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空气陷入凝滞。

    路卿掀开眼皮, 对上伊萨克斯犀利如隼般的双目,那无机制的银眸似笑非笑,看戏似地落在他身上, 语气却看似关心地问:“阁下,您这是怎么了?流下这么多汗。”

    “还是说, 您在担心自己杀虫的罪名成立吗?”

    艾勒特的眸光一禀,无形的气流旋转:“伊萨克斯中将,请您慎言,这不是您对一位雄虫阁下应该有的态度。”

    一声嗤笑,伊萨克斯拿起桌面上冒着热气的水杯,银白色的杯壁遮住他半张透着冷意的面容:“我想艾勒特上将才是,您平日里待雄虫阁下的态度也不见得比我好多少。”

    “前几年, 您不是还刺伤了两只贵族雄虫, 以至于被送入医院抢救吗?那高高在上冷嘲他们的嘴脸我至今还铭记于心,怎么对这位阁下就彬彬有礼起来了呢?”

    艾勒特无视伊萨克斯嘲讽的语气,狭长的竖瞳立起森然的光:“伊萨克斯中将, 这不是您现在该想的事, 搜查问审才是您要做的。”

    “您若不想继续搜查, 我可以帮您稍微请示一下上头取消您的搜查证, 死逼一只雄虫怕不是一位拥有中将职称的雌虫该有的表现。”

    伊萨克斯突然起唇笑了, 轻轻吹去金属杯上漂浮的热气,缓缓地喝了一口,而后说:“艾勒特少将您对待上级的态度真是狂妄。”

    艾勒特扬起眉梢,从玻璃隔窗的笔筒中抽出一支笔,解开笔盖的动作优雅, 神情泰然:“中将年纪大了,下官只是为您找想罢了。”

    伊萨克斯不予置评, 只是放下手中的银杯,他的视线又转而落在同样沉默对视他的雄虫,微微偏头对他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阁下不是犯虫,那自然再好不过。但您是第一发现者,第一发现者就是第一嫌疑者,请您务必要知道这一点。”

    “请原谅我从未听过中将口中的这番言论。”艾勒特勾着唇角,眼底却未见笑意,伊萨克斯咄咄逼虫的话语很明显是为了一个与他相同的达成一致的目的,但这个目的的目标不能锁定是路卿,其他的都可以。

    伊萨克斯踩了他的雷区。

    伊萨克斯深叹一口气:“艾勒特少将可真令虫为难,绝好的机会,偏要为这位阁下开脱是吗?”

    “只是不随意冤枉一位普通的公民而已。”艾勒特淡淡地说。

    无声的硝烟在两只雌虫之间弥漫,掺杂着无言的杀气。

    书打了个寒蝉,它对气味敏感度调高了,对这种刺激的高价位虫素尤其敏感。它就被路卿抱在手中,路卿的手指微凉残留湿意,慢慢地又合上眼皮,铺散的黑睫微微颤抖,呼吸逐渐加快,过了一会儿,又在恢复平缓时睁开黑沉的眼眸。

    他好似将两虫的对话收入耳中,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安静地喘息着,直到艾勒特的话音落下,他才用低缓而温和的声线开口:“中将和少将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吧,也好节省时间。”

    艾勒特的施压在顷刻间消失,眉头紧锁地盯着隔窗外路卿脸上不正常的白。

    雄虫的嘴唇不复湿润的红色,整只虫虚弱无力,浅淡的呼吸断断续续,仿佛转瞬间就要失去唯一的一点呼吸。艾勒特很急,虽然面色仍旧是冷肃的,要不是他不愿将事件闹起来伤害到边上无辜的雄虫,此时他已经带着路卿离开这里,前往医院。

    “我想,今天的审讯还是到此为止吧。”

    艾勒特站起身冷声说,余光瞥过路卿的脸,唇不安地抿起。

    他快听不见那边的声音,太虚弱了,什么都是浅浅的。

    到底怎么回事?是哪里突发疾病了,还是被血腥的场面吓到了?

    艾勒特等不了那么多时间,他的计划原定在今晚将犯罪组织分批次收入网中,却唯独没想到入网的会是他。和计划的不一样,和伊萨克斯说好的也不一样,所以突发了那场争执,伊萨克斯也在一次次地戳他、暗示他、甚至嘲讽他是不是被色字冲昏头脑。

    “艾勒特少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伊萨克斯也站起身,拧紧眉心,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艾勒特说:“您何必揪着一只虫不放呢?”意思是完全可以换一只雄虫。

    可伊萨克斯大晚上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一无所获地回去,他严厉的目光落在艾勒特身上,耗费的精神、人力、物力,他不想白白逝去。

    以势压虫他可以做,但雄虫这儿并不好说。

    正在两方都进退两难的那一刻,路卿又说:“不用,我会把我看到的经过事无巨细地告诉两位。”

    “阁下,您的身体不要紧吗?”艾勒特的担忧之色就快要溢出赤瞳,他不知道路卿身上的症状时发生什么,所以更加担心,生怕他在下一秒倒地不起。

    伊萨克斯整理了一下军装,缓缓坐下:“阁下很有为民的精神,那么请您说说当晚发生了什么事呢?”

    “不要紧,只是在说之前,希望两位能答应我两个请求。”雄虫没有说要求和命令,而是请求,显得他的态度十分诚恳,是将自己摆在下一位的,这让伊萨克斯微微被挑起的不愉快又被压了下去。

    “您请说,阁下。”不过,他并不会因此放过这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时间越长,消息扩散得越多,抓捕行动就越发艰难,还有可能被对方察觉,这对伊萨克斯是十分不合算的一件事。

    路卿一眨不眨地透过玻璃看向对面的两只雌虫,声音沙哑地说出让两虫都惊讶的话。

    *

    伊萨克斯没想到会从一只雄虫口中听到想要以身作诱,吸引犯罪团伙的话,这和他们一开始的计划一致。

    为什么伊萨克斯会如此恼火,原因有部分来自,这个计划原本是由艾勒特提出并预计执行的。

    他们在调查那些被害雄虫的过程中发现一个明显的共同点,这一共同点就是受伤的雄虫都是经受过校园暴力而且虫素等级都很低的普通雄虫。

    这些雄虫在同一学校都会莫名产生联系,可能是同学,可能是朋友,可能是亲戚。

    为什么他们会产生联系,又为什么会盯上他们,目的是什么,他们并不知道,只知道靠他们有机会抓到背后的组织。

    伊萨克斯在短时间内迅速收集到被害虫和发现者的背景信息,被伤害的那只雄虫名叫卡卡西,是个家境不错的小贵族,他曾在一年级的时候当众发疯脱掉衣服,对着一只雌虫做猥.亵动作甚至发情,然而事后卡卡西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医院给出此雄虫或许是受到家庭因素的影响在学校里引发精神疾病,因此导致这场事故的发生。

    自此以后卡卡西就被孤立了,认识他的雄虫和雌虫无虫愿意靠近他,连与他合住的室友也选择花额外的钱搬离寝室。

    卡卡西的虫素等级还很低,属于E级范畴,这完美符合犯罪组织所要的目标。

    高校内类似卡卡西这样的雄虫其实不止一个,他们无法确切指定是某一只雄虫,所以他们选择放松警力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如果运气好能够在他们正在行凶的那一刻抓住行犯者,运气不好也可以顺着受害者的这条线延伸出去,让搜索和保护的范围缩小。

    艾勒特冰冷地吐出要拿下一位被害者的周边虫来做诱饵的时候,有不少虫反对,也有不少虫支持。

    在一些军雌的眼中,雄虫是珍贵的、稀少的、脆弱的,应该被保护起来,怎么可以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被伤害?

    然而在艾勒特雷厉风行的一番动作下,最后还是决定实施诱饵计划。

    伊萨克斯发现艾勒特的性格好像发生了些许的改变,曾经他的残酷无情是对向敌军而不是内部,现在他竟然会想到用平民做诱,即便他说得再富丽堂皇,会保护虫质的安全,但有心虫都知道,这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雄虫来说危险性很高。

    不过伊萨克斯欣赏他的果决,正如他说的,受伤的只是一只到两只雄虫,而他们却能因此杜绝接下来有更多雄虫受到伤害。

    谁能料到这个计划会在今天被打破。

    艾勒特再一次将路卿送上飞行器,并自动开启室温系统。

    路卿的精神状态稍稍好了一些,他听到飞行器起飞的轰鸣声,开口道:“我不去医院,麻烦少将把我送回学校吧,谢谢。”

    艾勒特侧身拿热饮的动作一顿,随后又继续打开保温箱的盖子,拿出一瓶热乎乎的营养液:“阁下,您喝牛奶味的营养液吗?”

    书眨了眨眼:“牛奶味的营养液,什么营养液?”。

    “加入了各种营养成分的牛奶,口感像是牛奶粥。”路卿说着,从艾勒特的手中接过暖瓶,微笑道:“我喝的,谢谢您。”

    “回去再给你。”

    路卿收下牛奶营养液,却没有打开瓶盖便看向窗外,艾勒特看了两眼,又垂下眼,装作自己并不在意,但书一直在看他们两只虫,所以注意到了那边的视线,多少有些心虚,连声音也小了不少:“路路子,你真的要把这瓶营养液给我喝吗?”

    “你,你,你不喝吗?”

    “嗯,你喝吧。”路卿的手指搭在窗沿,眼皮懒懒地耷拉着,仿佛并不太想说话。

    艾勒特又偷偷看过去,雄虫望着窗外,面向他的侧脸轮廓分明挺括,看不出情绪。

    他犹豫了半响,还是用低缓的声音问道:“阁下。”

    “您……生气了吗?”

    第42章

    路卿:“没有, 您多虑了。”

    镶有皮套的圆弧玻璃是由新材料组合重塑,镜面清晰透明。

    灰色的云雾一层一层地铺开,绵延成柔软的云海, 被黑白相间的渐变色天空笼于身下,悠悠然地飘动在眼前。

    路卿保持着侧头, 修长的手掌承托着线条流畅的下巴,朝向窗外缓缓地合上眼睛。

    飞行器暖融融的,带着好闻的芳香。

    艾勒特见路卿的身体微微前倾,肌肉似放轻了,后颈的位置却还是绷直的一条线。

    他的呼吸声清浅,靠着玻璃映照的脸柔软无害,面部五官都在诉说着流水般的柔意, 艾勒特不愿打扰他, 即便知道雄虫说的是假话,也没再多问,今晚经历那么多, 肯定很疲惫了。

    在深夜中, 艾勒特护送路卿至楼下, 这是他的职责, 路卿没有再拒绝。

    直到六楼亮起橙黄色的灯光, 驻留在楼下的雌虫这才抬起脚,缓缓向漆黑的夜路深处远去。

    路卿趴在窗台,垂眸看向窗外的雌虫逐渐走远,又将略拉开的帘布再一次合上,不留一丝缝隙。

    他洗漱完, 脱去衣服洗去一身的尘灰与疲惫,当仰躺下陷入柔软的被单, 还是无法克制地浮现出雌父躺在一层粗糙的硬布上,支离破碎的身体。

    “……”

    窗外好像下起了雨。

    噼里啪啦地打在窗台外的绿框架上,伴随转瞬即逝的轰鸣。

    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外面的天气变幻无常,竟下起雷阵雨。

    ……

    “小卿,你想要什么,雌父给你带回来。”路卿记忆中的路迎少将是一个眉目刚毅的军雌,粗长的深色眉飞入发鬓,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但实则他对小雄虫有求必应,粗粝的手掌总会托起小小的路卿,笨拙而小心地将他抱在怀里,轻抚着他的后背,是个宽和而温柔的父亲。

    听说这位年少轻狂的少将是在一次战后,用自己的大半数军功和财产亲自向洛克家的私生雄虫求婚,最终抱得美虫归。

    然而婚后的生活却并不尽虫意,即便如此,还是生下了唯一的雄子,将他捧在手心一般爱护。

    倘若路迎没有在战场上被敌军开膛破肚,凄惨至极地死去,或许路卿会有个美好的童年,至少有他的雌父时刻疼护,也不会有后面的那些事。

    那天葬礼,也是倾盆大雨,洋洋洒洒落下一地小池。

    路卿坐在二楼的窗台前,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雨,盼望着雌父的礼物。每次他远征,都会带一些兽牙、须角、长骨或者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但路卿并不觉得可怕,他很喜欢这些东西,这些雌父精心挑选的礼物,每个都包含了他的真心。

    他面对雌父远征前的问话,每一次都是“雌父送的我什么都喜欢”这样的回答,路迎就会用大掌抚摸他毛绒绒的头发,用低沉的嗓音说:“崽崽好乖。”

