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晨,我一来到礼堂,毫不惊讶地发现塞德里克和凯瑟琳已经在这里了。前者正往自己嘴里食无滋味地塞进一片吐司,后者则趴在长桌上,脸色苍白。
“你不舒服吗,凯瑟琳?”我摸了摸她额头。
“没有,”她气若游丝,“我只是……有点紧张。”
“你又不是第一次比赛了。”
“再比八百场,我也会那么紧张的。”她很坦诚。
泰特不知道何时坐在了她旁边,将一杯热茶放到她面前。凯瑟琳勉强喝了两口,又倒在了桌上。
我注意到泰特的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放了一会儿,似乎是在传递鼓励,而凯瑟琳也没有将它甩开。
但凯瑟琳的奄奄一息在艾丽娅到来之后奇迹般恢复了——艾丽娅重重地在她所有队友们肩膀上拍了拍,所有人都能看出她对这场胜利的渴望。
而这种强烈的渴望感染了所有人。
她的队员们纷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握紧手中的扫帚,跟着她鱼贯走出礼堂。
“加油!”我握了握凯瑟琳和塞德里克的手,得到他们肯定的回握。
十一点钟渐渐临近,师生们开始前往魁地奇运动场。
当两只队伍走向赛场时,迎接他们的是一片喧闹的声音。两边的喝彩声谁也不输谁,其中甚至夹杂着无差别攻击的嘘声——它们来自斯莱特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还挺公平的。
十四名队员一起蹬地,窜上淡灰色的天空。两只队伍里的找球手停在了比所有人都高的位置,以便掌握球场上的一举一动。
“拉文克劳新的击球手看起来块头很大。嚯,他击球可真不赖——小心!”泰特站在我旁边,他说的那个大块头击球手正朝着赫奇帕奇追球手的移动轨迹上重重一击。
凯瑟琳俯冲到了那个位置,甩起击球棒,将那个高速旋转的球击飞开来。
“好球,凯瑟琳!你太棒了!”
泰特大喊,做了一个挥舞的手势,隔着望远镜,我看见凯瑟琳也朝着这边大笑着挥动了手臂。
我望了望泰特,又望了望凯瑟琳,又望了望泰特。
“怎么了吗?”可能我的目光太过灼热,泰特不得不从激烈的比赛中回过神来,问道。
“没什么……”我赶紧收回自己试图探究的目光。
我将望远镜转到了塞德里克身上。他神情严肃而沉稳,目光一刻不停地扫射着这片场地,试图从中发现一丝金色的身影。
秋.张离他不远,黑色的长发被高高扎了起来——不得不说,她真是个漂亮的亚裔姑娘。
突然间,塞德里克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秋紧随其后,两个人飞得是那么快,我不得不将望远镜调了一下倍数,好不在视野中失去他们的身影。
两个学院的参观席上的尖叫声陡然间变得更大了,两边的学生们都疯狂摇着手里的旗子,为自己学院的找球手呐喊助威。
天空阴阴的,站在参观席上不动也能感受到微风拂面而过,更何况两个在飞天扫帚上高速前进的找球手?他们的黑发因为狂风而高高扬在脑后,眼神坚定,两个人都奋力伸长了双臂。
尽管离得很远,但大家仿佛也从他们翩飞的衣摆中听到了呼啸而过的风声。
他们一前一后咬得很紧——直到最后塞德里克抓住金色飞贼那一刻也还是如此。
秋只差了一点点。
赫奇帕奇看台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取得了本学年魁地奇比赛的第一名,然而事实上这只是本学年开始的第一场比赛。
赫奇帕奇魁地奇队员们纷纷从扫帚上跳下来,大家互相拥抱。这是一个团队的比赛,缺少了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获得胜利。
我和泰特从参观席上往下跑,像往常一样,我朝着赫奇帕奇魁地奇球队冲过去,然后我会紧紧拥抱住塞德里克,或者凯瑟琳,和他们一起庆祝我不曾亲身参与,但我与有荣焉的一场胜利。
像过往很多次一样。
但在队伍中我一开始并没有找到塞德里克——直到我探头探脑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才
隔着数道兴奋的人影看见他熟悉的身影。
他正和拉文克劳那个找球手秋.张面对面站着,两个人脸都红红的。
然后他们握了一下手。
如果我视力没有那么好就好了。那一刻我在想。
这样就不会看见塞德里克逐渐也开始泛红的耳朵。
**
下一秒,我背上猛地扑过来一个人。
“凯瑟琳!”我大叫,“如果想谋杀我你可以直说!”
