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璟病了,这次是真的病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他想起来还是心肝欲裂。
敬道当场就摔死了。
两日后,珠珠也在高烧与惊吓中夭折了,离她满三周岁还差一个月。
张刘二妃至今不见尸身,因此也没有坟冢,皇嗣还是一句都不敢问。
许是见敬道与珠珠年幼夭折着实可怜,宫里总算送回来一条染血的披帛和一支断成两截的玉簪;前者是刘妃的,后者是张皇嗣妃的,据说她俩‘妄议天驾,坐罪当死’。
毫不意外的,她们的娘家父母兄弟也先后革职流放,罪名是教养出胆敢妄议天子的女儿,两家门第就此衰落。
很快,又有奴婢跑出去告发皇嗣意图谋反,女皇于是派出虎贲亲卫将皇嗣一家‘护卫’回宫,同时命酷吏严俊晖审理皇嗣谋反案。
严俊晖将皇嗣府邸中的大小管事奴仆全都捉了起来,日夜拷打,要他们‘招供’皇嗣谋反实情。郦璟忧心忡忡,严刑折磨之下,什么口供拿不到。
谁知仅仅第二日,宫里的一位乐工跑到永业门外,当众利刃剖腹,剜出自己的肝肠,指天誓日力证皇嗣绝无谋反之心。
这件事闹的颇大,宫内宫外许多人都瞧见了,也是郦瑜素有柔善淡泊的名声,士林与百姓皆为郦瑜不平,议论女皇做的有些过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皇位都双手奉上了,几十年来从无恋权之意,妻妾死了都不敢问一句——怎么地,你杀亲生儿子有瘾啊!
女皇从不与民意做对,于是立刻‘深受感动’,下令严俊晖停止审讯,并命御医精心治疗这位忠勇难得的乐工。但女皇还是废了郦瑜的皇嗣之位,另封了洛川王,与其二子敬元敬宣一道幽闭深宫,同时以‘照顾皇孙不周’的罪名,将原皇嗣府邸的亲信侍卫管事诛杀一空。
至此,洛川王再无可用之人。
“她不会杀洛川王的,没有这位义士,她也会松手的。”裴王妃探了探郦璟的额头,“总算退烧了。”
郦璟病弱的靠在隐囊上,“那陛下为何要命那酷吏大张旗鼓的审理案件。”
裴王妃道:“一是为了寻个由头废黜皇嗣之位,女皇当登基,正在兴头上,根本不想立任何人为储君。二是为了打断洛川王的脊梁。”
“打断脊梁?”郦璟懵懵的。
裴王妃:“譬如训狗,叫他彻底不敢生出反抗之意,永世不敢有反抗之意。即便是重兵在握,百官拥戴,一听见陛下的声音还会心惊肉跳,惧怕至死。”
郦璟奇怪的看向一旁的父亲。
以前裴王妃讥讽女皇时,楚王总会无奈又叹息的反驳两句,今日他却一言不发,拧着眉头拨弄炭火。
楚王夫妇陪了儿子一会儿,然后顺着密道回去了。
郦璟默默抚摸那把来不及送出去的榆木软弓,隔壁府邸又空空荡荡了,敬宣被带进宫时他甚至没机会去告别。
凤临元年八月,夏末秋初,庭院的枝叶逐渐凋零。
郦璟派出去打听的人回来禀报:曹王世子郦敬亭被抓获并押回都城了,着日处决。
他手腕一颤,软弓跌落地面。
曹王的军队于月前被章威武击溃了,虽然落败,但已是起事的宗亲诸王中坚持时间最长的了,只可惜才能有限,无力回天。据说曹王悍勇异常,死战不退,最后力竭而死,死后首级被章威武斩下,送到女皇案前。
曹王妃领着女儿和幼子自尽,让忠仆带长子敬廷乔装逃亡。
郦璟得知消息后,无数次乞求上天给敬廷一条活路。
裴王妃看儿子消沉,给了他一尊小小的地藏菩萨檀香木像,说道:“与其求老天给活路,还不如求地藏菩萨早日超度他们,来世投个好胎呢。”
郦璟犹抱希望,不肯供奉这尊地藏菩萨,还用厚厚的绸子把它盖起来,塞在书房一角。
时至今日,潜藏在乡野的敬廷终于还是被捉回来了。
郦璟将一块御制的砚台摔个粉碎。
敬廷被押解进都城的那日,郦璟坚持要去看。楚王叹息一声,派覃侍卫带人护送他过去。
马车隐匿在街道拐角处,郦璟透过车帘缝隙拼命张望。
肃杀寒冷的清晨,俊秀少年清瘦修长,身着素衣,端正的跪坐在囚车中,颠颠晃晃的从街道上经过。庆平公主的两个儿子,以及平素与敬廷交好的几位公子驻马等在街边,含泪叉手道别。敬廷本想回礼,身上刚动,就被在旁押解的褚承谨一鞭子抽在脸上——苍白的脸颊上立时现出血痕。
那几位公子怒不可遏,被左右仆从强拉住才没冲上去。
褚承谨见他们敢怒不敢言,大笑道:“乱臣贼子装什么蒜!叫他自己走!”