    这次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如此血腥而凄惨的尸身。

    由于尸体侵染了毒液,需要被封闭起来,路卿和雄父必须去往一颗偏远的星球,去参加一个极为草率而简单的葬礼——

    因为不久以后,这具用尽力量的躯壳要被大火吞噬,连飞灰都不剩地渗入被污染的黑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星球,永远的沉睡长眠。

    洛克的态度是沉默的,路迎是他的雌君,在军部有一定的话语权,这给私生虫的他带来巨大的便利,让他顺风顺水,锦衣玉食地活到现在。

    或许他对这硬邦邦的雌君或多或少有些感情。

    路卿不是没有没有感情的虫崽。

    纵使他不懂死亡的含义,可用拙劣的手法拼凑出来的假尸,翻飞的皮肉和无法被收进身体中的虫化。

    腐烂的臭味混入水汽,冲入他的鼻尖。

    雌父有一双漂亮而宽大的虫翅,上面有与他面容不相符的透明柔软的副翅。

    路卿挪着步子。

    没有虫看见一只小雄虫来到尸身边,将小小的掌心贴在透明的罩子上,隔空虚虚地抚摸那折断后强行装上的翼。

    他极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与同龄虫崽不一样的聪慧,隐隐约约能知道,这不是他雌父的虫翅。

    虫翅被利器割开了。

    那么漂亮的翼。

    路卿难过地想,细密的长睫微微扇动了一下,无声地落下一连串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滴落在雌父冰冷僵硬的面容上。

    蜻蜓的翅膀,飞起来会带动一阵旋风。

    风很凉爽,刚起飞的时候会被猎猎的狂风刮得睁不开眼,但习惯后睁开眼睛,会看到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广阔的湛蓝与浮云。

    路迎的怀抱温暖而稳当,抱着小雄虫飞得又高又远,速度迅猛。

    这么厉害的雌父,怎么会在也睁不开眼睛了呢?

    ……

    路卿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的回忆一旦展开就再也收不回来,会像走马灯似的过一遍,直到结束。

    他没有看到太过恐怖狰狞的画面,至少放在现在,路卿觉得不是很难接受的那种悚然。

    可他自从那一天起,就会自动脑补出大片大片的雌父被撕咬殆尽的画面,间歇性地出现,又消失。

    书用小手拍拍路卿的肩膀,用拍打无言的安慰着,拍打声小小的,却很有节奏,路卿顺势合上眼,在灯光中缓缓进入睡眠。

    *

    几日后,学校放了第一次小长假。

    卡卡西还在医院睡着,听说有希望这两天转醒。

    路卿一身轻便上阵,坐飞行器来到路家村庄。

    他说好的不久还会回来,现在承诺兑现,却震惊到了在村口扫地的雌虫。

    “小七!”那雌虫一开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看了长达一分钟,这才惊喜地大喊,吸引了后面正在干活的虫。

    几只虫探出了头,朝着村口张望。

    “我好像听见了小七?”

    “我也是。”

    “小七在哪儿啊。”

    “小七,哪有小七,啥也没看见啊。”

    “在这儿!”雌虫往边上站了站,露出后面的挺拔俊秀的雄虫。

    瞬间村民全都围了上来。

    *

    阿拉奇刚从林子中捉到一只大猎物。

    这猎物叫雪松猪不常见,往往只在海拔更加高的奇山上才会有。

    也算是运气好,目测雪松猪的体积大小有400来公斤,雪白的皮毛下尽是肥美的膘肉,无论是火上烤还是锅里煮汤,今晚都能来一次大的加餐。

    肥大的猎物足有雌虫的两倍长,却轻轻松松地被阿拉奇扛在肩上。肉的膻味已经透过猎物破开的皮肉,隐隐传到鼻腔。

    阿拉奇深吸一口空气中腥甜的血气,眸中的竖仁拉长,发出兴奋的光。

    他喜欢肉类,喜欢血气,雪松猪这种绝顶的良品,尤其美味。

    可惜的是,阿拉奇脑海中晃过那张白净的脸,摇了摇头,如果雄虫在的话就能尝到这雪松猪了吧。

    阿拉奇在村庄后门松开手,任由死去的肥硕猎物滑落在地面飞起尘土。

    他随便用身上的衣服擦了擦被血沾染的湿滑黏腻的手,大声吼道:“回来了!今天的运气不错,抓了只雪松猪回来!!”

    等了许久未见村民出来,阿拉奇疑惑地挑起一侧的眉,抬步往村里走去。

    笑声和交流的声音很大,阿拉奇远远地就听见前一侧那一声又一声的小七。

    小七?阿拉奇几步跳过去,挤入虫群,看到路卿真有几分惊讶。

    他有想过路卿会回来,但没想到今天刚想到雄虫,雄虫就来了。

    阿拉奇嘴角微扬:“好久不见。”

    路卿顺声过去,对上视线:“好久不见。”

    短暂的交接让阿拉奇心神荡漾了一下,好像一个月没见,雄虫的眉眼更锋利了一点。

    辣。

    路裕年知道路卿回来,拄着拐杖非要疾步过来,边跑边走,神情喜悦。

    路卿向前走几步扶住老虫的手,看路裕年反搭住他的手腕,高兴地说:“乖崽崽怎么来了不说一声,都没有准备什么好的,诶,我去看看后面有没有新鲜的参鱼!”

    “村长!”阿拉奇拦住欲要走的路裕年,肉眼可见的笑意在眼底浮现:“我刚刚捉了一只雪松猪,可以今晚就洗洗干净,拿来吃。”

    “诶呀!”

    路裕年笑开了脸:“这不是虫神保佑我们家小七吗!他一来森林就送来了礼物。”

    路裕年拍拍路卿的手腕:“走,小七,大爷爷给你做好吃的去。”

    路卿眉眼柔和下来,没在意路裕年刚拔过草手指上残留的泥土和草气,回应道:“好。”

    ·

    这次路卿回来明显感觉到村庄的翻新以及多出来的十几只陌生雌虫。

    十几只雌虫块头大,身型壮硕,从面相上看并不像什么好虫,但直到现在,这些雌虫无一闲着,忙前忙后地,要不是帮忙处理食材,要不就是在外面站岗,修建周边的无用地界。

    路卿的目光轻飘飘扫过房内的那几只陌生雌虫,他们隐隐露出的部分皮肤上画有的藏青色图案,图案有大有小,但都出奇相似。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心底隐隐有些猜测,视线从陌生雌虫转移到了阿拉奇。

    贯穿半张脸的刀疤,让他想起了一个在报道中听过的雌虫。

    第43章

    藏青色的纹路在阿拉奇的身上未曾出现。

    路卿起身烧水, 余光却留意到那几只陌生雌虫与阿拉奇之间刻意的一些肢体动作,眼神交流默默流转着特别的意味。

    有关系,而且是有从属关系。

    路卿捞起额前的发搁置在耳廓后, 陌生雌虫对阿拉奇保持着适当又小心翼翼的态度,遇到问题时眼神下意识地聚焦在阿拉奇的身上。

    谁是上级谁是下级, 通过这些就能判断。

    这个村庄是他爷爷和雌父的故乡,外来者需要注意。

    皮皮哥对阿拉奇下意识的尊敬和信任,还有上次在村庄发生雄虫破坏时阿拉奇的帮助,让他对这个村庄中突然到来的外客还是保持几分客气和礼貌。

    亦不会过于疏远。

    但是其他多出来的那些雌虫,不得不引起路卿的警惕,不论他们与阿拉奇是什么关系。

    尤利尔切肉的同时,偷偷观察老大口中的这位漂亮的雄虫阁下。

    这位阁下与他们之前在其他星球掠夺来的雄虫拥有一样出色的外貌, 从上往下看纤细的长颈银黑色的锁链显得皮肤尤其白, 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漆黑如夜的发很少在雄虫身上出现,所以尤利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想起了曾在黑市里贩卖的瘦弱雄虫。

    被关在笼子里的雄虫只会穿着一件破陋的、袒露大片皮肤的脏衣服,白嫩的脖颈被粗长的锁链扣住一直延伸至调教师的手中, 时不时地拽动、拉扯, 让雄虫眼冒泪花, 呼吸不畅, 脸色涨红, 甚至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求饶。

    无数观测器对准台上的雄虫,只为让台下的买家能看得清晰。

    那些常见的,瘦弱的雄虫,即便是相貌好,在黑市里也卖不出多高的价, 因为长相不错的雄虫黑市里虽不常见,但也并不少见。

    往往是那些拥有特异之处的雄虫, 会被狂热的雌虫炒热至极高的价格,只为的是能将所谓的珍品肆意地凌虐,玩弄于掌心。

    黑发雄虫,应该算很少见的吧?

    尤利尔出神地想,视线长久地落在路卿曲起的手指,骨节分明的手细长漂亮,指节透出淡淡的粉。

    他正想说什么与老大感兴趣的雄虫套套近乎,突然被胳膊处的刺痛戳出一声痛呼。

    “嘶——你!”

    他愤愤地扭过头来一看,却看见半蹲在地上的阿拉奇拿着砍猪肉的刀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眼神好像要杀虫,吓得眼睛瞪直腿猛地一软,将自己呼之欲出的那些脏话全吞进自己的狗肚子里,化作一声磕磕绊绊的:“老……老大。”

    阿拉奇压抑着咬牙切齿的声音:“我看你眼睛不想要了。”

    尤利尔:“!”

    尤利尔:“没有没有。”

    阿拉奇收回视线,目视着鲜血淋漓的肉块,一刀跺下雪松猪的腿骨,刀砍断骨头一连砍穿砧板:“想要那就声音小点继续干自己的活,大家都在做事,就你眼珠子乱转。”

    尤利尔僵持的血液缓缓流动起来,他知道这是老大不予追究的表现,疯狂点头:“好的,好的老大,我绝对不会乱转了。”这小雄虫他是一点也不敢看了。

    村庄的石砖房,一个厨房就是一间房。

    大灶台,圆木桌,深水缸,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做饭的虫,弥漫着浓郁的烟火气。

    路裕年拿着一个小板凳坐在路卿的旁边。他的面前有一个巨大的木桶,有点像过去给虫崽崽洗澡用的那种老旧的洗浴缸。

    雪松猪大部分身体就仰躺在木桶里,鲜红色的血流了一桶。

    他捞起袖子,如枯木般的小臂稳稳地接过路卿递给他的热水壶,滚烫的开水倒在生猪肉上升腾出热气,滋啦滋啦烫下一层黏连皮毛的肉筋。

    路裕年动作老练,不知做了多少回这样的事,一手按压下层的肉,一手拽住猪肉的皮强硬地撕开它与机理的连接。

    血腥气被滚烫的热水浇散,淌下一桶浅淡的血水。

    路卿弯下腰,帮着老虫一齐将热水中的猪皮拿出来。

    雪白的皮毛湿哒哒的,混合着污秽和血红打结成团,互相勾搭结成一个一个的小毛球。

    血液有粘性,需要清洗。

    路卿将皮毛放进水兜里的铁盆子用肥皂一遍遍地揉搓出许许多多的泡沫,然后过滤掉血水,再次冲洗抹上肥皂液。

    泡沫大概冲洗个四次就干干净净的了,但还需要放在外面晒。

    雪松猪的皮毛不似它的外表柔顺软滑,僵硬粗糙似细细的钢针。

    不过市场上常拿雪松猪的皮毛作为冬日衣服的材料,贴着肌肉的内侧皮囊是柔软温热的,很适合取暖。秋高气爽紧接着要转为凛冽的冬风,村里前往小城市的距离不少,再加上荒山野岭很难在本地叫到飞行器,也就难于在冬日前买好过冬的衣服和资源。

    这种情况下,村民们会把腌好的菜放进土坛里,然后将狩猎来的肉类洗干净,直到没有任何血水,再将其晒干。衣服就靠附近打猎到的东西,缝缝补补做出一件大棉袄,度过这一年的冬天。

    他们现在所进行的就是这一步,分工合作,一部分村民处理肉类,一部分处理毛皮,拆骨切肉交给其他虫,还有的起锅烧油做晚饭。

    路卿拿着猪毛皮平铺在大石的平整面上晒。近几日天气转凉,风很大,在毛皮四角压上石头不容易被风刮走。

    泥路上村民来来回回地走动,搬石头的,举木材的,还有的在架柴火堆,摆高架,准备今日的晚宴。

    每当捕捉到一只巨大的猎物,村子就会开启篝火晚会,每只虫搬来一张矮凳围坐在篝火前,小火堆上煮着浓香的肉汤,架上大块的猪肉。

    月明星稀,抬头仰望就是一片无杂质的深邃天空。

    正如虫族信仰的虫神,村子对圆月有着莫名的崇敬。

    银白的月光铺洒在无边的土地,为每个虫披上雪霜似的外袍。

    迎着月色的面容是柔和的,是快乐的,是发自内心喜悦的。

    雌虫铺上一层草皮直接席地而坐,仰望着明月唱起歌。

    刚开口,雄厚而绵长的歌声穿破虫民们的嬉笑打闹,似金戈铁马,铁骨铮铮,烈如翻涌海浪一路传播到悠长的远方。

    火焰是炙热的,歌声是嘹亮的,特有的当地方言为这首陌生的歌谣绕出千回百转的情感。

    一曲毕,雌虫满腔的爱意引起村民们的欢呼与掌声。

    这是一首向雄虫求爱的歌,大意是“我的爱虫啊,可否在月神的见证下,实现你我的誓言。”

    路卿喜欢被晚风吹拂的感觉。

    他坐在小板凳上,静静地看着那唱歌的雌虫翻身从草席上起来,左右摇晃着扭起身体热情地跳舞。

    村民此起彼伏地鼓掌、欢呼。

    雌虫迎着欢呼声从篝火的这一边,一路跳到另一个沉默瘦小的雄虫身旁。

    他扭动那一小节露出的腰腹,慢慢俯身直逼雄虫闪躲的双眼,扯开自己兽皮露出脖颈间的清晰纹路。

    “阁下。”雌虫有一头乌黑浓密的短发,紧实的肌肉包裹在一张单薄的兽皮下,能看见隐隐透出的深色皮肤。

    他的双目似虎一般圆睁,从中透出热烈的光,炯炯有神:“我喜欢您,请问可否给予我一个共度月夜的机会呢?”

