的,完全不能接受。”
直美说的非常认真,也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帮助到小银。小银看着直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就连太宰先生也说武装侦探社是个好地方了。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小银摇了摇头,突然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我知道哥哥在哪,只要他生活的幸福就好了。”
直美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开口问道:
“可是,你不会想他吗?”
小银愣了愣,没有回答。
·
太宰进入办公室的时候乱步还在吃甜点。乱步的办公室很大,跟社长的办公室差不多,也配备着诸如会客沙发这样的摆件,过去却没招待过哪怕一个客人。不过今天,它终于有了自己的用处。
茶几上原本摆满了招待客人的点心,现在却只剩几个空盘子。乱步看见太宰来了,停下吃点心的动作,甚至还坐直了一些。
有点招待客人的意思,但不多。
太宰背手关上门,没有介意的意思,坐在了乱步的对面。
“啊呀,你终于来啦,港口mafia的首领君。”太宰还没落座,乱步就迫不及待的说道,他显然对太宰抱有着极大的兴趣,或者说是对真相抱有极大的兴趣,显得非常热情。
太宰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二宰非常给面子的不要吵不闹,只是乖乖的待在怀里。
乱步早就准备了一堆话想说,但先开口的却是太宰。
“现在是最好的局面,很安全。”太宰没有寒暄,也没有提起中也的事情,反而开口说起了奇怪的话题。
“这样……”太宰的话让乱步有些意外,他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才顺利的开口,“就只有我们两个了是吗?”
“即使原先有其他人,现在也不在了。”太宰淡淡的回答道。
“但还有一个很关键的人没出现吧?”乱步迅速说道,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乱步眼睛是一种很通透的绿色,像是在闪烁着某种光芒,“最关键的。”
“我倾向于是已知的。”太宰的回答也很快,内容也很简洁。
“根据——好吧我明白了。”乱步拖着腮帮子说道,也不在意手上的点心渣子蹭到脸上。他很满意这次的聊天,倒不如说这次的聊天让他感觉非常意外,他什么都不需要解释,什么都不需要提问,只要说出开头,对方就可以回答出他最想知道的一部分,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所以他对太宰的印象一下子拔高了不爽,甚至还夸奖了一句,“原来太宰真的不是笨蛋啊。”
虽然禾泽一直夸太宰很聪明,但乱步一直没相信来着。
“这要另算报酬。”太宰没在意乱步的说辞,他干脆的结束了信息交流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你要什么?猫?”乱步猜测道,显然是答应了的意思。
“不。”太宰拒绝道,他盯着乱步,提出自己的条件,“我要禾泽留下的东西。”
“哎呀哎呀。”乱步意味不明的感叹了两声,他抽出了茶几旁的抽纸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原先可能完好无损,如今已经皱皱巴巴的纸张,“禾泽留下的就是这个,尽是些胡说八道,但也有些有趣的东西。如果你不把二宰带走,事情就简单多了。”
太宰撑开纸张,这并不是原版,而是打印得来的复印件。原版不出意外应该在织田作手上。
太宰阅读这纸张上的内容,没有说话。
乱步也不催促,自顾自的吃着点心。直到估摸着太宰都读三遍了才主动开口。
“至少是下周,下周我们会去野餐。”乱步开口道。
“晶子呢?”太宰收起了纸张。
“明天。”乱步迅速回答道,接着眨了一下眼睛,大声的选波了自己的发现,“太宰君果然认识我们啊。”
太宰没有否认,过了几秒后,反倒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乱步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最重要的呢?”
“侦探社。”乱步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如果没了侦探社,很多事情就没意义了。回答完问题后,乱步接着反问,“那你呢?”
