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第 121 章

    “你为什么不猜她是你爸的初恋?”燕煦问。

    应帙承认这次他确实是在不过脑子地瞎猜, 本以为‘初恋’这个词汇一出,燕煦一定会疯狂地借题发挥掩盖真相,就像上次应帙猜遂徊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一样, 但他妈妈却并没有这么做, 她的心思明显不在这边,只是随口反驳一句, 注意力就再次飘远。

    这还是应帙头一回见他妈妈这般的心神不宁,甚至不再矫饰她的异常。他不相信首席哨兵能这般情绪外漏,从早上燕煦竟然会拿不稳东西, 慌忙地低头去捡的时候, 应帙就已经觉得非常奇怪。

    ……而这一切, 无疑又和周如翊的妈妈,周琼, 有莫大的关系。

    倏然应帙又回忆起燕煦之前单独同他所说的:不是不想告诉他,而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应帙这段时日一直反感于应识笺和燕煦对他的隐瞒,认为父母是将他当作稚嫩孩童敷衍, 所以心态不够冷静,思虑也不够周全,只单纯地将燕煦的这句话归类于欺瞒他的借口。

    但直到此时此刻,亲眼目睹燕煦的失态和焦躁,应帙才倏然意识到或许燕煦真的在百般犹豫——她保守着一个关键的秘密, 不知道是否该透露这个秘密。

    毕竟燕煦目前畏畏缩缩, 躲在门后偷窥的行为实在是和她性格大为不同,她不是会将命运和事情发展趋势交由他人手中的性格,既然周如翊妈妈周琼和她的秘密有关, 那她此刻一定会站在大堂内, 载人群中央主导话题和局势, 避免发生超出她掌控的事情。

    甚至按燕煦的行事风格,如果不想周琼来城邦,开对空坦克把环际集团的飞舰一炮炸飞,这种事她也不是做不出来。

    所以,之所以她会谨慎又小心地躲在门后,但又格外紧张屋内众人的谈话,应帙只能想到两个原因:一是燕煦的秘密伴随着周琼的到来已经必然会暴露,所以她也不再徒劳地矫饰太平;

    二则是她也不知道是否该继续隐瞒秘密,所以干脆放任自流,任凭事态自由发展。

    某一瞬间,应帙和燕煦激烈起伏的思绪产生了精神共鸣,他感知到妈妈内心深处是希望这个秘密不再是秘密的,想让它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是她不能主动开口。

    这个和过往认知截然相反的情绪波动令应帙十分诧异,但似乎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如果真的什么都不想让他知道,就应该像应识笺那样三缄其口,什么也不表现出来,而不是燕煦这种没事就透露一下她诡异的行踪,故意惹应帙屡屡怀疑。

    一枚又一枚的逻辑碎片平铺在应帙的思维网中,碎片之上标注着无数关键词:‘似曾相识’,周琼,失忆,栗红色,燕煦……

    周琼的‘似曾相识’究竟是人是景还是事?燕煦的秘密是和周琼的失忆相关吗?燕煦是一个毕业就组建雇佣战队常年在外作战的战争&挣钱狂魔,亲儿子见她一面都不容易,是出自怎样的契机燕煦才会结识周琼,并和她建立下深厚的羁绊?

    另外,周琼是否看起来太过年轻了?大部分人一定会认为这是她注重保养,但应帙却敏锐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地方。

    大堂内,遂徊默默拾起装着紫钻的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又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应帙。看得出来,他仍旧想要将这枚价值连城的钻石赠予应帙,但不是当下,没什么想象力的哨兵大概率会把它留到两人进行永久结合的时候,玩一把浪漫。

    紫钻,下落不明但身份特殊的父母,遂徊……

    答案应该已经近在眼前,但相关线索碎片太多太杂,很难将它们符合逻辑地串联到一块。

    思索间,大堂内的交谈已经告一段落,公务繁忙的聂景行收拾收拾准备接着回去上班,而周如翊正在绞尽脑汁想着找什么理由拉妈妈去见那个黑猫婆婆。

    而遂徊就跟磁铁的北极一样,收好钻石之后立刻 贴到应帙这个南极身边,摸摸蹭蹭半天发现银发向导视他为无物,很不满意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应帙伸手抓住眼前这个恼人的‘苍蝇’,握在掌心里,指腹无意识地在对方手腕内侧温热的皮肤上摩挲,帮助思考。

    除了由过程推出结果之外,还有一种投机取巧的解题方式,从答案倒推过程,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应帙一上来直接假设周琼就是向导,暂且先不管她为什么假装成普通人,一旦设定她是向导,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会认识燕煦,容貌的年轻也有了理由,栗红色的‘丝带’就是她的精神体。

    ……燕煦这么瞻前顾后,难不成周琼失忆的原因和她有关?因为愧疚,所以才这么失态,因为心虚,所以才不敢开口。

    由此延伸,如果当年燕煦确实因为工作失误还是立场敌对什么的原因,主动或被迫害得周琼受伤失忆,那她这些天对周如翊过分亲热的态度也得到了解释,那明显是出自于补偿的心态。对明星一无所知的老母亲竟然还在飞舰上假装什么追星粉丝,哼出了周如翊歌里的曲调,害得周如翊紧张得要死。

    不过细想燕煦特殊的态度并不止针对周琼和周如翊母女俩,另外还有遂徊,她对遂徊的种种行为也非常诡异……

    周琼、周如翊、遂徊——当这三个名字连成一条线的时候,就在某个电光火石的刹那,应帙心尖倏然一悸,他可以轻松地问燕煦遂徊是否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因为他内心深处自己也不相信这个答案,但就在这一时刻,他却无法将他分析得到的结果脱口而出。

    因为他觉得极有可能是真的……

    ——遂徊会是周琼的儿子吗?会是周如翊的兄弟吗?会是环际集团流落在外的小少爷吗?

    遂徊看到应帙头顶冒出弯曲锋利的犄角,羊耳朵绷直,他疑惑地望着他,目光又落到应帙身后,果不其然羊尾巴也冒了出来,没有轻松地摇晃,而是僵直地立在那里。

    “……”遂徊察觉到应帙情绪的起伏,他没有贸然开口打断对方的思路,视线不经意间再次落到大堂内,径直撞上了周琼正在观察他的视线,两人目光交汇,周琼立刻回以一个和煦温柔的笑容。

    周如翊妈妈的形象非常出乎遂徊的意料,在他想象中,周琼应当是一个做事雷厉风行,性格强硬的女强人,但就他亲眼所见,这是一个非常好相处又爱笑的温婉女人,比燕煦还要契合他心目中的母亲形象。

    就在遂徊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不敢和周琼继续对视的时候,应帙心境也并不平静,他猛地想到了三人第一次见面时,周如翊那句无心之言:‘我们俩的名字很像诶,我叫周如翊,咱们一个遂怀一个如意。’

    遂怀、如意。

    周如翊堂堂环际集团大小姐,为什么偏偏喜爱和他们玩在一起,仅仅是一场生存赛,还没有经历什么刻骨铭心的比赛回忆,非常奇怪,但如果用血缘关系吸引来解释,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同时可以解释的还有应识笺和燕煦对他和遂徊交往这件事抱有相反态度这件事,应帙一瞬间就理解了父亲的心态,如果他家和遂徊家有世仇旧怨,那他和遂徊确实前途坎坷,所以应识笺想要提前干预,趁早断了这段孽缘。

    而燕煦大概是想着上一辈的恩怨不要牵扯下一代,所以还算支持他和遂徊在一起,只是多次提醒他要郑重对待这段感情,大致是不想他渣了遂徊,给两家本就不佳的关系雪上加霜。

    黑猫婆婆说她见过周如翊,只要她不是真的痴呆到认错了脸,那基本可以断定她实际见到的人是周琼,难道多年前周琼是亲自来到了城邦,等一个人,然后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将遂徊丢在了山上?

    应帙倏然又想到周如翊说她的父亲是个胸大无脑的渣男,被去父留女,难道说周琼年轻的时候未婚先孕,约好了和渣男一起私奔,但是渣男到最后都没有出现,所以她一气之下独自抚养周如翊长大?

    ……不对,那为什么遂徊被抛下了?去父留女,没道理连子也去了。那就是遂徊被渣男偷走了,周琼痛苦地一路追到城邦,但直到最后也没有找到遂徊。

    也不对,时间线好像对不上?

    后面这些都是应帙无责任的瞎猜,他越想内容越狗血,都快和他之前在星网上看的那些小说内容呼应上了,就只差一个灵魂互换。

    周琼坐着休息了一会,从行李箱里摸出一只铅笔,别在耳朵上,又拿出一个速写本,“走吧,如翊,你说风景很好,带路,妈妈迫不及待想要写生了。”

    周如翊本就想带她出门,立刻准备带她去黑猫婆婆家里写生。

    却听周琼又热情邀请道:“遂徊,要不要一起来?还有这位……”

    “应帙,阿姨好。”应帙下意识地将口罩摘到下巴底下,微弯腰。

    “你好你好,经常听如翊提起你。”

    应帙收回纷乱的思绪,这才发现遂徊的手腕一直被他握在掌心里,此刻已经落下五道鲜红的指印,“……抱歉。”

    遂徊浑不在意地一摆手,只问:“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看到遂徊竟然还傻不拉几地戴着口罩,应帙习惯性伸手就要为他摘下来,但手伸到一半他忽然顿住,回头看向了燕煦,而燕煦的目光此刻也死死落在应帙的手上,仍旧处于想要阻止有不想阻止的矛盾状态下。

    注意到儿子突兀地停下手上动作,并且向她投来视线,燕煦先是一愣,随即瞳孔产生变化,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要摘吗?应帙半收回手,用眼神询问他的妈妈。

    燕煦明显比他紧张得多,看上去大脑都快宕机了,既不知道该不该摘,更不清楚应帙怎么这就好像知道她辛苦保守至今的秘密了???

    就是这短短两秒的犹豫,让应帙收回了手。周如翊说她妈妈大脑受伤,触及过去回忆的时候会痛到晕厥昏迷,这一点也不正常,除非是向导精神域崩溃导致的失忆,类似于易承澜那种情况,这才有可能产生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既然如此,那还是循序渐进,万一遂徊长得和他父亲非常像,把周琼刺激到当场倒地就不好了。

    没成想,应帙这边刚放下手,遂徊就很没默契的一把摘下他的口罩,声音因此变得清晰:“怎么了?”

    下一秒,赶在周琼投来视线之前,应帙和燕煦步调异常一致地扑向遂徊,猛地又将他口罩扯了回去,一直拉到盖住他的整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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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2 第 122 章

    遂徊:“……”

    “你不是重感冒吗?小徊, 口罩得戴好。”燕煦暗示道。

    遂徊莫名其妙被四只手捂着嘴,声音透过口罩艰难地传出来:“欢迎仪式还没有结束吗?……可我的角色不是断腿的那个吗?”

    “遂徊!”周如翊在外面呼唤道,“你的三轮车呢?”

    “它在仓库……”遂徊说着朝屋外走去。

    等他一离开, 应帙立刻拽过燕煦, 也不给她缓冲和反应的余地,把人拉进杂物室锁上门, 直接压低声音开口问:“遂徊是周琼的儿子?”

    燕煦嘴唇颤了颤,没有回答。如果是往常,看妈妈又缄口不言装哑巴, 应帙不说火冒三丈也要偷偷生闷气, 但此时此刻, 她的沉默反而最能代表应帙猜对了答案。应帙先前还有几分不确定,但现在他彻底笃定了想法。

    但得到的这个真相并没有给应帙带来多少成就感, 他诧异地重复了一遍:“天哪,遂徊是周琼的儿子,环际集团的小少爷?”

    “嘘——”燕煦连忙让他轻声些。

    应帙现在脑子里挤满了层出不穷的问题, 他极力试图压下不平静的内心,但快满溢出来的疑问还是涌出了咽喉:“他的父亲是谁?他是因为父亲的原因才被遗弃的吗?他和周如翊是兄妹还是姐弟?”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他又自顾自捋着时间线,“应该是兄妹,周琼诞下遂徊之后意外失忆,回到家中, 和另一名男人生下周如翊……”

    “不, ”燕煦抿了抿唇,犹豫着说,“他们应该是双胞胎。”

    “双胞胎??”应帙更震惊了, “怎么可能?也就是周如翊被单独领回周家, 然后遂徊被扔到了山里?为什么?……难道是遂徊被拐卖了?周琼来过城邦, 就是来找遂徊的,但是没有找到,然后失忆了,彻底忘记了这件事。那其余周家人为什么没有继续尝试寻找遂徊?就这么抛弃了他?”

    “具体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燕煦头疼地说,“因为我们所有人都以为阿琼只有一个孩子,她是瞒着我们偷偷生产的,并且将孩子藏了起来,如果不是你爸亲眼看到遂徊,去查了他的身世来历,从中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我都不知道她当年怀的可能是一对双胞胎。”

    “‘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应帙微微眯起眼睛,“这个‘我们’指的是?”

    “我,你爸,周家。”

    “周家,周如翊的外公、外婆?”应帙倏然想起周如翊曾经说过,她对父亲的印象全部出自她外公口中,是一个胸大无脑的渣男,现在想来事实真相肯定没这么简单,“他爸是谁?现在在哪里?”

    燕煦说:“他爸已经死了。”

    “死了?你确定吗?”应帙有点不信任燕煦的信息真实性,毕竟这群人竟然连周琼当年怀了一对双胞胎都不知道,只接了周如翊一个回去,把遂徊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幼童丢在荒郊野岭当野人,都不清楚是怎么活下来的。

    “……”燕煦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确定……吧?他停止呼吸了,但尸体在火化前消失了。”

    应帙简直无奈透顶:“所以你们死憋着什么也不肯说,好像保护着什么天大的秘密,结果一问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就连遂徊父亲到底死没死都不敢百分百保证……就这点无关痛痒的信息量,到底有什么好瞒的?”