    “答应他,答应他!”

    周围的雌虫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地呼喊着。

    可雄虫却在话音落下那刻惊恐地抱着腿往后挪了挪,随后抿紧唇低垂下头,没再说话。

    吵闹的声音逐渐平静。

    村民从死一般的冷寂中感受到了几分尴尬。

    利萨狄无奈地耸了耸肩,将扯松的兽皮拉回原位:“抱歉,阁下,我不是有意让您不适。”

    这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午夜插曲。

    村民该吃吃该喝喝,继续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

    路卿是一只喜静的虫,但他并不讨厌这种热闹。

    他看着巨大的烤猪腿被火焰燃烧,烤出香味,白花花的肉渐渐镀上一层焦香的红金色,油脂从皮下烤出晶莹的汁水,滴落进篝火,发出霹雳啪啦的响声。

    “好喽。”皮皮轻瞥路卿一眼,见那出神的视线还以为是表弟饿了,当即利落地将小刀插入大腿的位置,切下外面那片连着脆皮的肉。

    雪松猪除了肚子的一块是柔软多肥油的五花,大腿的位置常年用力。无论是逃跑还是攻击,肌肉时常绷紧爆发能量,所以肉质紧实,肥油少瘦肉精。

    刚烤出来的脆皮猪腿还是热乎乎的,带着渗入肉里油脂香。皮皮切下来两片,用绿叶托大腿精华,一份给路裕年,一份给路卿。

    路卿接过肉,对皮皮轻声道谢。这里没有筷子,没有叉子,每只虫都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徒手抓着肉撕咬,任由晶莹透亮的肉汁流满手心,湿油油的,但却吃得满足。

    篝火狂欢一直持续到半夜三更。

    路卿和其他虫一起留下来收拾残局,直到将所有的废物都清理干净。

    他默默将烧成灰炭的黑木捡进空袋,当抬起头,看到斜对角的石屋墙边站着一个踌躇不定又暗暗窥视的褐发雄虫。

    他抱着炭堆的手稍稍一顿,若他没有看错,褐发雄虫正是篝火晚会上被求爱的那只。

    而他的视线……路卿乜着眼轻瞥,似乎落在自己身后正在处理石块的皮皮身上。

    路卿挑起一侧眉,对雄虫焦灼的视线并不感兴趣,却在意目光所落下的对象——从皮皮,又转移到了他身上。

    路卿垂下眼,缓缓走过那道逼虫的目光,视线如影随形紧跟着他的脸侧,许久以后,直到他转过死角迈入路裕年的房,那死死黏在他身上的目光才得以消失。

    夜深虫静,路卿留在村子中的行李又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路裕年长叹一口气,自路卿离开,几天后他才从角落中翻出行李。

    现在物归原主,他拍拍路卿的肩膀,摇摇头:“你这虫崽,留下东西和纸条就走了,也不知会什么时候来,急死我们。”

    路卿:“抱歉。”

    路裕年眼底泄出的暖色渐渐晕开,模糊了本就不多的责怪,与其说是责怪,更多是对路卿近况的担忧。

    “快去睡吧,都这么晚了,床都给你铺好了,就在挂着红绳的那间房间。”

    路裕年笑了:“还是你爷爷带你来这儿时候的那间房,老样子。”

    *

    “吱呀———”

    路卿打开房门,迎面一扇占据了半边墙面的红漆窗户。

    床榻很高,粗略一数,铺的软垫层层叠叠堆上四五层。

    大红色的棉被平铺在床面上,看起来很温暖。

    小时候不懂这颜色的奇怪之处,看着爷爷沉默许久,掀开被子将他抱上去,小声地嘀咕:“凑合着睡吧。”现在回顾,倒觉得爷爷颇有几分孩子气。

    书书一点也不挑,只觉得这床很好睡的样子,一个翻身挤进被子的最里面。

    小小的火炉放出明亮的火光,只是窗户外的风吹得太急,火光明明暗暗,好似随时能熄灭。

    路卿来到窗户前,欲要将那一条小缝合上。

    月光透过窗缝,照在他的脸上,隐隐能看到窗外两道晃荡的倒影——

    一张青涩嗔怒的脸,和背对着他的漆黑短发。

    第44章 (修)

    月光皎洁透亮。

    黑短发却背着月光, 半张脸完全融于黑暗,看不真切。

    褐发雄虫站在窗缝隙的斜角,路卿的角度正好能将他脸上的恼火和不耐收入眼底, 包括一些细微的肢体动作。

    “利萨狄,你能别缠着我吗?”奥伽先发制虫, 杏仁眼怒瞪着他,清脆的声音又急又响,全然没有刚才瑟缩惊恐的模样。

    “阁下,您受伤了。”

    利萨狄垂下头,对上雄虫渗血的胳膊。

    他本意只是想治疗他,伸出手正想拿胶布对照雄虫无意划伤的胳膊比对,奥伽却避开他的触碰, 一脸嫌恶地说:“别靠近我!”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群星盗, 听不懂吗?”

    “我讨厌星盗!”奥伽气极,连声音都压破音。

    利萨狄苦笑道:“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有了缓和。”

    “缓和?”奥伽嘴角绽开一抹讽刺的笑:“你管皮皮哥让我帮忙处理你们的伤口叫做关系缓和?”

    “要不是他找我帮忙,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又脏又累的苦差事?”

    “你们以为在野外发现了我就是对我有救命之恩了吗?”

    “你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奥伽一口气将质问的话倾泻出口。

    利萨狄的擅作主张让他羞恼, 被大庭广众之下求爱, 还是被不喜欢的雌虫求爱, 他一点都不开心!

    甚至愤怒!

    “对不起。”

    “你们杀的雄虫, □□的雄虫很多吧?何必对我那么客气呢。”

    奥伽冷笑一声:“对于你们而言, 我们不过是可以随便踩死的一只蚂蚁吧?”

    利萨狄急切地说: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您。”

    “那你想过谁,想过其他雄虫吗?”

    奥伽厉声道:“恶心!你连皮皮哥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

    被吸引来的书书目瞪口呆地看这一场大戏。

    利萨狄站在原地,背影颇有几分落寞。

    很难想象刚才还热情奔放、自由洒脱的雌虫会像个苦苦哀求求而不得的失败者,仰望着月光无言许久,最后手握着那卷胶布离开。

    书书咂巴咂巴嘴:“路路子, 你认识他们吗?”这份酷似电视剧的狗血爱恋在它眼前发生,不得不引起它的好奇心。

    待虫的身影完全消失, 路卿将最后一点窗合上,头缓缓摇动:“不认识,应该是外来虫。”

    听他们的对话,一个是星盗,一个是星盗救下来的雄虫。

    是近段时间同阿拉奇一起来的罢。

    “皮皮哥长皮皮哥短,这雄虫是不是喜欢皮皮哥啊。”书书飞回床铺,在靠里边的墙角处找了个被角盖上,只露出一双稍有肉肉的胳膊和小豆子眼。

    它拍拍被头,在里面来回翻滚几圈,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早些时候就听说哥哥姐姐们去过的各种小世界,有末日的、修仙的、都市的、奇幻的,可最幸福的,还是钻进暖融融的被窝,安心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还是这种大棉被好~

    “不知道。”

    路卿换上睡衣。

    蓝色的棉质睡衣略长,堪堪盖住下臀,可爱的棕色小兽图案印在睡衣的正中央,张开嘴露出粉红色的小舌头。

    书书半眯着眼睛准备睡了。

    半睡半醒之间,它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去,正对面就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兽在对它笑。

    书书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图案许久,突然爆发出一声通天的大笑声。

    一向很沉稳的路路子穿上可爱的卡通睡衣,怎么会这么搞笑啊哈哈哈哈哈,太割裂了这个表情。

    路卿倒是没什么反应。

    他稍稍整理领口,睡衣是今晚路裕年给他的,听说是他遵循所谓的时代潮流,在一次去往市区的远行中花364个星币买下的,让老虫省吃俭用许久。

    这本就是他看到路卿留下的纸条才想起要买的东西,连带着红被头新枕套一起准备,原以为要等许久才能再等到路卿。

    面对热情的大爷爷,路卿全盘接收,也没有说自己行李中带有睡衣,默认自己是个需要照顾的小虫崽,套上这身略显幼稚的衣服,进入暖融融的被窝。

    第二天起床,路卿久违地睡到八点多。

    皮皮敲敲门,听到一声请进,带着一盆热水进来。

    “小七,你先洗把脸,等会儿去那边刷牙。”皮皮话音刚落,盯着路卿缓缓扩大了瞳孔。

    蓝色的小兽睡衣松松垮垮地搭在雄虫的身上,露出大片莹白的锁骨。

    一向顺滑蓬松的黑发微翘,贴着压出印的脸侧,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感。

    自从长大以后再次见到表弟,他还没见过他这般凌乱无辜的样子。

    虽然在他的眼里,小时候的弟弟是可爱的,但更多的还是一种他说不透的沉静。

    现在的他却像真的回到最天真烂漫的时候,穿着现在流行的虫崽崽睡衣,顶着蓬松凌乱的黑发,黑眸略显湿润。

    真的很可爱!皮皮感慨道。

    “好的,谢谢。”

    路卿露出淡淡的笑,接过皮皮手中的毛巾。

    皮皮就趁着把水盆放在桌面上的时间,余光扫到路卿的脸,发现那种茫茫然的状态已经完全从他沉黑的眸子中消失,好似从未出现过。

    皮皮略感可惜,幼化的表弟又回到最初那副看不透的沉着。

    如果可以,他希望路卿能一直保持幼稚的状态,然后没有烦恼和苦痛,快快乐乐在这里生活。

    一番洗漱完,路卿又恢复到最初干净整洁的穿扮。

    皮皮带着他走出屋,前面大片的田土早已有雌虫在那里种植翻土。

    “我们要种新的菜了。”皮皮说。

    市面上出的那些营养液能帮助植物快速生长。

    为了囤菜,皮皮去市里批发回大量营养液。

    只靠这几片田的一些蔬菜根本过不去整个冬天。

    他们每年会花高价买药剂,然后在冬天前的一段时间种下三到四批的蔬菜。

    被催化剂赶出来的菜,可想而知会有多难吃。

    “小七,等来年春天再给你带一些新菜过来。”

    皮皮长叹一声:“冬天的蔬菜长不好,味苦色暗,吃了也没有多少营养。”

    绿莹莹的大块蔬菜地终究是虚伪的表象,现在他们吃的菜还是之前开春种下来的新鲜菜,自然生长,无任何添加剂,所以味甜色亮,口留清香。

    路卿同皮皮一同踏上泥土地。

    原本皮皮并不愿意让干净漂亮的小雄虫踩上污泥,可路卿看着他,抿唇敛眸,仿佛想去又不敢说的可怜样。

    皮皮心软得太快,等答应下来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后悔也于事无补。

    路卿其实早已换上胶鞋,他对村中种植的东西也有十足的兴趣。

    皮皮看着路卿熟练地踩着泥土地凸起的地方,还未等他叮嘱一些注意事项,已经走到最近的一颗植株前,半蹲下来细细查看。

    有些虫注意到这边的一道陌生的影子,好奇地看过去,却发现是路裕年家的小虫崽,连忙放下铲子,几大跨步过去。

    “诶!皮皮,你怎么让雄虫崽子上田地啊。”

    一只中年雄虫连铲子都没来得及放下便匆匆赶来,愁着一张脸:“田里脏啊!”