“我的看法并不重要。”太宰回答道,回避了这个问题。
“是存在的意义么?”乱步仿佛未卜先知般说道,在太宰的注视下笑了笑,“只是名侦探的推理罢了。不过,我还是祝你好运吧。”
太宰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最后一次揉了揉叶藏的耳朵,把他放到了沙发上起身离开了。
·
小银跟随太宰先生离开时,注意到叶藏不在了,她却没有过多的询问——直美跟她聊到了许多东西,如果没弄错的话,叶藏的原名可能就叫二宰,是禾泽先生的猫。
他们离开了武装侦探社。
第二天,武装侦探社的与谢野医生莅临港口mafia的秘密医院,只花了十秒钟就把中也先生治好了,吊打了整个医疗部的医生。
从此医疗部全是她的传奇故事。
小银也是在此时隐约意识到,那天或许是小银最后一次见到叶藏了。
……
·
一个月前。
二宰不知所踪的那天晚上,同时也是禾泽消失的那天晚上,织田作之助下定决心。打开了禾泽的房间。
家里留存着一些闯入的痕迹,而如今已然不知所踪。织田作之助报了案,却没太过留心。
织田作之助没进过禾泽的房间,为了尊重隐私,即使是有事要找他也都只在门口停留。所以,这是他第一次进禾泽的房间。
跟织田作之助的房间类似,禾泽的房间同样走的是简约风格,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嵌合衣柜,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物件的摆放上与织田作之助不同。织田的书桌上摆放的是书籍,禾泽的却是手办和手工作品,织田的衣柜里藏的是弹夹,禾泽的衣柜里却塞满了稿纸颜料画具,织田的枕头底下放的是枪械,禾泽的枕头底下却会放手机。织田作之助在门口看过禾泽的房间,也见过禾泽把晾干的画作收纳到衣柜里,所以他知道他的房间本因如此才是。
如果这里没有不速之客的到来。
当织田作之助打开那扇门时,目睹的是一个遭了贼一样的、凌乱的房间。
颜料和画具满地都是,本身存放在衣柜里的稿纸全部被翻了出来,一层又一层的叠在房间中,书桌位移,床铺被掀翻,手办大多坏了,被剪破的衣服丢的到处都是,连棉絮就连墙上的墙纸也被撕了去。
很难想象闯入者到底要找什么重要的东西才会把一个房间这么彻底的翻个底朝天。
但正因如此,织田作之助才会看见这震撼的一幕,他一眼就看到了被撕了墙纸的墙面。墙上是一份完整的画作,画的是三个织田作之助没见过的青年,看着像是上大学的年纪,面部特征都被用各种巧妙的手法略过了。这是一副非常漂亮的、用心的画作,织田作之助从未知晓过禾泽曾在墙上画出过这样一副作品。也正因如此,当织田作之助小心翼翼的靠近墙面,看清潜藏在画作底下的、密密麻麻的字迹时,才会这么震撼。
『你们真的存在的吗?』
『绝对不是臆想』
『很重要……』
『只是有点脸盲』
『我记得的』
『很重要,绝对不能忘掉』
『就算是臆想也无所谓吧』
……
这样的字迹,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的书写在墙面上,又以此为基底变成一副完整的作品,最后附上墙纸,遮掩的明明白白。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禾泽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文字的,也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这些文字变成了画作,但当织田作之助站在房间的门口,同房间里的禾泽说话时,他永远只能看见那张白色的墙纸。
地上凌乱的稿纸有大多有些皱巴,却并没有太多破损。织田作之助知道禾泽喜欢画画,他来房间找禾泽的次数不算多,但几乎一半的时间里禾泽都在画画,剩下一半是打游戏或者做手工。但他没想到禾泽能画这么多。他将这些画作一张一张的捡起,甚至在里面找到了许多份七零八落的漫画分镜稿,他在这些漫画稿里又找到了墙面上的三人,剩余的单张画作里就更多了。织田作之助原先还打算分门别类的好好整理一番,最后败在这离谱的数量面前,变成了只要看着整齐就算胜利,即使是这样,也收拾了好久。
整理禾泽完全乱掉的房间花了织田作之助一下午。他知道禾泽藏有秘密,很多秘密、和书相关的秘密,却和那位闯空门的不法分子一样一无所获。禾泽留下的纸质记录大多是工作笔记,唯一让人在意的是一本拉丁文的字典,但也只是本普普通通的字典。他又花费了许多时间研究禾泽的画作,试图从那部有那三人的漫画作品、以及所有画作旁的碎碎念上找到线索,却没找到任何与书相关的信息。
——禾泽的漫画挺有意思的。
这大概是织田作之助这十几天一来唯一的收获了。
直到禾泽消失的第十四天,从合租到独居的织田作之助先生,收到了一份快递。
这种说法并不恰当,准确的说,织田作之助是收到了一份寄给禾泽释之助本人的快递。
那身制服织田作之助相当熟悉,因为他以前在这里工作过。
“请问您是禾泽释之助先生吗?”快递员礼貌发问,织田作之助否认了。
“那请问您知道禾泽先生如今在哪吗?”快递员再次礼貌的问道,织田作之助又否认了。
“那请问您知道禾泽先生何时回来吗?”快递员继续礼貌问道,织田作之助接着否认了。
“那你到底知道什么!”快递员现在礼貌不了一点。
