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说起宗室,霍瑾瑜就心塞,老霍头自己大方了,可是给她挖了不少坑。
老霍头不仅给与各路藩王的待遇丰厚,宗室的待遇也优渥。
但是这些都是有条件的。
一,藩王之间私下里不能见面。
二,亲王非奉诏不得进京。
三,宗室不得与文武官员交往,不得干预政事,不得从事士农工商四种职业。
总之除了混吃等死,啥事都不能干,
但是他想过没有,他子女兄弟少,现在的宗室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多人,以后呢。
日后人生人,无穷尽,让国家怎么养?
人数少时还能养,后面一生二,二生三……人数暴涨时,要这么办,到最后养成了一群不事生产的蛀虫,难道老霍头在地下就满意了。
想到此,霍瑾瑜又掬一把伤心泪。
老霍头打仗、打天下是一个好手,就是不怎么懂金融,但凡他深入了解一下,也不会定下这样的规定。
按照规定,供养宗藩的压力,是实打实由国库和地方官府承担的。
老霍头不让宗室参加科举,不可以从事士农工商等基础生产活动,日常的钱财来源都是地方供给,而且各地的藩王的岁禄非常大,现下人少,还能供得上,等到人数增加了,地方就供应不上了。
对于老霍头这想法,她还是能明白的,老霍头是开国皇帝,他即使体恤百姓,骨子里也是“家天下”的思想,想将天下财富都收集到自己人的手里,但是又担心宗室生乱,就弄了这种宗禄很多,但是尽量限制宗室权利的规矩。
可是这样长久下去,宗室成员没什么事情做,每天就只能搞生孩子竞赛了,到时候又要她这个皇帝养,加重了财政负担。
但是现下若是让宗室从政、经商,对方有天然的身份优势,本身对其他人都是一个掠夺,若是一个控制不住,可能会产生后患。
想到此,霍瑾瑜上前摸了摸霍永安的头:“可以去,你若是真学出成果,等到你未来毕业后,也可以带兵出去耍耍。”
“我踏平鞑靼王庭!”霍永安握紧拳头,神情坚毅。
霍瑾瑜:“……呃,踏平大概不需要你,除非你是百年难遇的将帅之才,三个月出师,否则踏平鞑靼王庭,没你的份。”
霍永安瞪大眼睛。
怎么说话这么过分?
霍瑾瑜见状,点了点他的额头,“眼睛别瞪这么大,朕可没唬你,以前线的战况,确实没你的份。”
霍永安闻言,深吸一口气,“陛下就等着吧,我一定能行。”
霍瑾瑜见状,没接话,示意他退下吧。
等到霍永安离开,霍瑾瑜在宣纸上写了“士、农、工、商”四字,对于宗室,现在“士”肯定不行,“商”也太危险,而且国内资本发展的初时阶段还在酝酿,她等着边陲战事结束,进行赋税改革,能少些乱子就少些乱子。
想了想,用朱笔将“农”、“工”两个圈定,算是她给宗室开的后门,既然她修了一条路,宗室也要付出些代价,至于其他的,等到合适时间在解禁,现在一下开禁四业,朝臣肯定有反对声音,她只开一半,声音应该小些。
……
霍永安从乾清宫出来,就拐了方向去了顾问处,扒着门框找谢少虞。
其他学士看到,将忙碌的谢少虞唤了出来。
谢少虞有些纳闷:“永安殿下,你怎么来了?”
霍永安:“我和陛下说了,我也要去红螺山,你以后好好给皇帝小舅舅干活吧。”
红螺山也是军事学院的一部分,所以一些人有时候会用红螺山代指。
“……”谢少虞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他是被自己的徒弟抛弃了。
不过陛下真是对四公主的儿子十分宽宥,居然让其去军事学院,难道以后还能允许他带兵打仗。
霍永安见谢少虞面色有些愕然,叹气道:“小舅舅说了,我除非三个月内从学院毕业,否则此生估计没机会踏平鞑靼王庭,为娘报仇,师父,您有什么方法能让我速成毕业吗?”
“没有。”谢少虞觉得霍永安这话是在逗他,别说涉及武学方面没有速成方法,就是念书方面也没有。
听霍永安的话,陛下似乎并不忌惮他未来带兵。
陛下,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胆。
“唉……果然还是晚了。”霍永安叹气。
谢少虞:……
……
次日,霍瑾瑜让顾问处将宗室和藩王们的家眷名单列个完整的表格给她。
在第三日的早朝上,公布了打算给朝臣涨俸禄的消息,除了户部尚书一副肉疼的表情,其他官员都山呼万岁,满脸喜意。
等到下朝后,各部大臣边走边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最近也没有喜事、户部国库查账还在继续,边陲草原正下着暴雨,将士们回城休整,战事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而且前段时间陛下让工部加大了对造船业的支持,支持民间造船业的发展,朝廷也要花钱的。
难道因为陛下对军事学院太满意,所以一高兴,就给满朝文武涨俸禄……
这借口更扯!
与其猜这,还不如猜陛下做了好梦,一时愉悦,就给大家涨俸禄了。
众人猜来猜去,看向队伍前方,迈着八字步,悠闲自在的虢国公。
最终兵部尚书跑上前,满脸堆笑:“虢国公,您知不知道缘由,大伙儿虽然也高兴,但是总觉得心里没底。”
虢国公精眸扫视跟前的同僚,轻哼一声,“我问过陛下了,没有什么缘由,陛下心怜我等的俸禄太少,所以就给大家涨俸禄了。”
一句话,因为大家俸禄太低,陛下看不下去了。
虢国公没说的是,陛下老早就有给大家涨俸禄的念头,但是事情太多,一时忘了,现下想到了,就给朝臣涨了。
唉!说太多,不利于君臣和睦。
众人愣住,嘴角微抽。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礼部尚书仰天长叹,“陛下终于体谅我等的难处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
只是担忧此次给朝廷官吏涨俸禄,会不会加大国库的压力。
户部尚书表示,压力可大了,天下官吏数万,一人涨一些,堆起来就是金山银山。
陛下给户部查账,难道就是为了给朝臣涨俸禄吗?
……
然后两日后,霍瑾瑜将各部重臣宣到乾清宫,同时还有两名内阁学士在一旁记录内容,今日是洛平川、谢少虞值班。
霍瑾瑜说了打算允许宗室从事“工”“农”两项,逐步放开藩禁。
如她所想,朝臣有人赞同,有人反对。
赞同的官员想到了宗禄对朝廷的负担,觉得可以逐步放开,不能让朝廷平白养着他们。
反对的官员则表示放开藩禁有违祖制,不得随意变更,现下还没到必须更改的地步,而且若是宗藩插手“工”、“农”,伤害了民利,损害朝廷的名声。
听到这话,霍瑾瑜似笑非笑道:“有违祖制?你们要想说祖制,等到朕死了再给后面的人说这些,若论时间,朕现在就是祖制!”
众人:……
陛下这话好像也没错,先皇打天下用了许多年,但是坐稳也就十多年的事,他们景朝的祖制确实不好掰扯。
一旁仔细听着的洛平川眸光微亮,低头忍笑。
陛下这话听得真是痛快。
谢少虞扬了扬眉梢,看着御案之前的少年帝王,墨眸泛起了波澜。
怪不得老师被陛下压榨成那样,也没嚷着辞官。
陛下虽然语气骄纵些,却不轻易说大话,从他进顾问处见识到的方方面面,就能看出这个少年帝王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不是无的放矢,都是有条不紊的。
……
经过这些老臣的提醒,霍瑾瑜觉得放开藩禁这事,需要好好梳理一番,不能光想现在,也要想以后,否则继任者被大臣一声“祖制”压着,实在憋屈。
既然她要当“祖制”,总要多负一些责任,趁现在人少好控制,别发展到后面尾大不掉,彻底无法更改。
“听完的众卿的诉求,朕觉得开放藩禁一事确实要重新商议。”霍瑾瑜揭了一张宣纸。
韩植见状,已经贴心地准备好笔墨。
霍瑾瑜接过笔墨,将现下宗禄、宗藩之间的要求还有影响写了下来,还顺便附赠了计算结果。
景元帝比起其他皇帝,子嗣算得上少的,但是藩王反而一大串,世袭罔替,发展下去的话,对于财政就是天价负担。
未雨绸缪这事不得不急!
霍瑾瑜一边想着,一边在纸上写重点,不能让宗室无所事事,也要给他们出路,不能让他们成为寄生虫。
……
定限封爵,这招还是必要的,你可以随便生,但是多余的孩子朝廷不养,不给爵位,自己生的自己养,还有后院妾媵数量也要限制,具体数目之后再商议。
对于没有爵位的人,自然无法享受朝廷的福利和禄米,也要给他们出路。
对于没有爵位的低等宗藩子弟可以从事“士农工商”四业,亲王以上的无爵位子弟从事“农”、“工”两业,若是有人拒绝爵位,亦可从事其他事务。
开办宗学,用于教导宗藩子弟。
……
至于有人说,宗藩子弟乃天潢贵胄,若是从事“士农工商”这种行业,被百姓知道了,岂不是要戳皇室的脊梁骨,让帝王丢脸啊。
霍瑾瑜表示,百姓富足、宗室争气才能让帝王有脸面,若是穷极天下的财富最后养出一堆寄生虫,才是她的过错。
众人沉默:……
吏部尚书开口道:“陛下英明!”
其他人反应过来,齐声道:“陛下英明!”
……
霍瑾瑜定下了基本策略后,朝臣们开始针对性讨论、决议。
三日后,终于将相关事情定下。
藩禁部分解除的消息还没有传出,霍瑾瑜先降了宗藩们的岁禄,原先亲王一万石岁禄,降到五千,郡王从两千石降到一千石,其他爵位则是降了四成到三成不等,比起亲王的降幅,还算能安慰。
此诏令一出,天下沸然,宗藩们连夜给京中写折子。
那日参与藩禁解除讨论的官员愣了一下,这和陛下说好的不一样啊。
难道陛下现在想先打一棍,再给个甜枣?
霍瑾瑜早就想降低宗藩的岁禄了,老霍头太大方了,要知道根据这五年的数据,一亩稻田的产量在一石~五石之间,假如一个平民拥有五亩地,每年的收成也就在十二到十五石之间,是五口之家一年温饱的口粮,而一名亲王光是岁禄就要一万石,还不包括银子、茶、盐、布、絮等东西。
现在她都给了出路了,适当降低一些福利也是可以的。
宗藩那边听说朝廷给官吏涨了五成的俸禄,然后又给他们降了五成的岁禄,顿时怒从心起,当即将矛头转向朝臣们,骂他们心思歹毒,为了自己的福利,故意对他们下狠手。
官员们:……
老天爷啊!咱们要讲道理,别说他们的俸禄涨五成,就是再涨五成也追不上你们,你们宗藩即使是一个奉国将军的岁禄都能赶得上他们三品大员了。
还有陛下前脚涨了他们的俸禄,后脚就降了宗藩的岁禄和福利,真不是故意的吗?
龙椅上的霍瑾瑜对上满朝文武委屈的眼神,一脸无辜,如果她说是巧合,这群人相不相信?
不管如何,宗藩和朝臣之间的这场骂战一下子持续了一月有余。
朝臣们被骂的上了火气,纷纷向霍瑾瑜上奏控诉。
……
有的表示,解除部分藩禁的事情,还是多考虑一些日子……
有的说,干脆再减些禄米……
有的上书进一步缩减宗藩袭爵的数量,他们之前还想着多给一些名额,现在为了天下百姓,还是少点吧。
……
十月,毅王、邓盟他们又开始对鞑靼开始新一波进攻,马上就要到冬月了,草原冬月昼夜温差极大,今年夏季草原下了一个月的雨,谁也猜不透冬季会不会有雪灾,毕竟草原可是闹过不少大雪灾,所以霍瑾瑜要求毅王他们,无论如何,在十月底结束战事,将鞑靼王庭踏平。
十月底,边陲传来捷报,毅王率领五万大军深入草原,一举捣破鞑靼王庭,俘虏三万人,其中包括鞑靼新王的妃子和儿女,而新王阿克丹被邓盟射杀,尸体正在运往边陲。
鞑靼部落彻底被灭,至于之前与他勾结的瓦刺部落,也被毅王打的四分五裂,大部瓦刺人逃往莎车,就是新疆更往西的地方。
那里曾经繁盛过,可惜大部分都是沙漠,过往多如棋子的西域古国也都掩埋在沙土之下。
霍瑾瑜不知道,瓦刺人会不会趁势跑到西欧去,不过她现在没精力追击他们,既然跑了,那就跑远点吧,若是再回来,瓦刺的下场只会比鞑靼更惨。
此次大获全胜,封赏功臣和将士就是她的活了。
同时她也想去边陲慰问将士,之前前线打着仗,满朝文武拦着她,现下战事已经结束,她这个皇帝无论如何也要到边陲一次吧。
刚刚被霍瑾瑜坑过的朝臣们:……
陛下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怎么说,再说能劝的动吗?
霍瑾瑜见大家这次这么配合,也不说什么了,大手一挥,命人开始做准备,打算御临边陲,慰问边陲将士们,当然朝臣也是要去一部分的。
……
十一月,在霍瑾瑜的万寿节当天,正式下旨宣召对藩禁的改革,允许不袭爵的宗藩子弟从事“士农工商”四业。
同时下懿旨,在京中设立宗学,召天下藩王十岁到十六岁的孩子入京读书,男女不限,明年秋季入学,命令礼部在安定门附近选一处地方,建设一所皇家学院。
旨意一出,朝野沸然。
不少藩王暗地里将霍瑾瑜骂了一顿。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陛下前脚在藩禁上松口,后脚就要让他们将子女都送到京城,而且定限封爵,歹毒心思昭然若揭。
原以为新皇登基,肯定会施恩,谁曾想“恩”没见到多少,反而下了不少刀子。
而且新皇还暗示到京城宗学上学,宗室可自行领取所属的岁禄。
对于一些岁禄被掌控被王府长辈拿捏,尤其遇到一些心偏的长辈,用不受宠子嗣的岁禄补偿疼爱的孩子,这种事都是习以为常的。
能自己掌管自己岁禄,对于经常被克扣的宗室子弟,这点的诱惑力其实很大的。
果不其然,根据调查,已经有许多宗藩子弟在收拾行李了。
可以看出急切的心里。
……
十一月中旬,霍瑾瑜启程去边陲的那天,天空正好下起了小雪,霍瑾瑜坐在龙辇上,看着纷纷扬扬、如沙一般的雪花,微微勾起唇。
随着帝王銮驾一起离京的还有数十辆大臣的车驾、绵延十里的各种赏赐、粮草……加上五千羽林卫,浩浩荡荡地从京中出发,十分有气势。
京城的百姓跪在路旁,看着绵延不绝的马车还有人影,纷纷张大了嘴巴。
等到銮驾看不见了,大家才松了口气,用极其小声的话谈论着。
“陛下长得真威风!”
有人听到这话嗤笑,“陛下坐在车里,外面的人能看到什么,顶多看到陛下的龙车有多大,你这话说的太昏头了。”
“我是听徐探花的妹妹说的,陛下长得特别好,比今年的状元郎、榜眼还好看。”
“虽说今年一甲三人长得都好看,但是长得都没有男子气概。”
“你们光说陛下干什么,小心被官府抓了。”
“去去,说什么呢,我们又没有说陛下的坏话。”
“我家的侄儿在毅王手下当百户,你们说,这次会不会见到陛下?”
“哟!百户啊!这可不得了,这次如果军功够用,弄个千户也是可以吧,对了,你家的侄儿成亲了没有,我妹妹家有一个闺女,长得可水灵了,心灵手巧,嘴巴也甜,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下?”
“真的?嗯,我那侄儿没成亲,要不咱们俩说和说和。”
其他人见他们还说起亲来,也就不管这两人,踮着脚眺望队伍的尾巴。
“听说陛下这次要在边陲与将士们一起过年,等到年后才能回来。”
“嘶!啊?陛下不在京城过年?”
“当然,边陲将士为了打跑鞑子,可是打了两年,不知死了多少人,陛下去边陲过年,这叫与民同乐。”
“听说陛下之前想要御驾亲征,可惜被朝中的老爷给劝了。”
“劝了好,陛下那小身板子还扛不住鞑子的一击,如果出了事,天就要塌了。”
……
此次霍瑾瑜让虢国公留下主持京中事务,九个内阁学士带去了五个,首席米开城、谢少虞、洛平川、徐於菟、还有很会算账的应阳羽,霍瑾瑜觉得,此人未来有成为金融大佬的潜质。
除了他们,就是六部尚书、褚青霞说是要跟着一起找灵感,将徒弟核桃还有徐衔蝉也带了过来。
陈飞昊的儿子陈安国、霍永安、毅王的孙子霍雏凤也跟着来了,除了陈安国年纪太小,霍永安、霍雏凤都会骑马了。
霍瑾瑜的銮驾不打算直奔毅王那里,此次出行沿途的路线都做了规划,打算慰问沿途十大督府卫所。
队伍沿着官道出了关,一路上走走停停,霍瑾瑜光是长城就登了四五次。
到了腊月初八的时候,恰好到达陈飞昊所在的大宁卫,到达当天,大宁卫上空雪花飞舞,好似鹅毛一般。
陈飞昊带着手下亲卫迎接霍瑾瑜。
“陛下一路辛苦了!”陈飞昊一脸笑容,唇瓣干裂,看着比两年前老了五六岁。
“你们才辛苦了!正因为有你们,朕在京城才能安心。”霍瑾瑜环顾四周。
这里不似京城繁华,尤其到了冬日,除了灰色的草地、风雪、冷硬的城墙,就没有其他颜色了。
“为陛下效劳是臣的职责。”陈飞昊爽朗一笑,“有陛下在,也是臣能安心在边陲的资本。”
“好了,咱们都不要互相迁就,安国,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爹?怎么见到了,就不见你的影了。”霍瑾瑜扭头看向躲在霍雏凤披风里面的小孩。
陈飞昊顺着目光看了去,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他忘了微臣。”
“他忘了谁,都忘不了你,你问问凤儿,在宫里的时候,他天天喊着找爹。”霍瑾瑜给了他一个白眼。
“才没有呢。”陈安国小朋友连忙探出头,“我今年就没有想爹。”
“哦?”陈飞昊见状,眼睛微眯,冷哼一声,“既然这样,那你就别回来了。”
“哇——”陈安国一把抱住霍雏凤的腿,将头埋在他的腰间,一边哭,一边用力大声道:“我才不想你!明天我就不理你!你等着,我……呜呜……我不想你!”
随行的官员纷纷斜眼瞅着陈飞昊,眼含控诉。
仿佛再问“怎么连亲儿子都折腾!”
霍雏凤拍着小家伙,无奈道:“楚王殿下,安国知道能和您见面,可是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昨天兴奋的下半夜才睡着。”
“我才没有呢……嗝……我才没有呢。”陈安国立马反驳道。
霍雏凤:……
“嗯嗯,你说得对,你说没有,就没有。”陈飞昊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霍瑾瑜:“陛下,今日是腊八,督府准备了腊八粥,微臣邀请您和诸位大臣品尝。”
霍瑾瑜点了点头,让陈飞昊带路,带着人一起进入城内。
风雪中,城门口的粥棚上白烟滚滚,弄得好似白稠一般。
道路两旁,穿着铠甲的士兵拄着长矛维持秩序。霍瑾瑜的目光落到与自己隔着士兵人墙的边陲百姓身上,他们大多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虽然嘴上带着笑,但是脸色沧桑、眼神麻木,大多人的手上、脸上都有冻疮,她甚至见到不少人的破衣里塞着干草,加上脸上的表情,真的像是伫立在冰天雪地的稻草人。
这些就是她的子民……
古代的边陲环境有多恶劣,她是了解的。
而作为最底层的贫苦百姓要面对的不止来自环境的,还有官府的压榨、劳役、税赋……
天灾人祸这四个字,对于许多百姓来说是常态。
他们大多甚至不求温饱,甚至只是想要活着!
其实对比前面的边陲卫所,大宁卫这边的情况还算是好的,最起码看着没那么惨。
霍瑾瑜步子挪了方向,走向路边的百姓。
路边的百姓诧异地看着靠近的年轻皇帝,大家也说不出什么舌灿莲花的语句,只是不住地重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霍瑾瑜身后的官员知晓霍瑾瑜要说什么,因为前面看到那些凄惨的边民时,陛下也是这样子。
“朕叫霍瑾瑜,是景朝的皇帝,朕在此向你们保证,一定会让你们过上温饱日子,这时间不会太久,请给朕五年时间。”霍瑾瑜目光坚定地扫视面前的百姓。
百姓错愕地看着并没有多高的少年皇帝。
实际上,有着这群士兵的遮挡,大多人都看不见霍瑾瑜,原本在北风呼啸的风雪中,大家的耳朵也不怎么机灵,可是此时,在场的每个人偏偏都听到了,并且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
理智告诉他们“谁信谁是大傻瓜”,但是心里却将这话反复呢喃了两三遍。
霍瑾瑜说完这些后,就带着人进了督府,之后参观了大宁卫的校场、军营、伙头营,医馆,还慰问了伤员,给他们送了八宝粥。
忙完这些后,一天差不多过去了,督府的正厅则是被重新装饰了一遍,正厅外的院子也临时搭了棚子,遮住了飘落的雪花,尽量让更多的人参加宴会,大宁卫的天子犒赏宴正式开始。
厅内各个角落都架起了火盆,将整个大厅靠的暖暖的。
陈飞昊坐在霍瑾瑜右下手,指了指桌上冒着热气的麻辣铜火锅,“听说这东西是陛下设计的,可算是救了我等边陲将士,冬夜里,吃上这一口暖和的热锅子,快乐似神仙。”
至于大理寺卿、吏部尚书那些口味淡的,则是上了菌丝汤底。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点头,这种寒冷的天,如果没有锅子,就是举办宴会,饭菜容易冷,而且用的都是荤油,一冷就容易冻在一起,对于不怎么讲究的人来说,有的吃就行,对于一些稍微计较的人来说,真不如喝一口热汤。
“只不过是一点小主意,大家喜欢就行。”霍瑾瑜抿了抿温热的米酒。
院子里的一名大嗓门的校尉道:“陛下虽然没有来过边陲,您找到的辣椒还有这火锅,简直救了我等的命,我一顿不吃,就想得慌。”
其他人纷纷点头。
霍瑾瑜嘴角噙笑,知道这是下面的人在恭维自己,不过也心领了。
洛平川那边因为后厨粗心,给他上成了辣锅,即使在茶水里泡过以后,他也觉得辣。
他身旁的褚青霞见状,忍笑敲了敲他的桌子,“洛状元,要不要和我一起吃,我不吃辣,我家徒弟能吃辣。”
埋头苦吃的核桃:“师父?”
而后看了看洛平川,忽而脑中灵光一闪,莫不是师父思春了,想到此,核桃再次打量洛平川,微微点头。
虽然瘦了一些,不过书生嘛!不都是这样子,讲究什么飘飘欲仙的瘦,而且他还是状元郎,这一点就已经能掩盖瑕疵。
“我喜欢吃辣。”核桃立马道。
“……不用了。”洛平川哪能看不出核桃的心思,应该但凡瞅一眼的,都能看清。
“啪。”褚青霞用筷子敲了笨徒弟一下,“真是笨死了!”
核桃捂着头,有些委屈道:“师父!”
褚青霞见状,看向洛平川,“洛状元,你放心,你不觊觎我的美色,我没看上你。”
洛平川:……
旁边的徐於菟、谢少虞纷纷忍笑。
那边的陈飞昊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目光落到仍然一身道袍的褚青霞身上,“这位女道长挺有意思的。”
褚青霞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看陈飞昊,嘴里咬着筷子,有些含糊问道:“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
“哈……啊?”陈飞昊不解。
他以名誉起誓,他对这个女道长没恶意。
坐在他身边的陈安国从善如流道:“他今年都三十多岁了,觊觎不了了,道长放心吧。”
褚青霞闻言,惋惜道:“原来是不行啊!”
“噗!”陈飞昊一口酒喷了出来。
擦嘴的时候,顺便给了自己儿子脑袋一下。
臭小子,说什么呢。
他若是不行,你是怎么出生的。
“咳……咳咳!”霍瑾瑜也差点被呛住。
厅内的众人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院子里的将士没怎么听到,只看到正厅如此大的动静,有些奇怪。
等到刚才的趣闻被分享出去后,院子里的笑声可比厅内还要大。
陈飞昊磨了磨牙,“这群混蛋!”
目光微垂,正好瞅到自家儿子摇头晃脑的颅顶。
手顿时又痒痒了。
“咳……楚王,这位是朕手下的能人,姓褚,名青霞,以前是个道士,平时喜欢穿道袍。她问你的那些话,光是这厅内就不止一个受害者。”霍瑾瑜忍笑解释道。
霍瑾瑜身后的韩植补充道:“陛下也遭遇过,洪公公也被问过。”
陈飞昊嘴角微抽,忽而好奇道:“韩公公,你也被问过?”
连洪福都被问过,韩植应该不会放过吧。
霍瑾瑜低头抿酒。
韩植则是哀怨地瞅着他,“让楚王殿下失望了,奴才我不值得!”
陈飞昊:……
所以那个女道士发疯的标准是啥?
褚青霞抬头,一脸迷惑,她能有什么标准,祖师爷说了!道法自然,想起了就问一下嘛!
……
次日霍瑾瑜则是在校场阅兵,然后发表了讲话,给大家灌鸡汤,打鸡血……外加画饼!
作为一名领导,画饼是基本能力,不会也要学。
霍瑾瑜在大宁卫待了三天,第四天就启程离开了,她还有一半的路程没有走完。
原先霍瑾瑜打算将陈安国留下,之前因为边陲战事,陈飞昊才将陈安国送到京城,现在鞑靼战事已经结束,陈飞昊父子俩也可以过个团圆年。
陈飞昊一听,一把将抱着他大腿的陈安国拎起来。
陈安国凶道:“爹,你干嘛?”
陈飞昊将人放到霍瑾瑜面前,干脆道:“陛下要走了,你也要跟着走。”
“啥?”陈安国瞪大眼睛,凶狠地龇起牙。
别以为有陛下在,他就不敢咬他。
霍瑾瑜扶额头疼道:“楚王,别闹,朕已经帮你养了两年儿子了,现下正是你收拾他的时候。”
陈安国眼皮一跳,更加戒备地看着陈飞昊。
陈飞昊抬手敲了小家伙脑袋一下,哈哈笑道,“陛下,大宁卫条件不好,将这小子给您,我放心,您也放心,再说,我看这小子这两年长得也挺好的,陛下若是不耐烦,等到了年纪,就将他扔进那个军事学院,让虢国公他老人家教导。”
他是个藩王,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让其他人安心,儿子放在京城活的挺好的,而且在宫里读书也是皇子的待遇,还有什么可埋怨的,这可是他都未曾体验过的待遇。
“……”霍瑾瑜嘴角微抽,“你就是不想养,也要留他过个年吧。”
再过半月就要过年了,陈安国期待这个年好久了。
陈飞昊:“今后我与他还有许多相处时间,可是与陛下巡幸塞外的机会可不多见。”
陈安国闻言,撅起嘴,不再理陈飞昊。
他不要理他了!
即使陈安国这样,陈飞昊也是面不改色地将人往霍瑾瑜那边推。
霍瑾瑜看着别扭的小孩,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楚王,你急着赶安国走,不会是想省下他的压岁钱吧。”
“什么?”陈飞昊愣住了。
原先萎靡失落的陈安国,顿时精神了,一下子蹦了起来,挺起胸膛,目光炯炯道:“对!压岁钱,还有错过的两年!你快给我补上!”
陈飞昊:……
霍瑾瑜见小孩一下子精神了,摸了摸他的头,示意陈飞昊快点照做。
陈飞昊命人拿了一盒子的银子,直接塞到陈安国手里,“快走吧!真是讨债的。”
“哼!这是我应得的。”陈安国业顾不得冷,两只小手抱住盒子,用力晃了晃,听到里面碎银响动的声音,裂开了嘴。
这副财迷的样子,让陈飞昊看的直摇头,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霍雏凤手中,“这是你的。”
“这使不得。”霍雏凤连忙推据。
陈飞昊:“我和毅王是拜把子的兄弟,给你压岁钱是天经地义。”
霍雏凤看了看霍瑾瑜,“小叔公。”
这银票面值可是五十两的,都超过陈安国那盒碎银了。
霍瑾瑜:“收下吧。”
至于小孩子,没有多少价值概念,真给他一张银票,可能不如给一盒碎银子开心。
队伍里的核桃看着这一幕,搓着手哈着气,然后扯了扯褚青霞的衣服,“师父,我的压岁钱呢?”
“这不是还没有过年吗?”褚青霞喝进一口冷风,将围巾往鼻端又扯了一点。
嘶,塞外太冷了,她以后说什么都不来了,就是陛下求她,她也不来。
核桃闻言,眼睛睁的大大的,“今年有十两银子吗?”
去年的褚青霞最大方,给了三两碎银,虽然后面又被师父哄走了二两,不过三两银子也算是拥有过。
“十两?你给我?”褚青霞同样瞪着眼睛。
小孩开口语气不小啊!真是被她宠坏了,十两银子,普通壮劳力不吃不喝两年还不一定能存到。
“师父。”核桃撒娇。
褚青霞摸了摸她的头,“核桃啊!昨日楚王送了我一箱核桃,你吃了多补补脑吧,否则出去有辱咱们师门。”
核桃点了点头,然后抓住重点,“师父,楚王为什么送你核桃?”
难不成……
“唉!傻徒弟,还不是因为你需要。”褚青霞捏了捏她的脸颊。
得出结论,徒弟的脸快要冻僵了。
褚青霞拿掉自己的围巾,将徒弟的脸包了两圈,只露出两只眼睛。
核桃撅起嘴:“……可是……”
她总觉得师父说的有问题。
褚青霞:“反正师父我又不吃亏,你担心什么。”
第42章
腊月二十九的时候,霍瑾瑜的队伍到达了毅王的驻地。
冬日草原上的风又冷又烈,好像掺了冰刀一般。
边城外面数千将士面色肃穆地守在寒风中,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帝王銮驾缓慢靠近。
毅王带着长子骑在马上,看到队伍中隐约的金色龙旗,唇角微微扬起,肃声道:“陛下马上就要到了,咱们要摆出咱们冀州府的气势,不要让陛下失望。”
“是!”将士们齐声吼道。
虽然看到队伍了,但是等到队伍来到边城脚下,已经是两刻钟后的事情了。
毅王带着众人下马行礼。
“陛下万岁万万岁!”
身旁的战马也配合嘶鸣。
众人的声音汇合在一起,雄壮而热烈,乘着风传到了边城中,城中的百姓也都听到了。
霍瑾瑜看着面前的将士们,勾唇浅笑,沉声道:“平身!尔等辛苦了!”
毅王先起身,乐呵呵道:“今日下了雪,陛下还赶过来,实在是辛苦了!”
“大哥才辛苦,这里苦寒,大哥带着将士守卫国土,朕看着实在不忍。”霍瑾瑜神色心疼地看着毅王冷硬粗糙的脸。
她家大哥这些年真是老了许多。
“陛下能说这些,臣这一辈子算是值了!”毅王也是眼圈通红。
谁都知道边陲苦寒,但是这是他的使命,他不怕战死沙场,就怕受到帝王猜忌,不仅自己保不住,还连累身边部下和家人,若不是小七信任,他这样一个缺了半截手的残疾人也不会继续带兵打仗,此次拿下草原,他的功劳就算不能说全部,也有一半,未来史书上必有他的记载。
而且自从开战之后,小七从未在军需方面亏待过他们,粮草、药材都及时补充,现下还亲临塞外。
毅王越想,心中越是发酸,眼眶都湿了,欣慰地看着面前矮他一头的霍瑾瑜。
事实证明,父皇的眼光没错,小七这两年确实将政事打理的挺好的。
至于刘王、晋王他们向他哭诉陛下降低岁禄这事,他不以为然,陛下明明给宗藩子弟找了不少出路,而且陛下降低岁禄这事,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大家的岁禄确实太高了,任何一个登位的皇帝都不会不管。
看在往日情分上,他将那些人私联自己的书信给烧了,若是他们再得寸进尺,就不要怪他不客气,纵然他与陛下之间的感情深厚,但是也要有所顾忌。
霍瑾瑜摆摆手,上前拉住毅王的大手,大手粗粝冷硬,仿若未开刃的刀子一般,霍瑾瑜仰头灿笑,“大哥,咱们今儿一起过年,朕从京中带了好多好吃的,四姐还给你做了一身狐裘,红色的皮子,可难得了,过两天除夕时,你换上看看。”
“陛下……”毅王感受到手中的温软,一下子也不敢动作,这么小的弟弟需要他保护,“陛下,臣都这么大把年纪了,穿什么红色的。”
“大哥你拿下了鞑靼王庭,为朝廷开疆辟土,大丈夫穿些喜庆的狐裘,有什么不对!”霍瑾瑜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冀州守军将士,面含笑意,声音扬高,“你们说对不对?想不想看毅王穿红色。”
“想!殿下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这身板、这个头,穿红色肯定好看。”许恕带头起哄道。
其他人哄笑,见状也配合起来。
“陛下,我跟毅王殿下半辈子了,就只见过他成亲的时候穿过红色,如果您能让他再次穿上红色,那可有面子了。”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毅王殿下,您就不要推辞了,穿了红色,咱们干脆再戴朵花。”
“说什么呢,这寒冬腊月,那里找花,我看殿下现在也戴花了,雪花也是花。”
“哈哈哈!”
……
毅王故意虎着脸扫视一圈,沉声道:“都给本王闭嘴!”
身后的将士纷纷掩唇忍笑。
霍瑾瑜闻言笑了笑,“朕没想到大家这么喜欢红色,下次朕若是能来,就给大家多带些红料子,让更多人穿上。”
毅王:“陛下不必这样顺着他们,这群人没那么讲究。”
“陛下!我们还是喜欢成亲的时候穿红色,平时的时候穿太显眼了,还是看别人穿有趣,当然如果能找到媳妇,我天天穿红色也愿意。”不知道从哪里的人喊出这话。
其他人又笑了笑。
“李大牛,听你这话,还打算天天当新郎,美的你呢!”
“就是有女儿家看上你,听到这话,也吓跑了。”
“对对,咱们可不能和他学,我们只求成亲那天能穿红就行,其他时间过得糙。”
……
普通百姓家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件衣裳,能专门为成亲置办一身衣服的人家也不是大多数,大多时候也就截一点红布,弄个红盖头就行,毕竟喜服也就穿一次,对于贫困的百姓实在不实惠。
当然对于现场的百户、千户、指挥使们来说,这点钱还是能出的,可是边陲地区苦难,女儿家本来就金贵,打光棍的还是大有人在。
“成亲这事,朕可没办法,这样吧,下一次朕再来边陲,若是赶上了,就为尔等主持婚礼可好?”霍瑾瑜含笑高声道。
……
听到这话,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啊?陛下若是明年也来,我就是求爹爹、告奶奶,明年也要找个媳妇。”
“哎呀,陛下,成过亲的能不能参加?”
“老孟,你玩的花啊,不怕嫂子将你给劈了。”
“这不是陛下主持,机会难得,我想带你嫂子一起参加!”
