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众人气势汹汹地来到郊外的俘虏大营。

    但是被人拦住了。

    没有主帅的命令,别说霍永安在,就是宣王、长公主他们在也没办法。

    而且看这群军事学院子弟穿成这样,一看就知道会找麻烦,俘虏大营的主事哪敢让他们进去。

    众人站在外面面面相觑,商量着要不去找人去向毅王说一下,让他们进去。

    新晋胖丫头•周语堂和新晋佳人•贾拓眼睛发亮,连忙表示今日既然不妥,那就明天或者后天再来。

    他们趁这段时间,让人在城中搜索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适合的人选。

    两人的心思大家一眼看穿,当然决绝。

    就在大家在营寨门口商量时,从里面跑过来一名披甲将军,对方冲众人抱拳道:“诸位学子,王爷之前叮嘱过,允许你们见鞑靼俘虏,但是行为不得过激。”

    众人回礼,然后发出欢呼声。

    披甲将军笑着看着这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进去,目光落到军营西侧的二层亭阁上,那里是营寨的主议事亭,拱手微微一躬身,然后转身进了营寨。

    ……

    此时二层阁楼上,毅王带着众人站在扶栏处,俯视霍永安带着人去鞑靼俘虏关押的地方。

    他身后站着几名副将、还有他的长子霍英彦,孙子霍雏凤。

    毅王嘴角微翘,“凤儿,你看出什么了吗?”

    凤儿本凤•霍雏凤嘴角微抽。

    以前祖父喊他雏凤,后来被陛下影响的,也喊他凤儿了。

    “大家都挺好的,相信陛下看到这幅场景,也会高兴。”霍雏凤淡笑道。

    陛下当年在红螺山创建第一军事学院,就是要好好敲打训练京城的勋贵子弟,现在有了成果,相信陛下会高兴。

    “英彦,你觉得呢?”毅王转头看向一旁给予厚望的长子。

    霍英彦抱拳道:“儿子觉得,凤儿必须入此学院。”

    不提红螺山军事学院的教学效果如何,但是看现下这群勋贵子弟的精神气貌还有他们之间的羁绊,他们毅王府都要送一两个孩子入学。

    不说其他人,霍永安是四公主与鞑靼可汗的儿子,虽然有陛下护着,也重新得了名字,但是在一些人心里,还是和霍永安有些隔阂,可是看他如今的模样,在军事学院如鱼得水的模样,霍英彦都觉得自己说的晚了,应该在学院创立的第一时间将凤儿塞进去。

    毅王欣慰地点头,而后看向霍雏凤:“凤儿,我让你入学,不是让你进去拉帮结派的,其实只要你足够优秀,凭借你的身份,会有人自动聚集在你身边,你可明白?”

    陛下前段时间给各地督府下旨,为了开拓军事学院生源,不限京城勋贵子弟,允许全国中阶将官错开时间进入军事学院学习,各地的督府也可以推荐优秀将士名额,待查验合格后,也可以入学。

    到时候红螺山军事学院恐怕更加热闹,让他好奇会变成什么样。

    霍雏凤微微皱眉,不过还是点头应下,“孙儿知道了。”

    许恕指了指下方快要消失的学子队伍,笑着道:“王爷,这群人真会折腾,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敢祸害我家那闺女,没想到宁可找人男扮女装。”

    听到这话,旁边一个壮汉用力拍着许恕的肩膀,“哈哈哈,还不是你家徐衔蝉长得太好了,要我说,你还是答应我吧,小海一直对你闺女念念不忘。”

    “起开!”许恕肩膀一抖,将壮汉的手抖掉,没好气道:“你家儿子长得还没有我闺女高,想什么呢,再说我家闺女对你儿子没兴趣,你若是再纠缠,小心孙小海小命不保,我可拦不住闺女。”

    “小海他就是个头矮小,但是机灵,会疼人。你可不能以貌取人,小心拖延下去,你家闺女嫁不出去。”壮汉想要搂住许恕的肩膀,和他好好商量一番。

    “不劳你操心,天底下就没有嫁不出去的闺女,只有不想嫁的。”许恕直接踢了他一脚,“你家孙小海如果不长眼跑到我闺女面前被揍一顿,可不关我的事。”

    壮汉:……

    众人看着这乐子,纷纷大笑出声。

    毅王也由着他们闹。

    角落里的庞宽撞了撞一旁的同僚,“徐衔蝉和许副将是什么关系?”

    同僚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当然是父女了……你居然不知道。”

    庞宽一脸无辜:……

    他这段时间在草原天天晃荡,而且他入伍时间也不长,来到冀州时,徐衔蝉已经去京城了。

    前段时间,徐衔蝉他们去草原矿场送粮草,他听说队伍里有一名女的,就瞅了两眼,对徐衔蝉算是印象深刻。

    同僚饶有兴致道:“难不成你看上她了?徐衔蝉虽然长得不娘们,也算是仪表堂堂,相貌周正,有个探花郎哥哥,还有个副将老爹,你虽说运气好,说实话,徐衔蝉不好娶。”

    撇除对徐衔蝉相貌外形的调侃,人家现在的家世可不是一般人能攀得起的。

    想到这,同僚看了看身旁的庞宽。

    虽说大家都觉得他运气好,但是根据他的了解,徐氏兄妹的命也不错,早些年逃荒的时候,遇到了长公主、毅王,还抱上了当时还年幼的陛下大腿,后来又成了许副将的义子义女,衣食无忧。

    前两年徐衔蝉的哥哥徐於菟成了探花,现下还是天子近臣,深受器重。

    听说徐衔蝉在京中,与麒麟研究院的褚青霞关系亲密,此次能入军事学院,还是褚青霞的帮忙……

    两兄妹一路上都有贵人相助,这样的生活感觉比庞宽要幸运。

    同僚拍了拍庞宽的肩膀,感慨道:“努力吧,你也算在陛下面前有了姓名!相信努力一下,还是能够得上的。”

    庞宽一脑袋问号,他就是好奇问了一句,同僚到底脑补了什么。

    ……

    霍永安一行人目标明确,问了鞑靼贵族关押的所在地后,让人带路。

    三万鞑靼俘虏为了防止聚集引起暴动,被分开监禁,分散在各个卫所,冀州的则是分散在四个营寨,这个营寨主要是关押一些鞑靼贵族和高级将领。

    对于这些鞑靼贵族,毅王也没有让人给他们优待,每天除了干活,每餐就两碗稀粥,最低限度维持他们生命,消耗他们的精力。

    之前这些鞑靼贵族一开始还有精力怒骂,可是在关了半年以上后,一大部人都闹不起来,当然不乏一些顽固子弟,其中甚至弄了两三次越狱,都没有成功。

    霍永安来到他们面前时,许多鞑靼人也跟没认出。

    当初霍永安在鞑靼王庭时,因为身份,一直被人轻视、欺辱,比较瘦弱,而且又是穿着鞑靼的传统服饰,现下霍永安一身锦袍金冠,身姿挺拔,举止带着从内而发的自信和张扬,精神面貌和三年前可谓是大变样,

    鞑靼人戒备地看着霍永安以及他带的人。

    看此人的气质和服饰,以及身边手下的气势,怕是身份不低。

    想起鞑靼有贵族优先挑好品质奴隶的习俗,他们不会也是这个待遇吧。

    想到这里,监牢里的众人骚动起来,尤其几个容颜较为出色的人连忙缩着头躲在就角落里。

    霍永安看了看左右两个牢笼,左边是男间,右边是女间,都有熟人。

    男间的那个瞎了一只眼的男人是鞑靼丞相马哈木的弟弟,在王庭的时候可嚣张了,经常带头欺负他,而且他的妻子和马哈木的夫人经常明里暗里给娘使绊子。

    想到这里,霍永安扭头看了看右面的女间,正好看到马哈木的夫人躲在角落里,没了华服饰品,一身粗布麻衣,看着比丧家犬还可怜。

    一旁的贾拓夹着嗓子,“殿下,您看上了哪个?小心啊,这些鞑靼狗可凶了,一不小心会被咬到。”

    霍永安无语地看着身侧的“佳人”,早知道就应该将他的嘴巴堵住。

    徐衔蝉等人打了一个寒颤。

    贾拓还扮上瘾了,“殿下,咱不要选女的好不好,您有了我还不够吗?咱们选几个男的,身子也结实,你可以随便折腾。”

    “混账,我乃扎鲁特部大汗,就是鞑靼可汗也要对我以礼相待,你们这群人若是敢放肆,我扎鲁特一万两千户,不会归顺的。”其中一个满头小辫,一脸络腮胡须的人撞击着栅栏,愤怒地看着霍永安。

    霍永安闻言,挑了挑眉:“原来是扎鲁特部的首领,本殿下当初离开鞑靼王庭时,就想着未来有机会,要踏平王庭,可惜小舅舅没给我这个机会,让你们逃过一劫,大汗如果不嫌弃,本殿下愿意帮忙处理你的部众,保证斩草除根。”

    小辫大汉瞪圆了眼睛,眼眶充血,“你敢?不对,你是谁?”

    就是景朝毅王亲临,也没有说过这样冷酷铁血的话。

    从面前这个景朝富贵公子话里可以看出,对方对鞑靼没有一点好印象。

    霍永安:“你猜!”

    马哈木的弟弟独眼男似乎有些察觉,从人群里挤出来,仔细辨认,而后倒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着霍永安,“你……你是云秀公主的小杂种。”

    他话音一落,霍永安脸色瞬间冰冷。

    其他鞑靼人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徐衔蝉见状,随即抬脚狠踹了对方一脚。

    “噢——啊!”独眼男身子顿时僵直,两腿紧紧夹着,脸色苍白,感觉痛意从下半身一下子上了天灵感,全身都没了力气。

    独眼男如石雕一般倒下,额头冷汗如雨般,除了这些,居然再也蹦不出第二个字。

    众人看着他两腿、双手护着的地方,觉得两股颤颤,惊恐地看着她。

    胖丫头•周语堂嘴角也有些苍白,不解道:“徐衔蝉,你干嘛踹他第三条腿?这也太狠了!”

    徐衔蝉不解道:“很疼吗?我就是顺脚的事,他个子矮了,我还觉得脏了鞋呢。”

    众人:……

    地上的独眼男听到这话,气的一口血吐出来,抖着手指着她,最后只吐出了一个“你……”

    霍永安淡淡道:“若是你喜欢,本殿下可以让我的手下一人再送礼一脚。”

    其他人:……

    不,男人何必为难男人,他们怕留下阴影。

    独眼男瞬间闭上了嘴。

    刚才独眼男的话鞑靼俘虏都听到了,此时大家也认出霍永安的身份。

    这位矜贵威风的小公子,居然是孟古可汗那个混血儿子。

    贾拓等人见鞑靼俘虏认出了霍永安,其中一人按照预设情况高声道:“大胆,此乃我朝四公主之子霍永安殿下,岂是你能侮辱的!”

    身后扮演护卫的人面色一肃,直接拔出了大刀,冰冷的拔刀声吓得众人身子一颤。

    队伍中两队人马鱼贯而出,一人持刀面对监牢栅栏,一人与他背靠背站着,目光恭敬地看着霍永安。

    同时高声道:“尔等快向永安殿下磕头叩拜!”

    “磕头叩拜!”

    “向永安殿下磕头叩拜!”

    声音将鞑靼俘虏们吓得脸色苍白。

    霍永安挺胸抬头,下颚微微扬起,不得不说这群同窗还是靠谱的。

    ……

    一名辨认不出相貌的女子两手扣住栅栏,焦急道:“王子,您是来救我们的吗?求您救救我,救救我的女儿!”

    “叶赫氏,你真是天真,没听他刚才说什么吗?他是来复仇的。为他那个娘来复仇的。”另外一名女人恨恨道。

    叶赫氏连忙摇头:“王子,您知道,乌雅这些公主过得还不如您,现下王庭没了,她们不知道被弄到哪里了,求您看在同为兄妹的份上,救救乌雅吧。”

    “哼,叶赫氏,你这话非但救不了乌雅,反而给他提了醒,当初在王庭,你也刁难云秀公主,这个混血可比狼还记仇。”马哈木的夫人乌苏此时站了出来。

    她想的清楚,自己与阿其那是不可能和解的,但是她也不允许其他人逃出去,大家要一起在沼泽里烂死。

    叶赫氏听到这话,深深地看了霍永安一眼,见他不为所动,捂着嘴大哭起来。

    “真是吵死了。”贾佳人用帕子扫了扫鼻端的臭汗味,侧头看了看乌苏,“殿下,这个女人我看着不舒服,嘴巴那么硬,不如将她的嘴巴缝上,省的吵人。”

    乌苏怒道:“你敢,你可知我是谁?我乃丞相马哈木的夫人。”

    “都是阶下囚而已,马哈木都被我们一刀砍了,你这个夫人不应该去找他吗?”霍永安冷冷道。

    他话音刚落,一把大刀就出现在乌苏面前。

    乌苏看了看面前的刀,刀剑直直地对准她的喉咙,仿佛就等霍永安的一声令下,她就会倒下,尤其霍永安眼中的厌恶,让她唇色越发白了,最终双膝砸在地上,将头抵在潮湿的黏泥上,颤着声音道:“参见永安殿下!”

    “……”霍永安皱起眉。

    徐衔蝉等人也是冷着脸。

    刚刚乌苏的嘴脸大家还记得,还以为她的骨头有多硬呢,连狠话都没放几句,居然就磕头了。

    鞑靼俘虏那边受到的刺激也不小。

    一开始大家以为乌苏会和霍永安硬钢到底,谁知道转眼就跪下了。

    众人眼神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一直不起身的乌苏。

    叶赫氏见状,迫不及待地也跪下了,“阿其那王……永安王子,我给您跪下,真心地为以前的事情和您道歉,求您,救救我的女儿,您的妹妹,她很好养的,随便给点吃的就能活。”

    “聒噪!”徐衔蝉瞥见霍永安面上的不耐烦,用刀身敲了敲栅栏。

    叶赫氏见状,学着乌苏将头抵在地上。

    女间这边,不断有鞑靼女人跪下,将头抵在地上,不敢抬头,低声道:“参见永安殿下!”

    霍永安微微点头,看向男间这边,目光落到被踹中第三条腿,至今还未缓过来神的独眼男。

    “你们如果有骨气的话,也行!他就是你们的下场。”霍永安指了指地上的独眼男,“反正就是踢废了,也不会耽误你们干活,而且还能少些女子遭殃。”

    他这话一说完,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望向他。

    孙树等人顺便还给了徐衔蝉一个哀怨的眼神。

    他们就说,军事学院不能有女的,男女有别,现在都将霍永安给带坏了。

    这个威胁太具有杀伤力了,当然也包括之前徐衔蝉的出手太狠。

    霍永安威胁一出,鞑靼男人们如遭雷劈,膝盖仿佛也被电麻了,最终一个个都跪了下去,声似蚊喃,“参见永安殿下!”

    “没吃饭吗?怎么声音连女人都不如。”胖丫头周语堂踹了一下栅栏。

    鞑靼男人们无奈,高声道:“参见永安殿下!”

    霍永安扫视一圈,淡然道:“亏你们一个个还都是鞑靼的贵族,居然连王庭都保不了,让我没了亲自踏平王庭的机会。”

    鞑靼众人咬牙暗恨:……

    霍雏凤到来时,就看到监牢里的鞑靼贵族们恭敬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霍永安站在过道中,学院学子们一身红披风,右手持刀,整齐地站在过道两侧,既是威慑鞑靼俘虏,又是保护霍用安。

    不得不说,这场面给足了霍永安的面子。

    霍永安看到他,连忙道:“凤儿,你怎么来了?”

    霍雏凤笑道:“祖父让我来寻你出去,永安,你忙完了没有?”

    “咱们走吧,这里没意思,还臭。”霍永安摆摆手,示意众人收刀,离开这个鬼地方。

    众人收起武器,跟在霍永安后边走了。

    等到霍永安离开,牢房里的鞑靼贵族俘虏们终于起身了,看着走道出口的方向失神。

    谁曾想,当年在王庭谁都能踩一脚的杂种,居然有了现在的威风。

    片刻后,牢头带着两个手下,哼着小曲出来,给大家发窝窝头,“今日永安殿下心善,给你们加一餐。”

    叶赫氏接过野菜窝窝头,声音温柔带着疑惑,“大哥,永安殿下怎么会来冀州?之前不是听说他和云秀公主一直呆在京城,难道是偷跑回来的?”

    牢头动作一顿,眼珠子转道:“当然不是。你刚才觉得永安殿下带的那群人怎么样?”

    叶赫氏想了想,之前那群护卫确实怪异,看着没有普通侍卫的恭敬,让她怀疑是霍永安为了充场面随便找的人,但是那群人举止却不小家子气,而且虽然穿的不相同,但是身上的衣服布料很不错,大多意气风发,明显不是普通边民。

    牢头:“刚刚那群人随便哪个我都惹不了,你们也惹不了,他们可不是永安殿下的护卫,而是他的同窗,都是京城勋贵人家的子弟,少了一根头发,我这条命都赔不了。”

    “真的?”乌苏面色难看。

    她以为那个混血杂种即使到了京城,凭他身上那一半鞑靼血脉,也会如在王庭一样,被那群中原人欺负,可是现在有人告诉她,那个杂种过得很好。

    牢头点头:“骗你作甚,京城谁不知道永安殿下的大名,而且陛下也允许永安殿下去军事学院读书,那里可都是武勋子弟,如果不是你们鞑靼被我们灭了,以永安殿下的能耐,说不定你们王庭真会被他踏平……”

    牢头絮絮叨叨的声音犹如惊雷在众人耳旁回响。

    众人的脸色越发难看。

    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自己陷入低谷,万劫不复,而以前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偏偏过得意气风发,众人追随。

    霍永安他们出了监牢后,去见了毅王。

    毅王提前知道了他们在监牢的经过,看着面前这群人,忍俊不禁道:“要不要本王给你们拿令牌,去其他三座大营耍耍威风?”