    燕煦被问得极为尴尬:“我也没有想瞒着,但当年阿琼精神阈崩溃失忆以后,我和她的父亲有过约定,以后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打扰她的生活,也不能通过任何方式试图唤起她过去的记忆,更不能向她透露她其实是一名向导……所以,要不是遂徊的出现,我是一定会将这个秘密死守到底的。”

    “为什么?”应帙疑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听起来周如翊外公很像是在迁怒燕煦,而且单凭他妈的性格,怎么可能被这么威胁,还乖乖信守承诺。说一句不尊重的话,燕煦是一个不让她做什么她偏要去做什么的犟种,除非……应帙思忖了几秒,“妈,难道周琼精神域崩溃是你造成的?”

    燕煦又又又沉默了。

    应帙头疼欲裂:“你别告诉我是你把遂徊爸爸杀了?”

    燕煦仍旧保持着沉默,但应帙在三秒钟之内得不到否定的答案,瞬间头皮炸开:“你杀了遂徊和周如翊的父亲,还向外界造谣他是一个抛妻弃子的渣男?”

    “这个谣言是阿琼父母散播的,我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情。”燕煦也很无力,“但他……”她的声音逐渐降低,“他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看你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没什么底气。”

    “……”

    应帙此刻大脑一团乱麻,上一秒他还嫌燕煦的话里没什么信息量,现在倒好,信息量爆棚,他又有点难以承受。

    他和遂徊之间竟然隔着一道杀父之仇。怪不得应识笺会张口就是他们不合适,不建议他们在一起。就连应帙自己都开始犹疑,等一切真相公之于众之后,遂徊还会不会继续喜欢他,甚至顶着杀父之仇还要和他结合。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周琼杀了应识笺,无论出自怎样的原因,应帙都绝对无法做到和遂徊正常相处,更别说建立亲密关系。

    “遂徊父亲有没有可能死而复生?”应帙抱着一线希望问,“一般影视剧里,尸体失踪了,后期都会莫名其妙复活。”

    “没呼吸了。”燕煦说,“而且死得挺碎的,尸首都不太好拼。”

    应帙愤怒指责:“你把人砍得那么碎做什么?”

    “不是我砍的,我是想放他走,但是他——”燕煦话刚解释道一半,倏然止住了话头,紧张地回首望向门外。不出半秒,应帙也听到了脚步声,还有遂徊疑惑的呼唤:“应帙,燕首席?”

    燕煦和应帙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警告的意味。

    屠龙的少年终将成龙,谜语人的儿子也是小谜语人,在此时此刻,应帙和他妈妈的意见达成了惊人的一致:先瞒住遂徊,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杂物间的房门打开,燕煦的秘密自此多了一个人承担,她轻松不少,非常自然地和遂徊打了声招呼。

    而应帙自以为调整好了心态,可看到遂徊脸的瞬间,他的表情立刻僵硬,像一具沉默的雕塑立在原地。巴弗灭也心虚地站在角落里,迟迟不敢靠近。

    “一起去吗?”遂徊替人邀请道,“周如翊说她害怕。”

    “我也害怕。”应帙下意识地说。

    遂徊:“?”

    作者有话说:

    今天短短,明天补补,大家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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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3 第 123 章

    “你害怕什么?”遂徊疑惑。

    应帙一直非常灵光的脑子罕见地卡了壳, 和遂徊对视许久,竟然连一条像模像样敷衍人的理由也编不出来,他一边想着感情令人迟钝, 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实’解释:“我瞎讲的,这样比较押韵。”

    遂徊望着眼前这名未来职业道路或许是想当rapper的向导, 又瞥一眼假装无事发生默默走远的燕煦,倏然悄声凑到应帙耳边,故意忽略了他人类的耳朵, 而是掰着对方的羊角, 摘下口罩, 将唇靠近毛绒绒的白色羊耳朵:“你妈妈是不是和你透露了什么?”

    应帙的羊耳朵因为热流滚入猛地蒲扇两下,他皱眉按住耳朵, 止住那钻心的痒意:“别靠得那么近。”

    “顾左右而言他。”遂徊了然地说,“你果然是知道了什么。”

    “我……”

    “和周如翊妈妈有关?”遂徊又猜。

    “……”应帙感觉现在的画面非常熟悉,好像不久之前他就是这样问燕煦的, 现在角色调转,他成了燕煦,而遂徊则是处于他之前的位置。

    应帙没有立刻否认,而是回头和燕煦对视一眼。

    他妈妈的意思很明显,希望遂徊能和周琼母子相认, 但不知道这样做正确与否, 也不知道如何以柔和又干脆的方式达成目的。她并不打算破坏和周琼父亲的约定,也不希望周琼回忆起过往的曾经,不想打破现如今平和的表象, 但又要让周琼知晓遂徊的存在。

    这般既要也要, 结局很可能是什么也得不到。

    或许曾经燕煦做过选择, 造成了极为惨烈的后果,所以时至今日她才会如此束手束脚,百般犹豫。

    至于应帙,他对父辈过去的事情知之甚少,更加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可事实上他的内心早有偏颇,他不认识死去的人,对周琼也不熟悉,他只希望遂徊能够从中获益。

    眨眼的停顿过后,他淡淡地说,“对,和周琼有关。”

    “周琼。”遂徊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周如翊妈妈的名字,又问,“你妈妈和她两人过去认识?”

    “嗯。”

    遂徊倒是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应帙以为他还会问点什么,却没想到遂徊就止步于此,朝他挥了挥手,出门蹬三轮车去了。

    不过人力三轮车后座坐不下三个人,特别是燕煦也突然表示她打算加入的情况下。于是遂徊又把车子推回去,从城主的百宝仓库里推出来一辆油电混动的敞篷三轮。

    应帙原本以为聂景行城主穷得揭不开锅了,但现在一看,人家‘私家车’一辆接着一辆,钱都花在了刀刃上。

    应帙、周如翊、周琼和燕煦四个人分坐后排敞篷载货区的一角,遂徊独坐驾驶位,一踩油门,三轮车嘟嘟嘟地上了路。

    周如翊心中忐忑,外公外婆都不喜欢家里聊到母亲的过去,一直劝说人要向前看;周琼本人倒是抱着一种佛系的心态,因为头疼症的缘故她不会主动追思过去,但也想要回忆起曾经的事情;周如翊则是和外公抱有完全相反的心态,她对母亲的过去和父亲的身份非常好奇,即使所有人都告诉他那个男人是个无可救药的败类,她至少的至少也想见他一面,知道这位混蛋父亲下场究竟有多凄凉。

    所以她这次行为完全是逆着外公外婆悄悄进行的,非常紧张,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疯狂自闭。

    周琼左右看看,主动靠近了燕煦,未语先笑:“你好啊,燕首席。”

    应帙抬起眼,都不需要看到他妈妈口罩底下的表情,光从那对疯狂动摇甚至隐隐泛泪的眼神中就可以知道,他妈此刻的心境肯定是: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和我打招呼的!

    但下一秒,燕煦冷淡的声音从口罩下传出:“嗯。”

    应帙:“……”

    周如翊接地气的性格大概率就是来自她好脾气的妈妈,被燕煦这么冷待,周琼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还很好奇地问:“燕首席的发色好特别,银色的。”

    燕煦又是一声语调毫无起伏的‘嗯’,但头发却是瞬间变为黑色,还配着虎鲸眼睛形状的白斑,周琼惊讶地半张开嘴,“这是——”

    “……这是我的精神体融合态。”燕煦倍觉丢脸地低下头。

    周琼态度更热络了,说自己对特种人一点也不了解,但非常好奇,希望燕煦多和她解释解释。

    听完燕煦关于哨兵向导精神体的解释,周琼粲然一笑:“我要是也有个精神体就好了。”

    这句话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警觉,周如翊立刻抓住这个机会问:“妈,你要是有精神体,你希望是什么样的动物?”

    “蛇,”周琼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蛇。”

    栗红色‘丝带’,确实有可能指的是蛇,周如翊眼睛一亮,激动地看向应帙,想和他分享这一喜人的发现,但就在这时,却听燕煦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叹道:“蛇有什么好的?你怎么还……”

    她自觉失言,又艰难地挽回道:“一般人不都喜欢鸟啊……兔子,猫咪什么的吗?”

    说着燕煦抬起头,注意到遂徊通过后视镜投来的幽怨眼神,她更头大了:“没说你,你的太攀蛇很好,特别好。”

    “遂徊的精神体是蛇?”周琼惊喜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周如翊疑惑:“妈你没看我剪辑的生存赛视频?我还想着遂徊的精神体是蛇,你一定会喜欢他呢。”

    周琼不好意思的压低了声音:“妈就看了你出场的片段,你被淘汰以后就没看了。”

    谈话间,一条红褐色的太攀蛇从遂徊的后颈处出现,它沿着车厢徐徐爬到后座,但并没有冲着周琼去,而是缠到了应帙身上,卷住他的胳膊,又嗲又黏人。

    应帙将手指放到利维坦脑袋前,看着它伸出蛇信辨识他的气味,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利维坦交给周琼近距离观看。

    从燕煦那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中,应帙八成笃定遂徊父亲的精神体绝对也是蛇。就像城主聂景行的精神体是灰熊,塔校长聂仰止的精神体是黑熊,精神体种类和遗传不说有直接的对应关系,但也有一定的关联。

    周琼即使精神域崩溃失忆,仍旧眷恋着她哨兵的精神体。应帙不敢保证周琼会不会通过遂徊的精神体想起什么。

    太快了,他还没准备好。

    但产生这一念头的瞬间,应帙又觉得错愕,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他准备好?是因为遂徊被周琼认回之后,他们之间必定会面对父辈的恩怨吗?他口口声声地说着只要遂徊能够受益就可以,但是当真正面对抉择的时候,他又开始从自身出发思考问题。

    归根到底,还不是舍不得罢了。

    应帙低下头,看到利维坦用脑袋触碰着他的指腹,身体摆成S型……开始疯狂求偶。

    应帙:“……”

    应帙默默捏住利维坦的七寸,将它交给主人的母亲。一落到陌生人掌心,色胆包天的利维坦瞬间正经起来,将身体盘成蚊香,支起脑袋观察周琼。

    除了状况外的周如翊,燕煦和应帙全都紧张起来,观察周琼的反应。

    周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试探着伸出手,抚摸利维坦冰凉的蛇鳞,看到太攀蛇主动用身体卷住她的手腕,高兴地弯起眼眸。

    大概不是一个品种……应帙心想。

    “蛇这种爱好却是有点小众,”周琼朝燕煦笑了一下,“不过它们总是给我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很难用言语去形容……既酸涩,又甜蜜,心脏涨涨的。可能我上辈子真是个特种人,拥有一条蛇精神体吧。”

    燕煦长久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而周琼从思绪中骤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抱歉燕首席,说了很奇怪的话。这些话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和你一见如故,不知不觉就讲出来了……”

    说着说着,她皱眉按住额头,忍痛道:“我之前出过车祸,留下后遗症,时常会头疼……这些年已经好很多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怎么频繁发生。”

    听到这句话,周如翊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妈,因为你以前可能来过这里。”

    她不再犹豫,一鼓作气把黑猫婆婆的事情讲出来,等到差不多讲完的时候三轮车也恰好开到了目的地,周如翊兴奋地跳下车,拽过周琼的手站到老婆婆家门口,期待地敲响房门。

    黑猫婆婆的动作一如既往地慢,伴随着真相一点一滴地逼近,周琼也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反倒是周如翊开始懊恼自己的冲动,她扶住妈妈的手:“妈你别激动,千万别晕了,要是让外公外婆知道我又在带你回忆过去,肯定要关我禁闭。”

    “不会的。”周琼说,“我也想知道以前的事情,大不了我和你一起被关禁闭。”

    周如翊哭笑不得:“妈……”

    应帙一言不发地站在黑猫离家出走爬的那棵树底下,燕煦无声无息地靠过来,双手搭在他肩头,脑袋抵在他后背,小声道:“太恐怖了,吓得我一身汗……”

    “你明明很高兴,”应帙淡淡道,声音轻得像枯叶随着微风落地,“听到她说对你一见如故。”

    “……”燕煦沉默了一会,承认,“我以前和她是最好的闺蜜,约定好同时举办结合礼。”仿佛为了证明所谓的最好究竟有多好,她很快举出例子,“遂徊手里的那颗紫钻,不是周琼留给他的,而是给我的,只是没来得及送到我手里。”

    “什么?”应帙诧异地回过头。

    “……当时我决定送你爸一枚紫色钻石当结合礼物,因为和你爸爸的眼睛颜色一样。”燕煦说,“但当时没什么钱,就一直在外面接任务,但雇佣队资历浅,接不到任务,报酬也要得低,还惹了祸钱都赔出去了。阿琼得知这件事以后就说她来解决,但我拒绝了。”

    “后来,我们断了联系,紫钻是在结合一周年的时候送出去的,再然后有了你,我生活的重心就落在你身上了,甚至想过干脆隐退得了,结果你爸退得比我还快,辞呈都递出去了,争着抢着当全职父母。”

    从小当留守儿童的应帙从没想过这两位不负责任的父母,还曾经想过为了照顾他双双辞职。

    “然后呢?”

    “然后出现了意外,我们谁也没退成。”燕煦明显不太想聊这段经历,深呼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阿琼重伤只剩一口气没办法亲自复仇,但必须有人为他的死付出代价,我也需要赎罪。”

    应帙也没有继续问,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某些秘密就应该永远成为秘密了,绞尽脑汁满足了好奇心,接下来带给他的就剩愁绪和困扰。

    他抬起双眸,本来是想抬头看天排解忧愁,不经意间却看到了独自站在远处的遂徊。

    周琼和周如翊挽着胳膊,并排站在一扇铁门前,应帙和燕煦前后站着,小声交谈,只有遂徊是一个人,甚至在察觉应帙和燕煦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的时候,意识到他是那个被防备着的人,所以故意退到了更远的地方。

    和父母撒娇是什么样的感觉?

