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邱医生是“伤心小椰子”
谷筝从未把邱匀宣和“伤心小椰子”放在一起过, 在他看来,邱匀宣和“伤心小椰子”简直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然而这一刻,他竟是想到了很多以前从未想过的事。
他又想到了蔺川说过的话。
邱匀宣和“伤心小椰子”都是a市人, 都是两班倒的上班族, 都养了两只猫,而且其中一只都是黑白猫。
如今又多了一个条件——
他们都住荷月府。
所以邱医生和“伤心小椰子”是一个人?
谷筝眉头紧锁,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感觉无比荒谬,就像有天走在大街上, 迎面过来一个人, 说他不是谷向阳和黎霜的孩子, 他是他们的养子,是他们从垃圾桶捡来的孩子。
怎么会这样呢?
谷筝仔细回想邱匀宣的一言一行, 却怎么都无法将邱匀宣和“伤心小椰子”联系起来,邱匀宣那么好、那么正常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是“伤心小椰子”?
还是说一切都是巧合?
住在荷月府的人是谢尤而不是邱匀宣?
谷筝想得头疼, 他不停地找理由来说服自己,可他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要说这是巧合, 这也太巧合了。
等谷筝回神,他已经坐上了去往荷月府的出租车,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 纷乱的残影就像他混乱的思绪一样, 一根筷子在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搅, 搅得他心绪不宁, 脸上虚汗直冒。
他打开软件, 来回翻看“伤心小椰子”以前更新的动态。
不知道是不是他先入为主的观念作祟,以前也没觉得“伤心小椰子”的照片有哪里不对, 这会儿越看越觉得像邱匀宣。
两人的背影都很清瘦,哪怕穿着略微宽松的衬衫,也能在光线下透过布料看到那隐隐约约的腰线弧度。
两人的气质也有些相似,背部挺得笔直,脖颈修长。
两人的衣着风格也大差不差,都以黑白灰以及淡蓝色的浅色系为主,不管是邱匀宣身上还是“伤心小椰子”的照片里都没有一点稍微鲜亮的颜色。
谷筝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看了许久,直到眼睛发胀,司机也慢慢把车停了下来。
司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动静,回头说道:“小伙子,到了。”
谷筝回神,付钱下车。
保安还是上次那个人,已经认得他了,只让他做了一下简单的登记。
谷筝揣着心事,连着两次写错名字,写第三次时才把名字写好,但字体歪歪扭扭,几乎认不出来写的什么,保安撑在旁边桌上,扭头打量着他。
“你没事吧?”保安问。
“没事。”谷筝放下笔,摇了摇头。
来到邱匀宣家门外,谷筝踟蹰半晌,始终没有勇气抬手敲门,他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楼道里徘徊,再次走到门外时,冷不丁地听见门里发出一道细微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拧动门把手,他霎时一愣,反应过来之前,身体便已下意识地往安全通道里躲去了。
前脚刚进去,后脚那扇门就打开了。
谷筝躲在门后,大气不敢喘。
楼道里分外安静,谢尤的说话声清晰明了地传了过来。
“小叔你就放心吧,贪吃鬼打针的时候很乖,没有乱跑,不过你什么时候回来?这第三针还是我带贪吃鬼去打吧,不然你回来后又开始忙,到时候忘记了。”
话音落下,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不出意外的话,我下个月中回去,是挺忙的,贪吃鬼就交给你了,辛苦你了。”
不知道谢尤的手机是开着免提还是通着视频,邱匀宣的声音有些模模糊糊,隔得远了,还有些听不真切。
但谷筝可以肯定那就是邱匀宣的声音。
他一时瞳孔地震,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的大脑,脑子里都是嗡嗡声响,让他半天没能从那阵几乎覆顶的震撼中挣脱出来。
谢尤一边说话一边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说话声也被关在了电梯里面。
楼道里恢复安静,静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谷筝仍旧僵在原地,他听见了自己厚重的呼吸声以及激烈的心跳声,宛如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地包裹住他。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才撑着发麻的双腿从门后出来,摸了摸背后的衣服,早被汗水打湿。
回到家里,天色已暗,黎霜做好了晚饭,谷向阳正在桌前布置碗筷,听见开关门的声音,连忙探头喊道:“回来啦?”
谷筝换鞋进了客厅,面对谷向阳热情的招呼,他很是勉强地扯了下嘴角:“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黎霜端着最后一盘炒菜从厨房出来,“不是说下午就放学了吗?”
谷筝说:“学校里还有点事,就耽搁了时间。”
黎霜哦了一声,把盘子放到桌上,解开围裙擦了擦手,一边往厨房里走一边说:“快把东西放下,洗手吃饭了。”
明天就是国庆假的第一天,但对谷筝这个小家庭来说来说没什么特别之处,谷筝明天一早就要走,黎霜也要去铺子里看着,她新进了一批货,打算趁着国庆假生意不如平时把铺子彻底整理一遍。
只有谷向阳好久没见着儿子,脸上洋溢着肉眼可见的喜悦,一顿饭上说了许多话。
吃完饭,谷筝收拾好碗筷去了厨房,黎霜坐在椅子上回消息,谷向阳拿着帕子擦拭桌子,时不时扭头朝厨房看去。
“你说儿子怎么了?”谷向阳问黎霜,“是不是心情不好?”
黎霜头也没抬:“他不是老样子吗?”
“什么老样子?你没发现他今晚的话比以前少很多吗?”谷向阳担忧地说,“本来就像一个闷葫芦,今天更是把嘴锯了。”
黎霜终于抬头,无奈地说:“儿子都那么大了,有点心事很正常,你就别东想西想的了。”
谷向阳想了想,觉得也是,就这么被说服了。
谷筝洗完碗就回了卧室,坐到桌前,从包里拿出书本,本想看书平复一下心情,可他内心焦躁得根本看不进去一个字,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符号像一群群蝌蚪,在他眼前游来游去,让他感觉头晕眼花。
他放下笔,往后一靠,深吸口气。
然而大脑始终一片混沌。
怎么就是邱医生呢?
邱医生不是不喜欢男的吗?
而且邱医生和“伤心小椰子”的差别那么大,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甚至对他说出一开始聊天时说的那些话?
谷筝双手抱头,五官几乎拧到一块儿,许久,他放下手,拿起手机。
点进“伤心小椰子”的个人资料,才发现对方的ip地址也变了,变成了邱医生目前所在的那个省。
他盯着手机又是一阵沉默,正要退出去,屏幕忽的一闪,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竟是蔺川。
突然看到这个名字,谷筝心里没来由地一慌,差点把手机扔到桌上。
铃声不断地响。
谷筝死死瞪着手机,等到狂跳的心脏逐渐平静下来,他咳嗽两声,慢吞吞地接起电话。
“你接电话好慢啊!”蔺川开口就劈头盖脸地说,“在干什么呢?你不是国庆假不去那边上班吗?咋又去了?”
谷筝坐到桌前,低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笔帽搓着桌面:“没去。”
“你回家了?”
“嗯。”
“那你怎么不接电话?我以为你在忙。”蔺川嘀咕一句,倒没多说,接着问道,“对了,你下午给我打过电话?”
“……”谷筝一脸茫然,“啊?”
蔺川解释道:“我家亲戚来了,晚上忙着吃饭,这会儿才有时间回你电话,你找我什么事?”
此时此刻,谷筝感觉自己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他用力揉了十多秒,才回想起自己下午的确给蔺川打过电话。
当时他刚把谢尤送上出租车,得知谢尤要去荷月府,震惊之余准备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给蔺川。
本是忘了说,现在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我……”
话刚起了个头就卡住了。
蔺川耐心等了半晌,没等到下文,忍不住催促:“你怎么了?说个话都犹犹豫豫的?到底什么事?”
谷筝抹了把脸,抹到一手的汗,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开风扇,最近天气回温,虽不至于到开空调的地步,但是不吹风扇的话还是热得慌。
他起身走到床尾,打开风扇,感受到凉爽的风自转动的扇叶间生出,吹到身上,很快驱散了周遭的热意,一时间情绪也平缓不少。
坐回椅子上,终究是感性战胜了理性,他扯了扯衣服说:“没什么事,我有样东西没找到,想问你来着,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又找到了。”
蔺川见谷筝卖这么久的关子,还以为能知道什么大事,闻言切了一声:“白期待一场。”
谷筝抿了抿唇。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出去玩?”蔺川问。
“不去。”谷筝回答得十分干脆,“再说你的机票不是都买好了吗?现在也买不到明天的票了。”
“也是。”蔺川嘿嘿一笑,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挂电话前,想起来似的叮嘱道,“对了,那个什么椰子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就算了吧,我不想你都放假了还委屈自己和他聊天。”
谷筝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翌日一早,邱匀宣的电话打了过来,谷筝刚好坐上来接他的车。
“我搜过地图,从你那边过来有三百六十多公里,要开车四个小时左右,加上你们在服务区休息的时间,差不多十一点多钟到县城,我十点半出发,过去接你。”
谷筝侧头望着车窗外的风景,邱匀宣的话从他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痕迹不留,他脑海里全是邱匀宣的脸。
“谷筝?”邱匀宣喊道。
谷筝的思绪被拽回来,连忙坐直身体:“在!”
邱匀宣顿了一下,问道:“昨晚没睡好?”
“是有点……”
“来的路上睡一会儿吧,下午就要开始工作了,等晚上才有时间休息。”
“好。”谷筝说,“谢谢邱医生。”
邱匀宣轻笑了下,他的笑声很好听,比他的说话声还好听,隔着手机落进耳朵里,酥酥麻麻,竟感觉耳朵有些痒。
谷筝忍住挠耳朵的冲动,僵硬地拿着手机。
沉默在手机里外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邱匀宣说:“那我挂了?”
“好。”
“到时候见。”
“嗯。”
邱匀宣放下手机,眉心微蹙,看着挂断通话后跳回主界面的屏幕,表情略有困惑。
今天的谷筝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思索两秒,然后点开软件给“骨头”发了两条消息。
[伤心小椰子:早]
[伤心小椰子:起来了吗?]
消息发出去,竟是秒读,可惜对方一直没有回复。
邱匀宣轻咬着唇,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托着右手,靠在桌前等了快一分钟,敲门声忽然响起。
“邱老师。”有人在喊。
邱匀宣立即关了手机放回桌上,过去开门。
第42章 走不动
邱匀宣出差的地方是一个叫南坝县的县级市, 但他没在南坝县里,而是被分到了南坝县管辖下一个叫芦镇的镇子里。
南坝县和谷筝想象中差不多,车子驶入收费站后, 一眼望不到头的矮楼代替了连绵起伏的高山, 道路两边是或开或关的店铺,路上行人不多,看着没什么生意,十分萧条。
这里和谷筝家那边差不多。
不多时, 司机放慢车速, 开口说道:“到了。”
谷筝收回放在车窗外的目光, 朝前看去,就看到了站在路边上的一道高挑身影。
邱匀宣难得穿了一套深色衣裤, 黑色卫衣搭配牛仔裤,脚上一双板鞋, 头上还戴了一顶棒球帽, 像是刚从大学校园里走出来的学生。
谷筝起初没把邱匀宣认出来,还是司机问了一句:“看到邱医生没?”
说着, 车子停到邱匀宣面前。
隔着车窗玻璃, 谷筝和邱匀宣四目相对。
邱匀宣对他挥了下手,然后帮忙打开车门。
谷筝连忙下车。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邱匀宣也和司机打完招呼, 等车开走, 邱匀宣对他扬了扬下巴:“我的车停在那边, 要走几步。”
谷筝的目光不敢往邱匀宣身上落, 他偏头望着邱匀宣身后的一栋矮楼, 紧张地回了个好。
邱匀宣看他一眼,往前走了。
车停在不远处, 走几分钟就到了,坐上车后,邱匀宣开车驶出县城,车窗外的矮楼又被连绵的山以及星星点点落在山间的民房代替。
这边虽然落后,但是空气和风景比a市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谷筝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和被绿意覆盖的群山,有种视野都变开阔了的感觉。
“吃早饭了吗?”邱匀宣开着车问。
“吃过了。”谷筝说。
邱匀宣往谷筝方向瞥了一眼,笑出声来:“才好久不见,你又和我生疏了?”
谷筝连忙摇头:“没有。”
车速变缓,邱匀宣慢慢转动着方向盘,他头往谷筝那边偏了一下,目光扫过那边的后视镜时,余光注意到谷筝坐姿僵硬,双手捏着安全带,身上的紧绷气息掩都掩饰不住。
邱匀宣抿了下唇,沉默了有半分钟的时间,换了个话题说:“我来了这边才知道芦镇后面就是芦山,庐山是一个风景区,最近天气好,很多人过来旅游,到时候有时间的话,我带你上去看看,一天来回。”
谷筝闻言,下意识看向邱匀宣,随即仿佛目光被烫着一般,赶紧收回:“好,谢谢邱医生。”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栋自建民房的院子里.
民房背靠绿山,风景很好,但离镇上有一两公里的距离,走过去需要一些时间,好在邱匀宣平时用车的时候多。
“医院安排了住宿,但那边楼下就是集市,遇到赶场天哪怕关着窗户都很吵,好不容易休息也别想睡懒觉,我就另外找了一个住处。”邱匀宣走在前面进了民房,一边走一边说,“这是一家新开的民宿,房间里和前台都有老板的电话,老板经常不在,有事给她打电话,我们住四楼,你的房间在我隔壁。”
民房里没有电梯,由于设计原因,楼梯有些窄且陡。
邱匀宣往上走了几步,回头看谷筝背上背着一个包,左手拎着一只装得鼓鼓囊囊的布袋,右手拉着行李箱,便伸出手:“楼梯很陡,我帮你拿一样。”
谷筝摇了摇头:“没事。”
邱匀宣收回手,问道:“你能行吗?”
“能行。”谷筝说完,两手往上一抬,轻轻松松地提起了行李箱,那只布袋也被他毫无压力地拎在手里。
邱匀宣一愣,想到自己刚来时搬行李的惨状,不由得沉默了下,片刻,他转身朝四楼爬去。
中途扭头一看。
谷筝三步并作两步地跟在后面,长腿一迈,瞬间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行李箱在他手里跟一个空菜篮子似的。
走到房间门外,谷筝大气不喘,面色如常。
邱匀宣滑开密码锁上的挡板,输入密码,进入房间后,见谷筝把行李箱推到门旁,他试探性地上前提了一下,竟重得他一时间没提起来。
谷筝见状,立即走过来,尴尬地解释:“我把电脑和书都带上了,很重。”
邱匀宣收手摘下棒球帽,戴帽子的时间有些长了,压得他的头发不似以往那般蓬松,他也不多在意,随手往后捋了两下,黑发凌乱地散着,衬得那张好看的脸愈发白皙。
“你先收拾一下,等会儿我们下去吃饭,下午开始工作。”邱匀宣说,“只是给我打打下手,做些体力活而已,不熟悉也没关系,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就行。”
谷筝埋头捣鼓着行李箱,一副很忙的样子,嘴上嗯了一声。
邱匀宣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听到开关门的声音,谷筝手上动作一顿,终于松了口气,他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一只手搭上桌子边缘,脑子里乱得又搅起了浆糊。
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如果不是证据确凿,他怎么都不敢把邱医生和“伤心小椰子”联系起来。
那眼下该怎么办?
难道一直瞒着蔺川吗?
他一开始接近“伤心小椰子”就是为了帮蔺川的忙,而且“伤心小椰子”对蔺川做的事实在很过分。
可要他把这件事说出去的话……
谷筝依然难以启齿。
到时候蔺川会怎么处理这件事?直接找邱医生算账吗?还是闹到邱医生的医院里?
邱医生对他那么好,又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谷筝内心无比挣扎,像是被放进油锅里滚了一遭,僵坐许久,他拿起手机,点进和“伤心小椰子”的对话框。
[骨头:起来了]
[骨头:刚刚在坐车,怕晕车就没回你的消息]
对面回得很快。
[伤心小椰子:国庆快乐~]
谷筝抹了把脸,转头看向邱匀宣所住方向的墙壁,表情复杂极了。
他长叹口气,继续打字。
无论如何,都不能被邱医生发现异样。
[骨头:国庆快乐]
[骨头:有出游的打算吗?]
[伤心小椰子:没有]
[伤心小椰子:还在出差呢]
[伤心小椰子:难过.jpg]
[骨头:还没忙完吗?我记得你出差好久了]
[伤心小椰子:是啊]
[伤心小椰子:反正这个假期是泡汤了,可能还会比平时更忙]
[伤心小椰子:你出去玩了?]
谷筝下意识打了一个“不是”,正想说自己出来做兼职,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赶紧把前面的字删了。
[骨头:嗯]
[骨头:和我爸妈一起自驾游]
[骨头:我不想出门,我爸妈非要我跟着,只能陪着他们了]
他把蔺川平时抱怨的那套说辞搬了上来。
聊了一会儿,谷筝便借口自己要去忙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洗完脸后,出去敲响了邱匀宣的房门。
邱匀宣像是刚冲了个澡,换了身浅色衣服,头发被吹得半湿不干,略微蓬松地往下垂着,明明之前才剪过,现在似乎又长了一些。
一股好闻的沐浴露味直往谷筝的鼻子里钻。
“收拾好了?”邱匀宣问。
“好了。”
谷筝吸了吸鼻子,一想到刚才和他只有一墙之隔的邱匀宣还顶着“伤心小椰子”的身份和他聊天,他就满身不自在。
邱匀宣倒无知无觉的样子,说道:“你等我一下,我拿些东西。”
说着转身进了房间。
谷筝没有进去,跟木头似的杵在门口等。
期间有个女人领着两个男生爬上四楼,两个男生各提一个行李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站到过道里,屁股往行李箱上一坐,直呼走不动了。
“老板娘,不是我说,你这里的楼梯也修得太陡了,还这么窄,让人怎么爬啊?”男生连声抱怨。
老板娘一听这话,不高兴道:“大家上上下都这么爬的,你们两个这么年轻,体力不好可别怪我楼梯。”
“本来就是你这里的楼梯太难爬了,还没有电梯。”
“别人不也爬上来了?”
老板娘的话刚说完,就听见楼下传来哼哧哼哧的喘气声,一对情侣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
两个男生回头一看,顿时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指着那对情侣一个劲儿地冲老板娘嚷嚷:“看吧看吧!”