    霍永安摇头:“多谢大舅舅的心意,不过不用了,一个就足够了,其他太累。”

    其他人松了一口气。

    在毅王和霍永安说话时,众人的目光有时会落到给现场唯二男扮女装的“佳人”和“胖丫头”身上。

    贾拓佯装羞涩地低了头。

    周语堂则是一脸麻木。

    心里暗暗下决定,等到这次回去后,他拼着被他爹揍死,也要从军事学院退学。

    这里压根不是人待得地方。

    “衣锦还乡”行动结束后,霍永安他们不再停留,与毅王告别,就回城了。

    ……

    谢少虞这些时间出了忙碌矿冶、矿场的事情,有闲空的时候,没忘记洛平川的请求,边陲城镇虽然穷,但是关于边民的记录还是详尽的。

    洛平川所找之人姓郑,名余牙,根据案录,郑余牙乃是涉及到科举舞弊,所以被革除功名,流放到冀州,年初的时候,因为识字,去了南戈滩铜矿场当小吏。

    谢少虞想起洛平川私下里和他说的话,心中叹了一口气。

    若是洛平川所说为真,恐怕郑余牙遭遇的事可能是给洛平川准备的。

    他听说,一些偏僻地方会威胁穷困学子为富贵子弟代笔,这种事在一些地方十分正常。

    而洛平川出身的地方,偏偏也是小地方,要不然也不会在拿到“会元”之前,寂寂无名,一般小地方出来的解元拿到会元的概率确实不高。

    谢少虞打算过几天去南戈滩一趟,将洛平川交付的衣物和信件交给郑余牙。

    载着谢少虞的马车停在了冀州城最大的书斋附近,再往前,马车就没地方停了。

    谢少虞让马车夫守在这里,然后带着护卫和书童往书斋方向走,路过拐角时,发现围着一群人,顿时挑了挑眉。

    书童高漫见他感兴趣,不等他吩咐就挤了进去,片刻后,高漫眸子带着兴奋道:“公子,是卖身葬父!”

    之前见过几次,一开始他年纪小,还觉得可怜,后来经过公子解惑,也知道其中的猫腻。

    来到冀州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卖身葬父。

    谢少虞闻言,顿时没了兴致,转身正要离开,面前就被三四辆马车当了道,顿时皱眉。

    车帘揭开,霍永安的脸露出来,“老师。”

    其他马车也有人探出来,有徐衔蝉、孙树、贾拓等人,大概十一二人。

    “你们怎么在这里?”谢少虞看到女装的贾拓眼皮微跳。

    众人下了马车,徐衔蝉解释道:“刚从营寨回来。”

    谢少虞闻言,也不多问。

    不过身后看热闹的百姓此时将注意力放在了他们身上,毕竟来了这么一群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人,如果他们肯帮忙,这旁边卖身葬父的女子也就有救了。

    冀州城的百姓看到徐衔蝉,连忙热情打招呼,同时给她说了情况。

    徐衔蝉让众人散开,他们看看,瞧瞧是骗子还是真的穷苦人。

    百姓依从吩咐让开,一身白孝的俏丽女子哭的梨花带雨,眼泪好似泪珠一般,面前则躺着用席子裹住的人,辨认不清情况。

    谢少虞就看到霍永安等人看了白孝女后,嗖的一下将目光投到给贾“佳人”身上。

    贾“佳人”垮着脸,欲哭无泪道:“你怎么不早点出现!”

    早点出现,他也就不会遭殃啊!

    谢少虞听得眼皮直跳:……

    虽然不清楚霍永安他们干什么去了,但是一看贾拓这装扮,就知道估计去干坏事了。

    围观百姓听得一头雾水。

    白孝女睫毛坠泪,怯怯地看着贾“佳人”,要哭不哭道:“这位姐姐,莲儿家贫胆小,不懂姐姐说什么。”

    “咔擦!”

    贾“佳人”石化碎裂!

    “哈哈哈!”

    孙树等人的狂笑声如同暴风一般,将他吹的渣都不剩了。

    “喊谁姐姐?我才不是姐姐!”贾拓气的快要快要跳起来。

    孙树连忙将他拉住,防止他控制不住,冲上去将白孝女打一顿。

    白孝女害怕地望了贾拓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到站在一旁的谢少虞身上,一滴泪珠滚落,“公子,您就要了莲儿吧,莲儿不要什么,只求您给爹爹买一副薄棺,让他入土,莲儿一定为您当牛做马。”

    谢少虞:……

    百姓看向谢少虞。

    心想这个小姑娘眼睛不瞎,可惜心气太高,这位儒雅公子可不是普通人能缠上的。

    若是其他人,说不定大家还能看一场戏,但是这位,明显不行啊!

    是的,大部分百姓都有阅历,搭眼一看就知道是真是假。

    真正的穷人别说一身洁白如雪的孝衣,就是整洁有光泽的好席子都没有,最多也就是一个糟席子,或者用稻草编织的草席子。

    反观这位姑娘的孝服上没有一点补丁。

    别说在边城,就是在江南这种富庶之乡,穷苦人也是一大把,一件衣服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就是许多有了功名的穷秀才身上的补丁同样不少。

    这位姑娘的那身孝服其实也能换一副薄棺。

    这样的人要么是骗子,要么是想依此为跳板,卖身高门,不排除一些有钱人真的傻,可是多数的还是一个愿挨,一个愿挨,互相配合。

    当然对于他们贫苦人来说,不要说拿银子出来,家里多一张嘴都是天大的事,也就是看个热闹。

    贾“佳人”见状,立马告状,“永安殿下,她忽视你!”

    “闭嘴!”霍永安嫌弃地瞅了瞅贾拓。

    贾拓撇嘴,用手捂着脸,学着白孝女的样子哭了起来。

    霍永安:……

    殿下?

    白孝女诧异地看向霍永安,难道是王府的孩子,毅王的大孙子霍雏凤?

    白孝女心中犹豫了一刻,最终还是决定将目标放到谢少虞身上,宗藩子弟很多,面前的气质更难得。

    “公子……莲儿求您了,莲儿很好养的,你让莲儿做什么都行。”白孝女起身,绕过地上的尸体,直接跪到了谢少虞面前,刚想伸手拉他的衣袍。

    谁知谢少虞后退一步,书童和护卫挡在他面前,将他遮的严实。

    霍永安、徐衔蝉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

    瞥到的谢少虞额角青筋直跳:……

    “公子。”白孝女眼圈泛红,抬眸和对方那双冷漠的眸子,顿时一愣。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明明是翩翩玉公子,怎么能这般冷漠。

    谢少虞不再理她,看向霍永安,“永安,既然你现在没事做,就将这位姑娘还有地上的尸体送到府衙吧,查查是否是她亲爹,是否牵扯了其他命案。”

    白孝女神色大变,刚要起身逃跑,就被学子们挡住。

    霍永安、徐衔蝉看到这一幕,哪能不清楚有猫腻。

    百姓见状,没事干的人也随着霍永安他们去了县衙。

    谢少虞给霍永安他们找了活后,没忘继续去逛书铺,淘了几本书后,见天色已晚,就回了驿馆。

    徐衔蝉见他回来,和他说了白天卖身葬父的事情,那名白孝女不叫莲儿,而是叫曲凝凝,原先在江南行骗,后来碰到硬茬,被人追击,最后逃到冀州,那具尸体是她在一个破庙找到的。

    曲凝凝狡辩说:想着用他“卖身葬父”,她得一个安身之所,也给了无名尸体的安身之所,也算是全了因果,不欠尸体的。

    徐衔蝉感慨道:“反正我的脸皮不如她厚,弄尸体行骗也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霍永安总结道:“骗子就是脸皮厚。”

    徐衔蝉:“不过她眼光怪好的,看上谢学士了。”

    “……应该是只要长眼睛的,都会选他。”霍永安纠正道。

    谢少虞屈指敲了敲桌子,“胡说什么,好好喝茶!”

    两人见状,乖乖应了一声。

    ……

    霍瑾瑜那边在和朝臣商讨如何处置俘虏的鞑靼,已经圈禁大半年,总不能永久将他们关着。

    只不过是杀、还是放,朝堂自然又吵了起来。

    按照以往的处置,对于那些战败俘虏或者投降的敌人们,要么直接屠杀,要么将他们贬为奴隶,想要得到善待,基本不可能。

    霍瑾瑜自然不会赞成屠杀,贬为奴隶这条也之诶被废。

    老霍头已经开倒车,弄了二十多个藩王,她不想继续往回倒。

    经过众卿的商议,决定以比较温和的手法汉化他们。

    允许鞑靼人使用汉姓,将他们分散安排到各个卫所中,如果有精通汉学的鞑靼人,可以让其当达官,帮助鞑靼俘虏融入社会。

    她不信,好好的安生日子不想要,想要过以前没有温饱的游牧生活。

    鼓励边城百姓善待他们,相互包容,互相融合。

    她需要的是万民归心,不是甄别夷夏,双方互相敌视,最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伤害的还是百姓。

    对于归附的外族将士予以优待,不压军功,只要给有军功也能升迁,而且可以掌握一些大小兵权,只要能维持当地的安宁。

    当然这其中可能仍然会有一些偏见、敌意、歧视,双方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鞑靼那边的部落民众要接受自己王庭被灭,被景朝打败。

    景朝这边的百姓,要清楚他们已经拿下鞑靼,鞑靼人民已经成了他们的一部分。

    总体而言,她相信,宽松的政策、优渥的待遇,会让那些鞑靼民众乐不思蜀,一心拥护景朝,过往朝廷对他们吝啬的各种茶叶、盐、丝绸、铁都会逐渐放开。

    她的小愿望,就是未来能养得起一个五万骑兵的队伍,大愿望就是造出钢铁巨舰在海上浪。

    作为草原人,畜牧业是他们的拿手活,现下草原又找到了大矿,最起码不用担心草原和边陲百姓的就业了。

    霍瑾瑜打算,等到过两年国库在丰腴些,就铺一条草原到京城的宽路,至少三车道,用水泥混合土,到时候也能加快内地和草原的联系。

    其实虽说对于一些藩王的限制许多,但是对于一些处于偏远地方的将领官兵都予以优养,并且权利还大,比如西北、东北这些区域。

    霍瑾瑜命顾问组将相关政策拟旨,等她确认无误,让韩植盖了玺印,就传旨了。

    与此同时,顾问处的人搬进了学士宅,给她上了谢恩折,几人还搬了乔迁宴,洛平川也向她请假,打算回乡将家中孤母接过来。

    说实话,霍瑾瑜有些舍不得,但是对方是尽孝,她也不能拦着,只能允许了。

    就这样,顾问处又少了一人,偏偏大家的任务不曾少过,尤其马上快到陛下的万寿节了,事情更多,更忙。

    顾问处众人:……累死了!

    第52章

    同时,工部那边上报,已经将城市下水道系统调整、整修完毕。

    除了这些,还有铺就的二十八条水泥路也已经完成,多数路段此次安排在了内城和外城,至于皇城福晋那些达官显贵住的地方,原本路就是好的,个别地方不好,想要铺,可以自己花钱铺,让霍瑾瑜将全城的路都变成水泥路,她可舍不得,只能先着重一些主干道。

    为了这些路和下水道,京城附近的石灰厂这些日子彻夜不修,不过也让工部彻底见识到了水泥的便利和威力,对于将要修成的大坝有了更多的信心。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一开始用这东西比最好的大理石还贵,而且一不小心比例弄错了,料子就废了,又是一大笔钱,用的工部都心疼,若不是陛下支持,户部估计早就和工部杠上了。

    这点就是霍瑾瑜也没办法解决,其实现下水泥的成本比起两年前已经降了一半,随着市场打开,生产效率提升,预计明年就能再降一大半。

    为此工部尚书请旨想要派人去麒麟研究院学习,不过被霍瑾瑜拒绝了。

    麒麟院在她心里是纯粹科研的地方,再说她也要保证里面人的利益,谁让工部反应慢了,若是之前想入,她犹豫一下也是可以的,现在不行了。

    九月初二,朝野关心已久的两王之事有了结果,晋王品行不端,骄奢淫逸,贬为庶民,他与家眷子女全部流放到辽东地区。

    晋王听到结果后,顿时心都凉了,他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贬为庶民,毕竟他也没谋反,就是想薅点国库的钱补贴自己,谁知道现下自己全家要被送到辽东地区,辽东那地方冷的压根不是人待得地方啊!

    不过在听到齐王的处置结果后,晋王突然觉得自己也能接受。

    齐王罪恶滔天,秋后问斩,除了他,随他一起上路的,还有和他沆瀣一气的八个儿子、两个孙子,包括他的岳父、小舅子,其余家眷亦是全部贬为庶民,流放奴儿干北海地区,这可比辽东地区还远,辽东地区和它一比都是春暖花开。

    其他藩王听到结果后:……

    好消息:没像先帝那样诛全族!

    坏消息:流放到辽东、奴儿干北海这些地方,还不如诛全族算了。

    与此同时,大家还收到了皇帝寄过来的第二波冲击。

    他们送去京城的孩子居然还要他们自己出钱养!

    这有天理吗?

    他们被迫、忍着心痛送孩子去京城当“人质”,现下还要再出钱,皇帝是不是觉得他们太好欺负了。

    他们能忍吗?

    能吗?

    能……因为他们不想沦落到两王的下场,不想被贬为庶民。

    他们现在给了钱,若是皇帝养不好,就不要怪他们说话难听,全天下的百姓可都看着呢。

    怪不得前段时间陛下拒绝了他们送的珠宝银钱,原来是打着这个算盘啊。

    他们又不是没钱。

    可是这些人看了看账单上罗列的“束脩”、“餐食费”、“住宿费”……林林总总下来,一年就要三十两银子,孩子少的还能接受,但是那种几十个的、之前置气,将男孩、女孩全部送过去,一年就要花进去千两银子。

    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可是见其他人给了,他们也不能不给吧,而且陛下说了,若是不给的话,可以直接从岁禄中扣,还是他们的钱。

    于此同时,各地的宗藩子弟已经到京城,霍瑾瑜让礼部派人统计、安排,这一波宗藩子弟差不多有一千出头,

    霍瑾瑜沉默……

    这还是去掉两王之后的数目。

    可以预测若干不加干扰,宗藩数量二十年间估计就要再翻一番。

    宗学设立在国子监附近,全名“燕都太学”,旁边有文庙、国子监、还有燕都府衙,有山有水,还安静。

    之前霍瑾瑜以为能一人一间宿舍,可是现下人太多了,还有许多女生,所以暂时一间两人凑合,如果不想在学院住的,可自行在京城租房或者客栈居住,只要自己能承担得起,可以不必缴纳餐食费、住宿费,也算是为京城商业做贡献,若是成绩优异或者有突出研究贡献的,可以获得单间豪华宿舍使用权或者独门独院宿舍。

    不过日常上学不能逃课、迟到,迟到逃课三次,强制住宿舍。

    宗藩子弟们沉默地看着学院规则,他们在来到京城前,就知道不会有好日子过,还以为要睡大通铺呢,毕竟那么多人。

    没想到,陛下还是挺贴心的,给了多种选择。

    当然也有不少暗地里吐槽、骂骂咧咧的,不过大多人还是能接受。

    听完汇报后,霍瑾瑜若有所思道:“他们的期待这么低啊!朕又不会吃了他们。”

    韩植无奈忍笑。

    若是没有发生两王的事情,大家的反应估计会比这要大,可是前面被霍瑾瑜吓到了,大多是锦衣玉食的孩子,吓一吓也就乖了。

    霍瑾瑜要将燕都太学建设成一所理工学院,让他们研究数学、经济、天文学、化学、物理……等知识。

    自古以来,许多人都觉得科举是正途,将其他东西视为奇淫巧技,甚至鄙视那些工匠出身晋职的人,现下燕都太学的学子都是宗藩子弟,这些在平民百姓看来天潢贵胄的人如果在理工科学方面有了成果,就能纠正大家的观念,让更多的人投身这些研究中。

    而且也算是给这些宗藩子弟找了兴趣和出路,否则整日无所事事,人容易养废。

    而且谁让他们是现下这个时代最有时间、最有精力、最有财力承担起研究的人。

    霍瑾瑜将燕都太学分为八年制,宗藩子弟入学后,先进行了一次摸底测试,然后根据识字、眼界多少,分为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不按照年龄,一二年级主要是教授一些基础知识,三年级的学生可以接触一些基础实验。

    根据结果,三个年级的人数都差不多,说实话,让霍瑾瑜有些惊喜,原先她已经做好准备,大部分人只有一年级水平了,没想到三个年级还能差不多。

    至于教科书,霍瑾瑜让麒麟院那边编写了一部分、翰林院编写了一部分、霍瑾瑜也补充了一部分,基本上不用费心。

    她就想着什么时候,燕都太学能将“十万个为什么”这书出版了,她就无憾了。

    顺便让人给他们还设计了校服,男装是黑金款式,华贵庄重,女装则是相反,是白金款式,根据年级不同,衣服上的装饰会有所增减。

    这些校服钱,霍瑾瑜没算在那些藩王身上。

    开学仪式那天,霍瑾瑜带着满朝文武公卿去了燕都太学,她不仅准备了演讲稿,还让谢公、曾太傅等人也上去激励大家,原先半个时辰的开学仪式硬是拖成一个半时辰,幸亏天公作美。

    满朝文武看着下方这些学生的装扮,一些武勋觉得酸溜溜的,都说陛下看重红螺山军事学院,可是当初第一军事学院开学时,学生们可没有校服,穿的也没有这般有气势、整齐,就连他们孩子去冀州历练,陛下也顶多赐了一件红披风,和这些宗藩子弟一比,就不够看了。

    霍瑾瑜:……

    当初也是因为人少,她没想到。

    燕都太学的学子听到这种说法后,心里有了一种不可言说的优越感。

    心想这肯定的啊!