几名小卒嘻嘻哈哈将敬廷从囚车中拉出来,逼迫他自己走。
敬廷身上有伤,手脚又都锁着沉重的铁镣,踉踉跄跄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褚承谨哈哈大笑。
他还想再抽几鞭子,一位以檐帽半遮面容的玄衣骑士拦住了他:“梁王慎行。”
褚承谨不悦:“你拦我作甚!”
那人道:“人是魏国夫人捉的,夫人不欲多生事端。”
褚承谨恼怒:“此等犯上作乱的逆贼,打几下怎么了?”
那人:“那就等下回梁王自己捉到了人,爱打几下就打几下。”
褚承谨脸色变了几转,怒而打马离去。
那玄衣骑士让手下将那几名小卒驱赶开,还将敬廷抬回囚车,继续押送。
郦璟下了马车,跟着覃侍卫躲在人群中,他咬住自己的衣袖,兜帽下无声的泪水落下。
他视为亲兄长的人,那么仁厚良善的少年,此刻却像牲口一样被鞭打羞辱。他想上前呼唤敬廷,被覃侍卫牢牢按住,“世子千万别多事,不然小曹王更遭罪。”
郦璟轻声问:“那个黑衣人是魏国夫人的手下?”
覃侍卫道:“看来是的。这阵子魏国夫人在城里遍布爪牙,不知还在查什么。”
回到楚王府,郦璟慢慢揭开地藏菩萨的厚绸,凝视了许久。
与百姓们喜闻乐见的其他佛像不同,地藏菩萨像无论线条怎么柔和,似乎总带着一丝难以隐去的狰狞阴晦,仿佛地底的血腥味弥漫到人间。
郦璟转身,看见镜中人稚嫩的面庞上生出一种陌生的戾气。
后来他才知道,这叫杀意。
“连王莽的半成面子功夫都没有,还想为储?”郦璟冷笑,“我看你们来日怎么死!”
他蹙起长眉,联想今日所见,忽的心惊——祖父文德皇帝的儿子如今还在世的,是不是只剩父亲一人了?
不但他的伯父们已尽死,连长成的堂兄弟也不剩几个了。
除了褚太后所出两脉,其余皇室后裔中,成年的不是被杀就是除了名籍贬为庶人,年幼的则在流放地战战兢兢的度日。
郦璟沁出冷汗。
好容易等到金乌坠落,他赶紧走密道去找母亲,谁知居所空空,裴王妃竟然不在。于是郦璟走到最里侧的隔间,坐在胡床上等母亲回来,大约是白日情绪激动,不多时他就挨着引枕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刻意压低声音的争执声吵醒了。
他揉着眼睛透过帘缝去看,只见楚王与裴王妃一站一坐,正在言辞激烈的争执。
楚王手上拿着本册子,激动道:“你我夫妻一场,纵然你做错了,我也不能去举告你啊!你老实把事说清楚,我陪你去给女皇陛下请罪求情……”
“求不了情的。”裴王妃坐在胡凳上,神情怅然,“我做下的事,死十回都够了。你翻翻那册子,七八年前我就开始暗中襄助曹王了。”
楚王踉跄两步。
裴王妃道:“很早以前我就看出曹王对先帝与女皇深怀恨意了。可他的母族没比你强多少,食邑封赏都是最微薄的,想造反也没余力,于是我就帮他了。”
“你,你……”楚王声音堵噎。
“你翻翻那册子,兵器铠甲,粮草军饷,甚至山河堪舆图我都给他送去过几份——你那皇帝嫂嫂还能宽恕我吗?虽然你毫不知情,也难免被我牵连。”
裴王妃拢了拢鬓发,面庞苍白镇定,“我是死定了,但你和阿璟还有生机。”
楚王发声艰难,“是不是敬廷被捉拿后,泄露了你的秘密么。”
裴王妃笑着摇头,“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连曹王妃都不知道。曹王不会出卖我的,他对先帝与女皇恨意滔天,巴不得我能隐藏下来,继续跟她暗中作对。”
“那是谁泄了你的底?”楚王急道。
裴王妃提高声音:“如今纠结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多亏了梁少监冒死送信,给了你我几个时辰周旋。你有宵禁通行的令牌,也有夤夜入宫的手令,你拿了这册子去宫里举告我。对皇帝说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一有察觉,就立刻前来禀告陛下了。”
“这些都是实话,你的确被我蒙在鼓里。你要赶在魏国夫人禀告皇帝之前,把我的罪证呈上去,你和阿璟才能活!”
