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一更]
“哥, 那天发生的事情很机密吗,你们总是瞒着我,魔域也就七位领主, 就我当初不在场不知道,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瞒着我。”黎倦站在大哥身边, 说道。
他们看着魔君的飞舟驶入云端。
黎今微微出神片刻,摇摇头,道:“当事人都下了禁咒,怎么告诉你?想要我的命你就直说。整天搞这么多幺蛾子出来,不被禁咒反弹死,也得被你气死。”
黎倦:“……”
错了啦大哥!
“不过, ”他停顿了片刻, 声音低了下去:“瞒不了多久了。你想知道,迟早都能知道的。”
黎倦眼睛一亮。
只是不等他开始高兴, 黎今就往他脑门上呼了一巴掌, 冷冷道:“魔君为了魔域已经付出了很多了, 不是什么魔都能得到魔渊承认的。”
“下次再敢惹魔君生气,我先削你一顿。”
黎倦捂住脑袋, 不敢吭声。
……
晏来归一进魔殿,就被毛茸茸们飞扑过来一顿乱蹭。
飞天小猫最先扑到晏来归的怀里。它想主君想得眼泪汪汪, 站在晏来归的肩膀上咪呜黏蹭, 尾巴都快乐地翘了起来。
晏来归弯弯眼眸,轻轻摸了摸小猫脑袋,温声道:“拜托你啦。”
看见晏来归带回来了三只小妖, 飞天小猫也不意外,兴冲冲地朝它们咪了一声, 叼了一只垂耳兔,爪爪抱了一只小狼崽,背上再驮只小松鼠,把它们带去熟悉魔殿里的环境了。
毫不夸张地说,飞天小猫是家里小妖们的老大,以往晏来归往家里捡小妖,也都是小猫带着妖在天上兜好几圈熟悉熟悉。
家里百来只小妖吵吵闹闹,全往两人身上凑,晏来归抓过殊灵的手腕,在他手背上画了一道符咒。
那道透明的符咒浸入手背,耳边咋咋呼呼的叫声一瞬间就变成了他能理解的人族语言。
“主君!”
“主君主君主君!”
“想您了。”
“抱。”
羽蛇往晏来归腿上缠了几圈,双头犬跳起来扒在晏来归身上舔他的手,老龟虽然打字羸弱,但是晏来归一回来,从他床榻上钻出爬过来的速度却异常迅速,只是老龟们攀不上来,每次都是由羽蛇咬着丢上去,或是飞鱼和飞天小猫分别抓着钻进晏来归的衣袖里。
晏来归被小妖们黏得心里软软,他拉着殊灵去殿内空旷的地方,魔宫里四处都铺着厚厚柔软的地毯,因为家里养小妖,所以魔侍每天都会清洁几遍,保证殿内干干净净。
晏来归拉着殊灵在地毯上坐下,挨个把小妖放进他怀里,他先把飞鱼放进他衣襟里的两只乌龟摸了出来,放进殊灵怀里,温声说道:“这是玄龟,这一对是夫妻,寿命很长,性情温和,不爱咬人,当时在结冰的荷花池里挖出来的。”
两只玄龟探出头来,老龟活了几百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主君让它们爬哪里它们就爬哪里,因此十分自然地爬上了殊灵的手背,往他怀里放了一块打磨光滑的龟壳,窝下不动了。
晏来归把小腿上缠着的羽蛇解了下来,理了理它身上的羽毛,把小蛇盘成了一团,放进殊灵怀里:“这是羽蛇,经常上网兜售自己脱落黑羽的那只,它很有商业头脑的,兜售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这种鬼灵精怪的主意就是羽蛇想出来的。”
羽蛇嘶嘶两声,维持着晏来归把它放进殊灵怀里的姿势,仰头看了看晏来归,又看了看垂下眼眸看他的殊灵,没敢动。
殊灵这种半只脚踏入飞升的人族对于它们这种小妖们来说实在遥远,更别说之前晏来归把人带回来的时候,殊灵凶得很,比双头犬还能拆家,来一趟他们家能散架大半。
“喏,”晏来归指指他们底下坐着的地毯,好笑道:“这个就是羽蛇用第一桶金买的,两位过来照顾小妖们的魔侍每次都不肯收我给的魔石,原因是小妖们已经自己付过薪酬了。”
殊灵:“……”
殊灵沉默半晌,评价道:“挺好的,勤俭持家。”
羽蛇骄傲而矜持地仰起蛇脑袋。
眼见着自家主君和面前凶凶不好相处的人类似乎已经重归于好,一起走进来的时候甚至十分亲密无间,刚才他甚至还出言夸了它,羽蛇沉思半晌,用尾巴在身上揪了一片最漂亮最干净最顺滑的黑羽,送给殊灵:“嘶嘶。”
见面礼,送给你。
“……”
殊灵偏头,看了一眼晏来归。
晏来归伸手摸摸殊灵的脊背,摸到一片无声紧绷,心下了然,道:“收吧,羽蛇送给你的。”
晏来归把肩上飞鱼抱下来,放进殊灵怀里:“这是飞鱼,生双脚和双翼,水陆两栖,生于冥海,当初翅膀受了伤掉我船上,我就带回家给它治伤了。”
晏来归忽地想起了什么,有些忍不住笑:“每回羽蛇出售东西的时候,都是飞鱼负责闪送过去的,用过的都说好,好评都给到我这来了,还说什么下次还买我们家。”
殊灵:“……”
飞鱼开心地拍拍翅膀,用生着利爪的双脚在身上抠了一片七彩的鳞片来,抓着鳞片在羽蛇身上正面擦擦反面擦擦,擦干净了才递给殊灵。
羽蛇反手一尾巴抽了过去。
飞鱼不忿,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和羽蛇缠打起来,它们打架打了半天,终于想起他们现在是在殊灵身上,骤然一僵。
飞天小猫带着三只新小妖逛完了整个魔殿,转头看见晏来归在和殊灵介绍自家小妖,连忙把身上的小妖们全部抖了下来。
它甚至不用晏来归费心介绍,一个箭步扑殊灵怀里,逮着殊灵的手就开始用猫脑袋蹭来蹭去,软软喵道:“咪呜!”
晏来归弯弯眼眸:“这是飞天小猫,战斗力超级强的那只,是家里小妖的老大,性子很活泼,不怕生人,非常黏人。”
殊灵沉默地看着短短半柱香就已经蹭完他手心手背开始在他怀里打滚翻肚皮打呼噜求摸摸的飞天小猫,说道:“……看出来了。”
“飞天小猫一般负责解决售后问题,如果送过去的物品有问题,羽蛇会免费换新,由飞天小猫闪送过去,到了人家家门口后只管软声喵呜,一般没有客户会不满意,真有故意找茬或者打低评分的,小猫也略懂一些拳脚。”
小猫翘起尾巴,被夸得双眸亮晶晶。
殊灵没有什么和小妖相处的经验,之前仅仅是把小妖们放进怀里,殊灵都会很不习惯,一些性子内敛一点的还好,像羽蛇和飞鱼,只会安安分分待着,偶尔忍不住互相打一架,倒也还好。
飞天小猫却是真的一视同仁,以前怎么蹭晏来归的现在就怎么蹭他,殊灵方才放松不少的脊背现在又重新绷了起来。
不过好在像小猫这么自来熟的妖不多,只它一只,晏来归乐此不疲地一边介绍小妖一边往他怀里放,重复次数多了,殊灵也就渐渐接受良好了。
晏来归养的每一只小妖被介绍过来的时候都会送殊灵一个见面礼,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可是基本都很有小妖自己的特色。
零零碎碎攒下来,殊灵攒了一堆小零碎,他默然片刻,从储物戒摸出来一袋丹药出来,递给了飞天小猫,言辞简略:“回礼。”
小猫眼睛一亮:“咪呜?”
小猫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它有些忍不住流口水,但也知道剑尊能拿得出手送人的丹药估计很贵重,还是矜持地表示了拒绝。
殊灵垂下眼眸,顺手塞到了晏来归的储物戒中。
晏来归一怔,他神识一扫,发现那是一整袋的一品洗髓丹,用来清洗净化混杂血脉的,如果运用得当,可以把不想要的混血血脉剔除出去,提纯血脉,自身灵力和等级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最重要的是,血脉越纯净,修炼上限越高,剩余寿命也自然越多。
晏来归当初把小妖们捡回家的时候,就知道以它们的身体情况和血脉情况,剩余的寿命最多也就几十年。
晏来归一时之间甚至数不清储物袋里究竟有多少洗髓丹,低声说道:“这也太贵重了,时愉。”
殊灵感受着身上小妖们的重量,他已经稍微有点能够接受了,道:“它们血脉太杂,不能直接用,一颗化水吞服五次,一妖一颗,可保五百年寿命。”
晏来归看也不看地就把储物戒摘了,递给殊灵,感动道:“谢谢。请务必收下我的全部家当。”
晏来归能买得到人族的洗髓丹,却买不到一品的,更买不到这样甚至数不清的一整袋。
一品丹药无论功效是什么,基本都能卖出天价,有的更是有价无市,像洗髓伐骨能够净化血脉增加寿命的更是稀有无比。
他一直纵容黎倦如此放肆不动他也有其中一个原因。黎倦是魔域之中为数不多的,有能力炼制出一品丹药也愿意大批量供给魔域的炼丹师。
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人家贪财要赚魔石,但是供给魔域的价格却始终比供给外域的低。
黎倦年纪轻轻能当上领主,自身硬实力不可或缺。
别的不说,羽珞领主虽然不怎么看得惯他,但是按照领主惯例每年上交魔宫的一千颗一品丹药还是很香的。
但是魔丹药效烈,实在不适合小妖们用,所以晏来归一直都从黑市里买的人族丹药。
殊灵感受着手心里温热又鲜明的毛茸触感,他动了动手指,动作生涩地摸了摸飞天小猫,道:“不必。一点回礼罢了,哪有回完再回的说法。”
晏来归感动得眼泪汪汪:“你这一袋可是一品洗髓丹啊,你把我买下来都行了。”
殊灵刚想说不用了,听晏来归这么说,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当真?”
晏来归拿人手软吃人嘴软,如果是其他的,晏来归还能严词拒绝,但他实在抵抗不了这一袋一品洗髓丹的诱惑,那几乎都是他们家小妖的命了。
晏来归见他出声询问,微微睁大眼睛道:“那当然。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看上什么尽管拿。”
殊灵盯着晏来归,扬眉道:“真的?什么都能拿?”
“我但凡犹豫一点那都是对洗髓丹的不尊重,”晏来归真诚道,“你就算想要魔宫,我也能铲起来给你送到玄天宗。”
殊灵:“……”
第32章 第 32 章[二更]
殊灵扶额叹气:“倒也不必。”
他临到嘴边, 却又忽地说不出来了。
殊灵是知道这些小妖对晏来归而言有多重要的,说是晏来归的命根子都不为过。
这些人族丹药对他而言只是几年的资源积蓄而已,没了还能再重新搞, 可是这些每一只鲜活的生命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它们或许并不稀有,甚至可以说非常普通,去妖界随便逮一只灵兽都能把它们按在地上揍。
他们不是什么品阶超高血脉稀有的高阶着珍稀妖兽坐骑, 可是对于晏来归而言,他愿意把生活的所有重心和心血全部倾注在小妖们身上的时候,就注定了小妖们的身价千金不换。
若他如今贸贸然提出让晏来归以身相许什么的,与那些挟恩图报用资源权势打压逼迫欺负人的丑恶嘴脸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晏来归会怎么想他。
晏来归看似脾气温和,可是每一步棋全都有他自己的思量, 最开始在羽珞领地门口看见黎倦挑衅晏来归的时候, 就连他都有些忍不住杀人的脾气。
在黎倦不把魔君放在眼里笑嘻嘻想来掀飞舟帘子的时候,殊灵是真的动过杀意的。
但是晏来归却毫不在意,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他一个一魔之主凭什么没有?