老板娘一时语塞,余光里瞧见邱匀宣从房间里出来,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和两个男生打完招呼,便向邱匀宣走了过来。
“邱医生,你点的菜快炒好了,可以下去等着了。”
“好。”邱匀宣礼貌地笑了笑,“谢谢周姐。”
“你还真是客气。”
老板娘乐得见牙不见眼,对邱匀宣的喜欢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惹得后面两个男生歪着脑袋多看了邱匀宣好几眼。
午饭是在民宿里吃的,民宿后院隔出了厨房和一块空地,老板娘的丈夫就是厨子。
吃完饭,谷筝跟着邱匀宣上了车。
还以为邱匀宣会直接去镇上的医院,结果车子驶过镇子,在羊肠小道上七弯八拐,直到车窗外的街道完全消失,只剩大片农田以及远方连绵得望不到头的群山。
就这么开了快一个小时,最后车子停在了一家诊所外的泥巴地上。
这里的风景是好,空气清新,沁人心脾,可条件也是实实在在地落后。
走进去才发现门口的木板上竖向刻有卫生院几个字,被风雨摧残了太多年,没有修护,上面的很多字已经看不清了。
里面已经聚集了好些人,除了和邱匀宣一样的医护人员外,还有被家里人送来看腿的病人。
那个病人一看就是常年下地劳作,又黑又瘦,露在外面的皮肤像枯草一样地紧紧皱皱着,背部弓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那条摔伤的右腿更是叫人触目惊心,几乎往外拐出了一道弧度。
病人的家属相当激动,几个人将邱匀宣围成一团,说到一半还要上手,一把抓住邱匀宣的手臂。
邱匀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身后的人堵得结结实实。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忍着没有推开那个人的手。
“我们村里的大夫不是这样说的啊,涂几天的药不就好了吗?开刀容易死人的啊!”那个人是病人的妹妹,因激动而口沫横飞,声音尖得像是随时能和人吵起来。
旁边一个卫生院的工作人员没好气地说:“什么你们村里的大夫?都说过多少次那个人是骗子,骗你们买药,谁骨头摔断了涂点药就能好?医生的话不听,听骗子的话,你们真是够了。”
另一个人附和:“人家邱医生是a市大医院里来的医生,他的话就是权威认证,你们几个别瞎闹了。”
谷筝站在人群外围,本来安静看着,见邱匀宣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松开过,便硬着头皮挤了进去。
他是所有人里最高的一个,尤其是那几个家属,脑袋都在他的肩膀以下,他手长腿长,仗着人高视野好,轻轻松松地挤到了邱匀宣身前。
他毫不客气地扯开女人抓着邱匀宣的手。
女人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手上落了空,还想往邱匀宣身上凑,被谷筝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后,缩了下肩膀,不敢往前了。
谷筝眉眼深邃,长相颇似少数民族,有种掩饰不住的蛮横和野气,加上他个头高,哪怕什么都没做,也足够唬人。
原本闹腾的几个家属在谷筝的注视中逐渐安静下来。
秩序维持住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邱匀宣连着看了三四个病人,忙得跟陀螺似的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还是谷筝接了杯水递给他。
“邱医生,喝口水吧。”
邱匀宣没戴口罩,只简单披了一件白大褂,和在医院里的形象相差很多,但忙起来时又严丝合缝地重叠上了谷筝记忆中的模样。
认真、严谨、一丝不苟。
之前蔺川老用“认真的男人最帅”这句话来打趣寝室里的人,谷筝一直没什么感觉,眼下突然发现这句话用在邱医生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认真工作时的邱医生好像在发光。
邱匀宣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了大半,看来真是渴了。
“还习惯吗?”邱匀宣问谷筝。
“习惯。”谷筝说,“其实要做的事比我想象中少很多。”
邱匀宣把纸杯放到桌上,笑道:“现在给人看病,没有太多要你帮忙的地方,后面培训会搬运很多设备,到时候就需要你搭把手了。”
谷筝点了点头。
“对了。”邱匀宣想起什么,转头正视谷筝,“刚才的事,谢谢你了。”
外头阳光正好,透过窗户落进邱匀宣的眼里,谷筝又在那双澄澈的褐眸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他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也许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也许邱医生不是“伤心小椰子”,也许是“伤心小椰子”盗用了邱医生的信息。
可ip地址该怎么解释?
谷筝想骗自己,却骗不了自己,其中漏洞太多,想得他的太阳穴突突犯疼。
“不用谢。”谷筝收起思绪,垂眼避开了邱匀宣直勾勾的目光。
国庆一到,出游人数明显变多,听老板娘说,最近芦山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后面几天的民宿房间都被订完了。
吃过晚饭回到前厅,果然听见了楼梯间此起彼伏的哼哧声。
谷筝站在楼梯下面,抬头往上看,看到了一个行李箱,被一个男生拖拽着,男生长得清秀,看着力气不大,拖得颇为吃力。
“等会儿。”谷筝对邱匀宣摆了下手。
邱匀宣走在谷筝后面,也看到了楼梯上拖着行李箱的男生,见谷筝的架势,以为对方要上去帮忙,他抱起双臂:“怎么了?”
谷筝说:“在这里等会儿。”
邱匀宣以为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于是站在原地,然而心下还是尝到了一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谷筝并不是一个多么主动的人,每次他和谷筝相处,几乎都是他占主导地位,很多时候谷筝更像一只团在原地的青蛙,他戳一下,谷筝才跳上一下。
倒是第一次看到谷筝这么主动。
邱匀宣难免想到其他事情上。
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他和谷筝的关系一直在原地打转?
谷筝不主动是因为不想对他主动?因为对他没有一点想法?因为对他毫无兴趣?
好像从头到尾只有他在一头热。
他又想到了谷筝对待“伤心小椰子”的态度,和现实中的沉默寡言截然不同。
邱匀宣心里有些乱,他尽量面上不显,等了片刻,却见谷筝纹丝不动,始终抬头看着上面。
邱匀宣问:“你不去帮忙?”
谷筝回头,一脸茫然:“帮什么忙?”
邱匀宣看了一眼楼梯,男生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换了话问:“我们在这里等什么?”
“哦。”谷筝反应过来,“这楼梯太陡了,那个人拖着行李箱,要是不小心脱手很容易砸到我们,等他上去了,我们再走。”
“……”
邱匀宣愣了许久,反应过来,叹了口气。
谷筝只觉莫名其妙,但没多问,抬脚迈上楼梯:“走了。”
邱匀宣还是没动,骤然落下去的情绪让他的双脚酸软无力,忙碌了一个下午,疲惫全在这时袭来。
“你先上去吧,我再休息一会儿。”邱匀宣在楼梯口说。
谷筝站在离他两三步之遥的台阶上,本就高大,这么从下往上地看,像一面结实的墙,把狭窄的楼梯堵得严严实实。
“怎么了?”谷筝问。
邱匀宣抬头看他,又很快垂下眼皮:“腿软,等会儿再走。”
余光里谷筝没有转身离开,而是朝他伸出了手:“我拉你走。”
第43章 怒火中烧
邱匀宣抬头看向谷筝。
谷筝的手一直抬在半空, 见他迟迟不应,往前递出一些,表情也变得疑惑起来:“邱医生?”
邱匀宣微微回神, 看了一眼谷筝的手, 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谷筝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牵起他的手,而是那只手顺势往下一滑,五指用力扣住了他的手腕,接着稍一使劲——
邱匀宣便被谷筝扯上楼梯。
谷筝的力气很大, 一口气把邱匀宣扯上四楼也不觉得累, 刚走上去, 就看到两个男生在楼梯口,正默不作声地打量他们, 目光几次扫过谷筝拉着邱匀宣的手。
谷筝认得两个男生,中午他在过道里等邱匀宣时, 就是他们跟着老板娘爬上四楼, 还和老板娘斗了半天的嘴。
显然两个男生也认出了他,连忙收回目光, 其中一个身形较瘦的男生冲谷筝的方向抬抬下巴:“你们也是过来玩的吗?”
谷筝回头看了一圈, 见左右无人,才回答男生的问题:“不是。”
“不是?”男生面露惊讶,视线飞快地往邱匀宣那边偏了一下, 又收回来, “那你们是本地人了?”
“也不是。”谷筝说, “我们来工作的。”
男生没想到还有这个答案, 还想再问, 但谷筝对他点了点头后,推着邱匀宣往房间那边走了。
“腿还软吗?”谷筝问邱匀宣。
“有点。”邱匀宣说。
“回去洗个澡, 睡上一觉就好了。”谷筝说,“我刚到超市上班的时候,每天都要走很多步,只有中午吃饭才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脚连着痛了很多天,等到后面习惯了才没那么痛。”
邱匀宣每次听谷筝说自己的事都很有兴趣,走到门前,一边输入密码一边问:“你们那边上班一直都这么忙吗?”
“对。”谷筝站在邱匀宣身后说,“我们的工作就是整理货物,包括上货、下货以及从楼下搬运货物,因为店里没有导购,所以我们经常还要兼顾导购的工作,工作时基本上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嘀的一声,门锁打开。
邱匀宣推开房门,往里走了一步,回头皱着眉说:“这么辛苦。”
“以前我也觉得自己辛苦,但后来发现很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普通老百姓挣钱不容易。”谷筝说的这番话是真心话,眼神没了白天的躲闪,表情专注而又正经,“再说邱医生你不也是很辛苦吗?”
邱匀宣闻言一愣,没想到话题冷不丁地跳到了自己身上。
“我看到那些人都戴了口罩,穿得也很严实,只有你没有。”谷筝说。
“又不是在医院里,也不是对付什么传染病,只是几个摔伤了的病人而已,这么严阵以待的话,反而会吓到他们。”
更准确地说,像在嫌弃他们似的。
邱匀宣没这么说。
谷筝沉默地看了邱匀宣一会儿,开口道:“邱医生,你真好。”
邱匀宣反应过来,笑了起来。
“那你好好休息。”谷筝说,“邱医生晚安。”
谷筝走到自己门前,很快打开门锁。
邱匀宣单手掌着门把手,没忍住喊了一声:“谷筝。”
谷筝往房间里走的步子一顿,扭头看了过来:“啊?”
“你……”邱匀宣张了张口,突然很想和谷筝坦白一切。
他很想告诉谷筝,他就是“伤心小椰子”,他知道谷筝就是“骨头”,“骨头”不是说喜欢“伤心小椰子”那种类型的吗?为什么在现实里不能对他主动一点?
难道他和“伤心小椰子”相差很大?
他甚至想问谷筝,究竟对自己是什么感觉?有没有一点喜欢自己?
然而这些话实在难以启齿,邱匀宣自认不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却也从未做过如此卑微的事。
他好像在求着谷筝施舍自己一点喜欢一样。
这种想法犹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刚才高涨的冲动,刹那间,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对谷筝扯了扯嘴角:“你也好好休息。”
谷筝眼睁睁看着邱匀宣把门关上,心里的莫名其妙更甚,抬眼瞧见不远处的两个男生仍旧在楼梯口,不时朝他们这边张望。
对上视线后,两个男生连忙做贼心虚地偏过脑袋。
后面几天都很忙,谷筝跟着邱匀宣跑了好几个地方,也才发现邱匀宣此次出来给人看病为辅、培训为主,重点在于提升基层卫生院整体水平。
谷筝作为邱匀宣的临时助理,自然也得忙前忙后,大活小活一并包揽,几天下来,也是累得够呛。
直到第三天下午,邱匀宣提早收工,两人总算赶在夜色降临之前回到民宿。
民宿里十分热闹,又新来了一波客人,老板娘和老板娘的丈夫都在忙着招呼,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堆满了前厅的地板。
谷筝绕过行李箱走到楼梯口,抬头看去,楼梯间竟也堵着。
抱怨声虽迟但到。
“老板娘,你们的楼梯怎么俢的啊?俢成这样,还要不要人上去了?”
“哎呀,都这个年头了,第一次遇到连电梯都没有的民宿。”
“我要是老板娘都不好意思开门做生意,这什么跟什么啊?但凡我的箱子大点肯定拖不上去。”
“你别说箱子大小了,你看上面下来一个人的话能不能走?”
“梵高!”走在最后的男人扭头喊了一声,眉眼间挤满了不悦和不耐,“你看看你们推荐的什么鬼地方,偏远就算了,还没有电梯……”
话未说完,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视线落到楼下谷筝的脸上,唰的亮了起来。
谷筝并未注意到男人的目光,看周围人多,便退到了民宿门口。
那个叫梵高的人正是上次遇到那两个男生里的一个,正焦头烂额地和老板娘商量着分配房间的事,听到喊声,他跑过去说:“别废话了,你们快点上去,下面这么多人等着。”
老板娘刚才也听见了那些人的吐槽,虽没说话,但脸色不是很好。
“等等吧。”谷筝对邱匀宣说,“等他们上去。”
说着,他把邱匀宣拉到外面的院子里,顺手搬来一把椅子放到邱匀宣身后。
邱匀宣摇头:“你坐。”
谷筝又搬来了一把椅子:“一起坐。”
此时正值黄昏,太阳悬在地平线上将落未落,像火焰一样红艳艳的霞光铺满半边天空,也尽数洒到谷筝和邱匀宣的身上。
谷筝扭头,霞光有些刺眼,他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邱匀宣。
邱匀宣累了一天,脸上有着倦意,他往后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手轻轻搭在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厅里那群吵吵嚷嚷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谷筝的注意力放在邱匀宣身上,不知不觉地走起了神。
这些天寝室群里一直都很热闹,蔺川也经常私聊他说些有的没的,其实他有很多机会向蔺川说明情况,隔着手机总比面对面说要轻松很多。
可一想到自己要把邱医生的名字打出去,他的手指就僵硬得跟石头似的,怎么都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甚至在想——
不然他先向邱医生坦白好了。
他想问邱医生为什么要那么做,是觉得有趣还是和蔺川之间有什么误会?
可邱医生和蔺川之间完全不认识啊。
谷筝想起之前蔺川去住院部看他爸时,便遇到了邱医生,当时他俩都是一副看陌生人的表情,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而且邱医生居然喜欢男的。
直到现在,谷筝都感觉不可思议极了。
邱医生伪装得很好,别说他了,连同样喜欢男人的李既都没看出一点端倪,明明邱医生什么都没说,他和李既却下意识地认为邱医生喜欢女的。
邱医生喜欢什么样的男的?
肯定不是李既那种。
邱医生看李既的眼神单纯得不能再单纯了。
谷筝正胡思乱想着,一只手伸来,在他眼前轻轻挥了一下,他骤然回神,便看到邱匀宣不知何时歪过脑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在想什么?”邱匀宣说,“想得这么入神。”
谷筝有些心虚,赶紧坐直身体:“啊?没什么。”
“那你一直看着我。”邱匀宣好笑用手背碰了下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谷筝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好在邱匀宣没有多问,起身拿起椅子:“该上去了。”
那群人终于被老板娘安排好了房间,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一脸不爽地敲着键盘,听见谷筝和邱匀宣放好椅子进来的声音,她抬头一看,顿时露出笑容。
“邱医生回来啦?”老板娘起身招呼道。
“周姐,赵哥这会儿有空吗?”邱匀宣问。
“有空有空,刚空下来。”老板娘说,“他去后院去了,你们要吃什么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他现在就做。”
邱匀宣道了声谢,又说:“你们今天生意不错。”
“都是放假前订了房间的客人,一来就来这么一大群,还把我吓了一跳呢。”老板娘自知做生意不好说其他客人的坏话,可她刚才受了那么久的窝囊气,心里有着怨言,还是忍不住嘀咕起来,“早知道是这么一群人,我就不接他们的订单了,来了之后又是说这儿又是说那儿,说得还很难听,就差指着我的鼻子骂了,我开民宿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遇到过素质这么差的客人了。”
邱匀宣安慰道:“他们人多,一人一句地说起来,确实有些吵闹,但也过去了。”
“来了十多个人,都是男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老板娘啧了一声。
邱匀宣看向谷筝。
谷筝似乎没把老板娘放在心里,也没觉得十几个男的出来旅游有什么不对,显然又在走神了。
邱匀宣沉默片刻,有些认命地收回目光。
回到房间里,谷筝才迟钝地从老板娘古怪的神情里品出一丝不对。
十几个男的出来旅游?
难道和他上次一样都是出来做志愿者的学生?
可看着不像啊。
那些男的里有几个留着络腮胡,一看年纪起码在三十以上,模样像学生的人更是没有几个。
要是以前,谷筝不会多想,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他的猜测自然而然地朝着某个方向偏了过去,不过这到底不关他的事,他想了一会儿便打住了。
稍作收拾后,他出去敲响了邱匀宣的房门。
来到后院,霞光散去,天色已经黑透了。
老板娘在院墙上围了一圈灯,院子中间也支起了几个架子挂灯,连成片的灯光把整个后院照得一清二楚,头顶没有棚子的遮挡,抬头就能看到散落着星光的夜空。
凉风习习,吹得人心情舒爽。
谷筝和邱匀宣挑了个位置坐下,四周还有很多空位,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他们回来得早,其他吃饭的人都还没来。
老板娘的丈夫把饭菜都端上桌,还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吃到一半,身后传来闹闹哄哄的声音。
谷筝回头看去,看到了两张熟面孔,正是之前打过照面的两个男生,正领着十几个人往后院这边走来。
那个叫梵高的男生走在最前面,对上谷筝的目光,先是一愣,然后冲谷筝笑道:“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呢?”
谷筝点了点头。
梵高有意和谷筝多说几句,可身后跟着十几个人,只能先安顿那些人。
老板娘的丈夫特意搬了两张大圆桌过来,一桌可坐十个人,正好坐下他们将近二十来个人。
那些人从出现起就没消停过,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会儿评价这个镇子,一会儿商量明天的行程,谈天说地,七嘴八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不知道是谁起了头,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往谷筝和邱匀宣这边飘。
邱匀宣背对他们,面色如常。
然而谷筝面向他们,在余光里都能瞧见那些人冲梵高挤眉弄眼的样子。
谷筝才吃一碗饭,突然有些吃不下了,他提起茶壶想要倒水,却发现茶壶空了。
厨房里烧了热水。
“我去接点水。”谷筝说着起身,顺便问道,“邱医生,你还要添饭吗?”