    既酸涩,又甜蜜,心脏涨涨的……

    “遂徊。”应帙开口唤道。

    在太阳底下走神的哨兵抬眼看他,应帙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他只是单纯想要唤遂徊的名字而已。

    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一直到房门吱呀打开,周如翊飞快后退半步,从背后撑住她妈妈,黑猫婆婆探出头来,见周琼之后疑惑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周如翊的猜测没有出错,黑猫婆婆曾经见过的人的确就是周琼。

    反倒是周琼,困惑地盯着婆婆的脸,仔细回忆半天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最关键的是她的头疼雷达竟然没有响应,只能说要么婆婆认错了人,一切都是空欢喜;要么对于婆婆来说记了这么久的见面在周琼记忆中却是非常平常的小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周琼长久保持同一动作的沉默落在婆婆眼底,却成了另一种含义,她慢慢皱起眉头,满脸的皱纹都跟着一起皱起来,倏然,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你是拿来东西的吧。”

    闻言,在场五个人瞬间齐刷刷地盯住了她,燕煦第一个紧张地开口问:“什么东西?”

    黑猫婆婆也不说话,慢吞吞地带上门,听脚步声是转身回屋翻东西了。

    周如翊兴奋不已,紧紧挽着妈妈的胳膊,周琼也很紧张,但同时她又悄悄地看向燕煦,脑海中回忆着方才对方下意识的激动。

    相隔十多年的物件,黑猫婆婆记忆力又差,找了很久很久,就在应帙恨不得翻墙跳进去帮她一起找的时候,黑猫婆婆终于再次出现,将房门完全敞开,颤颤巍巍地递出来一把黑色的伞。

    “谢谢你了……”她说。

    周琼缓缓接过这把落满灰尘的黑色旧伞,眉头微皱,却没有回忆出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撑开伞,这么多年过去,伞金属骨架竟然没有锈蚀,只是有霉味,撑开之后仍就能正常使用,周琼仔仔细细检查着伞上是否有标记,但令人失望的是,这是一把非常普通的黑雨伞,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也没有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一隅。

    这大概率是一把男伞,应帙心想,再加上黑猫婆婆曾经问过你等到人了吗?或许是遂怀爸爸留下的伞,然后一去不归。

    周琼收起伞之后将它递给了周如翊,周如翊直接重复了妈妈的动作,打开伞,各种观察,仍旧一无所获。倏然,应帙朝她伸过了手,周如翊下意识地将伞递给他,却见他撑着伞转过身,径直走到遂徊身边,用黑伞挡住了他头顶炙热的阳光。

    “诶,这不是普通的伞!”周如翊急了。

    但就在下一秒,应帙将伞柄塞到遂徊手中,然后趁着遂徊低头去看的时候一把扯下了他的口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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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4 第 124 章

    应帙还是太冲动了, 无论怎么样,他都应该和燕煦商量一下再行动。不过应帙觉得就算问过燕煦,这人肯定也是犹犹豫豫, 拿不定主意, 纠结半天之后让应帙再等等、再看看。

    不过这些都不成立为应帙 懊恼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他摘下遂徊口罩的瞬间, 黑发哨兵竟然下意识做出扭头回避的姿势,他快速朝左边撇开了脸,用后脑对向周琼和周如翊。

    ……他不想让周琼看见他的脸。

    应帙错愕了一瞬, 随即飞快倾下雨伞, 用黑色伞面挡住了遂徊。

    “抱歉, ”他说。

    他考虑了燕煦的顾忌,考虑了周琼的失忆头痛症, 甚至考虑了周如翊知道她还有一个双胞兄弟之后会有的感受,也考虑了自己日后可能面临的困难,唯独忘了考虑遂徊的想法。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遂徊想要得知父母的下落, 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认回父母,一如既往秉持着积极向往的态度,因为母族地位高,家产丰厚,也因为他看起来形影单只, 渴望亲情。

    但其实遂徊早就给出了答案, 在山里的时候,他就讲明了他对父母没什么实感,相较于失职二十年的血脉亲缘, 他更在乎的人是应帙和聂景行, 甚至支教向导齐老师的重要性指不定都能排在父母前面。

    他也知道了, 但他不想认。

    “真的很抱歉。”应帙再一次道了歉。

    “没事。”遂徊将口罩戴了回去,这下他直接完全背过身去,摆明了谁也不想搭理。

    应帙迅速将黑伞交还给周如翊,又和燕煦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反过身走到遂徊身边,“你听到了?”

    “听到什么?”遂徊走到一处屋檐底下贴着墙站立,让阴影挡住耀眼的光线。

    “我和我妈的谈话。”

    “没听到,但我又不是傻子。”遂徊情绪低落,声音也慢吞吞的,“从得知周如翊妈妈曾经来过这里起,我就隐约有预感了,再加上燕首席听到周琼要来反应那么大,要么周琼是你亲妈,要么周琼就是我妈。”

    “……”

    周如翊从伞上看不出所以然来,于是继续把主意打到了黑猫婆婆身上,想从她口中套出更多的线索,周如翊一个猛子扎进婆婆的小院,缠着她问东问西。

    燕煦心情复杂地瞥了遂徊一眼,转身也准备进院。当年的事情她一直以为查得差不多了,该死的人也都死光了,没死成的也全关在监狱里等着牢底坐穿,她自诩万无一失,却还漏了遂徊这么关键的一环在外面,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周琼竟然生了一对双胞胎,现在也不由得谨慎地考虑起会不会还遗失了什么关键线索,所以她也准备多问这婆婆两个问题。

    不过在抬脚之前,燕煦察觉到周琼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应帙和遂徊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她条件反射地想要阻止,但反应过来之后又连忙合上了嘴。

    如果应帙还有一个兄弟姐妹,被她遗忘,在贫困山区吃苦吃了二十年,痛苦难耐,一度濒死,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结果,她都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

    “你是不想认她吗,还是只是暂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应帙走过去和遂徊并排站着,问问题的同时也递去一缕馥郁的向导素。

    遂徊没有拒绝向导的安抚,他看起来心情不算好也不算坏,出乎意料的平静,“……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明明穷得内裤上都是洞,富豪亲妈就在眼前,竟然还不去认。”

    “不会。”应帙说,“区区环际集团而已,不认就不认。”

    遂徊勾起了唇角,蛇尾绕住应帙的小腿,尾巴尖不带任何情色,只是亲昵地磨蹭着,“我爸爸是谁,你知道了吗?”

    “……”应帙稍作停顿,还是如实回答道,“你爸爸已经去世了,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

    “真死了?”遂徊也对此保持怀疑。

    “应该是真的死了。”应帙说。

    “所以他们一个死了,一个失忆了,这才把我独自忘在这里……我是不是还责怪不了他们?”遂徊眼角浮现红色的蛇鳞纹路,碧色瞳孔晦暗,“那怪谁呢?是不是要怪只能怪我命不好?”

    遂徊的命确实不好,不然为什么同为双胞胎,周如翊被带回了周家,而他却被遗落在无人又危险的野外。

    应帙没办法安慰他,若是在此时此刻说点什么‘你的命很好,因为你遇到了我’之类的肉麻话,大概不会产生任何感动,只会让遂徊想揍他。

    “就怪他们。”应帙突然恨恨地说,“照顾不好子女,凭什么当父母。”

    遂徊抬眼望他:“你好像比我还气愤?”

    “因为我感同身受……不说这些了,走,别在这儿站着了。”应帙小幅度动了动小腿,缠在上面的蛇尾自动收回。

    “去哪?”遂徊回头看了眼半敞的门内,周如翊正蹲在阿婆面前说些什么,燕煦双臂环胸在一旁看着,而目光一直落在周如翊身上的周琼却在此刻若有所感地转过头,不过就在她将视线投向门外之前,遂徊就已经收回了视线。

    “跟我走就是了。”应帙说,“反正你看起来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带我私奔?”

    “想得美,你不愿意当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我还是要继续在首都当太子爷的。”应帙说着缓缓向来的方向走去,“……我们回城邦的首要目的是给城主过生日,你生日礼物准备好了吗?”

    “你转移话题的能力有点差劲。”嘴上这样说着,遂怀还是快速跟上应帙,将注意力移到聂景行身上,“生日礼物?不用准备,按往常惯例是我给小景哥干一天的活,就算是礼物了。”

    “为他烧水、劈柴,喂鸡,聆听他的豪门私生子复仇故事?”

    “他不养鸡了,”遂徊遗憾道,“利维坦回来连鸡蛋都没吃上。”

    但它吃了周如翊真空锁鲜空运来的大耗子,还是剥好皮洒了鸡肝粉的那种。应帙想了想,问:“所以聂景行到底是为什么来城邦当这么个城主?”

    “他说是理想。”遂徊说,“你信吗?”

    “我信啊。”应帙点点头,“如果不是理想,那还能是什么支撑他放弃首都优越的生活,来到这么个穷乡僻壤带领城邦脱贫致富?”

    遂徊沉默了一会:“真的不是被未婚妻退婚,和弟弟争家产失败被流放至此吗?”

    应帙也不确定,因为后面这种可能明显比前面的理想听起来带劲多了,所以他打算直接去问城主本人。

    在城邦政府见到聂景行的时候,他正在苦口婆心地处理一个土地纠纷问题,两帮人在政府大门口的广场上吵成一团,各自手里拿着锄头棍棒,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一言不合准备干仗,而聂景行在中间捂着耳朵让大家冷静,可惜他只有两只手,但有四个耳朵,所以只能用两只手捂熊耳朵,胳膊肘捂人耳朵,看上去狼狈极了。

    他的精神体灰熊堵在聂景行身前尝试着维持秩序,明明是一头凶猛的野兽,却起不了任何震慑作用,像一只无助但能吃且会掰玉米的棕色大胖子。

    一定是理想支撑着他了,应帙再次笃定。

    意想不到的是,聂景行解决不了的难题却被遂徊轻易解决了,或者说黑发哨兵刚在政府大门外出现,注意到他的镇民就瞬间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再大声喧哗。

    在应帙和聂景行的眼中,遂徊就是个没人爱的小可怜,但在这些镇民眼里,这却是个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的超级大杀器。

    聂景行大大松了一口气,挑选了两名敌对阵营的镇民代表,请他们进行有序发言。

    应帙在旁边听了一会,总结就是谁偷偷趁谁不在征用了谁的土地,谁又缺了德故意毁了谁地里的庄稼,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等镇民们走后,应帙问聂景行这些琐事为什么不让手下人处理,还需要你一个城主亲自出面。

    “我威望高啊,人格魅力强啊,他们就听我的。”聂景行语气中还颇有几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得意。

    应帙临时起意带遂徊来找聂景行的决定没有出错,吊儿郎当的城主几句不正经的骚话,瞬间令遂徊紧绷到现在的神经放松下来,他跟着聂景行进入城主办公室,熟门熟路地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应帙,一杯自己喝,引得聂景行不睦道:“这么没眼力见,也不知道给我倒一杯?”

    “明天给你倒。”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就愿意在我生日这一天服务一下我。”聂景行摇摇头,“白捡你了。”

    “聂城主。”应帙将自己的那一杯原封不动地递给聂景行,“您究竟是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做一名城主?”

    聂景行无语地喝了口水:“为什么你也要问这个,很重要吗?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来到底回答了多少个一模一样的问题吗?”

    “大家都和我一样好奇。”应帙温文尔雅地说。

    当然,真实原因纯粹是找个借口带遂徊来见聂景行,再随便找点高大上的话题陶冶情操。

    “为了理想,这个原因难道不够真诚?”聂景行叹口气,又不等应帙和遂徊回答就继续说,“看来,只能告诉你们真正的原因了。”

    应帙:“有多真,比私生子争家产还真吗?”

    遂徊:“有多真,比兄弟阋墙抢夺向导还真吗?”

    聂景行:“……”

    聂景行:“你跟着外面的坏向导学坏了,遂徊,我还是更喜欢之前那个阴暗暴戾又嘴笨的小蛇,把他还给我。”

    坏向导表示无辜:“?”

    短暂的沉默过后,城主又喝了一口水,缓缓道:“这事我没和别人讲过,真的……那时候我还很小,也不小了,具体几岁不记得了,反正当时聂仰止觉醒了,我一直没觉醒,家里所有长辈都以为我是普通人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当时我就感觉这个家不需要我了,有一天夜里收拾东西离家出走……然后就被人贩子拐了,要把我卖出国境线。”

    应帙和遂徊对视一眼,觉得这个故事很假,但往往听起来越假就越有可能是真事。

    “我之所以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能上山把你捡回来,”这句话聂景行是看着遂徊说的,看起来还在记恨遂徊不给他倒水的事情,“运气就在于运我出境的那艘船靠岸的时候,恰好有一批偷渡入境的人从船上下来,而这里面,有一名哨兵。”

    “虽然他一直有意隐藏身份,但我父母兄弟都是特种人,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哨兵,当时我就意识到这是我脱身的唯一机会,一把冲过去扑住他,疯狂央求他救我。”

    “他救你了?”遂徊问。

    “救了,他看上去挺犹豫的,但还是帮我了。”聂景行回答,“他很厉害,但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一名哨兵,甚至从未召唤过精神体,我告诉他的时候,他很惊讶,有一种恍然大悟加上解脱的表情,非常高兴。我当时允诺他,帮他解决户口的问题,但是几日后他突然不告而别了,估计是不相信我一个初中生的承诺。”

    “我当时非常震惊,我心里想,这世界上竟然还有地方不知道特种人的存在,不知道哨兵和向导,觉醒了无与伦比的天赋却还将自己当作怪物,精神域疼到动弹不得还不知道生了什么病。”

    聂景行顿了顿:“我安全回家之后就在想,我要去这些信息滞后的地方,帮助所有的特种人,无论等级高低。”

    应帙和遂徊配合地鼓起掌来,聂景行暗爽地抿了一口水:“说起来,这事我跟聂仰止讲的时候……”

    遂徊抓住重点:“你刚刚还说这事从没跟任何人讲过。”

    “……聂仰止不算人。”聂景行随口解释之后又继续之前的话题,“他也不信,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还有人能不知道自己是特种人……结果若干年以后,我就从山上揪下来一个精神域都快炸了还不清楚原因的……”他用眼神示意遂徊,“某位哨兵。”

    应帙大力鼓掌。

    “说起来,”聂景行想了想,“救我的那名哨兵精神体融合态也是有鳞,不知道是鱼精神体还是蛇。”

    也可能是龙,应帙暗戳戳地想。

    ……

    两人随着聂城主中午一起去政府食堂吃了顿简餐,然后就被无所不用其极的城主拉去干活,应帙写近期活动的宣传文稿,遂徊则是分配了整理文档的任务,当真是忙到一整个下午没有半点空闲悲春伤秋思考身世问题,遂徊都恨不得立刻认祖归宗回去当大少爷。

    好不容易下班回到家,周如翊竟然还抱着那柄伞左看右看,恨不得在伞面上看出一张男人的脸,而周琼从后厨探出头来,喜气洋洋地说:“我做了晚餐,你们快入座,马上就好了。”

    聂景行整一个大写的受宠若惊,“周老师您还会做饭呢?太客气了,我这还想请大家出去下馆子……”

    说话间,燕煦也从周琼身后冒了出来,她还严严实实地带着口罩,就是雪白的口罩上面全是灰,显得整个人灰头土脸,“聂景行!你卖辆三轮升级一个灶台不行吗?这年头就算是城邦也没烧柴做饭的了吧?”