“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织田作之助完全没受快递员的影响,平铺直叙般的说道。
快递员小哥总算拾起了自己的职业素养,重归礼貌。
“那请问您是织田作之助先生吗?”他第五次开口问道。
这次,他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于是织田作之助签收了这份快递。
“要我签收?”拿到笔的一刹那,织田作之助是有些意外的,前公司的规矩他再清楚不过了,快递员必须规规矩矩妥妥当当的把快递交到本人手里,根本不存在代签这一说。所以刚才的织田作之助一直考虑等这份送不出去的快递变成滞留件后就从公司里偷出来。
不过快递小哥却给出了解释。
“寄件人说,如果有人声称收件人没法收到这份快递,且名字叫织田作之助的话,就把快递给他收着。”
织田作之助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也看清了寄件人的名字。
非常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田村一郎。
第238章 信
织田作之助回到家里,把快递盒放在餐桌上,在平常坐的位置落了座。他找来裁刀拆开快递,相较于盒子本身,里面的东西完全不占地方,显得盒子格外的大。
盒子里面,是几好份签好名字的财产转让书,而财产转让书的最底下是一封信。与快递盒外的“禾泽释之助收”不同。信的收件人变成了另一个人。
上面写着——织田作之助收。
很熟悉的字迹,一看就是禾泽写的。
信不薄也不厚,拿在手上没什么分量。上面的火漆封口织田作之助见过,是照着二宰的形象设计的,确实属于禾泽本人。
织田作之助用裁刀划开火漆封口,取出了里面的信纸。
虽然就内容来说,或许叫它遗书会更恰切一点。
但织田作之助不喜欢这个恰切的说法。
不过无论如何,他还是阅读了起来。
信件没有任何的格式,有些像一份略长的便签。
『写这封信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不按照书信格式进行书写的话,会不会就失去法律效应,算不得遗书了呢?』
『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傻,如果真是这样,那那些不了解正常书写格式的人不就没法写遗书了嘛。』
『但这个想法确实有点意思,既然错误的书写格式不耽误写遗书,那干嘛要遵守它呢?』
『所以我就这么写了。』
写信人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带着一种收敛的不着调。不过他一管如此就是了。既收敛,又不着调,夸奖和批评似乎都靠不到前面。
『如果助哥你顺顺利利的读到这封信,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虽然我也设想过这场游戏会不了了之打成平手,这份快递会是我亲自收下,然后一切照常。仿佛什么变化也没有。』
『但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不要发生吧,我没法想象平局的场景,也没法预料平局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如果我离开就可以赢的话,果然还是赢更好一点。』
『不必担心我的。写下这封信时我已经找到真相了,关于书,关于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关于我到底是谁。』
『后两个问题涉及了许多异能学与量子物理学的知识,严谨的解释起来就成论文了。我还是尽可能避免吧。』
『我真的是时空中的旅行者——曾经胡说八道的内容竟然变成了真相,得出这个答案的我也很震惊。』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所认为的半张书页其实是旅行的车票,或者说,把它称为书页也没问题。这是一样概念物品在两个世界的不同叫法罢了。』
『我可以依靠书页穿梭在各个世界中,这样的穿越往往伴随着暂时性的失忆,只是这次的失忆尤为彻底,甚至让我忘了自己旅行者的身份。』
『更糟糕的是车票的票根不知为何落在了导演先生手上,我不但没法通过销毁票根的方式继续旅行。而且因为我的车票等同于这个世界的书页,他可以通过票根制造各种灾难性的麻烦了。』
『我从书页中得知了自己身份,但我并没有恢复那些记忆。我不了解那位旅行者禾泽的想法,对我来说,如果能一直一直一直在意的大家相处、一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了。要是票根在我手上,我大概不会那么快离开的。』
『但我更希望大家都好好的,所以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助哥也不用担心的,我绝对是在另一个地方活的活蹦乱跳的。如果我的运气非常非常好,没有损失关于助哥、关于大家的记忆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好了,总之我还是给你讲个故事吧。』