    皮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是被自家表弟迷惑了吧?

    有几只雌虫已经靠上前去,左一嘴右一嘴的劝说。

    “崽崽,田里不干净的,湿粘粘的。”

    “是啊,有小虫蛇在爬!”

    “崽崽也不想踩着满脚的泥点子回去吧?”

    “快回去吧,太阳多大呀,小脸都晒黑了,到时候变成小煤球就不好看了。”

    “……”

    路卿一一回绝。

    雌虫们回归原位,却还是一步三回头,十分担忧地望着这个脆弱的虫崽子。

    他们忧心忡忡,生怕小雄虫摔上一跤,沾着满身污泥坐在泥坑里哭泣。小雄虫太脆弱了,那娇嫩的皮肤怕不是磕一下就会流血,想想就心疼。

    然而事实却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只见雄虫慢吞吞从后腰口袋抽出一张折叠的布料展开,几秒后变成一件连着巨大太阳帽的透明外衣,严严实实地将雄虫的整张脸和身体笼罩在阴影下。

    众虫:???

    路卿抬脚找到一个方便的位置蹲下,抚摸植株叶子上枯黄的地方。

    皮皮这才发现路卿的脚上还穿了专用的胶鞋。

    皮皮:……很好,不愧是我表弟。

    路卿想了想,久违地开启许久未登录的直播间。

    主播页面下,十几条的催更已经持续加到几千条,不少评论中有过去常常出现的老熟虫。

    他们在直播间开启的那一刻疯狂发弹幕,瞬间满屏被一连串清一色的啊啊啊啊啊啊占领。

    [夜晚哭泣的眼睛]:主播,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雄主抛弃我后他悔不当初]:啊啊啊啊啊脑婆(超大声)

    [饿了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生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你虫shi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说了我的宝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的弹幕太多,书书在旁边看得有些眼花。而路卿很有先见之明地低下头观察那只蔫了吧唧的植株,直到两分钟后才抬头看弹幕。

    “啊”的弹幕已经消失不少,只剩下一批一批的彩虹屁在蓝屏里花样舞蹈。

    看得出,他们对路卿的思念之情已经达到巅峰。

    [落云夕下]:谁懂啊,等了快一个月,终于苦尽甘来了兄弟们!

    [sususu]:脑婆亲亲~一上来就盛世美颜暴击,我哭死。

    [嗷呜嗷呜]:钱无处可花,特地前来消消财。用户[嗷呜嗷呜]向您投了一架飞行器~

    ……

    [虫生无望]:主播现在不会是在上次那次事故发生的村庄吧?看起来很眼熟。

    路卿草草扫过,注意到弹幕中为数不多不是彩虹屁的弹幕。

    “是。”他回应了一声,将通讯器朝向田园后屋子的方向。

    青石路泥瓦墙,原本坑坑洼洼的土路已经被填了近一半。一间间的屋子交叉树立,各种类型的材料呈现出的光泽不同,在阳光下表现出的状态不同,沿角还有漂亮的花草点缀。

    部分弹幕先是惊叹于村庄的大变样,紧接着就是一声声忧虑。

    [一拳一只小雄虫]:那多危险啊。

    [嗷呜嗷呜] :对啊,那么多坏虫虫!深山野林里根本都顾及不到。

    [雄主抛弃我后他悔不当初]:我不想脑婆受伤,快回去吧。

    粉丝是真实地在为他担心。

    路卿笑了笑:“我在这里很好,不用担心。”

    “还有。”

    路卿停顿片刻,似乎在想怎么和粉丝通报,眼角微微弯起:“大概再过两个月村庄整修完毕,通往村庄的路也会开通。”

    “我会在直播间抽取100个幸运粉丝体验免费农家乐活动,欢迎大家踊跃报名,过来游玩。”

    第45章

    坎皮斯在失去帝国十三军团副队长的身份以后, 为糊口去做了佣兵,此时在外为雇主寻找珍稀的七味响尾蛇。

    这是一种毒性不大,但独立难寻的蛇种。

    他在深山中呆了足足一个星期, 扒拉杂草许久,都未曾见到一条蛇的身影。

    要不是十万星币过于吸引虫, 他也不会在这里熬那么久的时间。

    “嗯?”

    坎皮斯这才听到通讯器发出的滴滴响声,没日没夜的寻找和不充足的睡眠让他看东西多少带点昏沉。

    他随意地打开通讯器终端。

    熟悉的直播间标志跳动着亮红色的数字,忽然扫去他脑海里的一片阴霾。

    坎皮斯猛然凑近屏幕,看到他关注的主播已上线,有一种说不清的高兴与遗憾在里面。

    高兴的是一个月没见过的主播终于出现了,遗憾的是他现在在外面信号断断续续,而且搜寻的时间再过三天就要结束, 他还忙于寻找目标物品。

    坎皮斯长叹一口气, 想想这深山里也没有外虫,干脆放大音量,旁听路卿的声音。

    雄虫的声音一直很好听, 宛如流水敲击青石发出的那般轻灵舒服。

    坎皮斯一边用特殊的气味扫描器寻找七味响尾蛇, 一边倾听直播间里传来的话。

    然而没几分钟, 听到那抽取100名幸运观众, 他突然绷直了身体, 将放在口袋里的通讯器迅速拿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的弹幕。

    通篇都是在说这次抽奖。

    他没有听错!真的要抽奖!

    这次抽什么奖?

    坎皮斯专注于听那温润的嗓音,内容从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留下什么,现在万分后悔地在弹幕中搜寻有效信息并捕捉主播的下一句话。

    农家乐?坎皮斯看到在万千弹幕中这一条短小的弹幕, 当即点下一个赞,激动地看向蓝屏。

    是主播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吗?

    *

    弹幕炸开了锅。

    密密麻麻的字都是在询问什么时候抽奖怎么报名。

    “是采取直播间抽奖箱的方式, 让所有关注直播间的粉丝能参与的活动。”

    “后续会再具体说明。”

    路卿也不着急解释,将直播蓝屏又转向绿色的农作物。

    “这是生活中很常见的韭苋。”

    这是路卿第二次带他们一起辨认现实中生长的植物。

    上一次还要追溯到采摘蔺枣树的枣花的那天。

    路卿弯下腰,用细长的手指小心地插入植物旁,松开它边上的软土,等看见那粉红色的一点点根须,随意拔起那一株还未被村民摘走的小韭苋,菜根带出泥,甩一甩稀稀拉拉落下碎裂的土渣子。

    “今天用这小韭苋做一份韭苋蛋汤,韭苋跑蛋和韭苋饺子。”

    路卿直播间有不少不同星球的粉丝,但大部分都认识这韭苋。

    懂行的粉丝看着这发黄的菜叶,皱着眉发出疑问:“这韭苋营养缺失得厉害啊,怎么吃啊。”

    “干巴巴的,口感也不好。”

    有些粉丝则是以为路卿不太清楚这菜的价值低,好心地提醒:“洛洛,这韭苋不新鲜,吃起来会很苦的,新鲜的韭苋才好吃。”

    这些都还算是指导与建议,有一些无意间发现直播间而新进来的粉丝中,总会有些暴躁份子,严厉地斥责并反驳。

    [我最帅111111]:这韭苋没看到叶子都黄了吗,枯萎了啊。你还搞得像真的一样,拿这种菜做饭,糊弄虫。

    [我最帅111111]:还有这边的菜根,粉红色的,你不知道评判菜有没有是否成熟就是看他的叶子和根吗?

    [我最帅111111]:枯黄的叶子代表的是营养流失,一种是太成熟导致植株器官衰竭留不住营养所以导致的流失,一种是根本就没长熟才导致的营养不良。韭苋的菜根发紫黑色才算是成熟的标志,那就可以基本锁定,这株韭苋根本就没有成熟。

    [我最帅111111]:你这些个基础常识都不知道,真的算美食主播吗?

    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分析帝,老粉丝习以为常,他们习惯了打脸,于是沉默不语。

    而新粉丝,或者没来多久的粉丝对路卿这番操作还没有深刻的认识,所以在直播间的质疑声逐渐多了起来。

    [悠悠的小宝宝]:我还以为抄袭风波的主角有多厉害呢,不过如此嘛。一点都没有我们悠悠专业,他每次直播前都会和我们科普这些食材的基础知识,做菜也很详细。不像这个主播,多说一句话好像就会死一样,笑死了。

    这些质疑和长篇大论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路卿自然也能留意到。

    他的直播方式以行动带动教学为主,不喜欢或者说他懒于在开篇灌输一大堆的理论知识,而后用行动再实践并重复一遍。

    太过多余。

    路卿想起之前帕森和他着重强调的他在直播间里的一些缺陷。

    每个主播都是活泼开朗亦或是温柔贤淑的,但毫无例外全是会与粉丝积极互动的。

    路卿的态度好,虫也温柔,可偏偏互动性弱。

    帕森很头疼:“现在的你就保持着这样很好,也是卖点。但面对一些质疑,我希望你能多多少少说些什么,哪怕一句也好,否则粉丝流走,就算你后面有反转,也抓不住那些已经走掉的粉丝。”

    对于帕森的这番话,书书表示:粉丝流失就流失嘛,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不是路路子的。

    路卿的记忆力很好,这些话多多少听进去,在今天施行:“往下看就知道了。”

    随后就没多余的话。

    帕森蹲守在直播间的粉丝堆里,满心期待地看着雄虫用温和的目光直视这蓝屏,就好像被他深情注视着一样。

    他刚在心里夸赞路卿终于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颜值主播,却看到他的唇一开一合,吐出一句话让他的耳边轰隆发疼的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

    帕森:……?

    或许,可能。

    你这一句不如不说比较好……呢?

    疑似挑衅的短句让那几个发出否定弹幕的粉丝倒吸一口凉气。

    哟呵,这个主播很嚣张。

    我最帅111111好像被路卿勾起了怒意。

    [我最帅111111]:好啊。

    [我最帅111111]:主播那么自信就给我们瞧瞧呗。

    [我最帅111111]:我倒是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呢。

    路卿专注于采摘菜叶,埋头弯腰姿势老练地在田里拔出一只又一只的小韭苋,他们这才发现田地里全是这种没有长熟的小菜头。

    ……这种小菜头真的能做出美食吗?老粉看着菜头很怀疑,但又很兴奋。

    希望能学习到新的做饭技巧。

    除了部分真的被劝退的新粉丝,大部分留下来看戏。

    他们喜欢那些强行装逼的主播,因为圆不回漏洞,而在那里害怕地瑟瑟发抖。

    一想到表面上看起来镇定的雄虫,心里实则慌张得要哭出来,莫名的欲望被满足,他们的嘴角勾起扭曲的笑容。

    [我最帅111111]啧了一声,鄙夷地看着屏幕中认认真真挖菜的雄虫,嘴边发出一声嗤笑。

    他的身旁堆积大量零食的壳子、泡面和外卖垃圾。

    狭窄的主机屏幕囊括住一个聊天框和一个直播间,他在直播间发的弹幕,一字一句原封不动地出现在幽暗的聊天框中。

    “哼哼。”[我最帅1111111]吸溜了一口泡面,紧接着又喝了一口可乐,用手臂上的脏袖子擦去嘴上的油渍。

    凭什么这种雄虫能当主播,他却不行?

    [我最帅1111111]愤愤地想,但没多久嘴角露出邪笑。

    无所谓,反正马上他就会从云端跌落尘埃。

    路卿摘其他韭苋的举动自然被其他村民发现,并想上前阻止他。

    这虫崽子不懂种菜,不知道很正常,但他们可不能像没事虫一样,一直愣在边上发呆啊。

    摘一颗也就罢了,摘多了又不能吃掉可怎么办咯!