    “穷啊,缺投资啊。”聂景行不走心地说。

    “我可以投资。”周琼立刻说,她端出一盆鸡汤,放上桌之后又迅速改口道,“如果聂城主有合适的项目的话。”

    “如翊,把伞放下,洗手吃饭。”说完,她又微笑着抬头看向遂徊和应帙:“你们也快来吧,小帙和……”她微不可察地顿了半秒,“遂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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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5 第 125 章

    现在正是敏感时期, 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即便周琼只是一个非常细微的语气停顿,周如翊和聂景行都没什么反应,但心里有鬼的应帙、遂徊和燕煦三人却陡然警觉地对上视线。

    概因话题比较敏感, 遂徊迅速移开了目光。

    应帙则是通过眼神向燕煦传达‘她也知道了?’的问询。

    虽然想不到任何能让周琼察觉到问题的契机, 但……母亲和儿子之间或许会有那种微妙的感知,促使周琼本能地在意遂徊。

    至于燕煦, 她的眼神就比较复杂了,感觉能写成一篇小论文,应帙一时间难以理解, 所以借着端菜之由单独和她进了厨房。

    “阿琼的记忆有问题。”燕煦摘下口罩说。

    “这点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应帙莫名。

    “不, 我突然想到, 她看到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时会头疼,”燕煦反手指向自己的头发, “那为什么她看到我精神体融合态却毫无反应?”

    应帙愣了一下,“确实……”他之前在三轮车上也未留意到这一点,现在一想, 确实奇怪。虎鲸白斑的精神体融合态不比稀奇古怪的太攀蛇戴口罩来的熟悉?为什么周琼看到一群口罩生物都能头疼,却对燕煦的融合态视而不见?

    “我猜想她不仅仅是精神域损毁造成了失忆,而且封存过部分重要记忆。”燕煦猜测道。

    “遂徊也说他记忆收到过修改。他幼年不认识字,但是会写自己的名字。”应帙问,“当初遂徊父母的事情严重到这种程度吗?”

    燕煦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似乎在思考这段过去应该如何解释给后来人听,最终万般前尘往事都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埋怨:“都怪周琼这煞笔,非要找那么个哨兵。我跟她说了一万次, 不要找他不要找他, 这世上那么多哨兵, 为什么非要找一个脑子有病,身体有病,精神域也有病的哨兵?……但她就是不听,跟下了降头一样,非说是什么命中注定,契合度有那么重要吗?我和识笺83.1%的契合度难道就过不下去了吗?”

    “他们之间的契合度很高?”应帙听出了弦外音。

    燕煦不爽地说:“……也就那样吧。”

    “我和遂徊的契合度是94.4%,”应帙说,“遂徊的父母是——?”

    “也就……”燕煦抿了抿唇,表情越发的臭,“比你们高两三个点吧。”

    “灵魂伴侣。”应帙瞬间明白了什么:“如果是灵魂伴侣的话,那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像下了降头一样,非那人不可了。”毕竟他也有同样的经历,明白灵魂伴侣对于特种人的诱惑力度。

    但同时他也不理解:“遂徊父亲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你这么反感?”

    “一个不法组织的杀手。”燕煦说,“被大头目洗了脑,专门替他干一些杀人越货的活,手下人命无数,就算活到现在,遂徊也得在牢里见他的爹。”

    应帙没有想过遂徊父母之间的身份差距竟然这么大,还在脑内消化巨大的信息量,就听燕煦继续说:“龙让这人,可恨也可怜,他不是本国人,是东南那边的贫困战乱小国偷渡进来的,连个户口也没有。因为哨兵的身份,不知道怎么就被骗进了邪教组织。

    组织的领袖是一个向导,改造了他的精神阈,让他一个普通哨兵成了极狭精神阈,只能感知到领袖一人的向导素,因此被迫为领袖卖命……”

    燕煦顿了顿:“也不是被迫,他被那老头子洗了脑,觉得组织头目是他至高无上的拯救者,心甘情愿做他掌下的利刃。”

    “这事按道理应该闹得很大,为什么到我们这里一点也不知情?”应帙问,“你们特意封锁了消息?”

    “封锁了,但主要还是因为是跨国犯罪。”燕煦解释,“组织的成员大多是国人,但基地在国外,北边最乱那块。我们当时申请了国际逮捕令和联合办案,还因为队伍资历太浅差点没抢到这个任务,就算到国外也处处碰壁,三天两头被遣返。”

    “那周琼阿姨是怎么和遂徊爸爸遇上的?”

    “组织为了杀鸡儆猴,让我的队伍别找他们麻烦,下了阿琼的性命单,龙让是执行人。”燕煦说,“但是阿琼和龙让是灵魂伴侣,他们之间超高的契合度打破了那道加在龙让精神阈上的人造枷锁,龙让没下得去手,回去领罚了。”

    她继续:“其实我也能理解阿琼,一个强大、神秘又身世悲惨的哨兵,对于一个豪门出身,无忧无虑且具有理想情怀的向导来说,真的没办法产生任何抵抗力。阿琼从小到大没吃过苦,找龙让就是为了吃苦,为了他,她真是把下辈子的苦都一并贷款吃完了。

    龙让被头目操控了那么多年,三观很有问题,还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怎么劝都不肯离开组织,说头目当年收留了他,给他一口吃的,他的命就是属于那老头的,还觉得周琼不可能会和他在一起,就是和他玩玩的,对阿琼若即若离,也不看他那样子,阿琼能图他什么?

    而且他精神域都是伤,也有轻度的过激防卫症,遂徊的病根本就是遗传他,还加重了。因为他这个病,周琼身上一直带着伤……”

    说到闺蜜的糟心男朋友,燕煦根本停不下来,一不留心就讲得时间过久,导致在大堂殷切等饭吃的周琼忍不住起身过来打探情况,“首席?”

    燕煦和应帙瞬间噤声,然而就在这时,厨房门外忽然响起遂徊的声音:“阿姨……”

    “小徊?”

    两人并没有聊天,但因为遂徊的这声打断,让厨房内的两人能够调整好状态,假装旁若无人地端着菜走出来。

    推开门走出去,和遂徊对上视线的时候,应帙莫名有些语塞,他故意多跑了两回,看遂徊也故意留在厨房,等到其他人都去了大堂之后又和遂徊说起了悄悄话:“你又听到了?你怎么天天偷听?”

    “……是你们声音太大了。”

    “我们声音大?有本事你去问城主听到没有?”

    “那我就是偷听不可以吗?”遂徊理不直气也壮,“好奇自己父母的身份有问题吗?”

    “……”应帙叹口气:“没有问题,我主要是怕你接受不了……”

    “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不就是个黑户吗?”遂徊状若无所谓地说,“虽然我一时之间也说不准到底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惨,还是有个眼瞎失忆的妈和脑残罪犯的爹更惨。”

    都惨。

    应帙看向遂徊,看他平静的目光和冷淡的神情,意识到身侧这名黑发哨兵心性坚韧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接受能力也极为强悍,设身处地地想,应帙本人绝对没办法这么容易接受这些颠覆他全部认知的信息。

    不过他还是为遂徊递去了一缕向导素,然后就看到遂徊在向导素的安抚下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所以还是介意的……

    应帙安静地等待遂徊平缓了情绪,随后才一起在城主家的大木桌前并排落座。

    桌上的菜肴非常丰富,虽然没什么大菜,都是一些快手的家常菜,但正因如此,才特别有母亲和家庭的味道。

    在周琼催促的声音中,燕煦缓缓摘下了口罩,抬头看向坐在她正对面的女人。一如她的猜测,周琼对她的面容没有任何反应,见到她摘下口罩也只是笑得更深而已。

    剩下桌上唯一戴着口罩的人就只剩下了遂徊,他看到燕煦地动作以后也抬手摸上了口罩系带,应帙握住筷子,眼角余光瞥见周琼也停住了吃饭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遂徊的手。

    口罩摘下,遂徊将它塞进口袋里,夹了一口菜放进口中,无事发生。

    却而不是全然无事发生,应帙看到了周琼动摇、疑惑且失望的眼神,她似乎对遂徊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也通过他们莫名其妙要佩戴口罩的行为中意识到了什么,但现在口罩都揭开,她对往事记忆极为灵敏的头痛症却没有出现,这令周琼困惑不已,又极为失望。

    所以这群人在她面前一直带口罩……只是因为喜欢带口罩???

    这顿饭吃得各怀鬼胎,只有聂景行是真的在吃饭,吃的特别开心,连连夸赞周琼手艺好;周如翊记挂着伞,吃了两口就又回去摸伞了;周琼食不知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燕煦想的事就很明显了,一看就是刚才没骂过瘾,还在肚子里骂人;应帙在梳理信息,准备晚上再和妈妈好好聊聊,这次一定要注意避开遂徊。

    至于遂徊,他和城主一样,也在疯狂干饭,吃得碗碟干干净净,吓得聂景行连忙把最后一碗饭让给了他:“下午随便让你干点活就饿成这样,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不给你吃饭。你看应帙吃相多斯文,你呢?像只猴。”

    遂怀不搭理他,闷头苦吃。应帙倒是在夸赞之下忍不住再端正了些吃饭姿势。

    在辛苦养大的半个弟弟面前吃了闭门羹,聂景行吃饱喝足无所事事,瞥一眼看着就很无趣的应帙,转而去撩拨周如翊。

    “这什么伞啊?款式还挺独特的。”城主在周如翊面前蹲下,“城邦里没卖的吧?”

    周如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伞的由来,就哈哈笑装傻,“不就是一把普通的黑伞吗?”

    聂景行又看了这把伞两眼,倏然说:“别乱动这把伞,很危险的。”

    周如翊动作一顿,其他人也纷纷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机关伞。”聂景行指着这把伞,回头目光扫过所有人,“东南特别流行这种伞,首席你都不知道?”

    燕煦惊讶地走过来,接过周如翊手中的黑伞,左右看过一遍,递交给聂景行,语气中不自觉有些紧张:“……我还真不知道,是哪里有机关?”

    聂景行正要演示,倏然却想起什么,抬眸看向应帙和遂怀,“真是巧了,下午刚跟他俩提过的人,我从那人身上学到的知识晚上就用上了,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心理学说法?”

    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的幽默,全部都目不转睛地等待他演示。

    聂景行也没有吊着众人的胃口,示意周如翊避开一些之后,在伞柄上轻捏,接着又用力拗折,看得周如翊都紧张,生怕他将这把‘父亲的信物’弄坏。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伞柄折断,聂景行谨慎地将断面朝外,却没有见从内发射出什么暗器,他仍旧保持着警惕,小心地晃了晃,侧耳倾听内里的动静,从而判断里面有没有东西。

    很快,众目睽睽之下,伞柄内掉出一卷发黄的纸张,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显然里面还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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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6 第 126 章

    机关伞内居然真的藏了东西,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里最兴奋的那位无疑是周如翊,她抢在所有人之前捡起那卷纸,小心又快速地拆开, 两枚金色的小玩意从纸中滑落, 被她眼疾手快地用掌心兜住。

    周如翊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手中的物品上,没有留意到身边几个人不自然的表情, 她展开纸张,上面果真写了字,却是她不认识的语种, 歪歪扭扭, 写字的人一看就是文化水平不高。

    ……爸爸是外国人, 我还是个混血儿?周如翊困惑地将纸递给周琼,“妈, 你认识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周琼微微抿着唇接过纸,垂眸快速扫过一遍:“不认识。”

    说着,她将纸仔细叠好, 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另一边周如翊又开始研究掌心里的另外两个小玩意:“这是……长命锁?”她对着光仔细观察着,发现上面竟然也刻有文字,同样是外文,和纸上的是一种文字。

    金色的小锁仅有成人指节大,纹路清晰, 工艺很复杂, 周如翊看到的它们瞬间就意识到这一定是父亲为她准备的。

    一个抛妻弃子的渣男也会这样认真为自己的孩子准备礼物吗?

    两枚锁上刻的字并不相同,在周如翊盯着长命锁发呆的时候,遂徊同样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两枚精致小巧的金色饰品。他亲眼见到了母亲, 也见到了他的同胞姐妹, 对于还活着的人, 他的心态很复杂,但对于一个再也见不到的逝者,他就只剩下了怀念和悲伤。

    一枚看得见摸得着的长命锁,永远比其他人口中的话语更加真实。

    ……

    在大铁锅里煮完,应帙热气腾腾地躺到床上思考人生。

    他将枕头叠在腰后,想了想,给应识笺发信息:[遂徊是周琼的儿子,我知道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将近零点,所以应帙也没想到应识笺竟然是秒回:[知道就知道呗。]

    就凭这从未有过的回应速度,应帙完全有理由怀疑他爸平时就是故意选择性眼瞎,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两下,他继续发:[我妈说遂徊爸爸是她杀的。]

    应识笺的回复依旧来得很快:[她真这样说?]