晏来归出手阻拦, 那就说明这件事情于晏来归而言是私事,他自己出手解决就行, 外人不必插手。
殊灵能出这个风头,以晏来归不逊色于他的修为造诣一样也能, 但晏来归没有, 说明他肯定有别的顾虑。
这个魔动不得,起码现在动不得,不论是他身后错综复杂的裙带关系, 还是本人能够有什么大作用,都和殊灵无关, 他只听晏来归的。
晏来归要他有分寸,那他就止步于吓唬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魔一下。
心绪流转之间,殊灵神识探入晏来归塞到他手上的储物戒,从里面找出了孟苍搜出来的溪日令牌,然后把储物戒还了回去。
晏来归一怔,似乎是没想到他想要的是这个,他接过储物戒,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我给你重新做一块,这块给我吧,里面有别的半魔的气息,你就算拿着令牌也用不了。”
殊灵轻轻蹙眉:“那为何那个内鬼要带在身上。”
“……”晏来归抿了抿唇,道:“我不知道当年那些半魔居然还有活口。”
或许魇魔本源把这块溪日令牌暴露在晏来归的面前,只是想告诉晏来归他还有活口软肋在魇魔手上,亦或是警告他不要再继续下去,也未可知。
只是并不妨碍罢了。
殊灵便把令牌还回去了。
晏来归把令牌收好,眨眨眼,忽地心生一计,手里魔息注入形成的形状悄然变化,与溪日令牌有些许不一样。
等到凝固了,晏来归拿过殊灵的手,要了他一滴血浸了进去,自己再放了一滴血,这块令牌就彻底成型了,独属于殊灵的,能够穿梭于魔域大部分地方的权限令牌。
玄天宗会分发弟子令牌,每个领地一样也会,令牌制作方式简单,用处颇多,普及得十分到位,所以几乎人手几块。
晏来归见殊灵伸手接过那块魔君令牌,心里有些小小的隐秘心思。
殊灵低头一看,那块令牌上并非刻着溪日领地的标志,而是一个古文的“来归”。
殊灵握住令牌的手不自觉收紧。
来归,来归。
晏来归把自己这样亲昵的名字刻在了令牌上,送给了自己。
晏来归怕他看出什么,有些不自觉地清清嗓子,小声说道:“这个……我擅作主张,没有给你刻溪日领地的标志,主要是刻了我的名字的令牌权限会高一点,以后你要是来魔域,随时随地都能进出魔域或者魔渊,不会有人拦你。其他领地你想去也可以去,他们看见魔君令牌都会放行,而且出行花费都会记我账上,不用你刻意兑魔石付款。”
魔族对于刻令牌这件事情是古来就有的传承,当年晏来归穿来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具身体自动就化成了他自己身体的模样,连指尖有一道陈年旧疤也都完美复刻,所有原主的修为和记忆也自动传承到了他的脑子里。
这些魔息化令牌的能力完全是刻于骨血里穿传承下来的,只需稍加练习便能熟练掌握,就像晏来归想给他一个独一无二没有别人拥有过的,能够代表他与自己关系亲昵的令牌的时候,下意识便把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
反正他也不需要继续用真名潜入玄天宗什么的。晏来归这些年习惯了藏在魔君的名号之下,把真正的自己埋在魔殿之内,出了这道门没人知道他喜欢和小妖们待在一起,没人知道他的真容,没人知道他叫晏来归。
因为祝时愉,他第一次想把自己的名字拿来当做一些亲昵关系的见证,向所有见到这块令牌的人无声展露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所有的荣辱悲喜责任担当都和魔君有关,与他晏来归无关。
而祝时愉和魔君无关,只和他晏来归有关。
他看过祝时愉那般不为人知的过往,祝时愉认过他家所有大大小小每一只心尖宝小妖。
而且,这块魔君令牌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你想找我,通过这块令牌就能直接……直接传送。”晏来归努力忍着羞耻,轻咳一声说道。
虽然这句话的重点其实藏在背后,那就是晏来归也能通过这块魔君令牌,随时随地找到殊灵,只要殊灵愿意。
但是这种小心思就没有必要表露出来了,晏来归观察着殊灵的神情,见他盯着令牌上的“来归”出神,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便悄悄放心了。
晏来归承认他确实有点黏人。他也知道太过黏人也不好,谁让他实在是过于喜欢和殊灵待在一起了,这没办法,他尽量克制一下。
他好不容易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这么……这么想亲近的人。
殊灵神色微缓,他盯着上面晏来归亲手刻下的名字来回摩挲抚摸着,低低道:“很喜欢。”
晏来归弯弯眼眸。
那就好。
“走吧,带你去李娘那里蹭饭吃。”晏来归伸了个懒腰,看见外面天色还早,说道,“李娘手艺一绝,她要是能从禁地里出来在外面开餐馆,生意一定火到爆。”
他好久没有去李娘那里吃饭了,真的很想念。
晏来归这些天根本就没有好好吃饭,虽然修真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已经自动辟谷不会感到饥饿了,但是没有新鲜热乎的饭菜,晏来归还是觉得胃里哪哪都不对劲。
忍着到了魔界,终于能放开手脚吃了。
就在这时,魔域外面传来了一阵震响天地的敲门声:“主君,主君!主君你在家么,魔域这些天的事务已经攒了几堆卷轴山了,就等主君您来掌眼处理了!”
晏来归:“……”
晏来归迅速蹲下身,叮嘱飞天小猫晚半个时辰再开门,他则拉着殊灵往殿内偏门走,他一点儿也不想被那群凶凶下属抓去处理魔族事务,他现在只想黏着殊灵,顺路带殊灵去蹭饭吃。
为什么要打扰他黏殊灵!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晏来归拉着殊灵一拉开偏殿的门,就见两位身穿玄衣劲装的左右护法抱臂靠在门框两侧,听见身后传来动静,转过身来,看见是他们心心念念的魔君,笑眯眯道:“嗨,主君。”
晏来归:“……”
左护法:“你看,就说先生有高见吧,果然蹲到偷偷溜走的主君了。”
右护法:“主君,我们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这些替您处理了许多紧急事务,剩下的已经是减负过后的卷轴了,您今晚一定能够看完的!”
晏来归只感觉天都塌了。
晏来归倔强地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啪地一声把门关了,崩溃道:“我不想去。”
他只是想和殊灵待在一块而已!
怎么就这么难!
他能不能辞职卸任啊!
左右护法哼哧哼哧把晏来归的门撬开了,叹气道:“主君……”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们就看见了晏来归身旁站着的白衣剑修,和他腰间佩戴的魔君令牌。
同一时刻,左右护法刹那间心神大震,瞳孔骤缩!
主君带人从魔域正门口大大方方路过,还当面把羽珞领主训斥了一顿的事情早就已经传开了,他们来之前一直知道主君把殊灵剑尊带了回来,虽然方法形式上关系还挺暧昧的,但是毕竟距离魔君抢人才没过多久,剑尊又是那样说一不二的强势性子,怎么的应该也不至于和他们魔君搞在一起。
毕竟在人族那边,他们魔君的名声好像差劲得很,是个人族见了都要躲着走的那种,殊灵剑尊作为人族战力天花板之一,虽然之前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对魔君的看法和态度也不会好到哪去。
这才几天不见,他们魔君都已经把令牌送出去了???
这么快啊!
关键是剑尊居然也收了。
他俩居然真看对眼了?
羽珞领主果然眼光毒辣,早早看清了真相。
左右护法震撼,左右护法难以置信,左右护法行了魔族最正式的拜见礼,严肃道:“见过主君与君后。”
殊灵:“?”
晏来归:“???”
天呐!先生教他用魔息凝各种令牌的时候只说日后若有亲近之人,可刻名姓令牌赠予,也没说刻名字的令牌居然是这种意思啊!
先生害我!!
第33章 第 33 章[一更]
晏来归如遭晴天霹雳。
魔君的大脑高速运转, 这一刻脑内过了无数种想法,却愣是没有想出这种情况究竟要怎么不伤各自颜面地解决。
魔君令牌是他真心想送的,不知这层含义本意并非如此也是真的, 如今阴差阳错出现了这档子事情,晏来归心中直呼糟糕。
时愉会不会觉得他从一开始就是图谋不轨?
一开始抢错人的解释,后来易容跟随潜入玄天宗跟在时愉身后, 获取他的信任和依赖后再悄无声息地送代表求偶意思的魔君令牌,种种行为串起来说,连晏来归自己听起来都觉得一点也不像阴差阳错无心之过的样子。
可它们真的全都是巧合啊!
晏来归绝望。
好在殊灵的反应似乎并没有晏来归想象中的那样暴怒翻脸亦或是疏远警觉,他眼神微微闪烁,指尖摩挲着那块魔君令牌,半晌后缓声道:“人族素有休婚假的习俗, 你们主君多日奔波, 可有特权?”
这是晏来归第一次听见时愉在别人面前用这种舒缓平稳的商量语气说话,晏来归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不然怎么总感觉时愉现在并没有很生气, 甚至还有点心情不错?
“等、等等, 什么假?”晏来归又发现一个新的重点,震撼道。
左右护法对视片刻, 齐齐道:“那是自然!”
主君好不容易有了心悦之人,他们怎可擅自打扰, 自私地让两位如胶似漆的新人伴侣痛苦分开。
主君的幸福生活, 由他们左右护法来守护!
殊灵于是心情愉悦地拉着晏来归走了。
晏来归受到冲击的大脑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指指从前天天砸门把他抓去看卷轴现在一副熬大夜也要帮他把卷轴看完的左右护法,再指指自己, 语言系统罢工不干了,只好道:“啊?”
殊灵看他一眼, 挑眉道:“怎么了?不是要去李娘那里么,我不认路,你来吧。”
晏来归蜷了蜷手指,小声说道:“……好。”
飞天小猫从半空之中飞过来扑到晏来归的肩膀上,张口叼着殊灵肩处的衣料,把他往晏来归的身边扯过来了一点,亲亲热热道:“咪呜!咪呜——”
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晏来归:“……”
晏来归简直是坐立不安。
殊灵能看得出晏来归的紧张和不安,说实话,殊灵本以为自己看见晏来归这样的反应后会生气不悦,或是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恼羞成怒。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
殊灵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能够大差不差地掌握着目前的进度。
很显然也很遗憾,晏来归如今对他并没有多少情/爱方面的心思,送这块魔君令牌代表的含义,晏来归看起来也并没有很了解。
只是觉得这样能够表达亲昵和感激,能够作为他们之间关系的见证,因此就给了。
那又如何。
起码殊灵清楚地知道,除了他,晏来归不会对别人产生过这样依赖又黏人的小心思。
他是最为特殊的那一个,这就够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就晏来归这个迟钝的性子,想把晏来归骗到手还不是时间问题?
只要魔君令牌在手,魔君在魔界众魔眼中就是有夫之夫,殊灵并不介意提前享受一下这个头衔,还能防止中途有别人横插一脚想抢人。
魔君虽然是块木头,但架不住他有一堆一个比一个能撮合人的下属和小妖。
晏来归似乎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拽了拽殊灵的衣袖,硬着头皮小声道:“时愉,我不知道这个令牌居然还有这样一层意思,冒犯你了,我实在于心有愧。会影响你的名声吗?”
确实会影响,好的影响也是影响。
“要不我给你换一个吧……到时候我会特地在魔界澄清,尽力不给你造成困扰。”晏来归道。
殊灵揣袖,没有半点把魔君令牌还回去的意思,闲闲道:“何来冒犯之说。”
晏来归一怔,啊了一声。
殊灵觉得他有必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多个名头又不会掉一块肉,何必费心费力澄清,而且只要令牌一日在我手,你就一日解释不清楚。”
“倒不如将错就错,那群抓你去看卷轴的下属还能替你费心费力继续干活,你逍遥在外,岂非一箭双雕。”殊灵道,“你不是要带我去李娘那么,正好了。”
“……”晏来归迟疑地想了想,觉得时愉说得确实还挺有道理的。
殊灵知道令牌还回去他才能解释清楚,但他似乎并没有归还的想法,晏来归不确定这是不是正常人会有的反应,但总归殊灵没有和他翻脸,还体贴地表示并不介意。
“是了。你不会觉得困扰么?”殊灵忽地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明显收敛了,嗓音低了下去:“来归,你一直都不把自己的感受当感受。”
殊灵的嗓音低沉有力,富有磁性,无疑是很好听的,晏来归从前听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他一字一顿低声念出自己的名字之后,晏来归才不自觉地感觉到耳根微麻,莫名羞耻。
“……”
晏来归低下眼眸,拉着殊灵的衣袖闷头往前走,小声道:“不会困扰。”
他孑然一身惯了,本就没有与人结契拖累别人的打算,想着只要活得好好的,比他家小妖们死得晚,就能彻底没有牵挂了。
晏来归对道侣伴侣这类的词既陌生也不陌生,情情爱爱风月之事他确实不懂,但也实在是没有去了解接触的心思就是了。
只是把这个词和殊灵联系在一起的话,就显得陌生得有点过头了,和殊灵扯着这样一个名头当好友,他倒是不困扰,也不会对他未来的道侣造成困扰,因为他大概率不会拥有道侣。
就是莫名有些遗憾。
轻声喃语散在风中,随风落在汩汩而下的溪流之上,荡起连绵不绝的微小涟漪。
飞天小猫对他们两人这个关系还只牵衣袖十分不理解和不满意,扇着翅膀飞下去把晏来归牵人衣袖的手轻轻叼起来,抬爪扒拉着殊灵的手示意他往这边来一点,喉间模模糊糊叫道:“呼噜……咪!”
不省心的大人。
牵手还要小猫教?
晏来归:“……”
晏来归失笑,他红着耳尖把小猫抱起来,避开了殊灵偏过头来看他意见的眼神,成功靠小猫化解了小猫带来的考验,故意颠倒黑白:“教坏剑尊大人,你是坏小猫。”
飞天小猫怪叫一声:“咪——”
明明是你笨!
晏来归不再和飞天小猫争辩,他把小猫放了回去,道:“小猫乖。我们去李娘家吃顿饭就回来。”
飞天小猫气鼓鼓地冲过来用桃心小嘴碰了碰晏来归的侧脸,又气鼓鼓地飞走了。
殊灵垂眸盯着晏来归侧脸上小猫亲过的地方,直到晏来归好奇偏头看过来望着他,殊灵这才收回视线,若无其事道:“走了。”
……
殊灵确实没有想到,晏来归口中的李娘,居然住在封印之地后方的禁地里。
他凉凉抱臂看着禁地封印门口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境,陷入沉默。
这,看着像住人的地方?