邱匀宣摇头:“我够了。”
谷筝提着茶壶来到厨房。
厨房有里外之分,里面是做饭炒菜的区域,除了老板娘夫妇以及在民宿里帮忙的人外,其他人都不能随便进去,外面是放冰箱、冰柜等物品的区域,开水器和温着饭的木桶都在外面。
开水器很大,放在角落,谷筝走过去看水还没烧开,便把茶壶放到旁边的桌上,拉过椅子坐下准备等上一会儿。
屁股才沾上椅子,门口那边响起一串脚步声。
有人来了。
开水器面向墙壁,刚好把坐着的谷筝挡得严严实实,谷筝不知道来人是想添饭还是想接水,感觉自己躲在开水器后面不是很好,便想起来。
结果还没起来,就听见了来人的说话声。
“Simon还没到?他不是先出发吗?居然比我们还晚。”
“他从s省回来,要先飞回a市再开车过来,当然比我们晚,我们走的时候他才坐上飞机。”另一个人说,“没事,晚一天也没什么,反正明天我们只是去附近逛逛,后天才爬芦山,他赶得上。”
来人只有两个,是来添饭的,一边说话一边走到温着饭的木桶前。
打完饭后,两人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你说他俩是那种关系吗?”
“我看不像。”说话的人分析起来,“灰衣服那个男的一看就是直的,倒是白衣服那个男的,我刚进来就注意到他了,一看就是什么都懂。”
谷筝皱起眉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灰色的。
不得不说,这些gay的直觉真准。
谷筝不想一直偷听别人说话,尤其偷听这些内容,看水烧开了,他伸手要拿桌上的茶壶,却在这电光石火间陡然想到什么。
等等!
Simon?
他们刚才在说Simon?
谷筝心头巨震,要说掀起惊涛骇浪也不为过,伸到一半的手赶紧收了回来,他一动不动,怔怔望着开水器上映出的那张发白面孔。
等两人离开,他迅速接了一壶开水,游魂似的飘回后院。
悄悄看向那两桌人,看不出什么特别,他早忘了之前照片里的那些人长什么样,也不可能认出一两个来。
邱匀宣已经吃饱了,正坐在桌前一边等谷筝回来一边回微信消息,见谷筝脸色难看,放下手机问道:“你怎么了?”
谷筝把两个茶杯倒满水,绷着声音说:“刚才被开水烫了一下。”
邱匀宣立即起身:“没事吧?”
谷筝心里揣着事,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忙说:“没事没事。”
邱匀宣不信,走到谷筝身旁,伸出手说:“我看看。”
谷筝没有办法,只好放下茶壶,随便伸出右手放到邱匀宣的手上。
邱匀宣将谷筝扯到灯下,低头认认真真地检查。
谷筝看了一会儿邱匀宣的侧脸,又把目光挪开,余光瞥见那边的人还在往这边瞅,似乎在看邱匀宣,他默默往前站了一些,将邱匀宣整个挡住。
“应该没什么事。”谷筝本就没事,邱匀宣着实检查不出什么,但还是叮嘱道,“下次小心一些,要是烫起泡了,会很痛的。”
谷筝点头:“谢谢邱医生。”
回到房间,谷筝冲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到床上,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
打开软件,群里和想象中一样热闹,消息正在刷屏,很多潜水党都冒了泡。
[让你早点来你非要磨磨蹭蹭,今天也只有看看照片的份咯@Simon]
[我靠,真是帅啊!]
[侧面都帅成这样,不知道正面是什么样,你们也太没用了,吃了顿饭才拍到一张侧面]
[而且光线好暗,不能早点拍吗?我记得你们下午就到那儿了]
[拍拍拍,你们就知道喊拍,不知道我们拍得有多艰难,白衣服帅归帅,凶起来也是真的凶,本来我们拍了好多张,被他发现了,他让我们删照片,这张侧脸照还是唯一幸存下来的]
[这么勇?]
[看着不像这么强硬的人啊……]
[人不可貌相呗,你们没在现场,不知道当时的气氛有多尴尬,他过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要入伙,还好声好气地说话,结果人家开口就是让我们删照片,不删就是侵犯他的肖像权,往重了说还要承担民事责任,我们所有人都被他吓得一愣一愣,屁都不敢放一个]
谷筝翻到上面,果然看到一张照片,是趁着他们在楼下吃饭时拍的,他没在,只拍到了邱匀宣的侧脸。
估计事情是在他去接热水时发生的。
现场灯光很足,却不知怎的,拍成照片就显得有些昏暗了,以至于邱匀宣的身形和侧脸轮廓都有些模糊,但挡不住他的好看,即便只有一个侧脸,也能看出他那优越的头肩比以及精致的眉眼。
谷筝叠起眉毛,表情十分难看。
群里的讨论还在继续。
[其实我更喜欢那个灰衣服,身材和长相都在我的审美点上,可惜是个直的]
[你又知道了?]
[拜托,我生下来就是gay,一个男的直不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照片呢?]
[没拍到,不知道灰衣服跑哪儿去了]
[我倒觉得白衣服更好看,灰衣服看着才是真的凶,白衣服只是说话语气没那么和善,那种情况下也能理解啦]
[白衣服和你撞号了吧?]
[我0.5啊哥们,虽然平时喜欢做0,但是如果白衣服想做0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做1,白衣服的腰好韧,感觉很好操嘿嘿]
下面一片哈哈哈。
谷筝本来躺了下去,看到这句,噌地一下坐了起来,他的眉毛已然拧成一个结,怒火烧得他整张脸一片暗沉。
[骨头:你有病?@大傻]
滚动的群消息停滞了一两秒,那个叫大傻的人率先跳了起来。
[大傻:?????]
[大傻:你说什么?]
[骨头:我说你有病]
[骨头:你有臆想症吧?在群里发别人的偷拍照,还拉着一群人对别人评头论足,你是什么东西?还可以做1,你碰得到人家的一根头发丝吗?]
谷筝实在气极了,如果那些人讨论的人是他,他还能保持理智,可那些人说的是邱医生,还用那么恶心的话意/淫邱医生。
他忍不了。
谷筝下床走了两圈,团在肺里的气不消反涨,他站在窗边,继续看向手机。
“大傻”已经炸了,不理会其他人的劝阻,一个劲儿地冲着谷筝输出,不过说来说去也是骂谷筝多管闲事。
谷筝几乎没有和人对线的经历,不管线上还是线下,一般能避则避,避不开的话就讲事实摆道理,然而此时此刻,他一点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迅速翻到“大傻”之前发的照片,通过其他人的回复找到照片中的“大傻”。
真是人如其名,看着就傻里傻气、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谷筝没绕弯子,直接进行人身攻击。
群里的其他人都傻了,一时间除了对线的谷筝和“大傻”外,群里再没其他人说话,直到群主“Simon”开启禁言模式。
很快,Simon的私聊发了过来。
[Simon:你今天怎么了?!!!]
迎面的风吹干了谷筝脑门上溢出的汗,他面无表情地打字。
[骨头:我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
[Simon:可那确实不关你的事啊]
[骨头:他偷拍了别人的照片发群里,而且人家明确表达了不愿被拍的想法,他真是贱]
谷筝生平第一次说出这么重的字眼。
连Simon都被他的话惊到了,半天没有回复。
谷筝吸了口气,点开输入框,正要继续打字,突然,他眼前一暗。
下一秒,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与此同时,民宿里响起其他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卧槽!停电了?”
第44章 一起睡
谷筝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看了一眼手机,民宿的wifi已经断了,这边信号不好, 5g变为2g。
他试着给Simon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消息发送失败。
谷筝站在原地等了将近一分钟, 直到沉浸在夜色中的民宿逐渐变得热闹起来,电也没来。
其他人的说话声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嚷嚷声,让原本安静的夜晚变得十分吵闹。
“老板娘!老板娘在吗?”有人在喊, “停电了!”
老板娘不住这栋楼, 似乎也是刚听见声音过来, 手里拿着的电筒光晃来晃去,一边跑一边回:“来了来了, 你们等一下,我看看怎么回事。”
“老板娘你快点!”
“我这什么运气啊?住个民宿还要停电, 早知道先洗澡了。”
楼上楼下都是抱怨声。
谷筝关上窗户, 打开手机电筒,开门走了出去。
过道上聚集了不少人, 三三俩俩地站在一起, 还好邱匀宣的房间就在谷筝隔壁,谷筝来到门外,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没等多久, 邱匀宣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谷筝?”
“是我。”谷筝说, “停电了, 你还好吗?”
“我没事。”
谷筝等了片刻, 看邱匀宣没有开门的意思, 又问:“邱医生,你要不要出来呆一会儿?”
其实这两天降温, 早就没那么热了,晚上更是要盖一层被子才不会着凉,这种时候还是呆在自己房间里比较舒服。
但乡下的夜晚太黑了,刚才谷筝从窗户往外看,只能看到远处一两栋民房亮着微弱的光。
他想到之前在邱医生家听见邱医生生病时说的那些胡说,到底有些不放心邱医生一个人呆在乌漆墨黑的房间里。
“算了,我现在不是很方便。”邱匀宣拒绝道。
但没一会儿,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邱匀宣的声音从模糊到清晰。
“你要进来坐会儿吗?”
谷筝没有多想:“好。”
房门打开,谷筝进去就见邱匀宣已经快步走到床前,正弯腰在床头柜上摸索着什么,床头柜上放了不少东西,被他翻得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毕竟是在别人的房间里,谷筝不好打着光乱晃,便关了手机电筒,改用屏幕光照亮。
两个房间的布局不太一样,在这里住了几天,谷筝几乎没有进过邱匀宣的房间,此时突然进来,他连椅子在哪儿都不知道,也只能在房门口干站着。
直到邱匀宣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扭过头问:“你怎么一直站着?”
“啊?”谷筝有些尴尬。
邱匀宣指了个方向:“椅子在那儿,坐吧。”
谷筝打着屏幕光看了一眼,才瞧见一把搭着衣服和裤子的椅子,他走过去,只坐了一半的椅子。
窸窸窣窣的翻找声还在持续。
谷筝忍不住问:“邱医生,你在找什么?”
“手机。”邱匀宣说,“我手机不见了。”
谷筝说:“我给你打个电话。”
“好。”邱匀宣站直身体,摸黑找了这么久,手也酸了,他扶着右手的胳膊甩了甩手臂。
谷筝翻到通讯录,拨通邱匀宣的电话。
可惜没有打通。
“关机了。”谷筝说。
“可能没电了,我回来在忙,没来得及给手机充电。”邱匀宣叹出口气,难得表现出有些烦躁的样子。
谷筝想了想,站起身说:“我的手机还有电,你拿我的手机找吧。”
邱匀宣没有拒绝,过来接过手机。
随着距离的拉近,谷筝又嗅到了邱匀宣身上好闻的沐浴露香,也才发现邱匀宣的头发刚刚洗过,湿漉漉的,还往下滴着水。
邱匀宣穿了一件宽大的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打开,露出一片皮肤。
谷筝垂着眼皮,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往上面落。
“灯怎么开?”邱匀宣问。
谷筝抬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点出功能界面:“按那个手电筒的图标就行。”
邱匀宣依言按了一下。
下一秒,明亮的电筒光穿透黑暗照在了邱匀宣一双毫无遮挡的长腿上,不知道是灯光太白还是邱匀宣的皮肤本来就白,谷筝刚看过去的那一两秒间,竟被那雪白的肤色晃了下眼。
像是在他的眼皮上扎了一下,他心头一跳,赶紧挪开目光。
邱医生没穿裤子?
谷筝吓了一跳。
邱匀宣的反应也快,立即将手一偏,电筒光打到了墙壁上。
然而谷筝提上去的呼吸并未松下来,他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一下接着一下,强而有力地撞着胸膛。
气氛逐渐凝固。
房间里静得仿佛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房间外那些人还在吵吵嚷嚷地喊着老板娘。
半晌,邱匀宣动了动手腕,反手将电筒光照向身后,并开口解释:“不好意思,停电的时候我还在洗澡,匆匆忙忙地出来,只找到一件衣服。”
“没、没事。”谷筝结结巴巴地说,“邱医生,你的头发好像还是湿的,我帮你拿毛巾擦一下吧。”
“我自己来,你坐着就好。”邱匀宣说着走开了。
谷筝僵硬地坐回椅子上,脑海里闪出刚才看到的画面,他摇了摇头,逼着自己忘掉那些画面,同时感到一丝庆幸。
太好了。
邱医生在洗澡的话应该就没看群消息,也不知道他和那个“大傻”在群里吵了一架。
不然就算怀疑不到他头上来,也肯定会多想。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邱医生看到那个“大傻”说的话。
邱匀宣找了一条裤子拿到卫生间里穿上,出来时头上也搭了一条毛巾,他一边擦拭头发一边继续找手机。
椅子上搭着衣服和裤子,谷筝坐得实在不舒服,没坐太久就起来走到窗前,这边窗户朝着民宿前院,低头可以看到下面的人进进出出,几道电筒光在夜里乱晃。
老板娘找了人来查看电路,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电一直没来。
楼上已经有人催得不耐烦了。
比起那些吵个不停的人,邱匀宣倒显得非常淡定,还不忘安慰谷筝:“停电正常,民宿接待的人太多了,用电量大,电路承载不起自然就烧坏了,上个月的晚上也停过一次电,第二天上午才找人把电路修好,估计这次也要等到明天去了。”
谷筝关上窗口说:“还好现在不是夏天。”
又找了好半天,邱匀宣终于找到掉在床头下面的手机。
民宿里的床都是黑色架子床,床头只垫了两个枕头和两个靠枕,没有任何遮挡,如果把手机放在床头,很容易不小心将手机弄到下面。
邱匀宣双腿贴着床头柜,弯腰掌在墙壁上,拿着手机照了好一会儿,叹着气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去的,这道缝太窄了,我的手伸不进去。”
谷筝站在后面张望,闻言说道:“我来试试?”
“我都不行,你更不行了。”邱匀宣回头笑了一声,又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帮我把床往后拖一点,我看能不能把手伸进去。”
谷筝说了声好,绕到床后,用力拖了几下,床都纹丝不动,在邱匀宣的照明下,他掀起拖到地上的床单,低头一看,发现架子床的四条腿都被木板固定在了地上。
实在没有办法,谷筝只好过去把床头柜往外拖了一些。
“你注意些。”邱匀宣说,“床头柜上放了杯水。”
谷筝一摸,果然摸到一个水杯,沉甸甸的,起码装着半杯水,下面也溅出来了不少。
他端起水杯,站着没动,看邱匀宣贴着墙壁蹲了下去,伸手摸索半晌,总算够着手机。
“拿到了吗?”谷筝问。
“嗯。”邱匀宣应得有些吃力,直到慢慢收回了手,一直提着的气才吐出来,他起身说,“拿到了。”
谷筝也松了口气,准备把水杯放到后面的桌上,以免邱匀宣不小心碰洒了,谁知刚转过身,忽然听见一道闷响。
邱匀宣不小心踢在了床头柜上。
谷筝转头在电筒光里看到邱匀宣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直接朝着床的反方向倒去,他的心脏在这一瞬间提到嗓子眼。
“邱医生!”
谷筝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回身跨出一大步,只觉电筒光在漆黑的房间里一阵乱晃,等他的后背感受到床上被褥的柔软时,邱匀宣已被他拉着倒在了他的身上。
同时下来的还有杯子里的水。
哗啦一下。
全部浇到谷筝脸上。
谷筝:“……”
不是半杯水,应该有一整杯水。
他左手举着空了的水杯,刚才嘴巴没有闭上,有水呛进喉咙里,他将头一偏,剧烈咳嗽起来,火辣辣的痛感很快蔓延进鼻腔,难受得他一口气没吸上来,鼻子里好似有两团大棉花堵着。
趴在谷筝身上的邱匀宣被吓到了,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显然邱匀宣也听见了刚才的哗啦声响,但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手机在这个时候没电,自动关机,电筒光骤然消失,房间一下子被黑暗淹没。
窗外没有一点光亮,门窗紧闭,月光也照不进来。
邱匀宣眼前几乎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他摸黑试了一下自己的手机,没有反应,这才想起谷筝给他打过电话,他的手机早关机了。
“谷筝?”邱匀宣急得背后都冒出了一层薄汗,“你没事吧?”
他想把谷筝扶起来,却压根看不到对方的手在哪儿。
谷筝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把水杯放到床上,用手臂支起上半身,刚要开口说话,却身体一僵,呼吸猛地往上一提:“邱医生!”
邱匀宣也意识到自己慌乱中按错了地方,像碰着了烫手山芋似的,整条手臂都麻了一瞬。
“抱、抱歉……”邱匀宣第一次连说话都结巴了,连忙挪开手,结果身体重心没稳住,手往上撑到了谷筝腹部。
手心刚贴上去,就被谷筝一把抓住。
也不知道谷筝哪儿来的速度,竟是噌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他看不到邱匀宣的脸,但能听见邱匀宣急促的呼吸声。
“邱医生。”谷筝的声音绷得很紧,“别乱动了。”
邱匀宣没有说话,也没再动。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邱匀宣嘶了一声:“你抓痛我了。”
谷筝刚才被结结实实地吓到了,一时没收住力道,这才发现邱匀宣痛得呼吸重了好几度。
他立即松开手,并往旁一滚,摸索到床沿爬了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邱匀宣那边没有动静,依然半跪在床上,只是呼吸声轻了很多。
谷筝脸上臊得慌,房间里的黑暗掩盖不了他皮肤上的热意,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有动静,邱匀宣似乎在床上摸索:“刚才有水洒了?”
“嗯。”谷筝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回,“我端着你的水杯,里面的水都洒床上了。”
邱匀宣很快摸到床上的湿润。
洒出来的水很多,床中间的位置湿了一大片。
“你没事吧?”邱匀宣问。
“没事,本来呛到了,现在好了。”谷筝安静了下,反问,“邱医生,你呢?”
“嗯?”邱匀宣不明所以。
“你的手还痛吗?”