『车票如同身份凭证,上面记录着旅行者的个人信息,外来的旅行者想得到认可,就需要一个异于本名的名字和一个令人信服的来历。书页能使其中的文字成真,只要内容完整,就算创造出一个人也不是难事。当两样东西其实是一样东西时,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了。导演先生认为票根是书页,也将身份凭证认定为故事。所以有趣的事情就发生了,他那么聪明,却认为我是由书创造的,不认为我是和他一样的人。』
『这不能怪他,毕竟他的认知里没有车票,对于无法认证的可能性,大多都等同于车库里的隐形龙。』
『导演先生使用票根带来灾祸,而我恰好知道怎么解决。只要让车票失效,那么票根也会变成没有意义的废纸,任何基于票根创造的计划都会毁于一旦。当然,失去车票的我会回家,结束这场旅行。』
『我早就决定好要这么做了。不过我总觉得说出来了会发生我应对不了的事情,所以只能写在这里。』
『非常抱歉,让你们交到了麻烦又不省心的差劲朋友吧。』
读到这里,织田作之助读不下去了。
他从没觉得禾泽差劲,虽然信里的对不起真的很差劲、虽然这种自顾自消失还只留下一封信这事真的很差劲。
两周过去了,织田作之助从未向任何人诉诸过禾泽离开对他产生的影响,他和安吾也互相回避着。除了最初的失态,他一直都是最平静的那个。
而现在,织田作之助有点生气了。
更可恶的是还被禾泽说中了,即使织田作之助再生气也不可能找到禾泽把他拎起来教训一通的。
他和安吾达成共识了。某些事情上分寸感就是个碍事的东西,面对有着这样想法的朋友果然还是要骂一顿让他清醒一点才行。
有机会他一定要先安吾一步骂他。
织田作之助进行了一会儿情绪管理,延续了中断的内容再次阅读起来。
『非常抱歉,助哥。让你交到一个麻烦又不省心的差劲朋友了。』
『但对我来说能认识助哥、能和助哥做朋友真是非常令人高兴的、非常非常幸运的事情。』
……他可能需要再管理一次。
『我猜测,我的离开大概会有些突然,导演先生不会等我跟大家一一告别。而且我也不擅长做这个,所以就只能拜托助哥替我做这件事了。』
织田作之助翻开下一页信纸,但后面却是给许多人的留言,分别写在不同的信纸是,大多不长,织田作之助扫了两眼,拎出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其余的就没再动了。
『这部分是写给助哥的。』
『真的很高兴能认识助哥,现在依然觉得当初遇见助哥的我实在是太幸运了。』
『那会把爱丽丝当普通小姑娘救下的我其实没那么想活着的,毕竟我没有家了嘛。不过遇见助哥之后,突然有一天就没有这种想法了。』
『这里也很像家。』
『我那几张银行卡就交给你来使用了,不要拒绝我,反正我也没怎么用上过。养孩子很烧钱的,他们也要有个很好的家才行。』
『而且他们还叫我禾泽哥哥呢。』
『对了,密码都是140619,我知道这样安全系数不高啦,不过方便嘛。』
『哦,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能假装这封信是在我卧室找到的吗?感觉这么说起来会更有仪式感。』
……
·
安吾乍一听到自己有天要继承朋友的遗产,直接被酒水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咳咳咳……你说禾泽留下了什么?”安吾他刚刚其实已经听清楚了,但他就是一时有点反应不来。
“这个。”织田作之助指了指封好文件袋,又从口袋里拿出写给安吾的那部分信件,“还有这个,禾泽留了封信。”
比起怎么想都不对劲的文件袋,安吾还是更愿意看信一点。
虽然那封信特别像个便签。
“你确定是这个?”结果信纸粗略看了一眼的安吾抬起头,有些不相信,“太潦草了吧!”
“我的也这样。”织田作之助用见怪不怪的平静口吻说道。
安吾突然觉得这像禾泽能做出来的事,于是认同了,低头阅读了起来。
然而第一句话就让他拳头硬了。
『这部分是写给安吾的。』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就算你想骂我也要忍住。哦,现在你骂不到了。那没事了:D。』
安吾花了点时间管理情绪。
『建的基金会和投资的孤儿院都送你了。本身考虑过送给政府,但操作起来太过困难,我很不擅长。如果是安吾的话一定可以非常轻松的处理好。不乐意也不行,我已经签了赠予协议啦。』
『怎么处理都行,卖了也行。不过孤儿院里有惊喜,你可以先去看看再决定。』
『另外就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安吾就算每天少工作十六小时异能特务科也不会垮掉的。不仅如此,很多无辜的眠眠打破也能幸免于难,继续幸福快乐的生活在冰箱里。』
『现在终于轮到我纠正安吾的问题啦,满足。』
即使禾泽人不在了,他依然能让安吾产生锤他的念头,就这点来说他也挺厉害的。这种情绪将安吾几天的郁闷冲淡了些许,生出了几分哭笑不得的情绪。
“送来一堆需要处理的麻烦事,还说让我好好休息,真是……”安吾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果然交友这事要慎重,要是他当初当机立断把他丢到垃圾桶里,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不过……”安吾没有接着想下去,他抬起头,看向织田作之助,认真的询问道,“禾泽为什么会留下遗书?”