    [嗯。]

    信息刚发出去,应识笺的视频就发了过来,应主席坐在一张黑色的椅子上面,看背景人还在工会办公室里加班。

    “和你妈没关系。”应识笺开门见山地说,“当时龙让躲了起来行踪不明,奥卡姆抓了周琼,借此威胁你妈联系龙让,不把龙让叫过来周琼就得死。”

    ‘奥卡姆’估计就是遂怀爸爸所在邪教组织的头目,应帙莫名觉得这个名字还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应识笺继续说:“后来龙让死了,你妈一直很自责,因为除了周琼以外,只有她能联系上龙让,性命相托,那则信息发出去,就等于是宣告了龙让的死刑。”

    “我妈说周琼的记忆不仅是精神域损毁造成的,还被人为影响过,”应帙问,“爸,是你做的吗?”

    “为什么什么烂锅你都砸过来让我背?”应识笺无语,“上次问遂徊的记忆是不是我干扰的,现在又问周琼,我和他们一家的记忆是有仇吗?当年的事我参与最少,你妈有大哨兵主义,遇到相关问题宁愿去找耿岳讨论,也不肯来找我。”

    “……那你有办法解除记忆影响吗?”

    “看情况。”应识笺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易承澜精神域没有崩溃的话,他其实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可惜了,百年难遇的天才,也毁在了哨兵手里,真不知道结合究竟给我们向导都带来了什么。”

    听着爸爸莫名其妙开始倡导向权,应帙思绪飘远,忽然喃喃道:“这两对都是灵魂伴侣,结局也都不太好……”

    “这就联想到自身了?之前听到自己和遂徊是灵魂伴侣的时候,不是挺得意的吗?”应识笺勾唇笑了笑,“放心,奥卡姆已经被你妈宰了,挫骨扬灰,那组织也捣毁得干干净净,连在里面负责端茶倒水的都被 你妈塞进监狱里关个三五年,不会再牵连到你们了,你和遂徊……”他话说到一半,忽然话音一转,“不对,问题好像也挺大的,你和他的灵魂互换有进展吗?”

    “最近都没有交换,正常到我都差点把这事忘了。”应帙说,“……爸,你之前说不建议和我遂徊在一起,就是因为他父母的原因?”

    “差不多吧,我对这两人印象很差,”应识笺不高兴地说,“一个蠢一个傻,把你妈折腾的够呛,还差点因此跟我离婚……谁知道遂徊会不会遗传他爸妈的脑子,莫名其妙开始跟你作。”

    “遂徊的脑子确实不太正常,恋爱脑,还有点疯,我还以为是受精神域混乱长年累月的影响,原来是天生的,遗传他爸妈?……”

    “我在骂人,而你在做什么,秀恩爱??”

    ……

    两人又没什么重点地聊了一会,应帙的房间窗户忽然被敲响,转过头,看到一个倒挂在他窗玻璃外的哨兵脑袋,像一只黑蝙蝠。他露出一个极度无语的表情,而悬浮屏幕中的应识笺却是立刻笑个不停:“朱丽叶,罗密欧来找你了?”

    应帙默默挂断通讯,挺身坐直。遂徊接收到信号,从外面推开窗户,悄无声息地跳了进来,然后迅速不见外地扑到床上,太攀蛇利维坦从天而降,落进应帙怀里。

    “为什么不走门?”

    “……有人一直站在走廊上,我怕出门撞到她。”

    应帙一听这个‘有人’就知道是谁,他皱眉疑惑问:“这个时间点,周琼不回房间在走廊上做什么?”

    “不知道……”遂徊被带跑了话题,沉默了几秒才想起他来这里的原因,立刻说,“小咩,我查到两枚长命锁上的字的含义了!”

    “如意,遂怀?”

    “……”遂徊兴奋的表情一顿,“你怎么知道的?”

    “这很好猜到吧?”应帙说,“你爸爸的遗物,长命锁都是给孩子的,还是两枚,不写你俩名字还能写什么?”

    遂徊明显很高兴,为他终于得到了姓名的来由:“怎么会这么巧?这把伞就在我身边,咫尺之遥,这把锁也一直陪伴着我,我却不知道。”

    真好满足,也不知道这到底能有什么高兴的?应帙心想。或许正是因为拥有的太少,才会为这一点点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而暗喜不已。

    他刚准备说点什么,遂徊却忽然警觉地示意他安静,侧耳倾听什么动静,过了会压低声音说:“那个人,去找了你妈妈……两个人一起下楼了。”

    遂徊光是远远瞥长命锁一眼,都能凭着他‘不正常的学渣脑子’记下外文的形状,再凭借毅力一一比对所有东南战乱小国的字体,找出那四个字的含义。而周琼手上有那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张,随便拿终端扫描一下都能知道里面到底写了什么,知道部分过去的事情不奇怪。

    但她得知了信件内容之后,竟然一不去找周如翊,二不来找遂徊,居然第一反应去找燕煦?这就奇怪了。

    ……总不能包裹着孩子长命锁的信里通篇写的都是和燕煦相关的信息吧?

    应帙和遂徊对视一眼,迅速从床上滚下去,小心翼翼打开房门,一前一后从门缝中侧身溜了出去。

    无巧不成书,就在两人做贼似的准备移到燕煦门前的时候,周如翊的房门竟然也打开了,这人完全复刻了应帙和遂徊方才出门的动作,紧贴墙壁从门缝中挤出来,一抬头,就和另外两只小贼对上了眼神。

    一直开朗外向话多的周如翊罕见地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目光躲闪,恨不得再从门缝里挤回去。

    她知道了。遂徊一把攥住应帙的手腕,缠在他肩头的蛇都僵硬了。

    应帙左右看着这对兄妹或者姐弟,在几乎凝固的氛围中,他倏然温柔一笑,用非常轻微的音量对周如翊打招呼道:“晚上好,如翊。”

    周如翊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回复道:“晚上好,嫂,嫂子。”

    应帙:“……”

    遂徊:“……”

    周如翊:“……”

    “不一定是你哥哥,”应帙说,“说不准也是你弟弟。”

    只能感谢周如翊没有在他这句话之后再脱口而出一个弟妹。

    也不清楚从饭后到现在的这几个小时里,周如翊得知长命锁上的另一个名字是遂怀,一个人究竟在房间里怀疑了多久的人生,又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此时此刻听到应帙的话,她竟然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就良好地接受了遂徊的身份:“你真的是我的亲生兄弟吗?天呐,所以我爸是特种人?我妈也是特种人,全家就我一个不是特种人??”

    在她一个接一个的反问中,遂徊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利维坦也好奇地探出蛇信,感知周如翊的气息。应帙暗叹周如翊的性格好到过分,忍俊不禁地问:“重点在这里吗?”

    “……”周如翊沉默了一会,抬头看向遂徊,认真地注视着他的脸:“我和妈妈长得像,你是不是也正好和爸爸长得像?我们的爸爸究竟是个什么人?”

    “……”

    遂徊不知道,但一定有人知道。

    三人在走廊上对完信息,默契地沿着楼梯走下,远远在后院昏黄的灯光下看到了在小池塘边喂蚊子的燕煦和周琼。

    应帙正思考着应该如何偷听,就见周如翊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纽扣形状的窃听器,贴到利维坦的背上,再对它握拳鼓劲:“加油。”

    利维坦刺溜的就蹿了出去,没一会,周琼的声音就清晰地从周如翊终端内传出。

    “我一直在怀疑车祸失忆的真实性,燕煦,但因为头痛症,每次试图回忆什么都会让我痛不欲生,所以我一直在逃避,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周琼嗓音在颤抖,异常崩溃,“我居然让我的孩子在外面受了这么多的罪……”

    “阿琼……”

    “我要恢复记忆,燕煦,拜托你帮我,你肯定知道怎么才能让我想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我——”

    “你每年都会在同一天来看我,就在我创作室对面的咖啡厅里,戴着墨镜,远远地看着,真当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吗?”

    “……”燕煦沉默了一会才说,“阿琼,你的精神域已经损毁了,所以才会头痛,恢复记忆可能会让你永远处于头痛之中。”

    “没关系,”周琼万分笃定地说,“我要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我的孩子是怎么丢的,我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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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7 第 127 章

    聂景行今年的生日可谓过得隆重而难忘, 明明不是什么特殊的岁数和年份,却迎来了全国哨兵首席、中央工会主席、前任向导主席这三位大佬欢聚一堂,表面上说是为庆祝他的生日, 背地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

    他的‘绯闻未婚向导’特意一早抵达城邦, 本来想的是和老友叙叙旧,结果一进门简直让他怀疑是否误入首脑峰会。

    应帙也没想到一觉睡醒下楼, 能看到他爸爸应识笺、他妈妈燕煦、他叔叔易承澜和他的医生虞旌在大堂内陪聂景行嗑瓜子,旁边的矮木桌上还像模像样地摆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仿佛真的是过来给城主庆贺生日。

    不过稍微动动脑子也能明白这几位聚在这里的原因, 恰好这时周琼也从楼梯上走下来, 神色非常疲惫, 眼眶又红又青,显然是一夜未眠, 不过走进大堂的瞬间,她就一扫疲倦,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落落大方地和其余人打招呼,听燕煦为她介绍。

    “我就说你们没那么好心,还什么特地过来给我过生日,笑死头熊。”聂景行摇晃着蒲扇,看起来还不知道遂徊的身世, 脚趾夹着人字拖没个正形地晃来晃去, 看得虞旌眉头直打结,“是总工会有什么重要项目要和环际集团的周董谈合作?那做什么非要在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谈?首都没地儿了?”

    “首都的地儿当然很多,那我们为什么不在首都谈, 偏要来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呢?”应识笺笑着说, “还说不是特意为了给你过生日?”

    在场最懵的人无疑是虞旌, 他在一堆‘席’中间正襟危坐:“应主席,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应帙在塔里是说一不二的学生会长,很有威信,但在这群人眼中却只是乳臭未干的孩子,因为城主家的凳子不够,聊着聊着还让应帙让位边上凉快去,别占位子打扰大人们谈论正事。

    “际舟呢?”临去后院凉快前,应帙问易承澜,“我给他通讯,他一直没有接听。补考结束了吧,他怎么没跟来玩?”

    “他身体有些不舒服,大致是夜里贪凉感冒了,就没有跟我过来。”易承澜小声回答。

    “这样啊……”应帙点了点头,“那等明天回去了,我去看望一下他。”

    ……

    后院内非常热闹,遂徊脖颈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正虎虎生威地挥舞着一把斧头劈柴,劈开的木头被灰熊一一捡起,单爪揣着拿到一边整齐堆叠。

    周如翊端着一碗绿豆汤蹲在旁边看遂徊干活,见应帙过来,连忙唔一声起身,放下碗进厨房给他也端了一碗洒了冰块碎的鸡头米绿豆汤过来,“城主天没亮就爬起来煮的,好吃。”

    “……尝出来了。”应帙舀了一口放进嘴里,回厨房往碗里加了半勺糖,“一点糖也没放,非常有哨兵的风格。”

    遂徊将斧头插进木头底座里,拿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喘着气回头,就看见应帙和周如翊一人端着碗绿豆汤坐在旁边聊天,太攀蛇缠在应帙脖颈上,就连山羊巴弗灭都有一碗绿豆汤喝,但他竟然没有。

    “我的呢?”遂徊扯开衣领扇了扇风,缓步走到应帙和周如翊身边。

    “我盛好了去给你拿。”说着周如翊就要起身再去一趟厨房,却看见遂徊在应帙身前蹲了下来,而应帙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带着软烂绿豆和鸡头米的糖水递到他唇边,遂徊顿时像偷着腥的狐狸一样笑了起来,张嘴将这勺绿豆汤含进口中。

    周如翊:“……”

    周如翊翻了个白眼蹲回去:“我就多余问这些话。”

    大堂内倏然传来椅子翻转的声音,似乎是有谁没坐稳摔倒了地上,灰熊急忙探头去看发生了什么,而应帙见怪不怪地说:“看来城主知道你的身世了。”

    遂徊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羞,“这还没确定,怎么就……”

    “这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周如翊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长命锁,对着上面的名字分辨了一下,将刻着遂怀的那一枚递给遂徊,“都刻着我们的名字了。”

    遂徊没有伸手去接:“可是,这世上叫遂怀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

    周如翊伸出来的手犹豫地停在半空中,她昨晚也想了一夜,情绪敏感,见遂徊拒绝接受长命锁,似乎是因此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譬如遂徊不愿意接受妈妈和她这个妹妹,欲言又止地看向应帙,后者淡然地解释:“近乡情怯,患得患失。”

    周如翊秒懂,当即拍胸脯保证:“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你都是我哥!应帙都是我嫂子!我以后就跟你俩混了。”

    遂徊:“……”

    经过半小时的讨论,大堂内的人逐渐分为两波,应识笺、易承澜和虞旌还在热火朝天地商议精神域调整和记忆修复的方案,而周琼已经在问聂景行关于遂徊的事情。

    聂景行挑着有趣的事情讲了几件,暂且隐瞒了遂徊的精神域问题,只重点提及了应帙对于遂徊的重要性,很快周琼的眼眶就再次红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拜托聂景行带她去山上看看遂徊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没问题。”聂景行起身去后院拿车钥匙,抬头就看到柴火堆旁边的地上蹲着三个喝绿豆汤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聂景行倏地笑出了声,朝遂徊竖起大拇指:“厉害,原来你才是豪门大少,这个生日礼物我着实没想到。”

    遂徊有些动容:“小景哥……”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聂景行抬手乱揉遂徊的头发,“如果你进了豪门之后,遇到什么兄弟阋墙,争夺家产,未婚妻背叛之类的事情,随时欢迎你回来找我求助,我经验丰富,给你出招。”

    遂徊刚感动还没过几秒,情绪唰的就收回去了:“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就是,”周如翊在旁边帮腔,“家里谁敢欺负我哥?那些舅舅谁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我直接弄死他们!”