室内静默,只有楚王粗沉的呼吸声,还有于傅母在一旁轻轻的抽泣声。
郦璟脑中空白一片,半晌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大叫一声冲了出来,“阿娘!”
裴王妃拦住了想去抱儿子的楚王,给了傅母于氏一个眼色。
于傅母一把抱住郦璟,并捂住了他的嘴。她是习武之人,虽已年过五旬,臂膀依旧强悍有力,箍得郦璟动弹不得。
裴王妃站起身,握住丈夫的手,一字一句道:“我是必死的,但阿璟不能死。你深知陛下的秉性,应知道我是绝逃不脱了。但你对陛下还有用,你和阿璟还有生机。”
楚王反手握住妻子的手,急促道:“我在城外驻扎了两千亲信,能护着我们一家三口逃出去……”
“然后一辈子躲躲藏藏吗?!”
裴王妃奋力甩脱丈夫的大手掌,神情高傲,“我生于钟鸣鼎食的世族之家,自幼众星捧月惯了,过不了粗茶淡饭的逃亡日子!曹王妃费尽心力给敬廷安排了藏身之所,才一个月就被抓住了,我们又能躲多久!”
她上前凝视丈夫,“你是行军打仗之人,应知当机立断。若叫魏国夫人抢先上奏了陛下,之后你再怎么辩解自己不知,呈上再多的罪证,也是一文不值的!”
“是死我一个,还是我们一家三口共赴黄泉,这有何可犹豫的!”
“我要你活着,更要阿璟活着。他不但要活着,还要活的光明正大,活的锦衣玉食!我的阿璟不能风餐露宿亡命天涯!”
“请王爷速速进宫!”
楚王肝肠寸断,看看妻子,再看看小脸涨通红的独子,最后含泪掉头,大步离去。
郦璟拼命挣扎,他想叫住父亲,想说自己不怕吃苦,不要去告发母亲,奈何他人小力微,分毫挣脱不得。
裴王妃怔怔的目送丈夫背影,半晌后转身看向儿子。
她从妆奁台中取出一个小小玉瓶,将瓶中粉末撒在绢帕中,然后捂住儿子的口鼻。
郦璟呼喊不及,顺势吸入许多粉末,连连咳嗽,很快整个人昏昏沉沉起来。
他还有意识,但发不出声音来。
“那人快来了,你们到后头去,我准备一下。”裴王妃轻声说道。
于氏忍泪应了,然后抱着郦璟躲了里侧隔间去了。
郦璟拼命的用指甲扣自己的掌心保持清醒。
外间传来裴王妃衣袍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在书架上翻找什么东西。
郦璟用哀求的目光看向于氏,于氏不忍,于是抱着他微微侧身,视线刚好可以透过帘幕缝隙看到外面的部分情形。
片刻之后,屋里走入一位年逾五旬的妇人。
已是深夜时分,然这妇人身上的黑衣似乎比夜色更深。
她转过身,露出苍白清瘦的面庞;这张脸年少时应当十分秀丽甜美,如今却冰冷肃杀。
——来人是魏国夫人。
“多谢夫人肯来。”裴王妃深深俯身行礼。
在郦璟的记忆中,从没见过母亲对别人这么低声下气过。
魏国夫人缓缓说道,“满都城的人都以为楚王妃自恃才高,钟情诗词歌舞饮酒享乐,连我都被瞒过了。王妃好本事,将王府治的铁桶一般,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能把曹王妃母子悄无声息的送出都城,厉害,厉害。”
裴王妃自嘲道:“夫人不知道,是因为我从不敢有举动。一有动静,夫人立时就察觉了。我自负行事机密,在夫人手底下却撑不过一年。”
魏国夫人摇摇头:“老了,耳目不如以前灵敏了,不然也不会叫梁少监窥到我的行踪,提前向王妃告密了。”
裴王妃,“……梁少监还好么。”
“已经自尽了。”
郦璟心口剧烈疼痛。
“放心,他没受罪,走的很安详。”魏国夫人道。
裴王妃急促喘气,“少监是忠厚仁义之人。”
魏国夫人声音依旧冰冷,“梁少监与楚王情同父子,当年他明明可以出宫享清福,却硬要留下,就是为了替楚王留意陛下的动静。真是舐犊情深,亲生父子也不过如此了。我年少时,梁少监待我不错。我是看在他的情面上才走这一趟的。王妃有话请说,天快亮了。”
裴王妃胸膛剧烈起伏,过了会儿才道:“我请夫人看这幅画。”她缓缓展开手中画卷。
郦璟凝目从缝隙中看去,发现这是一幅老画,绢纸微黄,墨色陈旧。画中是一名醉态可掬的少年,正握笔于在书案上,侧脸看向书案旁的铜镜。
这幅画很特别,画中少年背对看客,只露出一个后脑和少许侧脸,但是书案旁的铜镜又清清楚楚照出了少年的相貌。画中笔触异常真实,少年约莫十三四岁,长眉飞扬,鼻梁高挺,嘴角还有一粒梨涡——笔法细致入微,仿佛画中少年就要脱框而出,对着看客调皮而笑。
郦璟自幼鉴赏过不少书画,还从没见过如此奇特的画法。
忽然,他注意到室内陷入静谧。
魏国夫人目中宛如燃起赤焰,呼吸粗|重,母狼般紧紧盯着这幅画,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裴王妃微微退后一步,身侧就是紫铜火炉。她看着这画道:“费了我很多年功夫,辗转了不知多少人才找到的。”
魏国夫人上前一步,“给我!”