    他们和陛下是自己人,陛下当然看重他们。

    ……

    霍瑾瑜觉得确实不能厚此薄彼,想着让人给军事学院的学子设计几套衣服。

    檀菱诧异道:“陛下要几套?”

    霍瑾瑜想了想,“最起码两套吧!日常套、训练套,耐脏的那种。训练套要短衫、贴身那种。”

    霍瑾瑜随手画了一个,然后让檀菱以此为基础。

    檀菱将其记在心头,好奇道:“都要黑色、灰色这种吗?”

    霍瑾瑜想了想,让人拿了一点绿色颜料,然后调出迷彩服的颜色,说道:“训练服用这种颜色,可以吗?”

    檀菱不断点头,将霍瑾瑜的吩咐记在脑中,同时心中对霍瑾瑜充满了钦佩。

    陛下说,这种衣服能在野外伪装,这可比身上披些树叶、藤蔓好多了。

    韩植感慨道:“陛下实在是太聪慧了,这种法子别人想破脑子都想不出来。”

    “……这不是朕想的,朕只是凑巧知道了。”霍瑾瑜哭笑不得道。

    韩植摇头晃脑道:“奴才知道,可是陛下,您也说过,过分谦虚就是自负。”

    霍瑾瑜抽了抽嘴角,将一个折子递给他,“我看你干活干少了,既然有闲心溜须拍马,这东西就交给你统计吧。”

    韩植抱着折子,当即就苦着脸了,“陛下,奴才只会伺候您,这种活,不应该让顾问处干吗?”

    “嗯?”霍瑾瑜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

    “奴才一定,奴才这就去干。”韩植连忙谄媚地弯着腰。

    霍瑾瑜无奈地摇了摇头。

    ……

    九月中旬,谢少虞、霍永安他们终于回来了。

    虢国公带着师生亲自去城郊迎接他们。

    经过两个月的磨砺,霍永安这些人变得坚毅不少,身形也消瘦了一些,比起一年前,气势样貌压根不能比。

    霍永安等人下马,来到虢国公面前,齐声道:“参见院长!”

    虢国公单手捋须,嘴角笑容不止,“回来就行,回来就行。尔等此次去冀州辛苦了。”

    众人连忙回答不辛苦。

    等进了城以后,他们才发现几个月不见,城里大变样,原先夏季泥泞不止,冬季尘土飞扬的城内街道都扑了硬硬的水泥路,许多地方的道路扩宽了不少。

    之前发大水毁去的房屋也都清理赶紧,又盖了新房子,街上店铺看着明显多了,他们如果再晚些回来一段时间,是不是就找不到家了。

    ……

    霍永安急着往四公主府赶,儿行千里母担忧,娘肯定很想他。

    朱门大门敞开,四公主和恭王妃还有霍芊芊站在路边,翘首以盼。

    公主府长史还有小厮伸长了脖子,也是满眼关切。

    没过多久,一个小厮从胡同口出现,一边跑,一边喊,“小殿下回来了,回来了。”

    众人面色一喜,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路口位置。

    霍永安骑着马很快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看到四公主,连忙招手,“娘!”

    快到公主府门前时,降低了速度,迅速下马,迫不及待地奔到四公主怀里,“娘,我回来了。”

    “廋了。”四公主眼圈泛红,将他上下左右瞧了两遍,最终声音哽咽道。

    “没瘦。”霍永安立马反驳道,“还胖了三斤,长了一寸高。”

    四公主:……

    恭王妃忍笑,“我说看着永安比之前精神,原来是长高了。”

    “恭王妃看着也越来也漂亮了。芊芊也是。”霍永安冲两人笑了笑。

    他离开娘身边这么久,多亏恭王妃和霍芊芊来看她。

    一行人在外面聊了几句,就进了公主府。

    四公主询问了霍永安在边陲的经历,得知没受伤、没被人欺负,并且还欺负了别人,松了一口气,抬手狠狠点了点他的脑门:“你啊!真是孩子气,都多大了。”

    霍永安嘿嘿笑了笑。

    霍芊芊见状,扯了扯恭王妃的衣服,给她使眼色。

    恭王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霍永安余光瞥见,他向来直来直去,“恭王妃有什么难事吗?”

    “我倒没有,还不是因为这个冤家。”恭王妃指了指霍芊芊,也不卖关子了,“她也想进军事学院。”

    “啊?可是我去冀州之前,你不是说要给芊芊说亲吗?”霍永安不解道。

    听到这话,恭王妃更加头疼了,瞪了霍芊芊一眼,霍芊芊连忙双手合十求饶。

    “我倒想给她招婿,一开始她也是答应了,后来看到徐衔蝉入了你的学院,她就起了心思,其实我就不明白,明明陛下为宗室弄了太学,不比军事学院好吗?里面一大堆男的,她有没有徐衔蝉的实力,永安,你快替我劝劝。”恭王妃眉心紧皱。

    四公主不好掺和她们母女两人中间,但是也觉得霍芊芊去军事学院风险太大。

    霍永安闻言,看向霍芊芊,“你知道军事学院日常训练有多少吗?”

    霍芊芊老实摇头。

    霍永安:“每天卯时起床集合,至少二十里的跑步、各种高强度训练,比如爬山、越野十里拉练、凫水训练……还要念书背课文,日复一日,你能承担住,我就带你去求陛下,不过你要想清楚,如果你入学,如果擅自放弃了,你就会名垂青史的,除了徐衔蝉,你就是第一军事学院有史以来,第二名入学的女子,还是郡主,第一个放弃的女学生。”

    恭王妃听到这话,心头一跳,觉得有些不对劲。

    “……”霍芊芊顿时瞪大了眼睛,眸光越发明亮。

    四公主对上恭王妃的眼神,面色有些愧疚。

    听霍永安这话,总觉得有几分鼓动人心的味道。

    ……霍芊芊不放弃,如果陛下允许,会是第一军事学院第二名入学的郡主。

    她搞不清,霍永安是不是故意说的。

    “我愿意!”霍芊芊迫不及待道。

    “……”霍永安歪头疑惑。

    明明他吓唬了一大堆,这人怎么反而越兴奋了。

    霍永安顿时皱起了眉,“你愿意没用,陛下允许才有用。”

    霍芊芊谄媚地将自己没碰过的茶盏送到霍永安面前,“永安表弟,你刚才不是答应了,要和我一起向陛下求情吗?”

    霍永安转眸思索,“有吗?”

    “嗯嗯呢。”霍芊芊连忙点头,“有呢,我和娘都听得清清楚楚。”

    恭王妃拒绝回答这话。

    四公主无奈劝道:“芊芊,你要想清楚,你年岁快到二十了,已经不能拖了,真进了军事学院,不好说亲。”

    “四姑姑不必担心,我又不嫁人,以后招个听话的男人入恭王府就好了。”霍芊芊抬头甜笑道。

    四公主:……

    恭王妃微微侧头,感觉脸颊热的不行。

    怪她!从小到大拿这话安抚霍芊芊,现下更不好解释了。

    ……

    徐衔蝉那边,才出校门,就被徐於菟给堵住了。

    徐衔蝉见到人,吓得后跳一步,“哥哥!你怎么来了?”

    徐於菟冷着脸道:“接你回家,怕你找不到住处。”

    “哦,咱们搬家了。”徐衔蝉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嗯。”徐於菟示意她上车。

    这里是京郊,若是靠两条腿走到紫禁城,要浪费一个时辰。

    徐衔蝉纠结了几分,最后还是跟着徐於菟上了马车。

    上去后,发现这马车不仅看着好,里面的空间更大、更舒适,她顿时笑道:“你还真疼我,租了一辆这么好的马车。”

    “小姐,这可是咱们自家的马车。”坐在车门口的小厮白釉解释道。

    他是今年徐於菟从广州带回来的,做事机灵,很讨人喜欢,学官话学的很快。

    徐衔蝉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断打量徐於菟。

    都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他哥下广州一趟,居然能买这么好的马车了。

    马车从德胜门大街,往北安门,然后又绕了半个紫禁城,到了东安门附近,马车咕噜咕噜地行驶在街面上,一路上竟然很少有波澜,稳稳当当的。

    徐衔蝉掀起窗帘,瞅着外面的水泥路,惊奇道:“哥哥,陛下这路铺了多少?”

    徐於菟:“大概京城的主街道都铺了。”

    徐衔蝉呢喃道:“真好。如果冀州也能用上这么好的路就好了。”

    她真的将冀州当成了故乡,等到自己从军事学院毕业后,一定会回到冀州的。

    “会有的,陛下说,等到发展好了,景朝的所有城镇都会有这些。”徐於菟说道。

    没过多久,马车在学士宅面前停下,徐衔蝉知道徐於菟搬了一个好地方,但是没说是紫禁城边上的独栋宅院啊,还是个闪亮的新房子,看着这前排后排差不多样式的修饰。

    徐衔蝉第一时间确认,他们住不起这里,但是自家哥哥偏偏带她来这里了。

    想起徐於菟之前下广州不久,回来后换了马车,有了小厮,现下又弄到了这么贵的宅子。

    徐衔蝉脑海里已经在闪现那些年在说书先生那里听道的关于景元帝惩治贪官的哪些手段,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哥不会糊涂了吧。

    “怎么了?”徐於菟疑惑地看着她。

    “嗯嗯……先不说,先进去。”徐衔蝉推着他进去,进了宅子里面,看了里面的装置还有布置,顿时死了心,这不是靠徐於菟的身份正常能买到的。

    徐於菟:……

    进了正厅,一名有些胖的老妇人给两人上了茶。

    徐衔蝉也不问老妇人的身份,一口将茶饮尽,长吐一口气,用力将杯子扣在桌子上,表达自己的担心和愤怒,“哥哥,你现在和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好的事?”

    “什么不好的事?”徐於菟疑惑,见对方一脸紧张,隐隐还带着谴责,想起之前在门口的异样,他眸光闪了闪,唇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你觉得呢?”

    “我觉得?陛下那么信任你,你平时可不是这般眼界浅的家伙,怎么就犯了错呢,若是陛下知道了,他肯定会对你失望的。”徐衔蝉急的绕着正厅直转圈,扭头瞅到徐於菟仍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顿时怒了,一把踹断身旁的椅子,“徐大虎!你回答我!”

    客厅内变得异常安宁。

    门口的白釉悄悄探着头,大人的妹妹脾气好暴躁,不愧是军事学院的学生。

    孙婆婆见状,扯了扯他,示意他不要凑热闹。

    白釉捂着嘴,表示他就是在这里候着,等着徐於菟的吩咐。

    徐於菟听到那声“徐大虎”,眉心狠跳,看着地上椅子的尸体,墨眸微眯,声音仿佛夹杂寒冰,“徐小猫,你能耐了,都敢拆家了!是打算上天吗?”

    “你别和我打岔,你老实告诉我,这宅子你从哪里弄来的?你在顾问处,那么多人眼红你,你还行事这么高调,就不怕旁人告到陛下面前吗?”徐衔蝉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茶盏,“现在还有心喝茶,你之前和我保证过,要堂堂正正当官,可是你现在,这是当好官的样子吗?”

    说完,一把将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

    “哇!”门口的白釉发出惊呼声。

    徐於菟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抬眸又看了看徐衔蝉,决定不逗她了,否则他担心宅子都会被拆了。

    他冲白釉招了招手。

    白釉见状,微微躬身,小跑进来,“大人。”

    他同时小心地看了看徐衔蝉一眼,搞不懂徐衔蝉为什么这么生气,她擅自去军事学院,明明应该大人更加生气的。

    徐於菟:“给徐小猫介绍一下这个宅子。”

    “徐小猫?”白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徐於菟在徐衔蝉面前喊了对方一次“徐小猫”。

    白釉嘴角一弯,露出深深的酒窝,“小姐,这宅子可是陛下特地给大人准备的,满朝文武也就顾问处的几位大人才有,而且陛下还给配备了马车,您不知道,朝堂的大人们可羡慕死咱们大人了。”

    “!”徐衔蝉懵了,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徐於菟,声音一下子没了气势,用极小的声音道:“真的?你不是在诓我?”

    徐於菟不理她。

    徐衔蝉抿了抿唇,看向白釉。

    只见白釉骄傲地昂起下巴,鼻子翘的老高,“小姐,这可是陛下在紫禁城边盖的新房子,距离宫门可近了,不是陛下近臣,就是有天大的能耐,都住不了这个宅子。您若是不信,可以出去打听一下,咱们是五号宅,旁边六号宅是谢公子,和大人同一届的洛状元在八号宅,这一排看去,院子最大、里面有两层阁楼的那栋是顾问处米首席的宅子。”

    见白釉说的头头是道,徐衔蝉已经信了九成,更加不敢看徐於菟了。

    “听清楚了吗?”徐於菟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惑人的笑。

    徐衔蝉咽了咽口水,乖乖道:“听清楚了。”

    “既然我的事已经解释清楚了,徐小猫,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军事学院的事情?”徐於菟似笑非笑道。

    徐衔蝉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哥……哥哥,军事学院是陛下让我进的。”

    “哦?所以你想告诉我,是陛下的错?”徐於菟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当然不是。”徐衔蝉连连摇头。

    她可不敢点头,怕她哥将她拆了。

    徐衔蝉深吸一口气,心中努力鼓劲,好女儿能屈能伸,本来就是自己错了,认个错就行了,如果硬扛着,徐大虎可不会对自己客气。

    想清楚后,徐衔蝉撩起长袍,直接跪在了徐於菟跟前,低头看着青石板,老实道:“哥哥,我错了,是我误会了你,是我自作主张,求褚大人向陛下求情,我保证以后在学院不会给你丢脸,一定让咱们老徐家长脸。”

    徐於菟:……

    白釉默默给徐衔蝉竖起了大拇指。

    大人的妹妹真是能屈能伸,进门的气势仿佛下山的母老虎,现在就是被抓住后脖颈的小猫,连毛都不敢炸了。

    徐衔蝉:……

    客厅内变得针落可闻,徐衔蝉和徐於菟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徐於菟抬手按了按额角,起身道:“我先去拜访谢兄,你在这里好好跪着,我不回来,你别起来,白釉,看着她。”

    “哦……啊?”快步想跟上的白釉没想到自己被抛下了。

    等徐於菟离开院子,跪在正厅的徐衔蝉歪身,侧耳听着旁边的动静。

    刚刚白釉说过,他们的宅院是五号宅,谢少虞是六号宅,就不知道是东侧还是西侧了。

    过了一会儿,西侧传来开门的动静,谢少虞清朗的声音传过来,“居然是徐兄。”

    “在下刚回来,看到门口的马车,推测谢兄回来了,特地来拜访。”徐於菟道。

    “徐兄请进!请进!”

    ……

    徐衔蝉听着声响,确定隔壁徐於菟不会回来,连忙起身了。

    “小姐……”白釉瞪大眼,手足无措地挡在徐衔蝉面前,用小声道:“大人让您跪着,你就算不跪着,咱们在一旁坐着行不,别出去。”

    大家都放各自一马,互相配合,要不然大人回来,都不好交代。

    徐衔蝉没想到这个小厮挺灵活的。

    “你放心,在他回来之前,我一定好好跪着,不会让你为难的。”徐衔蝉一边说着,一边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布置,闻着带着异香的生漆味,沐浴在阳光中,觉得整个人懒洋洋的。

    徐衔蝉小心走到西侧墙,将耳朵贴到墙上,听着对面的动静。

    徐於菟和谢少虞寒暄了一会儿,好像进屋了,她就听不见声音了。

    徐衔蝉撇撇嘴,一边用手敲着膝盖,一边探索院子,小院虽小,但是五脏俱全,正门面北朝南,三间大厢房外加一个正厅,东侧厨房、柴房、茅房都有,西侧角落还有一口水井,旁边种着一颗细脖子柳树,大概两三年左右。

    ……

    须臾,宅院的门再次被扣响。

    白釉挠了挠头,高声道:“谁啊?”

