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救赎
那是连镜花自己都不知道的通道,勉强够让小孩子通过的样子。如果镜花没有破开笼子,或许某一天,那个孩子能够找到逃走的机会,从那里离开也说不定。
他们引走了守备人员,给镜花创造了逃离的机会。镜花逃离了研究所,几乎一刻不停的跑去寻求了警方的帮助,她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请求警察帮忙,却被当做是黑手党为了进行非法活动叫来的幌子。留下一堆镜花根本用不上的安抚与保证,还想把镜花留在警局。
他们把镜花当成了胡言乱语的小骗子——横滨随处可见这样的小孩,他们有的身上绑着炸弹,有的没有,许多年轻又充满正义感的警察因为心软而丧命,经验老道的警察们早就悉知规则,不会轻易相信流浪孩童的话语了。
于是镜花从警局逃走,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也不知道谁能来帮帮她,救救那些孩子。她在横滨浑浑噩噩的流浪,直到遇见了魏尔伦老师。
他是港口黑手党的囚犯,也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她捡回了镜花,给了她衣服和食物,收留了镜花。警察因为黑手党而不愿意相信她,真正的黑手党却选择收留了她。镜花不懂这是为什么,不知道这种割裂的反差名为讽刺。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早就无法挽回了。有了容身之所的镜花再没能找到那些孩子,研究所早就换了地方,他们早就从那片废墟上消失,不知所踪。
魏尔伦老师说她很有天赋,是天生的杀手。镜花学习到了许多技巧,然后接去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轻松的带走了一条生命。
她真的很有天赋,所以总会做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实验室里,她没有独自逃离,而是役使着夜叉白雪将所有的孩子救下……她明明可以做到的。
然而这只是梦,她什么也没做到。直到梦境变成梦魇,那些孩子变成镜花最不愿意触碰的往事。她后悔没能救下那些孩子,她要是更了解自己的能力就好了。镜花厌恶杀掉父母的夜叉白雪,也厌恶受到夜叉白雪保护却不能救下任何人的自己。
镜花的最后一次任务,是暗杀一家三口,那个男孩不到十岁,衣服变成了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血槽留下,在地面聚集成水洼。
他没有断气,他的父母都没有断气。镜花丢下了刀,逃离了哪里。
她曾经渴望杀人的天赋能救下那些孩子,但如今,她不想再杀任何一个人了。
她已经完全明白了,杀人的人是救不了任何人的。
·
“这样就足够了。”镜花轻声开口道,“我不需要其他帮助了。”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是一个奇怪又危险的人。她在镜花正式加入黑手党的时候,曾经不明不白的说过一句话。
“小镜花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而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吗?”首领先生把魏尔伦老师准备的羽织转送给她,又很快主动给出了答案,“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活着的。”
镜花为这个答案抬起了头。
“……要怎么救赎自己。”她反问的声音带着一些不明显的颤抖,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会颤抖,或许是因为灵魂、因为潜意识在渴望这个答案。
首领先生笑了,给出了一个一点都不黑手党的答案。或者可以说,这整场对话,都不像是黑手党会说的话。
“帮扶弱小,救助孤儿。换句话说,就是救赎别人。”太宰开口说道,仿佛已经猜到了某种结局,“小镜花以后会理解的,然后,也会做出行动。”
这句话在如今应验了。
镜花一直很在意后半句话,却忽略了前半句。
在听到乱步的话语时,她有一种眩晕的、不真实的感觉。
她如今是被另一个救赎自己的人救赎了吗?
似乎是这样的。
后悔与愧疚纠缠成的梦魇消失了。
他们都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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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没能见到禾泽,她用一盒点心换来了那些孩子们的地址,然后花了一个月时间寻找他们。他们的住址遍布各处,绝大多数都是镜花从没去过的地方和城镇。镜花大多都是默默的看上一眼便离开了,只是偶尔,会被观察敏锐或者异能特殊的孩子发现。
见面的景象和镜花想象的很不一样,在他们选择静默、选择指向错误的方向时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只是想帮助镜花而已。
镜花前往了日本的各个角落,一个月后,她结束了这场既像旅行又像流浪的旅行。她遇见了许多出乎意料的、从来没见过的事情,跟杀手的日常格格不入,有点难适应,却不讨厌。或许她可以就此远走高飞,完全脱离黑手党也不一定。但最后的最后,她回到了流浪的起点,回到了横滨。
她没选择流浪,因为她还有放不下的人。
所以她回来了。
一月不见,港口黑手党发规模又扩大了不少,首领先生似乎也变得更加疲惫了。
然而,他温和说话的样子却和当初别无二致。
“欢迎回来,小镜花。”
他微笑着,同当初一样说道。
“我是为了敦回来的。”镜花轻声说道。
那个一直在救赎她的、非常非常重要的少年。
“我知道,”太宰用着稀松平常的态度说道,他似乎从来都不会为某件事感到意外,“我想,小镜花现在很空闲吧。”
“……?”
“帮我个忙。”首领先生开口道。
镜花没能马上见到敦,因为她答应了太宰先生的要求,要去禾泽先生那边,取一些东西。
她也想见禾泽先生,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没想过那会是遗物。
禾泽先生在无名研究所事件中死去了。那时,她也受到了异能武器的折磨,却不在横滨。那是的她虚弱的蜷缩在街边的角落,无意识的召唤出了夜叉白雪,她没向夜叉白雪下达杀戮的命令,却被夜叉白雪抱住了,夜叉白雪的身体凉凉的,却很像妈妈的感觉。她那时候觉得她快要死了,不想再恨夜叉了。直到她被路过的好心人叫了救护车,被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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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步先生和织田先生都有找她说话,内容大差不差,他们都表示镜花是禾泽想照顾的人,如果镜花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来找她。
但镜花不需要什么帮助的,她来这里,只是想和他见一面。但却见不到。
所以镜花摇了摇头。
织田先生是一个看上去一直处于状况外的男人,却有着杀手一样无声无息的安静。在侦探社门口等着镜花,带她去了禾泽先生的房间,将那些东西交给了镜花。
“这个应该是他照着你的样子做的。”织田先生递给了镜花一个蔬菜一样的小木雕,很像镜花的蔬菜小人抱着一只兔子,“她应该叫兰镜花……我也不确定。”
镜花抱着猫,只能小小的伸出一点手,织田先生把兰镜花放在了镜花手里,视线游移了一下,才慢吞吞的说道,“他应该不会知道。”
直觉告诉镜花,这个“他”指的是太宰先生。也就是说,这是禾泽先生留给太宰先生的遗物之一。镜花又想起了刚刚那个不认识的调查员的话,他说太宰先生是禾泽先生的恋人。
世界真神奇,让镜花呆毛竖起。
镜花觉得太宰先生会知道,但无论知不知道,她都想留着这个。
所以要藏好才行。
镜花望着织田作之助,她知道织田先生是禾泽先生的朋友,或许是除了太宰先生以外最了解禾泽先生的人了。
“有人跟我说,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活着的。”镜花开口说道,这是她想问禾泽先生的问题,如今却只能询问他的朋友,“织田先生怎么看待这句话的呢?”
有着铁红色头发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镜花也不催促,安静的等待他开口。
“我是认可这句话的。”终于,织田先生回答,他低头望向镜花,停顿了片刻后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镜花没有拒绝。
“但如果是禾泽的话,他大概会说‘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织田先生接着说道。
镜花愣了愣,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痒。
黑色的小猫甩了甩尾巴,蹭掉了她脸上的眼泪。她低下头,闷闷的说了句“谢谢”就匆匆离开了。
港口黑手党的车辆在楼下等待着,他们很守规矩的没靠近这栋居民楼一步,一直等到镜花与夜叉白雪走出了居民楼才围了上来。
镜花把小猫跟禾泽先生的遗物带回了港口黑手党。银小姐对此非常惊讶,但二宰的出现也让她非常高兴。
黑手党的生活一如往常,留下来意味着她依然要做杀手,但她不想把敦一个人留在这里。杀人的人是救不了人的,那没办法被救赎的人该怎么办呢?
过去的自己已经被救赎过了,现在杀了人的、没法得到救赎的自己,也不能丢下没法得到救赎的敦。
她过去一直是被照顾被陪伴的那个。如今,她也不想抛下敦。
“小镜花如果想离开的话,我是怎么样都会支持的。”二宰跑来找港口年龄最小的两个黑手党玩,敦一边揉着他的脑袋一边对镜花说道。
“不,”镜花平淡的回答道,“已经没这个想法了。现在我更想留在你身边。”
敦似乎笑了一下,带着一点少年人的羞涩和黑手党的坚决。
“这样的话,我会保护好你的。”他认真的许诺道。
镜花眨了眨眼睛。
“比起这个,你能和我一起叫他二宰吗?”小镜花戳了戳二宰的独自,提出了要求。
港口的大家都喜欢叫小猫叶藏,这让镜花有些苦恼,小猫明明是叫二宰才对。
“……二宰这个名字太像太宰先生了。”敦垂死挣扎了一下。
“可这是禾泽先生起的名字啊,我想这么叫……不可以吗?”
这次,敦屈服了。
第242章 跟随
武装侦探社一直有个未成文的规定——未成年社员不值夜班。
这个规定在国木田独步加入侦探社时初见雏形,随着未成年社员渐渐变多而逐渐成为惯例规定。
但有些时候,这项规定也如同许多规定一样得,根本不到遵守。比如社里被委托文件堆满、再不加班整个侦探社都要垮掉了的时候,又比如某个未成年社员是个怪胎,他就是要熬夜上班的时候。
这个某未成年社员说的就是侦探社最特立独行的一个——芥川龙之介。
事务员小姐的视线从左移到右,又从右移到左,纠结再三之后才勉强开口道:
“那个……芥川君,马上就要下班了你还要去做委托吗?”
此时的社里氛围十分松弛,绝大部分社员的注意力都被芥川和乱步带来的猫所吸引,听说这是禾泽君家的猫,调休还愿意把自家猫分享给社里上班的同事玩,他人还怪好的嘞。
芥川离开的脚步停下了,他很给面子的“嗯”了一声,接着转身离开了。
“但是,现在、那个呃社里是不支持熬夜加班的啊。这是织田——对!织田君和禾泽君都认可的事情。”眼看芥川就要消失在侦探社了,事务员小姐忙不迭的阻止道,甚至搬出了芥川的两个推荐人。
然而这两个名字只让芥川停顿了半秒,半秒之后他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离开了侦探社。
道理他都懂,但是这俩人都在调休不是么?又不可能飞回来说教他。
芥川选择现在执行委托当然有他的道理,虽说侦探社的同事们都认为委托要按流程循序渐进,并且文书工作也要做好,但前者的节奏对芥川来说太慢了——芥川出生在擂钵街,他的存活本身就是和死亡抢夺时间,即使与谢野医生已经大幅度改善了他的身体状况,但这种争分夺秒的习惯照样是不变的,他也不打算改变。至于后者……文书工作什么的他做不了一点儿。
所以必须趁国木田注意到他、把他抓去做文书工作前润掉。
所以他跑出去做委托了。
虽然今天他也调休。
芥川行走在鹤见川旁的街道上,却隐约有种不安的预感,这种预感没有由头,却让他按耐不住总想做些什么。
如果不出意外,今夜格外焦躁的芥川说不定会好好整治一下横滨的街道,拔除一些隐匿的暗疮。为横滨美好的明天贡献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不过这句话说都说了,那意外肯定就跑不了了,所以那些暗疮暂且逃过了一劫。
芥川看见了一个熟人。
……姑且也能称之为朋友。
他在距离芥川半条街的交叉路口处一闪而过,行色匆匆,如果不是如今的芥川精神高度紧绷直觉拉满,或许就直接忽略了也说不定。
但所有的故事都是这么个巧合,芥川动态视力很好,认人能力更是甩了某不靠谱的禾泽前辈好几条街。所以即使隔着几百米的距离,芥川依然准确的认出了那个人。
中岛敦,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与他认识有一段时间了。
……虽然名字是最近交换的。
几乎是注意到他的一瞬间,芥川就丢下了自己的加班项目,迅速尾随了过去。直觉使然,他觉得自己一定得跟上去。
敦移动的很快,匆忙、却不像是执行任务的样子。
芥川知道的,他第一次见到敦时他就是在执行任务,和现在的状态很不一样。
那时的他出手果断,行动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灵巧——这或许与他的异能力有关,值得关注的是他的眼神,那种冷漠空泛的、压抑着恐惧的眼神,仿佛从人的状态中脱出,变成另一副面孔的眼神。
他多有单独行动的时候,但绝不会如此行色匆匆,如此紧张的徘徊。
芥川暂且停下了追踪的脚步,等敦第三次检查完周遭的环境后才再次跟上。距离稍微拉近后,他看清了敦惨白一片的脸。
这种神经紧绷的状态肯定大有问题,芥川这么评价着,随着敦离开市区,来到了更为偏僻的城郊。
芥川不知道敦打算做些什么,却莫名联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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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儿芥川正在完成乱步的委托,为禾泽的印章而努力,在疾控中心帮助森医生处理掉一些病人……的问题。那会的芥川还没在名为“与谢野晶子”的不可抗力下惨败,依然迫切的希望能一步到位的找到妹妹。
这种心态下的芥川在回到故地后情绪自然称不上好,带着一种冒进的紧绷。
然后就遇到了来擂钵街执行任务的中岛敦。
他的任务目标全在疫病中中奖,都成了疾控中心的病人。
那时的中岛敦羞涩腼腆、说起话时语气都带着十成十的歉意,他一丝杀气也无,芥川却可以看出他很强。
他想找疾控中心的负责人,但不巧的是森医生恰好离开去做不那么医生的事情去了。于是芥川接待了他,两人不知怎的攀谈了起来,共同话题越聊越多,芥川有亲人、也有过同伴,前者血脉相连,后者交托了性命却不等于交心,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有共鸣感的人,与他经历相似,明明有许多不同却似乎又很相像。他们聊的很尽兴,之后敦礼貌告别,表示下一次他还会再来找森先生的。
第二天,森先生回来了,中岛敦也如期而至。敦与他私下商谈了一段时间,之后芥川被要求带敦前往一间单独的隔离病房。
一路上的情况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直到他们进入了病房。
敦在几个呼吸间,将一整个病房里的人都杀掉了。
他一丝杀气也无,以至于芥川没能再第一时间察觉,等他想出手阻止时,却被爱丽丝的针管拦住了。然后一切尘埃落定,红色的房间里躺倒着无生气的躯壳。
“不必阻拦,芥川君。”森医生出现在他们身后,面带微笑的说道,“这是我允许的。”
顺利动完手的敦看了森医生一眼,眼中是芥川看不懂的敬意。
“谢谢您,先、森先生。”他磕磕绊绊的说道,不自在的扯了扯外套的领口。
对方是黑手党。
这个认知让他厌恶万分,至少是升起了把他打个半死的念头——这大概要付出一定代价,但他就是想这么做。
但这件事也被爱丽丝一并阻止了,中岛敦安然无恙的离开了疾控中心。
事后,森医生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和他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
“芥川,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拯救的。”最后,森医生这么总结道。
芥川沉默以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森先生在说些什么。倒不如说,他从来不在乎谁可以被拯救谁不可以被拯救的。至少那时的芥川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
接着不知为何,森先生叹了口气,打发芥川走了。
芥川在疾控中心做志愿,禾泽想象的他是做护工的活,分发药剂物资,辅助医护人员的工作之类的。但实际上他做的是护卫的活,一个人顶一个小队,把砸场子的、不配合的、干坏事的统统揍了个半死——没人阻止可能就不是半死了。
森先生对此没什么意见,因为芥川的到来确实让他省心了不少。但禾泽就不一定了,要是让禾泽知道森先生把芥川当枪使了,即使芥川是自愿的,禾泽也会不高兴的。
对其他人来说禾泽不高兴没什么关系,毕竟那孩子一般懒得和人计较,甚至懒得不高兴。但可悲的是森先生在他面前印象分太低了,恰好属于会被记仇的少数人。这显然不是优解,所以森先生还是得想办法让芥川长进一点的——在禾泽心里希望的那个方向。
于是,在芥川以为再也不会见到敦了的时候,敦开始天天往疾控中心跑了。
“你怎么又来了。”被勒令不能打人的芥川气压很低的说道。
“森先生希望我有空常来的。”敦开口解释道,这是第三次见面,他们的交流方式暂且还延续着过去的温和平静,他想了想踌躇的问了一句,“我那次任务让你很生气吗?”
“黑手党都是些为了自己的利益肆意剥夺他人性命的恶劣东西。我厌恶你们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芥川阴沉的说道,“我的同伴都是因他们而死的,要不是他们,在下的妹妹也不会——”
本来试图反驳的敦在听到后半段后一下子没了反驳的心思,他纠结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
“抱歉……不知道你遇见过这些事情,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不会这么做的!伤害无辜的人什么的……”
那时的敦说的很认真,芥川看得出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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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敦开始往更偏僻走去。
芥川开始思考敦的目的了。他不是普通的在执行任务,不然神色不可能如此紧张,仅仅只是私事的话也没可能是这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他很警惕,害怕自己的行踪被发现。自己的跟踪只是偶然,虎的警惕肯定不是因为自己。是敌对势力?可他有那样的实力,即使被敌对势力发现了踪迹也不会如何才对,他只要杀掉就好了。
——所以他害怕的是自己的同僚。
芥川敲定了答案。
敦在做一件违背自己组织意志的事情,所以才这么害怕被发现。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芥川对任何黑手党组织都没什么好感,只是看在禾泽和织田的面子上才对港口黑手党相对有所改观。
第243章 争吵
他在疾控中心做义工的时候认识了敦,那会儿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一直都是用你、我、在下之类的称呼交流,他们或许是有点默契在身上的,不然也不会以这种状态交流了那么久都没察觉不对劲。芥川对黑手党没什么好感,厌屋及屋对中岛敦也没什么好感。但森医生却莫名其妙的希望他俩好好相处。
“交个朋友又不是什么坏事。”森医生笑眯眯的说道,“他是个好孩子呢。”
“他”当然指的是那个黑手党小子。芥川不敢苟同,很干脆的拒绝了。
“真难办呐……不过,芥川君,你也不想你在这里只打架不帮忙的事情被禾泽知道吧?”然后森医生这么说了。
很经典的威胁,经典就经典在它非常有效。虽然有那么一瞬间芥川冒出了“禾泽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的反抗,但下一秒,他还是自我说服了。
——那人不高兴了说不定就没印章了。
于是芥川屈服了,勉强和敦相处了起来。
敦的目的就纯粹多了。
森先生是前代首领,他建议敦有空常来,他就常来了。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找你,大概是因为你是我在这认识的唯一一个同龄人吧。”敦开口解释道,他对芥川一直有种隐约的愧疚,如果自己不是出于工作,而是在其他情况下认识芥川的话,他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呢,“我是在走投无路快饿死了的时候被港口黑手党收留的,没怎么和同龄人相处过。”
“……是为了利用你的能力才收留你的吧。”认真听了敦的话,芥川给出了合理的猜测。
很难说这算不算言中了,也很难确定敦是怎么想的。他似乎没有为其中的内在含义气恼,只是认真的回了一句:
“不管你怎么说,对我来说,港口黑手党都是赋予我价值的、重要的存在。”
芥川不置可否。他理解敦的选择,却不能解释那个选择是黑手党。
如果两个互相了解的人之间出现了一个根本性的矛盾,他们肯定会争吵起来,即使一时不是这样,也迟早回事这样的。
平和的聊天在第四次见面时终止了,他们开始争吵起来,为各种问题争论,好消息是没大打出手。
芥川不认可敦的一条道走到黑,一针见血的指出他对杀人的恐惧。被戳破心思的敦被堵的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小声的来了一句那是你没遇见太宰先生。声音很小,但效果立竿见影。
太宰先生,那是敦和芥川聊天过程中出现评论最高的陌生名字之一——另一个是镜花——据说是救助了敦的黑手党,也是提出要教导敦的老师。按照敦的说法,那个男人相当强大,是很值得学习敬仰的对象。他或许是个好人,不过芥川摒弃了这个猜测,就是要刻板的认为他是个坏人。
只是他自己想这么想而已,绝对不是为了和敦对着干,嗯。
在太多的对话里,知晓了关于那个太宰先生的点点滴滴,知晓了他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当敦说出这句话时,他当然就自然的联想起来了。
如果当初救助他的人不是禾泽先生,而是那什么太宰,芥川会成为一个黑手党吗?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解决了他的一切烦恼,给出变强的许诺,并且提出要教导他……他或许会心动吧?
甚至说,他不会恐惧于杀人,肯定比敦来的自如的多。
这个想法让芥川一阵恶寒,为了丢掉自己是个黑手党的糟糕想法,他一巴掌拍在了敦的脸上。
这种没有攻击性的攻击太难防了,敦直接被打了个正着。
“你干嘛突然打我。”敦被打蒙了,既委屈又莫名其妙,控诉的问道。
“怎么想都是你的错。”芥川用高深莫测的深沉语气说出了极为无赖的话。
“可恶,这是什么不讲理的论断!”
于是又是一轮循环的争吵。
他们总是在争吵,为各种问题争吵,大到人生选择,小到茶泡饭和小豆汤哪个才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他们也有默契的地方,默契到完全没意识到这个,但就是这么不知不觉间,他们确实成为了近似于朋友的关系。这很奇怪,怎么想都是那个黑手党小子的错。
芥川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是在一次争吵的尾声。前面忘记了,中间忘记了,后面也忘记了,似乎是芥川激将了一句什么,吵上头了连自己都记不得内容。然后敦就气冲冲的走了,第二天就来疾控中心当义工了,分发药剂、协助医护人员工作,那些芥川不愿意做的事他都做了,并且得到了医护、病人和森医生的夸奖。把芥川气的够呛,于是跟他竞争了起来。
好吧,他记得很清楚,那次的争吵是源于禾泽。敦说禾泽先生人很好,说建立了疾控中心,愿意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的禾泽先生非常厉害,要是他遇见的是禾泽先生,绝对不会像芥川这样不尊重的对待。
芥川快要被这话气死了,明明是他遇见的禾泽,这小子这么说话是几个意思。于是他俩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芥川就冷静下来了,因为再怎么说自己才是认识禾泽的那个,对方是败犬。
于是他继续维持原先的姿态,来了一句:
“你说是这么说,在疾控中心帮忙救助大家的人不是在下吗?”