他这么问着,其实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会留下遗书,就说明禾泽对这事早有预料。
禾泽是自愿消失的,为了阻止书页中的故事成真,让太宰将无名研究所的故事、将自己的故事一同无效掉了。这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即使是为了隐瞒书的存在,他们对外宣称禾泽是死于爆炸。
而现在这份突然出现的遗书却提供了另一个真相。
禾泽的消失或许不是情急之下遵从本心的决定,而是早有预料的告别。
第239章 朋友
如果你有个很不省心的朋友突然有一天一声不吭的走了,只留下了封不着调的告别信和一堆很值钱的麻烦给你,你大概就能与此时的安吾感同身受了。
没人会喜欢这种被丢下的感觉,不但要看着别人往前走,还要帮他处理烂摊子。
虽然基金会和孤儿院如今蒸蒸日上算不得烂摊子,但不影响安吾想揍人。
“我早该揍他了。”安吾低声对织田作之助说道。
织田作之助没回话,心里却是惊讶的。他才刚产生了骂禾泽一顿的念头,安吾就已经准备揍人了。不愧是安吾,想法都先自己一步。
真厉害啊。
遗憾的是安吾没有读心术,并不知道织田作之助内心丰富多彩的想法。
他只是一边碎碎念着,一边与自己情绪内敛的友人碰了杯,聊了许久才离开了酒吧。
只是对他们来说,这个酒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出现第三个人了。
·
与安吾在Lupin酒吧分别后的几天,织田作之助找了个机会将信件交给了乱步。
“就这么一点?禾泽不只写那么短吧?”乱步盯着桌子上的信纸看了几眼,又抬头看向织田作之助。
“倒是还有其他内容。”织田作之助回答道。
“那让我看看我能看的。”乱步了解织田作之助的风格,从善如流的要求道。
于是他得到了第一张信纸。
几秒钟后乱步从办公椅上跳了下来,跑去复印了一份新的。
“喏,还你。”从打印机里取出复印件后,乱步把原版还给了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没问乱步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接了回来,过了一会儿才主动开口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乱步怎么看待这封信的呢?”
乱步回办公室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身看了织田作之助一眼,随手把旁边空着的办公椅拉过来躺了上去。
“你们又是怎么看待的呢?”乱步反问道,被椅子带着转了个圈。末了或许是觉得有趣,又主动转了一圈。
那个“们”当然代指的是安吾。安吾看过第一页信纸的内容,那反应织田作之助现在还记得呢。
“安吾觉得禾泽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织田作之助没明说自己的想法,只是把安吾的想法全盘托出了。
“那就一定是胡说八道啦。”乱步一锤定音般的总结道。
织田作之助抬眼看向了乱步。
“干嘛这么看我。”乱步被盯的有点不自在,但不多,更不妨碍他直接提出来。
“没事。”织田作之助收回了视线,不了解他的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有些迟钝木讷,他倒是觉得自己挺热情的,“只是想知道乱步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因为你们的想法是最有价值的佐证啊,要说最了解他的人,肯定就是你们。”乱步懒洋洋的说道,“禾泽写故事源自世界之外,书页……或者叫车票吧,早就灰飞烟灭没了影子,在这个世界上是找不出任何直接证据证明他说的是真的,既不能证明也不能证伪,名侦探也很难办嘛。”
织田作之助弄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信上写的很清楚了,这只是一个故事。”织田作之助轻声说道。
乱步摸了摸口袋,拆了一根棒棒糖。
“这些信需要交给谁?”乱步开口问道。
“我、安吾、你、还有太宰。”织田作之助回答道。
“除此之外呢,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地方吗?比如奇怪的要求什么的。”乱步很快接着问道。
织田作之助很快回忆到了与之匹配的细节。
“他希望我能告诉其他人信是在他卧室找到的。”织田作之助开口说道。
乱步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禾泽在胡说八道。旅行者和书造物、车票和书页,死亡和回家,他的故事的词汇本身就是可以替换的。”乱步思考着,含含糊糊开口说道,“当然,这也证明,我先前所说的书造物的推理也不可信,他是我从废墟、从首领君和魔人身上推倒出来的结论。如果他们也在错误的认知中行动,我的推理也就没有意义了。很有趣不是吗?禾泽只需要编撰出一段故事,就能直接推翻了我的推理。”