    门外说话之人声音有些尖细,“外地进献了一批林檎,陛下让我送与徐探花。”

    林檎乃苹果的古称,现在的苹果不如后世的那般脆甜,比较偏小,口感绵软,甜中带酸。

    徐衔蝉一听,整理了衣服,走到门前,“我哥哥去访……”

    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巴张的大大的,“陛……陛……”

    “徐姑娘,你忘了,在下姓霍!”霍瑾瑜含笑看着面前比她高大半头的女子。

    现下京城中宗藩子弟一大堆,姓霍可不少,她丝毫不怕。

    “哦……对!对……是霍,霍公子?”徐衔蝉试探地喊了一声。

    不怪她惊讶,陛下自从登基后,除了视察一些衙门、学院,私下里极少见到陛下出宫,没想到她才回来,陛下就过来看她了。

    徐衔蝉美滋滋地请霍瑾瑜进院,笑的眼睛都看不见缝了。

    白釉和孙婆婆拘谨地站在院中,看着霍瑾瑜、韩植、荀五三人,还有跟在他们身后的护卫们。

    尤其被韩植、荀五护在身侧的公子,虽然穿着玄色锦袍,腰间仅仅缀着双龙纹玉和麒麟玉佩,暗色的衣裳却遮不住他的风采,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世间韶华都聚在他身上。

    霍瑾瑜环视一周,“院子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徐衔蝉刚才想答“陛下赐的,当然是好的。”不过身边有白釉、孙婆婆他们,她就改了口。

    “徐於菟去哪了?他今日不是请假去接你吗?”霍瑾瑜缓步走进正厅。

    目光落到旁边碎裂的椅子、门口的碎瓷片,好奇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徐於菟缺柴烧,要劈椅子来烧。”

    听到这话,徐衔蝉脸蹭的一下红了。

    白釉下意识看向徐衔蝉,看着羞涩的大人妹妹,觉得万分稀奇。

    看到徐衔蝉这样子,霍瑾瑜哭笑不得道:“是你干的?你哥怎么惹你了?怎么才回来,就开始拆了。”

    霍瑾瑜坐下,示意徐衔蝉也坐下。

    韩植、荀五则是站在霍瑾瑜身侧。

    孙婆婆见状,转身就要给霍瑾瑜泡茶,韩植喊住她,让一名侍卫与她一起去了厨房。

    白釉看着韩植谨慎的模样,对霍瑾瑜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同时他想通知大人,否则单留小姐在这里,总怕小姐闯祸,尤其大人就在一墙之隔的隔壁。

    徐衔蝉噘嘴道:“我哥因为我入军事学院的事情和我发火。”

    “才不是呢!”白釉下意识反驳。

    徐衔蝉:……

    霍瑾瑜眉梢微挑,“怎么回事?”

    白釉见状,跑到中间,跪在了霍瑾瑜面前,解释道:“这位霍公子,小姐说的不对,大人可没有对小姐发火,反而是小姐回来,误以为大人收受贿赂,拆了椅子、扔了茶杯,然后小姐理亏,又因为军事学院的事情,大人就让她跪着了……不过,小姐没跪多久,大人一出去拜访谢学士,小姐就起来了!”

    徐衔蝉生无可恋地看着白釉,她发誓,她也要买个丫鬟,好和白釉对着干。

    霍瑾瑜目光落到徐衔蝉身上,笑容带着几分促狭,“徐衔蝉,你能耐了。”

    “霍公子,这件事是我冲动了。”徐衔蝉见状,也不再狡辩,迅速在地上跪下了。

    她能屈能伸!

    霍瑾瑜:……

    白釉惊诧地看着她。

    这位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大人妹妹居然主动跪了。

    坏事……不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吧,他要不要吼一嗓子给隔壁的大人提醒啊。

    “你起来吧。”霍瑾瑜无奈地用扇子敲了敲额头。

    刚才那小厮说了,这边徐衔蝉刚跪下不久,后脚徐於菟就去隔壁了。

    看来还是舍不得罚亲妹妹啊。

    “你说徐於菟在谢少虞那里?”霍瑾瑜嘴角微抽,居然是一墙之隔。

    徐衔蝉连连点头:“没错,公子你要去看吗?刚才我看柴房有个梯子,爬上就能看到。”

    众人:……

    韩植:“大胆!”

    居然让陛下去爬墙头,传出去后成何体统。

    霍瑾瑜单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高度够吗?”

    为了采光方便,学士宅的院墙虽然不高,也达到两米半了。

    “陛……公子!”韩植震惊。

    “放心,不会出事,就当是散心。”霍瑾瑜安慰道。

    众人听得眼皮直跳。

    哪家散心是上梯子。

    徐衔蝉赞同地点头:“霍公子说的没错,就当是散心。”

    “你闭嘴!”韩植给了徐衔蝉一个眼刀子。

    亏他以前觉得徐衔蝉长得好。

    长得好,长得俊朗有什么用,还不是用脑子换的。

    总之以后他要防止徐衔蝉接近陛下。

    白釉站在院中,看着徐衔蝉从柴房找出梯子,还用抹布擦了一遍,然后放在了西侧那边墙上,冲着那名霍公子热情道:“霍公子,咱们悄悄的,吓哥哥他们一下。”

    霍瑾瑜也不推辞,将折扇递给韩植,然后在韩植欲言又止的目光中,爬上梯子,很快爬到了墙头。

    带笑的脸才露头,目光刚落到院子里,正好和一双含笑丹凤眼对上了,脑袋微转,又对上一双错愕的桃花眼。

    霍瑾瑜身子微僵,眨了眨眼。

    下方的徐衔蝉小声喊道:“霍公子,怎么了?”

    此时站在院中的徐於菟、谢少虞拱手行礼,齐声道:“参见霍公子!”

    徐衔蝉:!

    “……平身。”霍瑾瑜有些尴尬地仰头看着西侧的云,“朕……我在欣赏夕阳,啊……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韩植抬头看了看头顶耀眼的太阳,脑门降下黑线。

    陛下,现下也就才过了午时。

    第53章

    凉风吹拂,旁边的树叶随着秋风摇曳。

    霍瑾瑜站在梯子上和徐於菟、谢少虞大眼瞪小眼。

    徐衔蝉仰头看着霍瑾瑜,不知道现在,她是要继续在正厅跪着,还是先走为妙。

    白釉听到对面徐於菟、谢少虞的声音,知道这位霍公子做“坏事”暴露了,为了不让这位大人物公子难堪,他努力蹦跳,高声道:“公子,是小姐撺掇霍公子爬梯子的。”

    徐衔蝉:!

    旁边的韩植点了点头,徐衔蝉虽然不太靠谱,但是徐於菟买的小厮还是有脑子的。

    霍瑾瑜尴尬了一瞬后,很快调整好心态,两手搭在墙头,饶有兴致道:“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明显早就守在墙角了。

    谢少虞看着霍瑾瑜这动作,欲言又止,可是看着陛下脸上的笑容,又不想泼冷水。

    徐於菟恭敬道:“公子,我与谢兄一开始在屋内聊天,后来听到墙边的动静,我对家妹的性格还有些了解,所以想出来训斥家妹几句。”

    谁曾想,上来的居然是陛下。

    “哦。你放心,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不掺和你们俩。”霍瑾瑜戳了戳墙头的琉璃瓦,目光落到谢少虞身上,笑了笑,“看来塞外的太阳威力没有广州的强,谢师侄风采不改啊!”

    别人去边陲走一趟,都被塞外的风雨摧残一番,谢少虞虽然清瘦了一些,但是面上的青涩和之前若有似无的拘谨已经完全退去,风采更加出众,一句人话,就是出去更能唬人了。

    谢少虞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霍公子过奖了,确实岭南的烈日要更强。”

    霍瑾瑜:“永安那些人一路上可有给师侄惹麻烦,若是惹了,我作为长辈,肯定不饶他。”

    “军事学院的众学子都很努力,没有辜负朝廷的教导,而且在冀州也没有一日懈怠。”谢少虞温声解释道。

    “看来谢师侄对他们很满意,明日我就去学院看看。”霍瑾瑜思索道。

    今天是虢国公他们去接了军事学院的学子,她原想打算过两天挑个时候去看看,既然谢少虞夸奖他们,她就去看看。

    徐於菟这边的院子里,地面的白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额头冷汗直冒,悄咪咪地蹭到徐衔蝉身边,声音都快哭了起来,“小姐,墙头那位到底是谁?”

    他应该猜错了吧。

    徐衔蝉斜了他一眼,“别乱说话,自己的答案就记在心里就行。”

    “!”白釉瞪圆了眼睛,这次真的哭出来了,“真……真真是陛陛……陛……”

    徐衔蝉直接捂上了他的嘴巴。

    心中叹气,自家哥哥这个小厮聪明有点,就是太胆小了。

    白釉努力深呼吸,目光灼灼地看着墙头的霍瑾瑜,眼睛满是惊奇。

    这既是他们景朝登基不久的皇帝,看着年纪是挺小的。

    但是人家才登基,就打败了鞑靼,扩充了领土,而且前段时间还处理了两个藩王。

    白釉想起这些时间在京城看到的方方面面,眸光由惊奇敬畏,变成了敬佩和仰慕,还有几分兴奋。

    等到他老了,要告诉自己的孙子,说自己当年可是见过皇帝爬梯子。

    ……

    徐於菟见霍瑾瑜仍然不打算下来,苦口婆心道:“霍公子,上面不安全,您不如下来吧。”

    霍瑾瑜轻咳一声,“你家梯子不错,以后如果谢师侄不理你了,这梯子还是有用的。”

    谢少虞:……

    徐於菟:?

    为什么陛下会觉得是谢少虞不理他呢?

    霍瑾瑜表示,她就是随口一说。

    “噗呲。”徐衔蝉抿嘴忍笑。

    墙那边的徐於菟听到动静,沉声道:“徐小猫,你还有脸笑!”

    徐衔蝉:……

    霍瑾瑜和谢少虞、徐於菟他们摆了摆手,然后三下五除二,从梯子上跳了下来。

    “唉,祖宗啊!你稳着点,如果出了事,奴才这条命还有荀五他们,都不够撕的。”韩植连忙上前扶住她。

    “好了好了,我以后会小心。”霍瑾瑜才落地不久,这边院门已经打开。

    众人下意识扭头,果然是徐於菟、谢少虞他们。

    徐於菟、谢少虞给霍瑾瑜行了礼,一行人到了正厅,霍瑾瑜坐下,见众人站着,随口道:“都愣着干什么,坐下啊!”

    徐於菟、谢少虞依言坐下,徐衔蝉站在场中反而不动,目光游移,不知道她是该坐,还是跪。

    徐於菟声音微沉:“坐下。”

    “好的。”徐衔蝉眼睛一亮,从善如流地坐到了徐於菟对面。

    接下来一段时间,霍瑾瑜询问了谢少虞边塞的情况,谢少虞也说了一些自己意见。

    谢少虞:“即使现在边塞基本无战事,也不能擅自放松,边防不可松懈,军屯要时刻整修、军备不能缺少,还有一事,我这次去边陲的路上,发现有官员和地方士绅兼并军田的事情,情况虽然不至于太严重,但是长久以往下来,恐怕于国无利。”

    霍瑾瑜蹙眉沉思。

    自古以来,为了缓解民间的压力,一些朝代会有军队屯田的习惯,而景朝也有自己的军田,一部分官兵负责耕种,另外一部分官兵负责战备。

    对于这种方法,老霍头也颇为自得,觉得他养了百万兵,但是没有给民众增加压力,地方军队就能自给自足。

    根据规定,屯田兵一家每月可以领到一百五十斤粮食,当然是没有脱壳的粗粮,这些粮食基本能够满足一家的生活所需。

    这些年,一些地方的贪污腐败有些严重,之前已经有官员和地方地头蛇侵占屯田军的田地,前两年打仗,许多将士奔赴前线,造成后方的一些耕地荒废,更加让他们肆无忌惮。

    之前地方官员曾经给她送过密折,说山西许多地方的屯田军的田地被兼并,当地驻军将士的生活急转直下,一些人开始沦为当地将领、豪强们的佃户。

    此种风气居然已经快传到冀州那边了。

    霍瑾瑜眉梢微沉,右手指尖不断敲击着桌子。

    厅内其他人不敢吭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白釉缩在角落里,时不时偷瞄一眼。

    他这是赶上国家大事了吗?

    谢学士在说屯田的事吗?他们村二杆叔分到的田就被当地的千户给占了,二杆叔报给官府,官府也不管,后来听说县太爷也分了三成。

    “我知晓了,尔等今日才回来,好好休息,至于接风宴,我看来是蹭不上了。”霍瑾瑜起身。

    众人连忙跟上。

    徐衔蝉不舍道:“霍公子,你要走吗?”

    “嗯,我就是有些无聊,想看看你们满不满意这宅子,现在人看了,刚刚也攀梯子散心了。”霍瑾瑜撑开折扇,缓缓摇了摇。

    谢少虞、徐於菟听到“散心”这二字,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陛下如此有童趣。

    谢少虞、徐於菟、徐衔蝉一起将霍瑾瑜送出门,看着霍瑾瑜上了马车。

    等到马车在路口消失,众人长松一口气。

    白釉赶紧告状,“公子,是小姐鼓动……霍公子上墙的,霍公子一开始压根没想过这事。”

    徐衔蝉默默撸了撸袖子。

    白釉缩头躲在徐於菟后面。

    徐於菟瞥向徐衔蝉,“徐小猫!”

    徐衔蝉两手背在后面,仰头望天,“天太热。”

    “……”徐於菟无奈扶额,看向谢少虞,“谢兄,你如若不嫌弃,不如在下为你接风洗尘吧。”

    “还请徐兄见谅,我稍后还要回去看外祖和老师,不如晚上,我请徐兄?”谢少虞面色愧疚道。

    “罪过!罪过!是在下疏忽了。”徐於菟连忙告罪,“理应是我给谢兄接风洗尘,不如晚上我在院子里摆一桌席面,咱们互相接风洗尘。”

    谢少虞见状,也不再推辞,与徐於菟定下了时间,就回去了。

    徐氏兄妹站在宅子门口,看着谢少虞进了六号宅的门。

    等到大门关闭后,徐衔蝉脚尖一转方向,干笑两声:“哥哥,麒麟院的褚大人肯定想我,我也要去拜访她!”

    “慢着。”徐於菟轻飘飘的两个字将她钉住。

    徐衔蝉眼珠子转了转,还有些不死心,“要不哥哥你和我一起去?”

    徐於菟不语,指了指院子里面。

    动作不言而喻。

    进去!

    哪也不能去!

    徐衔蝉:……

    最后徐衔蝉最后在心中权衡了,她强行逃了的后果,比武力,两个徐於菟打不过她,比脑子,两个她打不过徐於菟,奈何对方还是自己的哥哥。

    最终徐衔蝉叹了一口气,走回了院子,然后来到正厅,不用徐於菟提醒,十分干脆地跪在了正厅地上。

    徐於菟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道:“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不该不和你说一声,就擅自去了军事学院。”徐衔蝉闷声道。

    “还有呢?”

    徐於菟挑眉,“陛下来了,你明明知道我就在隔壁,居然还敢鼓动陛下胡闹,若是陛下受了伤,你能担得起吗?”

    徐衔蝉微微缩了脖子,小心瞄着他,“那梯子我试了,保证结实,不会让陛下受伤,你干嘛不信我。”

    徐於菟此时额角青筋直跳,“听你这话是不知悔改啊!那你就在这里继续跪着。”

    为了防止徐衔蝉阳奉阴违,徐於菟让白釉将他的公务拿到厅内。

    就这样一边办公,一边监视徐衔蝉。

    徐衔蝉老老实实跪着,无奈地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

    谢少虞先去了谢府拜访了谢公,吃了午饭后,又去了宋宅。

    宋致一看他这个时候来,就知道他多半在谢公那里吃过饭了,让人上了健胃的茶,“你那宅子看了没?”

    “外公早就将东西都给我备好了,宅子也好,正好和徐兄相邻,以后去皇宫也快。”谢少虞笑道。

    说起这,宋致酸溜溜道:“陛下都喊我无数声师兄,都没有给我弄个宅子,这声师兄还没有‘师侄’管用。”

    “……陛下这是为顾问处准备的。”谢少虞薄唇抽了抽,“若是以老师的实力,入顾问处,首席非你莫属。”

    “师侄”这个称号压力也大啊!

    “你不用说好话,我就是随便说说。”宋致抿了一口茶,“对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京城可忙了,你若是有时间,可以去安定门那边看看陛下开的燕都太学,他们学的课本也挺有意思的。”

    谢少虞目露疑问。

    宋致长眉上挑:“你觉得陛下之前建立的麒麟研究院如何?”

    “很好,不以出身论高低。”谢少虞答道,“他们研究的东西,是我等这些永远从诗书中无法实现的。”

    而陛下作为一个帝王,对于那些锦绣诗歌并不在乎,更看重一些工科东西。

    宋致欣慰地点头,“我看了看礼部准备的课本,未来燕都太学估摸着会成为一个小麒麟院。”

    “小麒麟院。”谢少虞呢喃了一声。

    他在回来的路上,也听过一些燕都太学的消息,许多人以为未来它会是个“大国子监”,未来陛下可能允许宗藩子弟为官,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国子监可能都要合并到燕都太学中。

    毕竟自从朝廷局势稳定后,主要是以科举取士,被广大读书人视为正途,而且因为国子监素来严厉,可是生源质量不怎么好,也被一些人排斥,近来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了。

    他不怀疑老师的话。

    “若是这样的话,就怕被一些朝臣弹劾。”谢少虞有些担忧道,“毕竟麒麟院一些东西至今被某些人诟病不是正途,误人子弟。”

    恐怕那些藩王也不会答应。

    宋致笑了笑:“我也曾这样告诉陛下,你猜陛下如何说?”