晏来归熟练地说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李家村比较破败,但是村里的人都很好的,你去过一次就知道了。”
他抬手按在禁地封印上,骨节匀称的手修长漂亮,让殊灵想起一些莹润不生一丝杂质的温玉。
魔息悄无声息融开禁地封印,晏来归抬手虚虚搭在殊灵背上,道:“进去吧。”
殊灵便抬步踏入。
见殊灵进去了,晏来归撤开手心涌出的魔息,在封印重新愈合前迅速钻了进去。
晏来归眼前光景一片扭曲幻化,他再次睁眼的时候,一只汪汪叫的黄色大狗便摇着尾巴兴奋地朝他跑过来。
目之所及皆是荒漠,绿植稀少,周围遍地是陡峭山岩,土壤是暗红色的,像是干涸的血。
木桩打成的村门上挂了半边牌匾,上面的字只剩“子家木”,看起来破败不堪。
然而村内的景象却热闹非凡,泥沙填实的小路四通八达,走几步就能路过一家住户,透过厚厚石壁传来的炉火声,小路上踹着石子飞沙的小孩兴奋大叫声,用魔族本土方言熟练砍价的声音。
殊灵看着村内村外仿佛两个世界的模样,没有说话。
倒是晏来归看见大黄之后气不打一处来。
他蹲下身接住大黄,先是任由大黄在他怀里激动地蹭来蹭去哼哼唧唧,摸摸大黄的脑袋温声细语地哄,然后等大黄满足了要叼他衣角带他去李娘家的时候瞬间翻脸,威胁似的轻轻捏住大黄尖细的立耳,面无表情地说道:“坏大黄,是不是你偷偷跟踪我,还把我去了哪里都全部汪出去了?”
还带头造谣!
大黄:“……”
大黄盖起耳朵假装听不见,想往晏来归怀里埋,但是晏来归不吃这一套,掀开大黄两只耳朵捏住,恶魔低语:“坏大黄坏大黄坏大黄,今晚你和那三个小崽子一起睡。”
大黄大惊:“汪汪呜?!”
和李家那三只恶霸幼魔一起睡那还睡个屁啊,它不被当成抱枕暖手炉和梦中大鸡腿都算好的了!
第34章 第 34 章[二更]
报复回去之后, 晏来归终于开心了。
他顺手揉了一把大黄蔫哒哒又可怜巴巴的脑袋,心情很好地说道:“这是村门口的流浪狗,叫大黄, 血统混杂,魔族人族妖族的各种血脉都有,很机灵很通人性, 晚上会把迷路的小幼魔叼回各自的家。”
殊灵看了一眼周围,道:“你对这里很熟悉。经常来?”
“嗯。”晏来归弯弯眼眸,有些好笑道:“李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平常都管人家喊娘了,蹭饭蹭得都理所当然,说来也是惭愧。”
殊灵若有所思。
魔君得到魔渊承认成为魔君前, 据说因为擅自挪用魔渊之心和勾结魇魔, 因此遭到过一次刺杀,重伤却并未身死。
当他回到魔域之后, 便已经得到魔渊的承认, 顺利继承魔尊之位了。
魔君之位向来从魔渊孕育而出的血脉之中进行继承, 在没有得到魔渊承认之前只能算是少主,都不算真正的魔君。
只是明面上在众魔看来也大差不差, 毕竟历任魔渊血脉就没有得不到魔渊承认的。
魔渊是所有魔族力量的本源,魔渊孕育之血脉, 天然就对魔气拥有极高的掌控力, 得到魔渊承认,便能继承一部分魔渊的力量,顺理成章地成为魔界之主。
李娘对他有救命之恩, 那当初重伤的时候,有可能是李娘一家救了晏来归, 如今关系才会如此亲密,经常往来。
所以,按照时间线来捋,魔君勾结魇魔背叛魔族,被众领主集结刺杀,重伤逃入禁地,伤势痊愈后回到魔域,继承魔君之位。
“……”
晏来归,何德何能可与背叛二字联系在一起。
从黎倦他哥对晏来归的态度来看,不像。当初因为背叛魔族刺杀魔君的是众领主,如今俯首称臣的也是魔族众领主,这其中猫腻究竟如何,尚未可知。
蔫哒哒的大黄在前面带路,带着两人左拐右拐钻了不知多少条胡同小路,路上碰见许多魔族村民,都热情地和两人打招呼:“小晏回来啦,吃顿饭再走啊?我们家今天做了炖猪肘,还有很多丰盛的菜,带着你道侣来吃呀!”
“来我家,我们家今天烤了窑鸡,可香哩,阿晏过来吃点再走啊。”
晏来归笑着说道:“谢谢大娘!改日一定来!”
“好俊的人哟,阿晏眼光蛮好,就说大黄眼儿尖,一早就看穿了,现在好了,阿晏真把人带回来给我们看看了。”
“大黄今晚上桌吃饭喏,给你放一块最嫩的猪肘肉。”
大黄听见猪肘已经开始流口水了,尾巴都摇了起来,转头看见晏来归无声威胁的眼神,骤然一僵,嘤嘤呜呜地撒娇。
晏来归又好气又好笑。
等到了李娘家,晏来归摸摸大黄的脑袋,无奈道:“好了,吓唬你的,今晚不把你放到他们床上了,想吃就去吃吧。”
大黄开心摇尾:“汪呜!”
晏来归敲敲门,等了一会,木质的门扉就从里面打了开来,是长得最高最壮的李大,他看见门外的人是晏来归,第一反应是惊喜:“小晏哥哥!”
这一声像是什么规定好的暗号一样,里面的李二李三一听见就纷纷抛下了手里摘的菜,哒哒哒往门口跑了过来:“小晏哥哥?!”
“娘!娘!小晏哥哥来啦!”
三只只到腰腹高的幼魔全部扑了过来,往晏来归身上黏的动作在看见小晏哥哥身旁站了一个人族剑修的时候顿住了。
晏来归拉过殊灵的衣袖,介绍道:“他是小晏哥哥很好的朋友,叫祝时愉,他很好相处的,别怕。”
三只幼魔仰头看了一眼不笑的时候仿佛能一剑一个小朋友的殊灵,迟疑半晌,还是对小晏哥哥的话保持一定的怀疑。
李大看了一眼小晏哥哥牵在人家衣袖上亲密的手,又想起小晏哥哥对人族一见钟情的传闻,偶然间又瞥到了殊灵腰间佩着的魔君令牌,沉默半晌,恍然大悟道:“是魔族和人族的习俗不同吗?”
晏来归道:“什么?”
李大小声说道:“小晏哥哥,我们魔族不管这个叫好友的呀,一般都叫夫妻的。”
难不成在人族那边,男人和男人相爱是禁忌?
阿娘跟他说过,好像人族以前风俗确实比较保守,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恋情一旦被发现,就会承受极大的舆论指责和压迫。
天啊,那他这样明晃晃说出来,岂不是让小晏哥哥和小晏哥哥的道侣尴尬么!
他真该死。李大懊恼地心道。
晏来归:“……”
晏来归耳尖爆红,手忙脚乱道:“……好了!好了!我闻到娘做的饭菜的香味了,我们快点进去吧。”
八字没一撇的事情,瞎凑什么热闹,小屁孩们。
李大毅然决然道:“放心,我们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李二和李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举起手发誓。
晏来归:“……”
唉。
这可怎么解释唉。
殊灵倒是没有半点不适应,他甚至应和着说道:“无碍。入乡随俗。”
晏来归:“…………”
时愉,怎么你也!
殊灵终于发现了一些逗小木头的乐趣了,很满意。
这样一句话直接拉近了三只幼魔与殊灵之间的距离,等人全部进来之后,三只幼魔连去厨房打下手都没空了,就黏在两人身边,一个扒着一个问:“小晏哥哥,谁追的谁啊?”
“小祝哥哥,你们亲过没有呀?”
晏来归还没收拾他这边的李二,转头听见李大凑到那边聊这么露骨的事情,赶紧伸手过来把李大揪走,板着脸道:“臭小屁孩,有没有点礼貌,上来问别人这种问题。”
李大委屈道:“对不起嘛。”
“来归!带着你朋友进来先坐坐,菜一会就好。”李娘在厨房里喊了一声。
晏来归应了一声:“好。”
他把三只幼魔全部揪到一旁放好,叮嘱道:“我去帮忙了,你们不要老是烦他,时愉喜欢清净。”
说罢,晏来归又转过身来,对殊灵说道:“我去厨房打下手,一会就回来,你先坐一会。”
殊灵点头,表示没问题。
然后等晏来归走了之后,殊灵道:“我追的。”
“亲过。”
三只幼魔眼睛一亮又一亮:“好诶!”
没想到小晏哥哥的道侣看起来内敛含蓄,居然比小晏哥哥还能开口,问什么都往外说,好哇!
“不过,”殊灵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他现在还没有很喜欢我。我还没有追到手。”
三只幼魔愣了一下,睁大眼睛:“什么?”
“真的吗。”
“我感觉小晏哥哥很喜欢你呀。”
“连定情信物都送了,怎么会没有追到手。”
“难道是亲完对吻技不满意?”
殊灵:“……”
殊灵捏着眉心:“不是。”
虽然尚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种理由肯定不会是。
他们魔界的幼魔,虽然看起来年岁不大,但是其实懂的挺多的。
殊灵盯着三只幼魔,眼底情绪难辨。
三只幼魔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半晌之后,他们一致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毅然决然道:“我们试试。”
“好。”殊灵轻声道。
他觉得自己也是疯了,居然想从三只年龄加起来不过他一个零头的小屁孩嘴里撬晏来归的过往。
那边晏来归端着菜走了过来,轻轻放在桌上,李大跳下凳子去拿碗筷,李娘随后走了进来,看见殊灵,讶然笑道:“你就是来归带回来的朋友吧?”
殊灵点点头,接过李娘手里的饭菜放到桌上,道:“夫人辛苦。”
李娘便抿嘴笑:“不必客气,来归带你过来吃饭,你就放开了吃,一定要吃饱啊。”
晏来归把李娘按在凳子上坐下,给大家盛饭,道:“爹呢?”
“爹打猎没有回来呢。”李大把盛好的饭分发下去。
四菜一汤,孩子他爹没有回来,但是因为有客人,所以临时加了菜,李娘用干净的筷子分别给两人夹了几块咸香的鸡腿肉,温柔道:“我前段时间还问来归有没有心悦之人,什么时候能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来归还说为时尚早呢,没想到这么快你们就来了。”
晏来归轻咳一声,给李娘夹回去了一块排骨,小声道:“娘吃。”
“今晚在这过夜吗?我给你们收拾床铺去。”李娘笑着说道。
来归也真是,都把人带回来了,还这么含蓄。
晏来归刚想说不用,殊灵便道:“我们一会自己收拾吧,谢谢夫人。”
嗯?他记得没有这一环吧。
晏来归眨了眨眼,疑惑地看过去,殊灵扬眉,坦然对视。
“也行。”晏来归点点头,道:“我们在这住一晚。”
用过饭后,李三钻到桌子底下,抱出来一坛酒,费劲吧啦地开了封口,给晏来归和殊灵倒了一杯,稚声稚气道:“小晏哥哥,喝这个。”
晏来归好奇地凑过去闻了一下,闻到了浓郁的果香和轻微的酒香,于是摇头拒绝道:“你喝吧,我不喝酒。”
李大自己倒了一点,珍惜地小口小口抿着,亮晶晶道:“这个不是酒。这是我们村的特产果酿,喝了不醉人,小晏哥哥喝一点嘛,娘特地酿了几坛留给你呢。”
晏来归顿了一下,拿过一杯,试着喝了小小一口,酸酸甜甜,风味独特,确实没有什么酒味。
他笑了一下,道:“谢谢。”
晏来归把杯中的果酿一口饮尽,回味片刻,发现居然还挺好喝的。
他戳戳已经喝掉一杯的殊灵,道:“怎么样?味道好像确实不错。”
打破了他对酒的刻板印象。
殊灵点点头,道:“确实。”
然后下一刻,晏来归就毫无征兆地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殊灵本能伸手扶住往下滑倒的晏来归,拧眉低声说道:“来归?”
就一小杯,这么容易醉倒?
晏来归酒量怎么这么差。
难怪不喝酒。
“……”
晏来归安心闭眼,似是陷入了沉眠。
李大低低耶了一声,夸了小弟一句好样的,朝着殊灵小声道:“别担心,只是在小晏哥哥的饭里加了苦棉木,和果酒一起服用只会麻痹意识,对身体不会有伤害,小晏哥哥暂时醒不过来。”
殊灵终于有些意外了。
然后他就看见李娘从屋内走了出来。
她身上的穿着很素净,只穿了一身长袍,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三只幼魔只穿短衫打底,身上的衣裳看得出来泛黄陈旧,但是洗得很干净。
李娘笑了一下,朝着殊灵微微躬身,温声道:“大人可是人族神剑的现任执掌人,殊灵剑尊?”
殊灵猝然抬起眼眸。
当初就连晏来归都认不出来的镜悬,这样一个荒漠之地的低阶魔族怎么会认得。
“剑尊大人不必惊讶,多年以前见过人族神剑之风采,认得这柄剑而已。”李娘有些伤感地看了一眼被殊灵护在怀里失去意识的晏来归,轻轻说道:“来归不会带人来这里。既然能来这里,就说明大人对来归而言必定是一位能全然托付的重要之人。”
旁边的李大已经悄悄从床下拖出来自己的宝物箱,他用力撬开箱子,偷偷摸摸把里面藏着的糖果和竹蜻蜓抱起来往晏来归的袖子里塞,趁着晏来归睡着没有神智,把兄弟三人平常攒着的宝贝全部塞到了晏来归的身上。
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还把二弟三弟叫过来一起帮忙。
塞完之后李大就消停了,他悄悄坐在地上,抱着膝盖靠在晏来归的脚边,安安静静地数着晏来归平稳的呼吸。
其他两只幼魔也异乎寻常地安静下来,黏在了晏来归的身边,没有开口说话。
“……”
殊灵同这位紫色眼眸的魔族对视半晌,她的眼神平静又难过,殊灵不知为何心里一沉。
他低声道:“此地位于人魔两界交界处,属魔域,紧挨着魇魔封印之地,你在那里见过镜悬?”