“啊哈哈,还算你机灵,不过成过亲的肯定不能参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
“咳!”毅王用力重咳一声,示意身后的属下矜持一些。
“此事朕不能提前许诺,咱们都靠缘分吧。”霍瑾瑜笑了笑。
韩植见陛下一直站在冷风中说话,手都被吹得有些泛紫了,上前轻声提醒,“陛下,咱们是时候进城了。”
在城外说了这么长时间,也够了。
毅王也察觉到不妥,连忙请霍瑾瑜入城。
到了城内,道路两边的百姓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霍瑾瑜含笑让百姓平身。
入了王府,霍瑾瑜见到了毅王妃还有王府家眷。
毅王有一妻一妾,据说这个妾室当年救过毅王性命,毅王妃见对方喜欢毅王,就做主将她纳了进来,平时安分守己,育有一女,已经出嫁。
毅王妃则是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一共生了四个孙子孙女,霍雏凤是年纪最大的。
这种规模在宗藩中不算垫底,毕竟有宣王当最后一名,他现在后院并无一人。
如果老霍头没有封那么多藩王,霍瑾瑜觉得他们的宗室应该算是人数最少的了。
霍瑾瑜打算在毅王这里待五天,今日只是家宴,明日才是宴请将士的犒赏宴,正好大家一起过除夕。
所以今日宴厅中,朝臣都不在,也就毅王府的人,霍永安、陈安国、还有今年的一甲三人,至于褚青霞师徒。
霍瑾瑜让内侍去通知褚青霞时,褚青霞有些矜持道:“这是家宴,我去是不是不合适?”
内侍恭敬道:“陛下说了,道长你若是不愿意的话,可以不去。”
褚青霞:“我去。”
内侍嘴角微抽,果然被韩总管猜到了。
……
虽然是家宴,但是霍瑾瑜和毅王说的其中有一半都涉及到国事,包括对俘虏的处置,还有以后加强对边陲的开发、吸引更多的人来到边陲……
这也是徐於菟、洛平川、谢少虞在这里的用处,负责记录这些,第二天还要将相关内容整合提交给霍瑾瑜。
顺便给毅王府的家眷介绍京城的各种新鲜事物,一些东西霍瑾瑜不能纡尊降贵说,但是谢少虞他们可以作为代表,向毅王府的家眷说这些,提起他们的兴趣。
毅王的孙子们对于宗学的兴趣比较大,有人不想去宗学,想去军事学院,霍瑾瑜也没有一口答应,只是说道:“军事学院比较苦,等到了京城,若是还愿意去学院,你就去吧。”
下方的霍永安闻言,摇头道:“红螺山才不苦,苦的是念书还有考科举。”
毅王的小孙子霍乌俊:“真的吗?在宗学也要考试吗?”
虽然他年纪小,但是也知道考科举有多难。
坐在霍永安身边的陈安国拆台,“那是因为他读书差,还不如我呢,不过我未来也要去军事学院。”
未来他也要打仗的,读书对骑马射箭没有加持,所以还是去军事学院吧。
霍乌俊目露沉思,看来那个军事学院应该比较好玩。
他仰头看向上首的霍瑾瑜,拱手行了一礼,“陛下小叔公,我们真要参加科举吗?”
霍瑾瑜闻言,挑了挑眉,“不需要。”
霍乌俊等人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听霍瑾瑜继续道:“不过专业性考试还是需要的,否则还让你们上什么学。”
对于宗藩子弟来说,本来就衣食无忧,霍瑾瑜还想在他们之间培养科研的种子,真不需要他们为了科举而学习。
而对于普通民众,他们终日为了温饱而努力,就是有想法,估计也会被现实给淹没了。
众人:……
……
次日,腊月三十,除夕。
比起往年,今年的冀州城格外热闹,天才朦朦亮,城中接连响起了鞭炮声。
与昨日不同,今日东边天际居然有朦胧的太阳照出来,原以为今日也是大雪纷飞,许多人都说是老天爷为了配合陛下慰问边陲战事。
虽然太阳出来了,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摆设,冷风还是呼啦啦地刮,一点暖意也没有,太阳看着像枚荷包蛋,挺让人有食欲的。
对于受到帝王检阅的士兵来说,他们可没有这感觉,陛下亲临军营,又亲自尝了他们做的大锅饭,还给他们说了好多话,听得大家热血沸腾,暖烘烘的。
甚至离开时,得知守营的士兵昨日刚成亲,还给他包了喜钱,可将大家给羡慕坏了,一些打算过年后成亲的人暗自后悔,早知道应该提前一些时间的。
后来大家又听说陛下许诺,明年来冀州给成亲的将士们主持婚礼,一些人已经想将婚礼改到明年了……
中午时分,挂在空中的荷包蛋被乌沉沉的云层淹没,风忽而停了,有经验的人推测,下午可能要下大雪。
为了防止犒赏宴出现意外,毅王命人加固了院中的棚子,又添了一半的火盆。
霍瑾瑜那边也在忙碌,毕竟是她第一次在边陲过年,还是和一大群戍边将士。
“陛下,您要的东西工匠们做好了。”韩植托着一个小盒子,“这些是样品。”
霍瑾瑜前两天突然心血来潮,设计了一款银币,吩咐工匠做出来,打算在年宴上发给参加宴会的人。
银币正面刻着一条盘着的龙,周围用云纹点缀,下面是小字“昌宁二年”,背面则是“辞旧迎新,万事如意”八个字,银币则是一两重,在掌心颇有分量。
老霍头在世时,曾经因为缺钱,意图想推广宝钞,前朝因为肆无忌惮,不讲经济规律,肆无忌惮地印宝钞,造成宝钞比纸还贱,就这样,老霍头仍然不吃教训,还好后面从东夷岛弄来不少银子,才让老霍头熄灭了这想法。
否则霍瑾瑜不敢想象,现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霍瑾瑜用手掂了一下,随口问道:“做了多少?”
韩植:“大概三千枚。”
霍瑾瑜微微点头,反正就是给大家当个彩头,不需要太多。
下午申时,雪粒子啪啪地砸下来,没过多久,鹅毛的雪花就等不急了,纷纷扬扬地飘下来。
年宴也正式开始。
皇帝与毅王还有一些高层将士、六部重臣都在厅内,院子里的将士级别低一些。
除了满桌的菜肴让人瞩目外,今日收到大家最多视线关注的就是场中的一张长桌。
长桌上用银币做了一个龙的造型,其他边缘角落里堆放着银元宝、金元宝,远远望去,就好像一条龙盘踞在宝山上。
刚才他们中有人看了,用于造型的银币精致的很,传说是陛下让人特意制作的,就是给大家当彩头。
等宴会开始后,酒过半巡,韩植端出一个托盘,上面堆放着一堆红色锦囊。
霍瑾瑜看向霍雏凤、霍永安等人,“今日是除夕,朕身为长辈,应该给你们压岁钱。”
霍永安见状,第一个离了位置,跑到霍瑾瑜跟前,满脸笑容,“陛下小舅舅。”
霍瑾瑜将锦囊递给他,“去吧,不许偷喝酒。”
霍永安拆开锦囊看了看,一共五枚银币,他当即掏出两枚。
“唉……永安殿下,不用这么急。”韩植无奈地看着霍永安。
永安殿下做事怎么这么冲动。
霍永安敲了敲银币,仔细瞅了一遍,叹气道:“只有五个……”
陛下小舅舅好抠。
霍瑾瑜嘴角微抽,“银币是为了此次年宴准备的,本来就少,一人给你们五个,我已经算是大方了,你若是不喜欢,明日你可以拿着这东西去找韩植换,他给你换十两怎么样?”
霍永安眼神游移了两分,瞥了瞥角落里的谢少虞,看懂了对方的眼神后,立马将锦囊塞到怀里,“我才不换,我还要给娘、老师压岁钱。”
“殿下,晚辈不用给长辈压岁钱的。”韩植含笑解释道。
霍永安:……
霍永安拿到以后,陈安国、霍雏凤等人也接连出来拿锦囊。
毅王看到下方排排站的晚辈,爽朗一笑,“和陛下准备的东西一比,臣的东西就不值一提了。”
“这有什么可比的,都是心意。这银币也就是看着花哨一些。”霍瑾瑜笑了笑。
等到国内经济环境好些,她就推出银币。
至于现在,百姓手中的钱都不多,甚至很多百姓没有养成花钱的习惯,别说普通百姓,就是一些士绅阶级也是这习惯,将大笔的铜钱埋到地下。
……
霍永安入座后,将所有的银币都倒了出来,好奇地看着这东西。
其实银币这东西,他在鞑靼王庭也见过,是一伙波斯商人献给孟古的,比起陛下小舅舅今日发下的银币,两者压根不能比,波斯商人给的不好看。
“给我一枚!”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霍永安下意识扭头,就看到谢少虞冲他伸手。
霍永安眼珠子转了转,将一枚洁白的银币放到谢少虞掌心,“老师,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钱。”
谢少虞眼眸微眯,修长的手指捏住银币,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永安殿下,你以为你去了军事学院,在下就拿捏不了你吗?信不信我若是向陛下告一状,你还是要跑到我手心里。”
刚刚韩公公明明给他解释了,这人还说压岁钱,纯粹是找打。
“既然这样,那我就收回。”霍永安的爪子眼看着就要抓住银币,对方一下子合拢掌心。
霍永安:……
一旁的徐於菟、洛平川微微摇头。
谢兄看来真是无聊了,居然逗起永安殿下,陛下准备了那么多银币,在场的人肯定每人都能分得到。
霍永安见谢少虞这样,默默转回了身子,不再理谢少虞。
谢少虞则是大大方方地观察银币。
陛下赏的银币要比普通的铜币看着大许多,而且质地坚硬,可以确定里面不是纯银,肯定掺杂了一些其他金属。
谢少虞观察完后,也与洛平川、徐於菟他们分享了。
……
宴会进程到了三分之二时,霍瑾瑜右手微抬,击了两下掌。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对于宴会上时刻关注她的宾客来说,已经足够能引起注意。
霍瑾瑜笑道:“现在大家既然已经吃饱喝足,咱们现下将桌上的那条龙给解决了。”
听到这话,众人哄笑,同时好奇,霍瑾瑜会如何处置。
兵部尚书笑道:“陛下,我等可有这个机会啊?”
霍瑾瑜:“桌上的银币都是送与众将士的,众卿就不要垂涎了。”
朝臣们连连摆手,表示不会“觊觎”。
至于如何拿到银币,规则也挺简单的,现场一共有四十二张桌子,霍瑾瑜坐在中线上,将这些桌子分为东西两部分,两伙人选出代表刷拳,谁猜赢了,哪队先拿,赢者则是根据座位顺序,依次上前抓一把,能抓多少,要看你的手有多大,有没有技巧。
至于论功行赏,本身今日的座位就是按照职位和功劳排列的结果,所以按照座位顺序,没有大差错。
将士听完后,冲着对面的同僚龇了龇牙。
一开始毅王的左右副将还以为他们要上场打第一仗,毕竟他们现下就分别坐在毅王的左右两侧,恰好处于东西分界线。
谁知道底下的将士居然选了左侧的礼部尚书和右侧的户部尚书来当大家的代表。
户部尚书:……
礼部尚书:……
两名五十多岁的老者对视一眼,搞不懂事情怎么跑到他们身上了。
你让他们两个写诗、对对子都行,让他们猜拳,他们不会啊!
户部尚书:“陛下,老臣不会猜拳。”
礼部尚书同样道:“陛下,微臣也不会!”
听到这话,下放的将士更加兴奋了,用筷子将陶碗敲得“啪啪”作响,纷纷表示一定要让两人出场。
两人都不会正好。
看着这些衣冠楚楚的朝廷重臣玩猜拳,也挺有意思的。
霍瑾瑜素手捏着下巴,皱眉道:“朕也不会啊!”
礼部尚书指了指一旁的兵部尚书,“陛下,不如让兵部尚书代劳。”
“陛下,臣也不会,不如换一个人吧。”户部尚书被旁边炭火烤的额头都沁出薄汗。
你让他算账还行,让他猜拳,放过他吧。
“既然两位卿不会,这样吧,咱们换个玩法,玩过剪刀石头布吗?”霍瑾瑜好奇道。
对于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剪刀石头布这种猜拳游戏基本上全世界都普及了,霍瑾瑜也不清楚他们发源何地、从什么开始流行的。
户部尚书、礼部尚书纷纷摇头。
霍瑾瑜又看了看宴上众人,众人也都摇头。
“既然这样,朕就给大家说说,这种猜拳游戏是朕从某本杂书上看到的。”霍瑾瑜举起手,一边向众人展示,一边解释石头剪刀布的规则。
对于现场人来说,这种猜拳游戏并不难,很好理解,石头锤剪刀,剪刀剪布,布包石头,“石头”克“剪刀”,“剪刀”克“布”,“布”又能克“石头”,如果双方手势相同,则是平局,三局两胜制。
众人听着规则,时不时用手比划着,和邻桌的人实验一番。
霍瑾瑜等大家熟悉了后,看向户部尚书、礼部尚书,“两位爱卿现在就开始吧。”
这种简单的游戏考验的是玩家的反应能力,两人都是新手,实力也差不多。
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第一局,两人大概不怎么熟悉,输出靠吼,手势还没有出去,嘴巴公布了结果。
大概是因为在公共场合,又不牵扯自己的利益,两人吼出什么,即使慢了一拍,之后还是老实出拳。
三局下来,户部尚书赢了,由右侧将士先去拿。
右侧桌子的第一个将士走到场中,向霍瑾瑜、毅王行了一礼,“陛下,属下以为,此次拿下鞑靼王庭,首功应该是毅王殿下,这龙币山第一个应该他先取。”
听到这话,众人表情意味深长。
谁说当兵的五大三粗、头脑简单,这不是挺会做人的。
左边桌子的人懊悔地捶着桌子,又不是只有他会说话,他们若是赢了,也会这样说的。
唉,棋差一招就输了。
毅王面色诧异。
霍瑾瑜则是着重打量了下面前的校尉,相貌普通,看起来三十多岁,眼角有一道一寸长的疤痕,“你叫什么?”
下方的将士抱拳高声道:“陛下,属下是万七斤,目前是许恕将军下的指挥使。”
霍瑾瑜听他的声音比较清润,不似中年人,好奇道:“你现今多大了?”
“回陛下,属下今年二十三,尚未娶妻。”万七斤大声道。
二十三?
霍瑾瑜再次瞅了一眼,说他三十二岁都是谦虚的,看相貌至少快三十八了。
果然边陲的风雪催人老。
“咳……你就是没娶妻,朕也办法,朕没有给人牵红线的习惯。”霍瑾瑜玩笑道。
院中的将士纷纷大笑,高呼“陛下英明!”。
万七斤糙脸一红,知道自己会错了意,见陛下并没有生气,只得嘿嘿笑了。
“大哥,既然大家这样说了,你就第一个吧。”霍瑾瑜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陛下……”毅王无奈叹笑,起身走到场中,原先只想拿一枚银币做做样子的,可是又担心后面的将士有顾忌,也不敢多拿,就抓了一大把,回到座位上后,大手往霍瑾瑜身前一伸,整把手的银币都堆到她面前。
毅王满脸和蔼和宠溺,笑道:“这些都是陛下的。”
霍瑾瑜:……
橙黄的灯光下,洁白的银币好似一抔雪堆在桌上,澄净耀眼,静静地闪着别样的光,永远都不会融化。
“大哥……”霍瑾瑜失神地看着毅王,心中又酸又暖。
最终扬起笑脸,将桌上的银币收进怀里,得意道:“朕也算是有压岁钱了。”
毅王见状,用右手挠了挠头,与霍瑾瑜一起傻笑。
双方的默契都藏在笑容中。
宴上的其他人看着这一幕,神情复杂。
尤其六部尚书等老臣。
陛下乃是先帝的老来子,出生时,他的兄长,尤其毅王的年纪当陛下的爹,绰绰有余,估摸毅王也是这心里,将陛下当成儿子养,先皇去世后,原以为陛下和毅王的关系会疏远一些,没想道,关系看着越发亲近了。
陛下和毅王这样子,怕是要让不少想要看热闹的人眼红吧。
褚青霞看到大臣们脸上的五味杂陈,轻啧了两声。
这群人,真是喜欢没事找事。陛下和藩王的关系太好,他们担忧,和藩王的关系不好,他们也担忧,陛下这次出来巡幸边塞诸藩,不就是为了拉拢、慰问边塞藩王,这群人应该高兴一些啊!
户部尚书等人表示,只要藩王存在,他们就一日不安心,尤其先皇还封了那么多藩王,谁知道哪天醒来,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藩王一下子反了,尤其陛下今年的一些政策可是戳到了藩王的心肺。
核桃凑到褚青霞耳边,“师父,我也想要龙币。”
虽然没凑近看,但是好看啊,而且她估算,那一枚足有一两重,即使不花出去,带出去也能炫耀啊!
褚青霞瞥了她一眼,“等着吧,你今日来参加年宴,怎么也能摊上一枚。”
“才一枚吗?”核桃顿时失落。
一枚能值多少钱。
褚青霞屈指敲了她脑袋一下,“小笨蛋,知不知道,少才值钱。”
……
毅王抓了一把后,其他人也就没有顾忌,按照顺序抓了一把。
银币较大,如果没有技巧的话,少的甚至一把也就四五枚,其他都露了,惹得其他人发笑,不过手掌大的,能拿到十二枚。
等到全部将士都抓完后,桌子上还堆着浅浅一层银币,远远望去,闪着银光,银币少了后,桌边周围装饰堆积的银元宝、金元宝就明显了,略微估算剩下这些价值数百两银子。
霍瑾瑜见下方的将士纷纷把玩自己抓到的银币,用筷子敲了敲盘子,众人听到动静,纷纷看向她。
霍瑾瑜指了指放置银币的桌子,“这堆银币中朕放了一枚特殊的银币,正面刻有‘景’字,乃我国的国号,谁若是拿到那枚特质的银币,可将桌上的金银元宝一同拿下,若是银币还在桌上,那朕就省了这个钱。”
众人一听,连忙低头查看自己手中的银币。
就连霍永安、霍雏凤他们也仔细查看起来。
韩植见状,提醒道:“永安殿下,那枚特殊的银币是在快搭好的时候,陛下放进去的,所以如果不是从桌上拿的,压根不可能拿到。”
之前拿到压岁钱的几个人闻言面露失望,好奇地看着其他人,猜测今日有没有人能拿到那枚特殊银币,毕竟桌上还有一堆呢。
霍永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银币,又看了看场中桌子上,忽而一拍桌子,指了指霍瑾瑜,“陛下小舅舅,你也有啊!”
霍瑾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霍永安说的是毅王给她的那把银币。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大家又多了一个对手。
霍瑾瑜见状,似笑非笑道:“那就看大家的运气好不好了,若是在朕这里,朕就不客气了。”
众人顿时哈哈笑。
大概过了一刻钟,忽而西北角落里一个将士兴奋地跳起来,“陛下,这个是不是景币?”
众人一听,顿时将注意力集中到角落里的将士。
许恕认出此人是个千户,虽然立功多,但是在现场的人中不怎么够看,再加上职位低,所以位置很偏,没想到最后是他拿到了那枚特殊银币。
“景币。”霍瑾瑜若有所思道,“这称呼倒也适合。”
相信等到她将银币推广到海外后,那群海外人估摸也是如此称呼景朝的银币。
韩植接过汉子手中的银币,先是看了一眼,恭敬道:“陛下,确实是那枚特殊的景币。”
霍瑾瑜:“将这枚银币给大家看看,朕可没有弄虚作假。可惜了,朕这笔钱省不了了。”
众人再次发笑。
韩植将景币送与众人查看。
景币的正面盘龙上方,刻了一个清晰的小篆“景”字。
最后这枚特殊的银币送到回到了霍瑾瑜手中,霍瑾瑜将银币递给毅王,“大哥,这枚银币上的‘景’字,还是朕亲手砸的,只此一枚。”
毅王把玩一下,将银币还给霍瑾瑜,笑道:“可惜臣运气不好,没有给陛下将这枚银币抓来。”
“朕有大哥的就足够了,不需要这些。”霍瑾瑜让韩植将银币交给原先的主人。
看着对方傻笑的模样,她含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大声道:“回禀陛下,属下名叫庞宽,庞大的庞,宽大的宽,现在是个千户。”
其他人一头黑线:……
看来庞宽很喜欢用“大”组词。
霍瑾瑜见对方个头不高,声音听着年纪也不大。
看着对方带着冻伤的脸庞,放弃了凭借外貌推测年龄的想法。
在边陲被风雪摧残一年,外貌上至少能涨十岁,二十四岁的人能变成四十二岁的人。
“你今年多大啊?”霍瑾瑜好奇道。
庞宽大声道:“陛下,我今年十七岁了。”
“那就和朕差不多大。”霍瑾瑜目露惊叹,这个年龄居然是个千户了。
她赞叹道:“果然是少年英才!”
这般年纪都已经是千户了,如果功劳真是实打实的,这就是未来的将才预备役啊!
旁边的大理寺卿也是一脸惊叹。
他看了看场中的小将、又望了望陛下,然后目光落到对面今年科举的一甲三人,都是锦绣少年人,心中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想法。
自从陛下登基后,无论是对鞑靼开战、还是整理户部、或者开设宗学、削减宗禄、支持海贸……这桩桩件件,基本上都顺风顺水过来了。
陛下小小年纪就有了开疆辟土之功。
他们景朝的国运简直是肉眼可见地昌隆啊!
日后恐怕会有更多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出现。
不过,若是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百姓,这些事情自然是多多益善。
大理寺卿越想越美哉,若不是场景不合适,他都想欢舞高歌一番。
旁边的毅王对于庞宽也有印象,介绍道:“这孩子小小年纪能当上千户,军功可都是实打实的。”
霍瑾瑜看了看对方有些瘦小的身材,不像武艺高超的人,难道对方智谋高超?是个谋士角色?
第43章
可是听庞宽刚才的介绍,不像是个善谋略的人。
霍瑾瑜疑惑道看着面前的人。
毅王解释道:“陛下,此次鞑靼新王就是他碰巧找到的,所以臣也才有机会将人给射杀。”
许恕:“启禀陛下,庞宽虽然年纪小,但是自从入伍后,立功颇多,所以才能成为千户……”
霍瑾瑜听完许恕的解释才知晓,庞宽现下并没有什么少年将才的潜质,本人入伍也才三年,正好赶上了边陲战事。
三年从一个小兵卒成为千户,是因为立了实打实的功劳,别看庞宽年纪小,但是他的运气很好,好多次功劳往他身撞,去年许恕让他带着手下去运送粮草,谁知道居然撞上了一伙溃逃的鞑靼残兵,对方受了重伤,领头的还是鞑靼的一名举足轻重的部族族长,许恕等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得了这个功劳,粮草平安送达,还捡了不少功劳,这两年这种事层出不穷。
所以今日庞宽得到那枚幸运币,在大家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庞宽的运气确实一直不错。
庞宽听完后,则是不好意思地露出白牙。
因为这些事,他在营中既受欢迎,又不太受欢迎,有人对他气的牙痒痒。
霍瑾瑜若有所思道:“庞宽,你识字吗?”
虽说万事万物要讲究科学,但是世间许多事确实不能用常理来解释,比如她……
庞宽愣了一下,抱拳道:“陛下,属下当上千户后,识了一些大字。”
霍瑾瑜微微皱眉,也就是说识字不多。
毅王好奇道:“陛下难道要对庞宽有重用?”
“此事等到宴后朕再与大哥说。”霍瑾瑜看向庞宽,“庞宽,你的运气虽然较旁人比较好,但是运气不能用一辈子,你也要提高自己,朕希望下一次见到你时,你至少能认识七八百字。”
庞宽诚惶诚恐道:“属下谨遵陛下吩咐。”
不过说完就苦着脸了,对于他这种半路学字的人来说,识字不比上战场杀敌简单。
年宴结尾的时候,雪势减小,漫天的鹅毛大雪成了晃晃悠悠的小柳絮,准备好的烟花也趁此机会点燃。
静谧黑暗的夜空中,一簇簇烟花在夜空中璀璨绽放,照亮了半个边城,瑰丽的烟花与晶莹的雪花共同交织成一副让人沉醉的画面,百姓们听到动静,纷纷走出小屋,仰头看着王府方向,欣赏这平时极难见到的绚烂烟花。
霍瑾瑜与毅王站在阁楼上,仰头望着头顶绽放的烟花。
霍瑾瑜:“大哥,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毅王同样道:“臣也祝小七明年万事如意,万事顺心。”
霍瑾瑜笑了笑。
“咻——咻——”
两三簇烟花如利箭一般,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冲撞森森夜幕,然后“砰砰”两声,身体如星点一般绽放,向世间展现自己最美的姿态。
霍瑾瑜嗅着掺杂冷风中的硝石、硫磺味,开口道:“大哥,最近火器研究所弄出了一款新的火炮,安全性和威力都比较大,朕打算年后给你送来几个,同时你这边也设立一个火器研究所,正好边测试边纠正。”
京城的神机营拥有现下能掌握的主流火器:火铳、火炮、火枪等,这些东西之前都是由工部管辖的军器局制造的,但是之前朝廷的重点一直在冷武器上,加上火器这种东西危险性较大,许多人对他有忌惮,让火器没这么发展。
后来霍瑾瑜就专门成立了一个火器研究院,让人研究炮弹、火炮、火枪等东西,东西有了,也要进行实战测试。
毅王:“臣听陛下的,对了,陛下,之前您为何对庞宽那么感兴趣?”
见他问起这个,霍瑾瑜侧头询问:“大哥,庞宽会不会凫水?”
既然庞宽能冒头,说明本身不止有运气,人应该也比较靠得住,说不定在大海上航行时,能遇到有美洲作物的船,那样她就省心了。
“……凫水?应该不会吧,庞宽的籍贯是山西,不是水乡。”毅王一头雾水,不知道霍瑾瑜怎么说起这个,忽而他想起之前听到的消息,小七加大对沿海船业的支持,他当时就怀疑,小七是不是打算收拾完鞑靼,就去收拾南海的倭寇。
可是倭寇虽然恶心扰人,但是对付他们可比对付鞑靼要容易的多,毕竟只是一些散兵。
这种规模的战场,应该用不上庞宽吧。
毅王思来想去,还是不确定霍瑾瑜的心思。
霍瑾瑜见状,轻咳一声,“朕打算打造一支强力的水师,看庞宽的资质不错,就打算将他招入水师。”
毅王胡子微抖,几粒雪花挂在唇上,好似沾了白糖一样,“陛下,您是怎么看出庞宽潜质不错的,就因为他运气好?”
他实在不懂?
“嗯,难道不行吗?”霍瑾瑜眉间微锁,“要不大哥,你给我找几个?”
毅王比她有经验,听他的没错。
毅王按了按眉心,哭笑不得道:“陛下,臣只打过一两场水战,海战还真没有指挥过,不过等到明日,我就让人给庞宽带个话,让他努力学字学凫水。”
看来陛下接下来要收拾倭寇了。
“多谢大哥。”霍瑾瑜眉眼明亮,笑嘻嘻道。
毅王摇了摇头。
……
看完烟花后,霍瑾瑜就让毅王回去了,毅王还有自己的家人要陪,她身边不缺人。
随行的近臣和重臣也都发了新年赏赐,银币每人都拿到一两块,纯粹当做是纪念。
回到住处,霍瑾瑜随手翻了几封急送的折子,看着没有大事,也就放下了。
往年在宫中,安安静静的,没觉得冷清,可是现下在边陲,听着周围的动静,让霍瑾瑜生出两分寂寞来。
不过霍瑾瑜也没打算凑热闹,作为一个皇帝,若是随便参与进去,估计别人的年过的胆战心惊。
当然这是她的想法。
陈安国拉着霍永安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骚扰她,要和她玩剪刀石头布,输了给银币。
霍瑾瑜嘴角微抽,屈指给了两人一人一个脑嘣,“谁教你们这样玩的?”
陈安国摸了摸头,噘着嘴道:“是褚道长说的。”
霍永安插话道:“不过她斗不过我们,她和核桃的银币我们都赢了。”
霍瑾瑜:……
好家伙,怪不得这两人胆子这么大,原来是被褚青霞给喂大了。
“檀菱!”霍瑾瑜喊道。
檀菱回道:“陛下!”
霍瑾瑜:“去找褚青霞师徒,让她们迅速到朕这里。”
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
檀菱恭敬道:“奴婢遵命!”
等到檀菱离开,霍瑾瑜扫视面前两人,唇角笑容若有似无,声音极其温柔,“你们确定要和朕猜拳?”
“……”霍永安、陈安国虽然他们心里想,但是也不是笨蛋,陛下这样子,明摆着如果他们敢点头,就要让他们吃苦头。
两人齐刷刷地摇头。
霍瑾瑜满意地点头。
让人在花厅弄了一个火盆、一个麻辣火锅,让两人自己摆弄烫东西吃。
一开始她想让两人玩雪的,可是天气太冷,若是冻坏了,她也头疼,就让两人烤东西吃了。
一刻钟后,檀菱带着褚青霞师徒来了。
褚青霞之前还以为小皇帝找她有其他事情,可是看到霍永安、陈安国也在,心头顿呼不妙。
偏偏陈安国还和她打招呼,“道长,咱们以后还玩剪刀石头布。”
褚青霞苦着脸行礼,“陛下!”
霍瑾瑜似笑非笑道:“爱卿看来玩的挺高兴的。”
褚青霞闻言,撑了撑道袍的袖子,干笑道:“我都输光了。”
霍瑾瑜:“只有你输光了吗?”
她不曾知道褚青霞还有玩上头的时候,不仅自己输完了,还将徒弟的银币也消耗光了。
褚青霞见状,老实道:“还有核桃的。”
身侧的核桃见师父被陛下算账,连忙解释道:“陛下,银币是我自愿给的,而且师父的银币加上我的一共才五枚,很容易就输光了。”
霍瑾瑜嗤笑一声,“褚青霞,你一个大人算计小孩手中的银币,这事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越是简单的游戏,有时候运气的成分反而更大些。
褚青霞抬袖遮着脸,她是真的丢脸啊,没想到陈安国、霍永安两人的运气那么好,一共也就玩了不到二十次,她和徒弟的银币就没了。
那边霍永安与陈安国笑的得意,顺便从小挎包里掏出银币炫耀一番。
霍瑾瑜见状,给了他们警告的眼神,两人顿时乖乖的。
霍瑾瑜让人抬了两张椅子,开口道:“既然你知错了,趁今天还没有过去,先写一份五百字的检讨,你们师徒都有。”
核桃傻眼,“陛下。”
她的银币不仅被师父输光了,而且还要陪着师父一起写检讨,最重要的是五百字,她这一月写的字还没有五百个呢。
褚青霞眼皮直跳,“陛下,五百字,你还不如让我编个话本得了。”
“你若是想写,写完检讨书后,你就是著书,朕也不管你。”霍瑾瑜拿起火钩子挑了挑火盆里的炭。
看着火盆里烧的火红的木炭,好似火焰山一般,她忽而想起好似草原的矿产资源很丰富,煤矿资源也多,可以让人去找找,若是草原的矿业发展开来,就能吸引百姓来边陲定居,发展边陲商贸,加快草原民众和内地的联系和依赖。
霍瑾瑜起身,在一旁的布防图上将草原的位置用炭做了标注。
霍永安好奇地看着霍瑾瑜的动作,“陛下,您这是干什么?”
“做个标记,防止忘了。”霍瑾瑜随口道。
霍永安又仔细看了看布防图,看不出霍瑾瑜标注的地点有什么特殊,既不是要塞、也不是关卡,仿佛就是随心一划。
霍瑾瑜见他伸头,挑了挑眉:“你也想写一份检讨书?”
霍永安看了看那边已经拿起笔的褚青霞,摇了摇头。
褚青霞师徒写检讨书时,总感觉小皇帝的视线有点冷飕飕的,抬头就看到小皇帝高深莫测的眼神。
褚青霞尴尬一笑,“陛下,我脸上有灰吗?”
“褚青霞,你今年一共写了多少份检讨了?”霍瑾瑜淡淡看着她。
五百字对于一些不怎么熟练的人来说,确实有些难,但是对于褚青霞这种写检讨的老油子来说,也就是洒洒水而已。
“大概有十几……几十份了……吧?”褚青霞有些不确定道。
“可是没见你改过多少。”霍瑾瑜示意对方先将笔放下。
旁边的核桃时不时偷瞄褚青霞和霍瑾瑜。
师父说,今天是除夕,陛下肯定不会罚他们。
前脚说了这话,后脚就被人喊道陛下面前,还罚了检讨。
师父说她笨,她觉得师父也不怎么聪明啊!
褚青霞:“在下已经在改了……在改了。”
霍瑾瑜闻言,斜瞥了她一眼,对方瞬间站好。
霍瑾瑜打量褚青霞身上青灰色的厚道袍,道袍臃肿,搭配上衣服上的褶子,很像夏季攀在菜叶上的小青虫,“褚青霞,你跟在朕身边也不少日子了,做了不少功绩,今日的犒赏年宴,其实原本朕也想当中夸你几句的。”
褚青霞:“呃……那为什么没有啊?”
陛下说了“原本”,但是事实上没有。
霍瑾瑜指了指她身上的道袍,“你穿成这样子,朕担心夸了你,明日就传出朕沉迷修仙炼药的事情。”
“陛下若是沉迷这些,我还轻松些。”褚青霞小声嘀咕道。
霍瑾瑜脸色微黑,“朕若是沉迷这些,你早就因为行骗被朕给砍了。”
褚青霞:……
她一时忘了,陛下可能比她还懂得多。
霍瑾瑜:“按照你在麒麟研究院的贡献,朕早有打算给你封功,只是你这性子还有穿着。”
说话间,霍瑾瑜扶额头疼。
褚青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虽然平时性格随意了些,但是不代表自己是蠢货,陛下不喜欢她的道袍,还是忍了,即使在公众场合也没说什么。
霍瑾瑜:“朕打算回去册封你为罗山县子,不过你这身衣服要换了,今后不管你想穿男装、女装都可以,总之这身不行。”
她虽然对道教不讨厌,但是也不允许有人利用褚青霞的名声发展道教。
褚青霞顿时锁起了眉,纠结了片刻,问出自己的第一个疑惑,“为什么不是县主?县子是男人吧。”
“‘县主’乃是宗室的封位,你若是想当,朕也不介意收你当义女,给你一个公主当当。”霍瑾瑜平静道。
“陛下……真是会开玩笑。”褚青霞一脸黑线,觉得小皇帝这主意糟糕透了。
然后她又问了自己第二个问题,“就不能是青鹤县子吗?”
她是青鹤观的馆主,青鹤县子不正好。
霍瑾瑜负手注视她,“你若是再加把力,日后封侯,朕可提前许诺你青鹤候。”
“陛下此话当真?”褚青霞眼睛乍亮。
当然她也知道,陛下给她这个县子也挺难的,她的女子身份,就是这事最大的阻碍,不管是前朝、还是本朝,都没有给女子爵位。
说句不要脸的话,感觉她当“公主”的难度都没有当“县子”大。
陛下一言九鼎,既然许诺了,后面肯定会实现。
霍瑾瑜:“你若是正想当清高的神仙,也可以拒绝,朕还省心了。”
“我可当真了,陛下不能说话不算话。”褚青霞连忙道。
霍瑾瑜斜眼道:“道袍不穿了?”