本身就暧昧不明的真相变得更暧昧了,乱步的心情反而非常愉快。书页的影响彻底消失后,那些原先无法察觉的线索也浮出水面。警察局的碳痕检测仪、禾泽的备用手机,那些原先在书的意志下被迫忽视的线索如今都被乱步拎了出来。
这些线索解答了乱步的部分疑惑,但终归只能解释故事本身的脉络,
在走向真相的道路上,乱步将要找的终究是更为关键的线索、世界之外的线索。但这却是他能力之外的事情。
而如今,这种情况到此为止了——他已经得到了新的线索。
禾泽杜撰的故事,一个难以证伪的伪证。
但即使只是个伪证,即使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迷题,乱步也能以此找到真相。
“这很有趣。”乱步仰起头,眯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泡,“我能推理出车票的故事是禾泽杜撰的谎言,却没法证明事实不是这样的。实话不等于事实,谎言也不等于非事实。他在写信的时候绝对考虑到了自己的死亡,但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的结束。”
“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织田作之助开口问道。
“至少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乱步坦然的说道,他暂时没有看清真相,但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即使禾泽只留下一份伪证,他也能找到真相的。
织田作之助看了乱步一眼,他似乎有了自己的答案,便不再追问什么。
打印机周围空了下来,乱步没在意织田的离开,他保持着对天花板的注视,咬碎了口中的糖果。
禾泽的故事本身无法证明,这意味着它可能是任何答案。
他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织田即使知道禾泽在胡说八道,也不会再相信他已经死了,让自己相信一个有可能死了的友人活着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让自己相信还有可能活着的友人死了就需要极强的信念感了。
这就是即使故事漏洞百出、即使一定会被认为是胡说八道,禾泽也要写下这个故事的原因。
织田越是不愿承认禾泽已经死了,就越难否定这个故事,这样一来,没法让自己否定这个故事的织田,他寻找书的理由也不复存在了。
这样,禾泽的目的就达到了。
禾泽不擅长撒谎,但很多时候,目的的达成并不需要用到精妙卓伦的谎言。只需要给出一个可能性,人们便会自己欺骗自己。
乱步抖开信纸,这是他第二次阅读了——他唯一保留的原件,属于自己的那封信。
『这部分是写给乱步的』
『抱歉,没法信守承诺兑现剩下的点心了。』
『我知道乱步非常聪明的,我也知道乱步帮助我并不是为了点心,而是为了真相。但无论乱步推理出了什么内容,我都希望乱步可以试着相信我写的那个故事。对现在写下这封信的我来说,故事的本身依然存在未解的迷题,我也不知道你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拥有的是遗憾还是改变。就当做是后者吧,看看我们之间谁是先找到真相获得胜利的那个。哼哼,世界第一名侦探的位置说不定还能换位当当呢。』
『开玩笑的啦。』
『写这封信的时候一直在想,我要是能和
跟乱步做朋友就好了。至少真的当面把这句话说出口。』
『这么一想倒觉得有些遗憾了。』
『要是我能做到像乱步一样有话直说就好了。』
『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乱步永远不会有这种遗憾,每天都能高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每天都被许多人夸奖。』
『对了,我有一家游戏公司的股份,每年都能领到零花钱,可惜现在用不上了,就拜托乱步帮我花掉吧。』
“想和我做朋友……”乱步注视着信上的自己,含含糊糊的重复道,声音越来越低,“那你就回来啊……”
丢下一几句话就不见踪影什么的就是很讨厌啊。
果然对谁都是一样的啊,只需要给出一个可能性,人们便会自己欺骗自己。
·
乱步接近禾泽,纯粹是兴趣使然。他探索了太多源自于世界各地的案件,从来没遇到难倒他的迷题,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智慧超过他的人了,或许有一天他会对简单的案件感到厌倦。但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他遇见了一个充满违和感的人。
一个违和的、矛盾又找不出缘由的少年。勾起了乱步的所有兴趣。
——这种人背后一定有这惊天的阴谋和超有趣的案件!