李娘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可是不等她发出声音,喉间皮肤有几道层层叠叠的金色的禁咒闪过,将她想说的话全部消了下去。
三只黏在晏来归身旁的幼魔只是睁着一双透紫的眼眸看向殊灵,安静而无声,像祈求,也像无声的绝望。
李娘摸摸自己的喉咙,叹了口气。她于是不说了,缓缓跪了下来,叩首轻声道:“求大人,救救来归。”
殊灵扶住晏来归肩膀的手骤然收紧,背后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第35章 第 35 章[修]
那一刻, 殊灵不知作何感想。
大概是对晏来归身上有属于他的秘密和过往早有准备,却未曾想过严重至此。
可按照他们目前的情况来看,殊灵是无法从李娘一家的口中得到任何相关的信息了。
除非亲手设下禁咒的人将禁咒解开, 否则她们终其一生都无法开口言说,只能给出一些模糊其词的不相干信息。
殊灵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地上跪伏叩首的李娘拖了起来, 他沉默半晌,说道:“本尊不会坐视不管。”
李娘笑了一下,眼睛却是红的,道:“多谢大人。”
夕阳缓缓下沉,灿金色铺满大地,他把揣着一身叮当零碎无知无觉沉睡的晏来归打横抱起, 道:“早点休息。”
三只幼魔被迫离开了晏来归, 眼巴巴地盯着殊灵把魔抱走的背影,等到看着他们进了里面收拾好的房间, 这才扁了扁嘴, 扑进李娘的怀里。
……
药效过去, 晏来归逐渐恢复了一点意识。
晏来归手脚还有些发软,使不上力气, 他伏在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里面,脑子有些犯晕, 有人轻轻掐起他的脸颊, 让他微仰起头,在黑暗之中低声问:“晏来归。”
那果酿虽然度数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半点度数都没有, 但是晏来归清楚自己的酒量,他平常抿两口都得晕晕乎乎不省人事, 他不喜欢断片的感觉,所以本来是不喝的。
可是那是李娘特地留给他的,晏来归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拒绝李娘的好意。
只是没想到这果酿威力居然也这么大,他稍微有点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在床榻上了,周围没有点灯,黑黢黢的,和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副画面对不上。
那种周围事态时刻变化,而自己因为沉睡无法立刻做出反应的失控感实在是有点不妙,晏来归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是他一睁眼面前就天旋地转,他恹恹地闭上眼睛,本能埋进身下人的颈间,感受着殊灵环住他肩膀的怀抱。
这次不一样。
有殊灵在身边,即使短暂失去了意识和对周围环境的警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也只会是殊灵那张英俊夺目的脸,感受到的只会是殊灵身上熟悉而心安的体温。
那种失去掌控的不安感在这样无声而沉稳的环境下消减了不少。
三番两次都是这样,晏来归几乎已经要养出被娇纵的惯性了。
他心下微微叹了口气,逐渐变得心大什么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殊灵似乎很喜欢这种把人完全拥在怀里的感觉,他手闲不住,就去捏晏来归的侧脸,又一次道:“晏来归。”
晏来归睁开略微涣散的眼眸,默不作声地看了殊灵一眼,他慢吞吞伸出手,掐了殊灵的手背一下。
大概是脑子转得慢,摄入的酒精放大情绪,晏来归原地呆了好一会,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开始生起了闷气,他从殊灵怀里滚了出来,自己一个人钻到了床榻深处,对着墙背对殊灵,说道:“祝时愉。”
殊灵便也侧过身,将晏来归揽了回来,环在晏来归身前的手轻轻抚上晏来归的脸,指腹轻轻碰过他闭上的眼睛,放缓声音,说道:“来归。”
晏来归转了回来,继续埋进殊灵的怀里,闭着眼睛,他现下意识还是模糊的,喉间发出一些尚不清楚的变调声音:“时愉坏。”
“……”
殊灵静了半晌,他低下眼眸看着晏来归的侧脸,那里小猫没亲过。
此时此刻,殊灵看着往他怀里钻的晏来归,格外想给他凑一个对称。
殊灵忍住了。他低声道:“来归,你到底做了什么?”
晏来归不作声。
殊灵又道:“你是不是知道自己也许凶多吉少。”
所以晏来归才带他来魔域,让小妖们认过殊灵,以后若真有差池,他也许能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替晏来归照顾好小妖们。
晏来归伸出软绵绵的手堵住耳朵,道:“听不见。”
“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你的小妖们都拿去卖了?”殊灵不让他安生,拿过晏来归的手,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指尖。
晏来归骤然一麻,他触电般把手抽了回来,慢半拍地睁大眼睛:“……你。”
因为那杯果酿,他的脑子本来就转得慢,此时多重刺激之下,他竟不知究竟要先对那句“把小妖们卖了”做出反应,还是先对殊灵一反常态开始做出一些奇怪动作比如亲他指尖做出反应。
可能是尝到了欺负醉酒小晏的乐趣,殊灵一点也没有应该保持距离和礼貌的自觉,指尖抵上晏来归的太阳穴,力道适中替他揉着犯晕的脑袋。
晏来归不自觉蹙着的眉尖放缓不少,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凑了过去,抵住殊灵的手,轻声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殊灵扬眉。
仗着花言巧语哄骗他,谁说晏来归脾气软会任人拿捏。
明明只有晏来归拿捏别人的份。
殊灵转移话题道:“那日给我下药的是玄天宗内部的人,你也知道,对么。”
晏来归睁开眼睛,那双剔透莹润的紫眸默不作声地看着殊灵,他小声道:“笨。”
殊灵:“……”
殊灵气笑了,他不是个吃瘪的性子,听见晏来归这么说,温凉的手心透过衣襟划入晏来归紧致的腰侧,不轻不重地摩挲按捏着。
晏来归觉着痒,发出了一丝不稳的低哼声,按住殊灵乱摸乱蹭的手,润亮的眼睛谴责地盯着他,威胁似的揪起殊灵手背上那一层薄薄的皮。
被人这样冒犯地占着便宜,居然才只做出这样令人忍不住兽性大发的浅淡反抗。
殊灵轻叹一声,嗓音低了下来,道:“来归,你为什么能净化魇魔。”
晏来归垂下眼眸,不想回答,把殊灵的手从自己散乱的衣襟里面捉出来,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小声道:“讨厌你。”
殊灵忍了忍,很想把晏来归挖出来揉搓一顿上下其手。
“换个说法。”殊灵克制道:“我常年驻守封印之地,对千年前封印魇魔的过程略有耳闻。”
魇魔刚出世时为祸人间,六界被搅得一片愁云惨淡,内忧外患之下,终于决定攘外为先。
魇魔本源是一块毫无光泽度,看起来普普通通掉在路中间都会被人一脚踢开的灰扑扑石子,可正是这样一块普通石子,却能够洞悉人们心中最恐惧的事务,再以毫不正常的速度催生心魔,吞噬刻意引导出来的阴暗情绪,一步步将人引致深渊。
先辈聚集五大神器,牺牲了各界无数高阶修者,将魇魔本源封印在魔界中的一处荒芜之地,将其关入一座与世隔绝的岛屿之中,再用五大神器封口,将岛屿沉入地底岩浆之中。
至此,遭到魇魔霍乱的六界暂时得以喘息,从捏着鼻子合作到尚且顾念一下并肩的情谊,再大的摩擦也在过命交情下无声消弭,人族首先提出化干戈为玉帛,签订契约和平来往。
镜悬神器上一任剑主牺牲在了封印魇魔的过程中,遗落下来的镜悬剑被保存在玄天宗,辗转到了祝时愉手里,从此他无声无息地担起了处理魇魔作乱的担子。
“封印之地是太阳升起也照不到的地方,那里遍地都是悬崖陡峭,连枯草都遍寻不得,可魇魔封印里那座岛屿,却长满了妖冶的死灵花。”殊灵低声道。
晏来归愣了一下。
那一幕由苍白语言描述出来的画面晏来归总觉得似曾相识,细想之下,他才骤然想起,自己在殊灵识海内的幻境之中,亲眼见他不顾阻拦闯过魇魔封印,碎了魇魔本源的一角。
魇魔封印认得镜悬神剑的气息,不会多加阻拦,所以殊灵才得以绕过封印擅闯,而他还能活着回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遍地盛开的死灵花。
那随风微微妖冶的死灵花包裹着他,用枯萎了一大片的代价挡住了祝时愉身后的魇魔。
死灵花,顾名思义,只有死去的血肉作养料,以狠毒的怨气滋养,才能生长得茂盛又妖冶。
因此素有“死灵徘徊之处,生有栖身之花”的说法,根据古人的说法,每一朵死灵花就代表着一条枉死的生命,供养长出死灵花的怨气是非自然死亡的魂灵产生不了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殊灵道:“当初封印魇魔之地,不是荒芜的无人之境。”
晏来归沉默半晌,把探出来的脑袋也埋进了卷起来的被子之中,彻底变成了一条不会说话的春卷。
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猜想。
魇魔过去千百年间一直安安分分,在七年前才开始暴动,近年作乱事件更是频发。
魇魔以阴暗情绪为生,而非自然死亡造就的痛苦怨憎也同样是。
封印之地开满死灵花。
七年前,魔君得到魔渊承认,顺利继任,褒贬不一。
殊灵翻遍宗里记载史实的卷轴,所有记载着当年封印魇魔的卷轴,描述都十分统一。
六界集五大神器,牺牲惨重,将魇魔本源封入岛屿,沉入魔域一处荒芜之地,自此平静数百年,六界相安。
没有人提及那片艳红如火般静静盛开的死灵花,好像它们就是凭空生出凭空消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李娘,三只幼魔,大黄,还有整个李家村,和魇魔封印是什么关系?”殊灵伸手把春卷拨开了一道缝隙,捏住晏来归的脸,道:“李娘多年以前见过镜悬出鞘的样子,魔域禁地挨着封印之地,他们若一直待在这里,能够见过镜悬的地方只有一个。”
当初封印魇魔本源的时候,那座无人之岛上。
晏来归静了下来。他用一种殊灵无法描述的眼神望过来,殊灵莫名觉得熟悉,忽地想起李娘和三只幼魔在请求他救救晏来归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眼神。
平静地接受着目前的一切,却带着深切难以形容的疲倦和难过。
晏来归默然,随后道:“你肯定可以看出来他们不是活人……活魔的。”
殊灵拧眉:“死灵?”
可他没有在李娘身上察觉出任何一缕鬼魂应有的怨气。
晏来归不说话了。
殊灵叹了口气,道:“来归。你什么也不和我说,什么都自己担着,万一你真死了,就这样让我不明不白地带着你家那群还能再活几百年的小妖们给你守寡?”
他能保晏来归的小妖们长寿,却保不下晏来归长寿,多讽刺。
春卷动了动,探出一颗乱糟糟的脑袋出来,晏来归似乎是没想到殊灵语出惊人,呆了好一会,笨拙道:“……什么守寡,我一点也不想死。”
……不对,什么守寡,晏来归总疑心他醉酒的时候是不是答应了什么告白,不然殊灵怎么这样一副准幽怨寡夫的模样。
殊灵冷笑道:“不想死,所以是真的可能出事是吧?”
“……”晏来归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小声道:“我不想拖累你。”
殊灵问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看着晏来归这幅铁了心要藏起一起自己缩进龟壳应对的模样,揉了揉额角,气笑了:“晏来归。你要搞清楚,是你先招惹我的,药不是你下的,你不抢这个人便是了,抢了还非要偷鸡摸狗地跟过来确保我不会出事,黏我黏得死紧,带我看你家的心肝宝贝小妖,送我魔族求偶用的魔君令牌,把你在意的一切托付给我,如今自己快出事了倒是想起来要我别动心,要我袖手旁观了。”
“现在说不想拖累我,是不是太晚了?”殊灵冷酷无情地捏住晏来归的下颌,逼问说道:“说,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对我负责?”
晏来归:“……”
晏来归干巴巴道:“我没有。”
殊灵:“证据?”
晏来归和殊灵对视半晌,挣脱殊灵的桎梏,重新缩回春卷里当缩头乌龟。
殊灵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晏来归看起来脾气很软很好欺负,可是一旦下了决心,就如同吃了秤砣的王八似的,铁了心地封闭自己,别人使劲力气手段都撬不开一分一毫。
犟种。
种种关键事实都指向了晏来归,可是晏来归一点也不打算敞开心扉。
殊灵心烦意乱地把晏来归重新挖出来,在晏来归惊愕的目光中按着他的肩膀在晏来归颈侧咬了一口。
“……”晏来归微微吃痛,知道自己理亏,没有说话。
稍微缓解了一点焦灼之后,殊灵这才稍微冷静下来,揽着晏来归的腰把晏来归重新抱进怀里,哑声道:“睡了。”
明天怎么样明天再说吧,世界毁灭了他都懒得管了。
一片沉寂之中,晏来归垂下眼眸,鸦羽般长长的睫毛不时扫过殊灵颈侧的皮肤。
他不知道想了什么,也不知道想了多久,才用一种轻得有些难过的声音说道:“时愉。”
他好像有点不知所措,语言系统也有些混乱,只能缓缓道:“……我不想的。时愉。”
只这一句,殊灵就像是被软刀子捅进捅出,再也没了声息。
若非身不由己,谁会愿意搭上性命。
晏来归有自己的苦衷,他非要如此咄咄逼人,最后双方都难以收场。
何必呢。
晏来归想了很久,轻轻说道:“我给自己下了禁咒,说不出口,但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应该很快就会知道的。这样可以吗?”