“道法在心,不在身,而且我也想试试其他衣服,道袍有点丑了。”褚青霞谄媚的眼角弧度和嘴角弧度快贴在一起了。
“还算识相!”霍瑾瑜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去写检讨。
褚青霞从善如流地转身,再次蹲到椅子旁,提笔正要写,核桃凑到她耳边,“师父,你得了县子,那司利言呢,他应该也不差吧。”
虽说在她心里,褚青霞的本事比司利言要高,但是平心而论,对方在麒麟院做出的功绩也就比褚青霞少一点。
“咱们得了实惠就行,陛下不会让他超过我的。”褚青霞这事看的明白,本来麒麟院中,陛下更看重她,司利言顶多也是县子,但是她是女子封爵,含金量可比她差多了。
褚青霞说的没错,司利言也会被封为县子。
同时她打算将麒麟研究院正规化,以后每三年招聘学子入院,目前生源打算从未来的皇家学院还有国子监来找,当然也允许推荐一些有突出才能的人,这部分生源不是主要的,只能做补充。
至于麒麟研究院的院长,霍瑾瑜暂时还是没有选出人,不过褚青霞、司利言这种可以主持项目的人,也要有个正式的称呼了,霍瑾瑜想了想,决定还是将上辈子的“主任”挪过来吧,也很好理解,以后称呼褚青霞,就不用喊道长,直接叫“主任”了。
霍瑾瑜坐在案前,一边思索,一边随手记下。
韩植和檀菱陪在她身边,看了看已经快烧完的蜡烛,又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夜,你看我,我看你,都想让对方劝一声。
明明陛下之前嚷嚷,说是过年不干活,可是等到褚青霞、霍永安、陈安国他们离开,陛下又拿起了笔。
想到此,檀菱瞪了韩植一眼,明明她今天将陛下的笔墨纸砚都收起来了,这人又给陛下拿出来。
韩植苦着脸,这不是陛下的吩咐吗。
“陛下……陛下,夜已经深了,咱们休息吧。”韩植轻声道。
霍瑾瑜放下笔,伸了伸懒腰,“现在什么时候了?”
檀菱:“还差两刻钟就到寅时了。”
“寅时?”霍瑾瑜惊讶,瞥到韩植、檀菱眼中的疲惫,心中叹气,齐声道:“既然这样,朕就休息吧。”
“欸……暖炕早就烧的热热的,陛下现在就能睡。”韩植顿时高兴道。
霍瑾瑜:“你们也去休息一会儿,明天是大年初一,估计比较忙。”
韩植、檀菱连连点头。
……
院子的护卫见霍瑾瑜终于休息了,连忙禀告毅王。
霍瑾瑜此次过来,毅王将他的主院让给了霍瑾瑜,自己与王妃暂时住在了其他院子。
年宴结束后,毅王原以为霍瑾瑜很快就休息了。
谁知道过了子夜,霍瑾瑜还未睡。
“陛下在忙什么?”毅王眉间拢起一座高峰。
侍卫道:“属下不清楚,不过确定陛下没有看折子,似乎是在写字作画?”
旁边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幕僚猜测道:“王爷,草民觉得会不会陛下觉得无聊,为了纾解苦闷,就写字作画,睡不着?”
毅王拍着大腿,懊悔道:“早知道,我应该去陪他的。”
山羊胡子说道:“陛下不让人打扰您,就是不想打扰王爷与家人的团聚。不过,陛下今年十六了,身边还没有人,王爷,您是不是要催一下?”
新皇自从登基以来忙着开疆辟土、忙着科举取士……后宫无一人,身边也没有听说有过人,之前有人还有那个女道长与陛下有关系,但是这次陛下慰问边陲,他们也没看出陛下对其有什么特殊想法。
毅王眉间再次拢起,“可以吗?小七他与老六的性子有点相似,讨厌人催婚。”
山羊胡子不再言语,若是其他人,他可能建议对方献美,但是毅王明显不是这样的人,做不出这事。
不过毅王还是将这话记在心里,打算年后问一下长公主,看看她有没有意见。
……
次日,大年初一,霍瑾瑜与毅王又登上了边塞的长城。
此时天已经放晴,举目四望,一片洁白,远处的田地、以及更远处的草原都铺上了一层被子。
霍瑾瑜一把拢起城墙上的积雪,团成一团,然后用力往远处一抛。
霍永安见状,也学着她的模样,弄个一个大雪球,砸向城外。
距离比她的远。
“陛下小舅舅,我比你远。”霍永安得意道。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比我远吗?”霍瑾瑜见状,用雪擦了一下他的鼻子,霍永安顿时皱起脸。
“因为我比你的雪球大。”霍永安说道。
“也有一部分原因,其实应该是你用的力气大些,若是咱们在同样的高度往下扔雪球,不管多大,都是同时落地的。”霍瑾瑜笑着道。
这可是物理常识。
“一定大的先落地。”霍永安斩钉截铁道。
霍瑾瑜见状,摸了摸他的头,“你若是不信,有空的时候,可以弄两个雪球找一个高处试试。”
霍永安见她一脸笃定,看向一旁的谢少虞。
老师都是榜眼了,一定知道这些。
谢少虞对这些事情不注意,见霍瑾瑜说的这般肯定,也皱起眉来。
霍瑾瑜周围的群臣一副纠结的模样,笑道:“众卿若是有疑问,也可以在闲暇时候试一下。”
徐於菟好奇道:“陛下,是不是可以用其他东西试?”
“当然可以,土球、石球、铁球都可以,但是如果你将一张纸和一团纸,这就是故意找茬了。”霍瑾瑜说道。
“陛下,敢问这是何缘由?”大理寺卿疑惑道。
他现在已经信了八成,等到回去若是有时间,可以实验一些。
“此乃万物规律,就好比太阳东升西落,都有规律可循的。”霍瑾瑜笑了笑,语气微沉,带着几分高深莫测。
一旁的褚青霞眼珠子转了转,这小皇帝从哪里知道这些知识的,听说小皇帝爱看书,难道皇家典籍的知识范围这么宽吗?等到回去后,她要和陛下说一声,去文渊阁看看。
“吓唬”完群臣后,霍瑾瑜又将目光落到草原方向。
毅王以为霍瑾瑜对草原王庭感兴趣,沉声吓唬道,“陛下,草原上的鞑靼虽然已经被击溃,但是仍有不少溃败的散兵在草原流浪,十分不安全。”
所以,要是想去草原,也要再等两三年。
“欸?”霍瑾瑜愣了一下,明白毅王想岔了,她轻咳一声,目光收回,看久了雪地,可是要得雪盲症的,“大哥,我打算在冀州开一个矿冶所。”
毅王疑惑:“在这里?”
据他所知冀州周围,即使有矿,也都是小矿,犯不上开设矿冶所,可能今年开了,过两年就没活干。
“是的。”霍瑾瑜指了远处苍茫雪白的草原,“大哥,那里可不仅仅有牛羊、有草地,也还有其他东西,庞宽他的运气若真是不错,如果真在草原找到东西,到时候你可不要吝啬哦!”
毅王瞳孔一紧,反应过来霍瑾瑜说的是草原有大量的矿产,可是陛下未曾到过草原,又如何知道的。
“这些事是谁告诉陛下您的?”毅王十分不解,目光环视一圈,最终落到了霍永安身上。
霍永安也算是半个鞑靼人,身上带有鞑靼王室血脉,难道是他当年在鞑靼王庭不小心听到的。
霍永安不解地对上毅王的眼睛,搞不懂自己的大舅舅为什么这样看着他。
很快毅王心里就划除这个想法,鞑靼若是知道自己的地盘有矿,肯定比他们更着急。
“……你就当做是父皇入梦告诉朕的吧!”霍瑾瑜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了,最终决定将锅甩到老霍头身上。
毅王:……
众人一头黑线,无语凝噎。
陛下,你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
……
霍瑾瑜在冀州待到了初三。
初三上午,毅王率领冀州军民送霍瑾瑜出城。
霍瑾瑜身后浩浩荡荡的军民,含笑招手道:“大家都回去过年吧,送到这里就行了。”
“陛下万岁万万岁!”
“陛下明年还来吗?”
“我听孙儿说,陛下年底要来冀州给大伙儿主持婚礼,我今年就给孩子找媳妇。”
“陛下保重!”
……
听到熙攘人群的呼喊声,霍瑾瑜再次挥了挥手,离开前,霍瑾瑜提醒毅王不要忘了将矿冶所的地址确定了,她回去就将矿冶所的官员、需要的人手派过来。
对于矿冶所的主官,霍瑾瑜打算弄个七品就可,大使一名,正七品,副使一名,正八品。
等到霍瑾瑜离开后,毅王就让人将庞宽喊来了,给他说了任务。
庞宽懵了:“王爷,您让我去草原找矿?”
草原那么大,他那里知道有矿。
“本王在城中寻了三名探矿好手,等到雪化后,他们会与你一起去找。”毅王决定还是听从霍瑾瑜的话。
他们地处边塞,不似京城、江南繁荣发达,他找的这些矿吏都是之前流放到边陲的,否则短时间内,还没法找到合适的人选。
庞宽:“可是属下只会杀敌,不会探矿。”
“不需要你探矿,只需要负责护送探矿的矿吏就好。”毅王决定等到庞宽探矿结束后,在让他去学凫水。
如果庞宽知道他的心思,估计会喷出一口老血。
让他有个活头不好吗?
庞宽原以为除夕年宴拿到那枚景币,已经到达人生巅峰,不仅得到了最多的银钱奖励,还在陛下面前露了脸。
谁知,没等他逍遥多久,就被告知陛下看上他的运气,让他带着人去草原寻矿。
庞宽已经能想到,那些同僚知道这事后,会笑的有多大声。
“属下遵命!”庞宽垂头丧气道。
毅王:“别忘了学字。”
“!”庞宽感觉肩膀一下子重若千斤,再也嘚瑟不起来了,“属下知道。”
等到庞宽离开,许恕有些不确定道:“王爷,您觉得庞宽他这次去草原真有收获吗?”
毅王摇头:“本王也不好推测,不过草原那么大,他就是运气再好,要找到,也要需要时间。”
许恕:“若是没有结果,陛下应该会放弃吧?”
可是他觉得陛下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这……”毅王也不肯定。
……
从毅王处离开后,霍瑾瑜的队伍继续前行,又去了最后两个边陲藩王那里,至于银币,她已经命工部紧急制作一批,预计一月后,派人发放到这些边陲将士的手上。
一月底,巡幸边陲的帝王带着人终于浩浩荡荡回来了,去时绵延十里的车辆已经没了,大概经过边陲风雪的洗礼,许多人觉得护卫帝王的羽林卫气势更加的冷冽,仿佛将要出鞘的刀刃一般。
霍瑾瑜回到紫禁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了圣旨,册封麒麟研究院褚青霞为罗山县子,司利言为东湖县子。
此旨意是顾问处拟发的。
首席内阁学士米开城得到内容后,一时为难,最终还是让洛平川、徐於菟拟旨。
洛平川听到内容后,仿佛没听清,“大人,您说什么?”
米开城将霍瑾瑜开的条子递给他,“您看,此乃陛下所写。”
洛平川瞄了一眼,只见纸条上清清楚楚地写了要授予褚青霞、司利言的爵位。
而且此旨写完后,还要给陛下过目。
“朝臣们又要吵起来了。”米开城叹气道。
洛平川则是愣神地看着手中的条子,似乎也被吓到了。
徐於菟闻言,不以为然道:“虽然属下与麒麟研究院的两人不熟,但是也知晓他们研究的东西有大用处,不是奇淫巧技,而且两人作为本领最高的人,得到县子的爵位名副其实,理所应当。”
米开城听得嘴角微抽,无语地看着徐於菟一眼。
相处这么久,他算是看清楚了,徐於菟此人聪明也善交际,并且长了一副昳丽容颜,在朝堂上人缘不错,但是也有固执的地方,就是对陛下的所有事情无条件支持。
他们是陛下的内阁学士,是给陛下提意见的,不能一味奉承帝王,而是要辅佐帮助帝王的。
不管如何,米开城是不打算提名徐於菟当首席了。
他头疼的原因,他不信徐於菟不清楚。
重要不是褚青霞、司利言是不是名副其实,而是褚青霞是女子。
我朝并没有女子封爵的先例,偏偏陛下为了一个女道士开了先例,此事传出去,恐怕会朝野沸然。
洛平川此时已经恢复如常,唇角噙笑:“此乃陛下的旨意,我等奉命尼旨,照办即可,凡事有陛下呢。再者,徐兄说的没错,以褚青霞、司利言的功绩,这些并不夸张。”
米开城:……
他一甩袖子,“你们啊!此事不好说啊!”
……
旨意发出去后,朝臣们果然炸了。
司利言暂且不论,但是褚青霞,朝野都知道她乃一名乡野女道士,只是早年因为幸运被陛下收入麾下,炼丹讲道不在行,但是会许多奇淫巧技,整日穿着一身道袍在京城招摇过市,现下陛下居然还违背祖制,册封她为县子,简直太夸张了。
金銮殿中,听完一些朝臣昂扬的控诉,霍瑾瑜向后一倚,抬眸扫视殿中众,似笑非笑道:“祖制?众卿是否忘了,朕曾经说过什么话?”
众人表情一僵:……
“……嗝!”地上伏地痛哭的庄御史被吓得打了一个嗝。
之前解除藩禁、削减宗藩岁禄的事后,陛下似乎说过他就是“祖制”,要想哭“祖制”,等到继任者再说。
右都御史汤政看不下去,走出队列,站到场中,给庄御史使了眼色,示意他赶快退下,别丢他们都察院的脸。
“陛下,褚青霞乃是一名女子,还是方外之人,若是将她封为县子,民间恐怕会非议陛下。”汤政语重心长道。
“是民间非议,还是你们非议?”霍瑾瑜淡淡道。
“陛下,您若是看重褚青霞,不如将她封为县主,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册封县子的,这传出去,终究是影响不好。”礼部尚书出列。
霍瑾瑜:“这可真是好想法,只是褚青霞不是宗室人员,尔等难道还要给她认个爹娘?你们说祖制,祖制并未禁止女子封爵,人家道教都不拘男女,你们还忌惮,况且褚青霞、司利言所做之事,都于民有益,工部尚书,你也应该清楚工部的水泥还有玻璃都是谁弄的吧,一个小小的县子都舍不得,朕可不是这般吝啬的人。”
景朝列爵分五等:公、侯、伯、子、男,若不是怕朝臣反对声太大,她就给了“伯”了,现在也好,可以让褚青霞他们慢慢往上爬,有动力。
朝臣:……
陛下,您可以大方地将褚青霞封为县主、郡主,就是公主,他们咬一咬牙,也就认了。
第44章
金銮殿中,众人望着龙椅上少年帝王,看着笑容和煦、面如美玉,似乎是个好相处的人,金色龙袍披身,五爪金龙环绕,彰显着威严和尊贵,少年人仿若站在云端,俯瞰这下方的芸芸众生。
右都御史汤政知晓陛下不好商量,但是这事他还是要硬着头皮说,“陛下,褚青霞册封县子的事情兹事体大,此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可是朕圣旨已经下了。”霍瑾瑜眉眼微垂,带着一丝失落,“众卿难道要朕失信于民。”
众人:……
右都御史殷切道:“陛下,此事还有挽回,不如顺势册封褚青霞为县主,也可以将其提一级,册封郡主,就当是给她的补偿,朝野也能理解。”
庄御史等人纷纷点头。
这想法也好,大家都满意。
“不行。”霍瑾瑜顿时面色肃然,“众卿若是不满意,这样吧,朕有意将爵位撤掉两档,以后只册封公、侯、伯,既然你们觉得褚青霞当个县子吃亏了,咱们……”
“陛下!”右都御史连忙出声阻拦,就怕陛下和他们置气,随口就给了褚青霞一个“伯”。
霍瑾瑜见状,也配合地合上了嘴,含笑道:“一个小小的县子,众卿太过在意了,此事已成定局,众卿与其为难一个小女子,不如咱们说说户部的事情。”
户部的帐查了大半年,原户部尚书遭人暗算中风瘫痪,成了大半个废人,而且其次子在监牢上吊自杀也是一个谜。
众人见陛下强硬转移话题,有心想拉回来,但是霍瑾瑜压根不配合。
霍瑾瑜:“宋师兄,户部查账的事情有你主导,现下应该给朕一个结果吧。”
宋致听到霍瑾瑜点名,心中叹气,举着笏板出列,面色严肃,“启禀陛下,关于户部的帐,微臣已经看了七成,目前有两三成的帐无法验证……”
查账这事,越是体量大,越是不好察,就是青天大老爷来了,也分不清,只会弄出更多的糊涂账,而霍瑾瑜主要是想让宋致在户部推行新式记账法,此次查账,就是对过往旧账的一个总结较大,以后再查账,也是以这次为基准。
对于朝堂的一些猫腻,其实大家都清楚,尤其前些年,老霍头建造紫禁城,这么一个大项目能插手的地方可太多了,从岭南运来的价值几十万的梁木,中途遭遇风浪,损失几条船,这些也没办法追究,毕竟梁木是从海里运的,被海浪一冲击,别说梁木,就是船都保不住,紫禁城的劳役每天数千两的伙食开销,一文钱一个包子的物价下,五万劳役就是吃撑了也花不了这么多钱,可是这些都有完整的交易记帐,这又要怎么查,这还是在长公主、毅王一起盯着的情况下。
霍瑾瑜也清楚,查账这事是查不通透的,就是现代那些大银行也是一大堆找不清缘由的烂账、坏账。
接着大理寺卿汇报了关于原户部尚书耿书墨的案子。
首先经过调查,耿书墨的次子确实是自杀,动机是为了给耿书墨脱罪。
耿书墨的汞毒则是被他的一名贴身书童下的,对方和耿书墨关系密切,将朱砂下在了送与耿书墨的日常饭食中,在得知耿书墨次子上吊自尽后,就逃出了京城。
经过府中下人的爆料,此书童平时和次子关系也不错,有人数次看到两人夜游府中花园,举止亲密。
众臣愕然,没想到耿书墨此案还能听到这般劲爆的消息。
至于书童,根据追踪,他则是逃去了江南,大理寺卿已经下了追捕令。
霍瑾瑜听完汇报,说来说去,现下大理寺卿连“情杀”和“仇杀”都不能确定。
不管如何,耿书墨的失职和贪腐是逃不了,他虽然是毒杀案的受害者,但是也洗清不了自己。
而且他也算主犯,此次户部贪腐牵涉的不止户部,其他五部都有,工部这边尤其说不清,许多大项目,没有工部一些人勾结,还做不到这个份上,涉及案件价值差不多有八百万两银子,要知道去年的朝廷税收也才两千万两银子左右。
耿书墨等人应该庆幸老霍头已经驾崩了,否则以他的脾气,六部肯定要进行一次大清洗,京城菜市场的下水道该都溺满了血水。
虽然案件还没有查完,不过一些人等可以先收拾了。
原户部尚书耿尚书墨斩监候,户部的官吏算是收拾了一半,其他五部人员也斩了三个侍郎,工部尚书革职查办……林林总总下来,将近千名官员,等到大理寺那边结案后,肯定还要再处置一波。
这是霍瑾瑜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处置这么多的官员,许多官员是她亲自下的斩杀令。
少年帝王的声音低沉、清润,并没有尖锐、诡异的音色,可是在殿内众臣耳朵里,却似在耳边催命的酆都阎王,漫不经心地在生死簿上勾勾画画,一些抗压能力弱的臣子脸色苍白,身子簌簌发抖,努力缩着头,将下巴贴在胸腔,生怕高位上的帝王注意到他。
金銮殿中,此刻静的十分慑人,靠近门口的大臣总感觉角落里的火盆是不是早就熄灭了,怎么总感觉有一种侵入骨髓的阴冷渗入身体,冻的他手脚发麻。
霍瑾瑜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面,冰冷地吐出她的命令,微微侧着身子,不动声色地遮着颤抖蜷缩的手指,努力控制面上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下着诏令。
殿中静的针落可闻,可是她的脑中却轰隆隆响,听不见其他声音,她下了斩杀令的每个人名都化成一声尖叫冲击她的耳膜。
她不应该怕的……她是皇帝……之前与鞑靼打仗,伤亡的将士达到万人,不比这些人凄惨吗?
这些都是朝廷虫豸……他们死有余辜,若是不下重拳,无法遏制贪污之风。
站在队伍最末的徐於菟察觉少年帝王语音中的干涩,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远远望去,帝王独坐龙椅上,巍然不动,略微瘦弱的身躯被龙椅包围。
徐於菟看着挡着自己视线的同僚,鸢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烦躁,默默下了决定,他一定站在最前面,做陛下最信赖的臣子。
……
朝会结束后,众臣散去,徐於菟、谢少虞等人转身离开之际,看到龙椅上的少年帝王并没有动作。
霍瑾瑜看着群臣相继离开,目光远眺,想要看到宫城外面的世界,可惜她连前面的太和门都瞅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韩植听到霍瑾瑜出声,“韩植,朕杀了多少人?”
“……陛下,此事乃是那些官员们罪有应得,和您无关。”韩植终于明白陛下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对于朝中重臣来说,比起先帝,您可是仁慈许多,那些官员可不敢说您什么。”韩植心疼地看着她,“您这是为民除害,再说得到斩刑的也就十二人,大多是流放和充军。”
先帝时期,每一次都是重典治贪,至少要杀上百人,多时甚至上千人都有,陛下比先帝,也就只算上小大小闹,那群官员应该安心才对。
霍瑾瑜听得眼皮直跳:……
她并不想和老霍头比这个。
不过,经过韩植这样一安慰,她心情确实好些。
想着她因为此事难受不已,也不能放过其他人,当即下了口谕,表示她想念先皇了,让朝臣们都做诗怀念一下先皇。
朝臣们:……
难道陛下觉得大家的惊吓还不够大吗?
或者利用先皇敲打他们!
……
和户部的事情相比,褚青霞的事情就不值一提了。
麒麟研究院中,褚青霞和司利言一同接了旨。
麒麟院的众人没想到两人居然一同封了县子。
……
“是不是弄错了?怎么都是县子?”
“怎么?难道你觉得褚道长不配?”
“哎呀,不是,褚道长虽然是方外人,也是女子,从古至今,你听说那个女子封了爵位?”
“这……难道真是弄错了?”
“弄错什么,说明褚道长够强,让陛下开了先例。”
“啧……谁知道是怎么开先例的……”
……
对于耳边的议论声,褚青霞充耳不闻,而是美滋滋地看着手中的圣旨。
“恭喜褚道长了!”司利言审视着褚青霞。
自从褚青霞跟着陛下从塞外回来后,就脱下了她那身道袍,时而穿男装,时而穿女装,总让人怀疑她与陛下在是边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现下此人和他一样,被封了“县子”,更让他怀疑了。
“同喜!同喜!”褚青霞拱了拱手。
除了这份旨意,还有对麒麟研究院的人员编制的修改通知,褚青霞和司利言现下算是麒麟研究院唯二的主任,领八品俸禄。
褚青霞看向一旁的司利言,“司主任。”
“褚……主任。”司利言冲她拱了拱手,笑容带着一丝勉强。
没想到陛下对他与褚青霞真是做到了一视同仁。
虽说褚青霞比他的本事强一些,可是他却不怎么开心。
现下大家都成了“县子”,又都是“主任”,就看看日后谁会是麒麟院的院长了。
……
褚青霞成了县子的事情,在民间还是闹出了一些波澜,一开始民间以为是“县主”,没觉得有啥稀奇,毕竟话本里,别说“县主”,就是“公主”都经常有,这才一个县主,怎么那群大臣斤斤计较这么久。
后来听说是“县子”后,也惊奇了,褚青霞这一下又出名了,平时出去时,不少人和她打招呼,问她相当“县子”还是“县主”,褚青霞自然回答“县子”,陛下可是提前许诺了她“青鹤侯”,她要努力干。
当然也有不少人觉得褚青霞拿到这个“县子”是胡闹,男是男,女是女,明明有更好的“县主”、“郡主”可封,干嘛要给她县子,这不是抢男人的东西吗?
作为名望极高的谢公和曾太傅这段时间同样不得闲,尤其是曾太傅,许多人想让他去劝劝皇帝。
曾太傅装聋作哑,谢公则是沉迷钓鱼,顺便给曾太傅递了帖子,邀请他一起。
曾太傅看着手中的帖子,还是上次的小河边。
现下还是二月,谢言就不怕再次染了风寒,被陛下训斥。
曾太傅纠结了一番后,还是去了,不过这次他穿的厚实,还带了姜茶,看看谢言搞什么鬼。
再次来到小河边,河岸边已经多了一栋农家小院,三间矮瓦房、篱笆院,东边种着的桃树、梅树,满树的梅花现在已经败落,旁边的桃树在寒风中钻出小小的花骨朵。
谢言让人在小河边弄了一个小亭子,此时亭子的一角放着火盆,炭炉上的铜壶咕噜噜冒着白眼,远远一看,仿佛一条白稠缠在亭子的一角。
亭子的栏杆上放着两根钓竿,钓线稳稳地垂在水面上,随风微微歪斜。
曾太傅勾头看了看,没看到角落里的木桶有鱼。
“你倒是会享受。”曾太傅缓步走进亭子,坐到了谢言对面。
谢言给他倒了一杯烹煮好的茶,放到他面前,“老夫都一大把年纪了,现在当然要享受一番。”
“哼!你享受是你的事情,为何还骚扰老夫?”曾太傅抿了一口茶,然后用帕子擦了擦胡子上的茶渍。
“谁让你现在是太傅呢。”谢言也不回怼,好脾气地笑了笑。
曾太傅闻言皱眉,叹了一口气,“我即使是太傅,也管不了陛下的事。”
谢言忽而凑近他,冲他挑了挑眉,“我听说,陛下让群臣给先皇写诗缅怀,你呢?”
“老夫乃太傅。你说呢?”曾太傅冷瞥了他一眼。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起这事,曾太傅就生气,明明是一些不长眼的朝臣惹怒了陛下,为什么要拉着他这个老人家一起受苦呢。
“写了什么,让在下品鉴品鉴。”谢言来了兴趣。
曾太傅见状,重哼一声,“想看,你也给先皇写一首,咱们换换。”
“……咳!这就不必了,这是你对先皇的心意,老夫就不夺美了。”谢言轻咳一声,不看曾太傅。
哼!
曾太傅决定回去后,就给陛下上个折子。
大家都这么忙,凭什么让谢言悠闲自在。
谢言给曾太傅又夹了一杯茶,然后将茶夹放下,看了看萧瑟的小河,“对了,你可曾见过那位褚县子?”
“见过,虽是修道之人,不过倒也知理?怎么了?难道朝堂上有人告到你面前?”曾太傅大手转着手中的紫砂杯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没想到宣扬有教无类的谢言居然也和一个小女子计较。”
“你可饶了老夫吧。”谢言摇了摇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明眼人看出,此事重要的不是褚姑娘,而是陛下的心思。”
朝野都知道,褚青霞与皇帝并无纠葛,她擅长杂技,为陛下解决了诸多困难,确实有功,但是陛下将“县子”给她,就是打破了一些定律。
若褚青霞是那个例外,朝中大臣还能接受一些,但是根据大家这两年对陛下的了解,就怕褚青霞不是例外,陛下不仅后面还会给褚青霞加封,而且若是有女子有褚青霞这样的功绩,估计也会有。
“建功立业,封候拜相”日后也不会是男人的专属了。
“陛下这心思,难道是坏事?大家熟悉了褚县子,日后也会熟悉褚侯爷、褚公爷。”曾太傅白了他一眼。
只是给了一个“县子”,天又不会塌了。
谢言一脸黑线,唇边白须直颤,“我说陛下怎么会有这想法,原来是你教的。”
“胡说什么?”曾太傅没想到谢言恼羞成怒到这份上。
他才当太傅几年,与其说他教导陛下,不如说陛下引导他。
想到此,曾太傅想起和霍瑾瑜相处时,陛下的一言一行。
……
“太傅,比起当一名最富裕的皇帝,朕更想当一名强大的皇帝,国家强大,百姓富足,就是朕的想法。”
“太傅,朕不会是仁君,但是会努力让百姓活的更好,只求天下少些人骂朕!”
“太傅,朕不是君子,也是很功利的,赏罚分明,就是朕最轻松的解决办法之道,不拘男女。”
“太傅,若是父皇还在,朕一定要好好教他算术,不能这么胡来,这不是坑我吗?”
“太傅,朕觉得宋师兄的潜力可以再挖一下,对了,您还有其他好用的子侄吗?有宋师兄一半的能力也行。”
“太傅,朕今日杀了好多人……其实朕曾经也害死过好多人……”
……
“谢言,陛下他是个好孩子,对于他这点小任性,咱们做老人的还是要包容的。”曾太傅语重心长道,“您看,你家谢少虞也进了顾问处,陛下对他可是赞赏良多。”
谢言无语地看着他。
他若是想劝陛下,早就进宫了,今日将曾太傅请到这里,就是想多了解一番陛下,没想到曾太傅还给他装腔作势。
要知道他的名望可不比曾太傅低,若是针对褚青霞这事发表言论,陛下那边还是要头疼的。
“曾慎,你讲点道理,老夫难道还不够包容吗?”谢言拿起茶夹,又给两人倒了茶,“陛下年岁还小,你身为太傅,若是他受人非议,你这个太傅也不好过。”
“普通百姓哪会在乎这个,真有人想要捣乱,也要想想自己能不能承担后果。”曾太傅将茶水饮尽,忽而觉察到身边的钓竿一抖,也顾不得说话,连忙抓起钓竿。
谢言见状,也连忙上前帮忙,他就不解了,为什么曾太傅的运气这么好,即使不钓,也有鱼上钩,而他天天风雨无阻,年后就只钓到八九条鱼,还都不大。
一条硕大的白鲢跃出水面,疯狂地摆动身躯,想要挣脱钓钩的束缚。
谢言倒吸一口气。
这条鱼肯定超过十斤!
曾慎一次钓到的鱼,就超过他今年所有了。
围观的仆人们也发出惊呼。
他们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两个老人努力撑着钓竿,最后合力将鱼甩到了岸边,顾不得身份,谢言率先扑上去,防止白鲢逃跑。
“谢言,你干嘛抢我的鱼。”曾太傅也压到了他身上。
而那条被拖拽上的白鲢努力跳跃、拍打身体,想要重新回到水里,挣扎中掉落的鳞片和泥土、草屑混在一起,好似碎银一般。
还是水里好,岸上好冷、好重,压的它喘不过气来。
“曾慎,你这是干什么?老夫不会贪图你一条鱼的,即使……即使……它比较大……”谢言感受到身后的重量,又看了看被他包住的鱼,心中叹气。
果然曾慎的运气一如既往地好,明明脾气硬,偏偏顺风顺水。
连钓个鱼,都带出了最大的鱼。
岸边的仆人见两名举世大儒为了一条大鱼,在岸边翻滚、争抢,风中凌乱。
老赵连忙抢了谢家仆人的水桶,拎到曾太傅他们面前,帮忙将鱼放到水桶里。
曾太傅和谢言松了一口气,起身整理衣服。
曾太傅闻着衣服上的鱼腥味,脸上的褶子嫌弃地都快挤成菊花了。
而谢言则是眼巴巴地看着桶里的鱼。
木桶恰好能装下这条白鲢,鱼儿头靠在桶壁上,尾巴有气无力地甩着,看着似乎行将朽木。
曾太傅埋怨地瞪了谢言一眼,“都怪你。”
“曾慎,咱们要讲道理,当时你可是压在老夫身上。”谢言无奈道。
正当两名老人家又开始打起嘴仗时,桶里看似快要僵直的鱼突然使出乾坤之力,一下子晃动木桶。
木桶如它所愿地歪倒,白鲢扑腾扑一下跳出来木桶。
“欸——”
“快抓住它——”
“我的鱼——”
……
岸边顿时一片慌乱,曾太傅、谢言也顾不上吵嘴了,连忙去捉鱼。
……
傍晚,紫禁城中,霍瑾瑜结束了下午的工作,给顾问处写了两张条子,让他们整理相关的东西,忙完这一切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檀菱端上一杯参茶,“陛下,曾太傅给您送了东西。”
“什么东西?”霍瑾瑜抿了两口。
没想到她才十七岁,就要用参茶续命了,不知道那群航海的人能不能找到咖啡豆,就算她不喝,也可以卖给外国人。
“您来看看,奴婢也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鱼。”檀菱笑道。
“鱼?”霍瑾瑜目露疑惑,转眸思索是不是曾太傅有什么深意在里面。
檀菱让人将鱼拿了上来,鱼儿翻着肚皮在大盆里起起伏伏,虽然看着好像死了,但是其实还有点气,时不时吐点泡泡。
“真是鱼啊!这是太傅钓的?”
霍瑾瑜诧异地戳了戳鱼身,看着有气无力的鱼突然一甩尾泼了她一身水。
这鱼应该有十五斤左右吧。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檀菱说道:“太傅说这鱼足有十八斤半。”
普通白鲢长成的,一般也就八九斤,当然也有十五六斤的,往上就更少了。
霍瑾瑜:“现在天寒地冻的,太傅从哪里打的鱼?”
檀菱:“太傅说,谢公拉他一起钓的,不过谢公一条没钓上,太傅钓上了这条鱼。据说为了这条鱼,谢公还和太傅打了一架。”
霍瑾瑜:……
她对谢公了解一些,竟不知此人这般沉迷钓鱼。
就是吧……运气不怎么好。
也许正是因为运气不好,所以才痴迷钓鱼的。
不过两个当世大儒一起河边垂钓,肯定不会安静地喝冷风,最近朝堂的乐子可多了,她不信两人什么都没谈。
“太傅就没有说其他的?”霍瑾瑜又点了点大木盆中的白鲢,想着如何吃这条鱼。
野外的大鱼其实挺柴的,不如小鱼肉嫩,这么大的的鱼,弄个“一鱼三吃”绰绰有余,清蒸、油炸、红烧、盐焗、酸菜鱼?
“没有。”檀菱摇了摇头。
霍瑾瑜环顾一周,随口问道:“韩植去哪儿?下午朕没看到他。”
檀菱听到这话忍笑,“陛下,韩植现下不宜面圣。”
“嗯?”霍瑾瑜一头雾水。
檀菱见状,收敛唇角的笑,“陛下,韩植午休时间试用他研究的护肤品,脸现在红的跟猴屁股一样,托奴婢给您说一声。”
霍瑾瑜嘴角微抽,“去看御医了吗?”
“嗯,看了,太医院的御医给他用药水洗了脸,现下已经消去了一些。”檀菱轻轻点头道。
霍瑾瑜松了一口气。
晚上,韩植来伺候时,霍瑾瑜特意观察了他的脸,脸上已经消肿,只不过两腮还有红痕,她轻声问道:“韩植,你的脸怎么样?”