于是,很快,森先生得到了一个白送的义工。
那天早晨,森医生给芥川去电话的时候,芥川刚买了包子,听完后咬了一大口,吃到了里面稍稍有点烫的红豆馅。
敦来这里当义工了,显然不能跟那些人渣败类相提并论才是。
但对于这个问题,芥川仍有苦恼的地方。或许是敦关于“老师”的说法很有吸引力,芥川挑剔了片刻,决定去询问织田先生。毕竟禾泽先生也是他苦恼的问题之一。
然后他得知了一串让他震惊的消息,比如织田和禾泽都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
“唔,我那时只是组织里平平无奇的小角色,不过禾泽就厉害多了,在组织里很有名气,他为港口黑手党创造了不少财富价值,认识很多大人物——不对,他认不来人——应该是很多大人物认识他,许多不得了的宴会都会给他递送邀请。”当时的织田先生是这么说的。
芥川觉得这事很难想象,非常震惊。
救助过自己的人曾经是黑手党本身就很难想象,脾气很好没有追求的划水前辈曾经是相当厉害的黑手党就更难想象了。
“为什么禾泽会是更厉害的那个?”芥川不可置信的问道。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在做正确的选择。”织田作之助回答道,“只要他想,他可以让任何人听他的话,但他没那么做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像他那样的。”
芥川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又觉得有些荒谬。
“那你们最后为什么离开了呢?”于是芥川开口问了第二个问题。
“选择不同吧,对我们来说还是做好人更好一点。黑手党的话……我还好,不过禾泽不太喜欢那种规章制度很严苛的地方。”织田作之助回答道,突然抬眼思考起来,“说起来他喜欢的人、他推的演员好像都是黑手党来着……好像还有好几个朋友也是。”
“可是黑手党不应该都是那种被利益驱动可以做出任何事的人吗?”芥川更震惊了,他消化着这些信息,着急问道。
“是,但也会有值得深交的人。如果我和禾泽当初都抱着这样的看法,就不会认识对方了。”织田作之助开口道,是一种年长者的、建议的口吻,“如果芥川判断那个人值得深交,就不必要太考虑他的身份才是。许多事还是不要错过才好。”
芥川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
织田作之助看了看周围,禾泽现在不在,一时半刻也不会回来的样子,确认完这点后织田作之助收回了视线,望向芥川。
“我还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
之后芥川听完了这些话,没有回答。
·
这段谈话什么都没影响,只是在芥川结束义工的那天,他要求敦交出了手机,在对方一边说着莫名其妙一边掏出手机后,互换了两人的电话号码。
敦相当意外,甚至围着芥川转了两圈。被芥川用罗生门丢到一边去了。
他俩的关系从过路人成了朋友,两人都没明说,但两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两人都有自己的工作,短暂的七天过去后,就没什么见面的时间了。只在偶尔对接上的休假时间会见面,一半的时间都在争吵,好消息是另一边时间不是。
为了降低吵架频率,敦找了个看上去很安全的话题——读过的书。
两人都没上过学,但都喜欢看书,是很不错的共同话题。他们会交换喜欢的书,交流自己的想法,看上去特别美好。
结果因为品味的差异更容易吵起来了,甚至吵的比人生选择还凶……
好消息,至少没有大打出手,禾泽先生也不知道,非常满意芥川有了不用武力的和平爱好。
他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改口叫禾泽先生了的,或许是出于某种危机意识和攀比的心态,或许他本身也想这么叫的,只是禾泽先生自然的、不着痕迹的纵容的样子让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这点。
他曾务实的揣测过敦被救助的原因,他认为这是因为敦的能力具有价值,但假设如此,他被救助的理由是什么呢?或者更关键,被救助了的他能做到些什么事呢?
·
芥川的所有思考都停止了。
因为敦停下了脚步。
他们来到一家破旧的孤儿院面前。
第244章 时钟
这家孤儿院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工期很长的缓慢翻修,部分建筑粉刷上了坚硬的灰墙,但他的主体依然如旧,渺小、贫弱。多数石灰墙装点着一道道裂开的口子,道路只是糊上了水泥,就那样裸露着,打水用的水井静默的立着,只在风吹过时,井下的水桶才会轻微的晃荡一下。时间在这里凝固、凋敝,但芥川清楚,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久。在某次晚餐闲谈中,禾泽先生提出要买下全日本的所有孤儿院,并且已经在这么做了——他和禾泽先生织田先生是邻居,蹭饭是再日常不过的事情了。
芥川能清晰的感受到敦此时的恐惧,那种连骨缝都打颤的,连周围环境都无法准确判断的恐惧。
芥川知道,他不再会被发现,现在可以更近身一点了。
敦开始往孤儿院深处走了。他的视线在各处停留,又匆匆移开。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这是敦过去生活的地方,如同擂钵街一样糟糕,给他带来了泥沼般晦暗的噩梦。芥川曾经回到故地,联合这黑医们、佣兵们、擂钵街年长的年幼的居民们,一起在一栋曾经恶名昭著的建筑之下构筑防线,击退了每年春夏的噩梦,刚来到擂钵街的芥川只是个想要获取印章的打手,但在一切结束后,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并不在乎谁的死活这种话说不出口了,内心那只苦难的、痛恨着咆哮的野兽停止了嚎叫,似乎打算打个盹。擂钵街是污秽与人之恶聚集的地方,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也可以抵抗些什么,存活些什么,废弃的软支管也可编成花。芥川在故地淡去了自己的噩梦,然而,敦没有。
他的噩梦依然盘旋在孤儿院的土地上。
他似乎再无法忍受自己看见的种种场景,目的明确的奔跑起来,他越过被揍到牙齿脱落的小巷,墙壁上嵌着他碎裂指甲的惩罚室,被饥饿驱使、因为惩罚而出不来的食料仓库。有什么地方在流着血,但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
敦踹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然后,他的心脏凝固了。
孤儿院的院长先生依然如故,无论是衣装还是发丝刻板的长度都毫无变化。他直直的注视着敦,双手交叠着,如雕像一般站立着,接着平静的、看透一切般的开口道:
“选择了今天吗,七十八号。”
敦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拴住了,绳子还在逐渐收紧。
有埋伏。敦的思想自发的推断着。
院长的脸上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惊讶,有的仅仅只是一如既往的那种视线——俯视并支配学生的那种冰一般的视线。他早就知道敦会前来。
“不要叫我七十八号。”敦一字一句的说道,僵硬的声音,像是凝固的心脏破损时掉落的冰渣。
院长维持着早已看透一切的神情,开口道:
“你赶上了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结实的铁门自动关上,门锁发出喀嚓一声上锁的声音。
原先躲在墙后的芥川也被这个声音弄得愣神了一秒,他来到门边,轻轻的推了一下它。
几乎纹丝不动。显然,这是一扇会自动挂锁的门,考虑道院长办公室是单独建筑,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房内的声音因为铁门的关闭而磨损起来,芥川无意探寻中岛敦的过去,但尾随到这个份上了直接离开也说不过去,更别说他还不能离开。敦此次前来的目的他还没弄清,他绝对会了结什么的,一定会了结什么的。
敦并不知道,院长室长期是自动关闭、上锁的。他之所以能够轻易的推开铁门,是因为门被院长提前打开了。
警报声就是在这时响的。
那时提示天色已晚,熄灯睡觉的时间的警报声。听见警报声的一刹那,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
“会怀念吗?”院长俯视着我说道,“这是秩序的声音。知会你们规定执行时间的声音。”
“是啊,是这样啊。”敦瞪着院长,回应的声音很大,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宣泄着什么,“这个孤儿院没有时钟。因此我们只有凭借这个警报声决定自己的行动。这是束缚的声音。而施行束缚的是这个孤儿院唯一带着钟的人……就是你。”
院长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枚钟。陈旧的糖稀色的摆钟。
院长站在哪里,以唯一支配者的姿态俯视着敦。
“拥有钟表是被确立的、拥有独立意志的人的证明。”院长诉诸着宣告过几百次的台词,“因此——”
“因此,对于为了被支配被教育而活着的你们来说,钟表是没有必要的。”敦接上院长的话将台词的剩余部分背诵了出来。他细微的颤抖着,因为恐惧或者愤怒,又或者二者皆有。
芥川抬了抬眼皮,他屏住呼吸,靠在铁门边,继续安静的听着。
房间内的敦与他的院长进行了许多对话,敦的声音不稳定的持续着,和院长刻板的声音对比着。
芥川了解道那些私下拥有钟表的孩子的命运,那些被毒打折磨一顿就赶出去的孩子,也听见了院长对敦的夸奖。
他们是命运相似的人,都是孤儿,都饱受威胁与压迫,却有所不同。擂钵街的孩子被命运压迫,每天面临着丧命的威胁,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在这栋孤儿院中,孩子不必因为饥饿而丧命,却经受着同等恐怖的压迫,并非命运的压迫,而是人的压迫。
“那个箱子是什么。”
芥川听见敦的的声音在颤抖。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院长平坦的声音从门后模糊的传来,“是毕业的证明。”
这是芥川第二次听见毕业这个词了,他不了解这家孤儿院,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能猜测。
然而,在猜测诞生之前,敦尖锐的声音打消了芥川一切的想法。
“毕业?毕业是什么意思。这个箱子是什么!你想用里面的东西对我做什么!”
这样的声音太过紧张太过慌乱了,隔着铁门的芥川很快有了许多不好的联想,这种联想逐渐成为一种直觉,附着在芥川身上。
“还记得我的教诲吗?”院长的声模糊的传来,“无法守护他人的人,没有活着的价值。”
“住口。”敦的声音颤抖的可怕,简直不像他的声音,“不要过来……”
那种直觉开始渗入皮肤,芥川拢了拢发麻的手指。
·
“到今天为止,我的教育就到此结束了。”院长办公室内,不合格的院长张开双手对他许久未见的学生说道。
他的学生并不冷静,恐惧支配着他,就如同院长刚见到他一样,如此惴惴不安、如此怯懦,却又与此时不同了。
他来到了这里,比院长想象的时间更提前,他的到来已经足够证明一切了。
“住口!”中岛敦近乎是粗暴的打断了院长的话,他的内心叫嚣着反抗,一声又一声,一声又一声。如果继续忽视的话,他的心会先身体一步死掉的。
他行动了。
钢板碎裂的声音。
如果意识没出错的话,他应该贯穿了什么才对。
然而没有。他的四肢被黑色的野兽缠绕,停滞在了空中。
“你在做什么?!虎!”控住住敦的黑色异能贯穿着铁门的破片,芥川咳嗽着,终于有机会看清办公室的全貌。
这实在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就连带给敦恐惧的院长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敦发出了一声如同幼兽般的低鸣。
“不要阻止我……”声音从齿缝后面传来。
芥川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自己的异能就如同崩断般被挣脱。
芥川过去从来没有与敦打过架,他们唯一有可能大打出手的一次被爱丽丝阻拦了,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也只是争吵不断,他们当然可以好好聊天,在不熟悉的时候他们是那么平和的相处着,但芥川绝对不会对一个黑手党好好说话的,直到争吵的实质逐渐改变,变成交流方式的一种。他们的争吵更像是有意为之的不讲道理,他们挑起矛盾,直到话题拐的忘了起点,到了古怪的日常的部分,接着悻悻收手,绝不承认自己没生气,虽然双方都很清楚就是了。他们用争吵刺破隔膜,搭起桥梁,然后成为了谁都不会亲口承认的朋友。
他从来没与敦打过架,所以当脖颈泛起刺痛,着丝丝缕缕的血沿着细长的疤痕流下时,芥川短暂的产生了一种荒谬的茫然。
敦的脖子也在流血,项圈下的倒刺在他发动异能的一瞬间弹出,在他脖子上留下数个血洞,伤口愈合又撕裂,这样的疼痛原本足以让敦保持清晰,但他这会儿却无法清醒,他的情绪被挑逗在崩溃的边缘,如果不宣泄些什么的话,他会疯掉的。
撕咬着的、咆哮着的野兽从四面八方出现,包围住了敦,它们以攻击的姿态控制着敦的行动,显然,只要敦轻举妄动,它们会毫不犹豫的撕碎他。
“你在发什么疯。”芥川控制着罗生门的分支缠绕在自己的脖颈上起到防御止血的作用,那种防御姿态的罗生门并没有继续维持着不动的样子,在敦还没行动前,他就毫不犹豫的袭向了他。
脖子上的伤痕就是敦的宣战书,芥川接受了它,所以,他现在是冲着要走半条命的架势打的。
这样的攻击让敦感到疼痛,是比起内心恐惧不值一提的疼痛。他再次扑向院长,却被罗生门缠着腰拽回。
第245章 毕业
院长倒在地上,神色上却没有任何即将被杀死的慌张,是一如既往的了然般的神情。
“别拦我——!”敦被这种眼神刺激了,声音都在发抖,“我会被杀死的……”
虽是这么说着,但他挣脱束缚对着芥川的胸腹挥拳的力度可毫不手软。
芥川觉得这场合谁杀死谁还真的不一定呢。
他们纠缠在了一起,任何一方的攻击都是奔着要对方命的架势去的。状态不稳定的敦没有理智可言,芥川从来没变过,自始至终都是会全力反击的那种人。
虎的拳爪被罗生门防御,荆棘般的衣服划破敦的喉腔,又迅速愈合,他们不遗余力的攻击着对方,一个为了保护自己,另一个则在这样的战斗中迷失了目的,沉浸其中。
芥川的手臂在颤抖,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虎形态的少年。他很强,即使招式与战斗能力还有进步的空间,他依然强的不可思议,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芥川忘却了阻止的目的。
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一个迫切的愿望,他要打倒他,打倒虎。他一定要这么做。
所以芥川行动了,用罗生门缠绕住目标,用锥刺控制他的四肢,将他钉在墙上,让他丧失一切战斗下去的能力,即使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挣脱、恢复,即使在这样的苦战中自己也会负伤惨烈,都不会停下的。
·
恐惧在一步步加深,孤儿院的一切都化为了噩梦,紧锁的铁门、白盒子里的炸弹、和不知为何而来却突然袭击他的芥川。
院长要杀了他,甚至联手了芥川,他们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还是说……武装侦探社自始至终都是敌人?!
敦为自己的猜测战栗,他不愿接受这些答案,却必须保护自己,他要杀掉院长,要杀掉一切想要杀掉他的人,这样他心里那个哭泣的孩子就能不再哭泣,这样他就可以活下去了。
他要活下去!
于是,他为了生存而战斗着,即使对方诡谲的招式防不胜防,即使自己的攻击都能被尽数化解,即使战斗的欲望随着认清敌人是谁而逐渐丧失。
在一次并非避无可避的攻击下,在渴望存活的间隙,敦为自己与芥川战斗的理由产生了怀疑。
真是荒谬啊……他明明只是想了结自己的过去而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罗生门擦着项圈的上沿,贯穿了他的脖颈。
这本来应该是致命的伤口才是,但对于何种伤口都能快速复原的敦来说,只是会流点血的程度而已。
“你……要……杀了我……么……”喉管被撕破,敦的声音模糊到难以辨别。
芥川什么也没听见,他从这无法辨别的声音中只意识到了一件事实。
他还没打倒他。
于是罗生门再次化成尖刺。
这次的攻击并没有成功。
钝器,准确的来说是那枚糖稀色的钟表,合金的钟表坚硬无比,他被院长举起,毫不犹豫的砸向了芥川的后脑。芥川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敦身上,直到钝器十分接近时,芥川才进行了躲闪。
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去罗生门支撑的他跌落在地板上,却依然茫然着一动不动。
“为什么……”脖颈上的创口在恢复,敦维持着原先的姿态,茫然的发问道。
院长没有回答,只是握紧挂钟,严阵以待的盯着芥川。
·
头上隐隐传来钝痛,终于将芥川从某种上头的状态中拉了出来,他隐约意识道刚才模糊的声音问了写什么,因而陷入了无限的迷茫。
他为什么要打败虎?
是为了保护院长吗?他一开始阻止的原因确实是这个。
那后来呢?他只是为了自己的愿望才战斗的。
过去的回忆不由分说的浮现出来,他想起他与织田先生的那次对话,他询问敦的事情,然后得到回应,之后织田先生说——
“我还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然后,他提到了禾泽先生。
“芥川能感觉到吧,禾泽其实不太能理解他人的情感,缺乏真正意义上的同理心,比起他人,他更关注自己的愿望,行为也是以利己作为优先,”织田作之助用着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正因如此,他是比谁都要纯粹的好人。他这样的人也只能理解他所能理解的事情。”
“他是个好孩子,所谓想做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坏事。他倡导大家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是因为他认为‘这是能给人带来幸福的做法’。能与自己和平共处,满足自己的愿望,大概就是他所认为的,每个人都能自由追逐的幸福吧。”
芥川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却对后面的话产生了某种预感。织田作之助果然继续说了。
“这样的禾泽是不会理解的——有些人想做的事不会给自己带来幸福,而且也会给别人带来不幸。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资格的。”
他说道这里,直直的看着芥川,提出了自己的忠告:
“你得判断自己是怎样的人,芥川。然后在此之前,不要追逐名为自己的野兽。”
——不要追逐名为自己的野兽。
那时的芥川没有回答。
·
他刚刚在追逐着名为自己的野兽。
无法打败的,只会痉挛的伤害别人的野兽,就是芥川自己。
钝痛的感觉蔓延开来,芥川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他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荒谬的错误。
他一直在追逐着那只名为自己的野兽,从来没停下过。
禾泽先生或许发现了这点,却没有明说,只是推荐他去擂钵街做义工。织田先生也发现了这点,与禾泽先生是想法不同的人,所以他选择直白的点明方向。无论怎么看,织田先生才是更像老师的那个,但谁也没法拒绝禾泽先生的做法。
然而,他什么也没做好。他追逐了名为自己的野兽,却没给自己、没给任何人带来幸福,这样的野兽让他失去了妹妹,如今又伤害了朋友。他的欲望是恶的欲望,只会伤害别人,所以不该得到放纵。
芥川踉跄了两步,即使心理想了很多,表面上却毫无变化。
他想要获得些什么。
织田先生也好,禾泽先生也好,是谁都好,总要有个人告诉他些什么才行。一个又一次毁了自己幸福的人该如何弥补,如果是他们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当芥川产生迷茫的时候,他就会非常非常的渴求一位能称之为老师的人出现在他身边,可他不知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两个能作为老师来提供教导的人,都深陷在麻烦之中。人在绝大部分时候,是得不到指引的。
所以要学会自己思考。
“你……说过的……”芥川咳嗽着,含着血说道,那些在地下建筑中承诺的话语,“你不会去伤害无辜的人……”
敦的瞳孔猛的收缩,他颤抖的抱住自己,慢慢蜷缩起来。
“无……辜的人?”他喃喃自语道,似乎对此感到困惑不解,连思想都罢了工。
芥川低头盯着敦,像是审视又似乎不是。他看透了敦的懦弱,为了恐惧而施恶的本质。
“恶行是不会让你得到……”芥川开口了,声音却中断了。
——得到什么?
他突然变得茫然起来,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突如其来的痛楚吞没芥川,芥川的身体在颤抖。
他想阻止他杀人……但在后面,愿望却变了……变成了伤害的样子,连目的都忘掉了……
“侦探社员是为了保护他人才动用武力的。”这是禾泽先生对他说的话,听上去却像国木田的口吻。
芥川感觉头晕目眩,肺部强烈的疼痛着,克制不住的呕着血,他隐隐约约产生了一个荒谬又合理的念头。
——在伤人的过程中忘了目的的自己,真是是侦探社的一员吗?
他维持不住意识的昏倒了。
这绝对是最混乱的一天了,在场的三人好不容易才偃旗息鼓,所有的疑问与误会都差临门一脚,灾难却没有一点眼力见儿的找上了门。
作为唯一普通人的院长,经历过差点被自己的学生杀死、被陌生人救了、陌生人要把学生杀手、自己给陌生人的脑袋来了一下等一系列事情后,又要做一件更更离谱——和自己的学生一起救助这个陌生人。
肺部的疼痛同样折磨着敦,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坏死,有迅速的恢复,这种循环往复的感觉极其折磨,却比芥川这种快断气了的状态好的多,至少敦没有生命垂危。
芥川摔在了敦的身上,把敦砸的七荤八素的,连意识都空白了一瞬。
白盒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在漫长的打斗中中岛敦已经忘记了这里面的炸弹了。可以听见“嘀嗒嘀嗒”声音的物件,无疑是一枚计时炸弹。除了计时炸弹它还能是什么东西呢?
它还能是一枚手表。
一枚象征着拥有者拥有独立意志、可以自由支配自己时间的手表。
手表边还有一张小纸片,它背面朝上,敦看不见内容。但这枚手表本身就足够令人震惊了。
“这……”下意识的把芥川到一边放好,余光看见手表的中岛敦语塞的说不出话来。
“毕业礼物。”院长用着平静的语气说道,他的办公室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修缮的费用不是他所能支付的,如果他不想住在漏风的办公室里,就只能选择答应那什么森的资助接受那笔经费。不过这些暂且算不得重要。
“毕业快乐,敦。”院长开口说道,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好了,重要的部分完成了。
第246章 中止
敦的眼睛睁的非常大,完全没理解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话,他忘记了颤抖,脑子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院长捡起了地上手表,偷偷把纸片藏了起来,那上面的文字并不适合今天,所以纸片也没必要出现。
可等院长做完这些后,敦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对有着丰富经验的院长来说算不得超纲题。他举起手表,用着一贯的态度开口道:
“要我来给你带上吗?”