殊灵神色微变。
转念一想,起码不是别人给晏来归下的禁言咒,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事情不算最糟糕。
这件事情因为晏来归的退让得到了表面上体面的收场。
殊灵知道能从晏来归嘴里撬出这么多,已经算是重大进步了,但是除此之外,他们两人之间显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
殊灵道:“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对我负责。”
晏来归:“……”
这个话题是过不去了是吧。
晏来归被这样直白的殊灵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看不懂殊灵,更看不清自己。
可能人都是贪婪自私的,晏来归也无法免俗。
他本就没有想过要与谁有太过深入的情感牵扯,那意味着离别时只会带来痛苦。
如果注定要生离死别,倒不如永远不要开始。
可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就像只要有殊灵在身边,他就无法控制自己像从前那样保留时刻注意周围的习惯一样,他的习惯变成了放松地沉入黑暗之中好好睡一觉,不用担心周围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风险。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向殊灵靠近,不对殊灵付出的一切做出回应,于是纠葛越来越深,越来越没办法抽身。
这不一定就是爱,但晏来归隐隐知道这也绝不会是普通的好友之情。
可问题是,若殊灵对他的亲近也只是药效带来的呢。
等情毒余毒彻底被代谢掉,这段见不得太阳的短暂情谊也会被殊灵毫不在乎地扔掉。
有什么好留恋的呢,连晏来归也不知道他究竟哪点能入了剑尊大人的眼,他与殊灵终究不是同路人。
第36章 第 36 章
晏来归低下眼眸, 轻声说道:“时愉,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依赖期还没有彻底渡过,若是你毒解之后回过头来, 摆脱了因为药物导致生理上对我的亲近,然后发现自己居然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你也许会后悔的。”
殊灵:“?”
殊灵终于感到不对, 他皱眉道:“我依赖期早过了,你在想什么?”
晏来归触电般坐起身来,“什么?什么时候?!”
他怎么半点知觉都没有。
殊灵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道:“很早,离开试炼秘境的时候。”
当时晏来归因为他后遗症犯了所以十分主动地贴了上来,他体内的余毒本就因为晏来归缓解得差不多了, 那日是最后一次依赖期发作。
不然他也不会在魔域门口如此张扬地对待羽珞领主。
晏来归在原地死机卡顿了好一会。
他本来还在担心殊灵解毒依赖期消失过后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当场一剑戳死, 毕竟他作为解毒之人的作用已经完全发挥了作用,既然完全发挥了作用, 就是时候该找他寻仇杀人灭口了。
殊灵终于后知后觉, 脸色扭曲:“所以, 你觉得我这些天对你的态度全都是因为对你的依赖期?依赖期过了就要对你喊打喊杀?”
晏来归盯着殊灵的神色变化,感觉不太妙:“不……不是吗?”
殊灵原地气得哑巴了, 他想过晏来归迟钝,没想过晏来归居然这么迟钝。
晏来归明显也懵了, 他努力地想了想, 道:“你没有解毒之前,发誓一定会杀了我。解毒之后,余毒尚存, 就不杀我了。甚至还对我很好。”
知道他从魔界跟来,也不拆穿, 害他认认真真地装了很久,连玄天宗那些如听天书的课都照样上。
到最后发现自己露馅露得太多了,多到根本圆不回来的程度,殊灵也还是没有拆穿,照样把他当猫薄荷一样按着吸,没有师尊会对一个陌生的弟子做这样亲密又奇怪的事情,那个时候晏来归就隐约察觉到殊灵的纵容和不拆穿了。
他把殊灵一切异常的行为都归咎于自己价值尚存,且无可替代,然后抱有侥幸地骗着自己,万一相处这么久以来,殊灵毒解之后,真的没有那么讨厌自己呢?
那他们以后或许还能当好友呢。
带殊灵回家是一时兴起,给他介绍家里的小妖,也单纯只是想让他们认识认识,顺便再悄悄欣赏不可一世的剑尊大人被毛茸茸蹭来蹭去板着脸强撑的样子。
鲜活,真实,有祝时愉的影子。
他很喜欢。
殊灵深吸了一口气。
他承认,一开始双修解毒确实是一时之计,所有的不自觉沉溺和自我对抗都是他自己的内心戏,晏来归半点也不清楚,甚至还傻乎乎地以为他只是因为情毒未解所以故意委曲求全。
殊灵按着晏来归的被子,让他无法挣脱出来,只能乖乖在殊灵手下当一只动弹不得的春卷,咬着牙说道:“晏来归,你给本尊看好了。”
话音刚落,镜悬剑铮然出鞘,带着耀眼无比的雪亮剑光冲破天际,几乎照亮了整片暗夜,那剑光没有任何杀气,是一种无声的展示,属于殊灵的灵气在高空砰然爆开,浑厚强劲的气息一瞬间荡出千里之外。
这不是一个灵力尽失之人强嗑丹药能展现出来的实力。
“他们是合欢宗,不是毒仙下凡,”殊灵木着脸道:“晏来归,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晏来归:“……”
他盯着窗外炸开的绚白光亮,明明灭灭的光芒不时照亮那双紫眸澄澈的一角,晏来归看了好一会,转过头来,定定地对上殊灵漆黑的眼瞳。
殊灵看着晏来归那双润亮无声的漂亮眼眸,声音缓了缓:“你也太看不起你自己了。”
晏来归的眸光落在殊灵脸上,静静地看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殊灵才听见他温柔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原来我也会成为被选择的原因。”
不是因为利益算计,不是因为委曲求全,不是因为权宜之计,不是因为别有所图。
还有什么比这还要让晏来归更心安更快乐的呢。
他向来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因为那意味着数不尽的人心叵测、机关算尽和利益交换,个中弯弯绕绕令人头晕眼花,那样太累了,他不喜欢。
可是在殊灵这里,只会有最直白最干脆最不加掩饰的相处模式,开心了就黏黏对方,不开心了就讨厌一下再黏黏对方。
无须其他,维系这段情感的只有他们,只是他们本身,这比任何世间珍宝还要来得珍贵。
殊灵看着他这样眼眸微亮的模样,心里那股一直在咆哮疯狂冲撞想要逃出的巨兽却莫名平静了下来。
他本来很想借着无关紧要的由头向晏来归发问,逼他给出答案,是答应还是被他抓回去上下其手完再答应。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需要了。
……
次日,他们启程离开了禁地。
虽然休婚假什么的确实很合理,但是旷了这么久,晏来归也不好意思再旷下去,还是去见了一面先生。
先生是溪日领地的大祭祀,他们大祭祀一脉向来担任引导和教授新任魔君打理魔域的责任,晏来归初来乍到能够迅速上手暂时镇压手下不服管教的众魔,先生功不可没。
按理说晏来归要去处理魔族事务,按照殊灵人族的身份是不该去的,但是晏来归也不知道哪里招来的下属,一个个的十分有眼力见,说着什么往后都是一家人何必隐瞒就把殊灵也请到了坐骑上。
晏来归的左右护法甚至比他还要更怕他们两人两地分隔,真是说来好笑。
到了先生居住的天机阁,不等晏来归亲自敲门,门口便无风自动地敞了开来,晏来归拉着殊灵走进去,看见了庭院之中坐在长廊上晒太阳的先生。
先生一袭青衫,眼上蒙着一条淡色布帛,周身气质温雅,正喂着荷花池里的锦鲤。
听见他们二人走进来的声响,先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缓声说道:“回来了啊,来归。”
晏来归应了一声,道:“先生,这是人族掌管神剑的剑尊,祝时愉,尊号殊灵,今日顺路,所以擅自带着客人来看您,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先生笑而不语:“当然不会。说客人未免生分,我听阿今他们说了,你有心悦之人也是好事,不必藏着掖着,先生虽然眼盲,但也可以带来给先生见见的。”
晏来归清了清嗓子。
说罢,先生朝着殊灵的方向偏了偏头,说道:“久仰剑尊大名,今日一见,果真风采绝代。”
殊灵:“先生过誉。”
晏来归忽地想到了什么,道:“对了先生,那些卷轴是堆在您这里了么?”
先生想了一下,说道:“这倒没错。不过你的左右护法昨天已经挑灯夜读看完了两间,剩下一些在偏殿里。”
殊灵看了晏来归一眼,用口型道:“什么叫两间?”
先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剑尊大人有所不知。大人拉开旁边那个偏殿的门看看,就知道了。”
晏来归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要完蛋了。殊灵尚还没有理解为什么要用间,然而当他拉开偏殿的门却差点被里面堆满的卷轴埋掉之时,终于切身明白了。
晏来归无奈地笑了一下,认命坐下。
先生便转过头,悠哉悠哉喂鱼。
把处理事务的地点设在先生的天机阁,好处就是遇到棘手不确定或难以决断的事务,能即使询问先生。
殊灵见晏来归看卷轴时一点也不避着自己,索性也不回避了,坐到晏来归身边,低头看了一眼他迅速过掉的卷轴。
结果第一张就是开幕雷击:“主君,您说要捆来给我们怡红院当头牌的羽珞领主到底什么时候批给我们呀?这里已经有客人开始想要预定了。”
然后殊灵看着晏来归神态自若地回道:“批不了。你若不想被黎倦丢进丹炉,还是不要再提了。”
殊灵:“……”
晏来归的神识一扫,心念一动便能将回复附上卷轴里,再将它们全部化作流光放出去,这样就算完成了。
效率很高,即使事务卷轴堆积如山,但按照这个速度而言,天黑之前处理完还是有希望的。
“主君,能不能让玄冥领地莫名其妙分我们一半,我们这地儿有点小了。”
【不太行】
【除非玄冥领主本人同意】
“主君,您什么时候带我们魔族统一全世界,兄弟们已经摩拳擦掌很久了。”
【暂无计划。摩拳擦掌的兄弟们先把上回闯入魔域撒欢狂奔创翻一大片兄弟的独山角捉住再说】
众魔代表呈上来的大部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晏来归过的速度很快,基本不费什么精力和时间,直到洽谈一些正事,例如领土划分,对外摩擦,以及各种难题决策商议的时候晏来归才慢了下来,还不时拿过去询问先生。
晏来归中途怕殊灵无聊,还想着先把手头的东西搁置,把殊灵送回去休息,然而他一转头,发现殊灵居然和先生聊起来了。
他有些好奇,连卷轴也没心思看了,凑过去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殊灵轻轻说道:“先生说,‘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很好听,缠绵悱恻,为之动容。但是。”
先生笑道:“来归,在这样陌生的地方,你既有来路,如今可寻得归处?”
“……”
晏来归弯弯眉眼,他拉着殊灵的手,在先生面前蹲身,认认真真说道:“先生。这个问题您问过我很多遍,现在我却觉得,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找到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字眼落于实地,化作了无数丝丝缕缕的牵绊,带着他这个陌生魂灵一起,扎入红尘生了根。
有小妖,有先生,有李娘,有送他符纸的萧离,有背后撑着他往前走的人,有时愉。
很多,很多。
来归……来归。
第37章 第 37 章
晏来归把所有堆积的卷轴全部光速看完, 终于大松一口气,拉着殊灵在先生院子里的藤椅上瘫了好久。
先生喂完鱼便去喂猫,浑身漆黑的大猫懒着骨头窝在先生腿上, 一点点舔着他手里的食物,尾巴甩了甩,悄悄拉长化作无影无形的涌动墨色, 蠢蠢欲动地往池里悠然游动的锦鲤伸去。
先生面色不变,伸手轻拍黑猫的尾巴根部,把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大馋猫拍得缩回了想去捞鱼吃的尾巴。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划过天际,殊灵眼神一动,他抬起头来, 伸手接住了那道流光。
晏来归好奇地偏过头来。
殊灵捻了捻指尖, 神识拆开那道灵讯,随后眉尖微微蹙起。
晏来归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估计不是什么好消息, 然而不等他出声问, 先生怀里的黑猫就忽地站了起来, 朝着门口意义不明地喵了一声。
先生低头,摸摸大猫顺滑柔软的毛发, 无奈笑道:“不远万里,不请自来。主君, 怕是要你亲自出去一趟了。”
晏来归腾地一下就从藤椅上坐了起来, 道:“什么,什么事?又有债主找上门来了?让他们把犯事的魔族抓了,该打打该杀杀, 不用问我意见。”
殊灵:“……”
这也,太熟练了。
殊灵揉揉眉心, 道:“不是。”
晏来归愣了一下。
不是的话,那还能有什么事情找他?