她哈哈大笑,朝我刚刚望着的方向看去:“你在看什么呢,我叫了你两次你都没有理我。”
“有吗?”我完全没听到。
泰特在旁边点了点头,示意凯瑟琳说的是真的。
“哦,我在看……”我试图编造一个理由出来,但凯瑟琳阻止了我:“好了,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放什么屁,不想说就别说了。”
我很无语:“大庭广众之下,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粗俗。”
“我很粗俗吗?”凯瑟琳偏头问泰特,这个大个子憨憨地摇了摇头。
凯瑟琳便朝我撇了撇嘴。
我:……
总感觉在我神思不属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而我很快得到了答案。
当天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既为白天那让我心下略有异样的一幕——更为了凯瑟琳和泰特。
想来想去,最后我决定不管不顾地下床去把凯瑟琳摇醒问问她。
我拉开帷幔——凯瑟琳的脸就出现在我的正对面,她似乎也刚刚把帷幔拉开,一只脚正踩在地上。冷不丁见到我,她差点就要大叫出声,我赶紧扑过去捂住她的嘴。
我们来到了厨房。
这其实是一个很安全的说悄悄话的地点,只要你和家养小精灵们说一声,它们就会自动自觉地留出一块地方给你。而这里温暖的火炉,和无时无刻不弥散在空气中的蛋糕芬芳,会让一切本来沉重、难以言说的事情变得轻之又轻。
我们各披着一件睡袍,窝在家养小精灵给我们变出来的柔软沙发上,壁炉在我们面前柔和燃烧着,时不时发出木头轻微劈裂的声音。
“所以……”
“你……”
我们俩面面相觑。
“好吧好吧,”凯瑟琳揉了一下脸,似乎在组织语言,“……泰特和我表白了。”
我:“???!!!”
“什么时候的事!你答应了吗?”我整个人凑到她面前。真希望自己掌握摄神取念这个魔咒啊,这样我就可以自己钻进她脑子看看当时的场面。
凯瑟琳的脸很红。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就一两周之前吧,很突然,他去看我们训练,然后结束后他叫住我,”凯瑟琳回忆道,“他磕磕巴巴了好久,其实看他那样子,我大概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因为他这个学期……”
凯瑟琳摇摇头,“等他说完,我可能愣了有一分钟没说话。”
“然后呢?”我紧紧追问。
“我当然没同意——”她说,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拜托,我们才四年级呢!他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知道的,他总是咋咋呼呼……”
那股气一时间不知道是继续吸还是呼出来,害得我梗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泰特总和凯瑟琳拌嘴——凯瑟琳曾经想象过的另一半可是那种成熟稳重、举止优雅的成年男性。
而泰特和这几点完全沾不上边。
“所以他最近那么奇怪都是在追你。”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个学期以来泰特总神出鬼没的,一向不怎么吃宵夜的他晚上会偷偷出去拿宵夜分给大家吃,我还在心想,怎么每天晚上都那么恰好有凯瑟琳最喜欢的蜂蜜烤鸡腿;还有凯瑟琳上课收到的闲话小鸟估计也是泰特传递的,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让凯瑟琳上课一直咯咯咯发笑。
我突然想到上次在图书馆,泰特捧着一大本书走过来,说想要问凯瑟琳一个关于黑魔法防御术的问题。凯瑟琳跟着他离开后,亚伦抬头看了一眼,而塞德里克似乎露出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
而当时的我满脑子都是密室里那个怪物究竟是什么——
原来我错过了那么多。
“对不起,”我情绪突然低落下来,“……我一直没发现。”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凯瑟琳好笑地揉了揉我头发,“笨蛋维拉——”
“你真是个小笨蛋。”
我抽了抽鼻子,不明白她为什么骂我。
凯瑟琳忽然摸了摸我的脸颊,我抬眼望去,看到她柔和的棕色眼睛。
凯瑟琳似乎一直是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性格,三年多来,我从来没有看见她低落超过半小时。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总会以最快速度打起精神来,甚至给予别人安慰——凯瑟琳坚强、勇敢,是我见过最开朗,最讲义气的女孩。
如果要用一种神奇动物形容她,那一定是凤凰。
她永远在火焰中重生。
“我们在打赌,你究竟什么时候会发现。”凯瑟琳张开手臂,我就依偎过去,试图把自己缩小,钻进她怀里。
“那谁赢了?”