    谢少虞:“如何?”

    宋致仰头叹息,“陛下说,于百姓有利的就是正途,他这个帝王会让这条路成为康庄大道。”

    而且陛下最近在让翰林院弄什么“专利法”,用来保护一些发明了稀奇东西的人的利益,他觉得挺有意思的。

    此法公布后,如果真能依法行事,估计能吸引不少民间奇人。

    谢少虞沉默,最终道,“这话确实有理。”

    他不想说陛下太天真,对于大部分底层百姓来说,他们不稀罕陛下说的这些话,只想每餐多吃几粒粮食,这是他这次去冀州出差最深刻的印象。

    此次冀州之行,不止是对军事学院众人的历练,还是对他的,之前他在家乡也见过贫苦百姓,那时他是谢府小公子,而现今他乃陛下的内阁学士,隶属顾问处,两者的心态不一样。

    ……

    霍瑾瑜次日带人去了军事学院,赏了众人一些东西,说了一些勉励的话,算是结束了这次行程。

    刚回到乾清宫,陈安国就带着霍雏凤来了。

    “凤儿,你们怎么来了?”霍瑾瑜诧异道。

    陈安国、霍雏凤行了一礼,然后陈安国屁颠屁颠跑到霍瑾瑜跟前,“陛下,我和凤儿想去军事学院。”

    “你?”霍瑾瑜看了看对方的身高,屈指敲了敲他的脑门,“你年龄不够,身高也不够,还想去军事学院。”

    陈安国小手捂着脑袋,眼珠子转了转,“我明年就可以了,可以一起去。”

    “小叔公,我想万寿节后就入学。”霍雏凤拱手道。

    霍瑾瑜眼睛微眯,若有所思道:“你们确定?”

    陈安国握紧拳头:“霍永安都去了,我们也要去。”

    霍雏凤:“我觉得军事学院更适合我,祖父也赞同。”

    陈安国探着头,同样积极道:“我爹也同意了,还说明年秋季,他就请旨进京看我入学。”

    看着两人眼中的渴望,霍瑾瑜也不好说什么,“好吧,朕答应你们,只是朕要提醒你们,若是你们擅自退学,大哥和楚王不会轻易绕过你们的。”

    两人面色一喜,连连点头。

    二人相携离开后,才不过半个时辰,霍永安带着霍芊芊过来了。

    看着又是两人组合,霍瑾瑜顿时心生不妙,等两人行礼完毕后,干脆利落道:“你们想要干什么?闯祸了?还是惹到了长辈了?”

    霍永安、霍芊芊连连摇头。

    霍永安将霍芊芊推到他面前,“芊芊有事想求陛下小舅舅。”

    霍瑾瑜挑挑眉,沉声道:“芊芊。”

    听到这话,霍芊芊当即跪下,肩膀绷得紧紧的,神情坚毅:“陛下,我想入军事学院。”

    霍瑾瑜:……

    霍永安见他不说话,跟着重复一遍,“陛下小舅舅,芊芊她想进军事学院。”

    “朕没聋。”霍瑾瑜扶额头疼,“芊芊,有人欺负你了?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朕给你就做主,霍永安,将你姐拉起来。”

    霍永安见状,扯了扯霍芊芊。

    霍芊芊拒绝,“陛下,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霍瑾瑜转身坐到椅子上,淡淡道:“你若是不起来,那就跪着吧,咱们也就不用谈了。”

    “……”霍芊芊瘪了瘪嘴,知道霍瑾瑜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乖乖起身,乖巧道:“陛下,去学院这事,我考虑了好久,我是父王唯一的孩子,就算是女子,也想撑起恭王府,让母妃放心,我知道军事学院辛苦,这些霍永安都和我说了,但是我不后悔,也绝对不会放弃。”

    说完话,霍芊芊偷偷看了看霍瑾瑜,将对方面色平静,没有变化,连忙向霍永安求救。

    没等霍永安开口,霍瑾瑜问道:“芊芊,前段时间,朕去看太妃,太妃说,最近再愁你的婚事。你入军事学院,婚事怎么办?”

    “我现在不想嫁人,母妃也不求将我嫁入什么高门大户,等过两年,招个听话、好看的男人就可以了。”霍芊芊也清楚她的优势和劣势。

    她父亲虽然是先帝亲子,但是英年早逝。恭王府就她与母亲两人支撑,还好先帝和陛下给与他们支持,若是她再嫁出去,母妃就要一辈子老死在恭王府,说不定还可能被迫过继一个嗣子,所以她肯定是要招赘的。

    南宁侯夫人说的很好,与其嫁到别人家当小媳妇,不如在自己家里。

    不过她这次看人要准些,不能像南宁侯夫人当年那样,找到的赘婿人选不行,最后要去倒追南宁侯。

    霍瑾瑜:……

    霍瑾瑜闭眸深思了一下,须臾睁开眼,“此事不止是你一人的事情,太妃那里,朕也要给交代,朕给你三天时间,你若是劝服太妃、恭王妃他们,再说这件事。”

    霍芊芊傻眼。

    太妃那里,她还没说,以崔太妃的性子,有很大可能不赞成,说不定还会催促母妃早日给她招婿。

    “怎么?这点小困难就解决不了,那之后就不要想了。”霍瑾瑜摇头道。

    霍芊芊入军事学院估计也会引起朝臣一波揣测,她不同于徐衔蝉,徐於菟虽然是朝廷命官,但是徐衔蝉身份比较简单,可是霍芊芊她是已逝恭王的独生女,牵扯到恭王府的传承。

    “好,陛下,我一定劝太妃答应。”霍芊芊坚定道。

    霍瑾瑜:“做到再说吧。”

    等到霍永安、霍芊芊离开,霍瑾瑜继续批改奏折。

    韩植小声询问,“陛下,你真让芊芊郡主去军事学院?”

    “你觉得不行?”霍瑾瑜停下笔,示意韩植继续说。

    韩植轻咳一声,“陛下,若是芊芊郡主进了,后面再有人求您呢?”

    难不成还答应。

    说实话,陛下想让女子长进,真不用来一个塞一个,徐衔蝉她是本身条件足够,霍芊芊从小锦衣玉食,虽然懂些骑射,但是和男子还是有差别的。

    霍瑾瑜俏眉忽而一蹙。

    韩植提醒的对。

    霍瑾瑜:“韩植,你去第一军事学院一趟,将它去年下半年的体测结果调出来。”

    “陛下要这些干什么?”韩植一头问号。

    “你说得对,军事学院也不能什么女子都能进,不管男女都要有个章程。”霍瑾瑜勾唇道。

    “陛下英明!”虽然还不知道陛下要干什么,不妨碍韩植赞赏。

    “快去。”霍瑾瑜摆摆手。

    韩植见霍瑾瑜催的急,也不耽搁,马上就离开了。

    檀菱好奇道:“陛下,您要定下什么章程?是不是提高女子入学门槛?”

    “不说身份,最起码体能上不能吃亏,你说,将女子入学门槛设为男子体测平均数如何?”霍瑾瑜询问道。

    “陛下,这样的话,对女子是不是不公平,女子本就体弱。”陛下将最低标准设为男子体测平均值,按照她的理解,也就是入学的女子要打败一半男子,这样太难了。

    “这世道本来就对女子不公平,在军事学院那种地方,就是以强为尊,朕让女子入学是给她未来多一条路,不是让她享受特殊待遇的,再说这样才不会让那群男子乱说。”霍瑾瑜淡淡道。

    再说她让韩植去取的是去年的结果,一群才入学不久勋贵子弟,本身实力有限,而且年纪大小跨度大。

    檀菱:“陛下,您这标准是不是从芊芊郡主这里起效?”

    霍瑾瑜点头,“等到韩植回来,朕将标准定下,若是太妃过来,你就将这事告诉她,她自会知道如何处置。”

    她这里又给霍芊芊加了一道门槛,太妃也知道她的意思,想来不会哭着来求她了。

    檀菱点头。

    猜出霍瑾瑜的用意,设门槛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算是给太妃一个交代。

    ……

    韩植很快将第一军事学院第一学年的体测结果带了回来。

    霍瑾瑜选了中位数,酌情设立了标准,忙碌了半个时辰,将编好的体测标准交给檀菱,“你看看,这样如何?”

    檀菱看了看,苦笑一声,“奴婢是达不到的。”

    霍瑾瑜:“不知道芊芊会不会被劝退。”

    ……

    霍芊芊和崔太妃的沟通并不好,崔太妃当然舍不得霍芊芊去受苦,霍芊芊有自己的注意。

    即使霍芊芊拉上霍永安,也暂时没有改变崔太妃的主意。

    崔太妃等霍芊芊、霍永安离开后,就带人去了乾清宫。

    自从四公主回来后,崔太妃精神面貌年轻了不少,不过平时都待在自己的宫里,甚少去乾清宫打扰霍瑾瑜。

    崔太妃来到时,看到乾清宫的女官檀菱满脸笑意地守在门口,眸光闪了闪,“檀女官这是在等本宫吗?”

    “不愧是太妃。”檀菱温柔笑道。

    崔太妃望了望乾清宫宫门入口方向,语带一丝祈求,“檀女官,陛下现在有空吗?本宫有事想求陛下。”

    “太妃娘娘想说什么,陛下已经猜了出来,这也是奴婢守在这里的用意。”檀菱掏出一本黄折子,“陛下刚刚定下了标准,说女子入学,首先要进行基础体能测试,这上面就是体能测试内容,芊芊郡主若是想入学,先过了这些再说。”

    崔太妃愕然,迟疑地接过折子,打开看了下,虽然她不太懂这种东西,但是看到上面的“五里平野跑”、“五里山地跑”,普通女子哪能接受的了。

    明明芊芊之前信誓旦旦地说,陛下答应了她,现在却设了门槛,芊芊知道后,不会伤心吧。

    檀菱:“陛下政务繁忙,还请太妃见谅,不过奴婢觉得,若是芊芊郡主真的能完成这些,您就允了吧。”

    崔太妃攥紧折子,表情颇为哭笑不得。

    她担心这东西拿回去后,芊芊会受不了。

    ……

    次日,霍芊芊带了宫外最好的点心,还给崔太妃挑了精致的头面首饰,崔太妃喜欢看书,她挑选了一箱子游记,然后带着东西浩浩荡荡地进宫了,打算在崔太妃那里磨一天。

    崔太妃看着孩子的精致秀颜,眼眸中的渴望都快溺出来了,又有些不忍。

    思来想去,崔太妃决定还是据实相告,就算她答应了,霍芊芊也要接受现实。

    “芊芊,昨天,本宫去找陛下,陛下给了本宫这个,说想入军事学院的女子,必须要通过这些考核。”崔太妃将折子递给她,眸中带着心疼。

    “什么啊?”霍芊芊笑容灿烂,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弄好章程了,在看清里面的内容后,笑容一下子被浇灭了,眼睛都快瞪出来了,“陛下说笑的吧!”

    他怎么又反悔了!

    她之前应该反应过来,陛下没有当即答应,反而用太妃拖时间,就是不想她进去。

    她真是个蠢货!早就该想明白的。

    崔太妃见孩子眼泪如珍珠一样往下掉落,轻轻将她揽在怀里,素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孩子,陛下并不是针对你,军事学院培养的都是将士,那位徐姑娘,我听说过,她虽然是女子,但是身手、个头不输男子,所以陛下才同意,你一个金枝玉叶进去,先不说会不会被人嘲笑,你能坚持住吗?”

    “能!”霍芊芊抽噎了一声,用力抹掉眼泪,仰头看着她,再次重复了一遍,“太妃,我能!我是父王唯一的女儿,我要撑起恭王府。”

    听到这话,崔太妃泪如泉涌,她将怀里的姑娘抱得更紧了,轻声道:“我给你问清楚了,折子上的标准取的是去年全学院男子体能考验的平均数,你若是能达到,朝野那群人也就说不出什么花来,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霍芊芊闻言,哭的更大声了。

    陛下好狠的心啊!

    “你不试一下吗?”崔太妃没想到她没被吓到,霍芊芊居然被镇住了,她想了想,“其实军事学院没什么好的,咱们去太学,那里你就不用有这个门槛了。”

    “我不!我去问问徐衔蝉,让她帮我一下,才不让陛下小看。”霍瑾瑜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给崔太妃行了礼,然后就离开了。

    宫女看着对方飞奔的身影,担忧道:“娘娘,你觉得郡主能行吗?”

    崔太妃叹气:“能不能成要靠她自己。”

    ……

    霍芊芊与徐衔蝉不熟,但是他们认识一个共同的人,就是霍永安。

    三人在学院附近唯一的茶楼集合。

    霍芊芊见到二人,将那份折子递给他们看,可怜巴巴道:“陛下说,女子入学这些要及格。”

    徐衔蝉和霍永安一起看了看,两人一起抬头,齐声问道:“很难吗?”

    霍芊芊顿时一头黑线,将折子摊在桌上,手指使劲戳着上面的内容,怒道:“这难道很简单吗?”

    喊完,她反应过来,陛下说了这标准是平均数,霍永安去年是名列前茅,至于徐衔蝉,看她的身板,就知道对她没难度。

    霍永安:“这个我要解释一下,现下我们的训练内容已经翻倍了,这就是去年大家才入学时的难度,你如果想进,日后能承受后面的训练?”

    霍芊芊:……

    徐衔蝉点头,“我可以作证,郡主,我们现下在学院还没有学行军打仗,平时就是念书训练,您要清楚。”

    霍芊芊看着上面的内容,想想加倍后的训练量,默默咬紧了呀,扯了扯徐衔蝉,“你觉得我能行吗?”

    徐衔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只要您听我的,训练个两三个月,应该能行吧!如果到时候不行,咱们再求陛下降低要求,陛下很讲道理的。”

    “可以吗?”霍芊芊仍然半信半疑。

    “你不愿意?”徐衔蝉眼睛微眯。

    霍芊芊不会放弃了吧,她想有个女同窗。

    “唔唔唔!”霍芊芊连忙摇头。

    就这样,徐衔蝉、霍永安一起给霍芊芊定下了训练日程。

    等到日头快落山时,霍芊芊有些晕乎乎地拿着训练日程计划回去了。

    夕阳将万物的影子拉的又斜又长,徐衔蝉、霍永安站在路中间,两人两手环臂,双脚微跨,望着霍芊芊离开的马车。

    徐衔蝉:“永安殿下,你觉得郡主能行吗?”

    “能。你我都知道,那种体能测试强度就是十二岁的孩子按照计划训练两三个月,也是能成的,何况她。”霍永安偏头思索道。

    徐衔蝉叹气,“郡主啊!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

    关于屯田问题,其实早有苗头,之前也有官员上报这种情况,景元帝时期,他正在准备打鞑靼,暂时将这事按下了,霍瑾瑜登基后,就对鞑靼动手了,暂时忽视了这事,现下鞑靼已经打完,这件事就要摆在明面上了。

    让底层官兵知道是谁为他们遮风挡雨,她并没有辜负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

    对于土地兼并的问题,这就如朝堂的贪腐,除之不尽,无法根除,只能加强监管和惩罚,即使采取了措施来限制,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时候措施和政策可能变成助纣为虐的利刃。

    霍瑾瑜想现在动手,就是不想土地兼并未来不可收拾。

    至于这活谁干?

    米开城一个。

    她早就和米开城说过,要给他派其他活计。

    再加上几名都察院的御史组成巡查团,力求在一年内,改善国内的土地兼并问题,尤其军田兼并。

    至于时间,她打算等到洛平川归来后,加上他就出发。

    可是单凭米开城还有几名御史,即使有她的命令,也对付不了一些地方的地头蛇。

    霍瑾瑜想了想,余光瞥到书架上宣王送给她的一尊玉雕,唇角不禁扬起。

    六哥,反正你现在是个孤寡老人,正好给你找点事做。

    ……

    宣王很快接到了霍瑾瑜宣他进京的圣旨,说是想他了,想在万寿节前见到他。

    宣王目露怀疑,将圣旨看了两遍,纳闷道:“陛下让我进宫干什么?”

    传旨官谄媚道:“陛下不是说了吗?他想王爷了。”

    宣王白了他一眼,“陛下有这么好心吗?”

    传旨官只得嘿嘿笑。

    这位可是陛下的亲哥哥,深受陛下的信任,他可不敢给冷脸。

    等到传旨官离开,王府长史见宣王头疼的模样,凑近道:“王爷,您不开心!”

    宣王用手敲了敲手中的圣旨,叹气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七没事绝对想不到我。”

    长史出主意:“您若是不想去,咱么要不装病?”

    “啪!”

    “出的什么主意?你能想到,他会想不到吗?”宣王用圣旨敲了他一下。

    长史只能嘿嘿赔笑,不在说什么。

    要他看,这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陛下和殿下谁都不要说对方。

    第54章

    洛平川带着母亲提前归来。

    谢少虞傍晚从宫中回来,听说洛平川回来了,带着郑余牙转交的信和一些冀州地区的土特产上门。

    洛平川的宅子在八号,距离谢少虞也就几步路的时间。

    宅门被敲响,里面传来洛平川的声音,“谁啊?”

