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妃寿宴是在太和殿,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各宫主子娘娘约莫到齐了,萧书沅自然也去了。又是坐在最后面一排的末端,不打眼的角落。
她端端正正的坐着,纯净的眸子来回转,看他们说好听的场面话,又看她们脸上闪过微妙表情,简直比戏曲好看。变脸的速度相当快啊。
萧书沅无声笑笑,垂眸把酒杯的酒喝完,采心在一旁伺候着,见状又给她倒了一杯,半个晚上的功夫,她喝了小半壶,人居然没醉,酒量不错。但也不能继续喝,再喝下去,肯定是会醉的。
她舔了下唇,视线来回打量的时候瞥到了俊朗身影,她愣了下,盯着不远处的人没移开眼。萧书沅不由得想起那日他说的话来,岐南山…
从小到大,她只去过一次岐南山,便是十岁那年从庄子上偷偷跑出来,试图去上京找她爹。结果半道上遇到山贼,还被追杀,那时,是一个男人和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少年救了她。他们相处两天一夜,一起躲过了危险,结下了友谊。
她记得少年说:“我叫阿思,你叫我阿思吧。”
分别时,阿思望着她,眼神专注,语气诚恳:“他日你来盛京,一定要来找我,秋水巷徐家,报我名字就行。”
“一定要来啊。”少年再三叮嘱,很怕她说不愿意。
那年是春日,满天飘着柳絮,洋洋洒洒的荡在半空,偶尔落在头顶和脖颈,痒得很。少女眨了下眼,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气质出众,气度不凡,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与她的身份天壤之别,以后是不会有交集的。可看着少年一片赤诚,她最终点了点头,说好。
只是时光如沙漏,一点点流失,少年的话语逐渐模糊,最后忘却,而他的面庞也在时光中渐渐朦胧不清,最后只剩一个大概的轮廓。
她猜阿思是世家公子,不想竟然是皇子。
阿思…
萧书沅无声念着两个字,嫣红的唇缓缓勾起,眼底蕴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就好像在干燥的沙漠,忽然看见了水源那般,有了一丝希望。
满是枷锁的皇宫,压抑的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地方,现在看来,好像有了那么点不一样。
她的眼睛穿过人群,定在贺兰思身上,不过贺兰思在同陛下说话,没注意她这边。萧书沅坐在最末端,不起眼,但不代表无人关注。
男人肤色冷白,手指节长,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青筋若隐若现,分外勾人。他眯着眼,酒杯抵在唇边,眼却注视不远处的人。
萧书沅喝了酒,眼尾红了些,稍稍往上勾,特别有风情,尤其此刻浅笑,带着少女的清纯和干净,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但是,又很想让人破坏,沉沦。
男人喉结耸动,一口酒咽下,下一刻,眸色微变,顺着萧书沅的目光,他的视线转移,落在贺兰思身上。捏着酒杯的手发紧,缓缓落下。
贺兰亭冷笑,眸子阴恻恻的,若有所思。
萧书沅瞬间感到后颈发凉,她摸了摸,收回视线。皱着眉低头,夹了一口肉吃,肉凉了,失了原本的风味,而且有点硬,不好吃。她强忍着咽下去,难受的小脸皱在一起。
贺兰思朝那边看了眼,眉目含笑,视线一转,正撞上贺兰亭玩味的眼神,他心口一跳,朝他举了举杯子。
男人唇一勾,对着贺兰思抬手,仰头喝下那杯酒。
歌曲没了趣味,甚至听着有点烦躁。
空气中弥漫酒香和肉香,或是其他脂粉香,全部混合在一起,就有一股说不上的气味。
萧书沅吸吸鼻子,在太和殿坐了一晚上,眼下又听见云妃喊了声太子,她立马抬头看,一副看戏的表情。旁人不知他和云妃的关系,可萧书沅知道啊,他们关系亲近得很,说不准比陛下和云妃都亲近。现在两人在陛下眼皮底下眉目传情,好戏上场,她可不能错过。
奈何贺兰亭的情绪起伏实在控制得好,明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来,和云妃说了几句,冷淡,又恰到好处的礼貌,表现出一个储君的风范。
萧书沅有点失望,她还想着这个虚伪的男人有点不一样的反应呢,结果没有,一如既往的深不可测。
可是当她的眼神看向云妃时,又不一样了,贺兰亭能克制住,不代表云妃行啊。她看贺兰亭的目光,真是不同,稍微观察就会发现,云妃看贺兰亭的眼神,和看别人的眼神不一样,眼底有了光,虽然很浅,但被她看见了。
萧书沅笑了下,眼一转,落入男人似笑非笑的眸里。她打个颤,连忙低头,装作吃菜。
一晚上如坐针毡,直到深夜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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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结束前,贺兰亭先行离开,陛下没追究,大手一抬,就同意了。而陛下自己,则是去了云妃宫里,今晚毕竟是她生辰,这个面子总要给的。
但云妃好像不这么想,离开前,萧书沅分明瞧见云妃不耐的嘴角,她是不想要这份恩宠的。
萧书沅挑眉,不管如何,都不关她的事,坐了一晚上,早就累了,她想早点回去休息。所以一回福宁殿,她就吩咐宫人抬水来。
晚上喝了点酒,此刻口干舌燥,于是倒了两杯茶喝。茶刚喝完,猛地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起先以为是采心,结果细听发现,脚步声是在房内。
萧书沅猛然回头,眼瞪着老大,颤着嗓音开口:“不是,你,你何时来的?”