怕不是更棘手。
不用晏来归疑惑多久,他就知道了答案。
左护法从门外匆匆来报:“主君,六界那边派了几位代表过来,说是想与您谈谈,希望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说道:“希望您能对吸收净化魇气给一个合理的说法。”
晏来归哦了一声,道:“你就说我天赋异禀。”
先生轻轻笑了一下。
来归还是这个性子啊。
然而既然是各界代表,那来的估计都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晏来归作为魔君不好把人晾在门外,因此收拾收拾,还是出去见了。
殊灵本来要跟来的,但是晏来归想了想,还是把他按了回去。
这要是让剑尊大人跟着他一起窜出来,晏来归总觉得他们洽谈的重点可能就要歪了。
然而殊灵却坚持道:“一起。”
晏来归便没有再拦。
左护法先行把人请了进来,安置在魔殿里面,上好茶歇。
六界代表齐聚一堂商谈事情算是一种极其稀罕的事情,若非大事,否则一般不足以兴师动众。
所以晏来归只觉得好笑,他不过暴露了自己能够吸收魇气的事情,其他六界就摆这种仗势,也不知道来者善是不善。
左右护法跟在两人身侧,迅速道:“此次来的五位,掌天罚之轮的神域之主,人族玄天宗副宗主,掌生死簿的冥界螟蛉鬼王,妖族来的是妖尊膝下十七子,修出了九尾,是几十个儿子里面最出息的。明面上即将继位妖尊之位,其实十七子头上那老不死的差不多给架空了。仙界没有来代表,神仙一般不能下凡,不管人间事,这主君您也知道。”
晏来归轻轻颔首,他轻咳一声,有些好笑地说道:“时愉不在,来的怎么是玄天宗副宗主。”
殊灵不在,他本来以为起码会是宗主孟苍来呢。
殊灵下颌不明显地绷紧一瞬间。他垂下眼眸,道:“孟苍出事了。”
晏来归愣在了原地,脚步都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殊灵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道:“一会和你说,先进去。”
晏来归不自觉蹙眉,忧心忡忡地走了进去,宫殿的门自动敞开,他抬步往里面走,道:“诸位久等……”
然而不等晏来归说完客气话,眸光扫到了宫殿里熟悉的一张面孔,再一次原地呆住了。
魔殿里面的氛围其实并不严肃,各界代表私下有低声交流着,晏来归推门而入的时候听见一道莫名熟悉的嗓音嗤笑道:“天赋异禀?各界代表可未必太好哄骗了吧。好听点是净化魇气,难听点是与魇魔勾结,能够操纵魇气收放自如,各位想信哪个自由心证……”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道莫名熟悉的清朗声音响起:“诸位久等……”
裴长霁有个不算优点的优点,最擅长的就是左右逢源,一旦被他划为有价值之人的那一栏,裴长霁都能自动将对方的声音相貌喜好记得清清楚楚,贵人档次的自是更不必说。
他一听这个声音,脸上笑容就扬了起来,正要喜气洋洋地喊一句晏兄,结果一抬头,就直直对上了身穿黯金长衣佩戴着鬼纹面具的魔君。
裴长霁笑容一僵:“……”
晏来归:“……”
没有想到居然又见到了你,亲爱的断尾狐。
就说裴长霁的身份肯定不简单,果然。
妖尊十七子,甚至修出了极其罕见的九尾,能代表妖界出来洽谈,早晚也是妖尊了。
神域主星落端坐饮茶,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过,八方不动。
副宗主林倚看见殊灵出现在这里有一瞬间的意外。
螟蛉鬼王落敞抬眸看了一眼原地呆住的魔君,再看了一眼神情惊愕的裴长霁,手中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桌上。
裴长霁一个激灵,脊背立马坐直了:“晏……不是,魔君。”
晏来归干笑了一声,第一次尝到仗着没人知道所以用自己真容和嗓音在外浪结果回来被认出的苦果。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见裴长霁。
裴长霁是挨着落敞坐的,他们几位落座的时候裴长霁特地黏了过来,就要挨着落敞一起,在其他人没有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偷偷在桌子下面把玩落敞苍白毫无血色的手。
他一点也不知道收敛,把桌上茶歇全部尝了一遍之后,拿了一块玫瑰酥放到落敞面前,小声同他说就这个最好吃。
落敞就着他的手吃了。
裴长霁当时还开心得要死,不枉他因为用过分的手段把落敞钓出来后三天下不了床,尾巴根因为被人从身后攥着撞到发疼。
裴长霁真的喜欢死了落敞这个事后算账的小心眼记仇性子,毕竟他比落敞记仇多了,要是落敞宣称要和谁结契,他可比落敞还要疯。
然而裴长霁现下自己都愕然不已,如今怕落敞误会,下意识就要开口解释,然而一张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毕竟他也没想到当初在玄天宗里碰到的背景强硬小弟子会摇身一变变成魔君。
裴长霁想到了什么,连忙低声道:“那块聚灵石,就是魔君送的。”
那块聚灵石的边角料裴长霁拿回去融了融,还能融出一块剔透干净的聚灵石来,治好了落敞多年的偏头痛,裴长霁在冥界被落敞抓走之后都还没来得及亲自感谢呢。
难怪人家能随随便便拿出品相极好产自魔渊的聚灵石,原来不是背景硬,是人家贵为魔君本身实力硬。
就说晏兄牛啊!
落敞听了裴长霁的话,神色若有所思,道:“魔君。剑尊。”
殊灵的目光在鬼王和准妖王的身上逡巡片刻,点了点头,也客气了几声。
晏来归也回过味来了,幸好脸上有面具,不至于被人看光神色,几人互相寒暄,然后落座。
有殊灵在,林倚的位置便莫名有些尴尬,说到底,按照他的资历,如今是不够格坐在这里与各界代表并肩的,如今掌神剑的殊灵出人意料地出现在这里,轮不到林倚来。
但是毕竟来都来了,也没有把人赶出去的道理,因此晏来归直接开门见山道:“诸位若是因为魇魔一事而来,我可以给出解释,但合不合理,便不是我能主观判定的。”
“确实是天赋异禀。”晏来归诚恳道。
林倚道:“各界代表都在这里,魔君若有难处,大可与我们说说,能帮之处,我们一定会帮。只是这净化魇气,说好听点叫吸收,说难听点便是收放自如,魔君,这勾结魇魔的罪名想必您也不想沾上。”
裴长霁一拍桌子气势如虹:“沾什么沾,人家能净化魇气,全大陆遭受过魇魔入侵的人都知道要把人家好生供着,轮得到你来给魔君扣勾结魇魔的帽子?”
林倚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裴长霁。
这话不是你说的么?!
怎么现在魔君在了,就突然改口了!
落敞喝了一口茶,轻声哼道:“林副宗主,贵宗剑尊大人外出没空,连宗主而日理万机,没空前来么。”
神域之主星落大概算是这里唯一一个始终不曾开口的人,他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见林倚看了过来,也只是淡淡道:“言行需有据。”
林倚一口老血呕在喉间,他忍了忍,道:“宗主有急事在身,人族边境一处城池出现魇魔伤人的恶劣时间,宗主亲自出手,脱身不得,因此拜托我来参加此次六界商谈。”
这样的发难几乎是意料之中。
晏来归弯了弯眼眸:“魇魔一事,毕竟事关天下,我也不想平白背上勾结魇魔的一口大锅,不如这样。”
他话锋一转,道:“若神域愿意,请让我接受天罚之轮的审判,以证清白。”
这话一落,场上所有人都没了声音,一时死寂得很。
林倚的脸色不由自主地一沉,其他人纷纷抬眸看向晏来归,就连神域主也终于显出了一丝意外,看向晏来归。
天罚之轮虽然也是神器,却不像镜悬那样能够随意动用,天罚之轮掌功过罪愆,有逆时空追溯本真的能力,每一次动用都会伴随着巨大的消耗。
而巨大的消耗则意味着动用天罚之轮的门槛极高,因此六界的规矩向来是各界代表投票通过,少数服从多数,神域主自身灵力消耗不提,天罚之轮运转的消耗由动用之人自行承担。
殊灵皱眉道:“……你认真的?”
晏来归温声道:“当然。这是最好的方法了,不是么。”
裴长霁也敛了笑意,看向晏来归。
能用上天罚之轮,就证明这件事情绝对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天罚之轮运转需要的消耗,不仅是灵力这种基础的运转能源,最不可或缺的是修行道行。
天罚之轮之所以能位列神器,正是因为逆转时空追溯本真,而这样逆行天地法则的事情,只有捐出自身几百年积累的修行道行才能够做到。
门槛极高,因此古往今来除了事关重大的事情,几乎无人能够请得动天罚之轮。
晏来归看向神色不明的林倚,笑道:“林副宗主,依您所愿,如何?”
没有什么能比天罚之轮给出的解释更合理了。
林倚意识到晏来归早做准备有备而来的时候,已经收不回口了。
第38章 第 38 章
晏来归就是算准这个理由一定不会被拒绝。想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各界代表此次前来,另外还有一件事情,那便是商议魇魔封印重新加固一事。
魇魔封印逐年松动, 应当早做打算提上日程才是。
在场之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林倚虽身在现场,但是基本没有人会分出几分眼神给骂他,林倚好歹身为副宗主, 却不曾想在这里竟受到这种无形的羞辱,牙都要咬碎了,心道你们给我等着。
晏来归是不介意来客多待一会的,反正茶歇管够,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林倚要走, 晏来归便叫了护法送送。
送完转头的功夫,喝了晏来归三壶好茶的神域主星落也不见影踪, 席位空空, 仿佛根本没有过活人的踪迹一样。
仙界是飞升和旧日神的栖息位面, 神仙不干涉凡人事,他们这些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神仙了。
但是神域不同, 神域里面住着的不是神,是断绝七情六欲修无情道的修士。
神域以执行神之旨意得名, 著以无情工具出名, 只听上意,镇守神器,在全域论坛的口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据说有合欢宗的大能无意间碰到了神域的弟子, 不信邪地想尝试一下破人家的无情道道心,结果勾引了大半年对方愣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木得从一而终,合欢宗大能生生当了大半年舔狗,气得脸色铁青,最后还被以扰乱执法纪律,秽乱圣域为由被逮去了神域天牢坐客喝茶。
从此,神域的人就在世人的眼中就成了冷漠无情固执刻板的代言人,没有什么比他们还要铁石心肠的了。
关于神域主星落,他是不是人都尚未可知,毕竟星落行踪向来隐秘,又神出鬼没的,晏来归一个转眼,他人就已经不见了,晏来归居然半点动静都感觉不到,像是过来蹭晏来归茶喝喝一样。
但晏来归清楚,这是神域主同意了的意思。
外人全部走了,裴长霁这才霍地站起身来,盯着魔君的鬼纹面具惊愕道:“晏兄?是你吗晏兄?”
晏来归取下面具,无奈道:“裴兄,居然是你,怎么上来就揭我身份。”
他看着裴长霁可劲黏着螟蛉鬼王的模样,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
若说殊灵的长相锋锐凌厉,凛冽俊美得旁人不敢多看一眼,那么落敞就是带了两分苍白病弱的美,眉眼间总是带着冷淡的恹感,肤色是鬼修统一的死人白,全身上下没有半点活人气息。
美是美,却美得令人心惊胆战,仿佛一株随时都能吸食魂魄的妖冶花,碰一下都有剧毒。
虽然过程一波三折,但是结局似乎不错,裴兄也和自己的心上人和和美美。
真好。
裴长霁差点藏不住自己的狐狸尾巴,大喜道:“晏兄!以后有空来妖域玩!我请客!”
晏来归忍笑:“好。”
落敞微笑了一下,嗓音带着特有的沙哑,慢声道:“多谢魔君,那块聚灵石很有用,这个人情你随时可以找我兑换。”
晏来归连忙摆了摆手:“那只是一块边角料而已,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人情。”
殊灵的脸色从刚开始晏来归提出要请动天罚之轮的时候就已经很不好了,但那是晏来归决定的事情,他一不能阻止,二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说些什么,便一声不吭地站在晏来归旁边,等他散会。
然而眼见着晏来归几番寒暄之下都没有收手的意思,不由得默不作声地伸手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掐捏着。
晏来归腰上骤然受到袭击,痒得他差点原地跳起来,漂亮紫眸惊疑地看过来,对上了殊灵沉郁的眼神。
“……”晏来归轻咳一声,对裴长霁和落敞道:“那什么,我有点事情,先走一步,你们慢用,若是离开叫护法送送你们。”
裴长霁瞅瞅晏来归,又瞅瞅神色不悦的殊灵,笑眯眯道:“好的晏兄。再见晏兄。”
晏来归跟上殊灵的步调,拐过弯进了内殿,这里与见客的宫殿相邻,但是两方隔音很好,互相隔绝,隐私性很好。
殊灵盯着晏来归,低沉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这个世上自证方法如此至多,再不济根本不必自证,拥有净化魇气的能力,就能在尚未研究出消除魇魔办法的大路上高人一等,他晏来归横着走都行,凭什么要用这种格外伤己的方法。
退一万步来讲,晏来归在试炼秘境的时候救下了整个秘境的灵兽,于玄天宗有恩,绝绝对对毋庸置疑的有恩。
这是实打实欠下的恩情债,若是孟苍在场,他定然不会同意这场召集各界代表的诘问发生。
如今孟苍亲自前往弥灵州处理泛滥成灾的魇魔问题,被困在里面分身乏力,宗内掌控大权自然由副宗主暂揽,他怎么也没想到林倚居然做得出这种翻脸不认人的肮脏勾当。
就是仗着如今晏来归如今不出面不澄清任由谣言疯传才敢引导舆论。
殊灵真的气死了。
他咬牙切齿道:“晏来归,你是不是当缩头乌龟当久了,什么都懒得出来澄清,不知道有些事情你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你有苦衷的吗……”
然而殊灵一句话尚未说完,晏来归就抬起温热的手捧在殊灵的脸侧,垂着眼眸温柔地亲了一下殊灵的唇角。
柔软的唇轻轻贴了上来,一触即分,宛如蜻蜓点水,风过留痕。
那陌生又温软的触感让殊灵麻了一下,要说的东西瞬间卡了一下:“……”
晏来归眨眨眼睛,看着殊灵原地沉默半晌,语气生硬道:“说正事就说正事,亲人撒娇是想干什么?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
晏来归偏过头,又亲了一下殊灵的唇角。
殊灵呼吸一顿:“……”
晏来归像是这样好玩极了,弯着眼睛笑了一下,道:“时愉。不必担心我,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分寸。”
殊灵盯着他笑起来如沐春风眉眼温润的模样,呼吸不由自主加重了几分,方才晏来归重复亲过的地方泛起不由自主的麻感,他忍不住扯了扯唇角,那残留的鲜明触感依旧摆脱不得,生生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扰乱每一分思绪。
殊灵恍然回过神来,终于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牙痒痒道:“晏来归,前面这么多好时机你不亲我,现在我一说正事你就拿亲人撒娇来堵我嘴?”