更长时间的僵直。他踉跄的站起了,无数想法在脑海中盘旋,紧接着敦终于动了。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抱着院长的腰一声抽泣后,敦嚎啕大哭。
他必须要宣泄些什么,不然他的心会死掉的。
……这就是超纲题了。
在庆幸、后怕、被美梦砸中、以及身体疯狂警报的痛苦当中,十四岁的敦与院长达成了和解。
在此期间,没人为快死了的芥川发声。
肺部本身就具有疾病的芥川比常人更脆弱,更别说刚才他还和敦你死我活的打了一场,结局虽然是赢了,过程那是一点便宜都没讨到,实打实的被打了个半死。
敦很想找医生来帮帮忙,然而这个孤儿院实在是太过偏僻了,找来医生芥川说不定尸体都凉了。
然而,在敦计算自己虎化状态赶路能节省多长时间时,万能的孤儿院院长已经撸起袖子开始熟练的包扎止血了。
处理完外伤后,院长尝试喂点消炎药,但完全失败了,只能弄点外敷先敷着。
他们折腾了好久,芥川的状态才稳定下来……稳定的恶化。
但不管如何都比刚才随时可能断气的情况好的多。
敦虽然还咳着血,但还是稍稍松了口气,脱离了关心则乱的状态,智商回笼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可以叫医生过来,至少救护车还是可以叫来的。
然而电话还没打过去呢,孤儿院又接待了新的医生病人。
是的,即是医生又是病人。孤儿院门口来了个把手帕都咳红了的的森医生。
“多有叨扰,能邀请我进来吗?”被爱丽丝搀扶着的中年男子,即使脸白的像纸一样笑容也未曾减少。
院长勉强同意了。
“本来是想谈事情的,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年轻人还真是辛苦。”森先生无奈的说道,他接过敦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接着连水带血的全都咳呛了出来。
之后听敦说了芥川的伤势,森先生应下了二人的要求。
“我确实可以去看一眼,不过敦君也别太担心,这样的怪病只要不死掉都会好的。”森先生温和的对敦说道,敦支吾着没有回应。
森先生起初还不知道为什么,只当是敦不好意思诉诸自己对芥川的关系,直到看见芥川的样子后,森先生的笑容消失在嘴角。
他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了口。
“你怎么就把芥川打成这样了……”语气里还带着不可置信。
敦很想说他也被打的很惨,但这会的功夫他身上的伤都好全乎了,连个疤都没留下。
森先生检查了一下芥川伤势,先是表示院长处理的还不错,然后拆开了所有的包扎重新叫爱丽丝上了一遍药。
剩余的时间里,除了中岛敦一直在提心吊胆的等待着芥川的苏醒,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真把对方打死了。其余两个大人则在进行着大人之间的交谈。敦看着吐着血还不忘工作的森先生,一种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院长先生关于我上次提到的……”
“我答应了,但是我必须还是院长。”
“很遗憾,你的教育理念我无法苟同。”
“孩子们在我的教导下才能安全的长大,绝对不允许更改。”
森先生依然保持这微笑,就是这个微笑莫名的透露着一种“你怎么还没去死啊”的危险感。
好消息,森先生只是想想罢了。
把这所孤儿院打造成健康阳光积极向上的乐园这一事业依然任重道远,更先到来的则是明日黎明,这所孤儿院唯一的钟表因为担任了额外的职责而损坏,而另一枚属于敦的手表也因为出现的太过突然而被他的主人忘却。所以,当所有的影响消失,敦不再感觉痛苦难耐时,他也说不准此刻的时间,只知道在回程的路上,天际破晓。
·
芥川醒来时是在曾经的疾控中心中,现在的疾控中心已经发展成了港口mafia的秘密医院之一,不过他们依然信守承诺,许诺为擂钵街每一位罹有传染病的居民进行免费诊疗。
在苏醒后的片刻,芥川仍然沉浸的空白的混沌中,无从注意到周边的事物。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几乎要把他整场人生都梦完,在梦里,一切事情的细节都被清晰的放大,他被憎恶填满疯狂的想要复仇时妹妹阻拦的哭腔,初遇弄伤禾泽先生时他疼痛的抽泣,以及他打到敦时他不可思议的颤音……他们脸上的神情,那背后包含的意义都如出一辙。失去了妹妹之后,芥川的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在流浪,他为了找到妹妹而前进着,依着这个目标做了许多事,从始至终,他都是不曾改变想法的那个,直到遇见了那个夺走他妹妹的男人。
那个男人说,没有目的、只会依照自己的欲望痉挛的伤害别人的家伙,根本称不上人,只是只野兽罢了。
这句话在梦境中游荡。
芥川有两个想要杀掉的人。一个是掳走妹妹的黑衣男人。
另一个是他自己。
他憎恶那个黑衣男人,但是,如同野兽一样的自己真的能保护好妹妹吗?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了,不知缘由,但就是快要死了。
身体的痛苦不断加剧,但意识依然无法回归体内。他想到了妹妹,觉得有些遗憾,更多的是后悔,但他却有种笃信的直觉——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去了,禾泽先生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如果是禾泽先生和织田先生的话,妹妹一定可以过的很幸福吧。毕竟,他知道和他们相处时是怎样的感觉。
——“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空白中传来,芥川清晰的意识到这并不是真正的禾泽。只是他的潜意识迫切的想得到回应,才会这样梦见。
梦里的禾泽先生与现实中的有着微妙的差别,但梦里的芥川却不能意识到这点。他的着装打扮与初遇时一样,却没有芥川造成的那些伤痕。
“禾泽……先生?”芥川不确信的发问道。
梦里的禾泽先生冲他笑了笑。
“所以你要仔细的分辨出自己的愿望。”绿眼睛的调查员接着说道,带着一种他本人从没意识到的温柔,“你要弄清楚自己真正渴求的事情是什么,抛下一切外在因素依然想要拥有的事物,我想——是幸福吧。”
听见答案的一瞬间,芥川突然猛的意识到了什么,那个他想对敦诉诸的、却如何都说不出口的答案。
是了,多明显啊。恶行是不会让人得到幸福的,一直一来以对黑衣男人实施恶行为目标的自己不是完全走错了路么……他明明真正该做的事不是这个啊……
然而,芥川并没有沉浸在这种心情里太长时间。
梦里的芥川整个僵住了,因为梦里的禾泽走到了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如果你意识到你真正想要拥有的是幸福的话,那一切就变得简单起来了。至少,别再这样睡下去了。”
芥川醒来了。
片刻过后,他听见有人在叫唤他的名字。
是敦。
“你可算醒了。”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病床边,露出松了一口起的神情,芥川却发现了更细微的变化。
盘旋这的压抑的感觉似乎不在了。
一直围绕着他的、过去的梦魇带来的恐惧减淡了。
然而敦却没在意芥川的反应,絮絮叨叨的和芥川讲起了前因后果。
“……对不起。”芥川打断了敦的话,冷不丁的说道。
“之后我们就……啊?什么?!”被打断的敦愣了一下,接着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芥川其实也不清楚这种事情该如何处理,所以也只是摸索着,凭着直觉做着。
“我说对不起。”芥川非常真诚的说道,“我下次打你之前会认真想清楚的。”
敦晒干了沉默。
“你……你有病吧!”终于,语塞了半天的敦找到了足以表达此刻心情的谩骂,“什么叫打我之前要想清楚!就不能不打我吗?!”
“这不好说,”芥川移开视线,假装毫不心虚的反驳道,“说不定就有像这次一样的情况呢?”
“那也不能往死里打啊!我还以为你要杀了我呢!!”敦急得都要跳起来了,完全看不出平日里安静少年的样子,倒不如说,自从认识芥川以后,他就把过去十几年的安静全还回去了。
“那是你太弱小了。”认错不耽误嘴硬的芥川开口说道。显然,从未认过错的芥川龙之介他压根不知道认错为何物。把道歉对象气个半死也没什么奇怪的。
“哈,明明躺在床上的是你。”敦不甘示弱的说道,有力的反驳了回去。
话题进行到了这个份上,谁都不记得事件的开始是怎样糟糕的场景,谁都不记得话题的开始是芥川在道歉。
这个争吵一如往常的拐到了“夏目簌石的作品是不是神”这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情上。
最后还是前来探病的森先生无奈的劝和才结束了。
第247章 惩罚
森先生带了一副墨镜,胡子拉碴的像个不正规的保镖,旁边的爱丽丝穿着昂贵的洋裙,更像小姐保镖的组合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这里变成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了,已经死了的前任首领肯定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里。芥川不知道那么多内幕,却不至于对森先生的着装大惊小怪。
“你们该回去了。”森先生开口说道,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两人,“别让他担心了。”
——他?禾泽先生?
芥川和敦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莫名其妙。他不清楚森说的是谁,却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离开了这座地下建筑。
·
敦回到了港口黑手党。无人注意到他的离开,同事们为灾难的重建忙的焦头烂额,而敦却对此一无所知。这让敦十分意外。
“我认为这件事没必要用到敦的力量,所以并没有通知敦,怎么了吗?”面对敦的疑问,太宰表现的十分轻松,甚至有心思问出其他其他问题,“我倒是还有另一个问题,敦是去了孤儿院吗?”
事关书,太宰自然不会让敦参与,除了没法瞒住的中也和必然也会在的禾泽以外,他没打算让任何人入场。
他在这段时间因为各种原因频繁外出,就是为了让港口黑手党的众人对此事脱敏,方便他在不弄出额外动静的情况下安静的赴约茶会。
或许正因如此,发现太宰临时离开的敦才会认为自己找准了机会,擅自前往孤儿院。
他确实找准了机会。
敦会背弃二人之间的约定,甚至是在这么早的时候,这多少让太宰觉得有些意外。
甚至可以说,他从没考虑过敦会背离约定。回到孤儿院对敦没有丝毫好处,所以在两年前,在太宰带走他的那一天,他就要求敦起誓,永远不要回去。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自负,又或许是因为他太过依赖另一段记忆,自以为已经十分了解一切,认为不会出现什么差池,最终酿造了这样的后果。
然而没有什么人是永远不会出错的,即使拥有了额外的记忆、打的是二周目也一样……
太宰进行着自我反省,被言中的敦却慌了神。
“您、您怎么知道的……”
首领先生收回思绪,看了一眼站在办公室正中央的少年,似乎露出了意思笑意,却没太多微笑的意思。
“手表很不错。”他慢条斯理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敦下意识的抬了抬左手,然后又迅速放了回去。
“非常抱歉,太宰先生。”敦低下头,十分羞愧的说道。
专门挑选太宰先生不在的时间做背弃约定的事情什么的……
太宰没有在意敦的道歉,他只是敲了敲手中的玻璃药瓶,然后开口问道:
“是遇见了什么人吗?”
太宰很快听到和他预想的别无二致的答案。
难以想象的巧合,却也称得上合理,准备了结自己过去的敦遇见了一般路过的芥川,他们早就结识,再产生交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别说芥川对一切事物都有极为敏锐的直觉,总能不讲道理的找到关键所在。
敦被阻止在了最后一步之前。
“所以,你和芥川君打了一架,还打输了?”太宰安静的听完敦的叙述,慢悠悠的开口道。
“我……非常抱歉。”敦小声说道,脑袋都快要埋到胸口了。
没人知道太宰此时的郁闷和无奈。
精心指导两年的孩子总打不过另一个,事实证明,他做老师的水平真的很烂,想不承认都不行。
他明明也改进了教法,没有斯巴达式教育了啊。
“不必道歉,敦。”太宰没表现出自己的心情,开口说道,他的神情显得放松了些许,有些出乎敦的意料,“我设想的糟糕状况没有发生,这就是很好的事了。”
敦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做到。
太宰的话并没有说完。他依然维持着先前不紧不慢的、从容的样子接着说道:
“但是,港口黑手党是十分讲究承诺和信用的地方呢,事实就是事实,敦背弃了与组织、与我最初的约定,所以……”
太宰的话音并未完全落地,但敦却像意识到什么似的颤抖了一下。
“所以——别再出现在这里了,敦。”如同判决一般的话语落地了。
“太宰先生——!”敦不可置信的叫道,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显得可怜兮兮的。
犯错的孩子中总有这样的,让心软的大人忍不住原谅。
不过坏事做尽的首领先生肯定不属于这个类别,敦的表情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揉了揉太阳穴,显露出一丝疲惫的样子。
“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你要是还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我会很难办的。”太宰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
敦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然而假设太宰一定要做些什么事的话,谁都改变不了他的意志。他连看都不看敦一眼,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敦知道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也意识到如果自己接着待下去,一定会压榨太宰的休息时间,于是无可奈何的离开了。
·
敦感觉自己要完蛋了。
在他离开首领办公室后,他就失去了随意进出首领办公室的权限。太宰先生不愿意见他,甚至不愿意让他踏入港口黑手党的大楼。他失魂落魄的回了宿舍,他在第二天上班打卡的时候就被通知他被批了一个月假,这个月都不用来了。
“我什么时候请假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敦相当震惊。
“首领大人帮您请的,他说这段时间您不用来总部了。”人力资源部的同事如此告知道。
接着,这位普普通通的会社社员就看见了那位被称之为“白色死神”的大人露出了如遭雷劈的表情。
敦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他感觉自己真的完蛋了。
太宰先生虽然看上去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实际上肯定对他失望透顶了,他甚至不愿意和他待在同一空间。
差点酿成大错、如今又被自己敬仰的老师抛弃,敦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种被人唾弃又无能为力的童年时期。
没有任何人来帮他,镜花也在之前叛离了组织,他感觉非常的无助,他被迫拥有了一个月的空余,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填满它,于是便变得虚无了起来。
敦失魂落魄的游荡在街上,是不再能贡献价值的人,和幽灵没什么区别。
“你这副丧家犬似的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直到熟悉的声音自面前传来,敦抬起头,就看见了那个他无比熟悉的灰衣少年。
芥川站在街口的对面,抱着装满物资的纸袋,老远就看见敦跟失了魂似的走了过来。
“芥川?”敦的注意力稍稍被他吸引了。
芥川微微颔首,下一刻,就驱使着罗生门轻松越过马路。
好消息是,这条街人少,他不至于太显眼。
可惜芥川的出现依然也没让敦提起什么劲。
“你是来嘲笑我的吗……”他无精打采的说道。
“我是出来购置必需品的。”芥川回答道,他盯着敦,神情没什么变化,“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嘲笑你。”
“喂……”
芥川前日已经见过敦最糟糕的样子了,如今看见敦这副沮丧的样子也没显得多惊讶。
“所以发生了什么。”使用罗生门迅速过街的芥川意识到了自己异能力的方便,于是罗生门拎起纸袋,芥川解放了自己的双手,“先说好,我没多少兴趣听,你讲你的。”
一般来讲,芥川都这么说了他俩肯定有要吵起来的。但今天的敦有点奇怪,他似乎格外的萎靡,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就和芥川擦身而过了。
芥川也不着急。
“说都不敢说,你该不会还是那种胆小鬼吧。”很快,在敦走了两步后,芥川慢悠悠的开口道。
非常有效果,这次敦真的恼了。他转过身,快步走道芥川面前。
“你这家伙,我忍你很久了啊!”敦看上去随时想和芥川打一架。
“现在可以说了吗?”芥川看上去也想和敦打一架,但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所以抑制住了,只是这样说道。
敦这时才意识到芥川的意图,彻底泄了气。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讲述起来了。
关于他与太宰先生的约定,还有他违反约定后太宰先生对他的惩罚。
芥川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表示敦这样算是活该。
敦知道芥川说的没错,但还是被勾起了火气,却只能愤愤的忍耐下来。
“他也是为了我才让我这样起誓的……”敦小声的说道。
“然后因为你违反了就惩罚你?”芥川不置可否的反问道,很快又接着来上了一句,“如果换成禾泽先生的话,我无论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不会生气的,更不要说惩罚了。”
“可恶……”中岛敦从这段话中感受到了炫耀的恶意。
“所以他惩罚了你什么?”芥川没太纠缠前面的话题,开口问道,但其实已经有了不少猜测。
虎的再生能力非常强,如果执意要惩罚他的话,很多残酷的手段都能用上,敦或许是经历了不得了的酷刑吧,拔指甲挖眼珠子断手断脚之类的……感觉像是黑手党能做出来的事。
“太宰先生给我请了一个月的假,不允许我再靠近他的办公室了……”敦低声说道,莫名有些哽咽,那种只在幼时才有的无助感又一次包裹了他。
但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对敦来说痛苦万分的惩罚,却让芥川的头脑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才露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
“……就这?”他看上去很不屑一顾。
敦并不知道芥川那些断手断脚挖眼珠子的想象,差点又被他一句话惹恼了。
“什么叫就这?这明明是很糟糕的事情啊,这可是被自己的老师——你要是被禾泽先生抛弃了,你会觉得只是就这吗?”
敦并没有得到任何反驳的话,无论是讲道理的还是不讲道理的。
莫约过了几秒,芥川才再次开口道:
“禾泽先生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不在了?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敦忍不住抬头望向芥川,试图去进行求证。然后,非常顺利的,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确认了那个答案。
“你……”敦试图说些什么?
“如果说抛弃的话,他大概什么都抛弃了吧。”芥川缓缓的开口道。
“可是,禾泽先生怎么会——”敦有些不可置信。
“那场差点弄死所有异能力者的事件里,禾泽先生和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一起同罪魁祸首会面。最后,他们所处的那片土地被相当当量的炸弹撕碎,只有黑手党那边活了下来。”
敦完全没有听闻过这些事,如果太宰存心不想让某人知道一件事的话,他怎么也不可能知道的。
“我不知……”他喃喃的、不由自主的说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芥川打断了敦未尽的言语,他平淡的语气带着刺穿什么的尖锐,却很难确认谁才是他想中伤的对象,“你当时和我正打的你死我活,怎么可能会知道。”
当一件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时,半数人会绞尽脑汁的推卸责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另外半数人却会做出完全相反的事情,他们会绞尽脑汁的找出自己的罪过,并千百倍的背负起它们。
芥川当然不可能是前者,他显然属于后者,所以即使他无比清楚这种事情他无需承担任何责任,却依然在固执的认为只要自己当时做到些什么,便可以挽回些什么。
芥川一言不发的瞪视着地面,显然再没心思说其他话了。
敦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明明最开始绝望难过的是敦,但现在敦什么情绪都抛诸脑后了,只觉得自己真该死啊。
芥川不知道所谓的首领就是敦常挂在嘴边的太宰先生。
敦也不知道禾泽先生和太宰先生发生了什么,在他在挑选的“好时间”做出背弃的举动时,他的同事、他在意的老师,却在经历着可怕的危险——可他不在身边。
芥川说的太对了,这样的自己被太宰先生讨厌真是活该啊……
然后,在他再次陷入萎靡不振的状态时,他被打了。
罗生门唰的一下抽过来,刺痛感在腰间一层层的浮现,深刻的诠释了什么叫暗箭难防。
敦点脚向后跳了几步,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攻击他的芥川。
“你又干嘛啊!”
敦忍不住痛叫起来,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个“又”字。
第248章 一半
“讨厌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大惊小怪,不懂得珍惜。”芥川毫不客气的说道,“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就去用行动争取。在这里自怨自艾的,你是指望会有什么天使出现把你想要的好东西都送到你手里吗?”
“我才没有——”敦忍不住反驳起来。
灰衣少年双手插到口袋里,拧着眉头,从上到下的把敦打量了个遍。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把背挺起来,既然想得到什么,就夺回到手上啊。”
“这又不是能用抢得到的东西!”
敦的反驳让芥川罕见的沉默了。
“哼,你不会自己想办法吗。”发现自己短板的芥川选择嘴硬。
敦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看着芥川高深莫测的样子一时又找不出来。
二人都因为自己的错误感到不愿承认的心虚,一时间两人之间竟然和谐的很。
·
“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间来到了不会争吵的另一半。咖啡厅的店主端上焙茶和滤纸咖啡,敦拿起离自己更近的方糖,一杯放了四颗,一杯放了五颗。
“一直跟在那人后面,直到他原谅你为止。”芥川接过焙茶,认真的建议道。
“这听起来很像跟踪狂啊!”敦抗议道。
“那就帮他解决麻烦,把他的所有工作都完成来道歉。”芥川拎出了社内常用的道歉方式。
“这……太宰先生的工作……我做不到啊……”敦哑了火一样的说道。
芥川嫌弃的“啧”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没用。”
“这不一样。”他反驳纠正道,“太宰先生可是……”
然后,他噤声了。因为他想起了首领的身份要绝对保密这档事。
于是,他只能屈辱的承认自己不如能轻松帮社内前辈解决、甚至是完全完成工作的芥川。
两人商量了半天,大眼瞪小眼,都没找到任何合适的解决方法。
“解决不了就不解决了吧。”最后,芥川自暴自弃的说道,这是禾泽常对国木田说的话。
——退缩可耻但有用,做个退堂鼓一级选手没什么不好的。
芥川起初对此嗤之以鼻,但显然,没有人能拒绝禾泽先生的做法。
想到这里,芥川突然豁然开朗起来——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换做禾泽先生来,就能轻松解决也不一定。
禾泽先生的处事方法他也很熟悉……
芥川看向敦,敦现在的反应就跟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论断时没什么两样。
“如果禾泽先生在的话,他会说‘说不定那个太宰先生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才这么做的’。”芥川开口说道,莫名的找到了一点微妙的感觉。
敦显然是不相信的。
“不是的,太宰先生说过这是惩罚。”
“可如果起誓的内容是为了保护你,他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做相反的事情呢?”芥川一边回忆一边说着,渐渐感觉得心应手了起来。
敦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或许不让你进办公室才算惩罚的一部分——可笑,这算什么惩罚!”芥川依照着禾泽惯常的说话思路说了起来,很快就开拓了新的思路。并且被新思路气到了。
禾泽先生就是有颠倒黑白还能让人觉得很有道理的能力。
这个能力在他不在的时候依然发挥着作用。
“是这样吗?”敦已经彻底被说服了,他总觉得这不太像是芥川平常会说的话,却不得不承认芥川说的很有道理。
这让他怎么否认呢?如果有这么好的可能性,他怎么可能会愿意承认自己被抛弃了呢?
“所以这一个月你都不用担心了,一个月后,你要是想争取进门……你自己想办法。”芥川干巴巴的说道。突然多了一种微妙的不爽。
他为什么要学着禾泽先生的样子帮虎解决问题?
可恶,怎么想都是虎的错!
敦差点又被芥川打了,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他灵巧的躲开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他又不傻。
“你怎么老对我动手!”敦被弄的炸了毛,控诉的说道。
“这么没用,还需要我来帮忙……怎么想都是你的错。”芥川嫌弃的说道。
“……”中岛敦真心实意的认为自己认识的调查员朋友有点大病。
·
起先,一个月的假期让敦十分不适应,失去了工作的他方法成为了毫无价值的事物,但后来的某一天,森先生突然出现,把他介绍给了一个带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严肃青年面前。据森先生所说,这位坂口先生是禾泽先生的遗产继承人之一,现在是全国几乎所有孤儿院的主人。而不在几乎中的少数,就有敦的孤儿院,森先生介绍敦成为坂口安吾的协助人,为期一月。
两个大人说着“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是什么心思”、“这对安吾君来说也没什么坏处不是么”的奇怪对话,到底还是接受了敦。
安吾在第一次说话就给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上班时间不固定,我会提前电话联系你,我的号码在名片上你记好它。工资按小时计算,如果跨饭点我请吃饭。有问题就问,不会就直说,还有别拖后腿。”然后,他递给了敦一张银行卡和一张名片接着干脆的走了。留下敦愣愣的待在原地。
走前两步的安吾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敦。
“愣着干嘛,跟上啊。”他语调平稳,带着一种平静的公事公办的严肃意味,又似乎有些与之完全不同的叛逆潜藏在其中,“不抓紧时间中午就过了。还有,你喜欢吃馄饨吗?”
真是非常让人印象深刻的见面。
敦在这一个月里,挫败的意识到自己除了杀人灭口的武斗工作以外似乎什么都不会。接着,他也在这一个月学习了许多东西,受到了不少人的照顾,学会了另一面的生活方式。与孤儿院、与黑手党都不同,是非常让人眷恋的感觉。
一个月后,他回到港口黑手党。与敦和芥川先前预料的不一样,太宰先生立马要求和他见面。
敦坐上电梯,很快来到了首领办公室门前,他推开大门,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个黑盒子,太宰先生停下批阅文件的手,与一个月前如出一辙。
“好久不见,敦。休假休的怎么样?”太宰先生开口说道,似乎忘记了一个月前的事情。
“很好,太宰先生。”敦不知道太宰的想法,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太宰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答案。
“……我听说小镜花前段时间回来了。”敦有些不知所措,努力的找着话题。
“嗯,是啊,来来去去都很轻松呢。”太宰依然维持着等待的神色,用着随意的口吻说道。
敦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
或许是意识到再等待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太宰叹了口气,主动开口了。
“敦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敦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非常惭愧的道歉了。
“我不该擅自离开背弃约定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太宰叹息着打断敦的话,“我是问关于离开的事情。见过光明面的人是很难再忍受黑暗的,敦已经可以去到光明的地方了,难道不打算离开吗?”
“没有——!”敦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似乎非常着急,甚至上前了几步,“我、我是不会离开的。”
“是么?”太宰轻飘飘的反问道,“虽然为组织驱使武力,功绩也在逐渐增加,但敦从来都做不到停止恐惧吧?就算这样也不离开吗?”
“我……”敦被戳的哑口无言。
“收起泛滥的情感,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才更好些吧。”太宰从容不迫的说道,仿佛早已看透了敦所有想法,“据我所知,敦君和那我院长先生也有约定呢——要做救人的人,大致是这样吧?”