    谢少虞高声道:“洛兄,是我,谢少虞!听闻你回来了,将郑余牙所托书信交给你。”

    听到这话,里面的脚步急促起来。

    “啪”的一声,宅门被打开。

    洛平川一身青色布衣,看着面庞消瘦了一些,看到谢少虞,带着喜色,“谢兄好久不见。”

    谢少虞拱手道:“洛兄好久不见。”

    洛平川让出半身,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与母亲今日才回来,还在收拾宅院,实在有些唐突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从旁边柴房出来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花白头发,衣服素净,不笑时带着几分苦相,可能时常皱眉,双眉间早就刻了一道沟壑。

    看到谢少虞时,有些沧桑的眸子带着几分警惕,听到洛平川介绍后,嘴角下意识勾起笑容,“原来是平川经常说起的那位谢公子,多谢您这些年对平川的照顾。”

    谢少虞拱手道:“大家同榜出身,又都在顾问处,自然要相互照顾。”

    “哦。”洛母不着痕迹地打量谢少虞,面露欣赏,“谢公子果然是仪表堂堂,不似我家这位,唉!老身真是为他头疼死了。”

    “娘。”洛平川无奈地喊了一声。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喜欢娘唠叨这些,谢公子,正厅刚刚才收拾出来,你和平川先说话,老身去给你们烧茶。”洛母指了指正厅方向,然后从柴房抱了一堆柴火去厨房了。

    “伯母不必这样,在下与洛兄相识已久,不用这般客气。”谢少虞拿过一旁小厮手中的包裹递给洛平川,“洛兄,这里面有郑余牙给你写的信,还有一些冀州当地的特产。”

    洛平川接过,并没有打开看,瞳孔微颤,面色有些激动,“他……他还好吗?”

    去年到冀州的时候,没有找到人,让他以为人没了。

    “郑余牙现今在南戈滩铜矿场当小吏,这种曾经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在冀州很吃香的。”谢少虞说道。

    洛平川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洛母不住用袖子擦着湿润的眼眶,“过的好就行,过得好就行,他是个好人,好人啊!”

    平川说了,若不是郑余牙替他挡了,遭难的就是他了,到时候,被污蔑舞弊事小,她更担心平川遭遇其他的。

    “不……郑公子不翻案,老身一辈子不安心,就是到九泉之下,也要告到阎王殿里。”想起以前他们在老家的待遇,洛母目光变得猩红,满满的不忿和委屈。

    “娘,现下我已经带你来京城了,一切都会好,我一定会为郑兄翻案的。”洛平川半搂住妇人有些瘦小的身躯,拍了拍她的肩膀。

    洛母闻言,抬眸注视他,欲言又止。

    谢少虞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也不插话。

    最后洛平川、谢少虞还是被洛母赶进正厅,她去烧水煮茶。

    谢少虞见状,让书童去帮她。

    两人坐在厅中,洛平川两手一摊,“让谢兄见笑了,实在是今日才归来,明日我打算请个婆子和丫鬟,这样家母也能轻松。”

    谢少虞闻言,瞥了他一眼,“我早就告诉你,身边还是要有服侍的人,你偏偏不愿意,事事亲力亲为,陛下的俸禄又不少,难道堂堂内阁学士还捉襟见肘了?”

    “……”洛平川无言以对,直接扭头。

    谢少虞以为读书人都是大少爷吗?他以前独自求学的时候,就靠自己,比起以前的压力,现在这些都是小事情。

    大概半刻钟后,洛母给二人上了茶。

    片刻后,院门再次被敲响。

    洛母迎出来,一边走,一边道:“来了。”

    谢少虞、洛平川诧异,缓步来到院中。

    院门被打开,洛平川就听到洛母错愕的声音,“这位……公子……来找谁?”

    徐於菟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他们耳朵里,“在下徐於菟,听闻洛兄已经回来了,敢问这位大娘,洛兄可在?”

    洛平川叹笑,快步上前,“徐兄!”

    徐於菟看到洛平川、谢少虞,拱手道:“原来你们都在啊!”

    等到众人坐到厅内,徐於菟发现洛母时不时瞅他一眼。

    虽然他知道他的面容较之寻常男子有些艳丽,但是也没有稀奇到如此夸张的地步吧,而且男生女相,自古以来,也不太稀奇。

    “咳。”洛平川也察觉洛母的眼神有些冒犯了,连忙轻咳一声。

    洛母反应过来,连忙收回眼神,“多谢二位公子平时对我儿的帮助和关心,对了,要不要在这里吃饭,我给你们做几个拿手的小菜。”

    洛平川见状,无奈地扶洛母坐下,“娘,你就不必忙了,我与洛兄、徐兄他们不必这般客气,您先休息休息。”

    说完话,洛平川给她倒了一杯茶。

    洛母乖乖地两手捧着茶杯,小口喝着。

    因为有洛母在一旁,徐於菟、谢少虞就坐了一会儿,很快就相携离开了。

    洛平川、洛母将二人送走后,洛平川扶着洛母回到正厅。

    洛母摸了摸他的脸,失笑道:“看来老天爷还是保佑你的!”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都说昌宁二年的一甲三人容貌出色,气质各异,比起状元,榜眼、探花在容颜上更胜一筹。

    更胜一筹的好!那位徐公子长得好啊!

    洛平川无奈道:“娘。”

    忽而洛母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听说那位徐公子家还有一个妹妹?长得和他差不多?”

    差不多?

    洛平川听到母亲这评价,忍不住发笑,“徐小姐现下是军事学院的学生,她虽为女子,但是身量挺拔,身手矫健,不输大多数男子。”

    “什么军事学院?京城的姑娘能上学院?军事?里面的人和将士有关?”洛母不解道。

    老家地方比较偏僻,平时很少知道外面的消息,甚至儿子日子越过越好,她还是通过当地府衙和村中里正对她的恭维态度推测出来的。

    到了京城后,一路上她眼睛都看不过来,真的称得上书中所说的“玉楼琼阁耸立”、“繁花似锦”,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比他们县城要热闹、繁华百倍。

    “娘,京城新鲜的东西很多。我所说的军事学院是陛下为朝中勋贵子弟设立的第一军事学院,徐姑娘今年成了那里的学生。”洛平川温声解释道,“徐姑娘能入军事学院,当时朝野也是起了一番波澜,还好陛下开明,力排众议。”

    “本来就难啊……”洛母目光落到洒满落日余晖的小院中,将万物的轮廓都勾勒出来,仿若画一般,“徐姑娘她也是幸运的。”

    ……

    宣王那边紧赶慢赶,终于在霍瑾瑜的生辰前到了京城。

    那边才落脚,脸还没有洗,紫禁城大总管韩植就过来了。

    宣王满脸疲惫地看着他,“韩公公,你和本王先透个低,陛下让我进京,到底因为什么事?”

    韩植笑容谄媚:“宣王殿下,陛下听闻您来了,心疼您舟车劳顿辛苦,让奴才给您送些御膳补品,您不必急着进宫,明日去也行。”

    “我还要感谢陛下的体贴啊!”宣王皮笑肉不笑道。

    “嘿嘿嘿……宣王殿下息怒,陛下真是心疼您。”韩植干笑两声,讨好地挥动浮尘,给宣王扫去身上不存在的尘土。

    看到韩植这样子,宣王越发觉得霍瑾瑜这次给他的活肯定很累。

    等到韩植留下东西离开,宣王先泡了一下澡,洗去了脑子的昏沉后,终于有了对策,“来人,去将宋致请过来!”

    半个时辰后,王府长吏苦着脸回来了,“殿下,宋大人他不愿意来。”

    他去了宋致府上,也见到了休沐的宋大人。

    可是宋大人前脚听到宣王请他,后脚就病了,还是当他的面“病的”,让他实在无言以对。

    宣王听完事情经过后,嘴角直抽。

    他不就是因为四姐的事情,坑了宋致一次,要不要这般谨慎。

    “殿下?”王府长史见宣王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提议道:“要不我再去请宋大人?”

    “不用,看明天陛下有什么事,若是轻松的活,就让他歇歇,若是实在头疼的,他别想跑。”宣王磨牙道。

    王府长史:“那我就不去请宋大人了?”

    “你再去请一次,古时候有三顾茅庐,总要让宋致体会到本王的诚心吧。”宣王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茶,淡定的抿了一口。

    王府长史连连点头。

    ……

    次日,霍瑾瑜下朝后,就将宣王宣到乾清宫。

    宣王行礼之后,就单枪直入,“陛下到底宣我进京因为什么事?”

    霍瑾瑜给韩植使了眼色。

    “宣王殿下您受累了,先坐下。”韩植谄媚地将宣王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宣王半推半就地坐下,眼神示意霍瑾瑜步入正题。

    檀菱上了点心和茶,“殿下请用!”

    等檀菱、韩植退到一边,宣王看向霍瑾瑜:“陛下,你这般大张旗鼓,让我越发忐忑了。”

    “其实朕有个较为轻松的活计想要交给六哥你,这工作轻松、自由、可以游山玩水、还能为民请命,只需要你稍微动动嘴皮子就行了。”霍瑾瑜热情道。

    宣王:……

    可以看出,小七要交给他的活,繁琐、事多、需要舟车劳顿,而且要得罪人。

    宣王敲了敲自己的瘸腿,似笑非笑道:“陛下,臣的腿不良于行,只求度过残年,不想游山玩水。”

    “朕就是担心六哥您身边没个体贴人,所以想让你出去走走,寄情山水,于己、于民、于国都有好处。”霍瑾瑜笑容灿烂,拿起桌上的一个册子,让韩植递给对方,叹了一口气,“六哥,此事朕也是没办法,现下民间土地兼并风气日起,我不想辛辛苦苦干活,最后肥了士族门阀阶级。”

    底层百姓吃不上饭,他们除了骂老天爷,就是骂她这个皇帝了。

    “所以,你是想我下去管这事?”宣王打开册子,看着上面查出的各地被侵占的土地,剑眉耸起,“下面的人怎么干的?”

    “这种事情就像墙边的青苔,你若是不管,日后会侵蚀的更加厉害,日子久了,再想去治理,牵扯到的利益扩大,又更多的人被拖下水,即使朕有心治理,要花费的力气和代价比现在更多。”霍瑾瑜平静道。

    而且你也不能寄希望一次性就能预防“青苔”,总有不被阳光照耀的地方,在潮湿环境下滋生“青苔”,需要人经常检查,才能让墙不被侵蚀。

    宣王沉眉思索。

    霍瑾瑜继续道:“当然我也知道给六哥压力大,朕会让顾问处首席米开城、洛平川随你一起去。”

    宣王挑了挑眉,陛下居然舍得分了两个顾问处学士给他,之前无论是广州、还是冀州,陛下只派了一个人。

    说实话,就是他加上两个顾问处学士,他还是觉得压力大,他要接触的可能是地方地头蛇。

    民间可有一句话,强龙难压地头蛇。

    霍瑾瑜见他还在犹豫,慢吞吞道:“朕给你在外便宜行事的旨意,若是你想砍人,给你弄个‘尚方宝剑’可好。”

    宣王一头黑线。

    霍瑾瑜见状,眉眼微弯,“朕可没开玩笑,此事关系到天下普罗百姓,若是不配合的话,严重的可以谋反罪论处。”

    至于谋反罪是什么后果,这事情应该不用她科普了,天下百姓都知道。

    “当真?”听到这话,宣王终于正色起来。

    霍瑾瑜:“绝无虚言。六哥,此事我就交给你了。”

    说完,拿起桌边的锦盒,示意宣王接过。

    宣王打开锦盒,发现里面放了三卷圣旨,都已经盖了玺印,看了看内容,和霍瑾瑜刚才说的一字不差。

    霍瑾瑜见他看得入神,随口问道:“还需要尚方宝剑吗?”

    “要。”宣王立马道。

    他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霍瑾瑜点头,算是记下了。

    宣王看完所有东西后,抬头望向霍瑾瑜:“陛下,此次的活太难了,臣想再加一个人。”

    霍瑾瑜闻言,眸光闪了闪,轻咳一声,“六哥,昨日宋师兄请了病假,说他染了风寒,不能起身。”

    有了前车之鉴,再想起宋致突如其来的请假,不难猜。

    宣王面无表情道:“陛下,臣知道,臣的长史昨日去请人,话音刚落,宋大人就病重了。”

    霍瑾瑜:……

    她当然也知道,但是身为老板,平时也要容忍一下手下的小任性。

    再说处理土地兼并的事情,有了宣王这个定海神针,又有米开城、洛平川,在加上都察院一群御史,外加随行的羽林护卫军,这已经不错了。

    她可是按照下乡平叛的标准来装备的。

    而且宋致虽然好用,但是也要给他一点清闲,她担心逼得太紧,对方撂挑子辞职怎么办。

    “嗯……看来宋师兄病的确实严重,连会客都撑不住了。”霍瑾瑜直接睁眼说瞎话。

    宣王:……

    ……

    从宫里回来后,宣王没有回他的住处,而是去了宋宅。

    到了门口,正好遇上谢少虞。

    谢少虞恭敬道:“参见陛下!”

    宣王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少虞唇角露出苦笑,“听闻老师病重,少虞特来看望。”

    虽然知道宋致是装的,但是他也要配合演戏。

    “呵……”宣王嗤笑一声,“他病没病,难道你不知道?”

    谢少虞一时无言。

    入了宅子后,宣王原想见识一下重病状态的宋致,谁知对方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吹着小风,点心、水果、瓜子、花生一应俱全,手边不仅有折子戏、游记、还有图册话本。

    最重要的是,在和煦的秋阳照耀下,宋致面色红润,比夏日时丰腴了一些。

    所以宣王第一句话就是,“宋大人,几日不见,你胖的快成猪了,看来真是病了。”

    原先笑眯眯的宋致面色一滞,不可置信地反手指了指自己,“我胖成猪?”

    宣王点头:“看来你的秋膘养的不错,过段时间,我就通知二姐,过来京城杀猪。”

    “……”宋致脸色更加黑了,“多日不见,宣王不止腿瘸了,眼睛也瘸了。”

    “宋大人说这话之前,先照照镜子,陛下之前赐给我一个半身银镜,宋大人要想要,求我就可以。”宣王直接坐下,给自己倒了茶。

    谢少虞无奈地看着吵起来的两人,“宣王殿下、老师,二位的年岁都不小了,还是少置气。”

    宣王和宋致同时指着对方,“你管管他!”

    谢少虞顿时不语了。

    宋致坐在宣王对面,刚想捏起一块枣红糕,忽而想起刚才宣王的话,默默端起了茶。

    宋致饮了半杯,“陛下让你进宫是因为何事?”

    宣王大手搓开一枚花生,淡淡道:“只是去平叛。”

    “咳……咳咳……”宋致一下子被呛到了嗓子,眸子瞪大,“你?平叛,陛下糊涂了?”

    怎么可能。

    谢少虞也吃惊不已,十分赞同宋致的话。

    “否则,你觉得还有什么事需要本王亲自进京。”宣王冷眼瞥着他。

    “……反正平叛的事情肯定轮不到你。”宋致斩钉截铁道:“你若是不想说,我可以问陛下。”

    “你可还病着呢。”宣王给了他一个白眼,“重病哦!宋大人。”

    宋致:……

    谢少虞无奈,任由老师和宣王斗嘴下去,恐怕就是吵到天黑,都不知道事情原委。

    “殿下,老师也是担心你,您就告诉我等,陛下宣你到底是因为何事?”谢少虞诚恳问道。

    宣王在两人的注视下,抿了一口茶,而后说道:“我刚才说的没差,此次与我一起的,还有顾问处的米开城、洛平川,所行之事关系到民生。”

    谢少虞、宋致更加惊讶了,两位内阁学士,其中一位还是内阁首席学士,此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你就别卖什么关子了,快说什么事。”宋致更加肯定,此行绝对不是平叛,要去平判,多带两名将军都比带米开城他们要强。

    宣王也不再隐瞒,将事情说了,最后无奈望天,“陛下说了,若是有人不配合,严重者,可以叛乱论处,你说,我这能不是平叛吗?”

    宋致目露同情,同样仰头看着灿烂的天,“我这病真及时!”

    这事情确实难办了,陛下这般慎重,可以看出对宣王的重视,所以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宣王如他所愿额头青筋直跳。“宋致,信不信,即使你不愿,我还是能将你拉上。”

    “哎哟哟……这日头太烈了,我的头啊。”宋致抬手扶额,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宣王淡定地看着他演戏。

    谢少虞侧头不忍直视。

    心中想起自己才回到京城,陛下莅临学士宅,自己那时奏报土地兼并一事,以为陛下会尽快处置冀州附近的军田兼并一事,没想陛下会对全国动手,直接出动了宣王殿下。

    ……

    霍瑾瑜在宣王离开后,宣见了米开城、洛平川,将事情告知他们,让他们提前给其他人交接手中的工作。

    米开城、洛平川恭敬应下,没有问什么。

    此事一有宣王坐镇,二有羽林卫护卫,他们所做的就是带领御史还有官吏们要将所有被侵占、兼并的土地都物归原主,统计好所有数据。

    根据估算,这至少要耗费一年的时间,这一年,他们恐怕都没有时间回京城了。

    ……

    万寿节后,宣王带着米开城、洛平川还有翰林学士、御史们,从京城京郊开始,第一站就是直隶,

    光是一个直隶地区,宣王就耗费了半个月,大概因为在天子脚下,直隶地区的士绅比较配合。

    那些不想配合,想耍猫腻,或者想搬出后台抗衡的人,轻者罚钱,重者就是斩监候了。

    宣王觉得这效率有些低,就和众人商议了一下,反正已经有了直隶的经验,接下来分成甲乙两支巡查团,他与米开城分别领一队,众人商量好具体的章程后,给霍瑾瑜上了折子,请求他的允许。

    霍瑾瑜看了后,很快就允许了,正好两支巡查团可以互相监督。

    ……

    十一月初,入冬的第一天,天空下起了小雪。

    霍永安和霍芊芊又来到了乾清宫。

    多日不见,霍芊芊看着气质与之前有些差异,以前是天真无邪的小鸟,现在则是矫健犀利的小斑鸠,身上带着一股冲劲。

    两人行完礼后,霍瑾瑜让两人平身,目光落到霍芊芊身上,“芊芊,你今日来,是能做到那些基础体能测试了?”