    “这就一口一个哥了?他被认回去,你能分到的家产可就少了。”聂景行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而且遂徊小时候吃了这么多苦,你妈妈因此愧疚得不行,以后肯定对遂徊比对你好,你就不嫉妒?”

    “……”说完全没想过这些事也没人信,但周如翊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我——”

    遂徊倏然打断她的话,说:“我不要家产,我可以自己挣——”

    “那不行。”应帙一边在终端上打字,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分不到周家家产我才不和你好。我为什么现在和你走得这么近,就是图你的钱,没钱谁给你向导素安抚你?”

    遂徊:“……”

    聂景行幸灾乐祸:“看,这就是残忍而赤/裸的现实。”

    作者有话说:

    病了两天没写,有点找不到手感,憋到现在写了这么点,明天24点前赶榜单至少要写5500字……太地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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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8 第 128 章

    [我这一生命途多舛, 注定坎坷不幸,而你是唯一的变数。希望神明保佑我们日后的生活平安顺遂、万事如意。阿琼,保护好孩子, 不要相信任何人, 等我回来。]

    这是遂徊父亲龙让留给周琼的信,也可以说是最后的遗书, 可惜中途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周琼并没有看到。

    应帙看着翻译软件上的这段话,默默把‘不要相信任何人’这七个字圈出来, 总感觉意有所指。或许龙让当时察觉到身边熟识的人出了问题, 有内鬼, 但是不确定目标,所以才会这样提醒周琼。

    他低头看向终端, 给耿际舟发的信息还停留在早上,至今没有得到回复,反倒是黑暗哨兵阿普顿回了他的短讯, 并且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没头脑的气息:[小舟生病了?]

    应帙很无奈地回复:[你就这么不关心他,生病了都不知道?]

    [他没跟我讲啊?]阿普顿觉得很冤。

    [你们最近有交流?]

    [有啊,我们昨天还一起线上联机打游戏了。]

    ……太反常了。应帙心想,为什么单单和我断联?总不能是生我气了?不像啊……该不会耿际舟身上也出现什么离奇的事件,譬如他也和哪个哨兵灵魂互换了, 所以表现才这么奇怪?

    他挽着裤腿坐在河岸边, 正凝眉思考着问题,忽然一道清凉的水流迎着他的脸泼了下来,应帙用羊角簪盘好的银发顿时散乱成了水鬼, 他抬起头, 就看见遂徊和如翊一人怀里抱着条疯狂挣扎的鱼, 一人掌心里捧满了小蛤蜊,玩得不亦乐乎。

    “……看出来了,你俩肯定是亲兄妹。”应帙无语地将沾湿的长发撩到耳后,重新挽了一个,簪子斜斜地扎进银发中。周如翊兴高采烈地把蛤蜊放到岸上的水桶里,期待地邀请:“帙哥,你也来玩呗。”

    “他不会游泳。”遂徊也走了过来,把鱼也丢进桶里,然后默默计算捞的这些鱼够不够吃,接着继续低头用小刀削尖竹片,做出扎鱼的工具。

    “可这水才到膝盖深啊?”

    “羊毛不防水。”

    “……”

    应帙总觉得最近被遂徊调侃的次数变多了,大概真的是精神域好了,胆子越来越大,得抓紧机会给他做一次精神梳理,拿鞭子抽一抽,好让他分得清大小王。

    周如翊非常遗憾地叹口气:“帙哥这么讨厌水吗?我还想在家办个泳池派对来着……”

    “不止泳池派对办不成,”应帙说,“际舟生病了,再加上遂徊的事情,你的游玩邀请可能要再推延一阵子,甚至这次假期都办不了。”

    “其实第一次推迟的时候我就有预感我们几个是聚不成了。”周如翊说,“一般这种事情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所以我才死皮赖脸地跟着你们来城邦玩,不然假期我得无聊死,之前想点几个男模陪我出去旅游,被外公骂了一顿,只能无疾而终,哎……”

    “点男模?”乡下穷小子遂徊从未接触过这么高端的玩法。

    周如翊哈哈一笑:“下次我们偷偷点两个,不让帙哥知道。”

    “为什么不点三个让我也高兴高兴?”

    ……

    小辈之间相处得其乐融融,本以为一切都会像他们三人的关系一样进行得融洽而顺利,但等到下午遂徊和周琼的DNA检测报告结果出来的一刹那,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暗流便一下子掀起万丈浪潮,瞬间淹没了高楼大厦。

    这些暗流一早就存在,但被无数谎言矫饰,又在遂徊确认与周琼有血缘关系之后被撕裂开,露出底下的鲜血淋漓。

    周琼和他父亲进行了激烈的争吵,互不相让。

    周琼质问父亲为什么谎称她的失忆是因为一场车祸,为什么造谣为了保护她而死的丈夫抛弃了她?当年她出事失忆以后,周如翊是周老派人抱回来的,那时候遂徊在哪里?为什么只抱回来一个?难道是因为厌恶哨兵和向导,厌恶到抛弃了她的一个有明显觉醒倾向的孩子吗?

    而周老也非常愤怒地在终端里咆哮,说他当时接到消息赶到指定地点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周如翊一个孩子,他不知道周琼生了一对双胞胎,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的亲外孙丢在外面二十年不闻不问?

    然后他严厉又斥责周琼从来不听他的话,非要逆着他将向导的身份摆在姓氏之前;非要去加入什么工会战队,好好的大小姐不当,做个雇佣兵,各个国家不见人影地跑;还非要和一个身世不清白的黑户哨兵龙让私奔,背着他们结婚生子,然后又在外面过得不好,时隔多年还给他们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儿和嗷嗷待哺的孙女。

    ——甚至还将他们的一个孙子遗落在外面。

    争吵间,周琼的头越来越痛,她强撑着精神,将伞紧紧搂在怀里,无法再责怪任何人,归根到底,还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

    当天夜里,周家的飞舰再一次降落在城邦的荒地上,周老等不及明早,要周琼和周如翊立刻连夜带遂徊回家。

    应识笺和燕煦曾经接触过周老,知道对方强硬的性格和臭脾气,也能理解作为外公得知自己竟然还有一个亲孙子的心情,劝周琼冷静,回家和父亲好好谈谈。

    “你当年都没进过塔,向导常识都是自学的。家里不想让你当向导,更想让你做一个普通人,学管理和金融,日后继承家业。”燕煦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等级高,是S级,其实我都不想收你进队。”

    “你的记忆我们一致认为受过精神力的影响,”应识笺说,“但到底怎么安全地撤除影响,还原记忆,还得要回去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如果能找到当年影响你记忆的那个向导就好了。”易承澜托着下巴说,“有他在的话,事情就会容易许多。你们回去之后,都好好回忆一下,周琼以前接触过哪些有记忆影响能力的高等级向导。”

    周琼也觉得自己太激动了,让他人见笑,不好意思地朝聂景行躬身:“真抱歉,你的生日被我搞得一团糟。”

    “我其实一点也不在乎什么生日,这对我来说就是一年间再普通不过的一天而已。”聂景行摇摇头:“在乎这个的人是遂徊,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所以才会这么好奇和认真地对待……好好对他,好好保护他,过去的事情不要强求,更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好好待他,别让他哪天哭唧唧地回来找我。”

    深知聂城主尿性的遂徊和应帙都不敢先行感动,总觉得聂景行下一句话就要破坏气氛,但这回等了很久也不见聂景行再说点什么,只等到城主回头对他们眨了下半边眼。

    遂徊已经不是要回来找聂景行了,他是根本就不想走,一听要独自和周琼、周如翊回周家,他的抗拒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退一万步也要应帙和他一起去。

    “我以什么身份跟着去?”应帙好笑地问,“当年你妈妈带着你爸去见你外公,把他老气个半死,现在你还没认祖归宗呢,就要带着我这个野向导见家长?又把你外公气一遍?”

    “向导素,”遂徊说,“就说我有精神域疾病,不能离开你的向导素。”

    “说起这个,”应帙解开佩戴在颈后的向导徽章,放到一边,挽起袖口,以一种我忍你很久了,今天我要揍死你的口吻说,“趁着我妈和城主都在,我给你做一次精神疏导。”

    “……”

    “别紧张,哥。我保护你,回家之后你跟着我就行。”周如翊虽然不知道他和遂徊到底谁先出生,但她已经先行以妹自居,“三舅舅家的两个表哥脑子有点问题,你不要搭理他们;大舅舅的儿子跟超雄一样,你也别理;二舅舅的小女儿特别神经,你也管她;四舅舅生不出孩子,现任四舅妈是他的第六任老婆,人有点怪,你别搭理。其他的哥哥姐姐其实还好,就算互相看不惯也不会表现在台面上,要是说了什么你听起来奇怪的话,你就别搭理。”

    听完这么一段豪门大家族内部混乱的关系,遂徊更紧张了,但周如翊的中心思想他也懂了——谁也别搭理。

    就这样,遂徊在场院内被应帙触碰精神域,陡然失去理智爆发了精神狂乱。因为担心周琼看了遂徊痛苦的模样会更加内疚,她单独被周如翊劝走,而其他三名向导都站在不远处,看燕煦和聂景行一左一右地围住已经蛇化的遂徊,只会剥玉米棒子的灰熊头一回发出了凶悍的嘶吼,而虎鲸也在燕煦的精神图景内蠢蠢欲动。

    就在一场恶战一触即发之际,遂徊赤红着眼猛地游向应帙,却不是发起袭击,而是已经被揍习惯了,上来直接就嘤嘤地示弱,避免遭受一顿恶劣的鞭刑。

    应帙十分失望地看着缠着他双腿的蛇尾,又抬头看看正低着头用开叉的舌头试探他气息的遂徊本人,纠结了一下,觉得既然来都来了,阵势都摆出来了,还是用精神力鞭小抽了他一下,意思一下。

    遂徊不明白他已经这么顺从了为什么还要被打,委屈地抖着尾巴尖,蛇尾更加用力地缠紧应帙,从喉咙里发出非常可怜的声音,并且生怕应帙听不到,还要揍他,嘤咛声越来越响,两条胳膊也搭上向导的肩膀,用脑袋使劲地磨蹭,一直到应帙踏足他的精神域才逐渐敛了动作。

    燕煦:“……”

    聂景行:“……”

    见过好几次这番场景的虞旌笑得乐不可支,特别是看到聂景行不可置信的表情的时候,他笑得越发大声,但是倏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易承澜,看到对方目光专注而深沉地注视着双双神游进入精神域的应帙和遂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虞旌笑容逐渐变淡,他感到了一丝奇怪,但细思又不知道到底哪里奇怪,正好这时易承澜收回了视线,好似和寻常没什么两样,甚至留意到虞旌的目光时还还以一个疑惑的笑容。虞旌不再纠结,也还了个笑,回大堂找他喝一半的咖啡了。

    随着遂徊精神域混乱程度的日渐改善,应帙也不再像最初那样,精神梳理一次能累掉半条命,这回他还算轻松地脱离神游状态,甚至还留有余力送遂徊上飞舰,目睹去往他人生中除了城邦和塔之外接触到的第三个地方。

    遂徊一步三回头地登了舰,跟被绑架一样痛苦,看上去宁愿回来再被应帙抽两鞭子,都不愿意去豪门当小少爷。

    应帙没什么表情地遥遥望着他,反倒是往常最没心没肺的聂景行突然吸了下鼻子,低头骂了句脏话:“依依不舍什么呢?就这个破地,啥也没有,有什么好留恋的?”

    虞旌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就周家那个条件,保管遂徊待两天就乐不思蜀了,到时候哪还记得你叫什么?”

    “……谢谢你,差点没把我安慰死。”聂景行咬牙切齿地说。

    应帙倒不这么想,他不觉得遂徊会因为优越的生活条件而愿意待在周家,他毕竟是周琼的孩子,从小野到大,自由自在刻在了基因里,不会喜欢规矩多且勾心斗角的环境。

    果不其然,回家的第五天,遂徊就狂给应帙发信息,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他想走,这个地方再待下去他的精神域病症迟早会加重,让应帙立刻马上现在就来接他。

    分别第一天,遂徊一点信儿也没有,直到晚上才给应帙发信息说他躺床上了,絮絮叨叨说今天白天见了一堆陌生人,然后就说才分开一天就已经想应帙了,他只能借唯一的向导徽章睹物思人;

    第二天遂徊又是白天消失,晚上给应帙发想他了;第三天第四天仍旧是如此,特别像白天花天酒地,晚上敷衍糟糠之妻的渣男。

    [去不了。]应帙冷漠地回复道。

    遂徊秒回:[为什么???]

    [你在周家过得不开心?]

    [不开心!]在周如翊和周琼面前他说不了真话,但面对应帙,遂徊终于能畅快地一抒抑郁,[家里来了一群又一群的亲戚,把我当动物园里的猴一样观赏,让我展示精神体,然后一听我说小时候的事情就在那里哭,好像我过得很凄惨一样,明明都是些好玩的事情。而且只要妈妈一走,外公就叫我去找他,然后和我灌输爸爸的不好,可我觉得我爸不是那种人……关键外公还不让我出门,派了好几个保镖把守在我门外,我去哪都跟着。]

    应帙看遂徊已经改了称呼,想必周家对他的态度不算恶劣,或许只是遂徊还不习惯,外加他失踪这么多年突然被找回,周老对他过度紧张。

    [派保镖看守你确实有点夸张,]应帙打字问,[都是哨兵?]

    [是普通人。]

    [派普通人看守你这个哨兵,你外公怎么想的?]应帙笑着打字问。

    终端那头突然沉默了一会,然后便没头没尾地问:[小咩,你现在在干什么?]