“谁都没有赢,”她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你比我们想象的更迟钝——又更敏锐。”
今晚她似乎总在说一些自相矛盾的话。
但我并不想追问,或许是因为我自己也明白,也有些事追问出来,无法回答的是自己。
可我依然很愧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大了,我开始变得越来越懦弱……
还是我真的很想有人能和我一起承担。
“虽然塞德里克和亚伦都不想和你说那么明显,但是,维拉,我还是想告诉你,”她搂住我,“从那张报纸被发现,从我们知道范宁这个姓氏的涵义,从你第一次开始不停走神,忧虑开始——”
“我们就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了。”
“……但我不能说。”
“当然,当然,”她笑起来,“我们都相信,维拉。”
“如果说出来能分担痛苦,有谁会不希望这么做呢?可你一直没有说。”
我心神俱震。
原来我那么长时间以来的异常,朋友们其实察觉得一清二楚。他们无数次暗示我,如果我遇到了什么难题可以和他们倾诉,暗示我他们一直在我身后。
我无法说出口。
但他们依然在那里。
“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这些事情了,但一直都没找到机会——看来这还要感谢泰特,不是吗?”她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扶起来,直视我的眼睛,“这个学期以来,我总觉得你越来越远了,这让我……这让我们很害怕。”
我摇头,一滴泪猝不及防落下来。
“如果没有你,我们四个人不会聚在一起,以后也再不会聚到一起。维拉,你不知道,你是——”她停了一会儿,最后没说下去。
因为我已经大哭起来。
似乎很久很久,我没有像今天这样失去理智的哭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头脑发晕,哭得家养小精灵们不得不在厨房加了一道屏障,好不让我的声音穿透墙壁,让夜游的学生以为哪里闹鬼了。
哭到最后,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一个黑沉沉的梦乡。没有做梦,也自然没有什么密室,没有怪物,没有救世主。
黑暗的最后,我终于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那个上午,天气晴朗,万物可爱,我们四个人躲着阳光透过山毛榉树照射下来的光斑,躺在略有些扎人的草地上,每个人头上都因为打闹而沾上了草屑。
仰躺着望向远方,树叶微微摇动,塞德里克伸出手,一片要落在我头上的叶子就轻轻落在了他手里。
凯瑟琳正举着两只手在那自己和自己博弈,亚伦用一本书盖住自己的脸,似乎就要小憩一会儿。塞德里克举着那片树叶,凑过来和我一起对着太阳分析它上面的纹路,分析完后,他又将树叶放在他自己左眼前,假装独眼大盗。
凯瑟琳示意我们看向她,只见她试图把一根草吹起来,但草却很不给面子地落在了她嘴里,她不得不赶紧坐起,呸了好几声。
我们一起大笑起来。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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