“陛下,您知道了?”韩植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霍瑾瑜:“你也不用心急,用在脸上的东西还是要慎重。”
“陛下务虚担心,奴才已经找出缘由,太医院的御医帮了奴才,换了其中一味药,效用不变,更温和,原先的那味一些人用在脸上会出现症状。”韩植解释道。
霍瑾瑜点头,这点她懂。
“对了,你的指甲油弄出来没有?”霍瑾瑜含笑问道。
比起在脸上的东西,作用在指甲上的东西用着应该放心。
“陛下……”听出霍瑾瑜话里的调侃意味,韩植臊的直跺脚,“奴才听从您的吩咐,自己研究的蔻丹总是容易掉色、脱落,就去找了麒麟院的人,找到了解决办法,陛下,您要看一下一下吗?”
韩植目露期待。
霍瑾瑜点头。
韩植端出六盒各种颜色的指甲油,铜盒包装、盖子上写着颜色,色泽细腻有光彩,不过气味过于浓郁了,似乎为了遮掩材料本身的异味,放了大量的香料,颜色有朱红、明黄、黑色、青色、紫色、蓝色。
霍瑾瑜:……
不能小看古人的想象力和动手能力。
霍瑾瑜从笔架上挑了一支羊脂玉狼毫,沾了一点朱红指甲油染在笔端,乍看上去,好似嵌了一枚红玛瑙,又好似贴了一枚殷红花瓣。
等了一段时间,等到笔杆晾干,霍瑾瑜用指甲扣了扣,还有些软,估计等个一刻钟,也就好了。
不到一刻钟,指甲油彻底凝固,变硬变干。
韩植见陛下满意,在一旁介绍道:“奴才想过,若是陛下想卖到海外,为了保证材料不变质,最好快到达当地时,再开始制作,然后组装,这样也防止中途发生意外,蔻丹变质放坏。”
霍瑾瑜点点头,提议道:“你可以让人设计一种礼盒,将所有产品都放到一起,一起卖。”
无论什么时候,高阶层女子的脂粉钱都是最好赚的,这点在海内外同理。
“陛下的主意真好。对了,陛下,东西奴才已经弄出来了,请您赐个名吧。”韩植眼巴巴地望着她。
“……这……”霍瑾瑜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思来想去,目光落到韩植身上,扬了扬眉梢,“既然是你做的,不如就做韩氏吧。”
“韩氏?奴才的姓?”韩植怔怔地看着霍瑾瑜,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奴才是个阉人,用奴才的姓不好。”
他就是一个没了根的太监,没进宫之前,连饭都吃不饱,进宫后又被人欺负,后来成了洪公公的徒弟,才过上了好日子,现在又跟着陛下,他这辈子就无忧了。
“你弄的东西,冠你的姓,旁人有什么可说的。”霍瑾瑜笑道,“哭什么哭?你都是朕的大内总管了,架子要撑起来,可不能让人轻看。”
“……嗝……呜呜……奴才是陛下的人,其他人才不敢轻视奴才。”韩植使劲抽了一下鼻子,“奴才听陛下的,就叫韩氏。”
霍瑾瑜让他去和景行商量一下双方的利润分配。
要想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既然韩植真有这方面的才能,就要多开发一下。
等到韩植离开,霍瑾瑜将目光落到檀菱身上,她的总管有了自己的活干,檀菱作为宫廷首席女官也要找点副业吧。
“檀菱,你对什么感兴趣?”霍瑾瑜好奇道。
檀菱跟着霍瑾瑜这么些年,霍瑾瑜不用说下面的话,她就能猜出来,她勾唇温婉一笑,“奴婢只想照顾好陛下,让您高枕无忧。”
霍瑾瑜想了想,檀菱刺绣一绝,但是她现在没时间,除了给她做做衣服,也就没有机会施展,而且刺绣这东西费时间、费精力。
“那行吧,如果有什么想干的,告诉朕,朕给你找解决方法。”霍瑾瑜转身走到御案前,忽而转身道:“对了,明日早朝后,别忘了将做好的鱼分给六部尚书、太傅、谢公还有外公他们。”
大家一起分吃一条鱼,一起进步。
檀菱恭敬道:“奴婢遵命。”
霍瑾瑜拿起毅王给自己的折子。
毅王折子中说已经将矿冶所的位置定下,庞宽已经护送三名矿吏去草原找矿了,现下还没有结果。
霍瑾瑜放下折子,看着案前的烛火出神。
上辈子,她只知道草原有许多矿,但是具体地方不知道。
草原那么大,是时候用到庞宽的运气了,但愿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
二月的草原黑夜又冷又黑,甚至还有野狼出没,在没了星辰的装点后,草原只剩下冷瑟的黑。
茫茫草原上,庞宽已经带着众人安营寨扎,他坐在角落里,斜靠在车架旁,透过昏黄的火光看着双指之间的银币。
火光随风摇曳,光影晃晃悠悠地泛起层层波澜,在庞宽瘦削的脸上画出一道道暗影。
庞宽看着这枚特殊的景币,无语望天,时至今日,他真不确定自己的运气到底是好是坏了。
唉!
他这一生,成也运气,败也运气。
“头!快来吃饭了。”小兵赵武打断了庞宽的伤春怀秋。
“来了!”庞宽麻利起身,接过自己的大陶碗,大力吹了吹碗沿,用力吸溜了一圈,然后将烤热的饼子撕碎,在加上一勺用猪油炸好的碎辣椒。
“嗯!”庞宽闻着香辣味,情不自禁地哼出声。
行军在外,能吃上一顿热食可不容易。
赵武凑到他身边,“头,咱们还要在草原待多久。”
他们奉毅王的命令,带着人来草原找矿,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个月,不知道逛了多少地,压根没有找到矿,反而清理了四五波鞑靼的游勇散兵。
他怀疑,毅王明面上让他们找矿,实际上就是让他们清理溃散的鞑靼兵。
“我也想知道啊!”庞宽苦着脸,“我今天给王爷送了信,说了咱们的难处,再过四五日应该能接到回信了。”
其实庞宽现下心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既想找到矿,这样就好交差,又不想找到,这样就省了麻烦,但是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草原晃荡多久。
庞宽又扒拉一口汤饼,刚要吞咽下去,抬头时忽然看到远处冒出数十光点。
“咳……集合,有狼。”庞宽将碗放到草地上,抽起身侧的大刀。
其他人纷纷起身。
中间的火堆在风中肆意撕扯,与此同时,远处的狼群发出阵阵嘹亮的呜嚎声,声音渗人幽远,让人听得发毛。
然后大家发现,又有一大波狼群靠近。
等到两波狼群离近了,在火堆的照耀下,可以看出狼群一个个枯瘦如柴,草原的冬日没有吃的,在开春之前,这些狼群是最凶悍的,因为饿狠了。
赵武舔了舔嘴唇,“好久没吃过肉了,正好可以开荤。”
庞宽吸了一口气冷风,沉声喊道:“兄弟们,咱们就要有肉吃了。”
说完,就第一个冲了上去,后面众人也冲了上去。
狼群同样冲了上来。
凌冽的寒风中,人与饿狼纠缠在一起,黑暗遮掩了血肉模糊的伤口。
被保护在队伍后方的三名矿吏举着火把,神色紧张地看着远处。
两刻钟后,庞宽等人的脚下满是狼群的尸体,让他们无语的是,这动静不仅没有吓退狼群,反而又引来了两波狼群。
庞宽看了看漆黑的夜幕,掏出怀里的那枚景币,苦涩一笑。
果然陛下说得对,万事不能靠运气。
“继续——”庞宽举起大刀,气沉丹田厚道。
伴随他这一声怒吼,天降一道银龙劈向他,而后震天的雷声响彻天地。
“轰——”
众人惊骇地看着庞宽被雷电包围。
狼群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纷纷伏低身子,低声哀鸣嚎叫。
接着云层又接连降下四五道闪电,将这片天地照的灯火通明,不过没再打在庞宽身上,而是劈向周围,有两三只狼群被劈中,直接没了生息。
等到雷声彻底停止,周围的狼群已经散去,头顶的夜空又恢复了安静的模样。
众人举着火把眺望四周,发现庞宽没了踪影。
大家惊骇。
庞宽不会是被雷劈成渣了。
赵武壮着胆子上前,发现庞宽所在位置多了一个洞,他用火把照亮洞口,往里面小心翼翼喊,“头,你还在吗?”
“在……没死呢……咳咳。”洞口传来微弱的声音。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在众多火把的照耀下,一只黑漆漆的爪子攀到洞口,而后庞宽那张仿若染了墨汁的脸出现在大家眼前。
众人更加担忧了,这怕不是被雷劈成炭了。
“头,你这样子……”赵武不敢说话了。
怕刺激庞宽。
“拉把手啊!”庞宽给了他一个白眼,示意赵武拉他上来。
“哦……好。”赵武连忙将人拉起。
摸到对方大手的时候,察觉到不对,没摸到糊皮,就是有些糙,都是灰,赵武低头一看,自己手上也都是黑灰。
队伍的大夫正要上前诊治,被庞宽摆手拒绝,他大力抹了一把脸,露出白牙,“你们不用担心,我没被雷劈到,我这是掉洞里了。”
“啊?”赵武懵了,确认庞宽没开玩笑,仔细观察了一番,顿时哈哈大笑,“头,你也太倒霉了,你现在这样子好像在煤堆里滚过一样。”
众人也纷纷笑出声,笑到一半,忽然觉察出不对劲,炯炯有神地盯着赵武。
这还叫运气差,躲过了雷击,可能还……
赵武挠了挠头,“看我干嘛?”
庞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第45章
庞宽觉得自己如遭晴天霹雳。
他这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他明明想着上阵杀敌,成为万夫莫敌的大将军。
可是现在……
赵武等人不管他,若是真的找到矿,他们的任务就结束了。
半个时辰后,与狼群战斗结束,满是血腥味的草地忽然传出一阵欢呼声、嚎叫声,将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其他野狼下了一跳,纷纷制住了脚步,仰高脖子,对月长嚎!
……
三日后,毅王得到消息,说庞宽等人发现了一处大型的露天煤矿,目前正在努力计算规模。
毅王:……
他走出书房,仰头看着蔚蓝的天,呢喃道:“难道真是父皇托梦告诉小七的?”
……
之前霍瑾瑜让朝臣写一些悼念景元帝的诗,大部分都交了上来。
厚厚的一扎子,都能出书了。
对于这些朝臣的要求,霍瑾瑜也不高,最起码你学问和感情总要占一个。
目前这个活动只有上朝的臣子有此“殊荣”参加,让京城不少官吏送了一口气,抱着看戏的心态,这种乐子既然也就传到民间了。
有时候街上遇到朝臣,有胆大的百姓会帮忙提醒一下,让其好好给先皇写悼念诗。
朝臣只能尴尬地应下。
后来,据后世统计,昌宁帝时期的朝臣足足写了十万多首诗词悼念景元帝,这些诗词后来还被编写成书册传了下去。
对于不清楚的人还以为这些臣子对景元帝有多思念,后世许多景元帝粉丝吹他的人格魅力时,有时就拿这个当佐证。
当然只要了解相关历史的人,都知道景元帝时期的铁血手腕,人家可不是什么仁君,人家昌宁帝让百官写诗悼念先帝,是为了敲打他们,要知道这一波波悼念诗词被创作出来的时候,甚少有好事发生,大多是有贪腐或者坏事……
……
诗词都呈送上来后,霍瑾瑜发现多了一份比较陌生的作品——谢少虞的外公谢言所写。
别说老人家不愧是大儒,他诗词中的老霍头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言之有物,不让人觉得敷衍,如果老霍头在世,看到诗词,肯定嘚瑟不已。
霍瑾瑜再次看了看一遍诗词,随口询问一旁的韩植:“韩植,你知不知道谢公今年多少岁了?”
“谢公?谢榜眼家的?”韩植想了想,“似乎年纪比太傅要一两岁。”
霍瑾瑜:“你去将朕那个师侄唤过来。”
“哦……奴才遵命!”韩植应了一声,然后离开。
……
谢少虞见韩植亲自来找他,还以为事务上出了什么事,听闻陛下要见他,谢少虞眉间微微耸起,不过也没有询问,而是温笑道:“微臣知晓了。”
韩植见状,提醒了一句,“谢学士比不担忧,陛下不是因为你的事情,而是为了谢公。”
谢少虞:……
他现在有些担忧了,还以为是因为老师的缘故,谁曾想是外公。
……
乾清宫中,霍瑾瑜伏案看着折子,谢公的诗词被她夹在桌上的折子堆上。
听到靴子的声音,下意识抬眸,正好看到谢少虞缓步进来。
谢少虞走到御案前,拱手行礼道:“陛下!”
“平身。”霍瑾瑜放下手中的陛,再次拿起了谢公的那份诗词,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谢师侄,谢公最近的身体可好?”
“外公的身子一向硬朗,经常去京郊农院钓鱼。”谢少虞起揣摩霍瑾瑜话里的深意。
外公自从入京后,一直都过着悠闲的生活,不闻世事,甚少出去参加宴会,对于送到府上的帖子能推就推,连他昔日教导的弟子也甚少联系。
前段时间,外公邀曾太傅去钓鱼,两人为了争一条白鲢,打了起来,虽说那条鱼确实是罕见的大鱼,但是两个老人家也太激动了,争来争去,最后鱼都没抢到,反而送进宫给陛下,而陛下则是将鱼给烹了,又上赏给了两人,此事也变成朝野的趣闻。
也因为此,最近又正值阳春三月,不少人也兴起了钓鱼的兴致,甚至还有人开出了悬赏,表示要钓两条比谢公、曾太傅他们还大的鱼,送给二人,省的二人争抢。
所以最近京郊好多人去凑热闹。
“谢师侄,不知谢公现下可愿意入朝?”霍瑾瑜含笑问道。
“陛下……外公的心思,微臣不好猜测,不过……”谢少虞语气微转,正要推辞一番,就见到霍瑾瑜从折子间抽出一份帖子递给他。
“陛下?”谢少虞疑惑,接过帖子,打开后,瞳孔微缩,居然是外公写的。
外公并不在朝中,不用给景元帝写诗词,这次偏偏交到陛下面前。
霍瑾瑜:“谢公德高望重,朕想册封他为少师兼任礼部尚书。”
老人家能和曾太傅为了一条鱼在草地打滚,而且也不迂腐,想来脾气很好。
若不是老人家年纪大,她倒想让对方去工部,听说谢公善水利,兴趣涉猎广泛,可惜现下有心无力,既然对方名望高,耳不聋、眼不花,那就帮忙主管一下礼部。
“……多谢陛下。”谢少虞见帝王已经下旨,不好再拒绝。
“既然这样,你就回顾问处拟旨吧。”霍瑾瑜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
霍瑾瑜继续办公,忙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停下了动作,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韩植见状,在一旁不吭声,静静地等候霍瑾瑜的吩咐。
“嗯。”霍瑾瑜活动了脖颈,长吐一口气,顺手拿起放在桌案一脚的书信。
看了看信封,是长公主的。
霍瑾瑜打开信看了一下,越看秀眉就锁的越紧。
让韩植看的有些担忧,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片刻后,霍瑾瑜放下书信,按了按眉心,有些烦躁道:“韩植,你说,若是朕反向催婚,二姐会不会将注意力从朕的身上挪开。”
长公主的私信中,没说其他事情,就两个字“催婚”。
霍瑾瑜要防备不能让这消息传出去,否则给朝臣提了醒,自己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啊?”韩植愣了一下,稍微一思索,顿时明白了,“陛下要撮合宋侍郎和长公主?”
“不打算,但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朕暂时没办法解决婚姻大事,就只能给二姐找些事做了。”霍瑾瑜沉眉道。
“这……宋侍郎怕是不肯配合。”韩植觉得此事不好操作。
这两年宋致见到长公主,就如同见了猫的耗子,怕是没办法吸引长公主的注意力。
“试一下,就算为给二姐找些乐子,也让宋师兄轻松些,他之前户部查账辛苦了,也该干些轻松的活。”霍瑾瑜笑眯眯道。
韩植嘴角微抽:……
若是让宋大人选,他多半宁可查账,也不想对上长公主。
霍瑾瑜确定主意后,就让人拟旨,让宋致作为特使,去江苏溧阳看望长公主,将她准备的赏赐送到溧阳,若是有时间,也可以顺便转道去苏州看看康王。
宋致接到圣旨后,无语凝噎,也保持不来温雅风度了,仿佛没听清一般,“韩公公,陛下莫不是开玩笑吧。”
韩植满脸堆笑,将圣旨塞到他手中,不客气道:“宋侍郎,你就认命吧,圣旨都在这里,难道你还想将它吃了。”
“哎哟——”宋致仰头哀叫,抬手扶额,“微臣近日身体不适,实在头痛不已,恐怕不能担此重任……我的头真是好疼啊!”
他没说错,他现在确实头疼。
“砚台,快去给我喊大夫,我好似快站不稳了。”话音刚落,宋致十分应景地晃着身子。
“公子,您要保重啊!”身边的书童配合地扶着他。
韩植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宋侍郎莫慌,陛下说了,如果您身体不适,现在是阳春三月,春光正好,此时下江南,更有利于调养身体,并且陛下还给你配了一名御医随行,防止您出事,顺便也帮长公主诊脉。”
宋致听得眼皮直跳,他抬头不解地看着韩植,“韩公公,咱们也打交道许久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准话,为什么陛下非要折腾我。”
“嘿嘿,宋侍郎误会了,陛下心疼您前段时间的辛苦,所以想让您干些轻松的活。”韩植笑的眼睛快眯成缝了。
宋致:……
他信个鬼。
他宁可忙些。
……
谢少虞傍晚出宫,才出来宫门,就被宋府的管家给拉上车,然后送到了宋致面前。
宋致坐在花园石桌旁,头顶桃花时不时飘落几片花瓣,纷纷扬,似蝶一般,桌上两盘点心、一盘花生、一盘瓜子,外加一壶清茶,见他过来,叹气道:“你来了。”
“……”谢少虞一事猜不出宋致唱的什么戏,“老师,您今日找我来,是因为何事?”
听到这话,宋致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冷觑道:“陛下让我当特使下江南的圣旨,你知不知道?”
“……知道,不过不是弟子拟的,是米首席写的。”谢少虞一下子就想通了关窍,原来是因为这个,他看着宋致欲言又止。
此时老师这般纠结,九成估计因为长公主。
两人的往事,他也只是了解一些,可是见老师对长公主这般亏欠、逃避的样子,让他怀疑宋致是不是曾经做了对不起长公主的事情。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一瞬,若真是这样,以长公主有怨报怨的态度,肯定不会让老师好过,陛下也不会喊师父为“师兄”的。
宋致端起茶杯一口饮干,本来他是想给徒弟表演一个借酒消愁,但是他对自己的酒品不是很信任,担心自己在徒弟面前闹笑话,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所以就弄了茶。
“少虞,师父年纪大了,下江南这种事情,不如你替师父代劳好不好,你是顾问处学士,算是陛下的近臣,而且又年轻,师父这把年纪,禁不起舟车劳顿啊!”宋致哀叹地瞅着他。
谢少虞嘴角微抽,坐到宋致对面,给他又续了茶,“老师,你不是一直记挂长公主吗?为什么怕见她。”
“我……我是怕啊!”宋致望着谢少虞青涩的脸庞,长叹一口气,“她与我的缘分已尽,现下她是一国长公主,无人敢欺负她,陛下信任她,这样的日子挺好的,何必要和我这样人牵连在一起,充作他人的谈资。”
谢少虞不解道:“可是我看您心里还有长公主。”
若是没有,也不会如此瞻前顾后、逃避。
“心里有她,难道就一定要在一起?”宋致自嘲一笑,“也不能怪你,年轻时候,大多是这样想的,可是心悦之人未能如你所愿白头偕老,既然她已经放下,我又何必要纠缠。”
“你在世家应该知道的更多。”宋致又抿了一口茶,茶已经凉透,苦涩清寡。
谢少虞不语。
老师说的没错,在士族门阀中,两家结亲,门当户对最重要,感情反而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事情。
谁若将先迈进了感情的陷阱,得到的就是万劫不复,比如他的母亲。
“对了,你今年也不小了,谢公就没有给你说亲?”宋致换了话题,上下打量身量又长的弟子。
自从去年科举一甲三人跨马游街后,洛平川、谢少虞、徐於菟三人在京城闺秀间十分有名气,尤其三人还都没有娶妻,虽然状元洛平川出身较弱,但是他做事稳重,又孝顺,克己清正,人气在徐於菟之上,一些人觉得徐於菟太漂亮了,和他在一起,压力有些大。
要论人气最高的,非谢少虞莫属,身世、才学、品性都是上上选,自从去年科举过后,不少人意图给谢少虞做媒,至于洛平川、徐於菟,比起谢少虞,压力还小些,洛平川的母亲在老家,徐於菟父母双亡,就一个妹妹徐衔蝉。
“老师,陛下给您三天时间准备,需要弟子添些什么吗?弟子觉得您不必害怕见到长公主。”谢少虞决定转回前面的话题。
他又没有成亲的打算。
“你们这群年轻人,真是让人头痛。”宋致摇了摇头,“不想听,咱们就不说,何必互相伤害呢。”
谢少虞唇角微勾,低头饮了一口茶。
心头想着,陛下说的确实有道理,既然无法改变长辈,不如给他们找些事转移注意力。
宋致揪着胡须,若有所思道:“此次去看望长公主,还是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纠结来,纠结去,脑中还是没有主意,最终抬头看向谢少虞,眸中意思不言而喻。
谢少虞见状,温笑道:“陛下今年十七岁了,也到了议婚的年龄,长公主又对陛下十分宠溺,俗话说长姐如母,老师以此为话题,相信长公主肯定愿意的。”
“你这个……孽徒!”宋致嘴角抽抽,二指之间捏着几根断掉的须发。
这孽徒是故意让他朝陛下的刀口撞啊。
若是他真干了这事,陛下恐怕就不止让他当“特使”了,怕是有更难的事情等着他。
忽而他脑中灵光一闪,“陛下年轻不用催,但是宣王殿下年纪不小了,长公主肯定经常念叨。”
谢少虞轻咳一声,低头忍笑。
老师也不厚道的。
只能求宣王殿下自求多福了。
……
二月底,宋致作为特使带着一行人下江南,此次除了看望长公主、康王等人,还要对当地府库账目进行查验。
出发时,宋致带走了一整船的玻璃器、礼盒装化妆品、新式首饰、珍珠……
离开时,宋致还不忘将戏演到底,在众人面前装病。
看着对方虚浮的脚步,许多人感慨,真是世事无常,当年洒脱的宋致也为了陛下这般恪职尽责。
霍瑾瑜听到传言后,决定今年给宋致多点奖金。
……
原先对于曾太傅、虢国公这些老人,霍瑾瑜体谅他们年纪大,在去年边陲战事结束,霍瑾瑜不需要他们在朝堂上当定海神针后,就给了他们自由参加朝会的权利。
毕竟年纪大了,总不能让老人家天天四五点起来上朝,那样也太折腾人了。
至于霍瑾瑜自己,虽然她也吐槽天不亮就早朝,不人道,但是一些事,老板可以给员工便利,自己不能干,最起码现在不能。
宋致离开的次日,谢公就来上朝了,曾太傅打听到谢公去了,也起了大早,比他还提前了两刻钟到达宫门前。
上朝时,两个老人分别站在最前排,鹤发童颜,身姿挺拔,风度翩翩,不愧是当世大儒。
只是……
霍瑾瑜看着两位老人上下眼皮时不时打架的模样,偏偏站的笔直,除了她,身后的官员压根没发觉这两人此时的状态。
霍瑾瑜嘴角抽了两下,最终当做没看到,继续与朝臣议事。
到了朝政后半段,曾太傅先清醒,用手半遮着嘴,打了一个哈欠,余光瞥到谢言居然还在迷糊,顿时心中来了气,轻咳一声,然后气沉丹田,“陛下!老夫有事启奏!”
刚想出列汇报的工部侍郎见状,收回了脚。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曾太傅。
霍瑾瑜听得眼皮微跳,看了看与曾太傅并列的谢公,就见对方身子微震,再次睁眼之际,眸光精铄,不见半点疲惫。
谢言察觉霍瑾瑜的目光,露出和煦的笑。
霍瑾瑜按了按眉心。
她请的人,只能受着了。
霍瑾瑜含笑道:“太傅,请说!”
其实她怀疑太傅是否知道今日谈论的是什么。
刚才大家在商讨如何安置草原牧民,如何建设边城,与鞑靼的战事已经结束,鞑靼残部溃逃西域,瓦刺的残部也老实许多,很多部落带着牛羊和马匹迁徙到边陲,想要进城生活。
随着人数渐多,与本地边民起了好多摩擦,更恶劣的是,有人诈降,与瓦刺残部里通外合,意图攻击边塞城市,这种事还不是个例。
但是又不能对草原民众置之不顾。
曾太傅:“老臣以为通过教化可以弘扬大道,让草原边民逐渐融入我朝……”
霍瑾瑜自然也懂这个道理,扶贫、支教要两手抓,但是边陲人手不够啊!
曾太傅:“微臣请命去边陲,代表朝廷教化草原诸民,传扬陛下和朝廷的仁政和美德。”
“太傅。”霍瑾瑜唇边笑容一滞。
众人大惊,纷纷劝曾太傅要三思而后行。
曾太傅瞥了谢公一眼,一甩长袖,沉声道:“诸位不必劝老夫,我意已决。”
谢公哭笑不得地看着曾太傅,捋了捋胡须欣赏了一下对方的冷脸,然后缓步走到曾太傅身旁。
霍瑾瑜眼皮顿时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公声音低沉有韵味,包含了岁月的磨砺和沉淀,“陛下,微臣读书六十载,亦想去教化边民,弘扬我朝风华。”
果然……
霍瑾瑜扶额头疼中……
早知道,就不应该让谢公入朝,两个老人互相较劲了。
“谢公……这可使不得!”大理寺卿连忙出来劝阻。
“陛下,此事万万不能答应。”礼部侍郎高声道。
谢公、曾太傅年岁已大,边塞环境艰险,虽然现下已经拿下鞑靼,草原民众不通教化,谁知道会不会突然跳起来咬人。
其他官员纷纷应和。
霍瑾瑜抬抬手,众人噤声,期待地看着霍瑾瑜。
霍瑾瑜扫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到两个老人家身上,叹气道:“谢公、太傅,你们二人就是有起床气,也不能拿自己开玩笑。”
曾太傅老脸一红,瞪了谢言一眼,若不是他,他也不会这么早起床。
谢言有些无辜地看着他,他也困啊!
“陛下,老臣是认真的。”曾太傅沉声道。
“此事容后再议。”霍瑾瑜打断他的话,“今日早朝就到这里吧,尔等退下吧。”
众臣齐声道:“臣等遵旨!”
等到众臣渐渐退出金銮殿,曾太傅、谢言仍然没动。
就在霍瑾瑜头疼怎么劝两个老人家时,忽然余光瞥到谢少虞,顿时勾唇深意一笑,“谢师侄留下!”
谢少虞,只能算你倒霉了,谁让宋致去了江南。
而现下殿中“闹脾气”的两个老人家,一个是你的外公,一个是你的师祖。
身为臣子,相信师侄一定会愿意为君分忧吧。
恰好退到门口的谢少虞:……
一旁的徐於菟、洛平川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谢少虞重新进入殿中。
霍瑾瑜起身道:“太傅和谢公就交给你了,好好哄着老人家,韩植,派人给他们送些茶点。”
说完,向谢言、曾太傅微微一笑,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她忙得很,哄老人家这种事,还是交给谢师侄吧。
殿内众人:……
等到霍瑾瑜离开,谢少虞望着面前,他哪个都惹不起的老人,硬着头皮道:“外公,师祖,教化塞外牧民的事情,还需要慎重。”
曾太傅拂袖冷哼,“你管好你家老头就行。老夫的事情不用你管。”
谢言无奈道:“宋致是他的老师,若是等到他从江南回来,知道少虞任由你下此决定,肯定会教训少虞的。”
“你我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曾太傅白了他一眼。
听到这话,谢少虞也配合地望着他,面含无奈。
谢言:……
……
霍瑾瑜那边,此时已经回到了乾清宫,看着御案上堆积的黄折子,远远望去,像是一座金山。
霍瑾瑜叹了一口气,随手拿起一份折子,她这个矿工不知道要干多久,才能让百姓达到温饱。
两刻钟后,韩植满脸笑意地端了一杯茶上来。
霍瑾瑜挑了挑眉,“都哄回去了?”
“嗯,都回去了。陛下,我看太傅这样子多半和谢公置气。”韩植猜测道。
“不一定,太傅大概还没睡醒。”霍瑾瑜喝了半口茶,随口道。
韩植:……
陛下真会开玩笑。
……
第二天上朝,谢公、曾太傅仍然如昨天一般上朝。
霍瑾瑜有些狐疑地看着二人,担心二人再次打瞌睡,打算若是今日两人又困了,明日就不让他们来了。
谁知道两人精神焕发,一点困意也没有。
霍瑾瑜:……
所以昨日会困,纯粹是意外吗?
谢公瞥到霍瑾瑜的疑问,笑容愈发和蔼。
陛下可别小看了他们,他与曾慎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精神可不差,随便调节一番,别说上早朝,就是骑马射箭也不在话下。
……
昌宁三年三月,毅王传来消息,说是在草原的塔温地区发现了巨大的露天煤矿,在距离二百里的地方又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铜矿,目前还在继续勘探中,争取将草原的矿都找到。
次日,霍瑾瑜将消息公布,满朝振奋。
对于草原,众臣的印象大多停留在草原、牛羊、骏马、还有层出不穷的草原部落骑兵,没想动草原还有其他东西,真让陛下给蒙对了。
工部尚书喜极而泣:“天佑陛下,天佑景朝啊!”
霍瑾瑜:……
新上任的工部尚书也算尽责,就是平时有些戏精,遇到一点事情就哭。
吏部尚书:“陛下,臣以为,应该尽快派更多的官员去冀州指导矿石的开采。”
原先以为就是在草原找到矿,也是一些难以开采的小矿。
但是,现下根据冀州那边汇报,发现的煤矿、铜矿都是易开采的,纯度高,他已经幻想到在广袤的草原下面,绵延不绝的各种矿。
想到之前去冀州犒劳时,陛下的戏言此时在脑中回响,吏部尚书抬头望了望陛下,嘴唇嗫喏了两下,最终没有问出自己的疑问。
霍瑾瑜点点头,击手笑道:“既然是喜事,不如众卿写首诗缅怀先皇吧,让先皇也高兴高兴。”
众人:……
他们担心再让陛下这样玩下去,这项传统不会被后面的皇帝学到吧!
最终工部尚书流着泪道:“陛下孝感动天,先皇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大家别忘了写。”霍瑾瑜含笑点头。
众人扯起笑容,“臣等遵命!”
……
最近户部呈上了去年的全国赋税收入,江南地区还是交税大区,基本占据了全国三成的税赋。
让霍瑾瑜注意的是广州地区的发展,相较于前两年,广州地区的税赋翻了一倍,虽然与江南地区不能比,但是它的发展速度还是不能忽视。
自古以来,江南地区都是富庶地区,水米之乡,理所当然受到重视,而岭南地区地形复杂,气候燥热,又多毒虫,而且靠近沿海,所以不受重视,而且沿海渔村经常受到天灾(台风、飓风)人祸(倭寇、海盗)等骚扰,一直发展不起来。
景元帝一统天下后,社会环境总体还算安定,沿海虽然时有倭寇侵袭,但是官府也不是置之不顾,民众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开垦了大片沙洲池沼的荒芜土地,将之变成良田、果园、桑园……
想起广州,霍瑾瑜就想起上辈子十分便宜的各种热带水果。
景元帝后来开放海贸,更加推动了广州地区的发展。
而珠三角地区就是它的核心。
霍瑾瑜在地图上将珠三角的位置画下,打算加大对珠三角区域的扶持,加强海防系统,造船厂、水师都不能缺,争取在短时间内将其打造成不亚于江南地区的富饶之地。
五月,霍瑾瑜命徐於菟领工部郎中,率领相关官吏南下广州,视察当地的造船厂,与当地的造船商人谈判,争取在半年内,造出符合海战的战船。
同时霍瑾瑜给当地官府下旨,下拨专项资金优化海防,命其在当地增募集营兵、打造战船、建立水师训练营寨,维护沿海地区的治安。
至于相关的统帅人选,霍瑾瑜瞅了一圈,发现也就梁国公赵红曲有较为丰富的水战经验。
梁国公赵红曲就是之前和蔡国公赵胜抢祖宗的人,最后没抢过蔡国公。
梁国公和蔡国公自那之后就结了仇,路上两家下人见到,都要互相吐口唾沫。
若是只是这样,还不怎么让人头疼。
后来梁国公赵红曲大概是心有不甘,将他的一个儿子起名赵晟,在孩子满月酒那天,偏偏还抱着孩子炫耀,到处和宾客说:“这是我儿子赵晟,我的乖乖儿子,大胖小子!”
本来说个一两次,大家也就装作听不懂,奈何对方太高调,让大家想忽视都难。
后来蔡国公听说了,气的不行,不仅向景元帝告了状,而且两人还在朝堂上打起来。
这种事,景元帝也不想掺和,毕竟梁国公说了,他的儿子叫“赵晟”,不是“赵胜”,是蔡国公太敏感了。
谁知这事还有后续,在那之后三个月,蔡国公有了孙子,他也有样学样,给孙子取了“赵小凡”,还让人敲锣打鼓地告诉京城人,特别嘱咐仆人绕着梁国公府转了好几圈。
这下轮到梁国公气炸了。
后来看热闹的人打听到,“赵小凡”这名字虽然普通,可却是梁国公亲爹的名字,京城里跟着景元帝出来混的同乡人都知晓。
众人惊呼,好家伙,这是彻底杠上了。梁国公想当蔡国公的“爹”,蔡国公直接加倍,让梁国公成了蔡国公孙子的“儿子”。
那段时间,满城的人都说着两家人的趣事。
景元帝见状,知道不能再漠视下去,亲自给两个孩子改了名字,敲打了一番两人。
总之,从这可以看出,能和蔡国公对上的人,性格也好不到哪里去。
自从景元帝驾崩后,梁国公安分了不少,听说整日在府中养花钓鱼。
……
梁国公进宫后,霍瑾瑜看着面前鬓边须发灰白、一身灰铜铠甲的五旬老人,心中有些不确定了。
人家都到养老的年纪,她还要将人抛到广州,若是人不小心出了事,那可怎么办。
“老臣参见陛下!”梁国公声音豪迈,满脸笑意地给霍瑾瑜行了礼。
“梁国公免礼!”霍瑾瑜将人扶起,看着梁国公身上的铠甲,有些疑惑道:“梁国公,你怎么这副装扮?”
派去传唤的内侍不是多嘴的人,梁国公穿成这样,是想找谁算账?