“哦,不痛了。”
谷筝尴尬极了,抓耳挠腮,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气氛没沉寂多久就被邱匀宣打破了。
邱匀宣在床头柜上摸到充电宝,给手机充好电后,又在床上摸了几下。
“床单和被子都打湿了,今晚睡不了了。”邱匀宣说。
“老板娘就在楼下,我们下去问问。”谷筝回,“她住另一栋楼,应该可以抱一套新的床单被褥过来。”
手机刚充上电,这会儿还没开机,两人只能摸到房门口。
邱匀宣的房间比谷筝的房间大很多,也乱很多,邱匀宣在这里住了很久,又明显是个不爱收拾的人,地上放了两三个打开的行李箱以及各种散着的行李袋。
谷筝生怕邱匀宣又不小心绊着,每走几步就要回头提醒对方注意脚下。
说到第三遍时,一只手摸到他背上,然后往下扯住了他的衣服。
谷筝步子一顿。
邱匀宣贴近了些,沐浴露香争先恐后地往他鼻子里钻。
“你介意吗?”邱匀宣问。
谷筝摇了下头,又想起对方看不到,便说:“不介意。”
外面的楼道里已经没人了,不知是谁在楼梯口放了一个手电筒,下到一楼,才瞧见挤在前厅的一群人。
其中就有那个梵高。
“老板娘,今晚还来不来电啊?我等着洗澡呢。”
“就是,有没有电先打个招呼,让我们做个心理准备,这样一直拖着算什么?难道要我们在楼下守到天亮吗?”
挤在梵高身边的几个男人扯着嗓子嚷嚷。
老板娘被念了这么久,也是有点烦,耐着性子说:“你们别急,还在检查电路,明天肯定修好。”
“明天!真要等到明天?”
“我靠,疯了吧……”
“谁给Simon打个电话?让他明天别来了,咱换个地方住。”
谷筝本想从人群中穿过,一听这话顿觉不妙,扭过头去,定睛一看。
挤在梵高身边的那些人好像都是群里的人。
他心中警铃骤然拉响,想也不想地抓住了身后邱匀宣的手腕,将邱匀宣拖到自己身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对方。
前厅放了很多手电筒和蜡烛,虽然光亮比不上开着灯时,但是足够大家看清其他人的脸。
梵高也注意到了谷筝,自来熟地冲他招了下手:“嘿,你也下来啦?”
谷筝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态度颇为冷淡,自从他知道那些人是群里的人后,就只想避着他们。
梵高问:“你朋友呢?没下来吗?”
谷筝说:“也在。”
说完不等梵高回话,便抓着邱匀宣往老板娘那边去了。
梵高莫名其妙地看过去,才发现谷筝那边手上还牵着一个人,不正是今晚在他们群里引发了一场血战的白衣服吗?
“快看他俩的手!”旁边有人小声开口,“牵得好紧。”
“我就说他俩是那种关系吧,你们还不信。”
“可那个灰衣服一眼直啊,我真不信他和白衣服是一对。”
“白衣服的身段确实好,怪不得能让骨头破防,你们说骨头是不是喜欢上白衣服了?”
“不是吧,就一张照片而已,连脸都没拍到。”
“骨头不也是因为照片喜欢上椰子的吗?不知道他俩进度如何了,也许现在骨头已经嫌弃上椰子了,不然怎么又在网上搜寻猎物了?”
“我看骨头和那个L没两样,都三心二意、见异思迁,嘴上说得好听,说只喜欢椰子,可你们看他的动态不也没停更过吗?现在软件改版,更方便他钓鱼了,也不知道偷偷摸摸地在私信里约了多少人,说白了他只是条件比那个L好些而已。”
“读了一个体大而已,也不见得多好吧?又不是a大的。”有人嗤笑,“可怜的椰子。”
“最可怜的是大傻吧,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
“对了,大傻呢?”
“在楼上自闭呢,都快气得跳楼了。”
谷筝拉着邱匀宣挤到老板娘面前,老板娘忙得满头大汗,听完他的话,喊来在民宿里帮忙的一个大姐。
大姐说:“楼上就有备用的,我也可以给你们拿,但我们都忙着,你们自己铺一下可以吗?”
“可以。”谷筝说。
“不过你们洒了多少水?要是很多的话,不如等明天再铺。”大姐又提醒道,“如果连床垫都打湿了,那你们换一张床单也没用啊,水还是浸到床单上,现在也没有电,不然你们可以用吹风机吹一下。”
谷筝才想到这一点,看了一眼邱匀宣。
邱匀宣皱着眉头,面露难色,他刚才摸得仔细,那些水确实打湿了床垫。
大姐见他俩不吭声,也不想多浪费时间,便建议道:“大床房里都是一米八的床,你俩睡正好合适,今晚挤挤吧。”
回到楼上,邱匀宣的手机已经充了十几格的电,他拿上睡衣来到谷筝房间。
相比邱匀宣,谷筝的东西简直用少得可怜来形容,除了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书本外,衣服和日用品都装在行李箱里,行李箱拉得严严实实,靠在床尾的墙壁上,只有一件容易皱的外套挂在衣柜里。
房间地面干干净净,哪怕摸黑也能畅通无阻。
谷筝找到自己的充电宝,给手机充好了电,转头问坐到椅子上的邱匀宣:“邱医生,你洗漱了吗?”
“洗漱完了。”邱匀宣说。
谷筝走过去,下意识地想摸一下邱匀宣的头发,可手伸到一半又蓦地收了回去,他顿了一秒,只是问问道:“头发干了吗?”
话音未落,电筒光从他脸上晃过。
他眯了下眼。
邱匀宣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笑了一声:“早干了。”
“那睡吧。”
“好。”
说完,邱匀宣没有起身,谷筝也没有动弹,两个人跟木头似的面对面地杵了好一会儿。
邱匀宣问:“怎么睡?”
电筒光又从他脸上晃过。
不知道邱匀宣是起了玩心还是想借着光亮看他的表情。
谷筝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他在这几秒里想了很多,然而不管怎么想,现实摆在眼前——
房间里只有一张一米八的床,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能睡人的地方。
他们连备用的床单被褥都没有,别说打地铺了,也不可能再去楼下麻烦人家。
“一起睡。”谷筝感觉到了一丝口干舌燥,他忍住舔唇的冲动,绷着一张脸,把之前邱匀宣问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你介意吗?”
邱匀宣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平静很多,站了起来,把话抛了回来:“我怕你介意。”
“我不介意。”谷筝嘴上这么说,垂在身侧的手却攥紧了又松开,手心里已经出了些汗。
邱匀宣笑了一下:“我也不介意。”
时间不早了,楼下的吵闹声逐渐散去,夜晚恢复安静。
谷筝和邱匀宣并排躺在床上,他睁眼望着在黑暗里看不清纹路的天花板,完全没有一点睡意,身旁邱匀宣的呼吸声慢慢变得均匀绵长,他听着听着,身体放松下来。
第45章 我们几个见一下
第二天, 谷筝醒来就感觉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他睁开眼睛,余光瞥见一头乌黑的发丝。
他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明显感受到另一个人腰线的弧度后,他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僵住。
低头看去,邱匀宣不知何时滚到了他的怀里。
邱匀宣把整张脸都埋到了他的胸膛上, 黑发遮挡额头, 看不到五官, 但呼出的热气渗过衣服全部扑在他的皮肤上。
那一团滚烫得像是要燃起来。
谷筝的大脑空白了足有半分钟,咽了口唾沫, 只觉嗓子干得有些发疼,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放在邱匀宣腰上的手, 并试图将身体往后挪, 可他身后就是床沿,后背刚拱起就感觉到了身体的悬空。
他连忙打住动作。
停顿半晌,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好在邱匀宣睡得很沉, 不知道是昨天工作得太累了还是夜里睡得太晚。
谷筝保持着这样僵硬又别扭的姿势躺了许久,实在找不到在不惊醒邱匀宣的前提下起来的办法,只好慢慢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 继续躺着。
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上, 外面天光大亮, 和煦的晨光倾斜着落到地板上, 隐约可以听见楼下其他人的说话声。
谷筝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 尽量忽视怀里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被邱匀宣枕着的手臂麻得快要失去知觉,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在这片静得落针可闻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
谷筝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被邱匀宣枕着的手臂下意识地往回收了一下。
邱匀宣没被手机铃声吵醒,倒在谷筝的动作下抬起头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眸没有聚焦,只是愣愣望着谷筝。
两人之间距离太近,谷筝甚至能数清楚邱匀宣的睫毛根数。
他感受到邱匀宣的气息扑到了自己脸上。
于是他又听见了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可能是他很少和人同床共枕,更没有抱着一个人醒来的经历,也可能是怀里的人是邱医生,邱医生和其他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换个角度想,如果他怀里的人是其他男的或者是那个群里的某个男的,他还会这么紧张吗?
谷筝代入进去地想了一下。
一时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估计不会紧张,只会有点反胃。
“邱医生。”谷筝往后让了让,半个身体都悬在了床沿外,“你醒了?”
邱匀宣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他伸手揉了下眼睛,又将手放到枕头底下一阵摸索。
很快摸到手机。
手机铃声已是第二次响起。
邱匀宣接起电话,说话声还算清明:“喂?”
谷筝一动不动,生怕不小心发出什么声音,直到邱匀宣挂断电话,他才又喊了一声:“邱医生?”
邱匀宣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都上午十点多了。
他想坐起来,可一时半会儿没使上力,又直挺挺地往后倒,还是谷筝眼疾手快地在他背上推了一把。
等邱匀宣坐好,谷筝也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
他起来才看清楚邱匀宣那边的床空了大半,被褥凌乱地堆在床上,邱匀宣整个人都挤到了他这边来,差点把他挤下床。
谷筝甩了甩又酸又麻的手,暗叹口气。
他以前不是没和邱匀宣一起睡过,不过是在邱匀宣家里,邱匀宣睡床上,他睡地上,竟不知道邱匀宣睡着了这么不老实。
“你什么时候醒的?”邱匀宣问。
谷筝早醒了,但他没说:“我也刚醒。”
邱匀宣扯过快要掉到另一头床下的被褥,放到两人中间,揉了一会儿的额头,才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昨晚挤着你了。”
“没有。”谷筝穿上拖鞋站起来,看邱匀宣脸色苍白,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便问,“邱医生,你是不是不舒服?”
邱匀宣摇了摇头:“我有点渴。”
谷筝特意在镇上买了大瓶的矿泉水回来,房间里没有其他杯子,他把自己平时用的杯子洗干净,倒了大半杯水递过去。
邱匀宣真的渴了,几乎把水喝完。
谷筝倒掉剩下的一点水,懒得再洗杯子,只用自来水稍微涮了一下,又倒了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
他试了一下灯的开关,来电了。
今天上午不用工作,下午还要出去一趟,谷筝看邱匀宣盘腿坐在床上发呆,没多说什么,拉开椅子坐到桌前。
手机已用充电宝充到满格的电,他扯掉数据线,将充电宝充好电后,悄悄打开软件。
置顶的群消息又是99+。
谷筝点进去浏览了下,冒泡的人很多,但话题不再是昨晚那个,都在兴致冲冲地商量下午去哪里玩,还有几个人发了昨天拍的照片,都是比较正常的合照。
Simon也冒过一次泡,表示自己到南坝县了。
谷筝一直往上划到昨晚的聊天记录,发现昨晚的消息全被删了,包括他和“大傻”吵架的内容,群里安静了一晚上,今早来电后,才有人说话抱怨起这家民宿来。
倒是Simon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邱匀宣的电话又来了。
谷筝立马切到微信界面,用余光观察邱匀宣,只见对方坐到床边,接起电话。
他松了口气,重新打开软件。
[Simon:我把昨晚的聊天记录都删了,行了吧?]
[Simon:刚才我给大傻发了消息,把他说了一顿,他还没回我,这件事也怪我,我是群主,没有及时制止他们,我向你道个歉,以后我不会让群里再发生这种事]
[Simon:你是对的,群里人多,万一被截图出去了也不好解释]
[Simon:人呢?]
[Simon:怎么不说话了?]
[Simon:哥们,你还在生气啊?]
最后一条消息是今早发的。
[骨头:没事了]
消息发出去,“未读”瞬间变为“已读”,紧接着,手机界面一转,Simon的头像和id跳到了屏幕正中间。
与此同时,一阵叮叮叮的铃声响了起来。
谷筝哪儿想到Simon会二话不说打来语音,心头狠狠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寻找挂断键,然而这次和上次一样,根本找不到挂断键的位置,一想到邱匀宣就在旁边,他身上寒毛直竖。
完了。
邱医生也用这个软件。
上次蔺川只凭铃声就猜到他在和“伤心小椰子”联系,邱医生不可能听不出来。
谷筝的耳朵仿佛被一双手捂住,只剩心脏用力撞击胸膛的声音,他不断点着屏幕的手指在抖,额上的冷汗顺势而下,他一点余光都不敢往邱匀宣那边偏。
终于,手指无意间在屏幕上划了一下。
铃声消失。
但语音没有挂断,而是接通了。
谷筝用了半年的软件,也才知道原来在这个软件上接通或者挂掉语音需要按住对方的头像上划或者下划。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才想出了这么隐蔽的操作方式。
谷筝汗流浃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硬着头皮把头转向邱匀宣。
邱匀宣已经穿上拖鞋走到窗前,左手托着右手,右手举着手机,正面朝他地靠在窗台上,低头听电话那边的人说话。
察觉到谷筝的目光,邱匀宣看了过来,轻轻抬了抬下巴。
谷筝指了下门外:“我出去接个电话。”
邱匀宣点了点头。
谷筝不知道邱匀宣有没有听见刚才的铃声,看邱匀宣的反应像是没有发现什么,可邱匀宣那么聪明、那么敏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现?
一口气走到楼下的院子里,找了个没人角落,谷筝勉强收拾好七上八下的心情,看了一眼手机。
通话还在计时。
谷筝想了一下直接挂断语音的可能性,又想到Simon昨晚发来的那堆话,他叹了口气,举起手机,做贼似的喊了一声:“Simon?”
“你可算忙完了。”Simon说。
Simon经常在私聊时给谷筝发语音,谷筝听过他的声音,可通话还是第一次。
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谷筝点了一下屏幕下方的变声器,压着声音说:“抱歉。”
Simon一愣:“骨头,你和我打语音还用变声器?你也太不把我当朋友了吧!”
谷筝稍微调整了下变声器的强度,听着没那么怪异了,才接着说:“我刚才没找到接听键的位置,太难找了。”
“……”Simon安静了下,叹道,“这软件就是麻烦,也不知道怎么设计的,我之前和人聊天,不小心按到语音上,语音打过去,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挂断键,等人家接了语音,我和他尬聊了半个多小时才挂。”
谷筝闻言,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
“话说回来。”Simon话锋一转,“你玩了这么久的软件,不至于连接听键在哪儿都不知道吧?”
“真不知道。”
“没人给你打过语音?”
“没有。”
“不是吧……”Simon不信,“我没记错的话,你粉丝都有好几千了吧?没一个人私聊你?没一个人给你打语音?”
谷筝老实交代:“我把私信关了。”
Simon瞬间沉默,过了好几秒,说道:“大家都说你和椰子只是玩玩,我看你小子对他还挺真心实意,都这么久了,也没见你传出不好的事来,你和椰子最近还好吧?”
“还行。”
“你俩真不愧是一对,椰子一放假就消失,前几天发给他的消息到现在还是未读,你也动不动搞失踪。”Simon说,“你们假期一直都在一起?”
谷筝顿了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Simon笑道:“没事不能给你打语音吗?”
“没事我就挂了。”谷筝说,“打字聊。”
“哎呀,别别别——”Simon忙道,“你知道我们来芦山了吧?就是南坝县这边的芦山。”
谷筝嗯了一声。
“我看你和椰子的ip也在这边,你们在哪个位置?要是离得近,我们几个还是见一面吧。”Simon说,“到时候不喊其他人,只有我、你、椰子还有几个群管理员。”
谷筝埋着脑袋,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
其实他对Simon的印象还不错。
虽然Simon喜欢说些荤段子,还总喜欢打探他和“伤心小椰子”的私事,但是整体来说热情、大方也不斤斤计较,他和Simon的关系能维持到现在全靠对方单方面的主动。
如果他和Simon不是在那种群里认识,他还是乐意交这么一个朋友。
“再说吧。”谷筝含糊其辞地拒绝道,“我现在不是很方便见网友。”
Simon噗嗤一笑,半是生气半是玩笑地说:“骨头,你这是差别对待啊,椰子对你来说不是网友,想见就见,我们几个和你认识也有半年了,就是网友了?”
谷筝噎了一下,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
“行了,我理解。”Simon打断他的话,“小情侣嘛,放假肯定想过二人世界,是我太唐突了,没考虑到你们的心情,反正来日方长,又都在a市,那就回a市后再说吧。”
谷筝没有吭声,也不知道该直接拒绝还是应付过去。
好在Simon没说太多,又聊几句后便挂了语音,他在民宿附近了,旁边有人等着。
谷筝收起手机,走到院门口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辆白色的suv车停在不远处的小道上。
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的车门先后打开,两个人从车上下来。
从驾驶位上下来的是一个衣着休闲的男人,三十岁左右,戴了一副无框眼镜,长相斯文。
谷筝在群里看过Simon的照片,一眼认出那个男人就是Simon,真人和照片相差不大。
民宿附近还有几栋民宅,都是大大小小的民宿,招牌挂在墙壁上,路边的指路牌也很显眼,Simon似乎没找着方向,拿出手机拨了一个人的电话。
谷筝转身便往楼上跑。
跑回房间,邱匀宣没在了,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尾。
他快速换好衣服,洗脸刷牙,然后出去敲响邱匀宣房间的门。
邱匀宣来开门时也换了一身衣服,外形经过打理,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谷筝还想着刚才的事,心里惴惴不安,生怕邱匀宣张开就说自己听出那阵铃声,问他是不是也在玩那个软件。
不过邱匀宣没那么说,只道:“我点好菜了,我们下去吃饭,下午还要干活。”
谷筝刚想应好,突然想起来Simon就在楼下,虽然他在语音时开了变声器,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再等等吧。”谷筝开口,“我想去趟卫生间”
邱匀宣不疑有他,点了下头说:“我在房间里等你,你好了过来找我。”
谷筝回到房间,趴在窗户上往下看,从邱匀宣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前院的景象,可惜他房间的窗户位置较偏,右边有一棵繁茂的大树遮掩,什么都看不到。
他只好站在门前等,等外面响起上楼下楼的脚步声又慢慢安静下来,才出去找邱匀宣。
楼下已经没人了,只有老板娘坐在前台噼里啪啦地敲着电脑键盘,瞧见他们,便跟他们说了一下昨晚停电的事。
老板娘也很苦恼,这里的旅游业刚兴起来,以前根本没有这么好的生意,哪儿会想到这些意外?上次停电后还特意请人维修过,结果还是停电,她急得一宿都没怎么睡,今天一早就去县城里看发电机了。
“你们这三天的房费打八折,退房的时候连押金一起退给你们。”
邱匀宣笑了笑:“谢谢老板娘。”
老板娘双手合十,做着抱歉的手势:“我们准备得不够充分,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邱匀宣说,“你们也忙到那么晚。”
老板娘感动极了,一想到今天早上那群男的下来把她怼得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差点流出两行辛酸泪。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连长相都差得这么大。
“对了。”老板娘想起来提醒道,“今天怕是要下雨,你们出门记得带伞。”
来到后院,Simon的车停在邱匀宣的车旁边,但餐厅那边没人,只有空荡荡的桌椅摆着。
谷筝率先过去张望一圈,见厨房里只有老板娘的丈夫一个人在忙,便放下心来,刚松了口气,却转头撞上邱匀宣不解的视线。
“你在找什么?”邱匀宣一边问一边拉开椅子坐下。
“没什么,随便看看。”谷筝说完,提起茶壶,“我去接水。”
他大步流星地进了厨房,剩下邱匀宣偏头注视着他的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第46章 谷筝,我有点冷
下午要去一个新的地方, 一点不到,就有人开车过来接了。
这趟出去邱匀宣不用自己开车,便和谷筝一起坐在后排。
驾驶位上和副驾驶位上分别坐了一男一女, 都是从a市其他医院来的, 谷筝和他们共事了几天,已经相互认识。
“等今天结束了,这个假期就可以休息一下了。”女人把头转向谷筝,“小谷, 今天是你最后一天工作了吧?”