他们抵足而眠呼吸缠绵的时候没亲,多次互相拥抱着仿佛要骨血相融的时候没亲,互诉衷肠终于说开误会的时候没亲,他们从第一次双修亲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亲密之举,直到现在。
他想亲都只能自己忍着,就想等晏来归真正产生那方面的心思。
结果现在他生气了,要找不管自己死活的晏小归算账了,晏来归可算知道要亲他了?
晏来归向来擅长灭火,特别是灭殊灵的火气。
有什么是哄哄不能解决的事情呢?
晏来归这次不亲唇角了,他偏头吻过去的时候,轻轻咬了一口殊灵的下唇,这一咬让本来就火气旺盛的祝时愉烧起更加旺盛别样的火。
殊灵以前总觉得晏来归什么都不懂,是个纯种的笨蛋,但是现下看来也不尽然。
他倒是忘了,晏来归惯会勾人。
以前在玄天宗当他小徒弟的时候就知道无时无刻贴上来牵他衣袖碰碰手腕黏在一起,一副生怕离开他的乖巧黏人模样,如今艰难跨越了说开误会在一起的大情关,好了,晏来归开始在这种方面上勾引他了。
咬他这么一口,怒火灭了,其他的火倒是重新烧起来了。
殊灵抬手按住晏来归的后颈,重重吻了下去。
晏来归唔了一声,笨拙又生涩地回应着,眼里闪着点点柔和与狡黠,像是偷腥成功满意贴贴的猫儿。
有什么是亲两下解决不了的事呢。
两下不行就三下。
晏来归深刻贯彻了这一点。
经历过上次的双修,晏来归终于不算对风月之事半点不知的白纸了,起码有了亲身实践过的经验,加上那一次双修殊灵不知为何还会抓着他接吻,他再一窍不通,亲多几次也知道要怎么去勾缠了。
当然,殊灵也没有多像老手就是了。他不比晏来归多多少经验,看似怒气冲冲气势强大,其实晏来归还记着他上次胡乱一顿啃,给晏来归啃出弥漫的血腥味。
全凭本能的摸索和试探,其实也够了。
殊灵无论如何不轻不重地咬回去,晏来归都是那副好好脾气不生气的模样,永远接纳他的所有情绪与动作,并且温柔安抚和回应。
宛如一汪澄澈涌动的泉水,汩汩涌过的时候缓解所有无声的交锋和摩擦,连旺盛的心火也不知不觉地被浇灭,只剩浑身浸入温泉般安定放空的暖意。
晏来归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无论别人如何竖起尖锐,他都能不知不觉地软化所有,再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殊灵如何也抵抗不了。
分开的时候,殊灵也在晏来归的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再威胁似的用指尖恶狠狠地按了一下晏来归泛红的唇,哑声道:“没有下次。”
晏来归啊了一声,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下次不亲了?”
殊灵气笑了,抬手又要去捏晏来归的腰,晏来归真的怕痒,身手敏捷地躲开了,润亮的眼神盯着殊灵,小声控诉道:“时愉,谁教你亲完就翻脸的。”
殊灵:“……”
第39章 第 39 章
晏来归也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有点使坏的小心思现在也挥发得差不多了,好笑道:“好了好了,逗你玩的, 不会有下次的,你就放心好了。”
殊灵冷哼一声,堵着晏来归逼他多亲几下, 这才放过了他。
玩闹归玩闹,正事还是要顾一顾的,晏来归道:“孟宗主现在还好吗?”
殊灵顿了一下,道:“弥灵州靠近魔界,离这里不远,因为被魇魔入侵的程度太深, 平常弟子们处理不了, 所以孟苍才亲自去的。”
未曾想连孟苍也被困在了里面,说明事态的确严重到了棘手的地步。
孟苍为一宗之主, 玄天宗本身家大业大, 有众多修为高深的高阶长老入驻养老, 变相也算作对外界的一种威慑,早有完备的突发事件预防体系, 即使宗主出事,宗内也有多名副宗主能顶上。
但殊灵不放心林倚。说白了, 殊灵不放心除了孟苍之外的任何人。
孟苍是上任宗主的独子, 殊灵入玄天宗的时候,孟苍已经开始接手部分的宗内事务了。
孟苍作为修二代,本来应该拥有一个十分令人羡慕的童年, 然而玄天宗老宗主是出了名的严苛,孟苍小时候不仅没有享受到什么特权, 反而经常因为修炼成果不达标而挨揍。
苦得不像个修二代,老宗主对他的严苛程度连外人都不可及,三更睡五更起,无论寒暑都不能落下修炼和学习处理宗内事务。
别人修炼他修炼,别人吃饭他修炼,别人休息他修炼,别人放假孟苍还在修炼。
看得门内其他弟子从一开始的艳羡嫉妒变成了真心佩服和同情,出门游荡回来还知道给大师兄孟苍带点吃的。
祝时愉入宗之后,老宗主开心极了,指着三天练剑两天修炼半点休息都没有的祝时愉,对他好容易瘫下来歇一会的儿子感慨说道:“你看看人家,如此勤勉刻苦,真不愧是神剑选中之人,儿啊,要不你也……”
少年孟苍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去捂老爹嘴。
也不了一点!
现在的修炼强度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
最后因为突然起身时起得太猛眼前一黑,栽在老爹怀里,成功唤回了老宗主为数不多的父爱,少年孟苍才幸免于难。
殊灵能和孟苍认识,还是拜他那严苛老爹所赐。孟苍实在受不了老爹在他耳边天天叨叨别人家好孩子了,他从小循规蹈矩严于律己,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便是把殊灵抓过来给他爹当儿子。
少年孟苍还未有如今坚毅的心性,通俗来讲便是还比较容易破防,少年祝时愉在听见他和声和气地请求自己时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结果一听,好嘛,居然是请求他过来给别人当儿子。
啼笑皆非。
少年孟苍当时崩溃到在祝时愉房间里偷偷抹眼泪,殊灵看着又好笑又无奈,把人抓起来带到老宗主面前,表明他这种修炼强度完全是因为要替全家报仇才不肯停下来歇息的。
一父一子听完原地沉默半晌,半夜起来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从那以后,两父子就消停了,老宗主再也没提过让儿子刻苦修炼的事情,还时常委婉地叫孟苍多多找殊灵出去游历放松放松心情,不要总是闷在宗门里面。
而孟苍忙着修炼和向殊灵请教剑术,没空理他老爹。
殊灵对他们暗暗的关照心领了,他起初还在疑惑,自己分明是奉宗门之令去处理祝家魇魔之事,可是老宗主对此却半点不知情。
后来孟苍上任之后以严厉的手腕清洗了一番宗里的人脉,把那些老宗主碍于面子和情分不好清理的人全部边缘化,殊灵这才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玄天宗里,也不太平。
宗主夫人早年因病去世,老宗主当年在封印魇魔本源那一战中受了伤,回来之后一直没养好,常年闭关养病,所以自从孟苍接任之后老宗主便很少露面。
殊灵道:“孟苍被弥灵州魇魔牵扯无法脱身,宗内林倚暂当大任,宗内目前所有事务不过我手,也没有让孟苍知晓。”
他这么说晏来归就懂了。
镜悬在殊灵的手中,且殊灵本身修为对比其他大能都是碾压式的差距,由他来代表人族参加六界代表洽谈再适合不过。
可是最后来的却是林倚,而殊灵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殊灵垂下眼神,道:“我收到了消息,但不是来自林倚,是老宗主的。”
晏来归静静听着殊灵说,直到这里才轻声道:“勾结魇魔的内鬼,在玄天宗内部。”
而且很有可能有新动作了。
殊灵:“没错。”
不然这个节骨眼,怎么的也轮不到老宗主来给他递消息。
晏来归抬手按住殊灵的肩膀,轻声道:“我也去吧?”
当初殊灵中的合欢散也是玄天宗内部搞的鬼,晏来归再笨,如今也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了。
这药一下,当初如若不是他横插一脚,殊灵也有可能会落到别的魔族手里,殊灵是人族剑尊,是人族备受敬仰的大能,若是就这么被魔族折辱,人族定然会群情激愤。
这将会成为人魔两族矛盾爆发的导火索,在魇魔封印逐渐松动,需要准备加固封印的节骨眼,掌神剑镜悬的殊灵剑尊,和掌魔渊之心的魔君死不对付两败俱伤,谁得利?
魇魔啊。
要不怎么说晏来归都有些庆幸了,发生了那样阴差阳错的抢错人事件,他和殊灵不仅没有打到不死不休,甚至还十分亲昵地黏在了一起,确实挺出乎意料的。
幕后黑手大概也是因为人魔两族矛盾危机没有挑起来,所以转而开始对孟苍下手,想从玄天宗内部开始瓦解?
总而言之,弥灵州此时必定危险重重。
正是如此,殊灵才不想晏来归搅和进来。
他摇摇头,道:“我自己去吧。宗内事,你一个魔君掺和进来算什么。”
“我又不是以魔君的身份来的。”晏来归眨眨眼睛:“就算是作为剑尊大人的道侣也不能去么?”
殊灵:“……”
“夫君?”晏来归想了想,“你要不喜欢,我喊你师尊也行。”
“你就算不让我去,我也会偷偷跟来的。反正你拦不住我。”晏来归好好脾气地说道。
殊灵:“……”
殊灵算是彻底看懂了。
一到正经事,晏来归就会自动变成魅魔变着花样地勾引人,就是吃准了他拿他毫无办法。
晏来归得逞了,弯着眉眼凑过来,亲了亲殊灵的侧脸。
殊灵低下头,在晏来归颈间抵蹭着,低低道:“再叫一声。”
“嗯?”晏来归心情很好道:“师尊。”
殊灵:“……”
殊灵掐着晏来归的脸掰过来和自己对视,面无表情。
晏来归在和殊灵的对视中忍得很辛苦,才没有在殊灵面前笑出声来。
殊灵不满道:“快点。”
晏来归便道:“剑尊大人。”
就是不肯让殊灵如愿。
殊灵呵了一声,低头堵住了晏来归的嘴。
晏来归唔了一声,在交融的间隙中听见殊灵又轻又哑的嗓音:“夫君。”
晏来归耳根微麻。
*
两人御剑来到了弥灵州的上方。
晏来归远远地就看见弥灵州上方漂浮涌动的大团大团漆黑之物,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当属弥灵州主城。
主城位于弥灵州灵气最丰富资源最丰饶的地方,常驻人口最多,如今便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魇魔位列第一的攻击目标。
整个弥灵州都被一道半透明的运行阵法笼罩着,这道阵法确保着里面的魇气不会祸及外面各州城池。
晏来归没放明辞剑出来,殊灵不让他乱跑,把他揪到了镜悬剑上,一起御剑过来。
那是孟苍设下的阵法,因此殊灵毫不客气,直接从上方撕开一道口子钻了进来,再用灵力填补回去。
殊灵出手足够天衣无缝,这道阵法一直在沉默着吸收消灭着弥灵州上空弥漫的魇气,只是速度很缓慢,在大阵被撕开一道小口的时候尖叫着想要钻出来,却被殊灵毫无遗漏地全部堵了回去。
孟苍如今能够做的也只是尽力杀死魇魔,找出弥灵州中弥漫魇气的源头,再尽力阻止魇魔传播而已。
晏来归抬起手,周身蠢蠢欲动的魇魔想往他身上钻,被晏来归轻轻捏住一缕,蓦地发力捏碎。
本想杀鸡儆猴,可那魇气却怪异得很,就算如此也不愿意从他身边离开,依旧涌动在晏来归周身,满怀恶意又驱赶不掉。
晏来归微微蹙眉。
殊灵抬手揽着晏来归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边揽,森冷的目光扫了一眼两人周身的魇气,剑气无声护在两人周围,总算将周身清出了三尺清净。
两人身后逐渐被覆盖的墨色之中,模模糊糊地显出了一双淡紫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阴暗地盯着殊灵搭在晏来归肩上的手,最终恨恨地隐没在漆黑粘稠之中。
这里的魇魔能够淹没整个州地,本身的规模便不是玄天宗试炼秘境里那些魇魔能够比得上的。
殊灵带着晏来归往主城走,默然片刻,说道:“弥灵州早前求助的时候,情况并不严重,那时上报的卷轴上只写着疑似有魇魔出没,人心惶惶,希望玄天宗能派出人手解决。”
不曾想过段时间再上报的时候,玄天宗派出的那队弟子已经全军覆灭魂灯黯淡,再然后就是孟苍亲自前往了。
晏来归总有些忧心。
各地魇魔作乱事件频发,封印对魇魔本源的抑制作用逐渐减弱,人不可能半点情绪都没有,正是如此,只要一丝尚存,魇魔就有滋生的空间。
在魇魔本源催化下的滋生速度才令人心惊。
晏来归心里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
第40章 第 40 章
他们一路过来直奔主城, 中间只路过了两三个城池,神识往里面扫的时候,能看见幸存的人家瑟瑟发抖地缩在大阵的庇护之下, 等待这场无妄之灾渡过的出头日。
所有大路上只有四处弥漫的魇气,以及来不及救下,已经被侵蚀了识海神智的魇魔。
晏来归和殊灵周身有护体的灵力魔力, 加之镜悬剑气在周围警戒,能够伤害到他们的基本没有。
孟苍修为已至大乘,一个人要维护大阵,要寻找魇魔源头,要清除魇气,要最大范围阻止弥灵州内人员的伤亡, 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风雪剑域眨眼之间无声展开, 灵力化作的雪花缓缓落下,触碰到漫天魇气的时候才显出剑气的锋锐, 打了个措手不及。
凛然风雪刮过两人身侧, 被周身透明的护体灵力挡住, 一分为二向后分流,晏来归微微仰头, 看见天上漫天漆黑逐渐被星星点点的暗夜天空覆盖,天边圆月高悬, 薄云半遮。