乱步就是因为这种直觉才主动与他搭话的。
事实证明,乱步的直觉一点错都没有。
禾泽如同他推理的一样来到侦探社,乱步如愿触碰到了满意的难题,没能立马解决的挫折让他觉得新鲜有趣,但很快,他遇到了另一件困扰的事情。
禾泽释之助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一个宁愿不解决麻烦也不愿意寻求乱步帮助的笨蛋,明明并没有把乱步当做是朋友,却非要说出“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有的东西,乱步也要有才行”这种话。他太可恶了,言行与情绪不一致,乱步对他产生好感,他却自始至终都是不变的那个。
乱步知道这怪不得禾泽,毕竟他是个笨蛋,不知道乱步的想法很正常。
而现在禾泽告诉他说,他也想和自己做朋友。
但他还是不高兴,他想听禾泽亲口这么说。
乱步很想听的。
第240章 思念
无名研究所事件的前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敦超脱预期,和芥川提前相识;小镜花从港口黑手党叛逃;他与禾泽飞机上的会面,情况滑向了不受控制的那边;禾泽与故事一同消失;遇见了一只喜欢玩水的猫……这些事情看上去大多没什么关联,事实却并非如此。
而在最后的最后太宰收到了一封过去的来信。
是禾泽写的给他的。
离开武装侦探社后,太宰再次阅读着禾泽留下的信件——或许将它称之为遗书会更恰切一点。但太宰不喜欢这样的恰切。也不想承认这个。
信不长,太宰却很难一次性读完。
『这部分是写给太宰的。』
『有的时候也会感到困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不过事实就是如此不可思议,我就是非常喜欢你。』
『我非常喜欢你,这也是我非常想告诉你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抱着担心的情绪不知如何是好,我害怕这样的情绪会给你带来困扰,又迫切的希望你能知道。所以最后,我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只要写在这封信上就好了,离开的我不会给太宰带来困扰,我也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非常好的主意对吧?』
『至少在上一封信上,我是这么做了的。不过一个月前的我,肯定想不到自己也会成为被喜欢的那个人啦,所以上一封信作废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想,我大概不得不让太宰感到困扰了。』
『但太宰也让我困扰了超级久,所以这也算扯平了。』
『我曾经认真的思考过该如何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你,也希望那会是浪漫有趣的场景,至少要有一捧花。不过我大概没有时间准备这些了,或许我什么也来不及做,在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就已经消失了。』
『我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横滨,至少我的老家应该在北海道才对。』
『我想不到我能给你什么,毕竟你什么都不缺,我拥有的东西却大多不属于我。』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我的房间送给你,那些不务正业却真正属于我的东西。虽然一些乱七八糟的画作和兴趣索然的手工作品什么的。』
『好像不怎么浪漫……』
『不管,就算你不喜欢也得收着啊,我走都走了你得听我的。』
『另外就是,可以的话,也照顾一下我的猫吧。』
『不可以也得照顾,我走都走了你得听我的。』
『我曾经认真的思考过该如何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你,也希望那会是浪漫有趣的场景,至少要有一捧花。』
『花在这里∠※』
『嘿嘿。』
太宰把信收了起来,很难想象禾泽是以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写下这封信的,但读完这封信的他的精神状态估计也差不离了。很难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只有放空大脑才能冷静下来。他控制了很久才没在乱步面前失态,这会儿上了车倒是无所谓了。明明大多数时间里,太宰才是那个控制对方情绪调节氛围的那个,而如今禾泽却靠一封信让情况反过来了。
他喜欢禾泽。
明明只过去了一个月,却感觉过了很久一般。过去的自己即使很久没见过他也很少去想起。因为他知道禾泽在侦探社过着自由的、他本该过的生活。然而当禾泽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他开始对禾泽一无所知时,思念的情绪却这样蔓延开来。直到他看见这封信,再也无法掩饰什么。
他想他了……
却没法和任何一个人说。
·
侦探社的社员走了又来,禾泽的离去并没有影响到什么。
大多数社员都默认了他的死亡,并多多少少都为此感到哀伤。侦探社的工作称得上是高危,但在禾泽之前却并没有离开的先例。这大抵是要配上正式的悼念来表达哀思的,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发展。
在国木田准备将这事提上日程时,乱步却奇迹般的变出了一份文件,是禾泽在一个月前写的,他希望春末的团建活动可以去个漂亮的地方野餐。并且武断的表示比起无聊的哀悼会还是野餐更好一些,禾泽肯定也更喜欢后者。
这大概是国木田修改计划最情愿的一次了,他干脆的涂抹掉前面记下的内容,将野餐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那天侦探社的大家都去了,包括几天前奇迹般出现的猫猫二宰。
猫猫的出现成功安抚到了半个月以来都是炸毛状态的芥川,甚至破天荒的接受了二宰过两天会被领走的事情。
谷崎对这位禾泽前辈的了解为零,却也乱七八糟的知道了不少八卦。