谷筝点头:“对。”
“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
邱匀宣提前帮他联系了那个司机, 后天上午那个司机在南坝县的老地方等他, 还是坐顺风车回去。
女人笑着问:“那明天还有一天,不出去走走?最近芦山可是火得很。”
“是啊。”开车的男人也说, “我们刚过来时还没这么多游客,昨天听说山上的路都堵住了, 大家都是看了推荐来的。”
“明天我们也打算去芦山上面转转。”说话的人是邱匀宣, 他刚才一直闭着眼睛,不太舒服的样子。
谷筝看向邱匀宣。
邱匀宣的脸色隐隐泛白,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的说话声吵到了。
女人坐在邱匀宣的正前方, 并未察觉,听见邱匀宣的话,她打趣道:“邱医生, 你确实该出去走走了, 之前我们邀你那么多次, 你都拒绝, 工作是做不完的, 劳逸结合才是长久之道。”
邱匀宣笑了笑:“你说得对。”
车子沿着弯弯绕绕的盘山公路往上开了一个多小时,太阳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里, 视野变得灰蒙蒙的。
再往上开,就逐渐感觉难受了。
连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女人也安静下来,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女人闭着眼睛,单手掌着车窗上面的把手,身体随着车头的旋转左右摇晃。
谷筝从车窗往下看,看到他们走过的公路宛若一条白色的蛇,在山腰上蜿蜒爬行,景象颇为壮观。
这里的海拔有些高了。
再看邱匀宣,对方又闭上了眼睛,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谷筝摇下车窗,让凉飕飕的风灌进后排,见邱匀宣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他便往前坐直身体,尽量不让风刮到邱匀宣身上。
其实他还想拿瓶水给邱匀宣润润嗓子,可眼下这种路况根本喝不了水。
“康哥,还没到吗?”谷筝问。
“快了。”开车的男人指了下山上,“看到上面的房子没?就是那里了。”
“开过去还要多久?”
“十几分钟吧。”男人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了邱匀宣的脸色,说道,“邱医生不自己开车的话就会晕车,可他不熟悉这边的路,不然就让他来开了。”
谷筝抿了抿唇,他才知道邱匀宣还会晕车。
男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扫过谷筝的脸。
只见谷筝身上的焦躁情绪压都压不下,全部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他本就生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看着唬人,这会儿眼神微沉,表情略显紧绷,更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本来男人还想宽慰谷筝几句,见此情况,默默闭上了嘴。
十几分钟后,车子终于停在一处平坦的空地上。
谷筝立即开门下车,从车尾绕到另一头打开车门。
邱匀宣被他扶下了车,刚站稳脚,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瓶递了过来。
“喝点水。”
邱匀宣愣了一下,笑着伸手接过:“谢谢。”
谷筝看邱匀宣笑得十分勉强,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盯着邱匀宣看了一会儿,才又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前面的女人。
女人道了声谢,目光在邱匀宣和谷筝之间转了一圈,感叹道:“有个助理就是好啊,眼睛时时刻刻落在自己身上。”
男人去卫生院里和人交涉了,过了一两分钟才出来。
一起出来的还有卫生院里的工作人员,山上的紫外线比山下强太多,这里的工作人员全副武装,脸上遮得只露出一双眼睛。
今天的工作内容和以往一样,只是顺序有所变化,先培训再看病人,病人有两个,行动不便,这里上坡下坡的,将病人抬来抬去不容易,只好辛苦他们去病人家里。
培训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下午三点半,谷筝和邱匀宣几人分为两批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各自前往病人家里。
谷筝作为邱匀宣的助理,自然和邱匀宣一起。
村里的路都是小路,车子无法进去,所有人只能步行。
谷筝走在邱匀宣后面,时不时推上邱匀宣一把,随着小路坡度加大,邱匀宣的脚步越来越重,他索性走到前面,牵起邱匀宣的手。
邱匀宣似乎非常惊讶,抬眸看他,随即目光落到两人牵着的手上,顿了片刻,没说什么。
然而谷筝有些脸热。
之前他也拉过邱医生的手,不过那是拉,不是牵,他只是用五指扣着邱医生的手腕,不是像现在这样手心贴手心地牵着邱医生的手。
邱医生的手很凉,但他的手心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我手上有汗。”谷筝回头说。
“没事。”邱匀宣回。
谷筝牵着邱匀宣跟上前面工作人员的步伐。
一直走到病人家外的空地上,工作人员才停下来,扭头看向呼吸偏重的邱匀宣,问道:“邱医生,你还好吗?”
邱匀宣实在不怎么好,嘴唇都微微发白,他点了下头:“还好。”
“这里海拔高,不适应的话确实难受,等适应一下就好了,像刚才那种情况,停下来反而让你更不想走。”工作人员解释完,看向谷筝。
谷筝站在邱匀宣前面,松开了邱匀宣的手,他身形高大,面色如常,仿佛走在山下平地上一样,身后还背着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包。
工作人员不免诧异,又看了谷筝好几眼。
不一会儿,病人的家属迎了出来,把他们领进屋内,等邱匀宣休息上几分钟,才进里屋去看病人。
谷筝守在里屋门口,邱匀宣喊他一次才进去一次,工作人员和几个家属全挤在里面,把不大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他仗着身量高,视线追随邱匀宣。
几个家属热情归热情,思想工作也是真的难做,病人都痛得下不了床了,他们还坚持认为病人躺着就能自愈。
谷筝听着他们将一个问题不厌其烦地翻来覆去问了数十遍,沉默地从堂屋里拿来两张凳子,一把放到邱匀宣身后,一把放到工作人员身后。
工作人员早就站得腿酸,说了声谢谢后,一屁股坐下。
邱匀宣依然站着,不知道第几次回答家属同样的话:“我今天只是过来给他瞧瞧,要治疗的话必须到南坝县里才有那个条件,你们看我空着手来,什么都没带,也该知道我不可能在这里给他做手术。”
“可南坝县好远……”病人母亲喃喃地说,“我们连芦镇都没去过,怎么去南坝县?我们在那里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脸上浮起深深的疲惫。
邱匀宣轻拍了下工作人员的肩膀,继续回答:“刚才我们已经说过了,村里的干部会帮你们安排,到时候也会让一个人陪你们过去。”
“那钱呢?”女人又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啊。”
在这点上,邱匀宣作为一个外来医生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答复,他回头看了一眼工作人员,只能尽量把话往好的方面说:“钱的事可以再想办法,先把人送去医院做一个更详细的检查,否则他的情况只会更加严重,这辈子都走不了路也是有可能的。”
邱匀宣有话直说,却把几个家属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女人当即眼里包上眼泪,要落不落。
最后剩下的凳子没有派上用场,准备离开时,谷筝收拾好东西,顺便将两张凳子搬回堂屋。
外头阴沉沉的,竟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屋外的空地上,将之前干到发白的地面淋成一片深灰色,雨水混杂灰尘的气味指望鼻孔里钻,带有一丝腥气,实在不怎么好闻。
“还真下雨了。”工作人员拿出伞,并问谷筝,“你们带伞了吗?”
“带了。”谷筝说,还是老板娘提醒了他们。
“赶紧走吧,趁着现在雨势不大,不然等雨下大了,天色也暗了,你们开车下山不安全。”工作人员说着撑开了伞。
谷筝从背包里摸出两把伞,他和邱匀宣一人一把。
这会儿雨势确实不大,但雨幕足够模糊远处的景象,走出一段路后,连病人家的楼房也只能看到一个大概轮廓。
往回走的路是下坡路,按理说比来时轻松,可地上的泥土被雨水一搅,变得泥泞起来,滑得很难落脚。
谷筝落后邱匀宣一步,从后面抓住邱匀宣的手臂。
他外婆就住在这种山里,甚至那边的路比这里的路还要崎岖,小时候放暑假时,他爸妈忙着工作,就会把他送到外婆家里。
夏季雨水多,他仍记得每次雨水会将外婆家门外的小路冲得泥泞不堪,他走在上面几乎没有不摔跤的时候,鞋子和衣裤上沾满了泥,起初相当嫌弃,每次都要赶回去洗澡,后来和附近的孩子混熟了,一起赤着脚在泥里打滚也觉得快乐。
外婆从不打骂他,等第二天太阳出来,便打了水在院里洗他换下来的衣裤鞋子,一边洗一边无奈地用当地语言念叨他。
谷筝正想着,前面的人冷不丁地往下一滑。
他心头一紧,立即抓紧对方手臂。
邱匀宣从未走过这样的路,哪怕再小心,也没能避免脚上打滑,还好谷筝反应够快,硬生生地将他拽了回来。
邱匀宣一屁股坐到谷筝脚上,单手撑在地上,伞落在前面,斜飘过来的雨淋得他满身满脸都是。
“邱医生!”
谷筝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连忙弯腰将手里的伞挡过去。
走在前面的工作人员听见动静回来,见状也是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谷筝扯着邱匀宣起来,定睛看去,邱匀宣的模样分外狼狈,头发和衣服都被打湿,脸上淌着水,根根分明的睫毛颤得厉害,他脸色煞白,嘴唇微微泛青。
刚才在病人家里时,谷筝就看出来邱匀宣很不舒服了。
邱匀宣出乎意料地能忍。
“邱医生,你怎么样?”谷筝低头检查,“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邱匀宣摇了摇头,气息有些不稳,但吐字还算清晰,“我还好。”
谷筝看向工作人员,说道:“附近有没有避雨的地方?雨太大了,路不好走,这应该是雷阵雨,看能不能等雨小一些了再走。”
工作人员张望一圈,指着右前方的一处位置说:“那里有一栋空房子,去年开始就没人住了,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
谷筝不想耽搁工作人员的时间,想让工作人员先走,可转念想到他和邱匀宣都不知道回去的路,只好歇了心思,捡起掉在地上的伞,扶着邱匀宣跟在工作人员后面。
空房子就在前面,爬一段小坡就到了,房门只剩残缺的半块,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里面的东西全部搬空,只剩下地上厚厚的灰和墙壁上一层叠一层的蜘蛛网。
天光昏暗,在靠近房门的地方尚能看清四周,往里走就越来越黑了,谷筝拿出备用的毛巾给邱匀宣。
邱匀宣身上早已脏得不成样,他没管那些,只用毛巾擦拭脸和头发。
工作人员跑后门那边呆着了,前门这边的小片空间里只有谷筝和邱匀宣两个人,谷筝把半块房门卸了下来,将邱匀宣用过的毛巾翻个面垫在门槛上,反正身上都是脏的,这样只是让屁股好受一些。
门槛不大也不小,刚好坐下他们两个人。
外面的雨不再是淅淅沥沥,而是倾盆落下,把地面砸得噼里啪啦地响,隔着厚重的雨幕,也能看到泥土四溅。
他们都穿得不薄,但架不住又在山上又下雨,夹着腥气的风直往空洞洞的门里灌,谷筝余光瞥见邱匀宣抱着双臂、后背微拱,似乎有些发抖。
然而出门时没带备用衣服,谷筝只穿了一件略厚的卫衣,没法脱了给邱匀宣穿。
“可惜你这最后一天工作日。”邱匀宣的声音混着雨声,“还以为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谷筝拿着湿纸巾,正低头擦着邱匀宣那把伞上的泥,闻言开口:“晚回去也没事,安全第一,你刚才摔那一跤真的把我吓到了。”
邱匀宣噗嗤一笑:“看出来了。”
“嗯?”谷筝抬头。
“你当时的表情也把我吓到了。”邱匀宣说。
谷筝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不过此时看邱匀宣的头发擦得半湿不干,脸色也有所好转,那口绷着的气总算舒了出去。
“邱医生。”谷筝把伞放到脚边,想了想说,“以后你再来这种地方,还是多斟酌一下,高海拔的地方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适应,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下山还要时间,很危险的。”
邱匀宣将抱着的双臂放在并拢的双膝上,下巴搁在手臂上,歪头看着谷筝。
这样的邱匀宣倒是少见,浑身脏兮兮地坐在山里空房子的门槛上,没有大医院主治医师的胸牌,没有干净整洁的办公室,没有拥簇他的学生和护士,看着十分落魄。
谷筝撇开视线,没有多看。
“我是不想来的,但上面分到我了。”邱匀宣说,“我只是想把工作做好。”
谷筝埋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邱医生,你做得很好了,你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最厉害的一个。”
邱匀宣被这句话逗笑,笑了一会儿,才说:“我今天不舒服也是昨晚没有睡好。”
谷筝忙问:“我挤着你了?”
邱匀宣沉默片刻,说道:“我梦到我爸妈了。”
谷筝一愣,之前邱匀宣说他妈去了天上,但不清楚他爸是否还在,眼下看来,可能也不在了。
谷筝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唯一经历过比较痛苦的亲人离世是初中时外婆的死,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是每次想起来都会感觉心中像是笼上了一层阴霾。
“我妈和我爸是自由恋爱,但我妈家里不同意,他们看不上我爸那个穷小子,于是拆散我爸妈,安排我妈和其他男人相亲,见我妈不妥协,就强迫我妈和那些男人中的一个结婚。”
邱匀宣说得慢条斯理,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
谷筝转头,震惊地望向邱匀宣。
邱匀宣看着雨幕说:“后来我妈还是不愿意,跟着我爸跑了,我妈家里找了她很久,没找到,对外放话说以后就当没她这个女儿,我妈也被家里伤透了,直到死了都没回去。”
谷筝发现邱匀宣不知何时靠了过来,两人之间相隔的几厘米距离消失,邱匀宣的肩膀贴着他的手臂。
邱匀宣的确在发抖。
门口有点冷。
“我八岁前一直跟着我爸妈生活,八岁那年暑假,他们带我去海边玩,乘坐一艘船,结果遇上暴雨风浪,船沉了,一共二十几个人,我是最幸运的那个,只有我活了下来。”邱匀宣说,“回国后,警察联系到了我妈家里,他们出面替我爸妈安排了后事,我也被他们接回去了。”
谷筝沉默许久,喃喃开口:“邱医生……”
“事情过去二十多年,其实我现在想起来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可很奇怪,我经常会梦到他们,梦见我八岁前和他们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我想我可能是一个人住得太久了,我太孤单了……”邱匀宣皱起眉头,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他抿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挤到谷筝身上。
“谷筝。”
邱匀宣喊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飘不起来,却被风和雨声争先恐后地推搡进他的耳朵里。
他的呼吸抖了一下,低头瞧见邱匀宣伸手覆上自己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手,冰凉的手指嵌入指缝慢慢扣了下去。
他心跳加速。
一时间,竟有一种灵魂都被勾了一下的感觉。
“谷筝。”邱匀宣眉心松开,偏头注视着他,两瓣嘴唇一张一合,“我有点冷。”
谷筝大脑空白,怔怔望着邱匀宣。
邱匀宣肤色苍白,头发被毛巾擦得凌乱,脖子上还挂有水痕,有些可怜的样子。
谷筝眼睁睁看着邱匀宣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外头下着磅礴大雨,他脑海里也是电闪雷鸣,耳边轰隆隆地响。
邱医生这是要亲他吗?!
那他是不是该推开邱医生?!
可、可是——
两人的嘴唇快要碰上时,邱匀宣蓦地一顿。
谷筝目瞪口呆,心里疯狂“可是”,却没“可是”出一个结果来。
直到邱匀宣往前一凑,嘴唇贴上他的嘴唇。
第47章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这一刻, 谷筝感觉自己脑子里装了一只尖叫鸡,从邱匀宣的嘴唇贴上来起,那只鸡就开始尖叫了。
他拼命忍住想舔嘴唇的冲动。
邱匀宣的脸贴得太近了, 近到抬眼看他时, 睫毛都能扫过他的皮肤,痒得他想伸手去挠。
他有些头晕目眩。
不知道过了多久,邱匀宣终于往后拉开一些距离,他立马张嘴吸了口气, 结果嘴巴还没闭上, 邱匀宣忽又上前。
这次连舌头也探了进来。
谷筝动也不敢动一下, 许久,他反应过来, 试图配合对方,却笨拙得差点咬到对方的舌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 距离再次拉开, 两人的呼吸都很凌乱。
邱匀宣还好,勉强保持住了冷静。
谷筝就有些绷不住了, 臊意从脸颊蔓延到了脖子根, 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湿漉漉、黏答答的,贴在他的皮肤上,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他拿起脚边的伞, 整理完又放回地上, 混乱的思绪和像在坐过山车一样七上八下的心情让他一时半会儿没找到话题。
邱匀宣也不说话, 抱起双臂, 安静地看着他。
稀里哗啦的雨声重新覆盖了两人所在的小小空间, 宛若一下子将两人从混沌的状态拉回现实,悬空的双脚踩回到地面上。
谷筝低头想了很久, 挠了挠头,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们这样……”
话刚出口,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工作人员的喊声。
“邱医生,你们休息好了吗?”