敦低下头,沉默了起来。
只要看透对方的想法,让对方依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就是非常简单的事了。
太宰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了敦。敦留存在黑手党的理由本身就脆弱而缺乏凭依,两年的时间足以抵消被救助的恩情。敦意识不到这点,作为指导者的太宰就提醒他好了。
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任何人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太宰从办公桌后起身,拿起桌上的盒子走到他身边。
在新的计划中,敦不必继续留着黑手党。但上一场剧目还没有收尾,他需要在这时对他说完最后一句台词才行。
——去外面的世界生存吧。照顾你们的人已经找好了,去光明的世界吧,和镜花一起。
就是这么一句台词。
他心心念念两年了的台词。
然而,每个掌握剧本、承担导演身份的存在都不能避免一件事。
——剧目中的演员脱离剧本,给自己加戏。
在太宰准备开口前的一刹那,敦抢先一步开口了。
他说,正是因为和院长老师的约定,我才要留下了啊。
太宰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什么。”
敦看向太宰,紫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
“我想留在这里,守护这里。”敦开口说道,“白天的世界很好,我看见了的。它很值得守护,也有很多人在守护它。所以我想守护这里,像太宰先生、中也先生一样。我想……”
说道这里,敦卡壳了,他垂下头,声音细若蚊吟。
“我想守护太宰先生……”敦就是这么说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但太宰听力很好,每个字都听的很清楚。
他宁愿自己的听力没那么好。
“敦在说什么?”太宰平淡的反问道。
敦耳朵都红透了,一阵猛摇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
计划的制定者,总要做好计划被打乱的准备的。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太宰早就习惯了。
太宰的叹气声吸引敦抬起了头。
“唉,都打算就此机会让敦离开了,真是难办。我再问一次,敦是已经完全决定好了吗?”太宰垂下眼睛,认真的询问道。
“是的。”敦认真的说道。
太宰把手中的盒子递给敦,敦愣愣的接过了。
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它。
黑色的,和院长老师截然不同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把钥匙。
敦脖子上铁质颈环的钥匙。
“本来是打算作为临别礼物送给敦的,但现在看来,这个理由已经用不了了。”太宰的声音很平静,却透露出一股无奈,“至少现在交给敦是没错的,就算还没完全控制住虎的异能,这把钥匙,现在也可以交给敦自己保管了。”
就颈环本身而言,只要敦愿意,自己也能暴力拆掉。
但这是不一样的。
如果敦选择离开的话,这是足以安抚他情绪的礼物。现在敦不离开了,会有怎么样的效果太宰也拿捏不准,不过也不会出现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才是。太宰并不担心。
然后,下一秒,太宰就没法维持淡然的表情了。
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内敛怯懦的敦突然抱住了太宰的腰,然后哭了起来。哭的很激烈,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宰欺负他了。
太宰整个人都僵住了。
但表面上,他表现的特别自然,他收敛了表情,无奈的开口道:
“不要把鼻涕擦在我衣服上啊……”
可惜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用,至少是没能阻止敦抱着他的动作。
·
无名研究所事件带来的的影响逐渐消失,成为了横滨历史的一部分,只在未来的时光才偶有提起。
贤治的庄稼恢复了健康,当初异常的生病似乎也是受了异能武器的影响,事件结束,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侦探社的社员来来去去,和过去也没什么两样。
芥川在“正”字上又添一笔,距离得到印章还差五次。总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也会有好事。
禾泽离开后,社里的社员们都避免对芥川提起这件事情。这件事对芥川、对许多人都有一定的打击。虽然芥川从不承认他感到难过。
贤治说生活就是一半一半,好的事物和不好的事物各为一侧才是自然的本质……才是生活。禾泽先生只是像过去的同伴一样,把好的那部分让渡了出来,留给了芥川。
“禾泽前辈是这样的人啊,我知道的。就算不是亲眼所见,我也知道他是这么做的。”贤治是社里少数会像芥川提起禾泽的人,他对芥川这样说着,是了解并信任的样子。他相信禾泽的离开不是意外,而是禾泽选择的结果,虽然这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一种“觉得”。
人总要学会去接受的,什么事情都一样。
帮扶弱小、惩奸除恶,这就是侦探社社员的工作,他学习着成为一个真正合格的侦探社社员,希望能走到得到认可的那一天。
“如果是一半一半的话,我想去守护另一半。”假日书店的约会中,敦是这么跟芥川说的,他的想法很坚定,但看上去并不是非那么自信,可能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黑手党。芥川看出了这点,却没有挑起争吵,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社员,说白了两人半斤八两。
但芥川知道,他们都在好的那一半。
在好的那一半,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像是禾泽先生会喜欢的事情。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芥川从新到的书里抽出了一本,和他平日里看的类别不同,这是一部风格沉郁黑暗的作品,距介绍是由风靡美国的TRPG经典游戏改编的小说。芥川看了两眼,然后买了下来。
他总要做到些什么的,即使还心存迷茫,但他总会做到的。这样就够了。
第249章 雪原
雪不知何时停下了,天气放晴。世界也变得明朗。地上淤积着厚厚的雪。两旁高大的树木被掩埋在雪下,也只能看见树杈尖子。是只要微风就可以带走人身上所有的暖意的寒冷。
此时的我披着黑色的披风,哆哆嗦嗦的行走在雪原之上,内里只有单薄的病号服。
“禾泽君……你能把我的帽子还我么?”同行的旅人、曾经在一个茶会上见过面的费奥多尔先生有气无力的开口道。
“别、别吧……”我走在前面,哆哆嗦嗦的拒绝了,“我都快被冻成傻狗了……”
是的,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我并没有死掉,而是极其幸运的活了下来,我没有前往三途川,而是出现在了这片雪原之上,与在茶会上有着一面之缘一起。
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这一切如我所愿,这样一来,我可以说是赢麻了。
然而,没有人告诉我赢了还要挨冻。
所以,在我要被冻死之前,我终于败给了寒冷,做了强盗,抢走了费奥多尔先生的衣服和帽子。
“要是我发烧了……那全都是拜你所赐。”费奥多尔先生如此谴责道。
我良心浅浅一痛,但不多。
至少没多过寒冷。
“可要是我没有它的话,我会死掉的,我被冻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努力反驳起来,因为寒冷,说起话来都断断续续的。
“我可以继承你的遗产。”费奥多尔几乎秒答道。
我晒干了沉默。默默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我们……还要走多久……”我开口问道。
此时我们沿着道路两旁的树杈子,至少在雪地里穿行了十几公里,我先前也没和费奥多尔抢衣服,后来实在是冻的要死掉了才抢的。
费奥多尔先生那身反季节的衣服放在横滨有点另类,放在这里反倒成了简约薄款,御寒效果有,但不多。倒是帽子非常的暖和。
但无论如何,此时的我们急需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因为无论是棉被披风还是遮耳的帽子都只有一个,不够俩人分的。要是没死在无名研究所事件中,死于冻死就好笑了。
幸运的是,我才刚问完这个问题,就看见了前方那些隐隐约约的建筑了。
似乎是一个小镇。
那一瞬间,惊喜的情绪甚至将寒冷冲散。
“就在前面了!”我扭过头,兴奋的对我的临时旅伴说道。
然而在这之前,我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费奥多尔倒在了地上。
我一脸懵逼的眨了眨眼睛。
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他身边。
这个出身自西伯利亚雪原的俄罗斯小哥面色潮红,显然真的发烧了。
……可这身棉被我才刚拿走十几分钟啊!
“你没事吧。”我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声问道。
费奥多尔稍稍睁开半眯的的眼睛,气若游丝的对我来了一句:
“冻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我咬牙切齿的把披风和帽子还给他,把他从雪地里捞了起来。
“没有好处,所以你别死这儿了。”我语气不怎么客气的说道。
别问,问就是我又犯强迫症了。
侦探社调查员的本职工作就是救死扶伤、惩恶扬善,救人都是非常自然的行为。正因如此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不想救、自己的身体已经逼着自己救的行为了。而此时的费奥多尔先生,让我重新有了这种体验。
扛着费奥多尔走了一段路,他的状况似乎缓和些许,甚至有力气说话了。
“原来禾泽君是连敌人都会帮助的类型吗?”他像是感慨又像是询问的开口道。
有的时候,我确实没法马上理解别人话语的意思的,可能是因为我不够聪明,也可能是因为我反射弧太长。
总之我被这句话弄懵了。
什么敌人?哪有敌人?
我就是这样停下脚步,莫名其妙的盯着费奥多尔看了几秒,等待他进一步的解答。直到我的反射弧走完全程,理解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你想成为我的敌人吗?现在还是将来?”我开口询问道,越想越不理解,“真奇怪,没必要吧?”
然而此时的费奥多尔先生又回到了发烧状态,咕哝了半天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再在原地耽搁下去对两人都没什么好处,我姑且放下了这次莫名其妙的谈话,扛着发烧的费奥多尔先生像小镇走去。
费奥多尔身高不低,却没有到我想象的那种重量,也就显得非常单薄了。而且身体素质很不怎么样。据我所知异能力者的身体素质会比正常人强上不少,但却好像没怎么作用在他身上。明明是俄罗斯人,却在雪天冻到发烧什么的。
我并非不理解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我只是理解的比较慢,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我与导演先生——也就是另一个费奥多尔是敌对关系,所以非常自然的,无论是否冲突,这个费奥多尔也会是敌人才对,毕竟是同位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我不吃代餐。”我开口说道,“就算我和导演先生结了怨,那也和你没什么关系。总之,我是没把你当敌人的——目前来说。”
“那还真是……”过了好一会儿,费奥多尔才咕哝着说道,尾音却被吞掉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万幸的是此时的我们已经移动到了小镇,不用担心被冻死了。
原先认为会被冻死的只有我一个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但事实证明大自然是有能力双杀的。不过好在,我俩都能活了。
小镇的风格比较质朴,或许被称作村会更恰切,但到底是村还是镇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了,只要有暖气怎样都行。
我扛着走近了一家酒吧。酒吧的名字就像酒吧的装修一样质朴——村头酒吧。
顾名思义,这是建在村头的酒吧,建在村头、离我最近的营业建筑,也是我为什么会进去的原因。
酒吧的招牌似乎是老板之类的自己人写的,透露着一种爱咋咋地的随意。飘逸的俄文对外国人极为不友好,我甚至怀疑本地人是否能辨认。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对这家酒吧非常有好感,其一是里面烧着火,比外面暖和不少,其二是它打消了我糟糕的猜想,这里是俄罗斯,我没真掉北极去。
“这是你老家呢。”我对旁边烧的晕晕乎乎的费奥多尔小声说道。
“那还真是糟糕……”费奥多尔慢吞吞的回答道,他尝试自己起身,我非常配合的松开手。他踉跄了两下才重新站稳。
我没太在意他所谓的“糟糕”,对我来说不用挨冻就是好事了。
酒吧里的客人并不多,但位置同样不多,氛围倒称得上热闹。喝酒的客人很快注意到了我们——想不注意都难,雪刚停不久,一个穿的像病号的年轻人扛着一个看起来就是病号的年轻人走近了一家大叔们偏爱的酒吧,简直没有比这更怪的事情了。
他们齐刷刷的看过了,弄得我有些间歇性社恐。
但社恐是没有出路的,于是我鼓起勇气。先是非常社牛的把费奥多尔拽到了火炉旁边的座位放好。再跑去和店主交涉,希望他能提供一些热水给我们。
我说的非常诚恳,英语发音也非常标准,作为国际通用的语言,再加上非母语的滤镜,只要态度足够友,好多数人都是愿意去帮忙的。
店主看上去也挺想帮我的,所以他开口了。
“Umm……how are you”他这样说道。
我缓缓裂开。
救命……我一点都不好。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显而易见,店主先生的英文水准只停留在打招呼的程度,而我不会说俄语。所以,现在的面临着两种选择。
其一,把语音包切换成中文碰碰运气,毕竟是邻国万一正好会呢?虽然那东西比英语还难我不太报希望。
其二,回归人与人之间最质朴的交流方式,和店主玩你画我猜,但这种游戏有默契的都容易玩脱,更别说我跟店主才第一次见面,目测至少有四条代沟。
显然,两个选择都不是什么好选择,并且我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更好的第三个选择。
然而,就在我为难非常的时候,几张数额不等的卢布被放在了吧台上。
“抱歉,我们遇到了些麻烦,请问您能为我们提供一些热水和退烧药么?我会按市价支付报酬的。”原先还在火炉旁取暖的费奥多尔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吧台旁边,听见母语的店主大松了一口气,说了句“小问题”就转身拿东西去了。
我非常震惊的看着吧台上的卢布,又非常震惊的看着费奥多尔。
“你为什么会有钱?!”太意外了吧!
“我为什么会没钱?”费奥多尔平静的反问道,发烧的痕迹还没消失,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出门在外身上没钱才奇怪吧。”
身无分文的我感觉被攻击到了。
店主很端快上了热水和退烧药,却拒绝了收费,表示这都是常备的东西不值几个钱。
听见“常备”二字的时候我忍不住看了一眼药板上的标字,是布洛芬,能缓解宿醉头疼,确实放在酒吧里确实挺合理的。
费奥多尔没再强求什么,主动与店主攀谈了起来。
我捧着热水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有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并且第无数次对俄语这种语言感到惊奇。
他们是怎么做到一直弹舌的?要是有俄国小孩天生不会弹舌该怎么办?
然而没人会解答我无聊的问题。
暖和的酒吧和暖和的热水足够带来安心的感觉,所以我只是放空了大脑,坐在高脚椅上听他们两个谈话。
第250章 故事
在这个时候,我临时的旅伴就展现出了惊人的编故事的能力。
费奥多尔说他长期生活在国外,而我是他在外国认识的朋友——一个命不久矣的绝症患者。我只剩下三个月寿命,不愿意再在医院接受治疗虚度光阴,于是恳求费奥多尔把自己从医院中绑走,想在临死前实现自己人生中的一百个心愿,其中一个,就是去莫斯科看一次雪。所以我们就来了。
为了不被家人发现,我们没选择飞机,而是坐船先去了费奥多尔家,接着开车自驾,然而大雪封路,车被困在了雪里,走投无路到了两人只能先赶路过来,等到雪小了再去解救车辆。
费奥多尔的叙述节奏不紧不慢,故事本身也足够吸引人,甚至带点感人肺腑的成分,许多客人都停下了交谈,坐在了更近的位置上听他讲故事。
起先我还想反驳说我没得绝症,却因为不会说俄语而作罢了,再后面我自己都听的津津有味,甚至想开口纠正说我的心愿不是去莫斯科看雪,是去莫斯科看花滑。但同样因为我不会说俄语而作罢了。
费奥多尔讲故事的时候也不忘向店主递话题,给足了对方参与感。聊到最后,店主甚至用水兑了两杯橙汁给我们表示请客。
明明全程围观,我愣是没弄清楚前因后果,于是扭头向费奥多尔取证道:
“他为什么突然给我饮料啊?”
“尝尝吧。”费奥多尔开口说道,完全没打算向我解释。
虽然是兑了水的橙汁,但闻起来还是很香的。我不明就里的喝了一口,差点被辣的直接吐出来。最后靠着极强的意志力才咽了下去。接着连连咳嗽起来。
确实是橙汁兑水,但兑的是生命之水。
如果说刚刚喝热水是让我慢慢暖和起来的话,现在一口生命之水下去,我觉得我都要烧开了。
看着我咳嗽的样子,店主哈哈大笑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露出怜爱的神情。显然,他完全信了费奥多尔的鬼话,认为我是个即将辞世的可怜孩子。
从精神病患者变成绝症患者,很难说我是在好转还是恶化,但这种口嗨就能体验不同人生的感觉确实挺有趣的。有点像跑团。
这个小村是旅游业的边缘地带,不远处的小镇偶有游客到来,所以本村也有一两间民宿。
比如酒吧隔壁的那家,就是店主的老婆经营的。店主推荐了自家民宿,又为我们的住宿打了八折,费奥多尔对着民宿的老板女士过了非常厉害的话术,又从八折打到了五折。
吃了退烧药的费奥多尔一点犯困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没啥事的我感觉被疲惫找上了门。
有了落脚的地方,不用担心被冻死,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不需要工作,也没了不得不做的事情。我一下子清闲的不可思议,并且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种不真实的感觉非常催眠。
我坐在床上,非常想睡觉。
“要弄台电脑,还要出国才行。”精神的很好的费奥多尔在房间的藤椅上坐着,过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开口道。
我一个激灵,困意都消散了不少。
“你是在对我说话吗?”我开口问道。
费奥多尔的视线从虚空中挪到我身上,过了一会,他牵动嘴角,笑容微妙的回答道:
“对。”
“好吧,你要我做什么?”我没在意他的态度,开口询问道。
“也不是什么难事。”费奥多尔用着引诱般的口吻开口说道。
·
事实证明,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利用阿真迅速搞钱而已。
我轻松的答应了。弄得费奥多尔有些意外。
不过很快,他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原来禾泽君是这样的人啊,怪不得太宰君那么喜欢你。”他开口说道,一副感慨的样子,勾起了我的兴趣。
“那你说说看是为什么。”我开口询问道。因为我对这个问题真的非常好奇。虽然我喜欢太宰,太宰似乎也喜欢我,但他喜欢我的原因我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完全不知道他喜欢我什么。
“比起向我提问,禾泽君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才是吧?”费奥多尔显然没有回答我的心思,反而向我提出了问题,“比如说,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了解很多事情的赢家先生总得给些解释吧?”
听见这个问题的我闭嘴了,眼神游移了起来,短暂的沉默了。
最后,没法逃避事实的我终于破罐子破摔的开口了。
“都是我干的,可以了吧。”我硬气又心虚的说道。
这一切的故事源自于那张书页,我成功读懂了全篇的内容,所以早就知道了所有将会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太宰会无效掉书页的内容,还是我会来到这里。
费奥多尔看着我,似乎在等待下文。
我别过头,没去看他。一个和导演先生很像却不是导演先生的人。就像我说的,我不吃代餐,但不可避免的,我会忍不住以相似的方式对待相似的人,对眼前的人抱有着近似对导演先生的好感。
“不能对我说么?可我算是这场游戏中的受害者吧?明明最初跟我都没什么关系。”费奥多尔开口说道,说的我非常心虚,他可能是看出了这点,又再接再厉的来了一句,“说起来,明明是你害我到了奇怪的地方,旅费和酒钱都是我付的呀。”
我的良心开始痛了,缓了一会儿才艰难的开口。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你刚刚还说想做我的敌人呢。”
说完这句话,我整个人豁然开朗起来。如果是敌人的话,就没什么良心痛不痛的说法了,这是正义一打一。
“改变主意了哦。”费奥多尔能屈能伸的改口道,“依照现在的情况,我们的交往还是更和谐一点比较好,做朋友怎么样。”
我一句“我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差点脱口而出。却因为费奥多尔接下来的话哑了火。
“做那种只为满足社交欲望,以互利互惠为基础的朋友。”费奥多尔接着说道。
我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然而,对方的话语还在继续。
“我一直在想,另一个世界的我怎么会和成为朋友关系呢?更奇怪的是,你明明知道他图谋不轨,又为什么会答应呢?不过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了。”费奥多尔开口说道,仿佛在揭示着什么一般,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准确性,“是因为你身边的朋友让你感到焦虑吧?因为你是缺乏情绪波动的那类人,无法付出对等情感。所以,当有那么一个能理解你想法的、不用交流情感就能进行沟通的人出现时,你是不会拒绝的。另一个我想从你身上下手,监控他的计划。而你没有拒绝,因为这是他做为你的‘陪聊’的报酬。”
明明只是相处了几个小时,连对话都不算多。费奥多尔却清楚的说出了我的想法。
我再一次意识到,他和太宰、和森先生都是一样的人。操心师,能准确清晰看透别人想法的人。
“确实是这样的。”我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答案。“我知道这是多数人都不会做的事情,让渡自己的信息给敌人作为陪聊的报酬。但怎么说呢……”
我措辞了一下。
“导演先生很有趣。无论是说话的方式还是了解的知识。对我来说和他交流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值得付出一些报酬事情。当然,我也付出了过头的代价。”
“多数人不会这么做,因为这种做法是显而易见的愚蠢。但最终禾泽君才是赢的那个。事实就是一切,也就是说他才是愚蠢的那个。”费奥多尔开口说道,完全不觉得骂自己的同位体有什么不好的,他看向我,接上了之前的话题,“要同意吗?在禾泽找到真正的朋友之前,先和我做朋友。”
“然后再被你背刺,像导演先生那样?”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个要看情况,有这个需要可能会。”费奥多尔开口说道,实话实说的样子和导演先生一模一样。
我提醒自己不要代餐。
最终,我被说服了。
“很吸引人的提议,我答应了。”
于是,我跟费奥多尔成为了朋友,说是聊天搭子也行,总之就是这么个关系。
只有一点他说错了。找真正的朋友什么的,我是一点想法也没有。我不想再认识任何一个人了。如果每次好不容易认识了值得留下的人就要立马离开的话,那我谁也不想认识了。
·
我和费奥多尔的关系就这么自然的发生了转变,我闭口不谈的理由也消失掉了。
于是,我向费奥多尔解释起了前因后果。
“如果你嫌我的名字太长了可以叫我陀思。”再我艰难的念出他的名字后,费奥多尔开口道。
“好的费佳。”我从善如流的改口道,为自己终于可以简化叫法松了口气。
“费佳也行。”他开口道。我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没听清他的话。
不过这种小细节也不值得在意就是了。
我向费佳讲述了书页上的故事。
关于我拥有的一半书页上的故事,以及导演先生写的故事。
“知道那种穿越故事的主角吗?他们会接到任务,完成任务了就会去往下一个世界,最终会回家。前半张书页的书写者,就依靠书给我安排了这样的一个任务。”我开口说道。
“书写者是谁?”费佳开口问道。
“按逻辑来讲,你不应该先提问‘是什么样的任务’吗?”
第251章 结局
“这个不用问,想都可以想到。无非就是守护那个脆弱的世界、让真相的知情人全部消失一类的任务——甚至于说,这只是你的比喻,书页达成了这样的效果,你作为被书写的主角,将它称之为你的任务。”费佳回答道,是完全正确的标准答案。
然而他的问题让我回答不了。
“我有一些猜测,但还没完全确定。”我移开视线,开口说道。
“是你认识的人?”费佳提问道。
“很有可能,但我缺乏证据。”我回答道,脑海中闪过宿舍几人的剪影,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这个故事是谁写的。”
半张书页并没有讲述太多内容,他的多数内容都是给作为“主角”的我增加设定,至少前半部分都是这样的,我会得到一枚纯度很高的帕拉伊巴碧玺、我会目睹一位亿万富翁的死亡,并白嫖到一半遗产、田村一郎的笔记永远无法被除我以外的人拿走,所有人都对我是田村一郎这件事深信不疑,我不能直接认知书,当我翻阅它时,会被潜意识里的其他内容替代。书页里似是而非的设定撑起了我遇到的所有匪夷所思的事情,它们大多内容简略,寥寥几笔就写过去了,完全不注重细节,我妄图从里面找出诸如“我会在所有危机中化险为夷”的句子,但是完全没有。书页的故事给我安排了一堆跌宕起伏的经历,却指望自己化险为夷,我真是谢谢它呢。
而换了另一种加密方式的后半部分,却事无巨细的描述了另一件事情,关于无名研究所的全部。
『全世界所有的异能力者的身体素质都会因异能提升,所以,一切身体上的伤害都会更快速的恢复,一切疾病的发作都会延时与削弱。』
这是后半段的第一句话,与设定我一个人的经历不同,它给所有的异能力者都加上了设定,把当时的我震惊的没话说。
和我的寥寥几笔不同。书页对无名研究所的书写可以称得上事无巨细,机械的鸣颤或是地下建筑的最佳选址,只字不提无名研究所,却字字都与无名研究所有关。
亲身经历异能研究所事件之前的我并没有理解后半部分内容的深意,只是对于“原来异能力者的身体素质并不是一开始就远超常人啊”这事有些震惊。
直到现在才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
而在纸张的最后,写着这么一段话。
『当本篇故事失效前的一刹那,所有知晓此世真相的人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掉到不畏惧真相的世界。』
这个“掉”字就非常的精妙,早有准备的我没摔太惨,费佳先生就不一样了……等等,这该不会就是他发烧的原因吧?!