    “让他摘吧。”一声中气十足的话音落下,路裕年拄着铁铲从另一头走来。

    老虫的话并不响亮却有力,清楚传到每只虫的耳中。

    他们面面相觑,犹豫半晌,虽有不理解但还是四散退开。

    路卿拎着一袋小菜头,进入厨房,直播间的质疑声此起彼伏,但他并未多少关注。

    有几只雌虫跟着进去,想看看路卿准备拿着堆未成熟的小菜做什么。

    却见他只是简单地将韭苋和其他菜放进水池中的网状篮子里,用小水流过滤清洗一遍。

    无论是韭苋跑蛋、韭苋蛋汤还是韭苋饺子,韭苋都是主要的食材。

    如它略显沧桑的外表,韭苋是一种褶皱较多,类似一把由根部连接着数条蕾丝花带的绿色蔬菜。

    它多为一簇一簇的,细长扁平的叶蜷曲着呈伞状铺展,伴生细小的复叶,甘甜脆爽,可以做凉拌菜。

    还未熟透的韭苋没有毒,只是口感不行,寒气更重,对体寒的虫不友好。

    研究的花花草草多了,应对这类没有毒的蔬菜就会有独特的处理方式。

    比如说……路卿点燃柴火,在锅里倒入一碗菜油,在烧热的那一刻,将那把绿黄色的韭苋一齐下锅。

    噼里啪啦。

    油花在菜周一个接一个地炸开。

    金灿的颜色顺着菜的尾梢,瞬间攀升到顶端。

    众虫:???

    众虫:!!!

    第46章

    黄绿相间的扁平菜叶被炸至金黄, 就在众虫的眼皮底下鼓起小泡炸开花来。

    路卿用筷子飞快地将油中的韭苋翻个身,速炸五六秒后立刻夹出滋滋冒油的韭苋,将这一把全部沥干, 放置一旁的白面盆子。

    这一幕惊险的炸油锅让他们的心脏猛地提起来,看到主播淡定自如的动作, 又瞬间放下心来。

    起起伏伏的心跳连耳边都能清晰听见回响。

    稍稍定神,白盆上早已铺上的油纸让在线的虫众意识到纸的意义就是为了吸取韭苋上多余的油分。

    炸韭苋好吃吗?

    看起来是好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用菜油炸的原因,刚炸出的韭苋没有油耗气,反而像裹了一层混有金黄蛋液的面包糠,将细长的叶炸出酥软漂亮的色泽。

    远在天边的坎皮斯强行移开脸,还好,不是那么想吃。

    粉丝的关注点还在另一边, 路卿却又起一次锅, 在一分钟内完成热油、打蛋的工作。

    蛋是从帝军大边上的集市买来的。

    敲下三四颗蛋,混入少量白面粉和水搅拌,等橙黄的蛋液颜色逐渐变得浅淡、更加粘稠, 路卿将这一大碗蛋液搁置一旁。

    此时, 被捞去少许的油再次被烧热。

    蛋液从勺子滑下油锅, 迅速环抱成金灿灿的块状, 看起来软软嫩嫩的, 上层浮动着半流动的液。

    路卿隔着手套抓起一把韭苋,利落地剪下大片大片的菜碎,直接撒在半流动的蛋液上,然后迅速翻滚两下,任那金水流淌至蛋饼的每一个角落, 连韭苋都半凝固在蛋液中时,将它捞起来放置一边。

    路卿的每一步动作都很快, 几秒钟完成。

    虫众看得一愣一愣地,每次看都会有一种新的体验。

    姿势太漂亮了,一点都不会拖泥带水。

    “灶台的火很大,很难控制火势,如果是类似这种稳定性不强的厨具,建议将时间控制在3–5秒,不建议再长,容易烧糊。”

    “还是推荐买正常的家用厨具,可以调定时间。”

    路卿的解释简洁,手下也不停地做下一步的动作。

    这一举一动就像刻在他的DNA里,无需在脑海中回顾一遍,手自然而然地拿起边上洗干净的西红柿,而后对着锅一手捏爆。

    卧槽!

    他们惊住了,做菜还有这种的?

    不切菜不调味,直接把菜捏爆?

    这不是不懂得做饭的军雌才会干出来的事吗??

    可……

    他们盯着屏幕的眼睛忍不住凑近,再凑近,喉咙微微滚动。

    鲜红色的果肉顺势从西红柿的外皮中被挤压出来,汁水喷溅,为什么……

    为什么带给他们异常舒服的爽感!

    好爽啊!!

    [夜晚哭泣的眼睛]:chao,主播,劳烦您再捏一次,好像没看清。

    [啊啊啊啊啊啊要毁灭了]:看不清,影响到我学做饭了,洛洛速速再捏一颗。

    [球球你]:以后可以一直这么干吗,简单又方便,做个啥,直接捏爆,嗯,鸡蛋也捏爆。

    [一只帅气的虫啊]:我觉得可以。

    ……

    深红的番茄液从路卿手指间滑落至瘦白的掌心。

    套在指尖上的手套透明轻薄,却拥有优秀的隔热效果,所以这一场捏爆盛宴,与其说是拿着毫不相干的东西随便捏爆,不如说是主播赤手捏出它的果肉,给予一种红与白视觉上的绝对冲击。

    路卿捏了捏手心,将最后一点果肉一齐助流进锅底。

    这些番茄的肉只能算是调味作用,他抽去手套,放在砧板上,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好似捏碎一颗滚圆柔软的果实并没有给他的心理带上任何的满足。

    “如果是懒于剥西红柿皮的虫友可以直接用手,可能会更加方便。”

    路卿停顿片刻:“但最好是带上手套,这样更加卫生。”

    帕森听着连连点头,就是这样!多提些贴心的意见,表现出温柔美食主播的特色。

    然而不和谐的声音总是存在。

    [] :要你废话。我自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卫生什么,我难道不懂吗?

    帕森眉头紧锁,这些恶语相向的弹幕一看就是故意找茬,想尽各种刁钻的角度来说路卿的不是,挑他的错。

    ……为什么要对一只雄虫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这念头刚闪过大脑,帕森的神色略微恍惚了一瞬。

    好像曾经,他也是那瞧不起雄虫,将雄虫当作是弱小废物的一份子。

    只不过寻找雄虫主播的工作让他将这种情绪压抑着没有爆发。

    虫屎的,真想把他们的狗嘴巴全部闭上!!

    跳跃的愤怒火焰在他的胸口燃烧,明明过去的他总能冷眼旁观雄虫被欺负被弹幕骂,在雄虫红着眼哭哭啼啼地和他抱怨时,一板一眼地说黑红也是红。

    可现在,他很容易被这种话挑起不悦。

    他现在好像多少能明白那些小雄虫红着眼可怜兮兮来求安慰的原因所在了。

    帕森想法发生转变,他以前也带过很多小雄虫,只是他们太会外露,只会让他厌烦。

    路卿则太会隐藏,反而让他触动。

    虫屎的,就是贱。

    帕森暗骂自己,自从和路卿经历过那么多的直播风波,他决定后面对那些小主播态度好一点,至少在他们害怕的时候,稍微给予点安慰,即便他不会。

    然而,路卿淡淡地笑了:“您开心就好。”

    弹幕短暂地空白了一瞬,活像网络卡顿。

    紧接着一连串的?袭来。

    帕森:?

    虫众:?

    喷子:?

    ……好家伙!

    怎么做到用这么温和的话说出这么犀利的语言。

    连帕森都替那些喷子下意识感受到了不爽。

    帕森啧啧称奇,心里觉得好笑,他白担心一场。

    这时,通信器的终端响起,帕森神色轻松地接下电话,却在听到电话的那一刻,缓缓睁大了双目:“什么?”

    *

    番茄汁直接碰油,容易溅出来。

    路卿的手放在靠近油的一小段不高的距离才挤下一些果肉,并告诉直播间的粉丝怎么可以尽量避免溅到油花。

    这时候一点点的番茄酱会为番茄的酸甜提升到一个绝佳的高度。

    路卿加入一勺番茄、酱油、零粉,一点点盐,糖……

    看起来就红红火火的酸汁调成浓稠的酱黄,勾芡出的颜色咕噜咕噜地冒出香气泡弹。

    这一手好味酱汁,为那一块煎得软嫩的韭苋打下坚实的基础,顺溜地滑入汤汁中,被路卿顺手切成烂烂的数块。

    绝美!味道勾虫!

    这是他们第二次喉头滚动。

    一想到这么一碗浓郁的汤汁浇上一勺淋在饭碗里。

    汤汁滑入白色的米饭,将它沾染成油光光的赤色,在勺子搅动米饭的那一刻,韭苋的软蛋被裹挟着侵入其中,发出浓郁的酱香。

    他们忍不住咽下口水,后悔将共感的灵明度开到最高!

    只能看,不能吃,太煎熬了啊。

    这次坎皮斯无法用虚假的谎言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看向那碗蛋,真的很想吃。

    可是——

    坎皮斯一脸嫌弃地看向自己在树丛中挖出的几颗野草和蘑菇。

    算了,拿着这个幻想着韭苋泡蛋吃吧。

    然而,开播时的喷子再一次上场了。

    [我最帅111111]甩开那一桶未吃完的泡面,面带怒容地将键盘戳得震天响。

    [我最帅111111]:呵呵,你这个本末倒置了吧?

    [我最帅111111]:韭苋,韭苋,主体是韭苋,你这么一搞,不就变成蛋是主体了?”

    [我最帅111111]:真是搞笑。

    第47章

    创世之初, 万物皆处混沌的时候,虫族靠一族之力,在宇宙战争中获得胜利, 占据了这一整个维尔兰星系。

    虫族拥有先天的繁衍优势。

    根据不同的种科,雌虫可生出1~10颗等数量不一的虫蛋。

    虫蛋的多少基本看雌虫的身体素质和雄虫的生育能力。

    生得越多代表雄虫的生育水平越高, 对宇宙战争起到十足关键作用。

    强大的个体素质加源源不断的生产线,让虫族达到鼎盛时期。

    数百支雌虫军队不要命地填补死去的雌虫,登上星际战场,成功攻破各个星球原生生物的防线,占领选择最富足祥和的星球设立帝国,拥护生育力最强的雄虫登上王的位置。

    那日,便是建国之日, 也是每年虫民放假, 举国同庆的日子。

    帝国军雌没有所谓的节假日。

    对于他们来说,建国之日是维护和巡护之日,工作量是原先是两倍乃至三倍。

    艾勒特连续处理数天的公务, 未曾真正合眼。

    每天上午、下午和晚上, 还有一通雷打不动的训责电话, 持续刷存在感。

    “艾勒特!”

    终端定时响起, 艾勒特开启了自动接听系统, 所以对突然冒出的声音没多少神情上的变化,甚至愈加冷漠。

    “你忘了是谁救了你吗?是我救了你!”

    “你却要忘恩负义?脱离我们家族?你要和卢卡西解除订婚?我不同意!!”

    老洛克打了十几通的掩护电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尽所有办法将这只不听话的雌虫留住。

    但他不知道的是,一直被他操控的雌虫并不是真任谁摆布的软弱雌虫。

    他不心软, 也不驽弱。

    他的心脏可以对任何虫冷若磐石。

    被称作嗜血残忍以毒闻名的肉食性虫类怎么会在背叛后还傻乎乎地做老洛克手中利刃与尖刀。

    他可是连自己的丈夫都可能吞噬掉的黑寡妇蜘蛛。

    艾勒特在近几日的高压工作下,无暇关注其他的事, 但时不时受到的打压还是能依稀感受到。

    他隶属于帝国第七军队,是七军的军团长。

    七军是不服管的刺头军,包括了许多类似艾勒特这样的食肉性毒虫。

    其不可控性强,本该由其他少将管理,实力却压不住这群极有可能发疯的虫类。

    这是艾勒特能空降后成为少将的主因,也是他们打压他忌惮他的主因。

    但其中没有老洛克的推波助澜,艾勒特并不相信。

    “艾勒特,你听到了吗??你不能忘恩负义。一旦有其他虫知道你背叛了我,不再听从我的命令,所有虫都会认为你是只不服管教的雌虫。”

    “不会再有雄虫要你,不会再有家族接纳你。你是一只行走的毒虫,谁敢要?谁不会怕你?你会像你手下的七军队,成为独立于世的孤寡虫,终日只有死亡和寂寞陪伴你!”

    老洛克终归还是一个政客,他的一番口才确实触动到了雌虫。

    怕……他?

    艾勒特笔下稍顿,转了个笔花放下,慢慢合上眼,揉了揉眉心的位置。

    副官敲门进来,被整个房间里充斥的虫素一呛,差点逼出虫化。

    ……这是怎么了?