工作人员的话音未落,人已走进这边的堂屋。
谷筝立即闭上嘴巴,捡起放在地上的背包和两把伞,逼着自己把所有情绪都压下去。
工作人员并未发现这边的气氛有什么不对,大步走到谷筝和邱匀宣身后,往外看了一眼,说道:“雨小很多了,我们也该走了,不然天就晚了。”
“好。”谷筝慌手慌脚地站起身,伞没拿稳,掉到地上,他连忙弯腰捡起,甩了甩上面的水说,“是该走了。”
工作人员看向坐在门槛上的邱匀宣:“邱医生,你还能走吗?”
邱匀宣收回放在谷筝身上的视线,点了点头,站起来说:“我也休息好了。”
雨势比之前小了很多,谷筝和邱匀宣跟着工作人员回到卫生院,和他们一同上山的另外两人已经回来了。
下雨天实在太滑,女人也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手上擦过了皮,卫生院的工作人员刚给她清理完伤口。
趁着天还没黑,一行人赶紧开车下山。
来时车里还算热闹,回时哪怕车子已经开到芦镇附近,车内也是一片安静。
男人和女人都住在镇上的宾馆里,他们先把谷筝和邱匀宣送到民宿外面,下车时,雨没怎么下了,只有一点毛毛雨还在飘。
回到民宿,老板娘没有外出,正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瞧见模样狼狈的两人,她一脸诧异。
“哎呀,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不是跟你们说了今天要下雨吗?都没带伞?”
“带了。”谷筝收好伞,拍了拍飘到袖子上的雨,“山上的雨太大了,还是淋着了。”
老板娘瞅了一眼邱匀宣身上的衣服,连着叹了好几声气:“邱医生,你真是一个好医生,下这么大的雨还去山上工作,快上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两人往楼梯上走,正好碰到几个人从上面下来。
楼梯很窄,一上一下的话很容易碰到对方的衣服。
谷筝想到自己身上都是水和泥,本来走了一半的楼梯,又和邱匀宣一起退了下去,不过当他看清前面那个人的脸时,下意识地往邱匀宣身前挡了挡。
走在前面的人是梵高。
虽然看不到后面那些人的脸,但显然都是群里的人。
梵高很快注意到了站在楼梯口的谷筝,笑着挥了挥手:“嗨,刚从外面回来吗?”
说完,才注意到谷筝的鞋子和裤腿上都是泥。
谷筝故意表现冷淡,等他们往下走了几步阶梯,才嗯上一声。
梵高又问:“外面的雨是不是很大?”
“之前很大,现在小了。”
说话间,梵高走到谷筝跟前,他又不是傻子,当然感受到了谷筝对自己的排斥,但他一向脸皮厚,又是一个颜控,便不怎么在意谷筝对待自己的态度。
“我听老板娘说你们是来这边工作的,都放国庆假了还在加班吗?你们也是挺辛苦的。”
谷筝实在不想接这个话茬,看上面的人都下来完了,对梵高点了下头,拉起邱匀宣的手就往上走。
他走得极快,拉着邱匀宣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
梵高还站在原地,扭头望着楼梯的方向,直到旁边的人嗤笑一声。
“算了吧,梵高,他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你还想热脸贴他的冷屁股啊?”
梵高翻了个白眼,也没客气:“大傻,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我算是明白骨头为什么要怼你了,因为你说话就是难听。”
如今“骨头”二字就是大傻的逆鳞。
大傻一听这话,瞬间变了脸色,他唰地上前一步。
梵高连连后退,同时嚷嚷起来:“你想干什么?想打我吗?你真是疯了,在群里闹不够还要在这里闹!”
“谁让你提那个人的?!”大傻吼道,“要不是他先说我,我会和他在群里吵起来?疯了的人是他,跟得了病似的,见人就咬!”
“还不是你嘴臭,你把人家照片发群里,还说那些话,我觉得骨头说得对,你就是欠骂。”
梵高一个劲儿地在大傻雷点蹦迪,倒不是他替“骨头”说话,他和“骨头”压根不熟,只是单纯看不惯大傻为人罢了,没几个钱还挑三拣四,势利眼,Simon才来一天就把人巴结上了,还排挤其他人,而且人品不行,人家都过来要求删照片了,还偷偷留了一张发群里。
大傻被梵高激得眼里泛起一层红,模样十分吓人,他还想上前,却被Simon和其他人拼命拦住。
“够了,在这里闹起来像什么话?你们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们丢人,都少说两句!”
Simon也来了火气,厉声说完,前厅逐渐安静下来。
梵高和大傻像两只斗得天昏地暗的公鸡,隔着在中间拉架的几人相互瞪着,都脸涨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谁也不服气的样子。
Simon看了一眼在柜台后面盯着他们瞧的老板娘,微微点头表示歉意,然后推着大傻往后院的方向走:“大傻,你能不能别惹事?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
Simon心里窝着火,手上力道不小,把大傻推得一个趔趄。
“我惹事?”大傻指着自己,不可思议地说,“不是他先说我吗?怎么变成我惹事了?”
Simon垮着脸,语气不悦地说:“不好意思,我长了眼睛,谁先说谁还是看得见的。”
大傻一愣,这才想起什么,看了一圈其他人,只见大家神色各异,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他抹了把脸,用动作掩饰脸上的臊意,抬脚朝后院去了。
Simon拍了拍梵高的肩膀:“他心情不好,算了。”
“心情不好也别拿我撒气啊,我又不是他的出气筒。”梵高小声嘀咕,“他也就只会在熟人面前装腔作势了,刚才那两个人从他面前走过,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Simon走在最后,安抚好人,回头发现还有一个人在楼梯口站着,望着楼梯上面,一脸沉思。
“小东?”Simon喊道。
小东回神。
Simon走过去问:“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小东注意到其他人都走了,便跟着Simon往后院走,他想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刚才上去那个人,我认识。”
话题冷不丁地跳到这里,Simon用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惊讶地问:“哪个?”
“走在前面那个高的。”
“他啊。”
Simon不像梵高那么颜控,但也是个俗人,看人先看脸,刚才和那两个人擦肩而过时,视线就飘到了他们脸上,对于前面那个高的,他印象很深,难怪能在群里引起那么高的讨论度。
“他是你同学?”Simon问。
“我同学的朋友。”
Simon恍然:“也是你们体大的?”
小东摇头:“不是。”
Simon等着小东的下文,结果小东说完就沉默了,他还想问下那个人读哪所学校,但想了想又没问,万一那个人没考上大学,那问了就尴尬了。
“你怎么没和他打招呼?”
“我和他只见过一面,我认得他,但他估计不认得我了。”小东有些尴尬。
楼上,谷筝回到房间洗了个澡,穿上衣服后没急着出去找邱匀宣,他坐到椅子上,感受着湿漉漉的头发还在不断往下淌水,心里一时乱极了。
邱医生是什么意思?
邱匀宣是怎么想的?
虽说当时那个气氛确实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不至于让他俩做出这种事来。
谷筝双手抱头,低头将额头抵到桌子边沿,他惶恐不安,内心的忐忑在回来后不减反增,像海啸一样,筑起高高的水墙,卷起了几乎让他抬头望不到顶的高度。
然后他被淹没了。
他绝望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并不排斥邱医生的亲吻。
外头的毛毛雨慢慢停下,天色暗了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夜色宛如一团浓雾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谷筝深吸口气,起身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邱匀宣,他也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明明只是恢复到往常的模样,却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过道里的白炽灯光落到他身上,勾勒出他五官的轮廓,看着和往常一样,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邱匀宣先注意到房间里的昏暗,才瞧出谷筝的头发还在滴水,顿时皱起眉说:“怎么不把头发吹干?才淋了雨,容易感冒。”
谷筝抓了抓头发:“忘、忘了。”
“这都能忘。”邱匀宣没有多说,只道,“把头发吹干再下去吃饭吧。”
谷筝打开房间里的灯,去卫生间里吹干头发,不久前在山上时急着回来,没心情想那么多,这会儿空闲下来,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全往他的脑海里钻。
他头疼得快要炸开。
整理好情绪后,谷筝出去看到邱匀宣背对他地坐在椅子上,正在看放在桌上的书。
听见脚步声,邱匀宣笑了一声:“你带了这么多书,难怪行李箱那么重。”
谷筝走到邱匀宣身后,从他的角度,可以俯视对方的侧脸,他仔细观察邱匀宣的表情,发现对方冷静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时,邱匀宣突然回头。
两人四目相对。
谷筝明显感觉自己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他竟仿佛被烫着似的,赶紧偏头看向窗外。
“天都黑了。”
邱匀宣合上书放回原位,起身问道:“头发吹干了吗?”
“吹干了。”
“走吧。”
他们磨蹭了好久,还以为楼下那群人已经散了,下去才看到那群人还在,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了,都在喝酒聊天。
今天下雨,出去的人都回来得早,支起了棚子的后院早已坐满,谷筝和邱匀宣在厨房里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空位。
位置在靠近厨房这边,过来帮忙的阿姨正动作麻利地收拾残局。
谷筝张望了下,见他们和那群人之间隔了两桌的距离,便稍稍放下心来。
邱匀宣坐在他对面,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扭头看了一眼,才问:“你认识他们?”
“啊?”
“那群人。”
“不认识,怎么这么问?”谷筝生怕被邱匀宣看出端倪,故意装得惊讶。
然而他演技太差,哪怕看不到自己的脸,也能感受到自己面部的僵硬。
也不知道邱匀宣相不相信他的话,至少表面上看没什么异常:“我发现你经常偷看他们。”
收拾残局的阿姨走了,桌上安静数秒,谷筝尴尬地说:“就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谷筝胡说八道:“他们这么多人一起出来玩,既不像是跟团旅游,也不像是公司团建,有点奇怪哈哈哈。”
说完,他还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邱匀宣没笑,沉吟片刻,颇为认真地解释道:“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相互之间的称呼不像名字,更像取的绰号,每个人都是这样,我猜他们应该是网友见面或者一个群的人线下聚会。”
谷筝:“……”
邱医生不愧是邱医生,这么容易就猜到了。
“而且你看他们都是男的。”邱匀宣顿了一下,盯着谷筝的眼睛,缓缓补充,“我猜他们和我一样。”
谷筝只和邱匀宣对视了一两秒,就有些承受不住地挪开了视线,他再次吸气,可大脑里仿佛被人塞了一团棉花,让他晕晕乎乎的,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样什么?”
“一样都喜欢男的。”
邱匀宣说得云淡风轻,谷筝却虎躯一震,大脑瞬间变得清明,连钻进耳朵里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
他震惊地望向邱匀宣。
隔在两人中间的窗户纸没被捅破,而是被邱匀宣一脚踹了过去,连同窗户框一起踹飞。
邱匀宣看着他说:“其实我应该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可我确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在工作上我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上几年、十几年,在感情上我一天都不想等,等待的时间让我觉得煎熬,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谷筝表情怔愣。
“谷筝。”邱匀宣的身体微微前倾,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是怎么想的?”
“我……”
话刚出口,老板娘亲自端菜过来,还送了他们两瓶饮料。
谷筝把话收了回去。
老板娘笑盈盈地说:“你们慢慢吃啊,加菜的话跟我说,我让老吴先做你们的。”
有了前面那些人在前厅喧哗吵架,老板娘对其他人的印象简直好到极点,尤其是对邱匀宣,此时笑得别提有多热情。
邱匀宣面色如常,笑着对老板娘说了一声谢谢。
老板娘上完他们的菜,叮嘱几句后便走了,邱匀宣的目光重新落回谷筝身上。
谷筝顿觉压力山大,喃喃出声:“我要想想。”
邱匀宣说:“你也是不排斥我的,对吧?”
“对”字卡在谷筝的喉咙里,难以启齿,他艰难地点了下头。
“你担心被你父母知道?”邱匀宣问。
谷筝没有反应,他连自己喜欢上男人这一点都还没消化,怎么可能想到父母那一层上。
邱匀宣也沉默下来,在其他方面他还能说上几句,可一旦涉及到家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了就好像在劝谷筝走上歧途一样。
尽管他不认为谷筝在网上那样的表现还能继续喜欢女生。
“我、我得想想。”谷筝站起身说,“邱医生,我得想想。”
第48章 你是骨头?
老板娘送了饮料过来, 但忘记给茶壶添水,谷筝着急忙慌地提起茶壶,甩下句话后, 头也不回地奔向厨房。
他说是要想想, 可脑子里乱得不行,根本无法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这件事。
走到开水器前,他揭开茶壶的盖子,把茶壶放了上去。
看着冒烟的热水落进茶壶里, 他想到刚才邱匀宣说的那些话, 感觉像在做梦。
厨房里的人不少, 来了好几个帮忙的阿姨,在门口进进出出, 脚步声和说话声响成一片,谷筝收拾好情绪, 关掉热水, 按上茶壶的盖子,提起茶壶准备出去, 却转身迎上一个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后的人。
是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男生。
男生两手空空, 表情有些复杂地注视着他,一看就不是和他一样来接热水的。
谷筝略有迟疑,就在他要走不走时, 男生试探性地开口:“谷筝?”
谷筝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上次我过生日, 去a大找人, 在食堂外面碰到你了。”男生说, “你认识乔天善吧?我是乔天善的同学。”
这么一说, 谷筝有点印象了。
当时乔天善也在,说有同学过生日, 还邀请他一起出去吃饭,不过他对这个寿星没什么记忆。
但话都说到了这里,谷筝还是露出恍然的表情,问道:“你出来玩吗?”
“是啊。”男生笑笑,说道,“我叫小东。”
谷筝还是第一次见别人自我介绍不说全名只说小东,尽管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上午,朋友开车,我坐他的车来的。”小东反问,“你呢?”
谷筝回答:“我放假第一天就来了,已经有些天了。”
“我看到了和你一起的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吧。”谷筝倒没隐瞒,“之前我爸住院,他是那家医院的医生,上个月来这边出差,需要一个人帮忙做点力气活儿,我就来了。”
小东闻言一愣,表情里多了一抹尴尬:“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
“啊?”谷筝没反应过来,“哪种关系?”
小东连忙摇头,从兜里摸出手机:“我们也算认识了,方便加个微信吗?”
从厨房出去,谷筝拎着茶壶回到座位上。
邱匀宣安安静静地坐在原位,桌上的菜早就上齐,但他一筷子都没动,只拿了吸管放进开了盖的饮料里,已经喝了大半。
谷筝佯装镇定,把两个空茶杯满上。
邱匀宣一直在观察谷筝的表情,其实他很想追问谷筝想得怎么样了,却也知道有些事急不得,操之过急也许会适得其反。
“先吃饭吧。”邱匀宣开口,“其余的事明天再说。”
另一头,赵晓东也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屁股刚落下去,Simon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你和他说上话了?”
“聊了几句。”赵晓东说,“他果然不记得我了。”
Simon安慰地拍了拍赵晓东的肩膀。
赵晓东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问了一下,他和那个人不是那种关系,那个人是医生,来这边出差,他趁着放假过来帮忙赚点钱。”
“不是?”Simon面露惊讶。
“对。”赵晓东肯定地说,“我直接问的,他都没听懂我在说什么,看上去也不像是装的。”
其实群里都在说谷筝是个直的,只是刚才王晓东和Simon聊天,聊到了谷筝身上,Simon读初中时就向家里出柜了,他说谷筝和那个医生之间绝对有点什么,王晓东不信,正好也想和谷筝打个招呼,便趁着谷筝接水的时候过去了。
Simon沉默片刻,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车轱辘,转而问道:“对了,你和骨头都是体大的吧?”
赵晓东点了点头。
Simon从桌上拿起烟盒,抖出一根点燃,吞云吐雾地说:“体大说大也不大,何况你俩都是一个圈子的人,你从没见过他?”
“没有。”赵晓东说,“我同学和骨头在一个社团里,打听一下还是能打听到,可我觉得这种事不好打听,骨头从没在网上露脸,可能他不想被人知道他的性取向。”
Simon想了想,又朝谷筝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说:“也是。”
晚上,谷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爬起来打开床头灯,摸到手机,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软件上的群消息还在不停刷新。
点进去看,都是住在民宿里的人在聊天,商量着明天爬山的事,偶尔有几个没来的人冒泡,起哄着发照片。
大傻默不作声地发了一堆照片。
谷筝闲来无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点开照片翻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就在其中一张照片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谷筝吓了一跳,几乎是唰地一下坐了起来。
小东?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放大照片仔细一看,挤在中间的那个人不就是小东吗?
所以小东也是那群人之一?
谷筝突然想起来了,Simon昨天来时带了一个人,那个人貌似就是小东。
他翻到群成员列表,很快搜到小东的账号,搜了一下小东的过往发言,才发现之前他跟着乔天善去c市做志愿者时,群里有人质疑他偷图,小东还替他说过话。
想到这里,谷筝后背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小东是群里的人、小东认识乔天善、小东见过他……
这简直跟叠buff似的。
但凡小东多想一点,说不定就把他和群里的“骨头”联系上了。
其实谷筝清楚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他做贼心虚,不敢冒险,想来想去索性翻到自己的主页上,一咬牙把之前发的大部分动态都删掉了。
反正他已经知道“伤心小椰子”是谁,不用再钓“伤心小椰子”,这些动态留着也没什么用。
忙完这些,谷筝又认真检查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切到微信上。
他吃完饭回来才通过小东的好友申请,两人没有聊天,但聊天框就在和邱匀宣的聊天框下面。
他很早就把和邱匀宣的聊天框置了顶。
谷筝盯着小东的昵称看了半晌,虽然觉得这样做不太礼貌也容易得罪人,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是对小东屏蔽了自己的朋友圈。
当然,他发朋友圈的次数也少得可怜。
蔺川的聊天框早被各种群消息顶到下面去了,内容还停留在两天前蔺川发过来的一堆照片上。
谷筝点开输入框,开始打打删删。
[在吗?]
删掉。
[你那边几点了?]
删掉。
[我知道椰子是谁了,你还认识他]
删掉。
[你猜得没错,椰子就是邱医生]
谷筝按删除键的手指猛地一顿,他死死盯着自己打出来的一串字,突然感觉那串字无比刺眼。
邱医生怎么会是“伤心小椰子”呢?
邱医生也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难道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谷筝删掉所有的字,重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谷筝:你确定小月就是椰子吗?]