比如说这位禾泽前辈行事风格很特别,是处理了许多棘手案件、有着神秘背景的调查员。他的离去也是为了无名研究所这个案件。跌宕起伏的故事听上去非常传奇。
再比如说禾泽前辈有个藏的很深的秘密恋人,要不是禾泽前辈留下了遗书,不然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谷崎觉得“他”这个字非常微妙,并且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前辈充满了好奇。遗憾的是这种好奇可能永远都不能得到满足了。
野餐结束的第二天,一个穿着白色羽织的少女来到侦探社,在跟乱步大人与织田前辈交谈完毕后带走了二宰。
有那么一瞬间谷崎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前辈充满了谴责,但下一秒他意识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对方是个小姑娘,性别不太对。
“呃……那个,你认识禾泽前辈的恋人吗?”在小姑娘即将离开的时候,谷崎总算鼓起勇气,开口询问道。
小姑娘停下脚步,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她的眼睛没什么情绪,看上去如同冬末的积雪一样。
谷崎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好在,在谷崎绷不住落荒而逃之前,镜花主动开口了。
“禾泽先生的、恋人?”她重复了一遍,询问般的看着谷崎。
“就是……呃、就是——恋人啊,禾泽前辈不是拜托他的恋人替他照顾他的猫嘛。”谷崎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磕磕绊绊的解释道。
小姑娘眼睛都睁大了,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猫,又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盯着谷崎。
谷崎有点坐立难安了。
“那个……你不知道吗?”谷崎试探的开口,镜花却没与他进行这个话题。
“……他很久以前答应我说,如果我想要离开就可以去找他。”小姑娘突然没头没尾的开口道,比起跟谷崎说话,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没有去找他,因为就算不找他,我也可以离开的。但我还是来找他了……我找他了,他却不在,他说话不算话……”
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低,谷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干巴巴的说句“你别难过啊”,他都快想揍死刚刚主动问话的自己了,他真该死啊,没事问那么多干嘛。
镜花只是摇了摇头,抱着猫一起离开了侦探社。
织田作之助在门口等她。
·
一个月前,无名研究所事件发生前不久,镜花丢下了未完成的任务,叛离了组织。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才好,只是突然腾升起了一个愿望。
她不想杀人了,她一个人都不想杀了。
于是她便叛逃了。
镜花并非无处可去,至少曾经有人答应过她,如果自己愿意离开就可以去找他的。
只是镜花前往的时机并不凑巧,那个人与政府展开了合作,并且登上了一艘开往海外的游轮。
镜花没有找到禾泽,却正好与乱步碰了个正着。
“我知道你,你是禾泽一直想关照的那个,第二十四个孩子。”乱步开口说道。
本身只打算与他擦肩而过的镜花僵住了,她转过身,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很少有人提及过这件事,关于镜花没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前的可怕遭遇,她被抓进了一个秘密研究所中,作为试验品在其中生活了一个月,接着找准机会独自逃跑了。在她逃跑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二十四个孩子了。
“你都知道些什么。”镜花开口问道,匕首已经无声无息的握在了手上,她并非想对眼前的青年动手,只是下意识的做出了防卫的举动。
“乱步大人什么都知道。”穿着棱格侦探服的青年自信的说道,他笑眯眯的开口道,“当初是他解决了研究所的案件,并且一直很在意他没能找到的第二十四个孩子——也就是你。我想,如果他认出了你的话,肯定什么要求都愿意满足吧?正好我跟他有过约定,你要是需要什么帮助的话,和我提也是一样的。”
镜花或许是需要许多帮助,但她哪个都没提,而是询问了另一件事情。
“剩下的二十三个孩子都没事吗?”
“都回家了哦。”乱步回答道。
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情绪的少女突然变得柔软了起来,露出了一副几乎可以被称之为安心的表情。
然后,她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足够了……他没什么需要帮我的了。”
乱步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有镜花知道,这是多么让人惊喜的消息。
一直以来,那些孩子都是镜花逃脱不掉的梦魇。逃离研究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忘不掉那些孩子们。忘不掉自己破开笼子时他们的眼神。他们只是安静的看着,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没有大声呼救,比幽灵更静默。警报声响起,镜花依靠夜叉白雪躲在天花板的角落,那是只要一抬头就可以注意到的地方,可当守备人员敲着栏杆询问那些孩子镜花的去向时候,一个孩子却指向了一个隐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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