    应帙已经懒得再纠正遂徊对他的昵称,坐在落地窗前,转头看向屋外的树木,又越过高大的树枝看他隔壁邻居的楼房,手指轻动:[我在家,我也遇到了难题。]

    [嗯?]

    [际舟好像在逃避我,拒绝和我见面,好奇怪,你知道为什么吗?]

    [啊?]

    [他前段时间一直不回我信息,然后你走之后隔天我们也回了首都,到家之后我想去看望他,但他却闭门不出,说感冒很严重,不想传染给我……我之后给他发的信息也全都石沉大海了,你说奇不奇怪?]

    [确实奇怪,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把门踹开?]

    [……]

    [你不会就这么窝囊地吃了个闭门羹就回去了吧?然后一个人默默钻在被子里委屈到今天?]

    “……”应帙不能说他真的就是这么窝囊,只好强行为自己挽回尊严:[……主要是易叔叔在场,不然我肯定和际舟大吵一架,再把门踹开问个清楚。后面他一直不回我,难道我一直热脸贴他冷屁股吗?就算是发小也不能这样一句话不说地生我的气吧?]

    [哈哈,别想太多了,我先睡个午觉,晚上再聊。]

    这该死的哨兵,上一秒还说周家太糟心待不下去了,下一秒就开开心心睡午觉去了,应帙的困惑仍旧得不到回答,想想又有些生气,耿际舟和他的关系一直很好,即便是吵架也从没有隔夜仇,怎么自从期末考试之后这人就变了?

    通讯不接,短信不回,上门不见……应帙感觉就算他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耿际舟都不至于这么对待他,更何况他回忆了半天,连小时候捉弄耿际舟让他吃柠檬的事情都想到了,也不清 楚耿际舟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大不了等开学之后直接在班上等他,难道他还能退学不成?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应帙躺在窗边,柔和的白色薄窗帘无声无息地落下,挡去部分过于炙热的光线,房间内保持着凉爽舒适的温度,他缓缓地合上眼,也睡了一个午觉。

    梦里不算平静,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到了遂徊,梦到了耿际舟,还梦到了耿岳叔叔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有一双绿色的眼睛,长得和遂徊很像,应帙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对方的身份,是遂徊的爸爸龙让。

    他们五个人在梦里面面相觑,一直到一声空旷嘹亮的龙吟划破天际,随即便是汹涌的烈火淹没了他的视野。

    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应帙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糟糕,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和遂徊灵魂互换了吧?轮到他待在周家当动物园的猴子被人欣赏苦难了?

    幸好他再次睁开眼,映入眼中的还是熟悉的陈设,还是他的家,山羊巴弗灭也很乖巧地站在院外吃草,应帙长舒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睡了一下午却感觉非常疲惫,好似做一个梦耗费了他全部体力一样,而且梦境的记忆随着他的清醒快速消逝,他竟然忘记了自己方才梦见了什么。

    应识笺照惯例加班,燕煦同样,应帙慢吞吞地挪去厨房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有人在外面叫他的名字。

    叫声越来越大,窗玻璃也被敲响,应帙愣了一下,快步转身,一把拉开了遮光的薄窗帘,橘黄色的夕阳下,遂徊倏然绽出个笑,双眸璨若翡翠,他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又敲敲窗户,“开门,应帙,我来找你偷情了。”

    应帙应该转身去开大门,但或许是遂徊的突然出现惊坏了他的脑子,他竟然抬手打开了高处的窗户,然后一跃用腰抵在窗沿上,伸出手去拉遂徊。

    遂徊也是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拽过应帙的手,但丝毫没有借他的力,而是轻松一跳就跃进窗户,随后便带着应帙一起摔倒了地毯上。

    “你怎么来了?”

    应帙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但得到了一个滚烫而热情的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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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9 第 129 章

    据遂徊所称, 他干翻门外的两名保镖和屋外的四名保镖,外加闻讯赶来的巡逻队六名保镖,总用时不超过三分钟。中途还上演了一出从三楼一跃而下, 连翻滚缓冲都没用上, 径直落地,然后拔腿就跑, 把在二楼阳台上喝茶骂人的大舅舅家超雄儿子看得再雄不能。

    因为不听从家里的建议非要报考军校还进军演艺业的周如翊这次也受到迁怒,同样被关在自己房间出不去。听到奇怪的动静,她开窗一看, 入目就是遂徊挑飞两名保镖, 在喷泉间穿梭, 一跃跳上房顶,在树间神出鬼没穿梭的科幻武打电影情节。

    周如翊瞬间成为了他哥哥的小迷妹, 在窗口疯狂摇旗呐喊助威,还把车钥匙抛出去让遂徊开她的超跑出去找白羊王子。

    “我不会开!”遂徊遥遥喊道。

    “自动驾驶笨蛋!你当是城主的破三轮啊!”周如翊遥遥回应。

    “哦!”遂徊利落地腾空而起,从朝他扑过来的两名保镖头顶跳过去, 直奔车库,没过一会一辆白色敞篷就嗖得冲出了大门。

    四楼书房,周老看着实时监控屏幕内的画面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他真的搞不懂,几个大儿子在外养的私生子成天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周家来,争权夺势抢得鸡飞狗跳, 而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却对这些不感兴趣, 失忆以后隐约有了些竞争意识,拿走了集团底下的部分公司,但现在看来也只是想有些实权以获取话语权, 不再被限制自由。

    至于周琼生的两个孩子, 更是一只比一只像野猴, 周如翊读军校已经够野了,现又来了一个遂徊。周老倒是希望遂徊是一个渴望金钱和权利的人,结果周如翊随她妈性格的一半热爱自由,遂徊则是随了另一半恋爱脑,俩孩子半点好的都没遗传上,只会让人操心。

    周琼倒是看到遂徊在别墅里生龙活虎地上蹿下跳,终于露出了这段时日第一个由衷的笑容。但笑了一会她头又疼了起来,按着额头问:“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吗?是龙让来家里找我?”

    “什么龙让?”周老听到这个名字就冒火,“是那个燕煦,听说我关你禁闭,带着她那帮狗腿子沿着外墙和屋顶,跟群跳蚤似的把你拐走了,还说她是你领导,要押你回去上班……”越说他越气,吨吨吨喝了一整壶的茶。

    “那龙让……”

    “别跟我提那外国人贩子!”周老愤怒地拍桌子。

    周琼不说话了,耐心地等待应识笺的答复。

    ……

    都已经和遂徊在地毯上腻过一轮了,应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早在一个小时之前周如翊就给他留了言,说她哥跳楼跑出去找他了,不知道有没有走丢,让应帙注意。

    此刻应帙正被一条粗壮的蛇尾结结实实缠在腿和腰上,动弹不得,只能仰躺在地上给周如翊回信息,说你哥已经安全抵达我处,点击发送的同时,应帙又在心中补充了两句形容:并且非常热情,胡作非为。

    “你来做什么?”他解开腰间的尾巴,站起身,找到自己飞到天外还是孔雀东南飞那种类型的拖鞋,又去玄关给遂徊找了一双日后就专属于他的新拖鞋。

    “你不是说被耿际舟欺负了吗?我来帮你找回场子。”遂徊盘腿在地上坐起来,笑容满面,“怎么,不欢迎?”

    “欢迎。”应帙也笑了,“那么请问你是打算现在就去帮我出气呢,还是陪我吃完晚饭再去?”

    遂徊摇着尾巴跟随应帙进了厨房,看他从冰箱里一一拿出食材,还像模像样地系上了围裙,兴奋地问:“你亲自下厨?打算做什么?我帮你洗菜。”

    应帙给他的答案是方便面,加鸡蛋、青菜和火腿肠的版本。遂徊的那份没有放泡面自带的调料包,应帙自己随机调味,把柜台里所有调味品都往里放了一点,混合后尝尝竟然还挺好吃,除了淡之外没有缺点。

    遂徊很给面子地将碗舔得一干二净,收了报酬自然就要替人办事,他曾经去过耿际舟的家,就是之前在易承澜面前和应帙测契合度的那次,所以知道房子内部的构造。

    俩人默默等到天黑,随即像做贼一样偷偷溜出门,由遂徊在前方打头阵,应帙断后,顺带随时准备应付可能被他们操作引来的安保人员。

    进展还算顺利,他们蹑手蹑脚地弯腰躲过一楼易承澜所在的房间,明亮的光线透过窗户洒在草地上,遂徊悄无声息地探出半颗脑袋往里看了眼,又躲起来给应帙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应帙很难想到有一天他进耿际舟家居然还要靠爬阳台和钻窗户,但离谱的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遂徊单手搂着他的腰背,而应帙搂住他的脖颈,仅仅是呼吸之间,哨兵就带着他跃上了二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耿际舟的房间拉着帘子,但从内透出了光线,两人缓缓沿着墙壁爬过去,就发现窗户从内上了锁,应帙看向遂徊,用眼神询问有没有开锁的本领。遂徊摇了摇头,但示意了一下他的手肘,意思是不然他们就强行破窗而入。

    “……”你是不是煞笔,打碎窗玻璃是想把全世界的人吸引过来吗?= =#

    “……”那你说怎么办?QAQ

    就在应帙犹豫不决的时候,遂徊倏然听到什么动静,转头看向了屋内,而应帙注意到他的动作,也顺着视线望过去,下一秒,屋内的窗帘朝两边打开,明亮的光线投在应帙和遂徊身上,屋内,耿际舟保持着拉窗帘的动作,震惊地和这两位飞檐走壁的爬山羊和壁蛇对视。

    面面相觑的十秒钟过后,应帙正打算说点什么打破这该死的尴尬,耿际舟倏然抬手开锁,拉开了窗户,“进来吧。”说着,他转身坐回了床上。

    应帙和遂徊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跳进屋内,反手重新关上了窗户。

    站定之后,应帙下意识地环视整间卧室,观察四周摆设,他看到凌乱堆叠的被褥,衣柜半敞着,衣服都随意塞在里面,可见主人懒散的态度,床头柜上散乱着多种药瓶和药片,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清水。

    就他沉默的时候,遂徊直接替他开门见山地问:“耿际舟,你为什么不理他?”

    应帙:“……”

    耿际舟看上去倒是并不在意遂徊质询的态度,咳嗽了两声,“不是说了么,生病了,怕把病毒过给你。”

    听到这个解释,应帙也来了气,不睦地说:“顺着网路传染给我?你这什么病,赛博朋克感冒?”

    耿际舟突然忍不住笑起来,抬眸看向应帙,慵懒地后靠在床头,伸长双腿:“不然呢,你觉得还能有什么原因?”

    “……我怎么知道你在闹什么别扭。”应帙走到床头柜,弯腰帮忙把未拧的药瓶盖拧紧,又将散落在外的药片收回药袋里,“能不能有话直说——”

    突然,应帙感觉有一股力量环住了他的腰,低下头,就见耿际舟抱了过来,将脸埋在他的身前,胳膊越搂越紧,一言不发,就这么用力地抱着他。

    “小舟。”应帙惊讶地揽住他的背,“怎么了?”

    遂徊也靠了过来,和应帙对视一眼,不明就里地问:“耿际舟,你怎么了,说话啊……失恋了?”

    耿际舟仍旧不置一言,只是紧紧地搂着应帙,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应帙急了:“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耿际舟沉闷又沙哑的声音从衣服底下传来,“我只是……想爸爸了。”

    “这还没被欺负?没被人欺负你想什么爸爸?”应帙半蹲下来,让耿际舟抬起头和他对视,对方眼眶猩红,眼底隐隐含泪,鼻头也是红的,眼睫轻轻一眨,泪珠瞬间沿着脸颊滑落。遂徊递来纸巾,耿际舟伸手接过却没有擦,只是紧紧攥着低下了头。

    考试成绩绝不会让耿际舟这么失态,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和他置气,应帙困惑不解地思考着,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耿际舟如此难过,总不能真被遂徊猜对了?“小舟……你不会真是失恋了吧?和谁……?”应帙仔细回忆了一遍周围的哨兵朋友,“难道是……阿普顿?”

    “……”耿际舟哽咽的声音一停,忍不住笑了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咳咳,我能看上那矮子?”

    应帙轻拍两下耿际舟的背,一个念头陡然冒出脑海,他为这个想法感到不可置信,但还是小声地问出了口:“还是,你喜欢的哨兵是……遂徊?”

    耿际舟咳嗽得更剧烈了,用手背擦了擦脸,又用纸巾擤鼻涕,“别幻想全世界向导都喜欢你的河童哨兵,也就你当个宝,送我我都不要。”

    无辜受到牵连的遂徊很想骂人,但看在耿际舟刚哭过的份上还是忍住了。

    “当你为什么单单不理我?还莫名其妙不说理由。”应帙冷着脸说,“不讲清楚我就默认你喜欢遂徊。”

    耿际舟仿佛受到极为恐怖的侮辱一样,语速飞快地解释起来:“都说了之前在考试,考完这几天又发烧,然后精神域也很不稳定,我就没空理你。因为实在太难受了,就特别想爸爸……你在外面玩得开心,我在家烧得晕晕沉沉,你还好意思责怪我?”

    应帙没有被他用道德攻势绕进去:“可我给你发信息那几天,阿普顿说你还在和他打星网游戏,有空玩游戏没空理我?”