没想到蔺川在线,并且秒回。
[蔺川:我确定啊]
[蔺川:别的不说,他们的猫都叫三条,这没跑了吧?]
谷筝顿时一噎。
蔺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连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蔺川:怎么突然问这个?]
[蔺川:你知道那个gay是谁了?]
谷筝僵硬地坐在床边,低头沉默许久,才打出一串字。
[谷筝:我在想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蔺川:什么误会?]
[谷筝:比如小月和椰子不是一个人,小月偷了椰子的照片和视频,在网上假装椰子和人聊天]
[蔺川:……]
[蔺川:后来椰子知道了这件事,不仅不生气,还把账号从小月手里要了回来,继续使用这个账号?]
[蔺川:谷子,你没发现这个逻辑很奇怪吗?]
谷筝:“……”
他发现了。
如果有人冒充他在网上惹事,他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地继续使用那个账号。
对话到此结束。
谷筝以为蔺川会问些什么,可到最后,蔺川什么也没问。
第二天,天色刚亮,第一缕晨光穿过玻璃窗落到房间里的地板上,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雨,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谷筝和邱匀宣在楼下吃过早饭,然后让老板娘帮忙联系司机把他们送到芦山的山脚下,民宿就在芦山下面,但要上山的话还得走上十几公里的路。
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司机便开着一辆七座车来了。
谷筝和邱匀宣坐到第二排的两个位置上,司机跟他们打完招呼,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降下车窗,问站在院里的老板娘。
“其他人呢?”
老板娘还没回答,前厅里传来一堆脚步声。
“来了来了!”Simon快步走在最前面,把背包拎在手里,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后,一屁股坐了进去,他对司机抱歉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我们人多,耽搁了会儿。”
司机没说什么,只催促剩下几人快点上车。
不一会儿,谷筝和邱匀宣后面的三个位置也被坐满了。
谷筝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后面的小东和梵高,有些沉默。
小东抱着背包也没吭声,假装不认识他。
只有梵高挥了挥手,高兴地问:“你们也去芦山吗?”
谷筝嗯了一声。
前面的Simon转过头来,这才看清楚坐在中间的两个人是谷筝和邱匀宣,他的视线落到谷筝身上,愣了一下,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开口:“听说上山的路有好几条,不熟悉的话容易迷路,你们只有两个人,等会儿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谷筝浑身上下都是绷着的,他不会隐藏,内心的忐忑全写在脸上,偏又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此时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
就在他准备拒绝时,邱匀宣说:“你们有十几个人吧?”
“将近二十个。”梵高在后面说。
“那还是不麻烦你们了。”邱匀宣给出了合适的理由,“你们这么多人,坐车都要分三辆,不好管理,加上我们两个的话,更加分散你们的精力。”
Simon本来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听到这话,有些意外。
这个医生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会说话,句句都像是在为他们着想,但句句都是在拒绝。
Simon忍不住多看了邱匀宣一眼。
这一眼被邱匀宣捕个正着,对方扬起嘴角,对他微笑了下。
Simon也笑了笑,收回目光,心想原来是一个老油条,可怜了旁边那个看上去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
车子开到山脚下,Simon他们还要等人,谷筝和邱匀宣坐着景区的车继续往山上走。
毕竟还在假期内,上山的人只多不少,等两人转了两趟车来到景区售票处,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今天阳光充足,可山上海拔高,气温低,阳光洒在身上感受不到太多暖意,反而是紫外线晒得人脸颊生疼。
通往山顶的路有很多条,每条都不好走,坡度大,还凹凸不平,两人一直走到下午一点多,都没遇到可以休息的地方。
邱匀宣跟在谷筝后面,终是没撑住停了下来。
谷筝站在阶梯上,转身看去。
邱匀宣难得不顾形象,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戴了一顶棒球帽,眉眼都被帽檐投下的阴影遮挡,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泛起一层红。
“邱医生。”谷筝几步走下去,“你还好吗?”
邱匀宣抬头看他,不太好的样子。
谷筝没有犹豫,伸手提起邱匀宣身后的包:“我来背吧。”
邱匀宣没动,看向谷筝身后:“两个包,你怎么背?”
“前面一个,后面一个。”谷筝说,“或者左边一个,右边一个。”
邱匀宣的背包和他的背包一样重,里面装满东西,但这点重量对谷筝来说不算什么,他一边肩膀一个,十分轻松,看邱匀宣一脸难受,还说了一句:“上面的路没那么陡了,我也可以背着你走一截。”
Simon领着一群人走到半山腰才发现那个医生说得没错,十几个人确实不好管理,要时刻清点人数不说,但凡有一个人走得慢了些,整个队伍的速度都会被拖下来。
在一处平台上休息时,Simon打开地图看了一会儿,他拍了拍巴掌,对大家说:“我们有的人体力好、走得快,有的人体力差、走得慢,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遇到人多还挡了其他人的路,不如这样,我们分成几个小组,走得快的人一组,走得慢的人一组。”
其他人都累得面色煞白、气喘如牛,闻言纷纷表示赞同。
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几个小组就分好了。
Simon来都来了,自然想登顶,他没多做停留,提起背包继续往上爬,梵高和小东几人和他一起,还有大傻。
大傻的状态不比其他人好多少,进气比出气多,一副累得随时都要厥过去的模样。
“大傻,你走不动的话别勉强。”Simon不赞同地说,“爬山本来就是体力活,量力而行。”
大傻抹了把脸上的汗,咬着牙说:“我还能坚持。”
梵高和小东对视一眼,小东挤了挤眉,梵高则冲着大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大傻巴结Simon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Simon来时向朋友打听过上山的路线,早已选好最轻松的那条,一路没怎么停过,两点不到,便爬到了地图上海拔最高的休息区,再往上走几步就到山顶了。
几人又累又饿,之前吃的一点干粮根本不够果腹,于是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人点了一碗面。
大傻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半瓶水,可苍白的面色依然没有好转。
Simon本想吃完面就走,见状还是决定多休息一会儿。
“不知道那两个人走到哪里了。”梵高开口。
Simon知道他在说谁,回道:“他们在我们面前,可能已经爬到山顶了。”
“我看不见得。”大傻阴阳怪气地说,“芦山没有索道,他们能不能爬到我们这个位置还是个未知数。”
梵高笑了一声:“你都能爬上来,他们怎么可能爬不上来?”
大傻眉头一拧,整张脸上瞬间被怒火充斥,他猛地起身,却又被Simon用力按了回去。
“在山上了还要吵架?”Simon说,“都消停一下不行吗?”
大傻气道:“这下你看到他先说我了吧?”
“难道不是你先搭我的腔?”Simon毫不留情地戳破,“大傻,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明里暗里什么意思,大家懂的都懂。”
Simon语气凌厉,大傻被堵得哑口无言,沉默片刻,正想解释一下,坐在对面的梵高突然起身朝着一个方向挥了下手。
“嘿!”
其他人顺着梵高的视线看去,看到了在山脚下和他们分开而行的两个人,只是这会儿其中一人背着另一个人,胸前一左一右地挂着两个背包。
Simon赶紧走了过去。
休息区里的人很多,桌椅几乎都被占满了,谷筝还在找位置,听Simon说他们那边空了三四个凳子,便背着邱匀宣跟了过去。
Simon看了一眼邱匀宣:“这是怎么了?”
“他的脚扭了。”谷筝说。
他原想背邱匀宣上山,邱匀宣没同意,可那条路实在太陡,邱匀宣一不小心踩空就变成了这样。
“你们从哪儿上来的?”Simon问。
“右边那条路。”谷筝也不知道那条路叫什么名字。
还是邱匀宣说了一句:“路过浣溪瀑布的那条路。”
“你们走的那条路?”Simon惊道,“那是最难走的一条路。”
说完,这才重新打量一遍谷筝。
只见谷筝身后背着个人,身前挂着俩包,换做其他人光是走上来都费劲,更别说负重这么多。
Simon的目光落到谷筝脸上。
谷筝没什么表情,一派轻松,好像身上的重量跟着算不得什么。
来到位置上,梵高和小东几人也看得目瞪口呆,等谷筝把邱匀宣放到凳子上,小东先反应过来问:“他怎么了?”
“脚扭了。”谷筝一边回答一边蹲下身,想撩起邱匀宣的裤腿,但被邱匀宣伸手挡了一下。
“我自己来。”邱匀宣说。
谷筝没有勉强,起身退后一步。
邱匀宣撩起裤腿看了看,脚踝处有些红肿,看着不是很严重,但每次落脚下去都感觉筋被崩了起来,抽抽的疼。
谷筝把两个背包放到桌上,听邱匀宣的话从一个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子。
邱匀宣从里摸出一管膏药,挤到手心里,弯下腰去轻轻揉着脚踝。
谷筝看着邱匀宣熟练的动作,才想起来邱匀宣是个医生,对付这种事应该得心应手,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去。
当着Simon几人的面,他不好称呼邱匀宣,便略过称呼直接说道:“那边好像在卖吃的,你想吃点什么?我过去买。”
两人都没吃午饭,邱匀宣也早饿了。
“随便什么都行。”邱匀宣说,“只要是热的。”
谷筝说了声好,让邱匀宣好好休息,转身朝餐厅那边去了。
他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身旁跟着个人。
Simon不知何时来的,皱着眉头,表情颇显微妙。
谷筝脚步微微一顿:“你也去买吃的?”
“不是……”Simon欲言又止,仿佛经过挣扎,最后盯着谷筝,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是骨头?”
第49章 说漏嘴了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 谷筝甚至没往那方面想,差点条件反射性地问一句骨头是谁。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 顿时吓得心脏都漏了一拍。
他脚步一顿, 扭头看向Simon,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那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的脸已经说明了答案。
Simon和还没踏出校园大门的谷筝不一样,他如今三十岁, 见多了社会上的牛鬼蛇神, 只和谷筝对视的一瞬, 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周围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不一会儿, Simon便找了处安静又不会被梵高和小东他们看到的地方,诧异地重新打量谷筝一番后, 开口说道:“我靠, 还真是你啊,这也太巧了!”
谷筝抿着嘴角, 没有说话。
“我是Simon, 别说你不认识我了。”Simon想起之前的对话,眼神逐渐变得幽怨起来,轻推了下谷筝的肩膀, 半是抱怨地说, “原来你小子早过来了, 藏得够深啊, 一点信儿都不透给我, 明知道我们一群人在这里,还假装和我们不认识。”
说到这里, Simon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天晚上骨头在群里和大傻大动肝火,原来因为他自己就是当事人。
还好他没向着大傻。
Simon摸了摸鼻子,有些庆幸。
谷筝整个人都麻了,大脑空白,像在做梦一样,过了好久,他才消化完这件事,可声音还是飘的:“你怎么认出我的?”
“我本来没认出你,只觉得你的背影和骨头的背影很像,昨晚回到房间还想仔细看一下,结果发现你把动态全部删了。”
谷筝一时沉默。
失策了,早知道不删动态了。
可不删动态的话,也不一定能在Simon这里蒙混过关,有些人一旦起了疑心,就会一直想着。
说白了他还是缺乏经验。
Simon一看谷筝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由得笑了一声:“不过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多想,刚才看到了你的手才开始怀疑的。”
“我的手?”
谷筝低头看了一眼。
他背着邱匀宣一路爬上来,没有多累,但热是肯定的,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就把衣袖都卷了起来。
“你手上的抓伤,是帮椰子救助那只猫的时候弄的吧?”Simon指向谷筝的手,“上次你去c市发了一组照片,这里的抓伤还很明显,现在好很多了,但痕迹还在。”
谷筝愣住,然后连忙放下衣袖。
“你放心吧,既然你不想被他们知道你的身份,我也不会多说,小东那边我也会替你瞒着。”Simon顿了一下,倏地话锋一转,“对了,那个医生就是椰子吧?”
谷筝立马摇头:“不是。”
Simon扬了扬眉,显然不相信这个回答。
谷筝没有解释的意思,没什么表情地和Simon对视。
半晌,Simon败下阵来。
“行行行,不是就不是。”Simon说,“你那个医生朋友还在等你,快去买吃的吧。”
谷筝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麻烦你了。”
“嗯?”
“帮我保密。”
“小事啦。”Simon摆了下手。
谷筝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Simon站在原地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他摇了下头,啧了一声。
怪不得在网上涨粉快,原来本人是这样的。
要说实话,骨头还不怎么上镜,如果让他来给骨头拍照,把脸全露出来,骨头的粉丝早就破万了。
只是骨头本人和他想象中差别挺大。
他原以为骨头是个喜欢穿名牌、有点装、有点爱炫耀的富二代,可眼下看来,也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而已。
谷筝排队买了两份饭,回到位置上,Simon他们都休息得差不多了。
小东问:“等会儿你们还上去吗?”
“上去。”谷筝把饭放到桌上,顺手拆了一份的塑料盖子和一次性筷子的包装,一起推到邱匀宣面前。
Simon抱着双臂站在一旁,微妙的眼神在谷筝和邱匀宣之间打转。
小东并未注意这些,关心地说:“你朋友的脚不是扭到了吗?等会儿他怎么上去?还是你继续把他背上去?”
“这里离山顶也不远了,又是大路,他能走就走,不能走的话,我背他上去。”谷筝说,“翻过山顶从那边下去更快一些。”
小东闻言,又震惊又佩服。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傻冷不丁地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很怪,光是听着就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这里是离山顶不远了,但爬上去也要半个多小时,你确定能把人背上去?”
其他人都没说话,衬得大傻的说话声十分清晰地响起。
Simon面露不悦,悄悄瞪了大傻一眼。
大傻只当看不见,死死盯着谷筝。
然而谷筝仿佛没听见大傻在说什么,坐下来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大傻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脸色有些发青。
梵高早乐坏了,一副辛苦憋笑的模样。
还是另一个人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把大傻的话重新说了一遍:“你要不是背不上去也别勉强,这里到山顶还要爬半个多小时,也不轻松。”
话音未落,谷筝就跟瞬间恢复了听觉似的,立即回道:“我上班的时候经常搬运货物,坐电梯太慢了,都是搬着货物走楼梯,所以这不算什么。”
大傻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哟,你上的什么班还要搬运货物?在当搬运工吗?”
谷筝又不说话了,埋头吃饭。
大傻面子上挂不住,脸色铁青,还没说些什么,就被Simon一把拽走。
走出休息区,大傻正要开口,却被怒火中烧的Simon用力把手甩开,随即阴恻恻地指着他的鼻子。
“大傻,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惹事。”Simon一向会做场面功夫,对谁都好声好气,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几个人的面垮下脸来,“你不就是记着那个人让你删照片时说了你几句吗?谁让你偷拍他?你活该!”
大傻张口就要反驳:“可我……”
“可你什么?”Simon打断他,“可你连人话都听不懂,不仅留了照片发群里,还说那些话,我看他们没揍你一顿就是好的了,你再这样下去别在群里呆着了,回去就退群吧,我也懒得收拾你的烂摊子。”
Simon说完就走。
他的声音不小,惹得一些路人频频回头。
大傻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成年人,在大庭广众下被这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原本苍白的脸已经涨红成了猴子屁股,又羞又恼。
其他人小心翼翼地瞅着大傻,连安慰的话都不敢说一句。
这边,谷筝都把饭吃完了,邱匀宣才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半。
谷筝收拾好自己的饭盒和筷子,安静坐着等邱匀宣吃完。
邱匀宣问:“你和刚才那个人有过节?”
谷筝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邱匀宣指的是谁,他自然不可能如实交代自己在群里和大傻大吵一架的事,便找了个借口:“我感觉他对我们有敌意。”
邱匀宣笑了一下。
难怪谷筝那么明晃晃地针对那个人。
谷筝的性格比较温吞且迟钝,李既每次对谷筝颐指气使,谷筝都不卑不亢,完全没和李既计较。
他倒是第一次瞧见谷筝这么对待别人。
“前天晚上我们在楼下吃饭,你去厨房接水了,我发现他在偷拍我,就过去让他把照片删了。”邱匀宣说,“我说话比较重,可能戳中他了,他恼羞成怒连你也记恨上了。”
谷筝早就从群里知道了这件事,此时再听邱匀宣说起,哪怕邱匀宣说得云淡风轻,他也听得十分反胃。
“真是恶心的一个人。”谷筝皱起眉毛,毫不掩饰自己对大傻的厌恶。
邱匀宣闻言,抬头看了谷筝一眼。
谷筝猛然发觉自己的失态,咳嗽一声,连忙收敛了表情。
吃完饭,两人接着往上爬,邱匀宣的脚好了一些,虽然走得不快,还需要谷筝的搀扶,但是好歹能落地了。
这里人多,被谷筝背着太引人注目。
谷筝肩上挂着两个背包,左手拿着邱匀宣没喝完的矿泉水瓶,右手牵着邱匀宣的手,看邱匀宣没走多远就呼吸加重,连带步子也慢了下来,他忍了半天,没忍住说:“邱医生,你的身体素质不太好。”
邱匀宣用力吸了口气,本想说话,无奈太累,只好停下步子站在原地。
谷筝也停了下来。
“我运动神经不行。”事实摆在眼前,邱匀宣只能老实承认,“我也不喜欢出汗时那种黏糊糊的感觉。”
谷筝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更不喜欢插手别人的生活习惯,所以当时即便觉得蔺川的网恋对象有些不对劲,也没有去泼冷水,可这会儿看着邱匀宣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话便脱口而出。
“可身体素质差了也不行,容易生病不说,万一遇到什么事,受伤的可能性也大。”
谷筝想起邱匀宣在家洗澡时跌倒那次,他无意间看了邱匀宣的身体,平时穿上衣服看不出什么,脱了衣服来看,其实有些偏瘦。
而且邱匀宣作为一个医生,还是骨科医生,锻炼好身体应该是重中之重。
邱匀宣缓过劲来,抬脚继续往前走。
谷筝跟在旁边,没让对方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邱医生,平时有空还是可以做一些基础锻炼,像吃过晚饭在小区里走走,或者放假时出去爬山以及打打羽毛球之类,稍微运动一下就行。”谷筝叮嘱道,“还有奶茶咖啡这些尽量少喝,你喝的频率太高了。”
几乎两三天就有一杯,连着放假时甚至每天一杯。
谷筝从没见过这么能喝的人。
邱匀宣本来不想听谷筝的念叨,脚步逐渐加快,可在谷筝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猛地想到什么,脚步一顿。
谷筝出于惯性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向邱匀宣。
邱匀宣表情怪异,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喝奶茶咖啡?我从没跟你说过吧?”