    听到这话,霍芊芊心中叹气。

    陛下这话说的不公平,凭什么其他人入学不用测试,就因为她是女子,就要有这个门槛。

    霍瑾瑜若是能听到她的心声,也会解惑,一个是强制性的,一个是自愿的,两个要求当然不一样,等到军事学院名声打出去后,男子也会有门槛,当然男子的门槛可能还要高些。

    再说就算一开始进入军事学院没有门槛,但是日常训练、学习都有门槛,如果凑不够学分,也是要受惩罚的。

    “陛下,经过这些日子的努力,我已经能达到您的要求了。”霍芊芊说完,扯了扯霍永安。

    霍永安用力点头,“没错!芊芊很努力的。”

    霍瑾瑜上下打量了两人,转身写了一张帖子放入信封递给霍芊芊,“将此东西交给学院,他们会组织人对你进行考测的,省的说朕偏心女子。”

    “嗯嗯嗯。”霍芊芊接过信封,笑的见牙不见眼。

    “……”霍永安歪头。

    可是娘说了,本身设立这个门槛,就是偏心女子的。

    更多的地方,女子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

    陛下小舅舅怎么糊弄人呢。

    ……

    三日后,虢国公上了折子,告诉霍瑾瑜,已经正式录取霍芊芊,将霍芊芊安排到徐衔蝉的院子里。

    为了避嫌,也为了安全,徐衔蝉的宿舍距离男子宿舍很远。

    之前徐衔蝉的入学较为仓促,学院将一个小四合院都分给她,有些太浪费了,前段时间,学院打算让徐衔蝉迁到药堂附近。

    现下霍芊芊来了,正好和徐衔蝉作伴,也不用搬了。

    霍瑾瑜后来听霍永安吐槽,霍芊芊打算趁过年的时候,再拉几个女子,最起码要凑够一张八仙桌,这样她们女子宿舍也就名副其实了。

    ……

    朝中御史知道霍芊芊的事情后,果然又开始上奏弹劾,霍瑾瑜让人将军事学院女子入校标准贴在了殿外的布告栏上。

    上朝时,百官又要因为这事争吵起来。

    被霍瑾瑜直接制止了,直接说了,此次霍芊芊入学院,合乎流程,若是有疑问,下朝后去布告栏看一眼就行,至于现在,不是说这种小事的时候,珠三角地区的贸易、造船厂、草原鞑靼俘虏的汉化、边镇的贸易、战马、东夷岛的银矿再开发、军田侵占兼并问题……这桩桩件件不比霍芊芊重要?

    见陛下发怒了,众臣也委屈。

    陛下您说的这些事,一个朝会顶多也就能谈两三个,而且一时间也解决不了。

    下朝后,朝臣围在布告栏附近,年纪大的几乎都一手捏着胡须,一边锁着眉,年轻小的也是纠结的表情。

    “魏大人,陛下将这贴出来的意思,难道以后若是其他女子通过了上面的标准,也能进入军事学院。”

    “唉……今年上半年徐探花的妹妹能进学院,我就觉得不妥,不应该顺着陛下,这下好了,咱们谁都拦不住了。”

    “说什么呢,当初庞御史快跪死在陛下殿前,不是也没有让陛下改变主意吗?”

    众人:……

    胡说什么?现下庞御史给先帝写的那些悼念诗词还存在文渊阁呢,大家都能查到。

    感受到众人的注视,刚想开口发表意见的庞御史默默用袍子遮面。

    “等一下,孟大人,我知道你与庞大人关系好,但是也不能平白说胡话,庞御史何曾遭遇这些了。”

    “不管如何,当初庞御史都比我等敢为,难道还不能夸了!”

    “敢为?鄙视女子?小觑女子?这也是敢为?”

    他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经常拍那几个整日挑刺的御史马屁。

    难道将他们哄好了,就能让自己扶摇直上?

    此人知不知道,想要扶摇直上,揣摩的不是都察院心思,而是陛下的心思。

    徐於菟给了说话人一个赞赏的眼神,打算散衙后,请对方喝酒吃茶。

    “庞大人是为了礼法,不管是何种身份的女子在军事学院那种全是男子的环境,都是祸害,若是出了事,损害的何止学院声誉,还有陛下、朝廷声誉。”

    “所以陛下就立了这个标准,孟大人,你没看到吗?上面写了,上面的体能测试标准是以昌宁二年学院男子测试的平均数,也就说,若是通过了,就能超过至少半数男子,我等铭心自问,这个标准,我们可以吗?”

    众人抿了抿唇。

    “若是有女子能达到,我确实佩服,但是此事不能一概而论,实力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陛下藏在其中的深意,让我等畏惧啊!”

    徐於菟听到这话,桃花眼微微眯起,轻笑两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徐探花这是笑什么?”

    徐於菟眉眼弯起一个愉悦弧度,“我是感慨,诸位大人一边看不起女子,一边又忌惮她们,红螺山军事学院不是普通学院,有虢国公坐镇,还有诸位大人时刻盯着,在下不觉得会出事。”

    “徐探花,此事不光男女问题,芊芊郡主是已故恭王唯一孩子,若是未来芊芊郡主从学院肄业,陛下让她领兵打仗怎么办?让她继承恭王府呢?”

    “大人忧虑太过,也太看得起芊芊郡主了,若是真如大人预料这般,相信是九泉之下的恭王保佑,我等要恭贺啊!”徐於菟淡笑道。

    “你……胡搅蛮缠。”说话的人不满地挥了一下袖子。

    徐於菟神色淡定。

    等到大家渐渐吵上头,想要找曾太傅、谢公评理时。

    两人早就看不见人影了。

    最后一群人差点在太和殿前打起来。

    ……

    乾清宫的霍瑾瑜听说朝臣没打起来,有些失望道:“朕还打算让众卿再给父皇写几首悼念诗呢。”

    殿内众人嘴角微抽。

    心想那群大人估计担心要写诗,所以没打起来。

    ……

    出了直隶地界后,宣王的进度肉眼可见地降低了。

    地方豪绅消息是最灵通的,尤其宣王这次的阵仗不小,听说陛下还赐了他一柄“尚方宝剑”,可以务需经过陛下同意,处决任何违法乱纪的人。

    这也是民众根据戏文中猜测的,实际上“尚方宝剑”只是霍瑾瑜给宣王的一个特权,一般情况下,官可处理民,但是若是案件牵扯到官员贪赃枉法,为了防止越权,造成混乱,需要上报中央。

    有了“尚方宝剑”后,就可以跳过这些琐碎程序了。

    一开始,大家决定用钱财贿赂,尤其侵占兼并了大量田地的人。

    宣王他们到达当地后,珍馐美味、美人美酒作陪,极尽奢华。

    有钱的大地主、士绅送古玩字画、有些钱的送金银珠宝,不舍得送钱,想将宣王这行人拉下马,送了数十顷良田地契……

    宣王随意坐在榻上,大手拨拉面前的宝箱,看着箱子里堆积如山的珠宝、金银,冷嗤一声,“我朝太平不过几十年,现在大家就这般富裕了。”

    堂下的洛平川面色微寒,“这些哪是他们积攒的,分明是吸的民脂民膏。”

    “别急,本王不会放过他们,这两日,你去府衙,带着人将这些人这些年侵占的良田数都查验清楚了。本王是讲道理的人,他们若是配合,不会为难他们。”宣王放下手中的珍珠,昏暗灯光下,眸中冷光频闪。

    宣王养精蓄锐结束后,直接布置了一个鸿门宴。

    参加宴会的富绅士族不知道,毕竟这两日参加的宴会多了去了。

    等到歌舞结束,众人停箸举杯,宣王浅笑道:“这一杯酒感谢诸位对本王的招待。”

    话音落下,一口饮尽。

    众人连忙跟上。

    等到大家酒杯都干了后,宣王唇角笑意加深。

    众人不解,就见宣王殿下将手边如玉的白瓷酒壶扔了个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酒壶碎裂,酒水、瓷片四溅,宴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片刻后,他们终于知道宣王的用意。

    酒壶碎裂后,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到人们耳边,听声音不是一人,而是几十人,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就在宴会厅众人骚动之际,将近百人全副武装的铠甲侍卫鱼贯进入宴会厅,静静地站在这些人身后,仿若雕塑一般。

    众人顿时目眦尽裂,这种场景对于见多识广的他们来说,一点也不难猜。

    大家神色紧张地望着宣王。

    一名老者强颜欢笑,“宣王殿下这是何意,难道我等有人冒犯了殿下?”

    其他人纷纷附和。

    “对啊,宣王殿下,有事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等一定满足。”

    “殿下昨日不是说,对遂州流连忘返吗?是何人惹到了殿下,我将他的皮给扒了。”

    “殿下饶命啊,我等都是良民,殿下收了我们的钱,怎么能过河拆桥呢。”

    ……

    宣王抬手,压下众人的声音,懒懒地掀起眸子,“你们知道本王此次是为何来?还说不知道,是将本王当成三岁顽童哄了吗?”

    领头的老者赔笑:“殿下息怒,您若是要田说一声就好,我等只会配合。”

    宣王瞥了他一眼,“你我都清楚,若是配合,我也不会来这一招,至于你们贿赂的那些钱,若是配合,我会奉还,若是不配合,钱没有,地没有,人受罪。尔等听清楚了吗?”

    众人:……

    宣王冲下方的洛平川等御史使了眼色。

    洛平川起身,将之前调查的结果公布出来,包括各家要吐出多少田,最多的要吐出五十顷田地。

    期间有人不断为自己辩驳,狡辩自己并没有侵占那么多田地。

    洛平川等人也不急,等对方说完,继续说。

    他可以随便说,至于相不相信,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等到洛平川等人说完,宣王起身,随着这个动作,站在角落里的披甲侍卫们“唰”的一声,齐刷刷抽出佩刀。

    闪着寒光的刀刃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后脑勺,试问哪个人能冷静。

    现场的宾客顿时两股颤颤、汗如雨下,惊恐地看向宣王,有几名不经吓的人直接晕了过去。

    宣王环顾一圈,“本王与诸位相谈甚欢,只要大家配合,无意对大家出手。”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内将侵占的田地推给百姓或者士兵……”

    一名穿着□□绿缎子的中年男人一边用帕子擦着额头的汗,一边道:“殿下,三天太紧了,再宽松一两日可好。”

    宣王闻言,挑了挑眉。

    众人就见立起的其中一个手指就要弯下,连忙尖声道:“三天,三天够用!够用!”

    洛平川看着这些平日颐指气使的士绅富翁如此狼狈的样子,露出一丝讽笑。

    宣王殿下说的没错,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乱世,许多时候终究还是个人吃人的世道。

    在皇权面前,这些日常在乡里横行霸道、压榨麒麟底层百姓的人也成了被吃的对象。

    宣王吃下他们,以他们的骨血滋养底层的百姓。

    ……

    “大家放心,若是对结果有异,可向洛状元诉说。”宣王的话打断了洛平川的走神。

    洛平川反应过来,恭敬道:“微臣遵旨!”

    ……

    事实证明,在生死面前,别说三天,就是再少一天,那些士族富绅也能创造奇迹。

    将所有侵占的田地分给百姓后,宣王等人发现还多了五百亩。

    再次查验发现,没有百姓被漏,确实平白无故多出了五百亩。

    宣王看着当地府衙官吏询问的眼神,闭眸沉思,“这五百亩就有你们县衙代为耕种,别忘了按时缴纳赋额即可。”

    至于退给那些人,他可没有这个精力。

    第55章

    遂州的百姓欢天喜地送走了宣王。

    宣王临走前,大家还送了万民伞,成千上百的人送了五六里路,若不是被宣王劝下,看随行百姓不舍的样子,还要再送五六里。

    宣王负手站在路中间,看着队伍中的年轻人搀扶着耄耋老者走着铺满阳光的土路,满脸喜意地离开,脸色的笑容比太阳还灿烂。

    宣王嘴角微微勾起,等到百姓们都走远了,嘴角一垮,一把跳上马车辕坐,不住地用手捶着膝盖,叹气道:“还好走了,再陪他们走下去,本王要累死。”

    他虽然不老,但是自己真的是个瘸子。

    可是送行队伍中还有八九十岁的老者,他一个身强体壮的王爷总不能先说自己撑不下去吧。

    队伍中的人看到他这模样,不禁发笑。

    “笑什么?本王也是没办法,难道抛下这么多百姓,咱们一溜烟跑了?”宣王给了他们一个白眼。

    宣王也没有休息多久,很快就上了马车,让队伍启程,他们下面还有一场硬战要打,因为下面他们要去的地方有藩王的封地,虽说国策不允许藩王干涉地方内政,可是一些地方藩王不该做的事还是一个都不缺地去做。

    田地的侵占兼并这事,如果会大面积发生,多半是地方发生了系统性的腐败。

    两王之事结束没多久,甚至在他出发前,齐王、晋王的家眷才开始被流放,以他们的脚程,估计两个月才能到流放地,但愿这次不会有藩王昏了头,想要和两王家眷作伴。

    遂州的百姓对宣王他们是恋恋不舍,可是对于遂州的官绅士族阶级,可是欢天喜地,就等着打算等到宣王他们走远了,放鞭炮庆祝。

    在确定宣王不会弄个“回马枪”后,遂州一些有门路的人开始给京城的一些人写信告状。

    状告宣王贪图享乐,威逼地方民众,扰乱地方秩序……

    进而,霍瑾瑜那边也收到了不少官员对宣王处理地方田地兼并侵占一事的弹劾、不满,不少折子控诉宣王沉迷享乐、收受贿赂、骄奢淫逸、威逼地方富绅、拥兵自重、怕是有不臣之心……

    霍瑾瑜当做没看到,让顾问处将这类折子暂时压下。

    半月后,位于锦城的庆王在折子里哭天喊地,说宣王硬闯王府,抢走了王府不少的地契和银钱,简直是强盗,实在是无法无天。

    霍瑾瑜视线移到手边的另外一份折子,上面清楚标注了,庆王伙同当地的驻军侵占了二十三顷田地,威逼两千多名屯田军成为佃农……

    庆王也有脸哭!

    不过宣王的手段看起来还是有分寸的,没有动用武力。

    庆王表示,他那是怕丢脸,没敢在折子里说,宣王当时的阵仗,他还以为要拆他的王府了。

    霍瑾瑜同样当做看不见。

    一些事,她当做看不见,就是给大家面子,若是计较起来,庆王损失的就不是现今这些了。

    但是他与地方驻军勾结,这就是大忌。

    若不是顾忌两王的影响,加上就算她不怎么调查,也知道此次调查田地侵占兼并的事情,肯定有不少藩王、宗室牵扯在内,要追究,也是等事情解决后,一起追究,现在先不要给他们太大“压力”。

    等到快到年底的时候,弹劾宣王的折子已经堆叠成山,用三口箱子都装不下。

    即使知道她不处理,群臣还是孜孜不倦地弹劾。

    当然也有一些人为他说话,可是奈何宣王的身份带着敏感性,加上他自从得到这个任务后,民间声望越发高,一些人担忧确实也能理解。

    让许多朝臣不解的是,陛下是否对宣王殿下太纵容了。

    此次派遣宣王下去处理民间田地兼并侵占事宜,陛下不仅派了两名顾问处学士跟随,其中一名还是顾问处首席,还给了宣王便宜行事的权利,还派了羽林军护卫……

    而且民间那边的风向要让一些人迷惑。

    和朝堂这段时间不间断的弹劾不一样,民间百姓反响一直很好。

    自从宣王出发,百姓都是支持的态度,表示前些年宣王殿下孤身去草原拯救四公主,现在又为民请命,为百姓夺回侵占的田地、为百姓伸冤,尤其宣王殿下他的腿还有残疾,真是大好人、青天大王爷!

    每次听到宣王受到刺杀,或是受到一些藩王的刁难和弹劾,消息都会很快传到民间,引起百姓极大的愤懑,对不配合的地方乡绅官员藩王,那是口诛笔伐,编成儿歌传唱。

    说书先生看到风向,将这些事情汇总编成故事,来吸引百姓。

    年底这段时间,京城最流行的是《宣王三降夜叉,为名请命诛邪神》,在许多茶馆都很受欢迎,这个故事比起以往的故事,更加精彩狗血,现下还没有写完,听出最后一册要年后才能出来。

    路边茶摊,一身青袍的说书先生高声道:“俗话说,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大家都知道,鬼在夜间的实力要比那白日强数十倍……”

    百姓们两手插兜,神情专注地看着说书先生,连手边的瓜子、花生都不碰了。

    一刻钟后,这一出戏讲完,满脸皱纹的说书先生敲了一下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茶摊的众人发出失望声,不过还是鼓掌叫好,打赏的打赏,鼓掌的鼓掌。

    说书先生看着桌上堆积的铜板、尤其看到其中夹杂着碎银,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不住地说谢谢。

    茶摊老板递上一杯热茶给他暖胃。

    冬日里,寒风吹的紧,他这个茶摊也是因为位置好,在背风口角落里,所以才能吸引这么多人。

    众人听完,有些意犹未尽。

    “不知道宣王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天下那么大,恐怕明年都回不来。”

    “欸,你们听说没有,宣王又病了,听说这次病的挺重的,陛下又派了御医去了。”

    对于生病他们也能理解,毕竟宣王年纪也大了,而且舟车劳顿,水土不服,只求宣王身边的人能照顾好他吧。

    “唉,老天爷保佑宣王殿下啊!”