“陛下,臣接到您的旨意,就有预感,您一定有事需要老臣,老臣就自己装备好了,只等您一声吩咐。”梁国公大手将铠甲拍的“啪啪”作响。
他闲的快能长草了,可是陛下一直不用他,上次鞑靼开战的时候,他和蔡国公为了能出征,上了好几道折子,可是陛下只是派人送了赏赐安抚,只字不提让他们带兵打仗的事情。
“……”霍瑾瑜顿时有些头疼,皱眉想了想,“梁国公,朕听闻你擅长水战,现下朕有意在广州组建南海水师,你若是不愿意,朕就找其他人。”
“水师?陛下,老臣愿意,老臣的岳父还是从岭南逃亡过来的,老臣也算半个岭南人。”梁国公连忙应下。
陛下现下急着组建水师,怕是要对付东夷人。
朝中就他熟知水战,不找他还能找谁。
想到此,梁国公心中踏实了一大半。
“你先别急着答应,广州那边气候多变,若是你到了当地水土不服,朕就只能将你召回了。”霍瑾瑜严肃地看着面前的老者。
梁国公虽然有时候做事出人意料,但是品性还算值得信任,对景元帝也忠诚。
“老臣记下了,一定不会出事。”梁国公不停地点头。
临走前,霍瑾瑜再次叮嘱他要冷静,他是去广州帮忙建设南海水师,不是去打仗的,并且还让梁国公带了十小瓶大蒜素,让他随身携带,若是有人感染瘴气,可用此试试。
梁国公自然答应的痛快。
可是一个多月后,霍瑾瑜接到广州传来的战报。
霍瑾瑜:!
广州怎么会有战报,没听说有大规模倭寇登录。
战报中说,梁国公率领二百余名水师将士主动出击,驾驶四艘战船,出海拿下了一支三百二十人的倭寇船队,缴获了六艘倭寇船,所有倭寇皆被斩杀。
霍瑾瑜深吸一口气,给徐於菟传了旨,命其替她好好“嘉奖”梁国公。
第46章
徐於菟带着人在五月中旬就到了广州。
陛下接下来一段时间要重点扶植两广地区,对于这件事,徐於菟等人都知晓此次任务的重要性。
两广地区宗族氛围浓厚,比较抱团,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光是知名的大型造船厂就有三个,大船队更是有十多个,出海船队规模最多时打到三十艘,可是说罕见了。
徐於菟到了广州府衙后,并没有派人登门去请,而是让人放出了消息,等着鱼儿自动上钩,同时派人收集这些船商家族消息,审评他们的资质。
商人要想赚钱,不仅要有头脑,学会算账,要有技术、本钱,还要培养各种人脉,比其他人更早地获取有价值的信息,才能有更多机会和优势进行投资和决策。
在徐於菟到达广州的当天,两广地区的各个有名有姓的家族都得到了消息。
要知道这位徐探花可不是单纯的工部郎中,他也内阁学士,皇帝身边的近臣,顾问处出身,他此次来两广地区,还带了这么多工部官吏,多半是皇帝的命令。
在听说徐於菟分明要在两广地区建立造船厂,寻找民间合作商,许多人将目光投到了那些船商世家身上了,惋惜这波好处轮不到其他人了。
在接到消息后,各个家族就开始朝府衙递帖子,希望得到徐於菟的青睐,就是选不上,能和徐於菟搭上关系也好,尤其听说这位探花郎没有娶妻,家中就一个妹妹,他们两广地区的闺秀不比江南地区的差,若是能纳得这个金龟婿,真是做梦都能醒。
徐於菟看了看各家的帖子,其中就有三大造船厂的,他们除了送了拜帖,还都不约而同的送了造船模型。
徐於菟仔细研究过,模型倒是挺精巧的,但是到底是不是花架子还需要现场验证。
民用船只和战船的用途不一样,设计、和用料自然也有区别,而且陛下需要的是能装载火炮的战船,火炮后坐力大,若是船不达标,火炮一开火,就将船震散架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场面说不定会出现。
而且陛下和他说过,现有的战船都达不到他的标准,他要的战船要有铁甲身躯,船身达到百丈,吃水五六丈才行,而现有的大船多在二十到三十丈,吃水才一丈,最多容纳八百多人。
虽说他不曾见过这么大的船,但是他相信陛下,这目标未来肯定会实现的。
徐於菟无视三大船商家族送过来的银钱珠宝,而是拿出他与工部官吏一同设计的战船设计稿,交由三大船商,给他们两个月的时间,若是能造出来,大家就合作。
三大船商家族拿到设计图纸后,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他们送去的模型,徐探花不满意。
他们送去的模型,虽然考虑了朝廷的需要,但是结果还是民用船的加强版,而且还是不够胆大,船只有些小。
而徐探花他们的要求就三点。
机动性要高,防御性要强,搭载火炮要多,还要成承受火炮发射时的后座力,有些船搭载了火炮后,一下子就废了,发射火炮时,没把敌人掀翻,自己先翻了。
毕竟在海上不比陆地,多数时候还是远程攻击,总不能让人下海去战斗,真到了那个时候,大多是生死存亡的时候,到时候船若是足够大、足够坚硬,就是两船相撞,也比单打独斗好。
机动性强,就算打不赢的时候,也能跑得赢。
俗话说,留的青山城,不怕没柴烧。
与其花小钱造许多小船只,不如造大船,小船在海里有什么稳定,不用敌人出手,有时候一波海浪砸过来,人就没了。
若是这样的要求,两广地区能达到要求的船商很少,基本也就三大船商家族了。
就在三大船商家族一边暗地里互相使绊子,一边造船的时候,徐於菟接到了霍瑾瑜的圣旨,让他去潮州就慰问梁国公,让梁国公悠着点,不要太过冲动,霍瑾瑜让梁国公下两广是建立南海水师的,不是让他去清理倭寇的。
霍瑾瑜担心,这次若是不管,梁国公能带着兵溜到东夷岛附近。
徐於菟接到旨意后,让手下留下继续考察三大船厂,然后就去了潮州南海水师的营寨。
……
徐於菟到达潮州营寨那天,正好下着暴雨。
凶残的暴雨伴随着烈风,仿佛老天爷在宣泄着对世间的不满,使劲抽打着万物,仿若要将一切吞噬。
对于沿海民众来说,这样的雨还算平常,只要没有飓风,下雨嘛!躲着点就行。
梁国公的心情不怎么美,总觉得这场暴雨是在提前笑话他。
陛下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冲动,他就是出去给手下的将士找点历练,既然出手了,也不能只打一半,做事要有始有终。
再说他收拢过来的这波人有一半是当地的船工、渔民,没见过血的士兵成不了真正的兵。
就是、动作有些大了。
陛下应该不会说他……吧。
就在梁国公站在营寨门口,望着倾盆大雨出神之际,徐於菟的马车已经到了,车门打开,雨水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即使两把雨伞也遮不住,淋湿的眉眼越发凌厉,抬眸看到梁国公,徐於菟唇角扬起,推开身边的伞,冒雨走到梁国公面前。
“微臣参见梁国公!”徐於菟拱手道。
“徐探花有礼了。”梁国公回礼。
他身后的属下对于徐於菟这姿态有些拿不准。
难不成徐探花是来算账的。
徐於菟:“听闻梁国公打了胜仗,陛下特意嘉奖了国公大人,盛赞您老当益壮,有万夫莫当志勇,并且命在下过来看望国公大人。”
梁国公听得眼皮直跳,干笑两声:“陛下过奖了。”
手下凑到他耳旁,小声道:“将军,咱们真要冒雨说这些吗?”
不觉得很奇怪吗?
“咳!”梁国公斜了他一眼,他当然知晓,人家徐於菟淋着雨都没说什么,他打着伞还能怎么说。
“今日天公不美,下了点小雨,咱们现在进去吧,陛下在圣旨中,让在下叮嘱国公大人要保重身体,若是今日受了风寒,恐怕在下要受陛下责备。”徐於菟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仿佛下一秒笑容就要被雨水洗去,让人看的七上八下的。
梁国公轻咳一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下,然后抓起伞撑到徐於菟跟前,热情道:“徐探花,雨这么大,咱们赶快进去吧,老夫让人准备了热水,你先梳洗一遍,咱们再开席。”
“多谢国公爷了。”徐於菟也不推辞,跟在梁国公后面。
等到徐於菟下去换衣服,梁国公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啧啧道:“没想到身上还是有不少肉的,也不是纯粹的读书人啊。”
旁边的副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徐於菟全身被淋湿,青色的湿袍子修饰出了肩背的肌肉曲线,以为是个文弱书生,谁知道内里是这般光景。
梁国公捋着胡须,若有所思道:“七娘今年十七了,眼界一直很高,给她说了三个人都不愿意,探花应该行了吧。”
“呃……公爷,成亲这事,一个人愿意不行。”副将嘴角直抽。
京城里眼馋去年新科三甲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梁国公想,也要徐探花愿意来着。
梁国公:“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赵胜能和虢国公成亲家,还不是因为他闺女追到了潼关。”
副将还是觉得不靠谱,“探花郎和南宁侯性子还是不一样的,读书人的心眼多,七小姐不一定行。”
“你不要劝老夫了,行不行总要试一下。”梁国公压下他的反对。
他看上徐於菟的性子了,敢当面给他甩脸色,而且还阴阳怪气地说话,加上又长的好看,与七娘在一起,就是生的娃也好看。
梁国公越想越美滋滋,想着等会儿接风宴的时候,问徐於菟在潮州停留几天。
……
接风宴开始后,徐於菟算是亲身感受大了梁国公的难缠,本来他打算和梁国公说说南海水师的事情,谁知道梁国公想要招他当孙女婿,三句话不离他的孙女,意图让他在潮州多留几天,让他有时间喊孙女前来潮州探亲。
徐於菟:……
宴席末尾,梁国公已经喝的面红耳粗,晃晃悠悠地揽住徐於菟的肩膀,“贤孙女婿,你放心,七娘她知书达理,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你和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徐於菟面无表情道:“国公爷醉了,下官只想为民请命,为陛下分忧,不曾想过娶亲。”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不成家呢,你还有一个妹妹吧,我听说你那妹妹长得也好,我麾下那么多人,随你妹妹挑,你们二人一起成家。”梁国公使劲拍着他的肩膀,“老夫不会亏待你们的。”
“在下兄妹俩就不劳国公爷操心了。”徐於菟扯了扯嘴角,用力将他的大手撤下,将人硬按在椅子上。
然后吩咐一旁的小吏拿醒酒汤。
徐於菟看着梁国公醉的东倒西歪的样子,他有理由怀疑,此人是故意喝成这样的。
应付完梁国公后,徐於菟趁外面的雨停时间,前去看了看梁国公他们缴获的倭寇船只,都停靠在渡口。
倭寇船只最大的宽十五丈,小的宽七八丈,只有一只船上配备了火炮,还只有两门,且是最简单的那种,怪不得梁国公能带人拿下高于他们人数的倭寇。
……
霍瑾瑜这边,现下在工部参观,看工部弄出来的铁船。
对于铁船,当然也有人想过,只是古代铁贵木贱,而且在因为锻炼技艺不怎么好,铁质量不好,在水里容易被腐蚀,用铁造船太奢侈。
现下有了火炮了,木制船的坚固性就不行了,所以最好还是弄铁船。
就算没办法造出大船,可以准备些小型船只用作冲锋舰。
麒麟院那边经过多次试验,找到了铁和锌完美融合点,炼出的铁坚固、耐腐蚀,正好给工部这边试验。
其实霍瑾瑜还是有些惋惜,可惜褚青霞他们没有研发出防锈的油漆。
有时候不是古人迂腐、刻板,而是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靠古代的生产力还有材料,许多东西压根没条件创造,古代与现代社会的生产效率压根不能相比。
比如霍瑾瑜心心念念的蒸汽发动机,现在连萌芽阶段都不知道怎么发展,麒麟院那边还是无头绪,可能甚至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陛下这段时间总让他们观察锅炉,
如霍瑾瑜猜测,最近麒麟院诸人确实一头雾水,不过既然是陛下的吩咐,他们照做就行。
褚青霞折腾了二十多天,觉得自己还不如改行炼丹算了,陛下让他们观察锅炉到底有什么用,就不能多给一些提醒吗?
霍瑾瑜表示,她连理论知识都只有初中水平,再多,就太为难她了。
核桃见褚青霞蓬头垢面,眼底青黑的模样,感觉再折腾几天,她家师父可能成仙了。
但是现阶段的褚青霞好似有些疯魔了,别人一靠近,她就炸毛,麒麟院的另外一位司主任也一样,核桃曾经偷偷瞅过一眼,想看看能不能给师父找到灵感,经过对比,她觉得,还是师父这里有点人样。
“小猫,你说师父什么时候才能研究出来?”核桃无聊地敲着两颗核桃,看着院子里围着锅炉团团转的褚青霞。她担心褚青霞受太大刺激,自己跳进锅炉。
徐於菟手中瓜子不停,“谁知道?不过陛下让他们到底找什么?这锅炉天天烧,废了好多柴。”
“陛下的心思,咱们也不懂。”核桃两手托腮,眉毛快挤在一起。
此时,褚青霞瞅着已经烧开,不停冒着烟、嘟嘟直叫的锅炉,陷入沉思。
看着陛下给他们的提示,“蒸汽动力转换成机械动力。”
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她就不太明白了。
忽而转身,吩咐人给她找了几个铜制烧水壶,又让人找了几个炉子,然后将铜壶放在胡子上面,看着它们烧开,蒸汽从壶嘴、盖子边缘蹿出。
褚青霞用帕子将壶嘴堵住,用线绑紧,然后看着烧水壶发出鸣叫,好似里面困着一只小兽,因为害怕自己被烧熟,拼命撞击着盖子,想要逃出去。
褚青霞看了看其他几个,发现她将壶嘴封的越紧,壶盖被顶起的越高,其中一个塞了一个软木塞,不过多久木塞就被顶掉了。
她想了想,拿过图纸,划了一个没有壶嘴的烧水壶,然后根据她的理解和灵感,随手勾画配件,等到画完后,忽然间觉察出不对劲,好像有些熟悉,她抬头看了看陛下让麒麟院观察的锅炉,和她的图画相比,就是瘦高一些,外形大差不差。
褚青霞露出了这些日子第一个微笑,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东西,嘴角的弧度越发大。
现下她心里最大的疑惑不再是锅炉了,而是小皇帝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忙着国事,脑子中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思妙想的。
不过褚青霞也知晓,小皇帝肯定不会告诉她,即使告诉她,估计也是个荒唐的答案。
比如……先帝托梦……
“师父,你想明白了?”一直观察褚青霞的核桃立马凑到她身边,眼睛满是询问。
陛下这个任务可是将麒麟院的人都难住了。
师父不愧是麒麟院第一人,第一个想出来。
褚青霞微微点头,“得亏我以前经常炼丹,经验丰厚。”
青鹤观穷,褚青霞用各种东西折腾过炼丹,用过铁锅、用过茶壶、铜管……当然用的东西不靠谱,出的事故也多。
炸炉比较多,经验丰厚些,要不然也想不到这里。
核桃欲言又止,师父的炼丹水平,院中谁不知道。
徐衔蝉挤进来,好奇道:“想明白什么,陛下让你们找什么?”
麒麟院研究的东西,她虽然知道都有大用处,但是压根不懂,实在看不明白。
年初的时候,陛下给了褚青霞一个小爵位,让她有了其他想法,之前老爹说,以她的能力,若是男子,现在至少是个百户。
她跟在褚青霞身边,虽然轻松自在,但是她的理想还是跟着老爹上战杀敌,奈何徐於菟不同意。
现下哥哥被陛下派去了广州,她也有机会回去,但是一直没下定主意。
褚青霞:“我现在也就只有一点灵感,说不清,道不明。”
“算了,你就是和我说,我也不懂。”徐衔蝉也就是随口问问。
褚青霞捏着下巴,语含期待,“你说,我研究明白了,陛下会不会给我奖赏。”
徐衔蝉拍拍胸脯:“陛下很大方的,肯定不会亏待你!”
褚青霞命人将炉火熄灭,这些铜炉煮的可是沸水,如果不小心炸开,真是太危险了。
然后将自己的想法写成折子,第二天下朝后,屁颠屁颠地进了宫。
霍瑾瑜看了她的折子,她原以为麒麟院至少要耗费一两年才能研究通,没想到不到一个月,褚青霞就有了思路。
她感慨道:“青霞,听朕一句劝,你当道士是没有一丝前途的。”
此人纯粹是选错职业了,还好遇到她,才没有让褚青霞在错误的道路上奔跑。
若是按照褚青霞原先的事业规划,现在不是在行骗,就是因为行骗被人打,要么关在大牢里,或者在山上挖野菜呢……
“陛下,在下现在还有做道士的机会吗?”褚青霞一头黑线。
简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当年她就是看霍瑾瑜长得乖,比较好骗,谁知道搭上了自己。
“没有。”霍瑾瑜笑眯眯地否定了,屈指弹了弹手中的纸,“褚青霞,既然你已经有了灵感,朕想请你设计一个东西……”
霍瑾瑜想让褚青霞做的就是蒸汽提水机,这也是蒸汽技术最初技术实现的地方。
一般矿石开采,比如煤炭开采,煤炭大多埋在地下,随着煤井越深,地下水越多,造成无法开采煤炭,大多地方都是用人力、或者水轮、风轮提吊,而且蒸汽机才开始设计时,效率很低,也只有煤矿这种不缺燃料的地方才有魄力用。
“若是你做了出来,青鹤侯阁下就实至名归了。”霍瑾瑜笑眯眯道。
有时候不得不羡慕一些人的运气和天赋,能在麒麟院的人,都有这两种东西,其中褚青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简直让人嫉妒啊。
褚青霞傻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有心要赏赐,但是没想到这次霍瑾瑜这么大方。
“陛……陛下,您不会是……开玩笑吧。我才封县子没多久,这一下成了青鹤侯,外面那群大臣不会疯吧。”褚青霞有些磕磕绊绊道。
“你想多了。”霍瑾瑜斜了她一眼。
“啊……哦。”褚青霞面色有些失望,果然是她想岔了。
霍瑾瑜:“朕这样说,是断定你短时间做不出来,人虽然不能太谦虚,也不能自满。不过……你若是真的短时间做出来,朕也一言九鼎,青鹤侯又怎么了,后面还有公爵,三公,身为麒麟院的主任,你要有追求,懂吗?”
褚青霞嘴角微抽,用力拍了两下脸,神情严肃道:“陛下,您放心,我一定不负您的期待。”
等她回去后,一定也要给三清祖师爷多上香,让他们保佑自己早日将蒸汽提水机做出来。
褚青霞离开后,檀菱有些不解道:“陛下,您为何如此看重那个蒸汽提水机。”
连“青鹤侯”都提前许出来了,其实可以循序渐进,许个“青鹤伯”,相信褚青霞也满足。
“是朕太期待、太心急了。檀菱,若是真研究出来,将会改变世界。”霍瑾瑜叹息道。
檀菱虽然不解,但是她信任霍瑾瑜,轻轻道:“奴婢觉得褚大人一定能做出来。”
“但愿吧。”霍瑾勾唇期待道。
次日清晨,天降急雨,一直到早朝结束,外面的雨反而越下越大,众臣被困在太和殿中。
众人站在檐下,看着这场不停歇的暴雨。
虽说六七月份,天气本来多变,但是这个雨势也太吓人了,仿佛天漏了一个窟窿,不停地往下面倒水。
众人等了一个时辰,雨势不仅没有减小,反而愈发大了,雨势湍急,落到地面直接汇成了溪流,下水道来不及排掉,地面水汪汪的,快成汪洋了。
大家看着愈发大的雨势,面露担忧,这情况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钦天监尹监正带着副手冒雨跑到太和殿,顾不得和檐下的众臣打招呼,直接进了殿。
众人面色严肃地看着对方的背影。
吏部尚书凑到谢公身边,“谢公,你觉得今日这场雨要紧吗?”
谢言还没有回答,就听曾太傅冷哼道:“他又不是掌雨的龙王,你问他有用吗?”
吏部尚书陪着笑脸,“太傅,谢公见多识广,在下也是问问。”
谢言摇了摇头,指了指东边天际的雨云,“诸位看见那边的雨云吗?从落雨开始,那边的雨云反而越来越厚了,诸位觉得,情况是好是坏?”
众人顺着他的方向,看了看,纷纷叹了一口气。
有人两手合十,祈求道:“祈求上苍保佑,莫要给百姓降下灾祸。”
……
就在殿外众人越发担忧暴雨之际,原先半阖的宫门被打开。
韩植面色严肃地走出来,向众人行了一礼,“诸位大人,陛下请诸位大人入殿商量暴雨的事情。”
众人进入殿内,向霍瑾瑜行礼,“陛下万岁万万岁!”
“诸卿平身。”霍瑾瑜看向殿中的尹监正,“尹监正,你与诸位爱卿说说这场雨。”
“微臣遵命。”尹监正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众人说自己的猜测。
其实京城上空的雨云积势他从昨日就注意了,原以为只是普通的一场大雨,可是经过他派人走访京郊还有临县,情况并不妙,根据钦天监的望远镜检测,周围源源不断地雨云往京城这边汇聚,恐怕此雨一时半伙停不了。
尹监正的话没说完,燕都府尹入宫,告知霍瑾瑜,因为暴雨太大,现下城中已经出现内涝,最深处足有一尺深,外城有不少民房庐舍倒塌,现下已有三人溺死。
众人倒吸一口气,宫外居然已经变成这样子了。
至于这场雨何时停,尹监正也说不准,但是大家已经能判断出,这样的雨别说下个一两天,就是半天,百姓也遭不住。
霍瑾瑜深吸一口气,下达了赈灾命令,命在京所有官吏行动起来,将遭受水淹区域的百姓转移至长安门附近,设粥棚,若是长安门水势危急,继续往端门这里转移。
端门位于紫禁城午门和皇城的正门天安门之间,当时建造紫禁城时,地势垫的比其他区域高,若是端门也淹了,紫禁城基本也会被泡在水里。
至于城外,霍瑾瑜已经不用想了,既然城内已经产生内涝,城郊的禾田估计也淹了。
众臣拱手行礼领旨,然后纷纷冒雨出去了。
等到众臣离开太和殿,霍瑾瑜带着人登上了午门的城楼,此时雨势已经可以用湍急来形容了,将人的视线都遮蔽了,霍瑾瑜往下俯瞰,只看到一片汪洋,大雨落到水面砸起的水窝仿佛一张张大嘴,贪婪地张着嘴。
昌宁三年,六月二十二日,京城大雨如注,昼夜不止,二十三日下午方才渐缓。
二十三日,虽然比起昨日的雨势,今日的雨势小了不少,但是京城地面已成汪洋,地面好似满溺的水杯,已经无处再盛放老天爷的悲伤。
紫禁城的情况还在控制之内,但是城外各府衙淹的能养鱼了,城内各处道路都成了江河,水深之处最深可达一丈多。
不止许多百姓的屋舍都被淹,内外城的许多处城墙也坍塌,可以看出此次水灾的威力。
此次降雨,京城内涝如此严重,除了老天爷要背一部分锅,城市的排水系统也要改进。
霍瑾瑜一边命户部赈灾,让其统计京中受灾的人家,日后好给予补偿,同时命工部对京城的排水系统重新规划检修,哪里需要维护疏通、哪里需要修改……她可不想再被淹第二次。
这些年,冬日越来越冷,夏季越来越热,她怀疑是不是进入了传说中的小冰河纪,所以才造成极端天气频发,所以部署维护城市排水系统的事情刻不容缓。
……
京城遭遇罕见大雨被淹的消息也传到了地方,各种担忧慰问的折子如雪花般往京城送。
此时江南的宋致也担忧京城的情况,老师、陛下都在京中,虽然就不至于出事,但是还是担忧。
尤其长公主最近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还是不打扰了。
宋致想清楚后,就去向长公主请辞。
长公主见他来,就已经猜到他的目的,“你要回京?”
“是的,京城遭淹,微臣担心老师、陛下他们,只能和殿下告辞了。”宋致温和一笑。
长公主看着这副样子的他,面色有些不自在,“你是朝廷特使,想走就走,和本宫说什么。”
“臣以为应该和殿下说一声。”宋致拱手一拜,“江南山清水秀,景色宜人,适合殿下休养,也请殿下保重身体,莫要让陛下担忧。”
“哼!真没想到,宋大人现今变成这样,怕是惊掉不少人的眼珠子吧。本宫身为长公主,不用你担心,宋大人还是担忧自己,不要给其他人招惹麻烦。”长公主斜瞥了他一眼。
宋致见状,尴尬一笑。
长公主这意味深长的眼神,多半是说宣王的事情。
他来到长公主这里后,将陛下赐予的赏赐交给长公主,然后带着人查了地方府衙的帐,揪出了四、五……六条蛀虫,其中一条还是长公主府的长史,引得长公主大怒。
宋致也将地方官得罪了一半,当然身正不怕影斜的人不怕他,那种处于不干不净界限的人就看他不顺眼。
宋致遭遇几次针对后,他也不是忍耐的性子,也使了手段。
长公主:……
所以宋致来江南,就是为了给她找麻烦的吗?
当然不是,为了表示他的诚心,宋致表达了对宣王婚姻大事的担忧。
“殿下,宣王殿下马上快到不惑之年,现在还不打算成亲,您难道不急吗?臣都看不下去了。”
长公主对于他的话第一反应,就是疑惑宣王何时惹了他。
不过宋致说的没错,宣王确实要敲打一番,陛下还小,不能让他带坏了。
长公主当即派遣贴身女官带了信去催宣王。
然后八天后,天才蒙蒙亮,宋致还沉睡在梦乡中,就被人连人带被子扔到了院子里。
宋致睁眼正好对上宣王的黑脸。
然后他就顾不得什么,直接逃了。
两人绕着长公主府跑了两圈,最后宋致气喘吁吁的投降了。
不等宣王嘲讽,长公主先下手为强,“连个瘸腿的都跑不过,居然还主动投降,没有一点志气,简直丢本宫的脸!”
宣王和宋致面色均是一噎,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宣王眼中写着“二姐,你骂宋致就好,干嘛连我也骂了。”
宋致眸中写着“殿下,我丢的是我的脸。”
“……哼!”然后长公主一甩长袖,直接离开了。
留下宋致与宣王大眼瞪小眼。
至于先皇规定,不允许藩王私下里见面这事,虽然长公主有封地,也有实权,事实上也算是藩王,但她是朝廷长公主,并没有规定,不允许藩王与公主见面,总之这是个较为模糊的地方。
有时候,长公主在封地待烦了,也会去其他藩王的封地逛逛,敲打一些为非作歹的藩王。
景元帝时期,就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霍瑾瑜就更不在乎了,而且经常和长公主通信交流感情,请她帮忙采集一些地方消息。
所以若问现存的二十二位藩王(景元帝曾经废过七名藩王。)最羡慕谁,除了陛下霍瑾瑜,就是长公主了。
……
长公主见他去意已绝,也不挽留,拢了拢大袖,“既然你这次回去,那名书童就交由你带回京城了。”
所谓书童,就是原户部尚书耿书墨的贴身书童宁倌,此人之前不知受到何人指派,给耿书墨下毒,让其中风瘫痪,生不如死,后来逃出京城,谁曾想被康王抓到了,并且还查到牵扯到齐王,此事就不能让康王或者长公主插手了。
宋致:“微臣明白……殿下保重。”
长公主抬眸勾唇一笑,“好,你也保重,下次再来这里,若是本宫有空,还请宋大人同游南河。”
宋致轻轻应了一声。
……
京城的内涝在大雨停歇后的第七日退去,位于东边的通惠河出现决口,三十三艘粮船倾覆,米粮损失一万一千二百四十五石,三十二名运粮兵溺死,而城中光是官府统计的有名有姓的百姓死亡数有九十八人,不知名尸体达到数百具。
东直门附近的太仓也有部分粮储遭到水淹,损失粮食六千五百三十六石……
此时正值炎夏,沉积在城内的淤泥、各种垃圾要尽快处理,防止产生疫病。
霍瑾瑜从内帑拨款十万两银子,让户部以工代赈,用报酬激励民众尽快将京城的淤堵清理干净。
京城基本恢复了水灾之前的模样,现下工部正带领人忙着重新规划城市下水道,霍瑾瑜命五城兵马司和府衙配合工部工作,重新规划居民区,让低洼的百姓迁出来,或者垫高原先的地面。
这些忙完后,七月已经结束。
霍瑾瑜又忙碌了其他事情。
最近她想派人去冀州,毅王那里人手不够,她想派人去帮忙,但是人选犯了难。
第47章
霍瑾瑜目前心里的人选是想从顾问处挑选。
可是顾问处有经验的学士现在手中基本都有两到三件事跟进,目前有时间的也就洛平川、谢少虞,因为两人经验还不够充足,反而经手的活不多。
等到霍瑾瑜需要人时,其他人忙的脚不沾地,就他俩还能腾出手。
但是两人有些年轻了,霍瑾瑜担心他们干不好,而且边陲条件艰苦。
之前谢公、曾太傅想要去边陲支教,霍瑾瑜将人压下,现在将谢少虞派去冀州,会不会让老人家多想。
洛平川虽然看着克己稳重,但是身板有些瘦弱,没有压迫气势,不知道能不能镇住手底下的人,而且他还有胃病,边陲环境艰苦,还要去矿场视察,霍瑾瑜担心他折在边陲,那样太亏了。
她有些纠结,“檀菱、韩植,你们觉得洛平川、谢少虞谁适合去边陲?”
檀菱与韩植对视一眼,檀菱先开口:“奴婢以为谢大人比较适合,无论才学、背景、能力都属于上上选。”
谢少虞不仅是陛下的近臣、还是谢公的外孙,也是陛下的师侄,这样的人到边陲怎么都不会被欺负,就算看轻他,也会给谢公、曾太傅一些薄面。
“奴才以为洛大人适合,洛大人柔中带刚,做事利落,而且出身寒门,更能体会民生艰难。”韩植轻声道。
霍瑾瑜蹙眉:……
“若是两人一起去,总觉得太亏了。”霍瑾瑜呢喃道。
她手底下用顺手的人不多,好不容易培养了几个,这一下给冀州分了两个,那也太奢侈了。
广州那边,她也才派了徐於菟。
霍瑾瑜思来想去,命人将两人喊过来,决定看看他们怎么说。
谢少虞、洛平川听闻陛下要从他们中挑一人去冀州,支援当地的民生建设还有矿冶所发展,大概需要大半年时间,两人相互看了看对方。
谢少虞微微躬身行礼,“陛下,微臣愿意去,先前臣之外祖和师祖有意去边陲教化边民,他们也会赞同臣的想法。”
“那你的想法呢?边陲的环境有多艰苦,去年你曾随朕去过边陲一趟,什么情况,朕不用说了。”霍瑾瑜注视着他。
“陛下,正微臣见过,所以才想去改变。”谢少虞微微垂眸,举止恭敬道。
霍瑾瑜见状,没理他,而是将目光落到洛平川身上。
既然谢少虞已经抢答,洛平川的答案她也能猜出来,但是她想知道对方的理由。
“陛下,臣以为臣比谢大人适合,臣出身苦寒,为民分忧义不容辞,而且臣也略通一些冶矿事宜,去年去冀州时,学了一些鞑靼语,能更好的与投奔的草原边民沟通。”洛平川神色淡定,“谢大人现今还忙着整理户部十年间全国各地的税赋记录,抽不开身。”
自从边陲与鞑靼的战事结束后,陛下就开始着手整理户部,今年尤其忙碌,各种数据、报表、柱形图不停,明显陛下会对财政有大动作。
前两个月,陛下让徐於菟南下广州忙碌造船厂的事情,尤其前段时间工部还造出了铁船,朝中许多人猜测陛下是不是要对倭寇出手了。
现下事情堆在一起,让洛平川猜不准陛下是先继续开海战,还是先对财政动手。
谢少虞闻言,眼角微微上扬,让眉眼多了一丝凌厉,“多谢洛大人关心,不才,在下奉命教导永安殿下,也通一些鞑靼语,至于陛下交给我的事,在离开前,我一定会干完,不用洛大人担心。”
洛平川唇瓣微张,看着谢少虞欲言又止。
霍瑾瑜见两人之间似有火星,轻咳一声。
虽说她支持职场竞争,但是也不想他们太过激烈,一切要有度。
两人回神,纷纷看向霍瑾瑜。
霍瑾瑜:“好了,朕已经知道你们二人的想法,你们先回去,稍后等朕的旨意。”
两人闻言,再次行礼告退。
霍瑾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叹气道:“都这样了,两人肯定不能一起去了。”
一个和尚有水喝,两个和尚提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她担心两人去了冀州,因为意见不合,反而大大降低效率。
韩植见状,小心询问:“那陛下属意谁?”
霍瑾瑜想了想,走到御案后面的书架旁,从一个瓷罐中掏出一块银币,冲韩植笑了笑,“看天意,有龙的那面是洛平川,有字的那面是谢少虞。”
韩植:……
陛下有些随便了,为何不早抛?
银币在空中跃出一道弧线,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停地翻滚,然后稳稳地落到地上。
韩植伸了伸头,看了看,“陛下,是字的那面。”
霍瑾瑜扬了扬眉梢,“那就去通知谢少虞,让其尽早将手中的工作交接。”
韩植:“奴才遵命。”
忽而,霍瑾瑜想起宋致是不是快回来了,询问道:“宋致现今到哪里去了?”
长公主前段时间往京里递消息,说宋致已经返程了。
韩植:“昨日说已经到通州了。”
霍瑾瑜若有所思道:“那就快了。”
长公主说宋致还带了原户部尚书耿书墨的书童宁倌,并且发现齐王的心腹手下暗中接济对方。
对于齐王,霍瑾瑜对他的观感并不好,多次传出行为不端的消息,肆意殴打王府府吏下人、听信谗言,曾经将多名校尉、指挥使、百户害的家破人亡,经常强迫手下将士与猛兽厮杀。
之前景元帝在世时,就经常对其斥责,但是没有实质上的惩罚,齐王也是债多了不愁,认错态度挺好的,但是从来不改。
后来霍瑾瑜登基,齐王的行为越发猖狂,地方官吏叫苦不堪,霍瑾瑜也多次下旨斥责,至于结果,若是齐王有敬畏之心,也不会将手伸到户部了。
现在草原那边的风险已经解除,她终于能腾出手收拾这些藩王了。
她现在没有削藩意图,一些藩王就不能当些人吗?
感觉一些人仿若在吃断头饭,抱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想法,做事越发疯癫了。
她连鞑靼都收拾完了,就不能好好加紧尾巴做人。
这次她不会放过宁王,老霍头十年间废了七个藩王,她三年废一个,相信大家应该理解她吧。
霍瑾瑜心中的吐槽不断刷屏,吩咐道:“宋致回来后,让他将人交给大理寺卿。”
此事她交给刑部不放心,还是照常交给大理寺。
韩植点点头。
……
谢少虞得到旨意后,冲洛平川拱了拱手,“洛兄,承让。”
“……这些虚礼不必了。”洛平川微微侧身躲过他的行礼,“谢兄的才华本来就在我之上,输给你,在下服气。”
谢少虞:“都是为陛下做事,说不上谁比谁强,洛兄是状元,这话实在是折煞我了。”
洛平川看着面前俊俏的偏偏公子,眉宇间夹着纠结,让谢少虞看的疑惑。
谢少虞:“洛兄有事吗?”
“谢兄。”洛平川长鞠一躬,“既然此次你去冀州,在下有一事相求。”
谢少虞微诧,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怪不得之前在陛下跟前,此人会那般积极,有些不似他的性格,原来是有缘由,就不知道是因为人还是事了。
谢少虞:“洛兄到底是因为何事?”