咳……总之,故事的最后,我和费佳来到了这里。
我将这些内容总结起来,讲述给了费佳听。
“从结果上来看,导演先生的赢面很小。在他没能阻止我成功将自己的那部分移交到太宰手上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我开口说道,“只有一件事他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杀掉你。”费佳配合的补充道。
“对。”我点了点头,“我是被写在故事上的人,而书页的后半张、故事的结局掌握在他的手上,我书写的结局只是中后段。他不是对自己的失败没有准备的人,很可能会像我这部分的书写者一样在太宰身上栓保险,写出诸如『在故事被无效前的一刹那会如何如何』的故事来保底回本,他是结局部分,所以只要随便写点什么就能能将我的内容作废、将我本人杀死。”
费奥多尔思考着,一时没回话。
对费奥多尔来说,导演先生是另一个他,他们思考问题的思路和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禾泽推测导演先生可以书写故事将他杀掉,费奥多尔却觉得导演先生不会这么干。如果他是导演先生,拥有同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他绝对不会将任何多余的笔墨留在禾泽身上,而是会将书页的权能运用到极致。输掉并不可怕,但在还没输之前就思考输了的事情就很糟糕了。他不会把笔墨用来减小损失,如果结局由他书写,那他一定会写……
“嗯,跟我想的差不多。”费佳中断了思路,点了点头,他看着我,雾紫色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只有一件事想要确认。你说,我的世界是脆弱的、连真相都不能承受的世界。作为支柱的书想必是不能妄动的吧?为什么会有人能往上面写故事,甚至在我的世界里产生效用呢?”
我盯着费佳看了一会儿,他显然很清楚自己问出了怎样的问题。
太宰拥有的那本“书”必然是写不了故事的,如若可以,他早就指挥别人代笔了。然而我拥有的、导演先生拥有的书页却可以写下故事,甚至可以更进一步的实现,这显然是不同寻常的。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因为故事上没写,也没有人告诉我。但费佳并不知道我掌握了多少信息,他选择询问,就代表他给了我胡说八道的权利。
于是我讲出了我的猜测。
“因为我们的书页来自这里。”我开口回答道,指了指地面,“那是真实世界的书页,它来到了倒影世界,给予了那个世界一部分真实,所以书写故事并不会将倒影世界覆盖,而是像真实世界一样生效了。”
“这里是不惧怕真相的世界。”费奥多尔提醒似的开口道。
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那张书页来自这里,这里还是导演先生的老家。”我开口补充道。
“我认为,你的这篇故事缺乏一个开头。”费佳开口说道。
我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不能是结局呢?”
·
这个小村庄比较偏僻,但因为是旅游景点的缘故还是通了网。费奥多尔很快与老板女士发展成了更亲密的关系,据说老板女士有个在外念书的孩子,跟费佳年龄一样大、还一样帅,所以她现在看费佳像看儿子一样。
我很想提醒老板女士不要随便见个陌生人就把他当儿子看,人家可是非法网络社交媒体企业的头头啊——虽然他家公司在另一个世界。
但显然,同样享受着这种友好关系带来的福利、并且此时此刻还吃着费佳软饭、甚至新衣服都是用他的钱买的的我完全没有发言的立场。于是我只能就此作罢。
有了上网渠道的费佳直接换了一个人,碰到电脑半小时就跟我说来活了,拉着我和阿真开车出去接业务了。
问车是哪来的?
他去酒吧和里面的大叔摇骰子迎来的一天使用权。
据说他一气赢了了人家几万卢布,最后一分没要就要求借用一下车辆去镇上联系托运,解救自家封在雪里的车——他还没忘记那个爱与希望与梦想的故事呢。
对方自然是忙不迭的答应了,还觉得他人还怪好的嘞。
我扣好安全带,回忆了了一下我开过的几辆车的价格和手感。
“去一次能赚多少?”我开口询问道。
费佳说了一个数,顶我在港口半年的工资。这多少有些离谱了。
“什么黑钱,挣这么多?”我有些震惊的问道。
“用了导演先生的关系网。”费佳开口说道,他的称呼习惯已经被我同化了,“这地方不能久待了,他迟早会发现的,我们可没有书页上的故事做掩护。”
我点了点头。
“搞辆车吗?”我开口问道,已经准备安利我喜欢的车型了。
“然后再去莫斯科看雪?”费奥多尔不动声色的问道。
“什么雪?”两天过去我都快把绝症的故事给忘了。
“没事。”费佳随意的说道,专心开车了。
我的反射弧走完,想起了绝症的故事。
“我想去莫斯科看花滑。”于是过了几分钟,我开口说道。
“稳妥起见,要尽快出国才行。”对于我的心血来潮,费佳如此回复道,然后将车停好。
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干的确实是黑活,费佳弄了个空壳佣兵团接了一单业务,要价极其便宜的把我们给买了出去,于是从卖家手上白嫖来了一批军火的信息,他分析了一波找到了正确方位,于是带我去截胡了。
正义二打十,十指的是十倍。而且费佳还不打算上。
“你从哪看出我有一打二十的能力了?”我不可置信的询问道。
“擒贼先擒王,你听我指挥把小队队长搞定,剩下的就容易了。”费佳用着非常平静的口吻说道,安排人干这干那的样子跟太宰不是说非常相似吧,完全是一模一样了。
我意识到他误解了我的意思。
“道理我都懂……”我斟酌的开口道,“但是我家阿真的能力是对群的啊……”
费佳的眼里闪过“情报原来有误吗”的惊讶,不过很快收敛了起来。
“那不是更好。”
终于,第一次,我单打独斗的使用了阿真的能以,做到了正义的一打二十。
军火加佣兵被费佳散装卖给了他们的兄弟组织和对家组织,被低价吸引来的卖家也没有独其身,这样的消息转手被卖给了运输军火的组织。几轮搞下去这片地方的黑手党组织直接血流成河,而作为中间商的赚足了差价的费佳深藏功与名。
现在正在和拿走五成分成的我在4S店选车。
只是关于去向的问题,费佳想尽快出国,但我想去莫斯科看花滑。
“碰到导演先生也不会怎样吧?”再次讨论这个问题时,我开口说道,“花滑真的很好看的,我好想去看现场——你看过现场吗?”
费佳的表情相当一言难尽。
第252章 花滑
只是关于去向的问题,费佳想尽快出国,但我想去莫斯科看花滑。
“碰到导演先生也不会怎样吧?”再次讨论这个问题时,我开口说道,“花滑真的很好看的,我好想去看现场——你看过现场吗?”
费佳的表情相当一言难尽。
“你可以回去再看。”费佳建议道。
我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
“在我老家的那个世界,我去了中国留学,觉得奥运的花滑很好看,我的一个室友就邀请我假期去莫斯科看比赛。我答应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后来我来了那个世界,也考虑过去莫斯科看花滑,但每次想起只有我一个人就兴趣骤减,最后也没去成。”
“在之后我认识了导演先生,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去看花滑。然后我们就打的你死我活,根本没有机会。”
“他只是说说而已吧。”费佳开口说道。
“是啊,有机会就去,所以没机会就不用去了。但是他确实答应了。”我开口道,看着费佳,“所以说,我要去莫斯科看花滑,他要是能主动来就更好了,不管如何,我都要让他说话算数。”
这种事情我绝对是有方法做到的。
可惜自有考量的费奥多尔没法接受这件事,他清楚我能做到,也清楚自己必须得跟着我。
“你这么在意他吗……”费佳对我的做法显然还没能彻底理解,当然也不排除当局者迷的视角限制。
“他跟我约定的时候我们还是朋友。”我开口说道,“朋友的约定还是要看中的吧。”
“这倒是没错。”费佳说这话时倒是难得的、不带其他颜色的认可,让我有些好奇它说的朋友是谁。
——和我不一样的,就像我和助哥、和安吾那样的朋友。
我思考了一下。
“是果戈里吗?”我开口问道。
“是啊。”费佳坦诚的回答道。
“他不是想要杀了你吗?”我有点惊讶的开口问道,我跟果戈里玩角色扮演的时候他都讲了。
“是啊。”费佳继续自然的说道,一副“有什么关系吗”的样子。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觉得非常有趣,跟导演先生一样。
于是我再次提醒自己不能吃代餐。
最后,费佳主动表示可以做导演先生的代餐,为了一起看花滑把导演先生引到莫斯科什么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那行踪被发现了怎么办?”我有点兴奋的问道,很想说“如果行踪被发现了我能让他陪我一起看吗”这样的话。
但被费佳阻止了。
“不会被发现的。”他说的非常笃定,和前面“要赶紧出国,不然碰面就糟糕了”的样子判若两人。
果然,如果是费奥多尔的的话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呢。
·
费佳之所以迁就我,一定要和我一起行动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我手里有一整张完整的、没被书写过的书页,至少费奥多尔是这么判断的。在我刚掉到雪原中时,就在身下捡到了它。我也觉得它有可能是书页,但确实没法排除它是一张白纸的可能性。
但无论真相如何,他都想要这张书页,即使斟酌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也绝对无法容忍我用书页向导演先生交换一起看花滑的举动。
费奥多尔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认为我的故事缺少的是开头,这很有道理,但并不重要。穿越和出生是一个道理的事,没有选择,只能就此前进。穿越就是开头,谁让我穿越的、我为什么会穿越、前因后果都是别人的故事,我没什么兴趣知道。我感兴趣的是结局,我要做的永远都是继续往前走,所以没有回头的必要。
//
如果一个与自己极其相似的人做出了一个持久的选择,即使这个选择的重点是彻头彻尾的大失败,这个选择仍然是值得关注且重要的。
对费奥多尔来说,导演先生做的诸多选择中,最让人在意的就是他与禾泽的关系。即便只是非常短暂的相处,他也看出了导演先生对禾泽不同的态度——过度的耐心和若隐若现的无奈。这很特别,特别的地方不是在于这近似朋友的态度,只要社交对象足够难缠和麻烦,费奥多尔自然也会有这样的态度——这里点名的对象就是果戈里。但问题不在这里,他特别的地方在于——导演先生摆出了对待朋友态度的同时,还一并摆出了对待敌人的态度。
费奥多尔与许多人做过朋友,合作的对象是朋友,利用的对象也是朋友,果戈里……那种另说,但不管如何,他们大多都不得好死,跟他交朋友本身就是不明智的,更准确的说起来,他与绝大多数人都是以双赢为目的的社交关系。
他赢两次。
很少有人在这种社交关系中占得优势。但显然禾泽是个例外,费奥多尔惯常会通过高超的社交技巧使他人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还第一次遇见禾泽这种“你哄我高兴我什么东西都可以支付”的异类,当达到目的的手段被利用对象当成了商品,这事就变得难评起来了。
导演先生一定也觉得很难评。但不可否认的,他没法拒绝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费奥多尔没道理玩不过禾泽释之助,傻子才会拒绝这种事。
然而,事实证明,他是输的那个,或许并没有到一败涂地的份上,可赢的那个就是禾泽。就连现在,费奥多尔也被他们之间的游戏连累,不得不在异世界旅游。
要说费奥多尔输在了哪里,大概就输在他是费奥多尔吧。再给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出用书页的权能去交易一次花滑演出的事情。
他总能轻而易举的看透许多人,但这完全不影响他想摇晃禾泽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的心。
在费奥多尔提到果戈里的时候,禾泽表现的非常有兴趣——他喜欢费奥多尔这种不那么寻常的处事风格。
表现的如此明显,让费奥多尔一眼看出了他的喜恶。
接着,他分析出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禾泽释之助渴望被理解。换言之,他渴望被人看透喜恶——这就是导演先生能博得他好感的原因。而他恰巧又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心情可以支付任何东西的人。
于是,如今的费奥多尔遇到了一件更难评的事情。如果他运用自己的天赋,得到了禾泽的信任和好感,那他或许就能非常轻松的得到书页、达成的许多事情,但是——上一个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的导演先生已经一败涂地了。可如果他放弃这么做了,那多少有点舍近求远不太聪明的意思了。
面对禾泽,作为第一次导演先生即使输了也情有可原。但他的失败也让如今的费奥多尔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而害得他感到难办的禾泽显然完全没有意识道这点,他只是突然转身,凑过来了一点点,然后伸手把费奥多尔的右手拽开了。
“别咬手。”他平静的开口道,“会流血的,换个解压方式吧。”
费奥多尔的眼睛动了动,视线挪到了自己的右手上。他确实有咬手指的习惯,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异能力『罪与罚』是通过手来发动的,与他产生肢体接触,特别是与他的手产生肢体接触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但禾泽已经这样做了两次了。
每次见到禾泽这样的时候费奥多尔都会陷入怀疑——导演先生是怎么输给这样的家伙的。
还是说,这种行为也是禾泽释之助计划的一部分?
费奥多尔陷入了沉思,一旁的禾泽已经开始向导购员小姐交流新车的颜色了。
·
第一次与禾泽正式交流是在一片满天大雪中。费奥多尔上一秒还在横滨郊区的烂尾楼与自己的同位体开茶会,下一秒就栽倒在了雪地里,摔的七荤八素的。他记得那一瞬间前爆炸产生的白光,是闭着眼睛都能感到刺眼的程度。他有自己的手段,早在果戈里购置那批炸弹时他就动了手脚,他有着同样可操控炸弹的按钮,完全可以做到在炸弹爆炸前让它熄火。
但他并没有成功,因为在他按下按钮的前一瞬间,他就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炸死了。因为低级错误失手害死自己这种事情的概率虽低,却不是没可能。虽然如果真是这样,费奥多尔会膈应死。
但在雪地和日光造成的短暂雪盲中,费奥多尔是真以为自己上了天堂。
直到他被人从雪地里拽了起来。只有一面之缘的禾泽释之助穿着一身单薄过头的病号服,把他从雪地里拉了出来,让他意识到自己还在人间。
“躺在雪里会被冻死的,我们要快点找到落脚的地方才行。”绿眼睛的少年将费奥多尔拽了起来,开口说道,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冷静的不可思议,仿佛费奥多尔不是导演先生的同位体,而是因为遇险而临时搭档的陌生旅伴。他的手指和费奥多尔的一样凉,触碰到右手的感觉非常明显。
触碰费奥多尔的右手显然是不明智的做法,在不运用异能力的时候费奥多尔也不喜欢被别人这么碰着右手,所以想挣脱开来。
但对方并没有意识到、或者根本不在意这点,只是自顾自的用力把他拉了起来。
这时,费奥多尔看到了禾泽手上的白纸。
“这是书页么?”费奥多尔不动声色的开口说道。
“只是一张白纸而已。”禾泽回答道。
这样的答案并不让费奥多尔感到意外。但禾泽并没有说完。
他不但还有话要讲,甚至坦诚的不可思议。
“——是不是书页还要写上故事才知道,不过我还没想好要写些什么。”禾泽这样说道。
谁会对一个陌生人把话说道这个份上啊。
显然,眼前这个就会。
“我叫禾泽释之助。”绿眼睛的少年自我介绍道,“你呢?罗佳还是费奥……多尔?”
对于更长的名字,禾泽显然念得有些不顺畅。
费奥多尔承认了后者,却看见了禾泽一闪而逝的失望,非常奇怪的失望,但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是费奥多尔第一次正式认识禾泽,没有出现在陌生环境的惊讶和不适应,仿佛对一切早有预料,又坦诚的不可思议,那双透度微妙的绿色眼睛让费奥多尔联想到了他偶然见过的玉石摆件,一样的透度微妙、温润又冰冷。玉这种东西非常易碎,费奥多尔也没有这方面的喜好,只是偶然瞥见便没有在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第二次见到这样的事物。或许可以考虑收藏那么一两个呢。
他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第253章 假身份
我的购车之旅相当顺利。在掀起城市一角的腥风血雨后,费佳不知从哪搞了个正儿八经的车牌。于是我买的新车成功挂牌上路了。
不上路不行,再这样闹下去容易暴露身份,然后被本土黑手党灌水泥。
我依然记着去莫斯科看花滑的事,甚至专门查了一下赛事的举办时间,可以说是非常幸运的,六天后就有那么一场赛事。
“帮我抢个票,费佳。”我在开车的过程中,我想起了这件事,开口请求道,作为这个世界的黑户,别说抢票了,我这明显的面孔被抓偷渡一抓一个准。
“已经给你弄了假身份了,直接买票就行。”费佳开口说道,拿来我新买的手机点了两下又递给我,靠谱的可以。
我瞟了一眼手机屏幕,看见了我的身份信息。
然后绷不住了。
“安德烈·伊万……诺……夫?这种名字跟我的长相也不搭啊,是不是有些过于明显了。”我看了看我的假身份,陷入了沉默。照片虽说是我的照片没错,但名字怎么看都不是我的名字去。
“问题不大,你是已婚入赘改国籍的。”费佳操作着平板,头也不抬的来了一句。
我晒干了沉默。
“可是我是未成年啊。”虽说把时间叠加起来我倒是成年了,但这副样子怎么看都是未成年才是。
“错误的,你成年了,十八岁,已婚入赘,并且改了国籍。”费佳接着头也不抬的说道。
——可十八岁也没成年。
我刚准备这么说,突然想起露西亚这边的男性好像十八岁就成年了来着。于是我闭嘴了。
“……就不能换个设定吗?比如我是混血什么的。”过了一会儿,我尝试提出要求。
“早说或许可以试试,现在不太行了,对此我深感遗憾。”费佳说着歉意的话,但语气神态都没有丝毫歉意可言。他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手中的平板上,让我多少有点幻视自己和老板聊天时的场景——聊天玩电脑难道是情报员的通病吗?
细想起来,我的长相跟混血也搭不上边,这么看来确实以结婚作为理由最为稳妥。于是我没再纠缠这个问题。
一但接受了这个设定,我就开始考虑起其他有的没的的了。
“所以我对象好看吗?”我关心起了奇怪的问题。
费佳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可以自行想象。”他微笑着说道,带着一种古怪的纵容,“想象成太宰君的样子都没问题哦。”
我整个人僵住了,迅速偏过头,专心开起车来。
“我为什么要想象成太宰的样子?”我开口问道,然后发现自己是在欲盖弥彰。
却来不及了。
“那么请问,禾泽释之助先生,在我闭上眼的时候,你和太宰君在做什么呢?”费佳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差点没扶稳方向盘,不过很快意识到了这点,所以车子只是小小的摇晃了一下。
这个问题让我怎么回答呢?
我能说吗——我在和他接吻,还请求他让我从那个世界消失。
怎么可能随便说出来啊。
我的脑子里慢慢充斥起了当时的回忆,那时的感觉,无数关于太宰的、微小的细节都被我回忆了起来。显然,我对这事掩饰不了一点儿。于是我只能咳嗽一声,然后装傻充愣,当自己是个聋子。
费佳似乎也没打算深入这个话题,于是两人之间变得十分安静。
又行驶了两百多公里路后,我才从紧绷的状态慢慢松弛下来。
·
“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尔州首府。城市位于莫斯科东部,直线距离180公里。世界闻名的‘俄罗斯金环’旅游线从弗拉基米尔境内穿过。这里至今保存着防御工事土堤和主城门‘金门’。圣母安息大教堂、德米……”
我的念诵被打断了。
“所以它到底哪里招惹你了呢?”面对我照着维基百科大念特念的举动,费佳终于无法视而不见,开口问道。
我往附近正在加油的车上瞟了一眼,然后认真的开口道:
“我想去旅游。”
理由很简单,这里可是俄罗斯诶!我十几年都找不着机会去一次的北方雪国。当然会有旅游的想法。
“完全不让人意外呢。”费佳说话的语气透着一股无奈。
“想做的事情就要去做嘛。”我晃了晃脑袋,把遮住视线的头发甩开,理所当然的说道,“费佳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吧。”
地上的积雪被铲去了别处,天上有些飘雪,很小,零零星星的飘落到不远处的地面。这里的时间和那边的并不一致,这里下着雪,而六月份并非雪季。
费佳微微颔首,表现出了默认的态度。
我看着这样的费佳,觉得非常的神奇。他带给我的感觉几乎和导演先生一模一样,完美符合我对朋友这一身份的期待的要求,但却不再是敌对关系。从某方面来说,费佳在我眼里几乎是完美的。这样的完美当然不是他天生如此,而是源自于他的才能,他能带给我完美的感觉。
“所以,费佳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源自于这种感受,我开口发问了。
“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者的世界?这大概能归于理想的层次了吧。”费佳回答道。
“做不到吧,只有一个人的话。”我这样说道。
“或许,不过谁说得准呢?如果导演先生的计划完整的实施下来了的话,或许是可以成功的吧。没人知道他在另一个世界所做的事,一觉醒来,这个世界的异能力者就已经全部消失了。”费佳平淡的说道,语气没什么起伏,似乎完全对自己的同位体、对与自己有着一样愿望的人无感,“不过他失败了,真是件好事,我的世界可不能给他做了嫁衣。”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费佳,过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道:
“本来想和你说‘其实真的存在没有异能力的世界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必要了。”
“什么?”费佳这样说着,却不一定是疑问的意思。
“因为费佳想要的不是这个,不是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而是想要『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吧。”我顺着他的问句回答道,“如果不是你创造的,即使它没有异能力,对你而言也毫无价值。”
原先只是与我随意闲聊的费佳突然看向了我,与平时日常的、轻松随意的样子不同,此时的费佳收敛了所有伪装成平常的表情,露出了属于魔人的、属于『死屋之鼠』首领的一面,平静的、漠然的神情,甚至可以隐约察觉出某种潜藏起来的、扭曲着的病态,仿佛在下一秒,就会因为某种原因燃成灰烬枯竭死去。
之后,他笑了起来,是与先前不同,却仿佛依然温柔着的笑意。
“你说的对。”他这样说着,认可了我的说法,说话的声音十分柔和。
额前变长的刘海再次遮住视线,我又晃了晃脑袋把它甩到一边。
“嗯,我应该是理解的,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我这样回答到。
费奥多尔晒干了沉默。
“……你可真会说话。”费佳这样说着,似乎有些无语,也可能不是,我和他相处时间不长,还没总结出分辨他情绪的经验。
经验都是积累出来的,而积累就在于多问。
“费佳是在说反话吗?”于是我问了。
费佳的表情似乎更无语了。
到了这种程度,我再看不懂他的心思就是真傻瓜了。
于是我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一切了。
跟费佳聊天果然很有趣。我这样想着,也把这件事告诉费佳了。
“跟费佳聊天很高兴。”在加油站的工作人员提醒我们车已经满油了之后,我对费佳如此说道。
“要是你少说两句话,我也会很高兴。”费佳如此回答道。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
“是‘有梦想谁也了不起’那句吗?”然后开口问道。
“真高兴你知道。”费佳如此回答道。
我感觉我已经理解一切了,于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里距离弗拉基米尔市只有五十多公里,我坐上驾驶座,带上墨镜防止雪盲,等费佳在副驾驶做好系好安全带后才点火出发。
莫约半小时后,我们到了弗拉基米尔。
然后就开始旅游了。
此时并不是旅游的最佳时期,游客也相对稀少。天气有点冷,但不妨碍这里真的很漂亮,而且漂亮的很不一样。在攻略介绍的图文里面,从来都不会积这么厚的雪。
虽是旅游淡季,但毕竟是著名景点,游客也不算少,披了雪的小镇也十分热闹。
学美术的可能都有点通病,比如去了一个漂亮的地方,就会产生写生的欲望,很难说这种欲望到底是源自于热爱还是源自于画多了的条件反射。但事实就是这么个情况,明明是超级冷、冷到手都不愿意拿出来、整理头发全靠晃脑袋的大冬天,我却突然非常想画画。
最后苦于没有工具,只能依靠拍照来缓解手痒的感觉。
反正回去对着照片画也差不了太多。
我沉浸在游览的乐趣中,费佳确实随便找了家偏僻的咖啡厅进去了,然后点了杯咖啡,窝在小角落玩电脑。
我肯定是不同意的,于是疯狂邀请他一起去玩。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费佳拒绝道。
“什么重要的事情?”