裴王妃退后一步,站到紫铜火炉旁,“这就是我今夜请夫人过来的原因。我想用这幅画,换我夫婿儿子一条生路。”
魏国夫人胸膛剧烈起伏:“怎么说。”
裴王妃:“楚王已经连夜入宫了,我让他向陛下告发我的罪行。”
魏国夫人讥讽一笑,“王妃一片苦心。”
裴王妃跪了下来,目光真诚的仰视:“谋逆大罪是我一人糊涂所为,夫人明察秋毫,应当知道楚王对此事是真的一无所知,他从来没背叛过陛下,膝下稚子更是无辜。”
“我知道夫人对陛下忠心耿耿,我不会为难夫人,更不会伤害陛下的威望。陛下声势如日中天,权势更如铁水浇筑,坚不可摧,放过我儿与其父,于陛下的权势和江山毫无损伤啊!”
“此刻楚王应该已经见到陛下了,待陛下处置我们时,必会询问夫人。请夫人届时替我们周全,裴映来世当结草衔环相报!”
说完,她将头深深低下,俯身叩首。
裴王妃说话一直是优雅平静的,郦璟从不知道母亲也会苦苦哀求别人。
魏国夫人:“我从不相信什么来世,什么报应。”
裴王妃抬头。
魏国夫人:“我若不同意呢?”
裴王妃将手中画卷向火炉方向一送,意思很清楚。
魏国夫人眯眼:“你想要挟我?其实陛下未必会处死璟世子。”
“我想给稚儿一条生路,他‘身子不好’,吃不得监禁流放之苦的。”裴王妃低声道,“当年思清公离开周家后,周氏家主就将思清公之物尽数焚毁,而思清公之后也再未动过画笔。这恐怕是思清公留在世上最后一幅画了,难得还是他的自画像。请夫人三思。”
魏国夫人在屋里走了两圈,最后道:“行,我答应你。”
裴王妃目光喜悦,“请夫人起誓,以思清公在天之灵起誓。若是违背了答应我的事,思清公不但九泉之下难以安身,更永世不得……”
“裴王妃!”魏国夫人神情阴毒,“我说了,我答应你。”
裴王妃不敢逼迫,只能咬牙一赌,随即将画卷双手奉上。
魏国夫人几乎是颤抖着接过这幅画。
临走前,魏国夫人忽回头问道:“你手中有故吴王的画像么?”
裴王妃一怔,“有,有一幅。”
魏国夫人:“把它藏到一个不容易被找到,但又一定能被找到的亲近之处。”
裴王妃一点既透,悲哀的笑了,“多谢夫人提点。”
魏国夫人走后,于氏抱着郦璟从后面出来。
裴王妃慈爱的抚摸儿子的脑袋,转头道:“阿姆,以后王爷和阿璟就请你多照看了。待会儿你带人将假山石搓开,毁掉密道。”
于氏哭的堵了嗓子眼,用力点头。
裴王妃俯下|身子,与郦璟平视,“你九岁了,以后阿娘不在你身边,要懂事自省,切不可狂妄自大。你一直是个聪慧的孩子,阿娘对你很放心。”
郦璟已知道母亲会发生什么事了,双手拼命抓着母亲的衣袖,哭的气噎声堵,泪如雨下。
裴王妃将儿子安置到床铺上,脱下鞋履与外袍,温柔的轻轻拍着,“你舅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陛下还要用裴家,他不会受牵连的,你以后要多向他请教为人处世。我从小不服他,如今看来,他比我强多了。”
她苦涩一笑,仿佛自嘲,“分别在即,阿娘给你留个字吧。‘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以后你的表字就叫‘若湛’。”
“不用怕,阿耶阿娘会保护你的。吾儿若湛,必将一生平顺安康,遇难成祥,百无禁忌。”
郦璟逐渐失去意识,陷入黑沉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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