一柄雪白长剑的虚影缓缓浮现在半空之中, 这是晏来归第一次见过殊灵灵力全盛时期的风雪剑域,周围剑气化作的雪花变得更加隐匿无踪,即使伸手触碰, 也几乎感觉不到剑气的锋锐之感。
缓缓飘落的鹅毛大雪也变成了倾盆大雪,眼前的视野几乎要被风雪完全遮蔽。
行进在这样密集的罡风大雪之中, 只要剑域主人心神微动,域中人几乎很难有抵抗的空间。
然而晏来归走在殊灵身边,看见瓢泼大雪在触碰到自己周身的那一刻化作轻柔的清风拂过指尖,缓缓吹拂着两人黯金与银白交叠的衣摆。
殊灵处理魇魔已经十分熟练,几近刻入本能,或者说当殊灵的修为到达了一定的程度后,他已经懒得花心思来对付这种无知无觉宛如木偶般的东西了。
风雪剑域野蛮粗暴地与漫天魇魔对冲,浩如烟海的灵力根本不惧消耗,在所有魇气在亮白天光中逐渐消散又顽强地重新聚集时,找到了所有补充过来的魇气来源。
与此同时,风雪剑域之中有一轮初生旭日缓缓升起,温和暗夜般的漆黑精神域融于风雪剑域之中,无声裹住底下每一个魇气缠身失去神智的人。
对付外部的魇气,殊灵在行。
而对付识海内的魇气,晏来归在行。
相比之下,晏来归的精神域并没有殊灵那样锋利又尖锐的攻击性。
他的精神域是一种厚软沉重的漆黑暗夜,温和而全面地包裹住所有视野可见的范围,人陷进去之后,只会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温暖全然包裹上来,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
就像厚重的夜幕背后藏着一轮初生旭日一样,看着并不耀眼灼烫,触碰上去时,只有连绵松软的暖意慰贴上来。
暗夜般的精神域一视同仁地裹住每一个魇气缠身的魇魔,无声浸润延展,悄然吞噬识海内无处不在的魇气,填补识海内的裂痕。
无论是晏来归还是殊灵,两方都是一项不小的大工程,看似轻松,实则做起来费时费力。
他们就这么一边清理一边往主城里面走去。
主城的魇魔入侵情况最为严重,他们想找到被困的孟苍,在主城找到的概率会大一点。
他们一进弥灵州就如此大动干戈地清理魇魔,州里的人想不注意到都难,偷偷摸摸把窗户纸扣出洞来窥着外面的情况。
那些眼睛里面带着深切疲倦的绝望,看着自己一朝一夕生活的地方一点点被黑暗吞噬,亲人好友都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早就麻木得不像是活人。
晏来归看在眼里,抿了抿唇。
弥灵州如今被魇魔全面入侵已成定局,损失惨重,还活着的人被孟苍躲在家中,有孟苍一路绘制设下的阵法护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孟苍,以及早先进入弥灵州处理魇魔生死不知的那一队弟子们。
殊灵一直联系不上孟苍,好在顺着孟苍留下的标记,他们还是顺藤摸瓜地找到了主城里的一座山庄。
山庄靠山面水,外围墙壁上爬满藤蔓,郁郁苍苍,山清水秀。
里面青砖瓦片铺得齐整,亭台水榭,繁花簇锦,本是一座清凉避暑的绝佳之地,可是如今他们二人踏入的时候,入目却只有簌簌枯藤,浊水死寂,死鱼翻肚。
山庄里显然爆发过一阵巨大的混乱,四周灌木摧折,断柱碎瓦四处可见,但山庄里面的魇魔被清理干净了,山庄外笼罩着一道坚固的防御阵法,彻底拦住了来自外部的魇魔入侵,将这里变成了一座暂时安全的堡垒。
缩在山庄里面绝望等死的居民们大概没有想到在魇魔入侵下已经沦陷的弥灵州如今还能有活人进入,在看见晏来归和殊灵毫无阻碍穿过防御阵法进来的时候,都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反倒是孟苍,从两人闯入阵法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感应,如今见他们真的来了,多日奔波疲倦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感激道:“殊灵,魔君大人。”
晏来归一眼就看见了山庄中间空地上排排躺的人,他扫了一眼,看见了穿着玄天宗弟子服饰的人昏迷不醒地躺在一边,看来那就是先前第一波进入弥灵州却早已不知所踪的弟子。
光是看他们脸色青紫,气息微弱的模样就知道弟子们情况应该很严重。
孟苍喘了一口气,神色疲倦道:“没办法……我已经尽力了。他们被魇魔侵蚀的程度太深,占据了整个识海,我连他们本身的神识气息都难以察觉。”
孟苍的出手,只是让他们暂时陷入沉眠,延缓被魇气彻底控制成为魇魔的速度罢了。
他能做的都做了,能救的都站在身边了,救不回来的,他只能咬牙干看着。
孟苍刚才外面接了一批居民进来山庄,这里有他本命剑镇着,比待在外面安全,求援灵讯一直没有回应,他不确定是玄天宗里的人收不到消息,还是消息被人压了下来。
一个人的灵力终归是有限的,孟苍一倒下,弥灵州势必全军覆没。
弥灵州里的灵讯传不出去,他已经在考虑将幸存的活人分批用传送阵运送出去,但是传送阵的布置步骤繁杂,需要消耗的灵力不少,孟苍一个人实在捉襟见肘,所以进度一直缓慢。
晏来归走了过去,抬手轻轻按住其中一个弟子的眉心,不等他将神识注入进去,那名弟子的眉心便倏地钻出了一缕黏腻的魇气,往晏来归指尖咬去。
只是不等那缕魇气咬伤晏来归,它就骤然撞入了一团魔息之中,还未有更多动作,就悄然被魔息彻底吞了下去。
晏来归指尖重新按上那名弟子的眉心,轻声道:“有点严重啊。”
魇魔已经能够自由出入别人的识海,代表弟子本人的意识已经虚弱得连自己最重要的识海都无法护佑了。
孟苍抹了一把脸,看他这个架势,想起晏来归似乎能够净化魇气,抱有一丝期待,小心翼翼道:“魔君大人,这是……能救的意思吗?”
晏来归道:“我尽力。”
一旁的人起初听见魔君这个词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他们都是一些没有灵力的普通人,那些外面的仙君一批批地进来又一批批地失踪,本来就很惶恐了。
连玄天宗的宗主出面都被困于此,他们对自己脱困得救已经不抱希望了,因而在晏来归他们进来之前,山庄里面的气氛一直很沉默绝望。
那两句魔君落在周围幸存的人们耳朵里,不啻于一声平地惊雷:“什么?”
“谁?”
“那个声名狼藉的魔君?”
“我看到他放出来的魔气了!这就是魔君?”
晏来归周围瞬间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弥灵州位于人族领地边缘,也属于人魔两族领地交界处的边缘,平常遭受魔族侵扰最多,因为毗邻魔域,所以几乎是听着隔壁那位据说吃小孩不眨眼的大魔头的名号长大的。
魔域有些魔族经常因为一点不顺就拿边缘的城池撒气,烧杀抢掠枉顾人伦,什么坏事都能做得出来,打的都还是魔君的名义。
他们不恨才怪。
也就是近两年来听说魔域法规改革,对全域魔族作乱的约束严了许多,那些恶劣魔族时不时的骚扰这才消停了不少。
殊灵神色冷了下来,孟苍也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晏来归在人间的名声不好。
很不好。
而他们这些知道一点内情的都没有来得及澄清。
而晏来归正专注于处理玄天宗弟子识海内弥漫的魇魔,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见殊灵站在他周围沉下了脸色,分了一下心,道:“时愉,怎么了?”
他身上还穿着魔君服饰,但是没有佩戴面具,和殊灵在一起的时候殊灵不让他戴面具,晏来归一戴殊灵就要抬手给他摘掉。
而且他这次并非以魔君身份来的,只是身上衣服忘记换了,一进弥灵州也没顾得上,也就这样了。
就在山庄里的人下意识后撤一大步的时候,外围听了一耳朵不知真假的村民们也垂死梦中惊坐起,方才暮气沉沉的死气一扫而空,差点蹦起来:
“谁?!魔君来我们这小地方了?”
“哪呢哪呢哪呢。”
“……魔君来了你们怎么这么兴奋。”
“死都快死了,死前还能看一眼魔君长什么样,不看白不看。”
然后他们透过前面堵着的人群探头往前看,看见他们的孟仙长站在两个人身边,一个容貌俊美但神情冰冷的白衣男人,另一个半跪在地,眉眼温润,正在给地上弟子治疗的黑衣男人。
多年以来的刻板印象让后排居民们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判断:“等等,魔君身上穿着的白衣怎么和孟仙长有点像啊?”
“嗐,这就是你不知道了,魔君曾经易容潜入过玄天宗,有玄天宗的衣服再正常不过。”
殊灵:“……”
孟苍:“……”
晏来归也回过味来,知道他们是惧怕魔君的恶名了。
但晏来归还是有些忍俊不禁,偏过头对殊灵好笑地说道:“我能不能把鬼纹面具戴上?”
感觉他们很好逗的样子。
想吓。
殊灵:“……”
这样插科打诨的玩笑无形之中冲散了很多隐藏在背后不得而知的情绪,可是殊灵脸色还是不好看。
正是因为他知道这没办法怪任何人,所以殊灵的心情就更加不好。
魔君名声是被一些刻意浑水摸鱼,做尽坏事给魔君泼脏水的魔族搞臭的。
而弥灵州的情况殊灵也知道,他们遭受边境魔族侵扰多年,对魔族自然没有什么好感。
能怪谁呢?
殊灵知道他脾气不好,也装不出脾气好的样子,被错认成魔君也正常,他半点感觉都不会有,可是看着居民们唯恐避之不及的晏来归不遗余力地救治被魇魔侵入的弟子,殊灵只想拔剑。
只是茫然四顾依旧无从下手。
晏来归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澄清一点,哪怕一句都好呢。
孟苍正色道:“魔君为人良善,非作恶之徒,多年恶名皆为谣传,诸位大可不必惧怕。”
“何况,”孟苍声音缓了下来,“魔君与殊灵剑尊自从进入弥灵州之后,便一直在处理魇魔。他在救那些被感染成为魇魔的人,他在救我们。”
就在这时,晏来归手下那名昏迷不醒的弟子身体抽搐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睛,喉咙上下滑动半晌,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他神智清醒的时刻太短,不多时就重新阖上眼眸昏迷了过去。
可是明眼人都能看见,那名被晏来归指尖抵住眉心的仙长脸色从一开始的青紫,逐渐恢复成了正常人的脸色,就连周身萦绕着的若有若无的魇气也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晏来归收回手,道:“让他缓一缓。”
周围围观着的居民们都看呆了,此时哪还能看不出来,晏来归能够救治已经被感染成为魇魔的人!
这一批十几个玄天宗的弟子最早遭到魇魔入侵,还有可能在抵抗的过程中造成神魂和识海不同程度的岁上,比较棘手,但只要神魂还在,那就还有救。
其他一起躺在地上的居民们则比较好处理,因为都是普通人,容易被魇魔入侵,自然也容易被清除。
晏来归的精神域无声展开,缓缓将地上躺着的人笼罩进去,所有魔息齐齐发力。
不多时,地面上躺着的人们体内魇气被彻底清除掉,陆陆续续清醒过来,其他站着的村民们有些看见自己的亲人从半死不活变成如今活了的模样,简直喜极而泣,扑上去就和亲人抱头痛哭。
其他人这才恍然意识到孟苍说的都是真的,纷纷为自己之前后退的动作道歉:“那什么……对不起啊魔君。”
真正体验过亲人在自己面前起死回生的人已经给晏来归跪下磕头了:“大恩大德,无以回报。”
晏来归一个措手不及,连忙把人扶起来:“没事的,我也讨厌魇魔,能力之内举手之劳的事情而已。”
殊灵抬手抓住晏来归的手腕,探他自己的脉搏,晏来归怔了一下,笑了笑:“我还不至于连这一点都承受不了,时愉。”
殊灵依然皱眉:“你从进入弥灵州的时候就开始放精神域了。”
言下之意就是晏来归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吸收吞噬魇气,直到现在,他不放心。
距离两人最近的一个中年男子刚被清理完体内的魇气,恍恍惚惚地望了一圈,反反复复摸了摸身上,没有缺胳膊少腿。
没有变成吃人伤人没有神智的怪物。
在意识到自己得救了的那一刻,他猛然向晏来归扑跪了下来,抓着晏来归的手涕泪横流地说道:“魔君大人……多谢魔君大人!”
晏来归转过头去,对上了中年男子的视线。
那中年男子脸上已经有了风霜的痕迹,眼角皱起来的时候能够看见深深的褶皱,头发已经有些稀疏了,一双手粗糙满是泛黄的裂痕,那是常年忙于农作才会留下的痕迹。
晏来归没有抽回自己的手,静静地凝视着那名涕泪横流的中年男人。
他垂着长长的眼睫,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魔君。”
你怎么知道,我才是魔君?
那人一愣。
孟苍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当他意识到眼前的中年男人一直昏迷着,按理说听不见他们之前发生的对话之时,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
更何况,即使是澄清,在场三人也从来没有清楚指明过殊灵和晏来归,哪位才是他们之前避而远之的魔君。
那这样一个常年忙于劳作的勤恳老实中年男人,又如何醒来第一眼,就目标明确地扑对了人?
孟苍背后陡然生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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