    “我哪有和他打什么……”耿际舟否认的话说到一半又停住,“……我被他缠得没办法,所以精神好的时候玩了小半个小时而已,然后就又睡了。”

    “你这真是感冒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好?”遂徊讲下巴压在应帙肩头,“如翊一直念叨你,让你去家里玩。”

    “快好了,还有点精神域的小问题需要静养而已。”耿际舟看向遂徊,笑着说,“听说你乌鸦变凤凰,变成有钱人家的少爷了?别到时候看不上我们没钱没势的穷小伙应帙了。”

    遂徊从后方搂住应帙的腰,十指紧紧扣着,小声告白道:“我永远喜欢小咩。”

    告完白他又十分羞涩地低下了头,将脸埋在应帙后颈,蛇尾再次蠢蠢欲动地勾上向导的脚踝。

    “呜呜呜,好动人的爱情,你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啊。”耿际舟阴阳怪气地表达感动,他张开胳膊,重新搂住应帙,顺带将遂徊也一并抱住。

    前挂有鸟后背着蛇的可怜咩咩:“……”

    “你们不热吗?”应帙很无语,却没有推开他们,只是任耿际舟和遂徊这么抱着他。

    “话说等开学之后,遂徊你这不带着家里的保镖到塔里上演一出‘二十年之期已到,恭迎龙王归位’?打死那些曾经欺辱过你的人的脸,特别是艾勒,指不定他家里日后还会要他和你打好关系。”

    “……太土了吧?”遂徊先是唯唯诺诺地否决,好像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的老实人,但紧接着又话音一转,露出妥妥的小人嘴脸:“但我喜欢这样。另外还有好些觊觎小咩的哨兵,到时候我一定要他们知道应帙是属于谁的。”

    “好样的,当年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什么好鸟。”耿际舟激赞。

    应帙痛苦不已:“我看际舟你的病是真的好了,而遂徊你大概是病了……”

    ……

    三人天南地北地聊了许久,直到耿际舟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应帙才注意到时间不早了,起身同他道别,并且决定为了不打扰易承澜,原路返回。

    “有事你要跟我说。”应帙回头叮嘱道,“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

    耿际舟笑着和他挥手:“知道知道。”

    “那,明天我们再来找你。”应帙说着推开窗户,想要遂徊揽着他的腰背和来时一样带他回去。但这回遂徊却招呼也不打地突然横抱起他,不顾应帙的反对便单脚踩上窗沿,一个轻跳消失在窗外。不出半分钟,隔壁小楼重新亮起了灯,隐约还能看到两人干架的身影。

    耿际舟在窗口笑着站了一会,笑容越来越淡,一直到他关上窗户的时候,笑容完全消失,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床头柜重新被应帙拧好的那罐小药瓶上。

    他赤脚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地走过去,旋开瓶盖,抖落出两粒黄色的小药片,他的眼眶再次变红,咬住下唇,但仅仅是半秒的迟疑过后,他还是将药片放入口中,拿剩余的半杯清水一口气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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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 第 130 章

    晨8点, 应帙在生物钟的驱使下慢慢醒来,被垫柔软而舒适,时间尚早, 耳边的鸟鸣还尚未演变为喧哗的蝉鸣, 他难得起了赖床的心思,换个姿势打算继续睡觉。

    但就在这时, 一条胳膊揽上他的腰,随即有重量压上他的后背。

    应帙一愣,睡意消失, 反身去看占据他床铺另一侧的男人:“遂徊?你怎么在这, 我不是给你准备了强隔音卧房?”

    “……嗯?”遂徊的嗓音还满是倦意, 像拔丝的芽糖,“不是你昨夜同意我和你一起睡的吗?”

    “我说过吗?”应帙完全没有记忆, “……你是不是把我哪句话误解成邀请你一起睡的含义了?”

    “你门没锁不就是同意。”遂徊还搂着应帙的腰,由上往下的俯视角看过去,哨兵的眼型没那么凶狠, 幽幽的绿色,或许因为遂徊还故意撒着娇,又圆又亮,竟然还有点可爱。

    ……我没救了,居然会觉得一个‘虎背熊腰’的S+级哨兵可爱。应帙无奈地撑着额头:“可以, 我一句话没说你也能接收到‘邀请暗示’,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厉害。”

    “我不信我上床那么大动静你真的睡死了,一点都没察觉到,你就是默许。”遂徊脸皮厚如精神壁垒, 手臂用力搂得更紧, 把脸埋在应帙的侧腰, “再睡会……”

    应帙……确实被说中了。当时睡得迷迷糊糊,隐约感觉床一压,有熟悉的气息靠近,用头发丝想也知道这时候会爬床的人是谁,应帙就懒得管,由遂徊去了。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两人竟然真的就安安稳稳在同一床被子下睡了一整晚,什么也没有做。

    ……不对,我是在失望吗??

    应帙大为震惊,心旌动摇,睡意彻底失踪,枯坐了一会就起床去洗漱,顺带思考弄点什么他喜欢吃且哨兵又能吃的早餐。

    没过几分钟,大只的哨兵又黏黏糊糊地拥了过来,温热的胸膛贴上应帙的后背,两只手先是再次搂住他的腰,接着又不规矩地挑开衣摆往里摸。

    夜里没动静,就喜欢光天化日之下胡搞是吧?应帙推搡他一下:“热。”

    “哪里热了?”遂徊声音压低,脸压在向导未佩戴颈带的侧颈上,嗅闻让他无比安心的向导素。

    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允许遂徊这么对我动手动脚了?应帙倏然思考起这番问题,但又想不出一个起始点和明确的契机,似乎一切关系的进展都是自然而然顺水推舟。

    要不要明确一下双方的关系?应帙漫不经心地剥着鸡蛋壳,刚剥了一半手臂就被抬起,紧接着剥开的那半边白嫩的鸡蛋被咬掉,留下一个带着齿痕的横截面。

    “……”应帙恨不得把剩下的鸡蛋摁遂徊脸上,“出去出去,碍事。”

    “不出去不出去。”

    “精神力鞭抽你了。”

    “小咩宝宝……”

    就在室温升高,应帙半推半就被蛇尾拽下半边裤腰,打算互帮互助一下的时候,一声尴尬的清咳忽然从厮混的两人背后传来,应帙吓得一个激灵,什么情欲全都消退,缠着他的蛇尾也陡然吓成了一根僵硬的鳞片棍。

    应帙推开快尸僵的遂徊,做了好几秒的心理准备才缓缓回过头,就看见应识笺和燕煦面对面坐在餐桌上,一人低头喝着豆浆,一人嘴里塞着半根蛋卷。

    只能说是双方都能眼前一黑的尴尬程度。

    “……你们,什么时候坐那里的?”应帙硬着头皮问。

    “我们一直坐在这里。”应识笺说,“昨晚凌晨2点左右回来的。”

    你怎么什么都没听到!亏你还是哨兵!应帙用愤怒的目光谴责遂徊,而后者竟然一秒调整好心态,面不改色地问:“主席,首席,我妈妈的记忆干预有进展吗?”

    燕煦遗憾地摇了摇头,抬眸看向应识笺,应主席也放下手里的杯子,正色道:“进展缓慢,如何解除她的记忆影响还是第二步,我们在第一步就遇到了麻烦,她是一名向导,精神域本就比哨兵复杂,更何况还损毁了,我们一开始进入都找不到地方,找到了也不敢贸然闯进,这好几天过去才勉强敲了个门……”

    “谢谢。”遂徊说。

    应识笺摆了摆手,“有什么好谢的。”说着他仰头喝完杯中的豆浆。

    “爸。”应帙倏然开口,“遂徊的记忆也曾经受过影响,或许从他这里入手会比周琼那边简单。”

    燕煦咽下蛋卷,和应识笺对视一眼,同时转头看向应帙,听他有条不紊地解释:“他是哨兵,精神域完整,幼年的记忆有限,受到的影响应该也相对较小,且容易解除。”

    “但是他的精神阈狭窄,”应识笺说,“我们都无法进入他的精神域。”

    “这其实也是一个筛选条件。”应帙缓缓走近,“影响遂徊记忆的向导一定和他契合,这个条件能够缩小很大一部分范围。”

    “……这倒是。”应识笺若有所思地说,“契合遂徊,还得是高等级向导,小咩你这个A级都被筛除了。”

    应帙:“……抱歉啊,你们两个S级生出了我这个A级,拖大家后腿了。”

    燕煦一直沉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倏然眼瞳微睁,是一个想起什么关键信息的表情,但她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犹豫了一下,才说:“封存小徊记忆的人,有没有是阿琼?”

    这倒是个非常合理的推测,但现在周琼精神域损毁,无从得知她是否和遂徊契合,但身为母子,照大概率事件,二人契合的可能性非常高。

    “当初我就觉得奇怪,奥卡姆对龙让和周琼的关注度太高了,甚至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把他们抓回来,我们真的很难查到他才是那个幕后的主使人。只是遭遇背叛能让奥卡姆那么癫狂吗?龙让和周琼虽然都是S级特种人,但我觉得还不至于让他那样不顾一切地追杀。如果不是因为他后期的行事愈来愈疯狂,我们根本找不到证据。”燕煦说。“他真的藏得太深了,我当年甚至一边追查组织,一边在塔里负责他的讲座安保工作,差点上台问他要签名。”

    “你的意思是,周琼和龙让身上有什么连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应识笺说。

    “不然他们为什么突然出国私奔?连我们的结合礼都没来。”燕煦说,“很长一段时间谁联系不上他们,包括我在内。”

    讲到这里,她的情绪又有点失落:“确实不该给我联系方式……”

    父母对于遂徊来说只是两个符号,或许周琼在这几日内给了他不一样的实感,但龙让仍旧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所以即使面对着燕煦可以说这个间接害死他父亲的人,他也生不起什么恼怒的情绪,更何况他也知道罪不在燕煦。

    “奥卡姆……”遂徊慢慢重复着这个名字,龙让所在组织头目,真正的罪魁祸首。

    听到龙让和周琼也有秘密瞒着应识笺和燕煦,应帙倏然有些想笑,只觉得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个世界都被谜语人占领了,谜语他人者终被他人谜语。

    但说起谜语人,应帙又想起了一个新晋谜语人耿际舟,虽然他昨晚的解释其实也勉强说得过去,但就和燕煦时至今日仍旧觉得周琼当年的情况奇怪一样,应帙也总是记挂着耿际舟的异常。

    为了避免日后他落入燕煦一样的困境,他吃完早饭干脆再去了一趟隔壁,原本是想光明正大走正门的,但是易承澜不在家,耿际舟不知道在做什么,敲了半天门竟然没人应,应帙只得再做了一回飞檐走壁的贼。

    耿际舟房间的窗帘没有拉,应帙一个人爬二楼费了点时间,好不容易到位抬手正准备敲玻璃,却发现房间内耿际舟竟然睡在了飘窗上,而且还是坐地上趴在飘窗上的姿势,眉头紧皱,睡得极不安稳。

    这是天亮之后拉开帘子才睡着的吗?应帙倏然想起了耿际舟的噩梦。他会因为噩梦而怕黑吗,会一直不愿入眠而直到迫不得己的时候才昏睡吗?

    应帙默默收回了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莫名有些心慌,总有种有什么坏事即将发生的预感,这令他感觉非常糟糕,想不管不顾地叫醒耿际舟问个明白,但看着他疲惫的脸色,应帙却又不忍心这么做,停留了半分钟,只能原路返回。

    家中落地窗旁的躺椅上,遂徊盘着腿坐在上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悬浮屏,听到应帙走过来地声音也没有回头。

    “耿际舟还在睡觉,”应帙说,“我下午再去找他。”

    “嗯……”遂徊慢慢地划着屏幕,应帙探头看过去,发现三面悬浮屏上居然都是奥卡姆的资料,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隐约觉得耳熟,看遂徊在查资料,干脆也划来一面屏幕,一行一行地浏览着信息。

    怪不得燕煦说奥卡姆藏得好,这个男人在外的身份光鲜亮丽,地位甚至都能和应识笺媲美,德高望重的中央特种人医院院长,真是怀疑破了脑子都很难怀疑到他头上去。

    应帙又往下划了划,发现易承澜竟然还是他的学生,更夸张的是,虞旌也和他有点关系,是奥卡姆落网前带的最后一届实习生。

    奥卡姆的罪名非常长,几乎可以说是无恶不作,一个又一个的名词罗列,应帙读了个开头就有点困,他向来不会犯这种问题,有些疑惑地按了按眉心,但眼皮就是控制不住地往下耷拉。

    他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就发现遂徊竟然脑袋微微歪斜,已经睡着了。

    应帙意识到什么,手指战栗,痛苦地想要保持清醒,但根本他无法违抗沉重的睡意,下一秒意识就也一同沉入了黑暗。

    这次的梦境沉重又黑暗,没有确切的内容,只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痛楚。

    应帙本以为这是噩梦带来的精神压力,但等到他不安稳地睁开眼时,才发现他大错特错,因为醒来的瞬间,他入目就是一颗巨大的血红色竖瞳,和他脑袋差不多大,瞳仁周围是放射性的黑线,再外是复杂交错的线条纹路,瞳仁先是看着侧方,又在应帙睁眼的瞬间移回,目不转睛地和应帙对视。

    “!”应帙周身一震,吓出了一身冷汗,竖瞳的主人将脑袋往后移,露出了它的真身,锋利的黑色鳞片,蝙蝠似的翅膀,却有整座沙发长椅那么大,收在后背,这是一头占据了他家整个客厅的巨大黑龙。

    “……燧石?”应帙不可思议地唤道。

    听到他的呼唤,黑龙侧了下脑袋,这个动作其实很乖巧,但配以它全身上下锋利的鳞片、尖锐的牙和爪,以及带倒刺的巨大尾槌,就显得没那么可爱了。

    “你怎么……”应帙伸出手,尝试着触碰了一下黑龙的吻,入手冰凉,隐约可以嗅到它周身灰烬的气味,“长这么大了?”

    燧石抖了下翅膀,这个动作看得应帙胆战心惊,生怕对方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就把他家给拆了。

    不用怀疑,他现在肯定已经和遂徊再次交换了身体,应帙侧过脑袋,果然看到躺椅另一端他沉睡的身体,银发散乱地一半铺在躺椅上,另一半垂落在地,应帙倏然想起什么,问燧石:“应龙呢?它也长大了吗?”

    燧石正在舔爪子,闻言往头顶动了动下巴,应帙愣了下,抬起头——

    一条巨大的莹白色真龙就盘卧在他家天花板上。

    “……”

    作者有话说:

    应:以后我家就叫做盘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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