洛平川深吸一口气,“我曾有一同窗,早年被人污蔑流放边城卫所,去年在下曾经去找过,但是都不曾找到人,若是谢兄有时间,还请帮我留意一番。”
当年若不是那人替他挡下,恐怕他也没有机会三元及第,流放边城的就是他了。
谢少虞微微点头,没有追问什么事。
现在洛平川是内阁学士,只要他不犯错,出人头地是迟早的,未来为他同窗平反也没有难事,他何必追问。
见他答应,洛平川松了一口气。
……
谢少虞回去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霍永安听说谢少虞要去冀州,也有些心动,就进宫求霍瑾瑜,也想要一同去冀州。
霍瑾瑜纳闷,逗弄道:“你干嘛也想去?难道想去当可汗?”
“王庭都没了,没法当可汗。”霍永安摇头叹息,然后两手握拳,“我这叫衣锦还乡,之前那些王庭那些人经常欺负我,现在他们成了阶下囚,我当然要去看看他们。”
冀州可是关着三万鞑靼俘虏,他要去看看。
霍瑾瑜:……
落井下石说的理直气壮。
“陛下小舅舅,你就答应我吧,我上学期的期末考成绩出来了,在红螺山占第十六名,可好了。”霍永安亦步亦趋地跟在霍瑾瑜后面。
少年发现,他的身高已经超过对方了,牙齿就露的更多了。
“才十六名?你可知科举考试大家只记得一甲三人,其他人眨眼就忘了。”霍瑾瑜停住脚,转身虎着脸看着他。
“可是我十六名欸,超过了好多人,就十五人没打过。”霍永安噘嘴。
军事学院现今二百二十五名学生,他能排十六已经不错了,娘都夸了他好多次。
“人要谦虚,那是因为学院的学生少,等到下半年,学院学生数量翻倍,你这个十六名就不好保持了。”霍瑾瑜有意让一些中低等将士去学院进修,几十万大军就是正副千户级别的都有数百人,加上镇抚、百户,交叉进京学习培训,这样学院的学生数就不用担心了。
“哦。”霍永安焉巴巴地应了一声,背后若是有尾巴,恐怕现在已经耷拉在地上了。
“嗯……你倒是给朕提了醒。”霍瑾瑜素手摩挲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大外甥。
“啊?”霍永安歪头,不解地看着霍瑾瑜。
陛下小舅舅这意思……
事情还有转机?
霍瑾瑜沉眉思索片刻后,冲霍永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真是朕的乖外甥,此事朕允许了。你回去准备行李吧。”
“真的?”霍永安乐蹦了起来,给霍瑾瑜行礼告别后,就屁颠屁颠出宫了,他要告诉四公主。
等到霍永安离开,霍瑾瑜写下旨意,让韩植送去顾问处拟旨。
韩植送去之前偷瞄一眼,原来陛下给第一军事学院下旨,鼓励学子去冀州历练一番,历练结束可得五点学分。
韩植已经能想象到,圣旨传到第一学院后,那群勋贵子弟如何纠结,因为五点学分可不少,要知道努力一学期,一门学科及格才得两点学分,对于一些成绩不怎么好的学子,这五点学分可是救命稻草。
谢少虞拿到旨意后,眼皮直跳。
他现在已经能预想到给带着这一群勋贵子弟去冀州的路上有多精彩。
不是他杞人忧天,明显陛下现在传旨,就是为了让他带着人去。
……
军事学院接到圣旨后,很快在课堂上将圣旨内容公布,顺便还在宿舍和教学楼附近的布告栏都贴了公告。
学生们看着布告栏上面的圣旨内容,想笑都笑不出来。
陛下明面上说着“鼓励”,他们也不敢真以为陛下好商量,尤其之前期末考没有及格、缺少学分的学生,真不去了,陛下秋后算账,他们要脱层皮的。
霍永安瞅着布告栏上的内容,挠了挠头,原来大家一起去,这样也好,若是王庭的那些人还骂他,他就带着同窗们将他们教训一顿。
三天后,经过统计,除了生病受伤、家里有丧事的学子,有一百八十九名学子积极报名去边陲历练,占了学院学子的八成。
让霍瑾瑜十分欣慰,多次在早朝上褒奖在学院的学子,也赞赏群臣教导有方。
众臣只能强撑笑脸,和霍瑾瑜互相虚假恭维。
此事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他们难道还不了解自家孩子吗?
……
在谢少虞出发前三天,宋致归来。
到了京城后,宋致先将宁倌送到大理寺卿的监牢,然后进宫向霍瑾瑜汇报事务,忙完这些后,听闻他才回来,他家徒弟就要带着一大堆勋贵子弟去边陲历练。
想着徒弟这波去冀州任务重,而且还要带这么多桀骜的勋贵子弟,宋致觉得身为老师,要好好安慰弟子一番。
所以拒绝了谢少虞给他办的接风宴,出钱在京城最豪华的酒楼给谢少虞弄了一桌送行宴,顺便邀请了虢国公的两个孙子邓天鹰、邓天鹏,因为他们是此次边陲历练的带队教官。
宋致拍了拍身侧谢少虞的肩膀,“少虞,还好我现在才回来,要不然咱们师徒可能一起赔进去。”
谢少虞嘴角忍不住抽搐,“老师,弟子可没惹你!”
哪家老师如此落井下石,老师才从江南回来,陛下就是让洛平川与他一起去,也不会让老师再去冀州的。
邓天鹰、邓天鹏侧头忍笑。
宋致:“徒弟,你要想开一点,你一个人进去,总比咱们师徒都进去好,而且还有两个邓教官,你也不必太担心。”
“老师若是担忧弟子,可以随弟子一起去,相信陛下不会阻拦的。”谢少虞轻轻磨牙道。
“看吧,还是在乎的,你放心,若是那群第一学院的学子真难为你,你可以先记在心里,回来告诉老师,老师替你叫屈。”宋致笑眯眯地抿了一口梅酒。
谢少虞:……
老师以为他是两三岁的孩童吗?
宋致又故意逗了谢少虞两三次,看着人前霁月清风的弟子在自己翻白眼挺有意思的。
众人散场前,宋致偏偏又正经了,他拍了拍谢少虞的肩膀,看着越发挺拔,身如翠竹的弟子,认真道:“老师刚才有些话说的是真的,此次你莫要弄错目的,陛下让第一军事学院的学子跟着去是顺带的,你的任务在冀州,这些人是邓天鹰他们要操心的。”
谢少虞愣了一下,觉得自己之前确实魔怔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多谢老师解惑。”
宋致使劲捶了他的肩膀一下,“你啊,不要将所有事都大包大揽,就是能力再强,人力也有限,要学会放手,懂的吗?”
出类拔萃的世家公子有自己的骄傲和矜持,可是有时候也太累。
谢少虞从小在外祖家生活,即使冠以谢姓,即使有谢公护着,可是对于一些守旧的谢家人来说,谢少虞仍然是外人,对于一些人来说,谢公的爱护还有“谢”姓是谢少虞偷他们的,天然的排斥他。
看似宠溺长大的矜贵公子,其实成长路上,也满是孤独,习惯了独自解决一切事。
这些时间,谢少虞在顾问处也应该通晓这些了,怎么性子还没有多大改变。
谢少虞瞳孔微颤,盯着宋致眸子里的笑意和关切,最终唇角弧度加大,“弟子听老师的。”
宋致见状,又拍了拍他。
……
徐衔蝉从褚青霞那里打听到,朝廷要派一波官员去冀州帮助当地官府建设民生,心里就有了心思,想趁徐於菟没回来,先斩后奏,提前回冀州。
褚青霞听了她的打算,放下手中的炭笔,上下打量了徐衔蝉一遍,“你回冀州,是想参军吗?军营不收女子的。”
虽然徐衔蝉长的高大,但是她本质上还是个女子,月月葵水比她都准时的魁梧女子。
“我回去求老爹,从小兵开始,有老爹在,我不会被欺负的,咱们下次见,说不定我已经成了千户。”徐衔蝉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双手环臂,斜靠在桌边。
“你确定能成?”褚青霞半信半疑,除非徐衔蝉隐瞒身份去参军,否则多半不会允许她参军的。
徐衔蝉挠了挠头:“总要试试吧,你都成了县子,我就有机会当将军。”
“我?”褚青霞怔了怔,然后恍然大悟,怪不得徐衔蝉下定决心回去了。
“嗯,冀州有时候很缺人手,以前少人的时候,遇到鞑靼蛮子来打谷草,别说女子,男女老少都拿着武器上,所以我回去磨老爹几天,应该能让他改变主意吧。”徐衔蝉说道后面也有些不肯定。
许老爹疼她和哥哥是肯定,但是许老爹更操心的是她的婚姻大事,比起答应她去参军,更想给她抢个男人嫁了,至于哥哥,他已经成了探花,老爹肯定管不住他。
褚青霞看着徐衔蝉既纠结又期待的模样,眉梢微沉,看着桌旁的笔筒出神。
“褚主任?”
“褚主任!褚大人?褚……姑娘?”
徐衔蝉见褚青霞愣神,高声喊了她两声。
“啊……徐小猫。”褚青霞回过神,正色道。
之前闲聊时,徐衔蝉说,她与徐探花的名字都是陛下起得,小名叫徐小猫,而徐探花以前则是叫徐大虎,褚青霞感觉徐玉兔比徐大虎更适合,当然徐小猫对于现在的徐衔蝉也不怎么适合了。
徐衔蝉下意识看向她。
褚青霞:“你是不是忘了陛下将你派到我身边保护我的?”
徐衔蝉点头:“知道,所以我打算让请你替我向陛下请辞。”
“我不打算辞退你。”褚青霞下颚微昂,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缓缓道:“你与其想着回冀州参军,为什么不想着去第一军事学院?”
“欸?我有资格吗?”徐衔蝉不解道。
对于红螺山创建不久的第一军事学院,京城百姓都能说道两句,都知道里面关了一群勋贵子弟,自从学院开了后,往日三天两头在街头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一下子收敛了许多,毕竟军事学院可不是完全只接纳武勋子弟,之前惹事的刑部侍郎之子孙树、大理寺卿之子周语堂还在里面呢,他们两人可是官宦子弟。
“这不是有我吗?我去求陛下,让他允许你入学军事学院,等到从里面毕业,回到边陲,至少能当个百户吧。”褚青霞对于军制不怎么了解,有些不确定道。
“我如果进了军事学院,一定将其他人都打趴下,出来至少是个千户。”徐衔蝉用力拍着胸脯,她怎么忘了她除了哥哥,还有褚青霞这条人脉。
“嗯。有志气,我这就进宫求陛下,你等我的消息,若是陛下不允许,咱们就想其他办法。”褚青霞越说越兴奋,她已经能预想到,那些朝臣知道红螺山进了一名女学生后,会如何震惊了。
……
褚青霞也不耽搁,换了一身衣服,当即都入了宫。
霍瑾瑜见她进宫,还以为此人又有突破了。
“你说什么?”霍瑾瑜有些怔然。
褚青霞轻咳一声,郑重长鞠一躬,“陛下,微臣想推举臣的贴身护卫徐衔蝉入红螺山第一军事学院学习。”
霍瑾瑜将手中的折子往桌上一扔,往后一倚,“褚主任,你所说的徐衔蝉,朕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陛下,您忘了,徐衔蝉的名字还是您起的呢,微臣见她人高马大,聪明伶俐,做事进退有度,有将帅之才,不入红螺山可惜了。”褚青霞热情推荐道。
“哦——怪不得。只是,褚青霞,你不是忘说了,徐衔蝉是徐於菟的妹妹,你觉得她有资格入军事学院吗?”霍瑾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徐衔蝉是徐探花的妹妹,也算是官宦人家,至于红螺山军事学院,陛下您也没规定不允许女儿家入学……以前只不过没人提罢了。”褚青霞被霍瑾瑜的表情吓到,微微缩了缩脖子。
“褚大人,慎言。”韩植在一旁提醒道。
他就纳闷褚青霞不好好为她的“青鹤侯”奋斗,为了徐衔蝉忙碌干什么。
他已经能想象到,若是陛下允许徐衔蝉去军事学院,朝中大臣又要闹了,到时候又要烦陛下。
“咳……陛下,虽然徐衔蝉是女子,但是她的才能不输男儿,您若是让她进了军事学院,说不定未来出来一位传奇女将军。”褚青霞笑的有些谄媚。
“褚青霞,你应该知道,朕若是答应了,将要面对朝堂多少压力吧,而且军事学院都是男子,女子进去终会惹人非议,若是出了事,你能担得起吗?到时候你的‘青鹤侯’可能就没了。”霍瑾瑜眉梢微压,一副头疼的模样。
褚青霞:……
小皇帝,你的戏有些过了!
她不信让徐衔蝉入军事学院学习,比给她爵位还难。
连“青鹤侯”都提前许给她了,对于小皇帝来说,让一名身强体壮的女子成为军事学院的学子,难度要小很多。
至于小皇帝担忧的“非议”,以女子的标准来说,徐衔蝉称不上貌美,她更像投错胎的男子,就算陛下不信任徐小猫,也要相信那些武勋子弟的品位吧。
她眸光微转,想起前段时间看的话本,突然有了主意。
“陛下,您想要微臣做什么,微臣只要能给,都答应你。”褚青霞语气带着一丝羞涩,仔细分辨,还带着小激动。
她微微侧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偏偏右手紧紧地抓住衣领,左眼紧闭,右眼露出一条缝,偷瞄霍瑾瑜。
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如同遭遇了超强寒流,将所有人都冻结了。
霍瑾瑜一头黑线,已经无法吐槽了。
韩植也是瞠目结舌的程度。
褚青霞被鬼上身了。
霍瑾瑜用力按了按眉心,指了指门口位置,“你去外面跪着冷静一下,朕也冷静冷静。”
“……”褚青霞傻眼,好像玩脱了。
韩植见状,不用霍瑾瑜给他使眼色,已经走到褚青霞跟前,正好挡住霍瑾瑜,“褚大人,咱们请吧!”
“呃,陛下!”褚青霞还想再挽救一下。
霍瑾瑜已经抓起奏折,装作忙碌,不理她了。
褚青霞:……
……
褚青霞没辙,只能按照霍瑾瑜的要求,跪在了宫门口,可怜巴巴道:“陛下,您就答应微臣吧!微臣求您了!”
过往的内侍、宫女、侍卫看到这一幕,一时摸不着头脑。
陛下一向对麒麟院的褚大人纵容,未曾让她吃过亏,甚至还许了异姓爵位。
今儿怎么了,要知道陛下宽厚,甚少让人跪在宫门口。
和褚青霞一同进宫的核桃也被吓住了,她偷偷摸摸地躲到殿前栏杆的下方,躲在一名侍卫身边,攀着台阶,小声喊着:“师父,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师父不是说进宫求陛下吗?怎么自己跪在了外面。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惹陛下生气了。”褚青霞抬手遮住嘴角,“你不用担心我,今儿陛下不答应,我就不回去了。”
核桃:……
现在弄得,她连找救兵都不知道找谁,徐衔蝉的哥哥去了广州,压根没法帮忙。
核桃还是担心,“师父,你说的是真的吗?陛下看起来很生气。”
核桃还是拿不准,许多戏文里可说了皇帝喜怒无常,伴君如伴虎,谁知道师父是不是惹到了陛下的逆鳞。
“好了,你如果担心,就在一旁守着,别乱跑。”褚青霞给她一个眼色,示意她别乱跑。
褚青霞余光瞥到韩植出来,连忙挺直后背,高声道:“陛下,此事我知道难为陛下了,但是此事,微臣觉得必须要做,您就算是罚臣,微臣也认了。”
韩植嘴角抽抽,走到她面前,“褚大人,褚主任!您就不能管好自己的事,陛下日理万机,这种事您明知道会引起朝堂议论,何必为难陛下呢。”
褚青霞仰头,睫毛一眨一眨的,“韩公公,您告诉陛下,我愿意担保,也愿意用我之后的功劳换。”
既然出来跪了,做戏就要做全套了。
“你……”韩植一甩浮尘,气哼哼离开了。
周围的侍卫和内侍听得一头雾水,褚青霞到底求得什么啊。
……
顾问处就在乾清宫侧殿,对于外面的动静那是一清二楚,纳闷陛下怎么让褚青霞跪在外面了。
洛平川、谢少虞站在窗口,正好看的一清二楚。
洛平川:“谢兄,你可知道褚大人为何被陛下罚在外面?”
明明褚青霞进宫时,看着也高兴。
“不知。”谢少虞微微皱眉,他总觉得有些怪异。
按照陛下对褚青霞的态度,应该不会让她跪在外面。
就在两人疑惑的时候,核桃的脑袋一下子冒出窗口,“洛大人、谢大人,看在徐探花的份上,你们救救师父吧。”
谢少虞、洛平川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眸中的诧异。
两人也同时猜出来,褚青霞被罚跪在外面,与徐於菟有关。
这……
从未听说徐於菟与褚青霞有关系。
欸……似乎不对,听说徐於菟的妹妹徐衔蝉在褚青霞敏身边做护卫。
褚青霞出去逛街时,京城百姓经常看到徐衔蝉跟在身后。
褚青霞这一出,到底是为了哥哥?还是为了妹妹?
洛平川疑惑道:“核桃姑娘,褚大人为什么跪在外面?”
核桃苦着脸,“小猫想进军事学院,师父就进宫为她求情了,陛下不同意,就让师父跪在外面了。”
“小猫?是徐衔蝉姑娘吗?”洛平川含笑问道。
“嗯嗯。那是她小时候的名字。”核桃点头道,“后来遇到小时候的陛下,陛下就给她和徐探花起了现在的名字。”
谢少虞了然,只是听完后,心中的怪异越发多了。
洛平川抿了抿唇,“核桃姑娘不必担心,褚大人有大才,陛下多半为了敲打敲打她,过一段时间就让她起来了。”
“真的吗?”核桃眼含期待。
“这只是在下的推测,在下也说不准。”洛平川也说不准。
陛下毕竟还是男子,他能忍下褚青霞,回给她封爵,也是为了让她对陛下更忠诚。
而徐衔蝉和褚青霞一比,双方差距太大,不一定会为徐衔蝉冒这个险。
谢少虞闻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微微闪烁,勾唇深意一笑,“洛兄说的对,核桃姑娘不必担忧,陛下不会难为褚大人的。”
“那陛下会答应师父求的事情吗?”核桃眼含期待地望着面前两个美玉一样的人。
洛平川苦笑,“君心不可测,在下也不确定。”
谢少虞意味深长道:“核桃姑娘,你若是有疑问,可以多问问褚大人。”
核桃:……
一旁的洛平川微愣,又望了望不远处跪在殿前的褚青霞,灿烂的斜阳照在对方身上,青色的纱衣泛着浅浅的光,宛如一株向阳而生的兰草,凉风轻轻地撩起她的秀发,也露出了对方微微上扬的唇角。
褚青霞似乎并不担心。
洛平川沉眉思索。
……
褚青霞从午后未时一直跪到酉时,在这期间滴水未尽。
褚青霞望了望将要西垂的太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猜错小皇帝的想法了,小皇帝就是单纯地敲打她,罚她跪。
她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腹部,心中叹气,她中午还没有吃饭呢。
就在她有些忐忑时,宫门发出动静,就见小皇帝身边的女官檀菱姑娘出来。
檀菱冲着褚青霞温柔一笑,稍微抚平了对方有些烦躁的神经,“褚大人,这是徐衔蝉的入学凭证,您要好好保管,陛下说了,以后做事还请三思而后行,莫要胡作非为。”
檀菱一边说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帖子递出去,上面是陛下亲手写的准许证,还盖了陛下的私印。
“……多谢檀菱姑娘。”褚青霞尴尬地笑了笑。
听女官这话,若不是她之前发神经的举动,可能不需要跪两个时辰,可能半个时辰就将流程走完了。
檀菱见对方微微羞捻的模样,不好再说她什么,不过场面话还是要说,“褚大人,陛下说了,这是用你这段时间的功劳来换取的,回去后,也请徐衔蝉珍惜这次机会。”
“懂得,懂得,我懂得。”褚青霞连连点头。
等到檀菱转身进了殿,褚青霞吐了一口气,刚想起身,眼前一黑,两手下意识撑地。
“师父!”核桃连忙飞奔上去扶起她,“你怎么了?”
乾清宫的小内侍端来一杯茶,褚青霞一口饮完,喝完后,长吐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反复阖眸数次,提起一口气站起来,慢慢活动腿脚,等到能站稳后,右手两指夹着入学准许证,得意道:“核桃,你看,事情成功了!”
……
而徐衔蝉拿到入学准许证后,前脚去学院报道,后脚就拎着包袱报名参加边陲历练,她要回去见老爹一趟,让他也乐呵乐呵。
看着队伍中越来越多人的谢少虞:……
突然多了一名强壮女同窗的军事学院学子们:……
第48章
红螺山军事学院的学子们已经越发生无可恋的。
先是被陛下强迫“自愿”去边陲历练,一路上不知道吃多少苦,而且冀州毅王执法严谨,多半不会给他们放水,此次去冀州,就是用脚想,也知道不轻松。
可是啊!
谁让他们入了军事学院,成为陛下掌心的蚂蚁,只能受他操控。
然后陛下又在大家临走前,往学院塞了一名高大俊朗的女同窗,并且这位女子身份还不简单,是去年新科探花的妹妹徐衔蝉。
众人看着比他们还有范、举止比他们还利落的徐衔蝉,已经无语望天了。
陛下!就算徐衔蝉实力再强,但她也是一个女子,您将她塞进学院,是太信任她,还是信任他们。
徐衔蝉对于军事学院同窗戒备和崩溃不在意,她这个名额可是褚青霞跪了两个时辰,用自己的功劳换的,她在内心已经下定决心,已经努力学习,到时候将这一干勋贵子弟都掀翻。
还有,她就想做出成绩,让陛下看看,女子也能当将军。
……
虽然徐衔蝉入学这事,霍瑾瑜只是亲手写了条子,但是事情却不小,尤其军事学院子弟九成九都是勋贵子弟,对于这种事不可能不传回家里。
一些朝臣就炸了。
陛下怎么又来这一招,徐衔蝉明明是女子,怎么能去军事学院呢,如果出事了怎么办。
陛下下一次是不是就允许女子参军了,再再下一次,是不是就允许女子入朝为官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到时候天下真是乱套了。
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守好后宅就行。
本来褚青霞那事,他们也就不说了,毕竟褚青霞不是简单女子,她能做到的事等闲人干不出来啊!
而且徐衔蝉这事,陛下也太宠褚青霞了,就因为对方在乾清宫门口跪了一会儿,就不忍心了。
陛下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
早朝上,霍瑾瑜看着又跑出来哭诉的庄御史,有些头疼。
怪不得过往皇帝大多不待见都察院,天天出来对着干、嚎丧,任谁也不喜欢。
庄御史,“陛下啊!徐衔蝉区区一名弱女子,怎么能去第一军事学院,如果出了事,会影响陛下和朝廷的名声啊!陛下,您要三思啊!”
殿中官员队伍中有官员不住地点头。
领头的谢公、曾太傅仍然保持不动如山的表情,看起来没啥影响。
有官员抬头看了看他们,心中叹气,若是谢公、曾太傅站出来为民喊话,庄大人何必这般狼狈。
这也是没办法啊!
大家往谢公、曾太傅府上递了许多帖子,可是谢公他们压根不见他们。
“庄御史不必心急,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霍瑾瑜神情淡然,扫视了殿内百官一眼,平静道:“既然众卿都关心徐衔蝉,朕就宣她进殿,与众位爱卿论理一番。”
韩植听到这话,向霍瑾瑜行了一礼,然后小跑出去。
早在昨日,陛下就让他通知徐衔蝉在宫门口候着了。
众人一听,心中顿时一咯噔。
陛下还将当事人宣进宫了。
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回想起打听到的徐衔蝉模样,眼皮微跳。
一刻钟后,徐衔蝉受到宣召,缓步迈入太和殿。
才迈进门槛,差点被满朝文武犀利的眼神逼退。
徐衔蝉咽了一下口水,脖子不敢左右抹动,两手乖乖垂在身侧,恭敬地走到场中,按照之前内侍的嘱咐,行礼叩拜,“草民徐衔蝉参见陛下!”
“平身!”霍瑾瑜望向其他人,“诸位爱卿,朕以为徐衔蝉这体魄入学,完全可以,你们以为呢?”
众人的目光此时正大光明地集中到徐衔蝉身上。
此女子穿着一身辨别不出性别的灰色劲装,长发黝黑,扎成了粗马尾,身挺如松,五官俊朗,无论从体型、面貌身上都看不出性别。
庄御史看着徐衔蝉的脸,脑中突然闪现了徐於菟那张让京城闺秀迷醉的昳丽秀颜。
顿时沉默了。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若是徐氏兄妹站一块,想必冲击力更强。
他真的想知道,徐氏兄妹的父母生产前,到底求了哪位神佛,居然生出这么一对兄妹。
霍瑾瑜见众臣没说什么,开口道:“徐衔蝉,今日当着诸位爱卿的面,你可能保证在军事学院认真学习,遵守军事学院的规则,不让军事学院蒙羞。”
至于不让徐衔蝉闯祸……霍瑾瑜觉得这项要求太难为人。
军事学院的人本身就不会安分,加上徐衔蝉的女子身份,想必红螺山军事学院会很热闹,她只要求徐衔蝉能自己解决就行。
徐衔蝉用力抱拳道:“陛下请放心,草民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期待。”
都察院左都御史仍然不死心道:“陛下,无论徐衔蝉实力如何,不能忽视她女子的身份,今日开了这个口子,日后必出大乱。”
“是啊!陛下,左都御史大人说的没错,请您三思而后行。”大理寺卿高声附和道。
军事学院里面都是年轻气盛的男子,而且里面大多时候又实行封闭性管理,时间久了,血气方刚,就是母猪也能当貂蝉。
“事情还没有发生,诸卿为何如此悲观,若是出了事,就再纠正就好,众卿身为国之重臣,连这点就不敢吗?”霍瑾瑜面上叹息。
众人:……
他们可不觉得事小,之前褚青霞的事大家没拦住,现在就出了徐衔蝉的事情。
话说,徐衔蝉这事好像是褚青霞推动的。
“陛下,微臣想劝一下徐姑娘。”右都御史出列,面色诚恳道。
徐衔蝉侧头瞅了瞅比她矮半头的右都御史,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大人想说什么?”
右都御史对上对方那张脸,嘴角不住地抽搐,“徐姑娘,你为何想去军事学院,若是因为褚青霞的迷惑,你此时说出来,在下一定为你做主。”
“……”徐衔蝉上前一步,和右都御史差点鼻贴鼻,“这位老大人,你们读书人总说女子喜欢嚼舌根,我看您也不遑多让,褚大人看我武艺高强,兵法出众,她都不在意我女子的身份,你操心什么,我又不会嫁入你们家。”
“无理!”右都御史慌忙后仰,后退一步,缠着手指着她,“你以为和褚青霞沆瀣一气,就能肆意妄为,视礼法于无物吗?”
……
霍瑾瑜看着右都御史与徐衔蝉双方剑拔弩张,声音高昂,两人都吵上了头。
右都御史这边引经据典,想要用道德礼法压制徐衔蝉,可是徐衔蝉识字,但是没读多少书,对于对方吊书袋的内容,经常一知半解,初时引人发笑,后面将右都御史气个半死,中间好几次差点气绝。
众臣一边看热闹,一边观察霍瑾瑜,发现高位上的少年帝王看的饶有兴致,一点也不担心。
左都御史见自己的同僚被欺负这样,想要上前帮忙,就看到徐衔蝉瞥了瞥他,“有毒御史的毒没了,现在又喊了一个有毒的御史吗?”
刚才右都御史自我介绍官职,徐衔蝉耳朵听岔了,听成“有毒”御史,并且做出肯定评价,“确实有毒。”
气的右都御史差点要动手。
要不是旁人拉着他,徐衔蝉的袖子都捋了起来。
左都御史眼皮子直跳,扯了扯右都御史,示意他冷静。
……
右都御史深吸一口气,给旁边的庄御史使了一个眼色。
庄御史配合地又走到场中,“陛下,臣有话说。”
霍瑾瑜:“说。”
庄御史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臣要弹劾麒麟研究院褚青霞干预朝政,迷惑陛下,有不轨之心。”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寂静。
退的一侧的徐衔蝉眼神一横,不客气地死盯着庄御史。
庄御史察觉目光,朝她投了一个不屑的眼神。
难道此人还能当着陛下的面,打他吗?
若是徐於菟在场,估摸会点头,打破庄御史的幻想。
队伍后方的洛平川、谢少虞眉间耸起,互相望了望,面色无奈,然后齐刷刷抬头望向陛下。
高位上的少年帝王靠坐在龙椅上,眉眼低垂,看不清表情。
……
霍瑾瑜听完庄御史的那一嗓子后,额角青筋直跳。
心中在想是不是褚青霞起了坏头,让朝臣们都戏精起来。
庄御史是不是忘记了,褚青霞身上不仅有爵位,还是朝廷命官,她做的那些事,不止“干预朝政”,连人类进程都能影响。
霍瑾瑜目光微沉,“庄御史,你这话从何说起?”
庄御史见状,顿时神色愤怒,急的眼圈都红了,“陛下,褚青霞她身为女子,就应该谨言慎行,为天下女子做表率,可是她却行事猖狂,以己威胁陛下,让陛下迫不得已允许徐衔蝉入学军事学院,此后若是有人有样学样,对陛下威严也有所影响,无规矩不成方圆,陛下以后何以服众……”
众人静静地听着庄御史的话,有人赞成,有人面上严肃,心中嗤笑,庄御史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如果陛下没有心思,不想答应,别说褚青霞求了一下午,就是跪个三天三夜,陛下也不会改变主意。
此事传出后,许多人怀疑还是不是陛下和褚青霞给大臣们唱双簧?
这种想法,也只是在心里想想,陛下这边大家不敢问,褚青霞那边多半问不出答案。
霍瑾瑜微微挑眉。
何以服众?
庄御史难道还想她使出铁血手腕?
再说若是徐衔蝉真有将帅之才,她成才之日,这群人也就闭上了嘴。
褚青霞也是一样,有了旁人取代不了的能力,性别、阶级等影响也就小了。
以褚青霞的天赋和运气,未来会有一拨人将她抬上“神位”。
“庄御史所言有理,只不过选贤任能,朕以为应该不拘一格。”霍瑾瑜勾唇浅笑,目光落到徐衔蝉身上,“徐衔蝉,刚刚众卿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徐衔蝉斜瞥了庄御史一眼,而后大声道:“草民听清楚了,草民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期待,将众位大人的担忧谨记在心。”
霍瑾瑜微微点头。
庄御史见状,张口欲言,就将霍瑾瑜抬手压下了他的话,“诸卿,徐衔蝉入红螺山军事学院,不仅仅是对她的考验,也是朕对里面学子的考验,尔等可明白?朕让他们进入学院学习,是为了让众卿的孩子未来莫要走错了路,也为帝国的未来,储备更多的人才。”
这人不会以为,徐衔蝉若是在军事学院出事,其他人就没有关系吧?
众人心中惊骇,尤其有孩子在第一军事学院的武勋心中惊骇,连忙垂首认错。
……
下朝后,檀菱奉命送徐衔蝉出宫。
徐衔蝉起先走得快,一步顶檀菱两步,后来察觉对方跟的有些吃力,默默放低了速度。
到了宫门口,檀菱拿出一个紫檀木盒递给她,“徐姑娘,这是陛下给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徐衔蝉疑惑,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枚精巧的金币,鸡蛋大小,正面刻着“景”字。
“这东西有用吗?”徐衔蝉两指夹着金币。
金币与去年的银币相差不大,上面刻着繁琐的纹络,看着要比银币更加精致奢华。
她想将这枚金币送给褚青霞,感谢她为自己求陛下。
可是……她不知道这枚金币有什么用,明显陛下给她,不是让她当成普通金银来花的。
“陛下说,这是给你的幸运币,愿你以后能旗开得胜。”檀菱掩唇笑了笑,“若是徐探花难为了你,姑娘也可以用这枚金币贿赂一下,说不定徐探花就不计较了。”
徐衔蝉面色一滞。
坏了,她差点将哥哥给忘记了。
她将金币重新放入盒子里,冲着檀菱讪讪笑道:“多谢陛下,多谢女官的提醒。”
……
霍瑾瑜那边,庄御史还有些不死心。
下朝后,他两手托着折子跪在了乾清宫的宫门前,凄声喊道:“陛下,您要三思啊!徐衔蝉入军事学院,此事太过荒唐——”
殿中的霍瑾瑜:……
她瞥了瞥韩植,幽幽道:“谁让他跪在那里的。”
庄御史不会以为,褚青霞跪两个时辰能让她答应对方的请求,他也能做到吧。
他以为自己脸多大?
庄御史其实心里不大肯定,但是他打听清楚了,褚青霞为徐衔蝉的事情求陛下,惹怒了陛下,被陛下斥责,并且命其在外面跪下。
最后只让其跪了两个时辰,就答应了。
陛下脸嫩心软,估计抹不开脸面拒绝褚青霞,他现下代表同僚请求陛下,让陛下拨乱反正。
若是陛下有心,也算是有了台阶,此事也就解决了。
……
韩植也是皱着眉,“陛下,奴才让人将庄御史劝回去?”
这样一直在殿外跪着,尤其举着奏折,若是传到外面,对陛下的名声不利啊!
霍瑾瑜右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韩植,先帝时,这群人最长能跪多长时间?”
韩植偏头想了想,“好像有两天两夜的。”
先帝的时候,朝中的那些文武有些也闹腾,尤其先帝的手腕有些血腥,朝臣有时候为了求情,别说乾清宫,就是宫门口都有人跪。
“有这么久?”霍瑾瑜感慨朝臣们身体好,想起这,她嘱咐道:“对了,让顾问处莫要忘了通知太医院给朝臣体检。”
毕竟到年中了。
“奴才遵命。”韩植躬身应下,耳边又想起了庄御史的声音,“陛下,那庄御史呢?”
难道真让他在外面跪两天两夜?
霍瑾瑜放下手中的折子,皱眉想了想,忽而唇角勾唇一笑,“你让人给庄御史被备好笔墨纸砚,对他说,朕刚才梦到先皇了,让他给先皇写四五首诗词悼念一下。”
“……”韩植嘴角直抽。
陛下这话说的太扯了。
不过既然是霍瑾瑜的吩咐,韩植就照搬。
他不仅让人准备了笔墨纸砚,还贴心备了大伞遮阳,顺便给准备了清茶,对比褚青霞那天的条件,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庄御史看着面前矮桌上的东西,疑惑地看着韩植,“韩公公,这是干什么?”
韩植笑眯眯道:“庄御史,陛下刚才梦到先皇了,想着庄御史刚正不阿,忠诚可靠,肯定也怀念先皇,所以想请您写四五首诗词悼念先皇。”
庄御史:……
槽点太多,他都不知道如何说了。
庄御史拱手道:“敢问韩公公,若是下官写完了,是不是陛下就愿意见下官了。”
韩植微笑不语。
庄御史:……
看样子,陛下是不打算见了,若是这样的话,他还写什么,还不如继续跪着。
韩植见他不打算动笔的样子,挑眉道:“庄御史,你如果不动笔,就不能跪在这里了,奴才只能使用非常手段,请您出宫了。”
庄御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韩植。
韩植眼睛笑成缝,淡定地对上他,“庄御史,您若是为民请命、或者有什么利民良策跪在这里,奴才佩服你,但是为了一个女子,就斤斤计较,不是说读书人都有容人之量吗?”