    副官屏住呼吸,看到艾勒特抬起眼,赤色的眸参杂着黑漆漆的一团什么东西,冰冰冷冷地看着他。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是什么,雌虫眼睛一合,又恢复正常的眸色。

    “什么事。”

    “艾勒特!!”

    副官的喉咙轻微颤动一下,看着艾勒特面无表情地挂掉电话,周边的气压又低一度。

    他颤颤巍巍地上前递交杀虫案的报告材料,视线在桌面上漆黑的终端上一触即离。

    那声叫破音的尖锐音调……

    副官暗暗沉思,如果他没有听错,是那位政权大臣洛克阁下的声音吧?

    “最近有什么新进展吗?”艾勒特翻看过一遍手中的材料,把纸面倒扣在桌上,冷冽的目光直逼眼前的雌虫。

    副官一个激灵:“是,那位最后一次被伤害的雄虫阁下他醒了。从他的口中,我们知道了一些新的线索,可能需要少将您亲自去一趟。”

    “好,还有吗。”

    “还有就是……”

    “滴!滴滴!!”紧接着老洛克的电话之后又是急促的响声。

    副官正想是谁,却见艾勒特的眼神瞬间发生变化,下一秒将终端紧紧握在手心。

    这一系列的事情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

    副官正暗暗吃惊到底是谁让老大如此紧张,耳边恰时听到一声温柔似水的声音。

    对比老洛克,简直两个极端。

    艾勒特的唇线绷直,五官还是一贯的锋锐冷厉,但柔和下来的眼角还是能看出他心情上的转变。

    他在愉快。

    副官读出了这条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案子的事等会儿我会看,你先出去吧。”

    艾勒特放下终端,眼神示意性地看向门的位置。

    副官不是傻虫,看出其中的驱赶之意,纵使再好奇,还是点点头,带着多余的东西离开。

    视线回落,小小的频幕上,雄虫的脸格外清晰。

    发丝、气味、眼神,还有动作,无时无刻不在刻画出雄虫现在最真实的状态。

    艾勒特的指尖隔着屏面,轻轻地触摸那张脸。

    他不敢靠得太近……

    生怕这种距离会令虫窒息。

    怕他吗?或许吧。

    艾勒特沉下眼,眼底的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那就躲在远远的地方看着。

    只要看不见他,就不会怕了。

    *

    [我最帅111111]就是谅路卿不敢随便乱动他。

    虽然他上面标注的是雌虫,可是他的信息卡登记的是雄虫啊。

    他可是雄虫!谁敢随便招惹他。

    一个小小的主播?无权无势,和他也没什么区别嘛。

    多几个无关痛痒的小粉丝。

    [我最帅111111]得意着,他是一个游荡在网络上的键盘侠,平日最喜欢的就是跑到其他主播下面挑刺。

    他换了无数个账号,无数个身份,有时候充当书法大师,有时候充当美食大家,有时候则是什么都懂的学霸。

    只要直播间的主播直播什么,他就演什么,久而久之他从中得了趣,还被一些大佬赏识,通过接外单做黑子赚钱。

    路卿是他的新单子能赚钱,雇主还提供理论援助,有比这更舒服的事儿吗?

    [我最帅111111]剔着牙,美滋滋地仰躺在他的躺椅上,看着弹幕里的一群小粉丝,“气急败坏地辱骂”他。

    真不讲道德啊,现实中肯定是没虫浇灌的大龄雌虫吧?[我最帅111111]啧啧摇头,难怪来看这种小白脸的没营养直播,是找X幻想……来了吧。

    他一边笑,一边随手打了几句话,引起一波又一波地骂声和公怒。

    可并不是所有的水友都是支持主播的。

    有不少赞同[我最帅111111]的说法,也有不少持观望状态。

    就是在这一片硝烟四起的弹幕战场中,一条金光闪闪的弹幕飘过频幕的上空。

    [系统]:用户Lu7in对主播路卿送出玫瑰香车,现在进入霸屏阶段。

    [Lu7in]: biu~biu~你是开在我心口的玫瑰,是我深藏而不忍触碰的珍宝,愿你永远绽放,芬芳如故!

    [我最帅111111]傻眼了,牙签顺势掉落在地上。

    弹幕区又是一次短暂的卡顿后,爆发出惊天的欢呼。

    [asdfgh12345]: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大佬!!!

    [饿了呀]:大佬!!!你终于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抛弃我后雄主他悔不当初]:我们洛洛被欺负得好惨!!呜呜急需大佬帮忙!!

    [这是一个优秀的用户号]:坏东西!!大佬来了,你完了。

    [我最帅111111]看着频幕上大片大片的金光和亮片,死死咬着牙,眼珠子嫉妒得发红。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这么多玫瑰香车,那就是快百万的星币!!!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星币啊!!!

    豆豆直播的系统技术员在最近的一次更新后,修改了一些礼物的展示效果,还加入最新的表白礼物。

    玫瑰香车是所有礼物中最昂贵的,比航母还要多收百分之十的手续费。

    所有频幕前的虫怔怔地看着粉金色的香车,开落漫天鲜红的玫瑰花。

    花瓣零零撒撒地飘下淡金的芯絮,随着轻柔的、带着玫瑰香气的风,散下星星点点。

    无虫不直呼太浪漫了。

    除了真正的富豪,谁会花那么多钱,为一个小主播落下铺天盖地的花雨。

    [我最帅1111111]只关心如何搞得雄虫无力反驳,最后被他贴上假美食博主的标签,然后功成名就地退去。

    根本没看到那粉丝榜上金光闪闪的榜一后,是高达3099980的星光值。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他能拿那么多钱!!不过是个陪聊!!

    [我最帅1111111]完全被妒火烧毁了理智,疯狂敲击键盘反击,却没有注意到他身旁的对话框发来十几个“撤退”“销号”的字样。

    未来的[我最帅1111111]无数次后悔,如果他能再次回到这一段时间,他会选择立刻注销自己的号码,躲得远远的。

    只是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惹上什么,愤愤地敲打键盘。

    [我最帅1111111]:怎么,我说错了不成?

    [我最帅1111111]:只会靠雌虫的小白脸。

    路卿见识了一场浪漫的花雨,对这个榜一大佬粉丝多出的却是几分其他感觉。

    如此大数额的星币,为什么要送给他一个小主播呢。

    路卿沉吟片刻,下一瞬嘴角微弯:“谢谢Lu7in的玫瑰香车。”

    “谢谢,我很喜欢。”

    Lu7in:您喜欢就好。

    [我最帅1111111]一直想挑起主播的反击怒骂,却看到两虫旁若无虫的对话。

    这远比他被虫围骂还令虫恼火。

    他气得直冒烟,自己先一步忍不住,怒而骂道:“这真的是其他虫送的钱吗?不会是主播买粉自娱自乐投的香车吧?小心我等会儿举报你刷数据哦?”

    书书气得不行,它被路卿按压在小口袋里,直冒出一个头。

    现在已经伸出一个小拳头,准备对着那恶心的黑子挥上一拳,却见屏幕上榜一大佬发出的一句话。

    [Lu7in]:你可以试试。

    第48章

    [我最帅111111]起初并没有将这句话当一回事儿。

    你说让我试试我就试试吗。

    呵呵, 以为有几个闲钱就能为所欲为?

    但他骂久了,见对面许久不回也有些发慌。

    太过平静的弹幕,他就像孤立无援的一只虫, 任如何吠叫都无虫理睬。

    [我最帅111111]:怎么了?害怕了是吗。心虚了?

    我最帅 1111111 叫嚷着,手却放慢了打字的速度, 他的心怦怦直跳,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有时候当一只虫过分上头,他们会忽略掉周边的环境,一味地向前冲;等他们发现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又会想寻求周遭的帮助,给予自己心理上的安慰。

    每只虫都不是一座孤岛,他们终归需要心灵上的慰藉。

    我最帅111111就是这样, 他紧盯着屏幕的视线开始四处乱移, 最后定格在那个一直被他忽视的聊天框,试图从聊天框上那个叫做Erika的用户身上寻求一些帮助。

    然而事与愿违,他眼中的救世主在3分钟前给他留下了一句话, 让他的不安攀升到了顶峰。

    Erika:我先逃了, 你自求多福吧。

    我最帅111111 看到这条才开始真真正正地害怕起来,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条救命稻草, 拼命滑动鼠标, 去查看用户Erika之前发的几十条未读信息。

    最早的一条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前的事了。

    后续所有的短信内容全是让他撤销用户、转移居住地、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他的消息。

    为什么Erika会这么发这些消息,只要不是纯傻子,谁都能看明白。

    有虫追查追查过来了。

    [我最帅1111111]对注销翻车逃跑一事轻车熟路,可发现的还是太晚,被冲进来的雌虫逮个正着。

    号码注销成功, 就差一步他就能从楼里出去。

    他眼底的惊慌收起,转化为怨愤, 步步后退。

    “你们敢擅闯雄虫的民宅,都不想活了??”

    “普拉提阁下,请原谅我们的突然闯入。”来行军雌的语气彬彬有礼,眼眸深处却是掠过一抹鄙夷。

    “我们接到您涉嫌造假、污蔑他虫信誉、强jian等一系列的犯罪证明,特地来接您去审讯室了解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

    军雌说的是了解,而不是询问,表示他们掌握了决定性的证据。

    “如果您还要加以反抗,接下来将会采取强制手段,望知悉。”

    “等等!什么强jian造假,我不知……!”

    话音未落,两只雌虫军官上前,一左一右挟固住臃肿雄虫的身体两侧。

    难以言喻的恶臭从普拉提的身上飘散出来,飘过两只军雌的鼻尖。

    这是怎么样的一股臭味呢?像是闷在夏日橱柜里几天没吃的臭鳜鱼,发酸发臭带着湿湿的潮气。

    雌虫根据等级和虫种的不同,对气味的敏感度也不同,但都不约而同地紧蹙眉心,胃液翻涌而上。

    虫神的,这只雄虫究竟多少天没有洗澡。

    两只军雌如鲠在喉,连钳住他的手都觉得有几分瘙痒。

    不知道是真的有皮肤病,还是心理作用。

    ……

    弹幕区叫嚣得最厉害的黑子许久未见踪影。

    有粉丝猜测他可能是被众多粉丝骂得不敢出头,有粉丝笑前粉丝太天真,真要怕被别虫骂,怎么会待到现在,还愈战愈勇?

    有一个粉丝提出,会不会是榜一大佬出手将黑子清理出去。

    部分虫相信,部分虫不信。

    不信的虫粉说:笑死,现在可是法治社会诶,你当是以前那种只手遮天的贵族社会吗?

    相信的虫粉说:指不定他做过什么坏事,被挖到了呢?

    两边争执不休,闹作一团。

    就在弹幕陷入交战时,路卿默默准备另外两道菜的材料,起锅热油。

    时间长了,说累了。

    饭菜的香味也穿透虚拟屏幕,缠缠绵绵地勾出众虫味蕾上分泌的唾液。

    他们的鼻翼微动,终于将重心放在雄虫身上。

    却见不少粉丝已经趁他们吵的时间,一言一语地和主播搭话,套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什么主播结婚了吗?主播多大了?主播需不需要一个干雌父……

    虽然雄虫回复地模棱两可,但好歹给到他们一些对雄虫生活中的印象。

    他们也想和主播一对一聊天啊……

    错失良机的粉丝发出一声懊悔的叹息。

    想当初这直播间还只是个孩子,他们未曾做到珍惜,如今有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他们还是错过了。

    弹幕区刺激性的评论渐渐消失。

    或许是路卿的举手投足之间自带催眠效果,水友们看着心如止水,不知不觉将三道有关韭苋的菜皆学尽了。

    躲在门后偷看的村民们只敢露出半只眼,他们不敢打扰,直到路卿说:“路爷爷,皮皮哥,岩叔叔,咔洛叔……”

    他们挠挠头,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也不行哈。

    于是,慢吞吞地从路卿的斜后方走来,脸上还带着不好意思的笑。

    不过,只是说过一次名字,小七就能记住复述出来,他们还是挺感动的。

    “这是巨岩村的村民们。”

    路卿介绍道:“他们热情好客,做饭一绝,大家看到的屋子和小路就是他们新修建的,田也是他们种的,自给自足。”

    很会做饭倒不至于,刚刚小七的一些操作他们也是才学会的。

    村民面面相觑,腼腆地笑了一下。

    “开春兽类多了,叔叔哥哥们还会去捕捉一些作为篝火晚会的主菜。大家受地区所限,应该很少能尝一尝由木架直接烤制的新鲜兽肉,比用烤箱做出的烤兽肉多一种独特的自然风味。”