“建立属于自己的情报网,还要防止被导演先生发现。”费奥多尔回答道,“就算禾泽不着急,我也希望可以尽早回去。禾泽没考虑过回去的事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第254章 诚意
我摁着笔记本电脑的手僵硬了一下。
“下次一定。”我默默移开视线,理不直气不壮的说道。
我确实不打算回去,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不是因为无法回去而被迫放弃的,而是因为回去的方法太过轻易而不敢轻举妄动。
故事的结局并没有被写在书上,在弄清楚一切之前,我做出的任何选择都应该慎之又慎。
我拥有的白纸或许真是书的一页,它空空如也,代表着无限可能,只要我想,我完全可以通过书写故事回到我生活过的那个横滨。
但我没法这么做。因为我很快意识到,我可以同样轻易的做到的还有另一件事情。
我可以把『回家』的故事写在这页纸上,就像我在信里描述的一样。
这是我自己编撰的完美的故事,我隐瞒了导演先生可以决定结局左右我命运的真相,编撰了一个可以让所有人按照我希望的那样放下与我有关的失败,继续往前走的故事。
我记得很清楚,那篇故事正好用了一页纸。从异世界一个穿越而来的旅者在故事的结局回到家里。没有比这更圆满,更像结局的结局了。
所以我在犹豫些什么呢?以旅游为借口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明明已经可以达成最初的心愿,明明已经可以回去接着念书了不是么……
我答不上来。
多数包含许愿机的故事都讲述了这么一个道理,对待自己的愿望,一定要慎之又慎。
逃避也好、拖延也罢,现在的我就是没法许下回去的心愿的。
如果书页确实可以支撑起穿越时空的故事,我是应该回横滨当调查员,还是应该回中国接着念书呢?
我没法回答,也做不出这种取舍。逃避可耻但有用,所以我逃避了。并且非常幸运的是,我有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让我回避这个问题,留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之上拖延时间。
“——我想弄清楚一切的真相,找出那个故事的书写者。”我这样言之凿凿的对费奥多尔说道,“在弄清一切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无懈可击的理由,甚至比真相来的更有说服力。
“这样啊……原来看花滑只是幌子么?”费佳拢了拢头发,他看着我,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微笑着开口问道。
“看花滑也是很认真的。”我认真的纠正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旅游也是。”
“禾泽是无所谓。”费佳故作忧伤的叹了口气,恰到好处的表演,是一种既能让人察觉他的情绪又能察觉到他只是在演戏的状态,“我要是不早点回去,说不定『死屋之鼠』就没了。”
“『死屋之鼠』没了你不能转吗?”我有些奇怪的开口发问道。
“应该是不能吧。”费佳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是故作忧伤了,是真情实感的感觉心累,“我的部下都是一群不靠谱的家伙。”
“你公司没有靠谱的二把手吗?”我又接着问道。
“『死屋之鼠』采用扁平化管理,并不存在什么二把手。”费佳开口解释道。
“那继承人呢?继承人总是有的吧。”
费佳沉默了,显得非常困惑,是真的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的态度。
“为什么要有这种东西。”
现在轮到我困惑了。
“为什么不能有?‘创造一个没有异能力的世界’这种事情很难靠个人的力量做到吧,教育一个继承人不是很正常稳妥且合理的做法吗?”我开口反问道,“即使费佳没能做到,他也能践行你的意志接着帮你达成,薪火相传什么的。”
费佳沉默了起来。
“太宰君知道你跟我说这些话吗?”沉默了一会儿后,费佳突然提出了奇怪的问题。
我被问的莫名其妙的。
“他为什么会知道啊?我又没跟他说。”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那没事了。”费佳摇了摇头,突然又笑了起来,“只是觉得禾泽说的非常有道理,可以去说给太宰君听听。”
我没理解他的意思,于是等待着进一步的解释,可惜没有,费佳说完了就开始喝咖啡了。
于是我等他喝完这一口后就开口要求他陪我去玩。
“禾泽真执着啊,我刚刚明明已经说过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费佳再次拒绝道,然后挪开我的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电脑不能乱压,于是我只能配合着他的动作把手移开。
“真的不能一起去吗?”我再次开口询问道,“说好的互相满足社交需求的朋友呢?”
“这已经超出范围了吧。”费佳的反驳透出一股无奈,“真的很坚持的话,至少要表现出一些诚意吧。”
诚意?
我思考了一下,然后为想到的答案感到震惊,接着又感觉没必要大惊小怪。
也没人规定拿着反派人设的人的爱好一定要与众不同。
“好吧,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非常认真的看着费佳。
“一起去吧,爸。”我开口说道。
费佳敲键盘的手指扣掉了一个键帽。
我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你在哪学的……”费佳把键帽按了回去,提问的声音莫名有种一口气缓不上来的感觉。
“中关村应用文理学院。”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然而,非常明显的,费佳一个字都没听懂,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那是我现在……嗯,当时念书的学校。”于是我又解释了一遍,顺带向他科普了一下我从我家室长那儿学的常识。
“总之,他说了,从古至今父子相称都是最有诚意的做法了。”我讲了我和燕哥交流的始末,总结般的说道,说到这里,我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了,“这难道不是通用的吗?”
“我想不是吧。”费奥多尔继续维持着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关上了电脑。
显然,这确实很通用。
之后,他就和我一起去镇上玩了。虽然我怀疑他是怕我再接着语出惊人才这么做的,但我找不出证据。
“话说,重要的事情不接着做没关系吗?”在玩了一圈,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做雪雕时,我突然短暂的良心发现,开始关怀起费佳的问题了。
“我现在觉得不用了。”费佳开口说道,“导演先生能输给你一次,也能输给你第二次,有你在不就好了。”
我的视线游移了一下。
“我没这本事……”我小声说道。
“不,”费佳挑了挑眉,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做不到我就让你做到。
我似乎听出了这样的潜台词。
“好吧,那就算我有这本事吧。”我改口道,认真的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作品,然后把它推平,保持了景点的原生态。
“我们再去逛逛吧。”我抬头对费佳说道。
金环小镇真的很漂亮,即使是冬天也很漂亮,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冷了。我们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沿着金环小镇靠近莫斯科,中途遇见了许多新奇有趣的事物。
我们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吃饭,正儿八经的本地人一言不发,就看着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外国人磕磕绊绊的用英语和服务员打交道。
“尝尝这个红烩牛肉,主食请来一份烤面包,红菜汤……请问杂拌肉汤算前菜吗?嗯,那来份这个吧。”我勉强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这位服务员先生点了点头,又询问了一些问题,他总会在奇怪的地方加些小弹舌,严重影响我听懂他的意思。
终于,最后的最后,我正儿八经的点完了一桌子菜,大松了一口气。
“要说前菜的话,红菜汤更出名、也更传统,你为什么要点杂拌肉汤呢?”坐在我对面的费佳撑着脑袋问道。
“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我莫名其妙的反问道,又想起这个喜好是导演先生对我说的,于是摇了摇头,歉意的反问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所以你喜欢吃什么呢?”
“应该和导演先生一模一样吧。”费佳抬了抬眼,没什么情绪的着说道。
“可你们又不是同一个人,总会有不同的吧。”我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但那些不同只有导演先生会知道。”费佳如此回答道,我看着他,他的神情淡淡的,似乎对任何事物都有没什么过多的兴致似的——自从那次关于理想的对话之后,他就不再伪装成温和日常的好朋友模样,变得更接近他本来的性格了。
也更接近导演先生和我相处时的样子了。
导演先生和费佳不是同一个人,因为他们极其相似就把他们混为一谈本身就是极不尊重的行为——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不吃代餐。
但不可否认的,我根本没法把费佳与导演先生分割开来,每跟他熟悉一点,就多一点认为他跟导演先生好像好像啊。
“为什么这么说?”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想法,并用提问来掩饰这点。
“时间,你注意到了吧?现在是十一月份,而我们离开时是六月份。”我的纠结并没有被察觉,费奥多尔自然的开口说道,作为前菜的杂拌肉汤率先上桌,他看了它一眼,又接着讲了下去,“并不是横跨五个月这么简单,可以这么说,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四年后。”
四年后……
我掰着指头数了一下年龄。
“也就是说我现在应该是二十一岁。”掰完指头之后,我开口说道。
“很可惜,并不是。因为这个世界里没有你。”费佳淡淡的否认道。
第255章 大提琴
“情况有些棘手,年长我四岁的导演先生肯定有着更丰富的经验和见识,死屋之鼠的规模和影响力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些,只要他有心思调查,本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透明的。”费佳接着说道。
“所以对策是出国?”我开口问道。
“更重要的是去横滨,因为……”费佳开口说道,却并没能说完,因为侍者先生又默默出现来跟我们上菜了。这显然不是讨论事情的好地方,于是我们两个都闭麦了,开始专心吃饭。
这段对话是在后续陆陆续续进行完毕的。费佳向我坦言了他必须去横滨的原因——并没有什么悬念的是因为书。
“明知道那是可以决定我的世界生死的东西,你觉得我会坐以待毙么?”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所以费佳也想拯救世界?”
“让我的世界变得真实稳定,如果来不及做到的话,就让全世界都无法使用书。”费佳回答道。
“……你想带走一整本书,带到我们的那个世界去。”思考了一段时间后,我得出了这个答案。那时的费佳却笑而不语。
显然,他相信了我那时的胡说八道,关于书页的存在可以让倒影世界变得稳定的说法。
不过,此时此刻,这些后续还没有发生。
这家店的味道还是不错的,一些俄国的传统菜肴对我来说味道还是太超前了,但神奇的味道绝对算不得难吃,好几种菜肴点心的都是被我“好怪,再来一口”这样吃没了的。顺带一提费佳是真的喜欢杂拌肉汤。品尝它的态度都跟其他菜肴不一样。我也尝了尝它,除了“好怪,再来一口”以外没有其他感觉,可等我意识到了的时候,我已经喝掉三分之二了。
我有些心虚,于是赶紧装作沉迷干饭不可自拔的样子,无视了费佳的眼神。
轻松惬意的用餐时光过的很快……或许。第三天的时候,我买了一副画具,终于实现了写生的愿望。
过程并不顺利,我的手都快被冻僵了,画一会儿就要在暖宝宝上捂一会儿。
“我可以给费佳画张素描。”两个钟头后,我完成了写生,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小心收好后对费佳这样说道,然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色彩也可以。”
毕竟丙烯买的挺多,说不定用不完。
费佳似乎没这个意愿,但他拒绝的情商显然甩我两条街。
他说,要听我拉大提琴吗?
我立马支棱了起来。
我们到了莫斯科。是一家地址不算偏僻的乐器店,店铺的装饰偏于古旧,里面多是购买乐器的大人和孩子,却极为安静,只有琴声偶尔从一些客人们的指尖倾泻。费佳和店主攀谈了一会儿,很快得到了一把试用的大提琴,他坐在高脚凳上,调音完成后便演奏了起来,低沉的旋律从琴弦中流出,整间屋子都静默了,直到费佳演奏完一节,才有孩子发出惊讶的赞叹,然后大人开始鼓掌。
非常好听,虽然是大提琴,但曲调并不压抑,确实是说话算数的、拉给我听的曲子,可惜我对乐理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他在拉什么曲子。
于是我除了鼓掌也不知道该夸些什么。
“你好厉害。”想了半天,我也只夸出了这么一句。不过就这么一句实在太干巴了,所以我绞尽脑汁的思考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了一句。
“其实我也会拉大提琴,我也拉给你听听吧。”
四下的人们已经散开,我和费佳的周围一时很安静。
“你会拉大提琴?”费佳反问道。
“嗯,只会一首。是我室友教我的,他也会拉大提琴,就教了我一首简单的,是莫扎特创作的世界名曲呢。”我点了点头,回答道,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想听吗?”
费佳把位置和大提琴都让给了我。
于是我假装自己会调音的调了一下弦,接着拉了一首小星星。
可能是因为我拉的太磕绊了,也可能是因为弦被我调走调了。总之费佳看我的表情非常难形容。
“咳……你就说这是不是莫扎特创造的世界名曲吧!”我理不直气也壮的说道。
“你拉成这样……你室友不伤心吗?”费佳非常认真的发问道。
“他为什么要伤心?”我有些奇怪的问道,“他还夸我学得快呢。”
我斜上铺住着的小哥跟费佳一样也是来自俄罗斯,刚认识他的时候他看上去相当高冷,他同样是来中国留学的,与我不同的是他不是交换生,而是来那本硕连读的,天天研究那些晦涩难懂的专业论文,除了学业以外似乎没什么让他感兴趣东西了,看谁都是一副看空气的样子。但实际相处起来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懂得东西又多说话又好听,不但同意做我的跑团固桌,还教我拉大提琴。总之人非常好。
包括最初一起去看花滑的邀请也是他提出的。
不过后来我失约了。
可在约定的假期到来之前,我就不在那个世界了。
旅行的第六天,我们到达莫斯科。人生第一次在现场观看了花滑比赛。
各国的小哥哥小姐姐都帅气的不得了,虽然我对花滑一窍不通,听不懂那些3S、2A所表达的意思,但只是以欣赏的角度来讲,就足够让我感受到其中的张力和艺术性了。
看完几个钟头的比赛后我依然意犹未尽,兴奋的和费佳讨论起来那些如同艺术表演一样的比赛。
“特别是那个新加坡的小姐姐!真的很惊艳,我完全没想到她会那么厉害。”我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小姐姐的表演优雅的无可挑剔,是那种外行人也能看出她会是冠军的程度,我已经开始考虑今晚的摸鱼素材了。
费佳也顺着我的话题聊了下去,只不过一开口就把我整懵了。
“她是个异能力者。”费佳开口说道。
“……啊?”我的声音都迟疑了,这种突然把话题跳跃到另一个纬度的话弄得我有些接不上来。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应该是可以控制冰的异能力者,在她上场的的时候冰面发生了变化,大概是覆盖了一层新的冰面,不想被人发现异样,所以厚度肯定不超过一厘米,不太明显。”费奥多尔接着说道。
我大概是那种很容易被转移话题的人。
“冰面会随着时间和场次的推移磨损,如果在自己上场的时候覆盖一层新的冰面,就可以做到最完美的发挥?”我顺着费佳的话望向说道。
“很正常不是么?在异能力主导的世界里,本身就是极不公平的。”费佳用着可有可无的语调说道,带着一种随便的漠然。
“费佳是崇尚公平的那类人吗?”我停顿了片刻,然后开口问道。
他看向我,漠然的感觉减淡了些许,情绪似乎变得向上了一些。
“至少罪是平等的。”他微笑着说道。
费佳不是那种遇见出乎意料的事情就会停下脚步的人。
即使已经不在自己的世界了,他依然会一刻不停的向前走着。
我有了这样的认知,接着觉得非常不妙。
……更像了救命。
·
费佳跟我说了一个设定,说在这个世界上,异能力者是会相互吸引的。这就是作为异能力者的我们格外容易遇到异能力者的原因。
我询问说这有没有可能是过度关注放大感知了的原因。毕竟人平均一天会遇见两百多人,也就是说一天下来就能遇见六七个异能力者。
结果刚说完前面路过的七八岁的小姑娘就凭空把绿化带给点着了,我整个懵逼了,小姑娘也整个懵逼了,委屈巴巴的要哭不哭。
费佳看了我一眼,用眼神表达着“你管这叫过度关注?”的意思。
我无话可说,晒干了沉默。
瓦绿色的火焰熊熊燃烧,一瞬间就把附近的雪水烤干了。
我总算想起了报警的事,询问费佳这里的报警电话是多少。打了112联系警方。
一段时间过后,匆匆赶来的异能力者把小姑娘控制住了,并且提出要给我们发见义勇为的锦旗和奖金。
我表示奖金可以有,锦旗不必了,我们还要接着旅行。
“这个小姑娘会怎么处理?”我用英语向两位特警先生询问道。
“会先和父母商量,然后带去相关机构进行专门教育,直到她能正常控制异能力为止。”或许是因为我是见义勇为的外国友人,特警先生对我的态度非常好。最主要的是他的英语说的非常标准。
“听起来很像霍格沃兹。”我开口说道,突然想起这个世界没有《哈利波特》,于是想补充一句是我瞎说的。结果那个年轻的先生竟然笑了。
“是说《哈利波特》吗?我女儿也喜欢看。”提起女儿的时候,他的心情似乎非常愉悦。
我震惊了。
这个世界竟然有《哈利波特》?!
总之,最后的最后,两位特警先生带着小姑娘离开了,我迅速低头查手机,然后真查到了《哈利波特》。这个世界有JK·罗琳并不奇怪,但这个世界的JK·罗琳在写《哈利波特》就非常让人震惊了。
但无论如何,这确实是个很让人惊喜的好消息,虽然这位罗琳目前只写到了阿兹卡班。
也就是说,如果我回到了我来时的世界,等上两年也能再次看到《哈利波特》。
我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费佳。
结果费佳告诉我这个JK·罗琳也是个异能力者,甚至是英国官方异能组织钟塔侍从的前成员。
我……
我突然有点相信异能力者会相互吸引的说辞了。
第256章 网站
看完花滑之后,我又到感兴趣的地方玩了几圈,还去附近有名的教堂参观了一下。费佳似乎是有些信仰在身上的,自个儿跑去做礼拜不带我。考虑到我是个无神论者,我并没有为此斤斤计较。我旅游的愿望得到了满足,虽然还没玩够,但此时的我对于留在露西亚这事已经没什么执念了。
但费佳反而表示不必着急,说我想出去玩两圈也行。
“为什么突然就不急着走了?”我有些奇怪的问道。
“因为打算去横滨啊。”费佳开口说道,他看着我,微微一笑,“经费充足些更有利,禾泽明天陪我出去一趟吧。”
“又去搞黑钱吗?”我顺着费佳的要求开口问道。
“如果你有来钱更快的主意,我不反对。”费佳这样说着,可显然,我没有。
彩票期望太低,赌博……笑死,我连扑克都玩不利索。综上,世界上没有任何赚钱方式比搞黑钱更快了。
“上次你那么搞已经把那儿的平衡关系搞垮掉了,这次还要这么来吗?”我开口问道。
“当时是为了尽快离开才稍稍粗暴了些,现在计划有变,不会那么做了。”费佳好声好气的说道,一副非常知错能改的样子,但内容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当时可不是一点半点的粗暴,那场大规模火拼甚至引来了政府介入。
我“哦”了一声,接着问道: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弄了一个情报网站钓鱼,正在找合适的冤种……合适的客户。”费佳回答道,改口改的有些迟,显然,在长期和我交流的影响下,他的说话方式已经被我同化了。
我询问了那个网站的登入方式,拎出手机上里面瞅了瞅,然后抬起了头。
“道理我都懂,可上面为什么会有我的名字?”我认真的提问道。
准确的来说,他用的是安德烈·伊万诺夫这个名字,但这是我的化名啊。
“情报人员需要适当的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来谋求信任,可这里已经有导演先生了,我总不能提供我自己的吧?”费佳继续好声好气的解释道,我曾经和老板就情报人员这个话题聊过天——主要是老板在发牢骚——不过显然,费佳说的非常有道理,完全没法反驳。
于是我只能被说服了。
会想起老板,我又联想到了手机的事情了。他在烂尾楼里被摔坏了。
我的手机落在太宰手上总要摔上那么两下。
而在此之前,花袋跟我说老板有可能入侵了我的手机。因为入侵者走的是管理员通道,而他是理论上唯一拥有管理员权限的人。
但正因如此,老板是入侵者这是才极不合理。有那么一种事实,没错就是事实。就是说啊,老板想拾掇那台手机连管理员通道都不用走,他完全可以直接向我要,然后大大方方的输入密码就直接看就可以了。
我常用的手机是作为蜜罐的陷阱,这是我和老板都知道的事实。所以他绝对不是入侵手机的那一个,因为毫无必要。
虽说老板的确有着作为线人的私人任务,但这和如前面没什么因果关系,我也没管过就是了。
但这就很古怪了,除了老板,我也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么个管理员权限了,那到底是谁呢?
于是我想啊想,想的头都疼了,困惑了好久之后,终于有一天记忆连上了,想起在很久之前唯一一次维修手机的经历,手机是找专门的店面修的,虽说电话卡什么的都拔掉了,但那可是离身了一整天,指不定就发生了哪些奇妙的事情呢?
可惜让我想起当初那位在手机店的值班小哥的长相就太勉强了。当然这并不耽误我意识到问题所在。
虽然啥外貌特征和细节问题我都想不起来了,但不妨碍我对入侵者身份进行合猜测。
是导演先生。
就算不是我也默认他是。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取得管理员权限的,但许多我只在那台手机中登载的信息都被导演先生获知了,那就全算他头上好了。
“——那我也要弄个网站,用你的名字。”我从回忆里抽离,接着前面的话题开口说道。
“别这样。”费佳盯着电脑,阻止的声音若有似无,“导演先生还看着呢。”
“那就叫罗佳。”我开口说道,念出了导演先生招摇撞骗的化名,“罗佳·罗曼诺维奇·拉斯科尼科夫。”
“这个化名我中学时期用过,导演先生一听就知道……”费佳再次提出了反对意见,他终于停下了对键盘的操纵,似乎是在等待读条,“要不我给你起一个吧,田村一郎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盯着费佳的背影,他又接着操作电脑了,手法有些滞涩,是打破习惯避免被发现的动作。
“为什么要叫这么个名字?”我轻声问道。
“随便起的,这放在你们老家算非常常见的那类吧?”费佳随口答道。
我又“哦”了一声。一时间没人说话,房间里变得安静了起来。
“你就不问问我想弄什么网站吗?”过了一会儿,我不甘心话题就此结束,开始继续提问。
“TRPG游戏网站,又叫跑团对吧?你已经念叨几天了。”费佳用着见怪不怪的语气回答道,虽说他总是专注于网络世界,但对我倒是算得上有问必答。
确实,如费佳所说,即使换了一个世界我依然对跑团念念不忘。
“没错。”我点了点头。
“没猜错的话,它是以十之灾厄之一的领主霍华德·洛夫克拉夫特为原型衍生的游戏吧?”费佳补充着说道。
“嗯,是那个。”我又认可了。
有我自己的网上查的、也有费佳科普给我听的,克苏鲁是十之灾厄这个设定我早早的就知道了。
虽说刚知道时还有些震惊,原先以为这个世界没有跑团还觉得缺乏灵魂,现在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这个时间确实没有了跑团,但那是因为本尊就在啊救命。
最后,我真的接受了这个充满故事性又极为普通的名字,用田村一郎这个化名弄了个网站。
多数情况下,钱可以解决任何问题,在干过一票大的的前提下,搞一个游戏网站也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了。所以我真搞了,让跑团的游戏在这个世界发扬光大了。
其实也没多光大,只是勉强凑够了两桌同好而已。
·
所谓的明天很快到来了,我却并没有如同上次那样需要一打二十。按费佳的话来说就是同一种计划没必要用两次。他带我去搞正儿八经的情报工作了——这不就专业对口了嘛!我在侦探社就是负责这块儿工作的,费佳也是靠情报生意吃饭的,所以虽然是第一次配合,但完成的也十分顺利。
——上次是只有我一打二十,不算配合。
分工合作或许是拉近人与人关系的桥梁之一。我们一边驾车向南移动,一边做这各种工作赚取经费。在这个过程中,“异能力者会相互吸引”的设定不断生效,我已经遇见十几个一般路过的异能力者了,其中有几个还打过招呼,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开神秘学馆的先生,他家店里的东西昂贵且充满神秘色彩,他自称是神秘学研究者,给他一块矿石,他就能为我占卜。当然,收取的费用比购买黄金还昂贵。
“真的有人找你占卜么?”我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这位店主一英语并不怎么样,但他会活用电子产品,开了个语音翻译软件就和我自由对话了。
“几乎没有,所以我一般是靠贩卖纪念品谋生的。”店主老实的回答道。
我在他家他家店挑挑练练,终于在他身后橱柜里发现了一个我感兴趣的东西。
“我能买那个来占卜么?”我指了指橱柜里贝壳,开口说道。
“……这是我去北极旅游带回来的纪念品。”店主沉默了一下,表示这是个非卖品。
我一下变得非常失望。
“不过如果你愿意试试占卜,我可以把它送给你。”店主又接着说道。
我一下变得非常高兴。
“说说看我和田村一郎的关系吧。”我随手拿了块离我最近的、似乎是紫水晶的矿石,开口提问道。
“他是你不存在的保护伞,在过去和将来的交点。”很快,店主回答道。
我听懵了。
“这什么意思?”