她一点没发现。
脸上的神情略显慌乱,过了半刻稍稍缓下来,贺兰亭说先回去,原来是先回福宁殿,而不是他的景阳宫。
少女脸色绯红的站在一旁,低着脑袋,眼珠直打转,不知在想什么。
总归是没好话,贺兰亭这般想。
“皇嫂是贵人,三请四请的不来,只好我来了。”
贺兰亭嘲讽完她,随后在桌面坐下,手指敲着桌面,示意她倒茶。
好汉不吃眼前亏,萧书沅拎得清,于是忍下这口气,给他倒了。
“我前几日身体不舒服。”
“身体不适?”男人薄唇勾起,“不是骂我白天不能见人?只好晚上来找你了。”
萧书沅撇嘴,小心眼的男人,拿她的话来堵她的嘴。眼下忍都在房内,赶也赶不走,无奈,只好先应付过去了。
她坐在男人身边,身子微微往他那边靠,香甜的气息夹着酒味,意外的好闻。
“您找我有事?有事直说就是。”萧书沅往外瞅了眼,声调放低,“被人发现怎么办?”
被人发现她就掉脑袋了,但贺兰亭不会,他有的是法子脱身。
男人靠在那,神态懒散,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接着正色道:“说正事。”
“嗯,说。”
找她定是有事,没事不会找她,这点萧书沅清楚得很。
“落回,有吗?”
萧书沅一怔,为难的抿唇,落回是一种慢性毒药,每日只要一滴,时日久了,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去,如同睡着了一般。
落回是她师公配制的毒药,配方自然是有,但她不会。
“没有。”
萧书沅怕他不信,特意解释:“我不会,也就是听说过。”
不晓得他要落回做什么,要用在谁身上,够倒霉的。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咚咚的沉闷声响,像是心跳般,不急不缓。
“配方总该有吧。”
萧书沅吞下唾沫,摇头,“没有,我没看到。”
“呵。”
一声哼笑,坚硬的胸膛起伏,讥笑的眉眼扫过来,“给你五天时间找,五天过后我来找你。”
请她出门不出门,没办法,只好他来福宁殿了。
萧书沅神色为难,苦着脸垂头,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到合适的借口。再抬眼,男人迈开步子朝外走,可是好巧不巧,采心正在外边敲门。
“主子,水来了,您开门。”
萧书沅大惊,三两步挡在他身前,怕被人从外边看出来,“哦,你们先下去,我在看书,等会。”
“是。”
采心不解,走了几步又回头,不知是不是听错了,好像听到主子在跟谁说话?采心摸头,约莫是听错了。
人终于走了,萧书沅松口气,而她身后的人却满脸玩味。
贺兰亭鼻端是甜香,好闻,于是他深吸两下,笑道:“怕什么?”
“又没偷|情。”
少女回头恶狠狠瞪他,“赶快走,别走正门。”
贺兰亭皱眉,让他别走正门,何意?
他是太子,就没走过偏门,刚才大方进来,现在也要大方出去。
男人步子大,几步就到门口,倏地,又顿住脚步,回眸笑说:“时辰尚早,去找五弟喝一杯。”
找贺兰思,找他做什么?
“喝了那么多,还没喝够?”
“哦,晚上看我了。”
她的神态瞬间不自在,谁看他了,是不小心瞄到了。
“嘁,太子慢走,不送。”
贺兰亭却不动,指腹摩挲,暗想,难道自己看错了?
她对贺兰思无意?
男人又折回来,高大的身影笼罩,她的脸上霎时没了光,仰头望他,眸子水盈盈的。
“罢了,不找五弟喝了,在这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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