    “热辣奔放的晚会舞蹈也是不可多得的视觉盛宴,想要在白日体验田园风光,与村民一起捉鱼打猎,晚上将自己收获的食材烹饪至美食,和村民们一同在晚会上狂欢,或许巨岩村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番推荐下来,粉丝的情绪空前高涨,叽叽喳喳地询问路卿究竟什么时候开奖。

    路卿说还在准备,预计下个月就会在直播间下面开启抽奖活动,希望大家踊跃报名。

    ……

    直播有惊无险地结束。

    路卿查过类似农家乐的一些活动地点,发现这些地点由于帝国对城市的建造,要不就是“与世隔绝”,塌陷堵塞,磁场紊乱,交通不便;要不就是宣传力度不大,活动过于贫瘠,没有其特色在。

    岩石村有特色,却不是独一份,只能从宣传入手。

    路卿选择最简单基础的抽奖模式,让中奖的粉丝亲自体验一下农家乐三日游,并写出评论发表。

    写评价的粉丝给予农家乐大礼包一份,东西就是很简单的风干食材和当地的特色物。

    就此打造品牌效应,将农产品推广出去,一举两得。

    有时候最简单的方式效果反而很好,弄得太过复杂,民众反倒觉得麻烦。

    唯一的问题是,农家乐的共性就是巨岩村首当其冲需解决的。

    飞行器在巨岩村周边的不稳定性太强,一般开到山头下较的某一处就会停下让客虫自己上山走去。

    山路不好走,崎岖难辩。

    会飞的虫种尚且可以轻松一些,可不会飞的虫却要徒步过去。

    行李箱也并不方便携带。

    路卿也是和老村长保证许久,才被允许自己下山回家。

    路卿做的分量不少,所有在场的虫至少都能吃上两三口。

    村民吃得香,连连称赞,说要学习一下,冬天做大锅饭吃。

    村里生活气息很重,热热闹闹的,吃饭都是你一言我一句,弄点酱过的菜头就就,一起吃杂粮。

    路卿就是在这时走到无虫的墙角,点开终端最近的私信。

    大部分的私信被处理过,被扔进系统垃圾箱。

    唯独几十条是粉丝发来的留言,盼望着他能赶快回来。

    路卿设置一件群发,一齐将消息发出去,却唯独没有发给Lu7in。

    他的眸光落在Lu7in的头像。

    这位形式低调,不怎么活跃的大佬,一直是单一的一种颜色,偶尔会因送出的礼物不同,被系统加上花里胡哨的特效。

    这次是散落粉红花瓣的玫瑰金边框。

    玫瑰金边框的主虫一个月未曾有过来信,只有在献上十辆玫瑰香车的今天,发来一句精简的话。

    Lu7in:已处理,请您不要担心。

    结合直播间发生的事,Lu7in的已处理显而易见。

    路卿沉吟片刻,无论今日的礼物自愿与否,这都是一个心意。

    他想,或许要给一直支持他的榜一大佬一些回礼。

    路卿:谢谢。

    路卿:可能有几分冒昧,请问您是否喜欢一些农产品呢?都是加工过的,熟食。

    Lu7in:是阁下您亲手做的吗?

    路卿的指侧贴在终端外壳停顿半秒,回复:是的。

    Lu7in:好的,谢谢您,我很喜欢。

    谢谢?默认他会送吗。

    路卿挑起眉梢,莫名起了想逗弄的心思,所以发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路卿:您喜欢就好。

    路卿:希望到时候能亲眼看见您的到来,请允许我为您献上最真挚的祝福与食物,我会亲自为您加工。

    另一边显然没想到路卿提起的农产品并不是送给他的,而是邀请他来村庄造势的诱饵,沉默片刻才回复。

    Lu7in:好的,我会的。

    路卿嘴角微勾:请问您的地址还是原先的那个地方吗?

    Lu7in:是的,阁下。

    路卿:好的。

    路卿:一周后我会将亲手制作的熟食送来,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呢?

    艾勒特愣愣地看着那一行字,思维像是被胶纸贴住,不再转动。

    每个字拆开他都认识,可放在一起为何有些茫然。

    Lu7in:您的意思是,要送我加工后的农产品吗?

    路卿:是的。

    Lu7in:方便的,谢谢您。

    艾勒特一边看日程表,一边回复。

    七日是放假后的开学第二天,他有一次上午的会议和下午的任务要执行。

    要取走东西的时间只有中午和晚上那片刻时间。

    即便如此,他还是怕抓在手心里的鸭子飞走,直接答应下来。

    艾勒特如释重负地松下紧握着终端的十指,不知不觉指尖溢出汗来,沾湿终端侧面的黑框。

    他生怕路卿发现他的身份,被他厌恶。

    即便能换多少个号,那些留存在这个号中的那些话,那些回忆,也不复存在了。

    艾勒特的目光望向桌面右上角那个漂亮的玻璃瓶子,透明的玻璃瓶子呈多面棱角,映照出瓶内波光粼粼的淡金色流液。

    这是分别后,路卿送他的第一个礼物。

    艾勒特抚摸着瓶身,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暖意。

    看得出瓶子只是最普通的,在礼品店里常见的材质所做。

    软木塞也是便宜的。

    但包装却很用心,瓶底的纸皮垫子和瓶身上点缀的亮片,都有种梦幻般的错觉。

    褐色的软塞下还悬吊着一张由牛皮绳穿透而过的花纸标签,漂亮的银边记号笔在上面写下清晰飘逸的一串花体字——Lu7in。

    正如和花蜜一同送来的那张祝福的小卡与干花玫瑰,一点一点扎进他的心脏最深的地方,永不凋零。

    第49章

    阿拉奇最近很烦躁。

    那只平日里闷声不响的雄虫竟然开始大刀阔斧地召集维修队, 对村庄进行改造。

    还是村长和村民们一致同意的。

    他怎么不知道?

    阿拉奇恨得牙直痒痒,这小雄虫尽做一些这种好事,他做完了他们做什么。

    在村庄里呆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自被军方追捕逃入这个宛若世外桃源的小村子,兄弟们种种田, 聊聊天,喝喝酒,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村长和村民们不问他们的出处,一心帮他们治疗身上的伤。

    虽出于警惕之心,治疗好扼令他们第二天早上必须离开,可又在助他们打退恶霸雄虫以后,热情相待恍若家虫。

    他们到底和一些穷凶极恶的星盗不同, 将这些愿意收留他们的恩情记在心底。

    阿拉奇原本是帝国第十军团的军团长, 因受不了帝国对雄虫一味纵容的审判制度而选择叛离,他的骨子里还是秉持着不波及普通虫众,一报还一报的理念, 坚持为村庄翻新建设做出一份贡献。

    他的想法是好的, 也那么做了。

    谁知道这雄虫来两次, 一次把饭给做了, 一次把村庄修缮给做了。

    他们干什么?干看吗?

    这些修缮队的虫都是外来户, 路卿直播间的粉丝也是,难保不会被有心之虫发现他们星盗的身份。

    他们不想村子宁静祥和的生活被军队的雌虫打破,也不想辗转各地,蹦波劳碌。

    弄艘新的飞行器,对现在的他们势必有几分难度, 他不想冒险。

    所以结果只能是……干看。

    “老大,这几天我们干什么啊?像白吃住的。”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只雌虫过来问他, 这是第13只。

    阿拉奇斜眼睨他:“什么白吃住,你们没手没脚,不会打猎?”

    “可是也没猎可打啊。”那第13只雌虫嘀嘀咕咕:“上次那只雪松猪还是运气好才碰到一只,可现在呢?都好几天没再遇见大猎物,多半是回去冬眠了,哪有我们捉的份儿啊。”

    “别叽叽歪歪借口那么多,不是没猎可打,是你们没用心去找。”

    “找了,找了没用啊……”

    雌虫边走边挠头,越想越不对味儿,小声抱怨道:“唉,真想不通这雄虫花额外的钱找外面的工队修是为了做什么,没钱烧得慌吗?不行可以把钱给我们啊,我们没钱买飞行器了啊。”

    阿拉奇一脚踹上他的屁股。

    “别磨磨唧唧的,走快点。”

    雌虫哎呦了一声,连声说是。

    他以为就他一个想不通吗?

    阿拉奇的舌尖顶着后槽牙,紧盯着雄虫凸起的肩胛骨,身形线条依旧流畅,帮助村民搬动货物的动作依旧利落。

    可他摸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赖在村里啥事不干,煎熬死了,天天还要看外来虫走来走去。免费劳动力不找,非找付费的。

    阿拉奇看得出神,谁知雄虫就在这时突然转过头,对着面容僵硬的他抬步走来。

    怎么这么突然。还未走远的第13只雌虫扭过头,肌肉绷紧,看着路卿从另一头走到老大的面前仰起头。

    “阁下。”路卿掀起唇微笑:“可否约您一个小时后在这里见面,我有话要与您说。”

    很难想象,自己终有一天会对一只小雄虫的邀请感到紧张。

    阿拉奇额角的青筋不自主弹动了一瞬,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敞开的领口下白嫩的皮肤,按压住莫名被勾出的欲望,轻微颔首:“好。”

    或许是他与众不同?阿拉奇在路卿走远后认真地想,至少这一个小时,他都在想自己为什么要对一只小雄虫的话那么在意。

    还有一个小时以后,他来找自己做什么呢?

    “肯定是和您告白。”第13只雌虫又跑过来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的手臂,满脸艳羡地说:“这么优秀的雄虫阁下都看上您,老大魅力无限啊。”

    “狗屁。”阿拉奇睡过的雄虫不知道有多少个,还不知道雄虫看他的眼光是什么吗?

    他冷笑一声,大部分的雄虫最讨厌的就是肌肉结扎,比他们强大的军雌。

    长得好看也就罢了,可他的右眼被那虫屎毒瞎,平添一道伤痕,几乎划烂他四分之一的脸。

    哪只雄虫看到都要震颤一下。

    “可可可……我觉得那雄虫阁下还是和其他雄虫不一样的……他说不定口味独特呢?”

    阿拉奇正在思索的大脑定格住了,扭头对手下咧出阴测测的笑:“听到你这句话,我不知道我该不该高兴。”

    第十三只雌虫:“……”他还是闭嘴吧。

    *

    果然,一个小时后路卿找上门。

    两虫进入路裕年屋子的客房,面对面坐着。

    中间隔着一瓶碎出豁口的花瓶,如果不看瓶身的裂纹,只看花瓶中插上的新鲜花束,还是挺浪漫的。

    阿拉奇还算礼貌,试探性地问:“所以阁下您找我是……?”

    路卿开门见山道:“或许您的眼睛我有办法治疗。”

    阿拉奇徒然一惊,趴在门板上偷听的雌虫也震惊地瞪大瞳孔。

    一直让他们苦思冥想不能解决的问题,他可以……?

    阿拉奇神色一正:“方便说一下是怎么治疗吗?实不相瞒,我曾经被医生说说我这眼睛超过最佳治疗时限,再加上毒液的特殊性,已经不可能再有痊愈的可能了。”虽然是他们沿途绑来的医生。

    “请原谅我对您的治疗方案提出一些疑问……因为这是连三级医院的医生都无法治愈的毒素。”

    路卿颔首表示理解:“是的,您的眼睛一般情况等下确实不好治疗,但……”

    “您的右眼还是能看见东西的是吗?”

    阿拉奇差点点头,可大脑中的那一根弦还是将他拉回神志。

    他犹疑片刻,故作糊涂:“此话怎讲。”

    他怎么知道?

    阿拉奇望着雄虫的眼底包含着几分审视,这件事除了兄弟几个,没虫知道,是谁告诉他的?

    “是我自己看出来的。”路卿似乎看穿了雌虫的想法,握着水瓶的手柄不急不缓地倒下一杯茶水。

    他的声音随着水雾蒸腾而上,颇有几分虚无缥缈的神秘感,阿拉奇疑惑更深,为摸清雄虫的话,视线自然而然地随着路卿倒茶的动作,眼珠一齐转动。

    路卿噙着笑,将水推到雌虫面前:“您的眼珠会根据动态实物而左右移动,如若不是看得见一些,是不会这样的。”

    阿拉奇眼珠霎时停止转动,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

    但他一想,现在再装不会动也没用,只会让雄虫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不如坦荡一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接过这杯水:“好吧。败给你了。”

    他没做过真瞎子,这些细节还真未曾注意过。

    “您的视觉神经一定受到毒物的侵袭,但由于您本身的身体素质高,毒液并没有成功熔断您的神经。如果用传统的机械治疗,确实无法将您的神经替换成良好的。”

    “所以,我有一个办法来调动您体内的机能,一起稀释掉分布在您眼部的毒素。”

    “时间会很久,但一定会有效果,就是不知道您这里的想法。”路卿说。

    “可以。”阿拉奇风风火火,他本就是很决绝的虫,否则也不会坐上星盗首领的位置。

    路卿摇摇头:“您先别答应得太早。”

    阿拉奇眉心动了动:“嗯?”