“占卜结果,多是听不懂的内容,很正常,现金还是刷卡?”店家开口说道,甚至连ATM都拿出来了。
“可我都没听懂啊。”我依然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店主又看了我一眼。
“你加价我替你做阅读理解。”他开口说了个数字。
“解释后半句就行,你写便签纸上吧。”我开口要求道。
店家耸了耸肩,把阅读理解写纸上了。
我看了看答案,爽快的把钱付了。
在拿走贝壳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个问题。
“你知道异能力者会相互吸引这个设定吗?”
“这应该是同类相吸吧,你要是想认识些异能力者朋友,可以下载个VK*,上面有许多相关的协会,不过你别全信,很多都是普通人假装的……也无所谓,反正要真是异能力者,看几眼就可以认出来了。”
作为异能力者的店主回答道。
总之,事实证明这个设定可能真是真的。
占卜的前半段并不算太难理解——田村一郎并不存在,只是保护我的虚拟身份。就是这么个字面意思。但后半部分就耐人寻味了,我并没有完全不理解,也没有完全理解,所以我需要一些专业的指导来解疑释惑。
第257章 旅行日志
回到临时住所之后,我一边喝着费佳煮的肉汤,一边分享着今天出去玩的经历。
“人是异能的容器,就像密封的、装着水的铁桶一样。装着水的铁桶碰到什么都是不发声的,而普通人的桶里没装任何东西,碰到什么都会桄榔作响,所以有水的铁桶可以轻松的判断同类和异类,没水的则会被自己干扰,什么也判断不了。”费佳开口说道,“这个世界明明只有3%的人是异能力者,可正是这少数人,带来了最多的罪,果然还是消失掉比较好。”
我默默的听他讲着这样的话。
这已经不是费佳第一次发表自己的看法了。相处的时间拉长,我也逐渐理解了他的想法,和崇尚公平一类的事情无关,他崇尚的是审判、是罪。
罪与罚。
就像是他的异能力一样,是他灵魂的基底。
“你太吹毛求疵了吧。”我搅拌着肉汤,随口评价道,“不能放宽要求,让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费佳看了我一眼,眼睛的颜色和我占卜用的紫水晶一模一样,那矿石的时候我确实是顺手的挑选了手边的,但很难说我站在那块紫水晶旁边不是因为那块石头的颜色和费佳的眼睛很像。
“所以说禾泽才是罪孽深重的那个啊。”他微笑着,叹息般的说道。
“哦,”我应了一声,然后开口询问道,“那你干嘛还和我做朋友。”
“因为罪与罚是好朋友。”费佳回答道,他真的可以去开情商课了。
“那真心话和大冒险也是好朋友。”最后,我回答了这个。
费佳一直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他在思考的时候、焦躁的时候,喜欢用咬手指的方式来来调整情绪。所以他的指甲总是坑坑洼洼的,有的时候甚至会咬出血什么的。
多数情况下,我不会对朋友的小习惯指指点点。像是助哥喜欢捡孩子啦,国木田老师喜欢徒手折钢笔啦,与谢野医生出门喜欢拎一打柴刀走来走去什么的我从来都没提出过什么反对意见。但费佳这种恰好属于我无法视而不见的少数情况。
我也有咬手指的毛病,是持续了很长时间的陋习,小的时候被妈妈用胶带绑住手指都没能纠正回来。
直到去中国念书的时候才纠正好了的,或许是因为纠正的并不彻底,每次看见费佳咬手指,我都想跟着咬。
这样下去可不行,要知道改掉一个坏习惯可是很艰难的。
于是我在出门走来走去的时候就顺带买了俩指甲钳,下面吊着小号捏捏乐的那种,然后送了一个给费佳。
“你不能老咬手指,弄得我都想咬了。”我好声好气的提出了意见,“我以前也喜欢咬手指,后来被燕哥……就是我室长,纠正了,我觉得你也可以。要是想咬手了,可以试试玩捏捏乐,解压效果差不多的。”
其实差很多,但纠正坏习惯嘛,过程总是痛苦的,这样痛苦的过程我也不想来第二次了。
我当时都想好了,要是费佳拒绝我了我就强制执行,天天盯着他改。结果费佳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很轻松的答应了。他答应的太轻松了,不知为何弄得我有些小失望。只能怅然的“哦”了一声。
莫斯科位于俄罗斯中部地区,我们打算离开这里,飞机是断然做不了的。我离开倒是容易,直接表示自己来自日本就能因为没护照被顺顺利利的遣返回国。但费佳就麻烦了,导演先生的照片不能说是满大街都是吧,他顶着自己的脸在机场这种需要检查身份证的地方走跨国航线实在是有点不聪明。
总之,在商议过后,我们决定开着我新买的爱车自驾游,往符拉迪沃斯托克——也就是往海参崴走,然后坐船离开露西亚。回横滨找书。
自驾游是我提的,剩下的是费佳提的。
“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正好可以赶上场精彩的演出呢。”费佳还这么说了。然后无论我怎么好奇的问来问去,他也不告诉我所谓“在横滨上演的精彩演出”是什么。
然后一直得不到答案的我摆了,爱是什么是什么吧。
自驾游的过程当然是很开心的。因为交通工具是汽车,俄罗斯的领土面积又过于巨大了,再加上费佳隔三差五就会找到一些捞钱的业务,赚钱又耽误时间,所以我们往东走的速度出奇的缓慢。
这趟行程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月。十一月的俄罗斯,隔三差五就要下一场学。其中跌宕起伏的经历数不胜数,我愿称之为传奇调查员的西伯利亚雪原大冒险。属于回去之后一定会写本书纪念一下的那种事了。
如果有一天你和一个陌生人一起穿越到了异世界又在穿梭雪原的过程中朝夕相处了四十七天,就很难不对对方抱有好感,更别说费佳情商那么高了。
所以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都可以在到海参崴前闹掰,只能是费佳做的太过分了。
不过就目前而言,那件糟糕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离开莫斯科的第十天,我下载了VK,在上面安利我的网站和跑团游戏,费佳加了我的好友,说我的俄语有语法错误,我叫他不要对一个外国人那么吹毛求疵,能看懂不就行了。
他说问题在于语言的不流通是很影响社交的,这种基于文字社交游戏影响更深。
我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我对俄语的掌握也就那样,能听懂八□□九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还有些语法细节的毛病。这样实在不利于发展俄国的同好,于是我在网上发帖招募了翻译,让更多人了解到了跑团这款超级棒的游戏。也是在当天,我在网上看见了房车旅行这种超级酷的东西,于是和费佳商量把我们的SUV改装成帅气的房车。他同意了。于是车子就变成了帅气的房车。
离开莫斯科的第二十一天,开始有人在我的网站上产出模组作品,kp人数开始变多。我也开始写我的第二十篇模组。费佳购置了一套情报设备,开始通宵工作昼夜颠倒。
离开莫斯科的第二十六天,我认清了费佳工作狂的本质,劝他别修仙了,无果,我熬夜熬不过他。
离开莫斯科的第三十二天,我们又挣到了一笔旅行经费,离开那座城市之前,我买了一大堆烧烤专用物品和食材放到了后备箱里,而费佳的情报设备则被挪到了后座。
离开莫斯科的第三十五天,我们路过了一个加油站,加满油后,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路沿途,雪景特别漂亮。我把车泊在了公路外的覆雪沙地上,把沉迷工作的费佳从车里拽出来提议烧烤。
拽他的时候我检查了一下他的手指,没有疤、指甲也是整齐度。
卓有成效,不枉我天天盯着他纠正,我非常满意。
费佳说他是个柔弱的俄罗斯人,搬不动烧烤架,我说笑死,这烧烤架不到五公斤,还没你那套设备重。
最后费佳提议玩石头剪刀布来定胜负,我同意了。总之现在费佳负责搬食材。
就是在组装好烧烤架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堂堂登场了。
天知道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但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当我组装好烧烤架,回后备箱抱果木炭拿来烧着的时候,一个声音超级大的不速之客就这么出现了。
“好久不加啊,陀思!你怎么会在这里呀,哇!你还变小只了耶!”声音非常熟悉的不速之客消失又出现,围着费佳转圈圈。
我抱着炭站在不远处,对这个场景感到十分迷惑。
这只果戈里从哪里来的?
来自本土的、看上去年长一些的、显然是导演先生的朋友的果戈里围着费佳蹦蹦跳跳,直到看见我才停止了动作。
“你是陀思的新朋友吗?!”他用手做出喇叭的形状对我说道、但是俄语。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俄语什么的我说不了一点儿。
但我知道果戈里是会日语的。
于是我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道:
“要一起吃烧烤吗?”
现在我们三个在一起吃烧烤。
不速之客的果戈里明显是认出了费佳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却仿佛更兴奋了,一直搁那说这说那,然后又把古怪的话题丢到我身上,我最开始还非常懵逼的、在非常认真的思考后给出答案,然后在他非常夸张的笑着滚来滚去的之后我就不想说话了。
“动作太夸张了吧,看上去真的好像那种糟糕的大人。”我把烤串翻了个面儿,撑着脑袋评价道。
“真是令人伤心的评价,明明是禾泽说话太好玩太好笑了,根本不怪我。”果戈里还是笑来笑去的,完全没把我当回事。
他对费佳兴致盎然,但从头至尾都没多看我一眼。
费佳就搁那忽悠他,往死里忽悠的那种。我不确定果戈里相信了多少,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他就是一副费佳这会说什么他都心甘情愿被骗的样子。
或许费佳也意识到了这点,说出来了谎言就像夸张的综艺节目一样经不起推敲,完全是一副陪果戈里胡闹的态度。
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四年后的果戈里还和四年前一个样啊。
然后,我烤好的烧烤消失了。
——被果戈里拿去和费佳分享了。
“好歹留两串啊,我的命不是命吗?”我缓缓裂开,然后控诉道。
烧烤架上又默默的回来了三串。
第258章 模组
我是属于那种刚见到生人说话欲望会变低的那类人。虽说我和我们那边的果戈里有过在糟糕的事件中见面、被绑架、绑架的途中一起编故事的丰富经历,但我从头至尾都是把果戈里当陌生人看待的,这个隔壁世界的果戈里就更是陌生人中的陌生人了。所以,除了刚开始避免尴尬的客套邀请,我跟他是真的无话可说的。
他如果不搭理我,只是专心致志的和费佳聊天我就谢天谢地了。
但非常遗憾,果戈里真的是那种话特别多的类型。他真的非常喜欢给我递、话、题。一会儿问我家庭信息的一会儿交代自己昨天早上中午晚上吃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的,说话不带逗号,思维跳脱的厉害。
此时的费佳已经开始反套信息了,而我完全没这欲望,只是有一搭子没一搭子的接着话。然后,我就听到了一段很经典的自由论。
这个话题本身是果戈里在和费佳聊,我推测他是想用这个判断这只费佳是冒牌货还是本人。显然,费佳虽然不是他朝夕相处的朋友,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费奥多尔。所以,果戈里非常满意、非常高兴、非常兴奋,然后快乐的把话茬子丢到了我这,问我自由是什么。
我一个喜欢按部就班的摸鱼的人懂个锤子的自由,于是我借助了古人的智慧,给他背了一段中四必背《逍遥游》节选。被完之后我害怕他不懂,又用大白话解释了一遍。
“——总之就是说只要能够遵循自然的本质,掌握宇宙万物的规律变化,就能逍遥自在,无需凭依了。”我开口解释道,学了这么久中文,这段翻译我闭着眼睛都能默下来。
我刚解释完,四周整个安静下来了。
“禾泽君说了不得了的话呢。”过了一会儿,费佳评价道。
“这话是谁说的?”果戈里追问道。
我愣了一下,因为果戈里盯着我的眼神很认真,对比刚才把我当会说话的空气来看的态度,这会儿的眼神可以说是目光灼灼了,差点把我的间歇性社恐激起来。
“嗯……是庄周写的一篇散文,叫《逍遥游》,讲的是一只来自北冥的鱼的故事。”我磕磕绊绊的解释道,对这种把文言文换成大白话讲的格式很不习惯,但果戈里看上去非常感兴趣,而且灼灼的眼神太难忽视了,于是我只好忍着别扭把全文用大白话讲了一遍,并且越讲越觉得自己像个家教。
讲完之后,果戈里的好奇心明显被拉满了,开始追问我庄周这个人在哪里。
——人老人家都去世几千年了我哪知道他在哪里啊!
我裂开了,但表面上还是很正常的。
正当我打算告知果戈里这个悲伤的消息时,我又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这个文豪同位体浓度极高的世界,陀思妥都能跟果戈里同频共处,我凭什么主观臆断的认为这个世界的庄周已经死了。
于是我说我也不确定他在哪,但他是个中国人,大概率会在中国呆着吧。
然后果戈里说他想去中国找庄周聊天。
费佳劝他清醒一点,被□□抓住了英国首相来捞人都没用。
果戈里表示他会做个乖宝宝的,接着就来无影去无踪的走了。
费佳的担心在果戈里消失干净的同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做的不错呀禾泽,一下子就把麻烦的人解决了。”费佳笑眯眯的对我夸赞道。
变脸变的太快了,搞得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果戈里真的会被□□抓局子里吗?”过了一会儿,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看情况,中国是全世界异能力者最多的国家,同时也是全世界异能犯罪率最低的国家,这归功于他们无法被效仿的政策……说远了,总之,以果戈里的实力,逃出中国还是没问题的。”
“那如果被抓住了呢?”我开口问道。
“我只能说,即使是导演先生也绝对不会去探监的,他的性格……如果真的逃不出来,可能会为了追寻真正的自由,在监狱自杀吧。”费佳回答道。
“……这样啊。”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听到这里,理论上我或许应该有些良心不安才是,但我的良心非常正常,没有一丝不适。
于是现在野炊的人只有我们俩了。
“我说的‘如果’其实不会发生吧?”在烧烤时间结束,清理碳灰和垃圾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当然不会发生。”费佳回答道,替我弥补了因为手短够不着纸巾的距离,“他刚刚不是说了吗?他会在中国做乖宝宝的。”
我觉得费佳一本正经的说“乖宝宝”的样子即自然又古怪,像是他会说的话,又不太像。总之就是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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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我对各国的异能管理机构产生不小的兴趣,于是在网上查了一番资料。可以说,各国都有极富特色的官方异能机构,像是存在感很低的异能特务科呀,或者存在感很高的钟塔侍从什么的。中国也有相关的部门,主要是统筹全国异能力者,和自家异能特务科那种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一人当五人使的政府小透明不同。那可是能在其外弄出腥风血雨被各种阴谋论的大部门。
确实非常好阴谋论,多数国家对异能力者的管理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主打一个普通人和异能力者各不干扰。但我留学过的地方就是非常的与众不同,异能力者的信息都是公开透明的,小朋友刚出生就要进行相关的检测才能落户口,七岁入学体检要再测一次,十八岁成年还要再测一次,成年之后发现自己突然觉醒异能力了还要自行去当地公安局报备。这搁哪都不现实,反正我和阿真朝夕相处快三年了也没人提醒我要给他做登记,结果在中国却执行的很好,于是哪哪都在说中国在训练全世界规模最大的异能军队,随时都有可能挑起战争什么的。还有异能力者绝对不能去的国家就有中国,据说异能力者在中国随便做点很正常的事情都有被关进局子里的风险。
合不合理不好说,但信的人还蛮多的。而且后半句真的很经得起推敲,比如说地铁站不能带管制刀具,与谢野医生带着她的医疗工具一般路过或许都要去公安局做个笔录。更别说其他异能力者了。
意识到这点后,现在的我对这个异能版本的中国又想去又不敢去的。感觉阿真的效用真的能往强迫劳动罪上套。
最后的最后,我遗憾的打消了去中国玩的念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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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莫斯科的第三十七天,我完成了我的第二十篇模组,分享给费佳看,因为间歇性社恐犯了,我把本子丢给他就自己跑出去玩了。
那是一个关于雪原的模组,故事发生在西伯利亚雪原之上的一个无名小镇,灵感来源于我和费佳旅游的经历。还依据导演先生的经历加入了同位体的设定。小镇的居民信仰邪神,他们会在祭坛献祭外来的游客和自己的二重身。pl不但要避免被居民搞死,还要和自己同样卡面的同位体对抗,是一个难度适中的模组,虽然细节方面没太处理,但脉络已经理顺了,故事性也在线。总之已经可以拿去给费佳看看了。
至于本子,那是刚在莫斯科看完花滑的时候费佳买来送我的,据说是商家做活动促销,搭扣笔记本买三赠一,他就给我挑了四个不同颜色的。
笔记本很好看,我很喜欢,我们一人拿了两本,于是我用我的那两本写模组了。
玩大提琴那天,我跟费佳说我的墨水用完了,因为我交流不便,让他有空出门的时候带两盒笔回来,最好再带几支可擦的。
结果费佳问我可擦的是什么。
我愣住了。
“就是可擦笔……热可擦啊?写出来是墨水的效果,但是可以用尾部的橡胶擦掉。你小时候没玩过吗?”我有些懵,比划着解释道,“不应该吧,这东西谁小学二年级没玩过啊。”
结果费佳表示他小学二年级确实没玩过,他那个年纪的消遣项目是研究Java*。
我无语了。
只能说人与人之间的喜悲并不相通。
最后我教他玩了可擦笔。
“导演先生一定不会的东西你会了,说明你现在已经比他强了。”教完之后,我这么总结道。
费佳点了点头,认可了我的话。
虽说最开始说的是做“纯粹以满足社交需求为目的”的朋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已经不是这么个情况了。我已经不会认混导演先生和费佳了,虽然还是觉得他俩很像。我产生了和费佳成为更近一步的朋友的想法,就像我偶尔对导演先生产生的感觉那样。不过这个和那个不一样,这个是有可能实现的。
即使我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现在的费佳虽然和刚认识的时候有了些许区别,但他始终没产生一定要和我做朋友的想法。
所以说,我的想法也暂且被我搁置了。
离开莫斯科的第三十八天,我向费佳要回了我的模组本子,没向他要读后感,因为我也是要面子的。
那天是费佳负责开车,我们路过了一个小镇。刚进入小镇不久,镇上就起雾了。
在浓厚的雾气中,费佳踩死刹车,让车子缓慢的停了下来,他伸出手,从我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书页似的白纸。动作和当初的导演先生如出一辙。而我,在起雾的时候被下了麻醉,浑身提不起力气。
“真遗憾。”费佳不怎么遗憾的说道,“旅行什么的要到此为止了。”
“……”麻醉的效果让我说不出来话,只有困意在一层层的涌上来。
其实这其中也有我不想说话的成分。因为我也觉得非常遗憾。
——我不能接着和费佳做朋友了,因为我手上的书页。
但真的细究起来,费佳提出要和我做朋友也是因为那页书才是。说到底,这本身就不是正常的交友关系,只是因为我的兴趣才变成了这样,没有好结果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说实话,跟禾泽认识的感觉确实不坏,我似乎也能稍稍理解太宰君一点了。”在注意力即将涣散的时候,我听见费佳这样说道,说着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禾泽君罪孽深重,但不该由我来对你判罚,这样的工作,就交给你自己来作吧。”
我想做出些反应,却什么也没做到。我的意识彻底涣散了。
第259章 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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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环状南线地下隧道。
枪响在隧道中共鸣,三辆同式的黑色轿车被逼停到了路中。佩戴墨镜、身着西装的黑衣人士将其包围。
这是属于异能特务科的专用车,此时却如此张扬的被拦在了隧道公路的中间,脾气暴躁的司机先生当场就低骂了几句,却又无可奈何。承担护卫工作的科员们此时纷纷下车,但在这种人数和实力都很悬殊的情况下似乎没什么胜算。
“港口mafia也太猖狂了吧!欺人太甚!”司机先生又骂了一声,迫于职责没立马下车,但拿枪的手已经控制不住了。
安吾拧了拧眉毛,听见了身后细小的爆破声。
他偏头看了下车厢后座,穿着背带裙的女孩,被三辆车护送的绝对主角正在吹泡泡糖,她面无表情的盯着外面的乱象,很快又吹了一个泡泡。
“你看上去很放松啊,他们可是冲你来的。”于是,安吾开口说道。
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被安吾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将视线挪到了他身上。
“我是在横滨长大的。”小姑娘、无名研究所事件的核心——或者直接叫她的名字花户爱,如此回应道。
安吾微微颔首,是在等待下文的态度。
花户爱又咬破了一个泡泡。
“就是说,我早知道这里是什么个德行了——永远只有强者说了算的地方,没本事的弱者只能听从别人的安排、按照别人的意愿行事。他们是想要支配,并且很明显的,是我们之中的强者。这种水到渠成一样的结局没什么好意外的。”花户爱靠在轿车后座的窗户上,平淡的说道。
安吾收回了视线。
“成语用的不错,看来有在好好学习。”他平淡的评价道。
这下轮到花户爱惊讶了。
“你和你的部下都被黑手党包围了,你就关心这个?”花户爱显得很意外。
“一码归一码。”安吾留下这句解释,不再多说什么。他合上手中的文件,拎枪打开了车门。
·
三个月前。
无名研究所事件结束,未完成的篇章戛然而止,无论留下来的人有怎样的不甘,鹤见川的河水也不会停止流动。横滨归于平静,但一切远没有结束。
以异能武器的形式造成巨大负面影响的少女花户爱被异能特务科收监管理,成为了第七机关的一员,成了失去自由关押在其中的囚犯。
这样水到渠成的安排安吾自然是没什么好质咄的,实际上,这件事本身用不上安吾接手,至少在他看来,他的同事又不是摆设。
但很快,事情发生了变化。
安吾被迫接管的“灵魂宝石”基金会中,他的前任法人代表批了两项转款资助,受益人分别是三丁目天使孤儿院的全体孤儿和花户爱本人。
理论上来讲,基金会应该负责将这两笔资金落实到位,让天使孤儿院的所有孩子们都能不为温饱苦恼,安安心心的念书。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作为被收监者的花户爱根本不可能像正常孩子一样,假装一切无事发生一样出去念书。无论是种田长官还是迁村女士都不会允许的。
——除非安吾是花户爱的负责人。
于是,安吾面无表情的提交的跟进资料,以调查魔人费奥多尔的动向为由,要来了花户爱的临时监管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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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吾曾在城郊的废墟见过花户爱一面,后续也是安吾将她带回了特务科。那时她身上连接着被切断的支管,连接处渗着血,小脸惨白,看上去脆弱的像是快要死去了一般,无意识的昏迷着。
直到路程过半,她提前服用的镇痛剂药效减退,她才被自己身上的伤口疼醒,恢复了意识。
她即使恢复了意识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做在那里,也不喊痛。只在特务科的科员们提出要求时才有所动作。安吾必须承认,他在那时动了恻隐之心。
花户爱被监管的当天,特务科就收到了侦探社社长发来的传真。
那同样也是侦探社极为混乱的一天,是武装侦探社第一次直面非正常减员的问题。他都可以想象侦探社会是怎样焦头烂额的场景——就像此时的特务科一样。但那位社长先生依然将传真发了过来。
就是关于花户爱的事情。
那位社长先生是亲自在现场关停了设备救下这个姑娘的。他言辞恳切的说明了自己的观点,就花户爱的去留问题提出了委婉的个人意见和作为侦探社社长的担保。
显然,这是一份很有分量的传真。
至少给了安吾足够的底气,可以试着去奢望一下完成禾泽留下的麻烦事了。
于是安吾拿到了花户爱的临时监管权,并在此之后,迅速准备妥当与她见面了。
花户爱曾与费奥多尔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抛开恻隐之心的部分,花户爱同时也是安吾需要调查的对象。
在见面之前,安吾打了无数腹稿,想象了无数种可能,却独独没料到真实的情况。
那天,他在监禁室内见到了了花户爱,小姑娘穿着单薄的白色衣服,靠坐在平板床上,依然是半成品的抑制手铐烤在她手上。她在此前进行了十几台手术来取下她身上的支管,在此过程中被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特务科都准备去拜托侦探社的与谢野医生了,不过好在,所有手术都有惊无险的完成了。医院本身建议长期住院,但特务科认为情况特殊,半个月后就将小姑娘转移到了第七机关。花户住院期间,安吾一直为拿到她的临时监护权奔走,等到一切事物完毕后,就只能被迫接受她被提前转移的事实了。
此时的花户爱看上去很沉默,眼里一片空白,像是一个没灵魂的空壳。
安吾对这种状况有所预料,低声请跟随的、看守的科员离开,准备单独对花户爱说些什么。
可当看守的人们离开,花户爱和安吾独处的时候,情况就不是这么个情况了。
小姑娘看见了安吾,既没有惊慌也没有警惕更没有憎恶,即使脸色苍白着,没得到很好的照料,她依然表现的不像个病人。她就像是看见一个平常的大人似的看着他,然后开口道:
“这里有橡皮筋吗?什么样的都行,我讨厌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
她说话的样子坦然无比,仿佛只是无比普通正常的要求似的。
安吾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平静无比的少女,差点要以为自己先前的认知全是错觉了。
她就这么平静的望着安吾,甚至挑了挑眉,仿佛刚刚那个空洞的、一言不发的少女不是她一样。
她的反应是在有些出人意料,至少安吾是完全没料到的。
然而安吾措不及防意外神情却落在了花户眼中。
“……你这是什么表情?”花户爱皱着眉头反问道,她想抱住手臂,却被腕子上的手铐阻止了,于是情绪变得更不好了,“我现在连个头绳都不能有吗?”