“……”
谷筝表情一僵,刹那间,他心头警铃大作,手臂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糟糕……
说漏嘴了。
“伤心小椰子”经常拍奶茶、咖啡以及外卖的照片给“骨头”看,但邱医生确实从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些事。
邱匀宣脸上有着疑惑,朝着谷筝走近一步:“你是怎么知道的?”
谷筝后背的冷汗都冒出来了,有那么一瞬,他想着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坦白算了,顺便问清楚蔺川那件事。
只是这里人来人往,还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冒出几个群里的人。
而且他还没做好准备。
一旦把所有事情说开,他和邱医生的关系会不会瞬间退回原位?
不。
可能比退回原位更加糟糕。
他不可能不帮着蔺川。
所有思绪在脑海里闪过只用了两三秒的时间,他张了张嘴,再说话时竟神奇地在瞬间找到了理由:“我表哥说的。”
邱匀宣一愣。
谷筝顿时犹如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他吐出口气,重复一遍:“是我表哥告诉我的。”
“李既吗?”
“嗯。”
邱匀宣安静地盯着谷筝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李既也真是的,什么都说。”
谷筝讪讪笑了两声。
翻过山顶,往下的路就好走很多了,两人在山顶逗留了一个多小时,下到山脚不过下午五点多。
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里面坐了三个人,把副驾驶位和中间的两个位置都占了。
谷筝和邱匀宣只好坐到后面。
中间左边的人转头询问他们:“你们爬上山顶了?”
“对。”谷筝回答。
“山顶风景怎么样?”那个人问,“听说人可多了,上去就是看人头,群里那几个拍的照片都不好看。”
“风景很好,但人也多,没来过的话值得上去一次。”谷筝说。
“哎呀,可惜我们体力不好,爬不上去,才爬一半就原路返回了。”那个人说完,转回去瞅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和前面的人一样埋头玩着手机,丝毫没有向后面两个人打声招呼的意思,刚才后面两个人上车时,他俩的说话声也戛然而止,车内的气氛冷得叫人尴尬。
等了十来分钟,实在等不到人,司机便启动车子,先把车上的人送回民宿。
谷筝并未发觉哪里不对,回到民宿后,和邱匀宣一起在楼下吃了饭,然后上楼收拾行李。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邱匀宣要去镇上办事,正好把谷筝送到和顺风车司机汇合的老地方。
谷筝昨晚没有睡好,今天又起来得早,断断续续地在车上睡了一路,回到家后又洗了澡睡了一觉。
等他醒来,天都快黑了。
黎霜和谷向阳在客厅收拾铺子里的陈年旧货,各种玩具和文具摆得一地都是,谷筝身高腿长,轻轻松松地跨了过去。
他去了趟卫生间出来,黎霜也拍着手从地上站起来。
“今晚要去你大姑那儿吃饭,你还记得吧?”黎霜问。
“记得。”谷筝说。
大姑前两天过生日,要请客吃饭,得知谷筝没在,就把时间挪到了他回来这天。
第50章 我会帮你讨一个说法
谷筝一家三口来到大姑家, 其他亲戚都在了,热热闹闹地挤在客厅里,大姑和大姑父在厨房里忙着, 推了李既出来招待他们。
李既一如既往地带着点情绪, 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表情颇为不耐,扭头瞧见最后进门的谷筝,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谷筝。”李既说, “你跟我过来一下。”
谷筝跟着李既来到卧室。
李既把门关上并反锁, 转身问道:“你放假一直跟邱老师在一起?”
“对。”谷筝没有否认。
“我听你爸妈说你是过去给邱老师帮忙的?”
“对。”
李既死死盯着谷筝, 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地说:“你又不是学医的, 你能帮什么忙?真是邱老师让你过去的?不是你主动找邱老师的?”
听到这里,谷筝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邱老师他人很好, 只要你需要帮助, 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李既说到一半,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其实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谷筝和邱老师的关系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
明明他俩不久前才认识……
还是通过他认识的。
邱老师人好没错, 可邱老师也没糊涂到在工作上乱来的地步,谷筝一个学计算机的,怎么可能被喊到邱老师身边工作?连他和医院里的其他实习生都没盼到这种机会。
还有谷筝。
他和谷筝从小一起长大, 深知谷筝是头独狼, 孤僻惯了, 最多和经常来往的同桌或者室友一起吃个饭、去趟图书馆, 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独自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找邱老师?
李既心烦意乱, 不知怎的,一个在往常绝不可能想到的猜测浮出脑海, 他微微一顿,看向谷筝的眼神变得奇怪。
“你和邱老师……”
谷筝闻言,心头猛地一跳。
“你们……”李既停顿了下,换了一种说法:“你对邱老师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谷筝没想到李既居然如此敏锐,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把话题扯到了这里,他一时僵在原地,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李既观察着他的表情,明白了什么,眉头一松,突然笑出声来。
他正要开口,敲门声冷不丁地响起,把站在门前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谷筝?”黎霜在门外喊,“吃饭了,叫你哥一起出来吃饭。”
不等李既反应,谷筝连忙应道:“来了。”
吃完饭,黎霜和谷向阳打算再坐一会儿,谷筝刚到家就收到李既发来的消息。
[李既:你喜欢邱老师?]
谷筝站在门口,盯着屏幕上的这串字看了许久,然后关门换鞋。
他没回卧室,而是开灯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静得能听见楼下一些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他又起来把客厅的窗户关上,才坐回去。
重新看向手机。
李既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李既:你不是喜欢女的吗?什么时候喜欢男的了?还是说你本来就喜欢男的?]
[李既:你藏这么深,连我都没发现]
谷筝心想你没发现的事多得去了,你连邱医生也喜欢男的都没发现。
不过他确实不喜欢男的。
至少在遇到邱医生前,换成任何一个男的说想和他试试,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哪怕是蔺川也不行。
好像只有邱医生是特别的。
谷筝的目光落回刚才那串字上,呼吸又乱又重,混沌的大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清晰。
邱医生真的很好。
他也是真的……
不排斥邱医生。
他应该是喜欢邱医生的。
对面的李既半天没有等到回复,索性一通语音打了过来。
“谷筝,我正儿八经地告诉你,邱老师不喜欢男的,你别骚扰他,也别让他知道你在想什么。”李既语气严肃地警告,“要是被他知道了,不管你是不是我表弟,我都跟你没完。”
谷筝瘫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天花板,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理解你的心情,学校里喜欢邱老师的人用卡车都装不完,男女都有,你和他相处那么长时间,喜欢上他很正常,但你要知道,邱老师和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李既诡异地在谷筝身上找到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语气慢慢放缓,最后叹口气说,“我就说你长这么大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太奇怪了,也没听说你喜欢哪个女生,原来你和我一样。”
“我和你不一样。”谷筝说,“我不喜欢男的。”
“邱老师不是男的?”
谷筝突然沉默。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我们就当交换秘密了,你帮我保密,我也帮你保密。”李既安慰他说。
第二天下午,谷筝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学校,下去就看到在单元楼外等着的李既。
李既朝他挥了挥手,难得露出一抹笑容。
谷筝心情颇为沉重地走过去。
“你也太慢了,我都等你十几分钟了。”李既半是抱怨地说。
谷筝没有吭声。
李既早习惯了这个表弟的闷葫芦性格,没多在意,东拉西扯地说着话,直到走出小区,见周围没什么人了,他蓦地将声音压低。
“你下载那个软件了吗?”
“哪个?”
“我昨晚发你的那个啊。”
谷筝讪讪地哦了一声。
他不仅下载了那个软件,还用了大半年,连粉丝数量都快过万了。
但这不方便告诉李既。
“还没。”谷筝随便找了个借口,“昨晚在收拾行李,没来得及。”
李既不疑有他,只催促道:“那你快点下载,注册上了记得跟我说,我加了好几个群,到时候拉你进去,群里放了很多资料,你正好学习一下。”
谷筝一愣:“什么资料?”
“你说什么资料?”李既嗤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瞥了谷筝一眼,“肯定是你以后用得上的资料。”
谷筝立马反应过来,乱飘的思绪不知怎的就飘到了邱医生那里,他竟想到了在那个被困在山上的下雨天里,邱医生有些狼狈地往他身上靠的模样。
一时间脸上活像有火在烧。
谷筝连话都不敢应,埋头快步往前走。
“哎哟!”身后传来李既的大笑声,“迟早要经历的事,你害什么臊?”
两人在公交车上分开,谷筝独自转了地铁来到学校,卫锡和吴棣棠一如既往地还在来a市的高铁上,寝室里只有蔺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寝室已被打扫过,肯定不是蔺川做的,估计是送蔺川来的人帮忙做的。
“你来啦?”蔺川抬头像以往一样地打招呼。
谷筝进去放好行李箱:“你什么时候来的?”
“也就比你早一两个小时。”蔺川说。
蔺川出去一趟,比之前黑了不少,这会儿人也比之前闷了一些,谷筝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便转过椅子在旁看着。
蔺川没什么表情,可谷筝硬是被看得头皮发麻。
把换下来的床单被子塞进桶里,他提着桶准备去楼下的洗衣房。
蔺川蓦地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吧。”
“好。”
放假归来,过道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说话声和拖行李箱的声音,时不时有人迎面走来,谷筝和蔺川只好一前一后地走。
还好洗衣房里的人不多,不过洗衣机都在工作,暂时没有空位。
谷筝找到一台快到时间的洗衣机,站在旁边等着,蔺川坐到了他身后的椅子上。
这块区域没什么人,两人都没说话,空气十分安静。
谷筝沉思许久,转头看向蔺川,发现蔺川正在看他。
“蔺川。”谷筝喊道。
蔺川嗯了一声。
谷筝走过去,这样居高临下地俯视蔺川让他不太好受,于是拉来一把椅子坐到蔺川身边。
要说的话早在昨晚就在心里过了无数遍,可轮到此时真正张口,依然难以启齿。
就这么几秒钟里,谷筝已经打了无数次退堂鼓。
挣扎到最后,他还是开了口:“那个椰子……”
“是邱医生对吧?”蔺川冷不丁地接过他的话。
谷筝一怔,唰地扭头,震惊得瞳孔都微缩了下。
蔺川却很淡定。
“你怎么知道?”
“谷子,你的心思太好猜了,那天晚上你找我说那些话,答案不是很明显吗?”蔺川说完,这才表现出一点吃惊,“但我没想到那个人真是邱医生,之前我瞎猜的,结果真说中了,这也太神奇了。”
谷筝喉间发涩。
蔺川絮絮叨叨地说完,撞了一下谷筝的胳膊:“你打算怎么办?”
谷筝回神:“我……”
蔺川连忙见状,连忙补充道:“你别考虑我,我早把那件事消化干净了,只是你和邱医生的关系很好吧?这样的话,你还要和他来往吗?我没有其他意思,也不是夹带私货啊……我就觉得他都能做出那种事来,也许他本身没你想的那么好。”
蔺川生怕谷筝不高兴,小心翼翼地瞅着谷筝。
谷筝埋头沉默半晌,才说:“其实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邱医生他……”
他那么好。
洗衣机发出的声音打断了谷筝的话。
谷筝起身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放到干净的衣篓里,然后把自己桶里的床单被子塞进去。
定好时间后,他回到蔺川面前。
“等邱医生回来,我会问他,如果那件事真是他做的,我……”谷筝一顿,抿了抿唇,声音变得有些哑,“我会帮你讨一个说法。”
谷筝走后,邱匀宣的工作量只多不少,晚饭是和从a市来的其他医生一起在镇上吃的。
回到民宿,暮色沉沉,院子里安静得只有夜风吹打树叶的声音。
老板娘还在前厅的柜台后面坐着,电脑屏幕光照着她的脸,她仰起头,正在和一个背对邱匀宣的人低声说话。
瞧见邱匀宣进来,老板娘脸上立即挂起笑容:“邱医生回来啦。”
邱匀宣笑了笑。
“吃饭了吗?”老板娘问。
“吃了。”邱匀宣寒暄道,“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这不是给他们办理退房手续吗?”老板娘用下巴示意站在柜台前的男人,说道,“他们明天一早就走,我那时候肯定没起,先把手续办了,但押金要等我们收房之后才退啊。”
最后一句话是对男人说的。
“好的。”男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到时候你在微信上退给我就行,辛苦了。”
老板娘关了电脑,邱匀宣往楼上走,男人跟在他的后面。
邱匀宣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
上到四楼,他去开房门,这时,男人突然问了一句:“听老板娘说,你也是从a市来的?”
过道上就他们两个人,想也知道男人在和谁说话。
邱匀宣伸手去够密码锁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去,只见男人站在楼梯口,很识趣地没有过来,但也在等待他的回答。
“对。”邱匀宣回。
他的反应颇为冷淡,却没有打消男人和他攀谈的意思。
“好巧,我们都是从a市来的。”男人说,“在这里上上下下也见过几次了,还没和你说过话,你那个朋友已经走了?”
邱匀宣嗯了一声。
男人明知故问,目的也很明显。
他们这类人在某些时候的直觉很准,尤其是面对同类人的时候,邱匀宣不清楚这个男人是否猜到他也喜欢男人,但他没打算和男人过多交流。
且不说他不喜欢在生活中暴露自己,就算想要认识和他一样的人,也不是男人这种……
邱匀宣一时形容不出来。
反正看到那群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时,他心里还是有些排斥。
“我们明天一早也要走了。”男人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拿出手机问,“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邱匀宣轻笑了下:“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说完,开锁进了房间。
等门关上,Simon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朝自己的房间去了。
赵晓东和Simon都是最后到的,民宿房间不够,他俩只能住一个房间,赵晓东刚洗完澡,正躺床上玩手机,听见开关门的声音,便问了一句:“哥,弄好了吗?”
“跟老板娘打过招呼了。”Simon兴致缺缺,坐到椅子上走了几分钟的神,才想起来问赵晓东,“对了,你说那个人是你同学的朋友?”
“哪个?”
Simon提醒:“和医生一起的那个。”
“哦,他啊……”赵晓东反应过来Simon在说谷筝,顿时心虚。
不知道Simon最近是不是看上谷筝了,好几次向他打听谷筝的事,可他哪儿敢说这些?
虽然Simon是群主,人也不错,但到底是网上认识的人,又同在一个群里,群里人多嘴杂,要不是之前一时冲动替“骨头”澄清暴露了自己的学校,他连自己在体大读书的事都不想说出去。
“我和他不是很熟。”赵晓东讪讪地说。
“你们没在一个学校?”
“没有啊。”赵晓东说,“他只是我同学的朋友,不是我们学校的。”
Simon听到这话,十分吃惊。
可“骨头”不就是体大的吗?之前小东还帮“骨头”证明过。
不过Simon到底在社会上呆了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稍微一想,便隐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就说“骨头”看上去和网上不太一样,说话很像,却在形象上相差很大。
“骨头”的穿着中规中矩到了朴素的程度,要不是那长相、那身高,估计没人注意到他。
而网上的“骨头”跟花孔雀似的,就之前晒出来的那块表,都够买上百套“骨头”身上的衣服了。
Simon想问“骨头”的学校,转念想到小东也不一定清楚,再说“骨头”在没在上学还是个问题,他想了一下,转而问道:“你同学和他以前就认识了?”
“才认识不久。”赵晓东含含糊糊地说,“我同学在外面做兼职,他也在那里上班。”
夜里,Simon来回翻看“伤心小椰子”和“骨头”的动态,总觉得这两个人和现实中十分割裂。
椰子竟然是个医生。
而且看上去那么正经。
还有“骨头”——
Simon点进和“骨头”的聊天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点到群里,还是那几个人在聊天,商量着明天离开的事。
他往上翻了很久才翻到大傻在前天爬山时说的话。
[大傻:别再讨论那个人了,烦不烦啊?一个搬运工有什么好说的?]
[大傻:你们真以为他跟着医生干活就是学医的啊?来当苦力的而已,估计早没读书了]
[大傻:再说和他一起的那个人是不是医生还不知道,这家民宿的老板娘喜欢吹牛,昨天不是还说那个眼镜男是大老板吗?结果只是一个开铺子卖五金的,你们听听得了]
大傻说得夸张,却也确实说对了。
大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多多少少也有想法,后面提起“骨头”的声音就慢慢少了下去。
这个大傻真像搅屎棍一样,等明天回去就把他踢了。
Simon心想。
还好椰子每天早出晚归,忙得没时间上软件,不然群里又是一场混战。
另一头,邱匀宣确实很忙,一直忙到十月底才开始准备回去的事,临近立冬,气温逐日下降,邱匀宣不怕热,倒是有点怕冷,回a市时已经换上一身厚衣。
谢尤和临时工经常过来,家里还是老样子。
邱匀宣稍作收拾,换了身衣服后,便去保安那里拿寄存的包裹,都是前两天到的,还没来得及让谢尤帮忙拿。
“邱先生回来啦。”保安热情地和邱匀宣打招呼,“你这次出差挺久的啊。”
邱匀宣站在保安室外面,看着保安在柜子里东翻西找,笑着应道:“也就两三个月。”
“那也挺久了,上次见你,我都没穿这么厚。”保安把包裹抱给邱匀宣,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说,“对了,好久之前你那个朋友来找你,我看他急急忙忙的,好像出了什么事,他没事吧?”
邱匀宣微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月初?好像是放国庆假的前一天。”保安挠了挠头,不确定地说,“当时你还在出差呢。”
邱匀宣细想了下,完全没有印象,谷筝从未说过来这里找过他的事。
谢过保安,他抱着包裹往回走,走了一段路后又倒回保安室。
“你那里有记录吗?可以帮我看看他什么时候来的吗?”邱匀宣问。
“有。”保安说,“我们做了登记。”
邱匀宣看着保安从抽屉里拿出本子,突然回忆到放国庆假的前一天下午,谢尤貌似来过一趟,他对这件事有点印象,因为谢尤在过来前先去了一趟a大,和以前的老师聊了些事,还特意打电话问了一下他的意见。
“找到了。”保安的声音响起,“就是放国庆假的前一天,下午四点三十六来的。”
邱匀宣回到家里,放下包裹,进了书房。
书房里有两台电脑,其中一台专门用来看监控的,他在家里和门外都装了监控,门外的监控是360度全景摄像头,可以拍到电梯那边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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