    “我有一个条件。”

    “说。”

    路卿掀起眼皮,眉目间似山野间潺潺流过的清泉,一贯的柔和:“可否请您治疗痊愈以后,带着您手下的虫一并离开村庄呢?”

    *

    离开后,书书担心地问:“这么说不会激怒他吧?”

    到现在它还能感受到背后灼虫的视线,真的不会因为路路子言里不客气的驱逐之意而恼羞成怒吧?

    路卿:“不会,因为没必要。”

    “他知道我是唯一能救治他的虫,也是知道他是星盗的虫之一,得罪我只会麻烦。”

    “哦哦。”

    书书琢磨片刻,又疑惑地说:“但这么一说,这次加载那么久才出现的下一页,恰好和治疗毒素有关,也太巧合了点。”

    “书怎么知道我们要治疗他呀。”

    “这个不该问你吗?”

    路卿在书的额头轻弹一下,不痛,痒痒的还有点舒服。书顺着蹭了蹭路卿的指尖,一脸讨好:“那不是父神设定的系统嘛,我也不清楚的呀。”

    路卿长叹一声:“你有清楚的东西吗。”

    一问三不知,除了新出来的识味功能还算有用。

    书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夜晚,路卿还在研究第二页的食谱。

    第二页的菜很简单,也是祖父经常会做的一些“家常菜”。

    他在上午将这些菜做好,开启第二页的挑战模式,看到治疗毒素的药膳。

    确实很巧。

    他对这群星盗团伙并不放心。

    这几天一直想办法欲要在离村之前将这个不稳定因素彻底解决。

    没想到开出了解决他问题的一把关键钥匙。

    路卿对书书的来历、疑问其实很多。

    比如任务是怎么加载的,是事先录入的,还是随机变动的。

    还有为何祖父做的那些菜,都是书中出现过的。

    可连一向傻白甜的书书也不曾提过,说明这些事它要么不清楚,要么是绝对不允许说出口的秘密。

    路卿也就当作自己是毫不知情的。

    “沙沙沙”的笔声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台灯幽暗,打落在握着黑笔的手背,扫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回忆第二页探索任务的内容,路卿列出一张表。

    这次的药膳探索内容有些复杂。

    看起来像是临时编出的菜谱。

    路卿半眯着眼睛,指节贴着笔身在素描的白纸上画上一条横线。

    有意思。

    第50章

    [第二页挑战模式开启]

    [叮咚~]

    [触发探索任务。]

    [监测到宿主已达到第二页挑战模式最低推广值]

    [目前需完成的药膳:韭苋灌汤包]

    [所需材料:韭苋、新鲜兽肉(根据效果选择正确的肉类)、金银草、黄芩……【展开】]

    [挑战任务:1.成功制作一份十味韭苋汤

    2.用药膳治疗一个中毒的目标(毒素滞留、毒素引发的有关疾病、有一定身体素质基础的青壮年)

    3.得到目标的真诚感谢]

    [奖励:1.最低完成一项挑战任务可开启下一个进阶版药膳

    2.完成全部挑战任务获得随机稀有食材一份

    第二页的进阶版食谱和他在村庄直播做的韭苋料理直接挂钩,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控制。

    而这个新鲜兽肉,路卿看了药膳书的任务后有几分思路,还需要明天去证实一下。

    第二天清早, 因路卿的话彻夜难眠的雌虫时刻注意雄虫的动向。

    能去除他眼睛的毒素并将他的视力恢复到百分之七八十,雄虫那么肯定地说出这句话, 让阿拉奇心底隐隐燃起一份希望。

    可一夜之后,希望变成浮在心头抹不开的一层暗色的雾霾,始终留存着,不知何时拨开云雾见天日。

    这快一年来试过多少方法他都不曾治好眼睛。

    号称整个村最厉害的老神医路裕年用尽方法,将他的视力稍稍回升一些,又立刻变回雾霭蒙蒙的样子。

    他很难再去相信一个能治好他眼睛的方法。

    路卿很厉害,至少在他见过的所有雄虫里, 他是最能打的。

    但这不代表雄虫能将众多虫都束手无策的眼疾治疗好。

    “老大, 这雄虫的话可信吗?他已经在这儿晃悠快半天了,究竟想不想给您做治疗啊。”

    雌虫说的话也是阿拉奇担心的问题。

    路卿的表现太过闲适,毫无紧迫感, 那些治疗他的一些药或者仪器, 他都没见着一点影子, 很难想象昨天夸下海口的雄虫真的能在一天后真正对他开启治疗, 并且取得成果。

    毕竟路卿说他第三天晚上就要回学校去。

    昨日偷听的几个雌虫可劲琢磨, 也没看出这个雄虫究竟想干嘛,这块田逛逛,那块田逛逛,原以为终于要准备治疗用的材料了,结果装了一捧土进袋子。

    众星盗:?

    这就很迷惑了呀。

    就这么耗时一个上午, 中午的太阳还算炙热,冷白皮的雄虫来找他们老大, 一开口就是说:“带我去森林区狩猎吧,为了治疗你的眼疾。”

    嗯?眼疾?狩猎??

    这两个有什么关系!

    阿拉奇却立刻想通其中的关节,一口答应下来:“好。”

    听闻一些虫兽的身体布满能对虫体有益的“天材地宝”,森林深处还有神奇的植物能对治疗虫身上的一部分疾病和伤害。

    早年阿拉奇在执行帝国给予他的任务时,吃野草喝兽血维持生机,身体状态反而愈加好,从此对百草治百病的说法深信不疑。

    路卿刚来村庄时,大部分星盗还未转移到村子来,自然对一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雄虫妄想加入狩猎队“探险”的行为颇有微词。

    而少部分星盗直面雄虫一对三不落下风的场面,所以并没有说什么。

    路卿沿途走,村后的森林距离村子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而且坡度高、土石多,雨后很容易滑脚。

    阿拉奇命令手下要保护这只小雄虫,不仅是对他有好感,也是因为路卿是村长路裕年的小外孙,却引发其他虫更多的不满。

    “虫屎的,老大怎么想的。”

    一只雌虫抱怨道:“如果是收留我们的那些雌虫还好说,带这只雄虫?他的力气有我百分之一大吗?”

    “阿依,这只雄虫没你想象的那么弱小。”

    一个月前被划为巨岩村护卫队的一只雌虫皱着眉小声反驳,可被他劝说的雌虫非但没听进去,反而耻笑一声说:“是你高看他啦。一只雄虫能多厉害?圈养在温室里花骨朵罢了。”

    “多半是老大在旁边见色起意,帮衬帮衬,想抱得美虫归,这雄虫也装模作样地挥上两下,你们就看错了。”

    “算了,不和你解释,后面你就知道了。”护卫队的雌虫摇了摇头。

    阿依随意地摆摆手:“如果真有这么厉害我就倒立吃虫屎,哈哈。”

    “说话算话。”旁听许久的第三只雌虫看不惯阿依一口本定的样子,好像他们是脑子装满自由水的蠢货,眼睛瞎了,让他很不爽。

    阿依也被挑起胜负欲:“说话算话,输了你吃屎。”

    路卿不知道,在他的身后,一群雌虫因不满打起一场说来就来的赌约。

    他只顾着上山,双手拢着一件防风外套,裤脚堪堪卡在脚踝的上方,脚踩一双类似板鞋的黑色鞋子,稳稳当当地踩上地。

    斜坡上滚动的小碎石,对他轻盈的脚步没多少影响,仿佛在后院闲庭信步的富家小雄子,脸上没有丝毫倦色。

    上山一个小时依旧健步如飞,他就没有倦怠的时候吗?

    阿拉奇跟在路卿的身后,眼眸深处的兴味愈发浓烈。

    每次与他在一处,就会有新的体会,他究竟还藏着多少东西,真的很想挖掘出来。

    阿拉奇心下感慨,下一瞬脸色一变,眉峰隆起,猛然望向右侧的方向。

    “不能去那路。”阿拉奇沉声道:“危险,我能感受到。”

    路卿:“好。”

    路卿没问是什么危险便直接朝左侧上去,如此直接的信任让阿拉奇反而怔愣许久,从喉咙口发出一声低沉磁性的笑,随后紧跟上去。

    他不知道的是,路卿并不是信任他,而是信任自己的判断。

    阿拉奇常常上山打猎,作为四海为家的星盗,对野外求生有着特别的判断方法,可信度很高。再加上他自己的观察,右侧的石头滚动速度较快,滚落多块碎石的频率较高,有一定可能性右侧有巨型猛兽或灾祸,不易靠近,让他定下朝左走的决定。

    沿着山顶登得越高,弥漫在山间的水雾就愈发厚重。

    一路上未见到猎物,倒是见到不少植株。

    路卿见到少见的植株便会采集,久而久之捡了将近一箩筐的新鲜植物。

    而每当他停下来时,队伍就盯着他一虫,原地整息。

    路卿不尴尬,书书却被汇聚在一起的视线扰得惶惶不安,替宿主尴尬地抠出一座三室一厅的大房子。

    救命啊,别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花来的呀!

    阿依心系着赌约直到现在,然而没有野兽没有危险,他深感无聊,啧了一声,嘀嘀咕咕地抱怨还要陪老大的小情儿坚持多久。

    如果浩浩荡荡地招来一批兄弟,只是为了带一只小雄虫玩摘草药的游戏,就算是老大他也会生气。

    阿拉奇并没有把路卿说能治愈眼疾的事告诉所有虫,也扼令偷听的虫别外传出去。

    否则事实和口述的不一样,只会平添烦恼。

    所以目前为止,在场的大部分雌虫都如阿依所想的那般,心中的不满愈演愈烈。

    “快了。”路卿的手掌握住植株根茎上的绿杆,指节摩挲植物外层的绿壁,摸到上面黏着的一些细微的水珠和湿润的泥土。

    泥土很黏,带着特殊气味的潮气。

    目标就在不远处。

    这一声“快了”低不可闻,只有站在他身侧的两三只雌虫能听到。

    快了,什么快了。能快回去了?

    雌虫疑惑地想,见路卿小心地将植物用小铲子连根须一起挖出,然后用装土的袋子将植物堆起来。

    雌虫:……很好,想多了。

    照这个速度永远无法快快回村庄。

    与星盗们相反,阿拉奇原先焦躁的情绪倒是稍稍有些缓和。

    清一色的砍植株,装竹筐,他都看腻了。

    护植株是雄虫做出的唯一富有变化的动作,是不是因为找到治疗他的关键药材了呢?

    每只虫的心绪各异,但至少书书看得出,路路子的心情特别好。

    “云生和红瑙只在书中见过,竟然能在这里能找见,倒是稀奇。”

    书书听着路卿心情愉悦地道出这句话,眉目舒展宛若春风抚过,不由长叹一声:如果那些星盗知道路路子摘了那么久的植株都不是治疗他们首领的关键,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

    走了那么长的路,走到连他们都未曾涉猎的地方,阿依终于忍不住,大声质问道:“到底还要多久?小雄虫的探险游戏也该结束了吧?”

    阿拉奇从远处努瞪阿依一眼,见阿依回他一个耸肩加笑嘻嘻的脸,想骂最终还是憋回肚子,竖起手刀,对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秋后算账的动作。

    阿依回他的依旧是一张无所谓的笑脸。

    路卿对阿依的质问充耳不闻,半蹲在一颗高数前,手握小刀摸索攀沿着树干的藤蔓一路向上,直到摸到一块滑腻腻的触感……

    阿依对雄虫不以为然,但他不能忍受雄虫对他不以为然地无视。

    “喂!”得不到回音的阿依面带不虞,语气稍稍加重,大跨几步上前,手臂直直地朝他冲去——

    手起刀落,鲜红色的血液喷溅而出,沾上雄虫紧蹙的眉心。

    阿依看着小刀上插着的碧青蛇头,突然停住了脚步。

    巨大的蛇身连着藤蔓攀生至看不见的叶丛中,见不着尾。

    而路卿拔出小刀,用洁白的帕子擦拭眉心的一点血珠,一双眼皮掀起,歪侧着头,神情疑惑地看着他问:“什么?”

    好似这条蛇并不是他杀的那般茫然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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