安吾这会儿才调整好了情绪。
“并没有这样。”他恢复了平时冷静又公事公办的样子,开口回答道,“只是有些意外你的反应而已。”
“哦——”花户爱挑了挑眉,拉长声调应了一声,“所以我该做什么反应才能满足你们这些人的期望呢?可怜巴巴的说自己是个受害者?把过错推给罗佳先生身上?”
“至少你这么说了可以左右一部分人的判断,这样的判断或许有利于你减刑。”安吾开口说道,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您可以适当收敛你的攻击性,花户小姐。坏情绪不利于身体的恢复。”
小姑娘看上去不怎么赞同安吾的说辞。她举起双手晃了晃,手铐的链条碰撞发出些微声响。
“如果你们不给我戴这东西,我会好的更快。”
“请说。”安吾顺势问道。
“……这还用说啊?”花户爱有些无话可说了,但还是不情不愿的解释了,“我可以用异能力调节我的身体状况,让自己恢复的更快。”
安吾微微颔首。一般来讲,像花户爱这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经历了这么多危险可怖的事情后,多半不会是这种反应,被当做货物卖往他国、身体被改造与机器连接、参与恐怖活动、最后被当成罪犯收管监禁、这本就不是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事情,担心、害怕、不知所措才是常态——无论她是不是主观犯罪。
但无论小姑娘是何种表现,话题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来谈谈费奥多尔吧。”安吾让话题步入了正轨。
结果花户爱却表现的非常迷茫。
“谁?”她似乎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似的。
“异能研究所的主人、一切事件的主导者,你不可能不认识他。”安吾简单的解释道。
小姑娘迷茫的表情维持了好一会儿,之后似乎想通了什么,露出理解了的表情。
“哦,这样啊。那我确实认识。”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安吾也想通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所以,你一直以为罗佳是他的本名,对吗?”
花户爱看上去不怎么高兴。
“是啊,第一天知道罗佳是个假名,真让人意外——所以、你想从我这了解些什么呢?”花户爱回答道,又在反问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卡壳了一下。
“坂口安吾。”安吾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看见花户爱点头后才接着说道,“详细的,从头到尾。”
“行。”花户爱举起手轻轻拍了一下,用被迫营业般的口吻说道,“接下来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讲故事环节了。”
“你真的完全没有身为犯人的意识呢。”安吾默默的评价道。
本身准备讲故事的花户爱噤了声,她的视线从空虚中挪了出来,盯着手上的手铐看了一会儿,过了几秒才重新开口。
“……因为没什么好奢望的。”她用可有可无的语调说道,“人们求饶与示弱,大多是为了博取优待,可我没有这么做的兴趣……”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怎么美妙的经历,情绪一下变得很差。
“不过总会有那样的神经病,觉得全世界就该围着她转,一但有人不那么做,就没完没了的纠缠……我跑题了。”
“你可以按你的节奏来讲。”安吾摇了摇头,转了转手中开启的录音笔,开口说道,“你的故事同样值得关注。”
“啊呀,你还挺会说话的。”花户爱随口应了一声,接着说道,“我还是讲些你想听的吧。”
“从哪里说起呢……我的异能力是在七岁左右的时候觉醒的。那会儿并不知道自己有了异能力,只是发现突然有一天,我只要哄哄自己就不会再咯血,心脏也不会感到绞痛了。”
“也就是说,你罹有先天性的心肺衰竭是真实情报对吗。”安吾补充般的说道,带着些确认的意思。
“是的,家里没钱给我治病,就把我给扔掉了。”花户爱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讲述着,“总之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就有那么个异能了。”
“遇见罗佳先……费奥多尔是在前年,那天刚好是港口黑手党前任首领死掉的那天,巧合吧。当天我们院长想圈钱跑路,被我逮了个正着,于是我就跑去追他,我扯着他的衣服不松手,被那个畜生拿路边的钢管砸了脑袋,可能是失血过多吧,总之那会心脏很痛,连呼吸都做不太到了,差点死在街上,还有流浪汉,像是秃鹫一样盯着我,不怀好意的等我死掉。罗佳……费、罗——总之罗佳先生就看见了倒霉的我,救了我一命,把我给拎走了。”花户爱接着说道,她看了安吾一眼,在安吾开口之前就率先说道,“你要是说出‘你不是有心脏病吗?你怎么可能追着一个成年人一条街’这种话我可就不想回答。我只能说,我确实这么干了,还追上了。跑不过一个有病的小孩是那死院长自己的问题。”
安吾的镜片闪烁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经常有人质疑你说的话吗?”他开口询问道。
花户爱怔愣了一下。最终没回答这个问题。
“罗佳先生为我治疗,帮我看病,还提出了要送我去读书。我在孤儿院生活了六七年,眼睁睁看着院长从人变成畜生,该有的警惕当然是有的。不过嘛,罗佳先生确实很厉害,他在很短的时间了博得了我全部的信任,无名研究所的研究项目也是我主动提出要帮忙的。缺爱的小孩是这样的,随便一个骗子就能把她骗去卖了,像卖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卖。就是蠢货一个。”
“没必要这么说……”安吾忍不住说道道。
花户爱看了看安吾,又看了看天花板和地板,终于不轻不重的应声了。
“所以做了异能特务科的囚犯,连骂自己都不被允许吗?”
安吾语塞了。
他想象过他和花户爱的交谈会有不顺利的地方,但却没料到是这种不顺利。
“只是我的个人意见而已,请继续吧,花户小姐。”安吾无可奈何的说道。
“被打断思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花户爱摇了摇头,接着想起了什么,抬了抬双手开口问道,“想到了,你想知道那个影响范围超大的、和我链接的异能武器叫什么名字吗?”
“请说。”
花户爱笑了起来。
“它叫『异能癌』,跟我的异能力是一个名字。”
安吾怔了怔,抬头看向花户爱。
小姑娘披散着头发,眼睛是琥珀一样的颜色,看上去是毫无攻击性的脆弱,和她说起话来完全是两个样子。
“机器只是次要的,我本人才是那个价值七十六亿的异能武器。”她微笑着说道,声音十分的柔和,“没了那台机器我也可以做将其他异能力者杀死,不是触摸、不是面对面、不是同一空间,而是方圆一公里内的全部,即使带着这个手铐也是一样的。”
“就这么直接把底牌说出来真的无所谓吗?”安吾按耐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冷静的开口问道。
完全没收取过的全新的情报,不需要任何加持就有一公里的施效范围,花户爱的异能强度远远高出了特务科的评估。
“没有关系呢,因为你们很弱。”花户爱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就用词来说收敛了一点点,但攻击性一点都没减就是了。
“因为你们很弱,所以就留不住我,因为你们留不住我,所以只能让我死掉——虽然这一切还没有发生,但我毫不怀疑这点。”花户爱接着说道,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铁门上,沉默了一会儿,“接下来的聊天就是付费内容了,你得帮我拿两根头绳才行。”
“我帮你带吗?我还以为你更愿意自己去挑选呢。”安吾平静的回答道,内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花户听懂了其中的含义,变得惊讶了起来。
“你会让我离开?”她犹疑的反问道。
“你可以随意理解,但我没那么说。”安吾的回答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你就是会让我离开。”花户爱笃定的说道。
安吾摁下按钮,铐住花户爱的抑制手铐中间的链子断开,掉落在地上,手铐变成了两个看不出端倪的手环。
“你都这么说了,我除了‘是的’还能回答什么呢?”与此同时,安吾回答道。
花户爱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我得到了指挥官的特批,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监护人。”安吾开口解释道。
花户爱又眨了一下眼睛。
“所以我现在可以去买头绳了对吧。”终于,她理解了她想理解的那部分,开口说道。
“你还没自由到那份上,跟我一起行动才行。”安吾确实很有和这类人打交道的经验,轻松的回答道。
于是安吾带花户爱买了头绳,第一次看见小姑娘扎双马尾的样子。
“安吾先生还想知道些什么呢?我知道的都可以跟你讲。”挑选了两根颜色不同的头绳给自己扎上头发,花户爱一下子变得心情很好,衣服内缠满全身的绷带也没影响她的好心情。
“目前来说,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让你回答——”安吾开口说道,看着晃着脑袋测试头绳是否稳固的小姑娘,“我想知道,『异能癌』的扩散是你自愿的吗?”
花户爱停下了动作。
“是我自愿的。”
终于,她开口回答道,“所以,别老想着救我了,我不是什么可怜的受害者,就算是过,那也是以前的事了。”
“你看起来简直不像是十五岁的女孩子。”安吾忍不住评价道。
“我要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早就死大街上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害死——”花户爱不客气的反驳道,然后话说了一半,却默默的噤了声,她不再说话,开始闷头往前走。
安吾看着自顾自向前走的花户爱,突然开口道:
“你想说的那个名字,是叫禾泽释之助吗?”
花户爱停下了脚步。
“你知道的真多,安吾先生。”
“感谢你的夸赞。”
花户爱抬起头,眯着眼睛盯着半空中的太阳。
“在我非常需要一个同类的时候,他出现了。”花户爱开口说道,“和我有类似经历的人,还愿意花时间和我聊天。”
“离开歌诗达游轮的时候我状态很糟,已经不想去争取什么了。于是答应了罗佳先生最后的请求,成为了『异能癌』的一部分。我知道我会害死很多人……但我没想到禾泽先生也在其中。好吧,其实当时根本没考虑这些。”
在医院修养的半个月中,花户爱通过报纸,看到了关于禾泽释之助的讣告——“灵魂宝石”基金会创始人的讣告。
在这起事件中,有许多人因为花户爱的异能力而死,禾泽先生也不例外。罗佳先生已经死了,花户爱同样也该承担代价。花户爱察觉了安吾的好意,但自始至终,她都不打算接受。
反正无论怎么挣扎,她终究是要死的。不能帮助罗佳先生埋葬疫病,那就埋葬她自己吧。
“他很在意你,甚至给你留了一大笔资助金。”安吾开口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或许是因为我是他的朋友?”安吾把陈述句说出了疑问句的效果。
“像是禾泽先生会做的事,”花户爱开口说道,却接着说出了让安吾意外的话,“不过我不认为他在意我。”
“为什么会这么说?”安吾意外的反问道。
“因为我们不熟啊。”花户爱回答道,对安吾的疑问见怪不怪的,“看一眼就能发现对方和自己是一类人的人才能被称作同类,我跟他就是这么个关系。所以我知道,禾泽先生愿意帮助我跟在意我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其实还是把我当成不重要的陌生人的。就像我在答应罗佳先生的请求时没想到他一样。”
回答完了的花户爱看了安吾一眼,突然接着开口了。
“你之前问我说,是不是经常有人质疑我说的话,我觉得你应该考虑另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经常质疑禾泽先生的话呢。”
被言中了真实情况,安吾哑口无言了起来。
禾泽总是把胡说八道的内容挂在嘴边,安吾确实不止一次的质疑过。
“这是两码事……”他迟疑着反驳道。
“或许确实如此,可你也没法分辨他什么时候的胡说八道是认真的真实想法吧?”花户爱这样说着,转头看向安吾,“看,被我说中了吧。”
“或许吧,可是他人已经不在了。”安吾开口说道,这句话多少有点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效果,弄得两人都沉默了起来。
“你刚刚说禾泽先生给我留下了一大笔资助金?”过了一会儿,花户爱开口道。
“是。”安吾简略的回答道。
花户爱呢喃着思考了一会儿。
“既然如此……”她慢吞吞的说道,“我就试试努力活到用完这笔钱的那会儿吧。”
那时的安吾和花户其实也只是陌生人的关系,安吾因着一点恻隐之心和禾泽留下的基金会想帮助花户爱,花户爱则因为对禾泽的愧疚暂且打消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他们都很清楚这种事情的成功率极低,却依然这么做了。于是不久后,花户爱以不那么正规的身份成为了第七机关的一员。
第260章 审讯室
花户爱的异能力有个不太美妙的名字。她可以在直径一公里的范围内随意操纵任何人的基因。在异能研究所事件中,她就是使用了这种能力让半个亚洲的异能力者沦陷的,造成了极为惨重的伤亡。
现如今,她是第七机关的囚犯,被限制着自由。
“禾泽先生留给了我多少钱啊?”被严密监视的公寓内,房间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氛围十分和谐。花户爱晃了晃手上的异能抑制手环,懒洋洋的开口问道,“我觉得我活不了多久了,要赶紧都花掉才行。”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与花户爱待在同一片空间的、她的临时监护人坂口安吾先生一边翻看着线人送来的情报,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禾泽留下的那笔钱,是用来支持你念书的——学费加生活费他已经考虑到读研的费用了。”
十五岁的、不写作业的、成绩极差的花户爱同学整个僵住了。她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少见的非常弱气的说道:
“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安吾翻阅情报的手停住了,他抬头看了花户爱一眼,小姑娘的视线游移着,东瞄西瞄、一副心虚的不行的样子。
“我有看过你过去的资料,听说你从不写作业。”安吾重新低下头,翻了一页纸,语气平静的说道。
“那东西写了也没用。”花户爱撇了撇嘴,嘀咕着说道。
“因为写了也会被同班同学撕掉是吗?”安吾接着说道,弄得花户爱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的可真多,安吾先生。”她又再一次说了同样的话。
“了解你是我的工作。”安吾开口说道。
花户爱抬了抬眼睛,不置可否。令花户爱没想到的是,安吾又接着说起话来。
“你没接受过完整的基础教育,比同龄人少上了七年学,成绩不好是正常现象,并不能说明你不适合读书。”他看着花户爱,平静的眼神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没人会做那些事了。这句话或许不该由我来说,不过……都过去了。”
安吾的话勾起了花户爱的一些记忆、不怎么好的记忆。如果换做内心更柔软的孩子,绝对会被这句“都过去了”弄哭吧。但可惜,她现在不是这种孩子了。所以她只是玩着撞色衬衫的衣领,懒洋洋的开口说道:
“那是当然的啦,毕竟那个人已经死了,是我亲自动手的那种。”
从杀掉广雅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被欺骗的受害者了。而是货真价实的杀人犯。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她一无所谓的陈述着犯罪的事实,散漫的态度多能引起正义人士的愤怒。花户爱不在意自己的话会惹恼安吾,倒不如说,她觉得这样还正好。
可结果却和她想的不一样。
“这个问题可以以后再讨论,说回原先的话题吧。”安吾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就这么平淡的把花户爱想转移的话题拉了回去,“你得念书。”
内容简明扼要,花户爱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我学不会的。”花户爱拒绝道。
“没事,你现在有很多钱,给你报几十个补习班都没问题。”安吾回答的时候连头都没抬一下。
“我可以把这笔钱用到我的弟弟妹妹身上吗?”花户爱打算曲线救国。
“如果指的是天使孤儿院的孩子们话,他们有另一笔资助费,基金会三个月前就安排好他们的学位问题了。”
花户爱无话可说,蔫了吧唧的摊回沙发。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她扯散了一边的扎好的辫子,放弃般的说道。
“我给你带了张摸底测试的卷子。”花户爱同意的话才刚落地,安吾就从情报纸下抽出了一张双面的卷子递给了她。
很难说这是不是早有预谋,但确实效果显著,花户爱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不愿意接过来。
虽然最后还是做了卷子。
毕竟调查费奥多尔的名头还搁那挂着,安吾自然需要从花户爱那里获取信息。他想调查的事情不止于此,能说动种田长官交付监护权的理由也不是生死未明的费奥多尔——而是那本书。安吾提出要调查书的事情,才得到种田长官的允诺,同意了安吾的申请。
可是花户爱本人却对书的存在并不知情,这也在安吾的预料之内,但却带来了一些麻烦。
“说起来,黑白熊电台其实也和我有点关系。”在某天的笔录期间,回忆起了什么的花户爱如此说道,“那个电台主持人,『超高校级的主持人』书上瑛太其实是我画的。”
“因为弹丸论破挺好看的,我想画个同世界观的大美人,就画了瑛太。这个名字是根据埃塔小姐的名字谐音的,是不是特别漂亮。”
安吾回想了一下那位用色极其大胆抽象的虚拟主持人,选择违心的发表意见。
“嗯,不错。”
一般来说,花户小姐对这种撒谎行经是很敏锐的。但她这次却坚定的认为安吾说的是真心真意的大实话。
·
之后,花户爱就开始补习了。去上学和找家教这两种学习方式花户爱都没法用,于是安吾找了个折中的办法,花户爱现在在上网课。
她并没能时常见到安吾,公务员的工作或许就是这么繁忙。更多时候陪同她出门的则是同为特务科科员的八千代小姐。根据她的说法,花户平时出门的时候暗处还会藏个狙击手,在发现她表现不对的时候进行一些紧急避险措施。花户爱试图找过这个人的存在,但是失败了,所以放弃了。
她原先认为作为罪魁祸首的自己会受到惩罚,被关押或者杀死。但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知道自己是被安吾保护了,虽然她从来没询问过这点。
直到摸底测试结束后的第三天,村社八千代小姐突然找来,表示要带她去总部一趟。
“安吾先生知道这件事吗?”花户爱开口问道。
“已经在通知的路上了。”八千代小姐如此回答道。
果然,依赖别人的保护就会变得非常被动。花户爱不置可否,只是抓了几颗水果糖放口袋里就出了门。
特务科的车辆停在公寓门口。她拉开车门上了车。
第七机关的审讯室,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士已经恭候多时了。
面见她的女士做事十分干练,干脆利落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特务科已经确认了费奥多尔的死亡,调查结束,坂口安吾的监护权已经被收回了,自己将被第七机关正是接管。
“但是——”花户爱拖长声调说道。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辻村女士沉默了一下,开口问道。
“啊抱歉,我只是想试试提前预判你的发言。”花户爱摇了摇头,略带歉意的说道,“我以为阿姨你会转折一下的。”
辻村女士闭了闭眼。
“你很聪明。”她开口说道,“确实有一个转折。军方的『猎犬』小队提出要收编你,以此改善他们的异能手术的安全性。”
“异能手术?那是什么?”花户爱好奇的问道。
“一种强化异能力的手段,据说还能做到赋予普通人异能,具体技术就是机密了。”辻村女士简略的回答道。
“我答应了的话有什么好处吗?”花户爱接着问道。
“可以免除牢狱之灾。”辻村女士回答道,“你也不想坐一辈子牢吧。”
花户爱摇了摇头,抬头看着眼前女人,她说话做事都非常果断干练,和埃塔小姐有点像,但是埃塔小姐已经永远的消失了。
“不是我想不想坐一辈子牢的问题,”她开口说道,拆了一颗水果糖吃到嘴里咬碎,“我倒是想坐一辈子牢,可你们真的关的住我吗?”
辻村女士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可值七十六亿呢。”花户爱咬着糖果,随意的说道。
辻村女士一言不发,很难确认她的沉默到底源自于什么。
沉默的时间并没有很漫长,因为很快,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我是坂口安吾,请问我可以进来吗?”花户爱扬起脑袋往门口看,辻村女士调整了一下情绪,说了声请进。
“失礼了。”安吾轻声说道,推开了审讯室的门,走到了花户身边。
花户朝自己的前任监护人挥了挥手,却被安吾抓住按下了。
“抱歉,这孩子喜欢胡说八道,请您不要介意。”他义正言辞言辞的说道,仿佛对花户爱说说的话充满了歉意。
辻村深月看着他们,似乎很想说“你真觉得这是胡说八道吗”,但她没那么说,选择在点头后转移话题。
“我想,你已经接到了关于这个小姑娘的通知了吧。”辻村女士半是陈述半是提醒的说道。
“……我是临时街道花户小姐被请来的消息的,并没有查看到什么通知。”安吾开口说道,很明显没有实话实说,但在这种小问题上浪费时间并不明智,所以辻村女士只是沉吟了一下,不置可否。
“种田长官很看重你,坂口君。”辻村女士开口说道,算是某种提醒。
安吾神色如常,开口打算说些什么。
“这个审讯室是没有我的位置了吗,要不我走?把空间留给你俩。”然而他并没能来得及说道,就被花户爱用懒散的声音打断了。
花户爱确实是那种保守的老师最讨厌的那类学生,喜欢夸张的服饰装扮,态度懒散、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还会打断大人们的谈话。
但安吾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多相处了就能明白她的想法——她不想让安吾和辻村女士为自己的问题争执起来。
“不必了,你才是该留在这里的那位。”辻村女士立马放弃了同安吾讲话,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花户身上。
“好吧,那我就和阿姨聊天好了。刚刚就想问了——如果我不答应会怎么样?”花户爱接着问道。
“无期徒刑,虽然这很少见。”辻村女士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安吾也经常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种书面语气或许是特务科的标配。
安吾抬头看了辻村女士一眼,想要说些什么。
“这样啊。”花户爱抢先打断安吾的话,“那我就答……”
一声闷响,花户爱的脑袋被一叠文件压住了,物理打断了她未尽的话语。
花户爱撇开文件,控诉的盯着安吾。
动了手的那位完全没有自己打到了小姑娘的自觉,他无视了小姑娘的目光盯着辻村女士说道:
“我认为这么做欠缺考虑。”
“这是种田长官下达的命令,坂口君要是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也请找种田长官提出。”辻村女士四两拨千斤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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