庄御史唇角不断抽搐。
这个阉人是在故意激怒他,自己见识浅薄,还妄图诽谤朝廷命官。
韩植屈指敲了敲纸面,“庄御史,奴才还要回去伺候陛下,就不打扰你悼念先皇了。”
……
顾问处众人看着跪在正殿门口的庄御史。
应阳羽轻啧两声,含笑看向明日将要出发的谢少虞,“谢少虞,你觉得这位庄御史能跪多长时间?”
谢少虞摇头,“不好说?不过陛下应该不会允许庄御史闹太长时间。”
江伦饶有兴致道:“起先我还以为陛下会让人将他劝回去。”
不过让庄御史写诗词悼念先皇,也出人意料。
“好了好了,一个个都闲了,之前一个个不是喊着忙吗?怎么现在有时间看热闹了。”米开城一脸严肃,示意众人不要在门口挤着。
众人连连拱手讨饶。
等到其他人散开,米开城看着还留在原处的谢少虞,温声道:“明日你就要带着你去冀州,此次你不是一个人,万事要慎重。”
米开城是真担心,谢少虞现在不仅要带一群武院学子,现在又加了一名女子。
谢少虞含笑道:“多谢首席关心。”
……
此时在麒麟院与褚青霞吃席庆祝的徐衔蝉听说庄御史跪在乾清宫殿前,威逼陛下不让她入学,眉心纠结,顿时觉得面前的佛跳墙不香了。
褚青霞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道:“你怕什么,有我和陛下呢,如果任何人在乾清宫跪几下,就能让陛下改变主意,这天下还不乱套了。”
核桃点头:“没错!师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别乱说。”褚青霞屈指给了她脑门一下。
她之前因为在小皇帝面前脑抽表现了一下,就得了两个时辰的罚跪,若是朝野传出了她和小皇帝的谣言,小皇帝肯定要找她算账的。
“师父。”核桃摸了摸头顶,摸到了些许油,苦着脸道:“师父,你就不能将手擦干净。”
“忘了。”褚青霞没心没肺道。
徐衔蝉思索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御史啥事都干不了。”
“嗯……可能还会倒霉吧!”褚青霞以自己的经历推算了一下。
小皇帝看着长得是个人样,脾气可不小,庄御史这样子,最后多半达不成目的。
“再说,你明天就要离开了,他就是想堵你都没机会,担心什么。”褚青霞白了她一眼。
……
事后,褚青霞打听到,庄御史在乾清宫门前写了五首悼念先皇的诗词。
陛下对此十分欣慰,表示庄御史对先皇如此思念,让他心感甚慰,赏了庄御史一些先皇的旧物,就将庄御史清出宫,并且将庄御史做的那几首诗都贴到太和殿前的布告栏上,让群臣学习一下。
外面百姓说,庄御史思念先帝成疾,跪坐在乾清宫门口一边泣泪,一边给先皇写诗,简直感人至极……
褚青霞:……
哦豁!庄御史听到这说法,估计真要泣泪了。
她就不明白了。
能当官的,大多不是蠢人,陛下虽然年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捏的。庄御史为什么觉得,他能改变一个皇帝呢。
……
在徐衔蝉他们出发两天后,远在广州,得知亲妹入了军事学院的徐於菟看着书信内容风中凌乱。
看了一遍后,担心自己理解错,又看了一遍,终于认清现实。
徐小猫被陛下塞到了军事学院,并且现在已经跟着学院的那些勋贵子弟出发冀州了。
至于信中说的褚青霞。
徐於菟不觉得褚青霞能改变陛下的想法,而且此事褚青霞除了跪了两个时辰,并没有付出其他代价。
徐於菟扶额头疼,妹妹虽然长得高大,可也是女子,在男子中终究不方便。
旁边的小吏见徐於菟头疼的模样,担心道:“大人?大人?您不舒服吗?需要卑职喊大夫吗?”
这段时间徐於菟为了忙碌造船厂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人比来时看着瘦了至少十斤。
“无碍。”徐於菟按了按太阳穴,又将目光落到桌上的帖子上。
一个姓李,一个姓孟,都是广州有名的大船商家族。
这两家都有实力建造出合格战舰的家族。
也是徐於菟亲选的官民造船厂合作方。
如果只选一家,容易一家独大,选两家可以保持平衡。
而且两家的船厂也各有优点,李家的船防御性好,孟家在同等载量的情况下,机动性更强,船身设计更好。
徐於菟确定主意后,就让衙役将两家的家主请到府衙,双方在见证下,签订了协议还有股权分配。
虽然两家都不大满意有另外一家插手,但是也明白徐於菟的顾虑。
徐於菟也表达了朝廷的诚意,表示工部若是改进了新的造船技术,也会和他们分享啊。
李家和孟家连连道谢。
其实技术、赚钱这些事还在其次,他们这些船商都有自己的大型船队,和官家合作,以后很容易得到消息,得到的便利要比其他人多,在这方面赚到的钱就能补偿在其他方面的损失。
接下来,徐於菟确定了造船厂的地址,参加了奠基仪式。
离开广州之前,代表工部定下了十艘战舰的订单,叮嘱造船厂,载容量可以牺牲,但是机动性、防御性要增强,火炮位不能缺。
他听说工部已经在设计铁船了,现在工部和麒麟院在研究陛下所说的防生锈漆,若是顺利,真能让铁船在大海上漂浮,倭寇见了,估计要吓得屁滚尿流。
……
霍瑾瑜那边收到了梁国公的水师训练计划,顿时皱起了眉。
梁国公的训练计划主要倾向于舷战。
所谓舷战,是指接舷战,就是己方船舷靠近敌方,然后双方在甲板上你来我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进行赤身搏斗。
在霍瑾瑜的理解中,这种战斗方式应该是山穷水尽状态时,使用的迫不得已的办法。
现下有了火炮、火铳,坚韧庞大的战船,就不能多些思路吗?让将士牺牲少些。
梁国公接到陛下的回复后,挠了挠了脑袋,笑叹道:“陛下懂得还挺多的。”
不过他还是需要解释一下,否则让陛下以为他本事不行,将他撤下,让他回京城养老怎么办。
舷战这种战术已经传了几百年,以前别说火炮、火铳,连大船都没有。
陛下有句话说对了,他随先皇打天下时,打水战的时候,大多时候就是穷的裤子叮当响,将士大多拿着一把刀赤身肉搏,哪有现在的条件。
而且以前船上甚少安装火炮,火炮是铁家伙,笨重吃水,还占地方,有时候准头不好,容易将船干翻,对于内河来说,舷战已经能应付了,海战他也是第一次干。
而且炮弹多贵,去炸小船,压根不值得。
……
霍瑾瑜又接到了梁国公的折子,眼睛微眯,这么说,上次梁国公擅自出海揍倭寇,多数也是舷战。
也是,若是没有舷战,也不会俘虏那么多船。
徐於菟回到京城后,马不停蹄地入了宫,向霍瑾瑜汇报事情。
霍瑾瑜看着面前黑了至少两度的徐於菟,有些惋惜,好好的羊脂玉烤的有些焦了。
她真是暴殄天物,让这么美的翰林学士晒成这样。
“陛下?”徐於菟对于霍瑾瑜的视线有些疑惑。
霍瑾瑜感慨道:“徐爱卿,你黑了好多,朕不是听闻广州这两月多雨吗?”
徐於菟棕色的肤色顿时染上了一层胭脂,“岭南的太阳烈,比起臣,一些同僚比臣更黑。”
他可没夸张,工部的一名乔员外郎晒得像是涂了墨一般,夜里一笑,见牙不见人。
“爱卿辛苦了,现下朝中不忙,你先休息两三天。”霍瑾瑜温声道。
“多谢陛下。”徐於菟躬身行了一礼,起身后,面色羞愧道:“陛下,微臣替家妹向您赔罪,家妹的事情让您操心了。”
霍瑾瑜闻言笑了笑,“此事你应该感谢褚青霞,是她求着朕。”
“臣明白,这之中当然有褚大人的帮助,可是陛下对小猫的期盼也是不能忽略的。”徐於菟坚定道。
霍瑾瑜微微侧头轻咳一声,“朕要说清楚,此事你确实要感谢褚青霞,当然如果徐衔蝉在军事学院闯了祸,你放心,朕不止找你算账,褚青霞也逃不了。”
“臣遵旨!”徐於菟含笑应下,专注地望着他,“陛下放心,若是小猫犯了错,微臣一定不会徇私。”
在徐於菟进宫之前,霍瑾瑜已经让人给他准备好了赏赐,见徐於菟晒得这么黑,霍瑾瑜又让韩植给他加了一些美白护肤的东西。
韩植听从吩咐,就准备了一箱子芦荟胶。
徐於菟带着东西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宅院,以他目前的俸禄,想要在京城买一套宅子,去掉开销,要明年才行,不过此次下广州,有了一些其他收获,加上陛下赏的银钱,买一个宅院还是可以的。
徐於菟带了一些广州地区的土特产去了麒麟研究院,向褚青霞表示感谢。
褚青霞看着他送来的干贝、鲍鱼、鱼翅,意味深长道:“徐兄这次下广州收获颇丰,不过也要注意影响。”
这些海物获之不易,价格昂贵。
身为天子近臣,会遇到形形色色的诱惑,她对徐家兄妹观感不错,不希望徐於菟犯错。
徐於菟望着面前一身男装的褚青霞,轻轻一挑眉,“褚大人不必担心,这些东西干干净净,不会有污秽产生。”
一旁的核桃,“小猫说你们家不富裕。”
徐於菟送的这些东西都是贵重的特产,品质极好,他此次南下广州建厂,那群广州官吏和地方士绅肯定将他供着,这些东西的来历实在可疑。
徐於菟再次笑了笑,“在下保证,绝对没有收受贿赂,没有和其他人勾结,之后亦然不会让人设套污蔑。”
“在下此次去广州,去城郊考察厂址时,救了一个孩子,对方是当地的大户,孩子被贼人所绑,索要绑银,被我恰巧遇到,之后得了五十两谢银和一些谢礼。”徐於菟解释道。
京城这些年外地来定居的特别多,也因此造成京城房价连年走高,尤其这两年,一些大型宅子的价格接连升高,一些地界,比如长安街那一片,更是有市无价,不仅要求钱要到位,而且还对房主的品阶有要求。
弄得一些外地百姓只能在更远的城郊建房。
他回来时,和同僚聊起这个,得知京城过段时间又要再扩一圈。
核桃和褚青霞顿时松了口气。
褚青霞上前刚想抬手拍拍对方的肩膀,被对方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褚青霞:……
她立刻向核桃告状,“他躲我!”
核桃老实道:“老师,男女授受不亲。”
总不能因为徐探花长得好看,就不将他当男的。
徐於菟唇角带笑,轻声重复了一遍,“男女授受不亲,还望褚大人见谅。”
褚青霞撇撇嘴,翻了一个白眼,指了指院子大门方向,“不送。”
徐於菟:……
不过他也没有和褚青霞纠缠的想法,向褚青霞拱手致歉,然后就离开了。
……
在徐於菟回来两日后,霍瑾瑜受到一个秘密的举报信,是从广州地方传过来的,说是徐於菟在广州作威作福,压迫地方官员,收受贿银五十两,简直罪恶滔天。
霍瑾瑜挠了挠头,不得不说这份举报信算是将她的兴趣吊了起来。
前面的内容和后面的贿银数目,简直有些割裂。
倒不是说银子不多,对于一般老百姓,五十两银子确实不少,一般来说,一个体力劳动者一年不吃不喝,最多能存下五两银子,私塾坐馆先生一年在十二两左右,徐於菟现在是七品翰林编修加上在顾问处工作,每月月俸是米十石,银十两,一年一百多两银子。
若是按照现代的标准,换算成购买力,这个时代的官吏妥妥的高薪阶层。
即使在霍瑾瑜没有给官员涨薪之前,一名九品官吏的月俸在五六石左右,一名老百姓一年一亩地的最高收成也就这个数字,九品官吏一月就抵得上老百姓一年的。
如果老百姓能有这么多俸禄,估计做梦都要笑死。
其中缘由,还是因为情况不同。
之前给官员发放俸禄时比较弹性,米、银子、布等东西,这些东西会随市场价而调解,但是在户部那里是定价的,比如两石米等价一两银子,怎么最实惠,怎么给官员发俸禄,有时候官员米、银子都拿不到,只能拿到几匹白布。
然后大多有品级的官员,即使九品芝麻官也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些俸禄不仅要养活一家人,府衙豢养的师爷、府吏等支出,都是出自衙门主官的俸禄,毕竟总不能让主官一人将府衙所有活都包揽吧。
霍瑾瑜也有心将那些府吏也纳入官吏体系,但是担心有人吃空饷吗,加重财政负担,天下不知多少县衙,只是一个县衙负担两个,也达到上万规模。
毕竟现代社会这种事情都屡见不鲜,古代交通不便利,信息传播不及时,对于许多偏远地区,也真是天高皇帝远的状态。
只能等到发展更好了,再解决这些事情。
霍瑾瑜看着举报信,勾唇一笑,看来这个银子的数量多半是对的,就不知道徐於菟这五十两银子怎么赚的了。
“韩植,宣徐於菟进宫。”霍瑾瑜将信扔到桌上,盯着信件若有所思。
顾问处的人天天忙那么多事情,她作为大老板的各种福利是不是有些少啊!
五十两迷惑不了他们,若是五百两、五千两呢?
霍瑾瑜想了想,决定从她的内帑拨款,在紫禁城的东侧靠近东华门的地方,给顾问处盖一排独院宅子,一共九个,当然首席住的地方,要宽一些,多一个阁楼。
紫禁城边的福利房、出入宫廷的马车、车夫也是内廷派遣,同时每人分一个内务太监管理宅子。
从顾问处离开后,就要将学士宅腾给后来人,但是霍瑾瑜会给他们发放住房补贴,让他们自己出去买房。
霍瑾瑜边想边写,写完后,随手递给檀菱,“你看看,这些东西顾问处的那群学士会不会满意?”
檀菱看了一遍,点了点头:“陛下看重他们,又给了如此丰厚的福利,顾问处一定会感恩戴德的。”
等到落到实处,顾问处的人搬到学士宅后,不知道朝野会有多少人眼红。
霍瑾瑜笑了笑:“他们为朕干活,理应有这些。”
檀菱感慨道:“如果韩植知道,估计要冒酸气了。”
“……啪!”霍瑾瑜一拍脑门,笑叹道:“差点将你们给忘记了。”
“……陛下,奴婢不需要。”檀菱连忙解释道。
她和韩植都是陛下的心腹,宫里短了谁,也不会欺负到他们身上,宫外的人也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第49章
徐於菟接道宫中的传旨,也没有想其他,还以为霍瑾瑜要询问他造船厂的事情。
等对方行礼完毕,霍瑾瑜随口询问了广州的一些风土人情,下广州时有没有受到当地士绅的刁难。
徐於菟如实回答。
刁难没有,反而态度十分热情,毕竟他又不是去广州查案或者查账的,而且造船厂的建设也有利于当地的商业发展,当地的士绅当然热情,就是热情的有些过头了。
霍瑾瑜好奇道:“听说岭南地区饮食清淡,吃不得辣,是吗?”
“确实!”徐於菟温和一笑,“臣在冀州长大,初次下岭南,有些适应不了广州的饭食。”
闽南地区饮食讲究清、鲜、淡,他自小在边陲长大,习惯了重口味,而且闽南地区好饮茶,初时还能当稀奇,到了后面就有些受不了。
霍瑾瑜眸光转了转,好奇道:“有没有遭遇过卖身葬父啊?”
这种古代话本中的狗血剧情,不知道只是话本的套路,还是现实中经常出现,让她有些好奇。
“陛下。”徐於菟唇角微抽,对上帝王好奇的眸子,最终叹了一口气,“有,大概两三次?”
“是两次、三次?还是加在一起五六次。”霍瑾瑜更有兴趣了,没想到得到这个答复。
徐於菟有些吃惊地看着霍瑾瑜,陛下猜的有些准啊。
霍瑾瑜看出他眼神的意思,哭笑不得道:“真有五六次啊!你是怎么解决的?有没有真的?”
徐於菟:……
看来陛下真是见识广博。
“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他人不是骗子,就是另有所图,属下都让人送到府衙了。”徐於菟神情带着两分不好意思。
毕竟这种事,说出来惹人发笑。
霍瑾瑜微微点头,然后漫不经心道:“朕听说有人私下里送了你一笔银子。”
“……”徐於菟微怔,昳丽的眸子转了转,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件事了,面色惭愧,躬身拱手解释道:“微臣在广州时救过一名幼子,孩子长者给了赠与了微臣一些海货和五十两谢银……”
一开始对方不知他的身份,以为他是一名普通的读书人,后来打听到他的身份后,又让人送来了二百两银子,不过徐於菟没收。
听完事情经过后,霍瑾瑜上下打量了徐於菟一眼,嘴角笑意微妙,“如果你收了,岂不是成了二百五?”
“……?”徐於菟不解地看着霍瑾瑜。
虽然他不知道“二百五”是什么,但是看陛下这样子,肯定不是好话。
他坚定道:“臣没有收,不是二百五。”
“哦。”霍瑾瑜微微侧头忍笑,想着徐於菟毕竟是她信任的手下,还是不能让其继续犯傻,“不用这般纠正,二百五这词就和‘东西’一样,不管‘是东西’和‘不是东西’都不好说。”
“……多谢陛下解惑。”徐於菟嘴角抽抽,他终于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陛下这解释十分生动。
“看看吧。”霍瑾瑜漫不经心地将举报信递给他。
徐於菟接过信件,瞳孔微颤,拆开浏览了一番,而后直接跪了下来,“陛下,臣可以向您保证,臣在广州并没有收取一分一毫的贿赂。”
昳艳的面庞神情坚定,大手青筋毕露,徐於菟眸中闪过一丝厉色,等回去后,他要查查,是谁送了这信。
“好了,我既然将信给你,就没有将这信当真。”霍瑾瑜右手在他面前摊开。
徐於菟将信奉上,“微臣知晓自己的身份,不会让陛下因为微臣蒙羞的。”
陛下也不是吝啬的君主,他相信只要自己有困难,陛下多半不会推辞。
“其实吧,还是这上面贿银数量让朕发笑,若是五百两、五千两,朕可能会怀疑,五十两?”霍瑾瑜将信扔到御案上,“起来吧,徐爱卿,你猜猜,此信送上来,到底对你是善意还是恶意?”
广州距离京城有些远,要查证这些消息最少也要是十天半个月。
徐於菟起身,秀眉拢起,“微臣不知晓。”
霍瑾瑜笑了笑:“既然不知道,那就不想了,对了,你再休息一天,后日就回顾问处吧,谢少虞一走,顾问处那边这些日子工作似乎有些多。”
徐於菟连忙道:“微臣遵旨。”
……
徐於菟恭敬地离开乾清宫,出了宫门后,上了马车后,原先如玉的脸色骤然变黑,大手不断抚摸着腰侧的玉坠,脑中闪过此行下广州遇到的人和事,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做的这事。
可是想破脑袋,徐於菟都想不通对方为何。
半月后,举报信很快就查清是谁举报的,徐於菟当初在广州救下了一名唐姓男童,只有三岁,此人是当地唐大户的老来子,唐翁之前有一名独女,为了家业不落到外人手中,为女儿招了赘婿,此人是个穷秀才,虽然读书不太行,但是长的好,唐小姐就看上他了,谁知道女儿成亲三年,与女婿并无所出,反而他有了一个儿子。
老来子有了,唐翁欣喜不已,一直视若珍宝,而女儿、女婿那边的情况就有些尴尬,闽南地区比较重男轻女,现下有了儿子,未来唐氏的产业多半是给儿子的,这事不止外人看的清楚、唐氏的下人们更认得清,唐老爷的上门女婿日子就不好过了。
唐女婿本来就觉得当上门女婿委屈,还想着等到唐老爷百年后,接手唐家,将来哄着妻子给孩子改姓,再不济三代还宗,谁知道唐老爷临了,老树开花,有了儿子,这让他如何肯愿意。
尤其随着孩子生龙活虎的长大,轻视他的人越发多,所以在孩子三岁生辰这天,联合外人将孩子拐了出去,而且还贪心打算绑架撕票再赚一笔绑金。
谁知道孩子后来被徐於菟给救了,当时唐女婿并没有被查到,因为记恨在心,打听到徐於菟出身较低,家里就一个当兵的义父和妹妹,又是天子近臣,想着景元帝时期,皇帝就厌恶贪赃枉法,就向地方都察院投了检举信。
地方都察院也稍微查了查事情,对于徐於菟这事不好定义,加上“五十两”也不多,若是陛下不在意,此事对徐於菟不算是坏事……然后信就送到了霍瑾瑜的御案上。
至于唐女婿现在,也被抓入了府衙大牢,目前在审问他的同伙。
唐女婿的事情传开后,当地人不少人说起他都吐口水,甚至一些人还怀疑唐女婿这事,唐小姐也有参与。
毕竟如果孩子出事了,唐家的家产可就是唐小姐了。
听说因为这事,唐氏父女之间也有了隔阂。
消息传到霍瑾瑜这里时,唐小姐已经与唐女婿在官府的见证下和离了,听说现下唐老爷花重金请了城里的媒婆要给唐小姐说亲,不是招上门女婿的那种。
霍瑾瑜看完情报后,摇头叹息,只能说世事无常。
霍瑾瑜也将这事告诉了徐於菟,让他安心。
徐於菟拱手道:“让陛下为臣的事情担忧,是微臣的错。”
至于唐家的事情,事情已经结束,唐女婿这种人不值得他给眼色。
……
七月底,天气转凉,秋天悄默默到来。
对于此次前往冀州历练的军事学院学子来说,他们的心情从一开始出发时的忐忑,到后面的疲劳,再到现在的镇定,看似外表光鲜,内心已经千疮百孔了。
大家依稀记得出发那天,陛下给他们这群人一人赏了一件赤红的披风,飒爽的红披风加上高大的马儿,确实有气势,一路上路边的百姓都艳羡地看着他们,让他们颇为自得,只不过大家的屁股都是肉做的,只是两天,大家大腿、屁股就受不住了。
然而此行除了谢少虞所带的官吏有马车坐,他们这群人的代步工具除了马儿就是他们自己的两条腿。
就连徐衔蝉这名女同窗也一样,但是人家从头到尾都没喊过累,骑术还比他们好,体力也比他们强。
随行的两名邓教官的日常嘲讽就是:“连徐衔蝉都比不过,还当什么爷们!”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看徐衔蝉,再看看你们,我都没脸提。”
……
徐衔蝉搞不懂她又没惹邓天鹰、邓天鹏,干嘛总是给她拉仇恨。
她虽然优秀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在这群人里没达到碾压程度。
谢少虞听到她的疑惑,笑了笑,解释道:“你的情况太过特殊,正好可以给那些学子立个靶子,敲打他们。”
他也怀疑,是不是之前徐衔蝉与邓天鹰交手时,险胜并且不小心踹到邓天鹰隐□□的原因。
这种原因还是装作看不到吧,容易影响师生之间的感情。
徐衔蝉挠了挠头,“教官太不厚道了,回去后,我要向陛下告状。”
“徐兄应该回京了,到时候你向徐兄告状就行。”谢少虞说道。
徐衔蝉一听,连忙摇头,“不行,哥哥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暂时不敢见他。”
谢少虞:“我觉得你越是躲,徐兄反而越生气,不若趁这段时间,给他写信道歉。”
“对啊!”徐衔蝉兴奋捶手,“反正哥哥不在身边,打不到我。”
徐衔蝉冲他拱手致谢,下去写信去了。
谢少虞摇头失笑,仰头望天,碧蓝的天疏阔高远,洁白的云点缀在天际,仿若画一般,偶尔几只大鸟优雅地划过天际。
距离边陲越近,秋天的味道越浓厚,来时京郊旷野葱翠盎然,现在这边已经草木金黄,秋风飒爽。
次日,谢少虞这一行人终于看到了冀州的城墙,军事学院的一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整装休息,最起码让冀州的边民震撼一下,这主意还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谢少虞无语地看着这群勋贵子弟。
旁边的小吏也热心提醒道:“谢学士,您要不要也整理一下,换一身出彩的衣服,刮刮胡子。”
在外赶路,风餐露宿,狼狈些没问题,不过听说这些出身富贵的人最讲究了,还是要提醒一番,免得日后出了丑,迁怒他们。
谢少虞低头看了看自己灰色的长袍,大手摸了摸有些扎手的下巴,看着不远处在河岸旁整衣修容的学院学子,沉默了一瞬,默默点了点头。
先说好……他是为了配合大家。
……
上午巳时正,冀州的守城副将得到消息,说京城派来的官吏还有历练的学子快到了,连忙去王府通知毅王。
毅王听说后,带着亲卫出城迎接。
副将则是带着人敲锣打鼓通知城里的人,说谢少虞他们快到了,有空的百姓可以去城门口看热闹,可以给王爷助威,也能让外人看看他们冀州百姓的风采。
城内暂时没事忙,又想着看热闹的百姓很快就聚了一波,站在城门口眺望远方。
“人呢?一点都没有看到,不是被人骗了吧。”
“怎么可能?没看到毅王也带人出去迎接了吗?”
“欸!刚才我听说了一个大消息,说今天这波来咱们冀州的学子中还有一个冀州的名人。”
“啧……你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差别?咱们冀州说小也不小,名人也不少,你说的是谁?”
“你们别听他卖关子,我猜他想要说的是许副将他家的闺女吧,我二叔从京城做生意回来,说京城出了大乐子,陛下允许一个姑娘进军事学院学习——第一军事学院,你们知道是什么吗?就是陛下培养那些大将军、国公、侯爷孩子的地方,都是爷们,现在有了一个姑娘。”
“咦……少见多怪,城里人谁不知道那个军事学院的学生被赶到这里历练,不过,你说的那个姑娘,难不成是徐衔蝉?”
确实是名人,徐家兄妹在城中都各有美名。
徐於菟是最貌美的爷们。
徐衔蝉则是最英俊的娘们。
“对头!就是她。
人家现在能耐了,哥哥成了探花,是天子身边的近臣,妹妹现在是军事学院的学生,未来说不定是个将军。”
“那是当然了,要不然这事也不会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听说因为这,朝堂还吵了好多次。”
“啧啧……你如果说其他人不可能,但是徐衔蝉我见过,那个头、那身手……啧……真是投错胎了。”
……
百姓正说得热火朝天,不知道谁提醒一声,“来了!”
大家瞬间安静下来,脖子如同大鹅一般,伸的长长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渐行渐近的队伍。
众人目露惊艳,不愧是从京城来的学子,虽然气势不如边陲的将士,但是这风采、这精神气,也是边陲子弟不能相比的。
官道上,谢少虞穿着一身青色锦袍,骑着枣红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在他后方,一百多名学子三骑一排,都披着赤红色的披风,神情淡然,骑着马整齐地行进,旷野的秋风撩起红色披风,乍一看,好似披火行进一般。
百姓们“哇”声一片,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远方过来的众人。
这群人看着人模人样,不似传闻中从京城过来的纨绔子弟。
毅王带着亲卫纵马迎上,一手握着马鞭,拱手道:“谢学士,咱们又见面了。”
谢少虞止住马儿,同样拱手行礼,“下官参加毅王殿下!”
他后方的学子同样拱手行礼,高声道:“参见殿下!”
近二百学子的吼声震天响,吓得在城门楼上看热闹的鸟雀纷纷逃跑。
“你们啊……真是让本王长见识了!”毅王朗声大笑。
看来小七这事干的没错,不管这群勋贵子弟是不是装的,看着有了人样,旁人见了印象也好。
学子们听到这话,嘴角都开咧到耳根了。
他们一路辛苦,不就是为了给冀州的百姓一个震撼吗?
现在听到毅王的评价,大家心里更踏实了。
在第三排的徐衔蝉微微歪身,正好和毅王身边的许恕目光对上,小姑娘露出灿烂的笑容,嘴型无声地喊了声“老爹。”
老爹本爹•许恕眼皮直跳,看着与其他人一起披着红披风的大闺女,尤其察觉到身边同僚看戏的目光,顿时生无可恋地仰头望天。
徐衔蝉:……
旁人看到父女俩的互动,纷纷忍俊不禁。
大家寒叙了几句后,毅王就带着大家入城了。
等入了城,道路两边看热闹的百姓第一时间锁定徐衔蝉,纷纷和她打招呼。
这可是他们冀州的骄傲啊!
“徐姑娘,你穿这身真好看。”
“徐姑娘,那个军事学院的人有人敢欺负你吗?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咱们可以给王爷告状。”
“徐姑娘,徐探花什么时候说亲啊!我家姑娘快十四了,他还没有成亲,是不是等我家姑娘啊!”
“你做什么春秋大梦,你家小崽子不是说亲了,我家闺女还在等着呢?”
“徐姑娘,在学院看上哪个了,不要心软,我看这群学生长得都不错,哪个都不吃亏。”
……
军事学院的学子们没想到谢少虞的魅力居然不如徐衔蝉这个彪悍娘们。
徐衔蝉脸都快笑僵了,听着百姓们的玩笑话,她也是哭笑不得。
邓天鹰拿着马鞭指了指身边的学子,“你们一个个穿的这么骚包,最后风采还不是被徐衔蝉抢走,简直是丢我的脸。”
旁边的学子默默抬头望天,余光扫过邓天鹰、邓天鹏新换的紫色锦袍,撇了撇嘴角,大家大哥不说二哥,教官也一样。
……
此时徐於菟那边收到了徐衔蝉的信,看着上面的解释和道歉,只是淡定地挑了挑眉。
现在人不在面前,这种忏悔有什么用,徐衔蝉总要回到京城上学的。
徐於菟一边整理桌上的文件,一边想着等到徐衔蝉回来,如何惩治她。
手碰到笔筒时,目光落到笔筒里面的一个木牌上面,木牌用紫竹雕刻,精致细腻。
骨节分明的手拽住木牌的殷红穗子,轻轻一拉,木牌就蹿到他掌心,上面刻着朱红的“伍”字,代表他领到的宅院号是五。
这木牌就是陛下为顾问处学士准备的学士宅的宅子号,现在已经建到一半了,估计冬日前,他们就可以搬进去。
除了首席的宅子与其他人有所差异,其他人的宅子基本上是一模一样,布置也差不多,所以大家就抽号,至于谢少虞,因为他不在,最后只剩下了一个“陆”,正好在他隔壁。
而且陛下还给他们出行都配了马车。
说实话,徐於菟觉得住处距离皇宫这么近,不需要配马车。
不过对于这些配置,顾问处的人十分高兴,即使一些人在京中都有了宅院,但是陛下赐的,这可是荣耀,即使只有在顾问处这段时间的居住权,也和其他官员不同,而且离开时,陛下还会给住房补贴,就连之前被外放的三名前内阁学士也补发了住房补贴。
消息传出后,这几日出行,能感受到许多同僚嫉妒酸楚的眼神。
顾问处众学士表示,他们也没办法,谁让他们在顾问处工作,整日忙的都脚不沾地,这种福利,一般人也支撑不下去。
其实不止顾问处那些人,霍瑾瑜也觉得早朝时,一些臣子瞅她的样子仿佛在瞧负心汉,哀怨中带着期盼。
霍瑾瑜:……
霍瑾瑜也没办法,再说朝中多数人都有能力买宅子,顾问处大多是年轻人,而且她需要顾问处对她保持忠诚,各种福利也要跟的上。
至于其他官员,只能说等到有钱了好了,她也不会厚此薄彼的。
……
八月初,大理寺卿上密折,表示已经将户部库银贪腐的案件查清了,经过对宁倌的审问,不止有齐王,还牵扯到晋王。
霍瑾瑜皱起了眉头。
这个晋王与齐王可以说是蛇鼠一窝,同样不是好东西,齐王残暴,而晋王则是好淫,后宅光是记名在册的嫔妾都有五十六名,不知名的侍妾、陪床不知道有多少,而且经常将守寡的将士女眷召入府中,派人去江南地区搜罗容颜姣好的女子,一言不合就殴打下人……
去年霍瑾瑜降低宗藩的岁禄,晋王算是反应最大,之后对宗藩的限制,算是件件戳在他的肺上。
之前因为晋王做事太荒唐,霍瑾瑜曾经让人将他的岁禄扣下一半,对方当时没多大反应,仍然该吃吃、该喝喝。
去年调解藩禁的时候,当时正在调查户部的事情,想来晋王应该过得比较艰难吧,否则也不会那般破防。
霍瑾瑜思索片刻,命大理寺卿继续彻查,要做到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
中秋佳节,位于洛阳的齐王府张灯结彩,齐王怀抱娇妾美眷,与王府众吏和洛阳的名门士绅举杯饮酒,中途齐王喝到兴起,举头望月,忽然诗兴大发,做了一首勉强整齐的打油诗。
宴上诸人纷纷夸赞,各种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哈哈哈!本王的文采也不怎么好,你们不用夸了。”齐王笑的眼角都是褶子,嘴巴一嘬,抿干杯中酒。
对于齐王这话,大家也就听听就行,真不夸的话,齐王生气,他们这群人都没有好下场。
众人又是一波强势夸夸,周围的下人也都下意识挤出笑脸,笑容颇为谄媚,防止被齐王挑刺。
夜空的明月大概被下方众人的夸奖刺激的尴尬,不消一会儿,一下子躲到了乌云后面,只露出一小节弯眉。
齐王不满地看着头顶躲起来的月,一把推开身侧的爱妾,生气道:“不是说今天适合赏月吗?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抚齐王了。
毕竟老天爷的事,他们压根管不到。
左侧靠中矮桌后的一名老者笑呵呵道:“老朽觉得此月是被殿下的英姿所迷,所以躲起来了,殿下,您看那柳眉是否带着几分羞涩。”
“真的?”齐王疑惑,仰头仔细看了看。
众人见状,纷纷夸赞齐王,将脚指头到头发丝都赞美了一遍,仿若下一刻齐王就要变成千古第一美男了。
齐王满是横肉的大脸笑的乱颤,拉过一旁的美妾用力咬了一口,然后喝了一杯酒,将酒杯往地上一抛。
嚣张浑厚的“哈哈哈”声响彻院子。
齐王看着下方谄媚、小心的众人,嘴角蔑笑不止。
他也是随先帝走南闯北打天下,又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这些人一些话违心又虚假,可是他就喜欢逗他们,喜欢看着他们讨好自己,战战兢兢的样子,真是有趣,可惜不能杀了。
齐王一边走神,抓取桌上的酒壶,往喉咙里灌了起来。
“殿下,您慢着,别呛到。”一旁侍妾娇声劝道。
“咳咳……咳咳……”
齐王正好呛到。
侍妾顿时脸色苍白,嘴唇不断抖动。
她要惨了!
旁边的妃嫔和丫鬟连忙上前给齐王拍背。
其他人也屏息凝视。
等到齐王缓过劲,用袖子狠狠擦擦嘴角的酒渍,恶狠狠地瞪着刚才多嘴的侍妾。
侍妾在他的眼神下瑟瑟发抖,抖着嗓子道:“王爷,妾身……妾身是关……关心你,不是有心的,真不是有心的,求您饶命!饶命!”
齐王冷笑,抬腿往她心窝踹了一脚,侍妾一下子将砸到身后的屏风上,当即就吐了一口血。
侍妾一边后退,一边吐血道:“王爷,妾身知错了,你饶了妾身一命吧,妾身还有丹儿要照顾,丹儿她不能没有娘。”
旁边的王妃淡淡道:“孙氏,丹儿什么时候喊你娘了!”
身为王府低等妾室,不过是仗着王爷宠爱就有了这样的心气,她真是佩服啊。
不知道王府的孩子只能喊她娘吗?
“王妃恕罪……恕罪,妾室就是心急口快,一时说岔了。”孙侍妾连忙磕头求饶。
等待她的就是齐王越发逼近的庞大身影。
齐王一把揪住她的发髻,狠狠地撞上旁边的大花盆。
“啪”的一声,半人高的花盆碎裂,孙侍妾脸上血迹和黄泥,惊恐地看着齐王逼近过来的拳头。
在一下下拳头下,孙侍妾很快就倒在了花盆碎片里。
在这期间,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齐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看着众人,轻松道:“接着乐。”
“……”众人见状,只能配合地干笑。
至于孙侍妾的尸体还有碎掉的花盆,自有王府下人收拾。
看了这一幕后,大家对齐王更是捧着了,对于齐王的话,只敢点头,不敢摇头。
就在现场看似一片和乐时,忽然听到院子外面一阵骚乱,听着似乎有不少人的动作。
齐王饮酒的动作一顿,两眉耸起,心下一咯噔,外面声音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王爷,王爷!外面来人了!说是来抓您的!”王府管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
这群人强行破门,一点反应都不给他们。
来的人都是披甲带着武器,明显是要强动手的。
“谁敢?谁?”齐王怒道。
管家颤颤巍巍道:“他们说是陛下。”
话音刚落,从外进来一名挎刀的金甲将军,身后士兵鱼贯入内,也是穿着一身铠甲,举着火把,将院内照的灯火通明。
齐王愤怒地拍着桌子,“你是何人,居然敢假冒陛下的名义擅闯王府,这可是造反!来人,将他给我就地斩杀了。”
他话音刚落下,不等王府护卫反应,披甲将士们纷纷抽出大刀,明晃晃的大刀映着火光,寒光四射。
院中的宾客看的头皮发麻。
荀五面色冷漠,掏出自己的令牌,“我乃羽林右卫指挥使荀五,奉命请齐王殿下进京。”
“请?”齐王皮笑肉不笑地指着全副武装的将士,“你们这是请的态度吗?”
荀五道:“若是齐王殿下觉得‘请’这字刺耳,在下也可以换成“押送”,只要您愿意束手就擒。”
齐王一把夺过身边侍卫的大刀,大大咧咧地走到荀五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嘲讽道:“你可知我是谁?我乃先帝亲封的齐王,陛下对我动手,就不怕其他人不满,直接反了。”
齐王妃紧张地看中齐王与荀五对峙,默默给心腹嬷嬷使了眼色,想让她去通知她的儿女们。
心腹嬷嬷正想悄无声息地退下,眼看着退到角落里,忽而臀部碰到一人,侧头看地,只见穿着铠甲的士兵的影子狰狞地晃动,吓的浑身一颤,赶紧又回到了齐王妃跟前。
现场宾客瑟瑟发抖,紧张地躲在角落里,看着现场这规模,皇帝多半是忍不下齐王,要对齐王动手,他们这群人会不会也逃不掉啊!
荀五冷着脸,“齐王到现在还在攀扯其他人是不是太晚了,在下再说一遍,我奉命请……押送齐王殿下去京城,齐王若是配合,你我都轻松,若是不配合,那就不要怪荀五放肆了。”
“那你就死吧。”齐王也不打算与他纠缠,操刀一把劈了过去。
众人发出惊呼。
齐王是不是疯了,居然对陛下的亲使动手。
荀五面不改色,身形一闪直接躲过大刀,然后膝盖一顶,给了齐王胸口一下,同时肘击齐王,一脚踢掉对方的大刀,然后手腕一动,等到齐王缓过神,人已经脸贴地,两手被对方扣着了。
王妃和多名嫔妾惊声叫道:“王爷!”
“混蛋,快将本王放开,本王是先帝亲封的藩王,霍瑾瑜没资格对我动手,你再不放开我,等到我去了京城,你的小命就完了,完了!快点!放开我!”齐王努力挣扎着身子,可是越是挣扎,发现手臂越是被锁的死死的。
早些年,他也是万夫莫敌的勇将,这些年锦衣玉食的生活腐蚀了他的身体,让他身体痴肥,行动迟缓,早就没了往日的杀伤力。
荀五淡定道:“殿下这话,下官会原封不动地告诉陛下。”
说完眸中闪过一丝厉色,近处的人就听到一声轻微的“咔擦”声,齐王的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侧,众人顿时震惊地看着荀五。
荀五居然将齐王的两只胳膊给废了。
“这样齐王殿下才能配合。”荀五起身,看也不看地上的齐王,而是静静地扫视院中众人。
今日乃齐王府的中秋夜宴,本地有名有姓的官绅士族都来了。
众人看着荀五瑟瑟发抖,要笑不笑地望着他。
王府的下人也都紧张地看着他。
齐王妃双手不停颤抖,她想要询问荀五如何处置她们这些家眷,是圈禁在洛阳,还是一起送往京城。
很快不用她询问,荀五就给了答案,“陛下有令,齐王谋害原户部尚书耿书墨,贪污国库,且在洛阳期间,行为不端,祸害当地百姓,罄竹难书,将其送往京城,齐王府一干家眷同样随行。”
“王妃——”
听到结果的齐王妃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荀五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之后将目光落到现场的宾客身上,“至于尔等……”
众人身子一震,瑟瑟发抖地看着荀五。
荀五:“若是有冤屈,或者知道齐王的不法事,可将功赎罪。”
众人的脸色瞬间惨白。
听这位羽林右卫指挥使的说法,若是不配合,他们今日就别想回去了,可能还会被投入大牢。
荀五没有时间和这群人说话,转身道:“若是想通了,就告知我的副将,我希望在天亮之前得到答复。”
众人怔怔地看着对方的背景,齐王像条狗一样被人拖走了,不知道要被关入哪里。
大家神情恍惚地看着头顶被乌云遮掩的圆月。
心想,怪不得齐王刚才生气,乌云盖月,确实不祥!
看对方这行为,恐怕齐王这次彻底栽了!
……
第二天天亮,早起的洛阳民众发现齐王府有了变化,围了一圈披甲士兵。
百姓若是靠近打听,对方直接就拔刀。
明显不好惹!
而城里的大户人家一个个也都紧闭门户,平时在街上嚣张跋扈的小厮、仆人也都不见了。
不止齐王府,就连洛阳府衙听说也被从京城来的官员接管。
打听到消息的百姓倒吸了一口气。
三日后,有人看到那群披甲士兵将齐王府的家眷都装车带走,而且还看到齐王带着手镣、脚镣上了马车。
种种情况告诉百姓,危害洛阳十多年的齐王终于栽了。
大家奔走相告,弹冠相庆,甚至在齐王的马车离开车门的后脚,就迫不及待地点起鞭炮。
马车上的齐王听着后面的欢呼声和鞭炮声,脸色越发黑了。
荀五骑马走到车边,用马鞭敲了敲车窗,对上对方已经恨出血丝的眼睛,平静道:“齐王殿下听到没有,百姓在送你们。”
齐王透过封着铁丝网的窗口,咬牙切齿道:“你等着,等我见了陛下,你的脑袋也就不用要了。”
荀五勾唇冷笑,“齐王殿下还是担心自己,对了,下官忘了告诉你,此次进京,齐王殿下还是有个伴的!”
“谁?还有谁?小皇帝他怎么敢这样做?真不怕大家反了吗?”齐王两手扣着铁丝网,想要抓住荀五。
第50章
荀五最后并没有告诉齐王答案,毕竟去往京城的路漫漫,总不能让齐王无聊。
齐王透过铁丝网缝隙看着对方远去的背景,面色阴沉,大手死死地扣在铁丝网上,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被割出血丝了。
而在他身后的马车,齐王妃等一众家眷的哭嚎声不断传出他耳中,让齐王越发烦躁,大手狠狠地敲着车窗,大吼道:“哭什么!本王还还没死呢!”
现在他就想知道旬五口中所说的另外一个藩王是谁?
后面马车上的家眷听到吼声,吓得浑身一颤,惊恐地用帕子捂着嘴,眼泪啪啪掉下来,不敢惊扰到齐王。
对于齐王这举动,周围看守的侍卫面色淡定,他们的任务只要保证齐王能活着回到京城,其他的事情,他们不管。
齐王在马车里发泄了一番后,看着自己手中的镣铐,愤恨地砸向一旁车壁,车壁磕出几道深痕,力的作用是对应的,齐王的手腕也一下子震出了血口子。
他龇着牙看着手中冒出的鲜血,再次用手镣将铁丝撞的“啪啪啪”作响,“本王受伤了,你们快给我包扎,否则我出事了,皇帝也不会绕过你们。”
跟在马车旁的士兵看了看对方鲜血模糊的手腕,皱了皱眉,对上齐王要吃人的眼神,驱马去找荀五,
荀五来到马车旁,看到齐王手腕上伤,眉梢微皱。
受伤这事可大可小,如果倒霉了造成伤口感染,齐王的小命也就没了。
“我受伤了,你给本王将镣铐解开,否则我如果死在路上,小皇帝心底固然开心,但是朝臣若是群起而攻之,还是要找人负责的。”齐王嘴角开裂到耳根,笑容带着浓浓的恶意和挑衅。
荀五:“不劳齐王担心,稍后会有人替殿下上药。”
“镣铐!我乃先帝亲封的藩王,皇帝现在只是让我去京城,没说判我死罪,你一个小小指挥使,可不能因小失大。”齐王又愤怒地撞了一下车壁。
荀五听完他的话,忽而唇角勾起。
“你笑什么?”齐王不解地看着他。
虽然他之前认识荀五,但是此人和他几次说话,都是一副冷脸,他之前以为此人本身严肃不爱笑。
“齐王殿下。在下来之前,陛下也担心齐王殿下您不配合,告知我,若是您有死志,第一次可救、第二次可救,第三次就不用管了,毕竟拉不回一个寻死的人,今日是第一次,您若是有心自裁,在下也不拦你,此行的数千将士都会为您作见证。”荀五唇角弧度不变。
陛下派他执行任务时,就说过,若是齐王不配合,可使用雷霆手段,若是有人救援,宁可将齐王的命留下。
所以,齐王殿下,你要祈祷不要有人救你。
“你!”齐王目眦尽裂。
小皇帝他怎么敢!
他为了景朝打天下多年,先帝在世的时候,也只是斥责他几句,从来没有罚他,没想到先帝仅仅去世三年,小皇帝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他不信其他藩王不会担心,他等着……等着……
齐王一把将帘子拉上,斜靠在马车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暗自恼怒自己太过放松,没有注意到小皇帝的歹毒心思。
他早该能想到的,去年他先是将大家的岁禄折半,给大家一个大棒,然后又对藩禁进行了一部分调节,给了一个甜枣,让大家对他放低戒心。
加上之前北边和鞑靼打仗,皇帝除非脑子坏了,此时此刻不可能削藩。
收拾完鞑靼后,其实大家担忧过一段时间,尤其年底的时候,皇帝在数九寒天亲自去边塞慰劳将士,让大家更加看出对方的野心和魄力,对于后面让宗藩子弟去京城上宗学,大家虽然暗地里咬牙切齿,面上也都忍了。
想着皇帝既然出手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大动静。
而且朝中私下里一直有个小道消息,说皇帝处理完鞑靼后,就会对沿海的倭寇动手,年初的时候,还派了内阁学士南下广州去建设造船厂。
虽说比起鞑靼,东夷倭寇的侵扰不值一提,但也是对外战争,皇帝应该不会同时国内对藩王动手。
“霍瑾瑜!”齐王咬牙切齿道。
这一切都蒙蔽了他。
到了京城后,他要好好问问小皇帝,为什么对他出手,他好好在洛阳当他的逍遥王,小皇帝不去收拾手握兵权的陈飞昊他们,反而拿他们这些不领兵打仗的藩王收拾,简直是当他们是软柿子。
比起齐王这边,晋王那边要冷静不少,也配合不少,让怎么办就怎么办。
因为太配合,押送的将军也投桃报李,没有给晋王上手镣脚镣,就是晋王府的家眷太多,后宫嫔妃、侍妾加上孩子足足有三百多人,晋王光是儿子都有一百多人,女儿也有九十多个,几乎整条街都被纳入了晋王府的范围,对于晋王的那些孩子,晋王连自己的儿子都分辨不完,更不用说女儿。
而且抓捕当天,晋王的一个侧妃还生了一个儿子,得到一个孙子。
为了将这些家眷送上车,押送的人可是头疼不已。
光是押送的车队都绵阳了两里路。
前脚离开城门,后脚就听到城里百姓的欢呼声。
对此晋王倒不生气,他清楚自己是个人渣,百姓恨他这不是应该吗?
只不过他好奇游指挥使口中的另外一名藩王是谁。
游蓝见他配合的份上,也没有隐瞒,反正到了京城,晋王和齐王多半要在一处。
听闻是齐王,晋王眸光微闪,冲着游蓝拱手道:“游将军,我等是因为什么惹怒了陛下?”
“在下以为殿下清楚?”游蓝有些奇怪。
晋王和齐王难道不知道彼此。
晋王老实摇头。
游蓝解惑:“晋王,你可知去年原户部贪腐一事?”
晋王瞳孔一颤,厚唇微抽,干笑一声,“我当然听说,听说陛下处置了许多人,原户部尚书耿书墨也判了斩监候,在监牢里熬了一个月就死了,此事还和齐王有关系?”
游蓝要笑不笑道:“殿下您呢?”
晋王面色微黑,没了和善的笑意,将车窗帘子一拉,不再理游蓝。
晋王竖耳听到游蓝离开了,大松了一口气。
脑中回响游蓝刚才的话,大手微微颤抖。
户部国库的事情,他只是喝点汤,大头还是齐王拿的,他日常生活还是有分寸的。
可就是因为这,才让他担心。
他担心户部国库贪腐的事情真是个诱因,陛下早就看他不顺眼。
如果这样的话,不管是吃肉,还是喝汤,在陛下心里都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
齐王、晋王被羽林卫押送京城的消息很快传到各路藩王的耳朵里。
一些与齐王、晋王封地比较近的藩王,连忙派人去打探。
齐王、晋王的押送队伍并不难找,而且走的都是官道,藩王们很快得到确切消息。
虽然根据规定,各路藩王私底下不得见面联系,但是这种事放在明面上肯定不允许的,众藩王平时也有自己的联系渠道。就好比景元帝还叮嘱大家要遵纪守法,共同维护景朝的统治,也不妨碍一些藩王作孽。
霍瑾瑜对于藩王之间的波涛汹涌也有心理准备,已经私下里命令各地都指挥司和提邢按察使司,若是有意动,迅速给与反应。
各地的藩王也察觉霍瑾瑜似乎在等着他们犯错,出了最初的骚动后,很快就安静下来,约束府中家眷,防止出事。
同时一边向京城送折子询问,一边给长公主送信,求她救救他们,看在往日情谊上,救救齐王、晋王。
深夜,长公主府的书房还亮着灯。
书桌东侧的窗户半掩,几缕秋风挤了进来,撩起了长公主的乌发,但是桌案旁边的灯架烛火反而稳稳当当的,有了霍瑾瑜送过来的玻璃灯罩,即使室内有风,也不怕它被吹得七零八落。
长公主单手支颐,一手押着几个信封,侧头看着桌角晶莹的灯罩,专注地看着中间的烛火,看着它茁壮的燃烧,嘴角不禁露出微笑。
贴身护卫素影有些不解,轻声道:“殿下在想什么?”
玻璃灯罩干干净净的,殿下盯着它看了许久。
“素影,你不觉得小七和这烛火很像吗?”长公主浅笑道。
烛火通明,光辉耀眼。
看似微弱,此时却有了玻璃灯罩,任由狂风如何作用,都影响不了它,外人却还觉得它如以前一样,或者如一些小火苗一样,随便弄些波澜,就能让它动摇。
小七已经登基三年了,他什么脾气,朝臣还有宗藩还不懂吗?
有时候虽然好商量,但是有的时候就是父皇在世也无法改变他的主意。
长公主想起之前霍瑾瑜修改藩禁条例,被一些朝臣以“祖制”要挟。
小七说了什么?
等他死后,再给后面的继任者说祖制的事情……
长公主回想这些事,不禁摇了摇头。
只要小七信他们,她、毅王也是小七的玻璃罩,不会让小七孤军奋战。
素影一头问号。
她还是不懂,脑中回想霍瑾瑜的模样,钟灵毓秀,像风又像云,怎么都不像火吧。
长公主收回视线,屈指敲了敲桌上的信,“一个个都急什么,父皇当年可比这狠,也没有见他们着急。”
其中三个藩王可都诛九族了。
以小七的手段,齐王、晋王应该落不到这个下场。
素影老实道:“这不一样,先皇的威慑在朝野不是陛下能及的。”
长公主轻轻一挑眉,“所以他们给我写信干什么?难不成以为我能将陛下劝了?”
“您是长公主,那些藩王不敢明面上联系其他人,只能找您了。”素影叹气。
对于齐王、晋王的被抓,她心里也拍手叫好,但是也担心引起朝局动荡。
还好只是其中部分藩王给长公主送信,毅王、康王、宣王还有陈飞昊他们都没有动作。
“听说鲁王派人去给陈飞昊送信了?”长公主拿掉灯罩,随手拿起一个信封放在烛火上,看着火焰不断吞噬着信封。
“不止鲁王,宋王、临江王、韩王、湘王、靖王……总共十三名藩王去给楚王送信了。”素影端着火盆,看着长公主将信件抛到里面。
长公主又捡了两封信扔进火盆里,望着窜起的火苗,嗤笑道:“楚王人缘挺好的。”
“殿下,咱们要不要也给楚王写信?”素影好奇道。
不管那群藩王真的信任陈飞昊,还是想把他拉下水,但是这事若是传出去,陈飞昊恐怕也不好说。
“本宫忙,没这个时间,等陈飞昊的信吧。”长公主淡淡道。
素影:……
若是楚王不给您写信,您不是白等吗?
……
陈飞昊那边此时下起了秋雨,秋风裹着秋雨将树叶砸的簌簌响。
楚王府主院中,陈飞昊负手站在一个屏风前,屏风上画的乃是景朝的地图。
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跪坐一旁,在他面前的矮桌上则是散乱地放着一些书信。
厅内一片安静,偶尔能听到旁边炭盆中木炭崩裂的声音。
“梅老,你觉得齐王、晋王会落到什么下场。”陈飞昊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坐下老者阖眸深吸一口气,捋了捋了胡须,“老夫以为,最起码王爷是当不了了。”
应该说,这事每个人都能猜到,但是陛下会不会给他们一条生路还不知晓。
“这点大家都知道。”陈飞昊抬手扣了扣屏风上的地图,“其实大家也不是对齐王、晋王他们有感情,就是想知道陛下是想杀鸡儆猴,还是齐王、晋王只是开胃菜,精彩的还在后面。”
梅老眉间拢起,有些纠结道:“老夫觉得,无论如何,王爷都不会被当成菜端上桌,齐王、晋王速来品行不端,又牵扯到国库贪腐案中,有此下场并不可惜。”
去年陛下前来边陲慰劳将士,腰间还悬挂着楚王所制作的麒麟玉佩,而且小世子也在陛下身边。
殿下为了让陛下信任,可以说将全部身家都系在陛下身上了。
“梅老不用担心。”陈飞昊转身,端起桌案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气,似笑非笑道:“陛下对我的恶意没感受到,但是其他藩王却要拉我下水。”
“王爷如何应对?”梅老眼皮一耷,目光落到桌上的信件,“属下以为还是不要蹚浑水。”
“我也不敢,我若是敢动作,恐怕邓盟、毅王他们不会放过我。”陈飞昊摇摇头,“听说这群人还给长公主也写信求情,他们都有门路了,干嘛还抛给我。难道我揭竿而起后,他们会拥护我?”
陈飞昊越说,嘴角的冷笑越深。
恐怕那群人第一时间会将他当成投名状,用他当踏脚石,向陛下表忠诚,到时候有了这些,保半辈子富贵。
“王爷慎言,小心隔墙有耳。”梅老被他话吓得差点没了心跳。
“梅老莫怕,本王也只是开玩笑。”陈飞昊俯身拿起已经拆开的信件,“你说,这些信我要怎么处置?是给陛下,还是烧掉?”
梅老犹豫道:“不如当做没收到?”
“事情已经发生,咱们想要装作看不见,不代表其他人愿意。”陈飞昊厌恶地盯着手中的信件。
“那么给陛下?”梅老皱眉:“其他王爷知道,恐怕会拿您当仇人。”
“他们给我传信的时候,多少人将我当成冤大头,你我还不知吗?”陈飞昊将信随手扔在地上,靴子毫不客气地踩过去,“过段时间,要给安国送冬衣,我前段时间出去打猎,得到一张上好的虎皮,前天已经制好,正好让人送给陛下,这些东西也送去。”
梅老闻言,恭敬道:“属下遵命,只不过,王爷,听说许多人给长公主写了信,您要不要也写一封?”
陈飞昊捏着下巴,不解道:“我写什么?难道去给长公主告状?说那群人要将我拉下马。”
“……”梅老哑然,愣了一下,最终道:“这样也行。”
其实他就想自家主上合群一些。
既然主上要告状,也不是不可以。
陈飞昊见他也赞成,满意地笑了笑,心中开始打腹稿。
……
就这样,长公主收到了陈飞昊的告状信。
长公主看完信后,无语道:“陈飞昊都多大了,居然还干这种小孩子的事。”
素影猜测道:“可能就是为了让您安心。”
长公主:“……他光给我解释,陛下那边呢?”
素影想了想,“听说他给陛下送了一箱子礼物。”
长公主:……
……
其他藩王一看陈飞昊的操作,使劲拍了拍大腿,也学着往京城送东西。
然后霍瑾瑜就收到了一大堆东西,能装满一座宫殿,各种珍奇古玩、珠宝玉石都有,还有大堆的金锭、银锭……
可是她并不开心,因为如果收下了这些礼,就代表她收了他们的贿赂,日后想要动手也不好解释,而且后面回礼也是件麻烦事,事情传出去后,朝野还以为她是因为缺钱,才这样折腾齐王、晋王,如果民间再有一些谣言泼脏水,骂名基本就她背了。
霍瑾瑜看着陈飞昊送的虎皮,还有虎皮上的信,嘴角微抽。
想了想,她让人做了一批箱子,里面放了《景律》、四书五经一套,还有一套至今没有消耗完的笔墨纸砚,放了一封他们写给陈飞昊的信。
命人将这些、外加他们送的礼,又让人原路返回。
但愿他们以后遵纪守法。
至于让她像老霍头一样,别人进贡一个芝麻,他要回以西瓜的做法,没门!
别说这些人,就是那些番邦属国也一样。
进贡芝麻,就回芝麻,顶多再添几个嘉奖,进贡西瓜,就回西瓜,别想让她当冤大头。
……
齐王、晋王在押送到京城的当天,朝野舆论算是彻底爆了。
看着齐王、晋王一大家子真的押过来,尤其齐王还骂骂咧咧的样子,真的让人害怕。
两王押送进京后,怎么安置他们,成了一个难题,齐王府加上晋王府光是孩子都超过两百人,女眷一百多人,这么一算人数都快到四百人了,而且他们现下属于宗室,总不能够押送到大牢吧。
霍瑾瑜想了想,在京郊选了两个皇庄,让齐王府、晋王府的家眷安排进去,每日派人送蔬果瓜菜柴炭,不得安排仆役,让他们自己照顾自己。
至于齐王和晋王,则是被关押到了紫禁城的乾五所后面的一个小院子。
朝堂文武百官关心的是霍瑾瑜要做到何种地步?
以齐王、晋王为开始,还是以他们结束。
次日上朝,霍瑾瑜命人宣布了齐王、晋王这些年的罪状。
众人从一开始的惊骇、到后面的麻木。
以齐王、晋王的罪行放在普通人身上确实死不足惜,但是他们是藩王,陛下要三思而后行啊!
霍瑾瑜平静道:“朕若不是三思而后行,也不会忍了他们三年,此二人若是有敬畏之心,”
“此二人在国丧时期仍然不改悖逆行为,饮酒作乐,此为大不敬,插手户部,谋害户部尚书耿书墨,此为不义,对朕辱骂,此为不忠,众卿今日为两人求情,是否敢为他们二人做担保,若是之后二人再犯了错,尔等愿意连坐呢?”她目光幽幽地看着下方。
众人:……
户部尚书出列:“陛下,齐王、晋王确实做了恶事,但是他们若是处置了,恐怕会引起其他藩王的担忧啊。”
他们这群朝臣比谁都想要朝堂稳固,若是其他藩王被两王事情刺激造反,到时候吃亏的就是陛下。
“朕为他们多番考虑,若是他们不慕君恩,朕也是没办法。”霍瑾瑜面色平静,“朕在此告诉诸卿,对于先帝所封藩王,朕了解先帝的用意,诸位义兄追随父皇打天下,他们如今的荣耀和富贵也是自己拼的,但是!也要有所限度,不能肆意妄为,为祸地方,大家都是从百姓中来,何必又难为百姓啊!”
下方的众臣陷入沉思。
前排的谢言嘴唇微动,轻轻呢喃着霍瑾瑜最后两句话,深以为震撼。
之前先帝打天下时,许多士族门阀嘲讽先帝是身份低,是泥腿子,可就是这样一个穷苦百姓,最后却干翻各路诸侯,最后御极天下,成为九五至尊。
没想到陛下也没有忘了身份。
旁边的曾太傅余光瞥了瞥谢言,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与曾太傅相隔三个身位的宋致看着自家老师尾巴快翘起来了,垂头叹了一口气。
老师啊,这个时候还是要低调。
等到下朝后,曾太傅、谢言才出太和殿就被众臣围住。
“太傅,您老这次可不能不管了,两王之事不宜处置过重。”
原先大家以为朝堂上有了曾太傅、谢言,陛下就会多听听朝臣的意见,谁知道两个当世大儒居然成了朝堂摆设,就出杵在他们与陛下之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干。
“对啊!要不圈禁两王几个月,扣个两三年岁禄,然后就放他们回去吧。”
“若是陛下嫌弃时间少,就是一两年也是可以商量的。”
“听说陛下将众王送的赔礼都退了回去,让大家十分惶恐,谢公您要不要劝劝陛下。”
“因为两王危机,昨日京城杵米店的粮价涨了一成,说明百姓也在担忧啊。”
……
宋致站在外围,噙笑看着谢公和老师被大家围住。
这群人不会以为谢公和老师能劝动陛下吧。
若是先帝在,恐怕这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宋致转身之际,看到徐於菟和洛平川的身影,将两人喊住。
徐於菟、洛平川闻言,转身向宋致行了一礼。
宋致摆摆手,示意两人靠近,“你们如果见了陛下,告诉他一件不好的事情。”
徐於菟、洛平川面色一愣,不解道,“宋大人为何不自己去?”
宋致仰头望天,一脸深沉道:“陛下会不高兴的,我不想倒霉。”
徐於菟:……
洛平川:……
事情其实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就是因为两王事情的影响,藩王惶恐、愤怒、害怕……在一系列负面情绪下,加上这段时间到了宗藩子弟入学的时候,所以藩王们往京城送了许多孩子,其中有一部分是生病的。
这部分人本身身子就弱,加上舟车劳顿,若是在京城出事,藩王那边能做的事可多了,于陛下名声有损。
其实也有解决方法,就是暂时不开宗学。
宋致交友广阔,和友人吃饭时,知道了这个消息。
不得不让人感慨虎毒尚且不食子,但是人啊!
大多藩王不缺孩子,都有自己的心头肉,送进京城的这些孩子多半是不受宠的,若是真出事了,想必会是他们父王为他们最上心的时候。
第一波人是棋子,也有可能是弃子。
霍瑾瑜知道后,眉心一皱。
徐於菟建议道:“陛下,不如提前不让患病的孩子进京?”
洛平川摇头:“宋大人说,一些已经在路上了。”
现在让他们掉头回去,这一折腾,恐怕那些人最后不好过。
霍瑾瑜:“既然他们舍得将孩子送到朕这里,朕就收下了,好好培养他们,不让他们想家。”
她会让那群藩王知道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只不过……
霍瑾瑜看着上面的名单,按了按眉心,无语道:“一个个都生那么多干什么?”
在二十多藩王中,孩子最多的当属晋王,足有几百个,之前岁禄没做调整时,被他一家薅了许多羊毛,最少的就是陈飞昊,他家就一个。
霍瑾瑜将纸摔到桌上,“知道什么叫优生优育吗?孩子又不是猪崽,一个个生那么多干什么,就是养猪崽也养不了这么多。”
她之前嫌弃军事学院的学生少,现在看着藩王们的孩子数量,气不打一处来,即使去掉齐王、晋王两个大户,也还有一千多名,这种规模,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个大学校了。
听到这话的洛平川、徐於菟抿嘴忍笑。
若是宗藩的人口扩充的没那么快,可能陛下也不急着忙这事,可惜人都是贪婪的。
霍瑾瑜看着上面的名单,还是不爽,她不想给这些宗藩养孩子,即使自己是皇帝也不行。
而且其中有一部分,还不一定能养熟。
她想了想,看向洛平川、徐於菟,“你们觉得,朕如果让各藩王承担一部分宗学束脩如何?”
两人错愕,转念一想,明白陛下的意思。
洛平川担忧道:“微臣担心各藩王不愿意。”
霍瑾瑜挑眉;“若是不愿意,不付出义务,也就没有权利。可以不要孩子,大不了孩子朕养了。”
“……”徐於菟见霍瑾瑜已经拿定主意,想要为难藩王,立刻笑道:“陛下这主意好,宗藩子弟远离父母,离得远了,容易和藩王们离心,若是有藩王给的束脩,能时刻感念父母的恩德。”
霍瑾瑜缓缓点头,“徐爱卿说的没错。”
……
两王被押进京这事,冀州那边也传到了,大家没什么想法,这事又碍不着毅王。
军事学院的学子这一个月过得是要生要死,吃的是粗粮大饼,想要吃肉,只能自己去狩猎,每天要绕城跑半圈,中间还有几天,大家还给矿场押送了两波粮草,教官还带他们去草原边缘去追击搜索瓦刺残兵。
还在冀州兵营和许副将手下的兵对抗过,十战八败,其中一胜是徐衔蝉,另外一胜是霍永安。
这个混血小殿下自从进入军事学院后,就混得如鱼得水,而且各种兵法、训练吸收神速,比起他的读书效率,霍永安显然更具有军事才能。
当时霍瑾瑜知道后,赏了霍永安一把金刀,当做她差点误人子弟的歉礼。
自从来到冀州后,霍永安没忘他的“衣锦还乡”,再打听到鞑靼俘虏被关在什么地方后,就开始策划一个威风的出场。
虽然学院的一些学子对于霍永安的混血身份仍然有些歧视,但是在外敌面前,大家还是同仇敌忾的,在听到霍永安的想法后,众人积极献策。
身为他们景朝的小殿下,衣锦还乡当然要搞起牌面,气势阵仗都要有,功成名就,佳人在侧,笑看疯狗。
对于阵仗,大家也没有其他想法,到时候他们这群学子可以如来时那样,衣服不必相似,但是要精神,然后穿着红披风,跟在霍永安身后。
他们一群给达官显贵子弟,难道还不够有面了吗?
“没错,就这样。”霍永安兴奋地拍手,然后就有些纠结道:“可是佳人在哪里呢?”
众人一听“佳人”二字,下意识换算成“女人”,然后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两手环臂,斜倚在门框的徐衔蝉。
一身青色劲装干净利落,五官棱角分明,眸光犀利,不愧是冀州人称赞的“最俊朗的娘们”。
“干嘛?我!佳人?你们确定眼没瞎?”徐衔蝉嘴角直抽,给了大家一个白眼。
众人连连摇头。
第一时间将徐衔蝉给撇除了。
周语堂举起手,建议道:“要不,咱们去青楼花钱请一个?”
贾拓冷嗤,“周语堂,咱们来冀州这么久,你见过这里有青楼吗?”
别说青楼,就连酒楼、茶馆、客栈都少,百姓都是一样穷。
周语堂脸色涨红,恨恨地瞪了贾拓一眼,“那你给个主意。”
“咱们去毅王府找个好看的丫鬟不就行了。”贾拓轻松道。
周语堂冷笑,“这边城哪有什么好看的丫鬟,找不到怎么办,到时候你献身,男扮女装?”
“扮就扮,小爷还怕这。”贾拓一步抵到周语堂面前,和他眼睛对眼睛,鼻尖对鼻尖,阴笑道:“如果找到了,你要男扮女装当胖丫鬟。”
“你……”周语堂瞪大眼睛。
贾拓挑着眉,“怎么?害怕了?官宦子弟果然胆小!”
“打赌就打赌。”周语堂一把将贾拓推开。
众人:……
发生了什么?
霍永安纠结道:“我能不要佳人吗?”
如果毅王府没有好看丫鬟,他岂不是要有一个“男扮女装”的佳人,那样太可怕了。
徐衔蝉忍笑道:“说不定贾拓扮相不错。”
霍永安:……
为什么徐衔蝉先预设毅王府没有好看丫鬟。
徐衔蝉表示,比起好看丫鬟,她更喜欢看贾拓男扮女装。
……
一行人去了毅王府,拜访了毅王妃,让他们失望的事,容貌、气质出色的没找到,毅王的一个孙女太小了,他们怕出事。
就这样,贾拓就被大家给堵住了。
贾拓看着大家眼中的狼光,咽了一口唾沫,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其实,不用麻烦我,徐衔蝉是女子,换身衣服就行。”
众人一听,立刻否决。
如果让徐衔蝉穿女装,他们就没有乐子了,再说“衣锦还乡”时,他们是背景板,出场的是霍永安,丢脸的又不是他们。
徐衔蝉走到贾拓面前,微微踮起脚,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的个头与永安殿下正适合。我这个头,永安殿下就不适合了。”
众人连忙点头,说的没错,谁让贾拓肩膀窄,个头较矮。
在众人的期待(逼迫)下,贾拓换身一身淡粉襦裙,为了观感好看,降低违和感,贾拓带了面罩,不仔细看,站在那里看不出来。
临走前,贾拓仍然不死心,抱着驿站的柱子大喊道:“我需要一个胖丫头!让周语堂当我的胖丫头,我保证配合,到时候你们让我跳舞都行。”
众人一听,齐刷刷地看向周语堂。
周语堂顿时面部扭曲:“不行,凭什么!大不了我出钱,肯定能在城里找一个好看的女子。”
“可是那女子会有我有趣吗?”贾拓夹着嗓子,冲着周语堂抛了一个媚眼。
“……”周语堂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十分夸张地干哕一声。
众人扭头忍笑。
最终周语堂双拳难敌众人,少数服从多数。
在周语堂杀猪般的叫声中,众人笑的格外开心。
而刑部侍郎之子孙树默默躲在一旁,不敢凑前,就怕贾拓将他拉下水,说要一对胖瘦姐妹花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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