    “啧……你们啊,你们真信宣王病了。”说话的男人一脸不屑地看着茶摊的人。

    “为什么不信,我听说因为各地弹劾的折子太多了,宣王殿下被气病了。”

    男人不以为然道:“从宣王离开,到现在,大家都为他说好话,你们知不知道,这些话,对于一个藩王来说,可是催命的毒药,宣王能不病吗?”

    一个有些稚气的少年不服道:“按照大哥你这说法,为了宣王好,难道还要我们骂他?”

    男人一拍桌子,“那是当然,你们听过什么叫‘自污’吗?你们等着吧,如果宣王没那么蠢,过段时间,大家都会听到宣王变坏的消息了。”

    “呸!说什么胡话呢,是你自己想听到这消息吧,陛下可是宣王殿下的亲弟弟,他有多信任宣王殿下,朝中谁不知道。”

    “呵呵……陛下真信任宣王,也就不会让他干着活了,你看康□□王他们就不用,还不是因为宣王好欺负。”

    “你胡说,宣王殿下才不会出事。”

    ……

    眼看着要吵起来,茶摊老板连忙出来调解,周围人也和稀泥。

    茶摊斜对面的二楼厢房,里面的人将下方的热闹看的一清二楚。

    徐於菟吩咐道:“白釉,你跟上那个拎着鸟笼的男人,看看他是什么来头。”

    白釉点头,小跑下楼。

    谢少虞拎起一旁在火炉上咕噜咕噜的铜茶壶,给徐於菟、宋致倒满。

    倚靠在窗户的宋致将窗户的缝隙关小了一点,失笑道:“看来宣王碍了不少人的眼。”

    徐於菟:“也有人想要挑拨陛下和宣王殿下的关系。”

    “徐兄不必担忧,你我都知道,陛下很信任宣王,否则也不会在京城为宣王造势。”谢少虞温声说道。

    宣王做的事情能在京城传的这般热闹,其中陛下的纵容和引导不可或缺。

    而且一旦下面弹劾宣王的折子堆满了一箱子,陛下就让人传出宣王生病的消息,然后派御医去诊治,弄得群臣无言以对。

    所以现下京中再次传出宣王病重的消息,谢少虞就知道弹劾宣王的折子又堆满了一箱子。

    宋致坐下,微微吹了吹滚烫的茶水,看着白雾在空气中化开,唇角勾起,“比起上次宣王病重,这次可是快了十天。”

    看来宣王惹到的人不少。

    等到明年,估计宣王病的会愈发频繁了。

    宋致抬眸扫视面前二人,“咱们要不要打赌,看看明年,宣王还能病几次。”

    谢少虞提醒道:“老师,朝廷禁止官员赌博。”

    宋致:“咱们又不涉及到钱财,只是日常玩乐。”

    徐於菟:“现在已经有人觉察出不对,明年若是再病,可能会有人上奏让宣王回京,所以陛下多半不会用这一招。”

    “通透!”宋致抿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到桌上,唇角弧度不变,“不过宣王这一波也不亏,早知道有这么多热闹,我当初就不生病了。”

    听到这话,徐於菟、谢少虞顿时无语,额角降下黑线。

    谢少虞嘴角抽抽,要笑不笑道:“老师这想法确实不错,当年也是您和宣王殿下一起去鞑靼王庭救了四公主母子,这次若是您和宣王殿下在一起去,百姓也喜闻乐见。”

    “不用这么期待。”宋致嘴角弧度收了收,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事就不要抢宣王的风头了。”

    徒弟越大,越不乖了。

    徐於菟同样没有留情,“宋大人,於菟以为,您与其猜测明年宣王会不会生病,不如想想,若是宣王那边遇到困难,陛下会派谁去帮助他?”

    过了这个年后,许多人回过味,为了保住他们侵占的那些田地财产,肯定会反击。

    陛下这次出动了宣王、两名内阁学士、七名御史还有羽林军护卫,仍然不顺利,可以想象若是其他人,恐怕会更难。

    宋致呆了一瞬,顿时扶额头疼,“徐於菟,若是陛下真这样,我可不会客气,你就等着吧。”

    徐於菟:……

    比起他,他觉得陛下会更属意宋致。

    ……

    临近年底,霍瑾瑜派人往边关送了一批红色绸布,她今年没时间去边陲巡视,要让一些人失望了。

    不过她没忘去年的约定,人去不了,可以送些红绸、喜饼、喜糖让边陲成亲的将士能添些喜意。

    而且她还让人打了一批喜币,主料是银,与去年的龙币一样大小,正面是画,背面则是刻着“花好月圆,佳偶天成”,送与成亲的边陲将士。

    对于边陲将士,去年霍瑾瑜走后,大家上头时,也会期盼皇帝今年再来边陲巡幸,随着年底临近,京城那边一个个政策推出,大家推测陛下可能不会来了。

    谁知道陛下并没有忘记他们,派人送了红绸、喜饼、喜糖,还有皇宫大内工匠制作的喜币,成亲的新人们拿到东西时,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让不少人扼腕叹息,后悔自己没赶上这趟。

    ……

    距离过年还有三天时,宣王的队伍到达了广德。

    当地的府衙也提前做好了准备,下榻的府衙、驿馆都准备好了热水、吃食,力求让宣王这行人满意。

    距离除夕还剩最后一天时,宣王让人去城中采购了不少年货和果蔬肉类,打算过年的时候,带着大家一起吃锅子。

    也是在这一天,霍瑾瑜派去的沈御医终于追上宣王他们的队伍了。

    沈御医一行人进城时,宣王正在宴请当地府衙官吏(没有刀斧手盯着的那种)。

    宣王诧异:“陛下派的御医到了?”

    亲卫道:“是,属下仔细查验对方身份,确实是奉了陛下的命令。”

    宣王顿时皱起眉,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重口味酒肉,在犹豫要不要配合做一下戏。

    厅内的官吏还以为宣王不喜欢京城来的御医。

    ……

    “殿下,您若是不喜欢,不若下官前去应酬?”

    “是啊,京城路远,殿下的病现在早就好了,此人来的太晚。”

    “殿下,不如将那名御医打发算了。”

    “此事还是不妥,毕竟是陛下的心意。”

    ……

    一旁的洛平川看着七嘴八舌的众人,面色淡定,目光搜过宣王时,眼皮微跳。

    因为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宣王,眨眼间就一副虚弱之相。

    实在打厅内众人的脸。

    如他所想,众人也会惊呆了,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心中不住感慨,陛下对宣王的压迫力。

    宣王一副扶额虚弱状,“本王有所不适,诸位继续,本王先离开。”

    旁边的长史配合地扶起宣王,多余的话都不说,就直接走了。

    洛平川见状,起身对宾客们拱手道:“在下亦有不适,先行告退,请诸位见谅。”

    众人:……

    等到洛平川、宣王离开,众人看着空荡荡的主位,又望了望洛平川的位置,只能互相举杯安慰了。

    出了宴客厅,宣王一扫虚弱状,大步往门口赶。

    洛平川跟在后面。

    才到门口,正好沈御医他们也到了。

    看到宣王,沈御医等人连忙给他行礼,“参见宣王殿下!”

    宣王快步下了台阶,将沈御医扶起,“劳烦沈御医这个时候来给本王看病,真是辛苦了。”

    “都是为陛下办事,不辛苦。”今年六十岁的沈御医虽然年岁大,但是精神矍铄,头发就白了一点,看上去顶多也就五十出头。

    众人入内,宣王将他带到自己的院子。

    等到双方坐下后,宣王从善如流地伸出手腕,让沈御医给他诊脉。

    别担心,他没事!只不过为了安霍瑾瑜的心,防止他中了毒手。

    之前霍瑾瑜第一次派御医来时,弄得宣王莫名其妙。

    他以为陛下会给他送来一些御史,谁知道派下来一个御医,而且他压根没病。

    听闻在京城百姓口中,他已经重病了,并且三天两头遭遇刺杀,宣王更加无言以对了。

    他又打听到,弹劾的折子一大口箱子都放不下,更是无语了。

    暗骂小七给他想的什么馊主意。

    不过御医来了后,宣王配合地养了两天病,就当调养身体了。

    顺便用重病的借口,挖出了藏在随行队伍里的老鼠。

    ……

    沈御医诊脉后,笑容和蔼,“殿下的身体无恙,微臣回去也能给陛下交差了。”

    宣王放下袖子,随口问道:“陛下最近可好?”

    “陛下一向安好,让老臣嘱咐殿下,您年纪大了,饮食要清淡,早睡早起,才能有益身体。”沈御医笑的眼角都是褶子。

    他当然开心,他老家就在广德,今日看了宣王,明日就能回老家看看,祭拜祖先,看看家乡的风水有没有变。

    “……”宣王确定这话是霍瑾瑜说的,沈御医说不出这话。

    沈御医此行当然不是来走个过场,不仅带了御赐的赏赐、年货,还有霍瑾瑜的书信、给宣王准备的新衣、洛母给洛平川准备的东西……林林总总一大堆。

    宣王目光柔和地看着东西的册子,“因为我的事情,陛下被那群官员吵得万分头疼吧!”

    沈御医:“实际上陛下并不头疼,都察院反而更热闹。”

    陛下只需要当做看不见就行,但是都察院不能不管,大家摸清霍瑾瑜的态度后,最近将火力集中到都察院了,想让都察院吵霍瑾瑜。

    宣王挑了挑眉,“那我就放心了。”

    虽然都察院挺惹人嫌的,不过这次也算是做了好事。

    下午,沈御医给巡查组的其他官吏也诊了脉,除了其中一位御史风寒有些重,其他人还算不错。

    次日,沈御医就带着人回老家了,。

    为了防止意外,宣王派了四个侍卫护送沈御医。

    其他人准备过年。

    临近傍晚,天空下起了小雪,宣王让人摆出黄案,备了果盘、香炉,祭拜天地和祖先。

    谁知,傍晚酉时的时候,沈御医居然回来了,和离开时的满脸笑意不一样。

    归来的沈御医绷着脸,脸色比天色还暗沉,并且身后还老实跟着四名全身绑着麻绳的男人,都是四五十岁的年龄,其中有一人,看面相和沈御医肖似。

    除了这四人,后面还跟着一些抽抽噎噎的女子和孩子,还有许多一身补丁的百姓跟着。

    浩浩荡荡的人都快将府衙门前的路给挡着了。

    听到动静出来的宣王迷惑地看着沈御医。

    沈御医不是说回乡祭祖吗?

    这是碰巧遇到贼了?还是除暴安良了。

    宣王目光落到他吩咐陪同沈御医一起回去的四个侍卫身上,四人身上没看到外伤。

    四名侍卫走到宣王身边,行了一礼。

    宣王用下巴戳了戳沈御医方向,低声问:“怎么了?”

    四名侍卫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名侍卫抱拳道:“殿下,那四人是沈御医的亲人。”

    他话音刚落,沈御医带着众人已经做到府衙门前。

    沈御医不理身边人的劝导,撩起长袍,膝盖磕在满是薄雪的路面,冰凉冷硬的雪粒如针一般,从膝盖一直扎到他心里,寒的他全身颤抖。

    他幼年贫困,又正值兵荒马乱,为了学到这身医术,他放弃了许久东西,备尝辛苦,就是为了能让后辈能过上安稳的日子,造福乡里。

    可是他从来不知,他们那一大家子居然成了为害乡里的祸害,全村八百亩地,居然一大半都被他这群不肖子孙给占了去,用的还是他这个御医的名义。

    沈御医想起自己回去时,村里人提到他家时的嫌恶和敬畏,不由得捶胸顿足。

    他积善行德一辈子,最后子孙却成了祸害,百年之后,让他如何见列祖列宗。

    “宣王殿下!老臣沈百里带着不肖子孙向您请罪!”沈御医长呼一声,跪伏叩拜。

    后面的族人见状,也不敢耽搁,纷纷跪了下来!

    声音叽叽喳喳,有些还有浓重的口音,不过一大部分也能听出来,无非就是求情、狡辩。

    ……

    “殿下,求您绕了我吧,我算是主动负荆请罪吧。”

    “老祖宗,您快起来啊!”

    “呜呜呜!二叔,您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今天是过年,您这是拿着刀往大家心上扎啊。呜呜呜……我们听说您回来探亲,您不知道大家多么开心,现在却要搞得家破人亡。”

    “老祖宗,您别这样,家里的地都是乡亲自愿卖的,这点官府可以作证。”

    “二爷爷,是孙子的错,您别冻坏了身子,我听说殿下心善,您不喜欢,田我们就不占了。”

    “他爹,我们过得好苦啊!你没了,让我们一家老小怎么办!”

    ……

    听着耳边的声音,沈御医默默闭上了眼,浊泪从眼角渗出。

    “沈御医起身吧!”宣王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

    沈御医唇瓣颤动,胡须不停地抖动,最终只发出一声无奈,“殿下,微臣有愧啊!”

    他这话既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宣王说的。

    若是真能狠下心,直接不管回京即可,可是担心这群混账在弄出其他乱子,仗势欺人,他只能将他们绑来了。

    这群人真是在小地方呆久了,以为自己能无法无天,觉得上面下来的官管不到他们身上,可是他们也不打听一下宣王是谁、陛下这次的阵仗。

    他听说,在宣王来到广德之前,隔壁村一些胆小的富绅已经将侵占的田地还了。

    而这群人什么动静都没有。

    难道他们以为,他回来后,会给他们保住手中的那些田地吗?

    只能说,沈御医算是猜中了族里人的侥幸心理。

    他们想着,就算沈御医一时不愿意,可是他也要在家里过年,这种特殊时间,全族老小齐上阵,就是铁也能融化了。

    可是他们没想到沈御医不吃这一套,年还没过,就将几个做主领头人绑了,送到了宣王殿下面前。

    宣王双眸扫视众人,原先叽喳的百姓瞬间安静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御医,天寒,你不如先进衙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由本王处理。”宣王声音淡淡。

    沈御医再次看了看身后的族人,无奈地点点头。

    众人见状,急了。

    有几名抱着孩子的妇人想要上前拉住他,被侍卫挡住了。

    等到沈御医离开,宣王负手道:“尔等今日就回去吧。”

    听到这话,大家愣住,一名满脸褶子的老人不可置信道:“殿下难道不怪罪我等?”

    好几人面色一喜,长舒了一口气。

    以为自己不仅保住了人,也保住了地。

    宣王冷冷道:“沈御医在乎你们,亲自将你们送过来,只是今日乃是除夕,本王要过年,处理田地侵占事宜要等到初二,现在没空管你们。”

    沈家人顿时如遭雷击。

    说完话,宣王就进了府衙,不理身后众人的求饶。

    ……

    入了府衙,洛平川正在宽慰沈御医。

    他也能理解沈御医的心态,身为大夫,肯定是想济世救民的。

    谁曾想自己的族人会胡作非为,而他甚至也成了帮凶。

    尤其老人家又有些重面子。

    沈御医见宣王回来,微微一怔,想要询问,但是又觉得自己没脸提。

    宣王坐下,一边烤火,一边道:“本王让他们回去了,今天是过年,本王没心情处理这些。”

    “让殿下见笑了。”沈御医苦笑一声。

    洛平川递了一杯茶给他,“沈大人放宽心,这种事也不稀奇,您能大义灭亲,已经足够让在下钦佩了。”

    “……老夫担不起。”沈御医接过茶,看着茶盏里不断沉浮的茶叶,“大过年的,谁不想过好年,老夫怕过了年后,我会改变主意。”

    老人家容易心软,他担心自己也成了他这辈子最痛恨的人。

    洛平川叹了一口气。

    宣王:“他们还有一天时间,若是真有心改过,今日过了年,明日就能处理了。”

    沈御医知道他的意思,看着外面渐渐下大的簌簌雪花,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心里也拿不准,但愿那些人不要糊涂下去。

    洛平川见沈御医面色减缓,露出笑容,“今日是过年,后厨今日做了好多菜,就等着开席你。”

    沈御医朝宣王拱了拱手,“那就叨扰殿下了。”

    “无碍!”宣王摆摆手。

    年夜饭吃完后,沈御医掏出一大堆荷包,给现场的小辈一人发了一个,洛平川得了两个。

    洛平川捏着荷包,荷包精致,一看就知道提前准备好的。

    想着老人家满脸欢喜地回乡过年,细心地为乡里的小辈准备好过年的荷包,最后却失望而归,连年都没过上,洛平川不禁心疼。

    那边宣王也在发红包,他没有沈太医那般讲究,都是用红纸封的,不管是随行人员还是府衙的官吏都有。

    大家也配合,上前说着吉利话。

    ……

    此时,霍瑾瑜也在乾清宫摆了席,请了四公主母子、霍雏凤、崔太妃、霍永安等人。

    一群人热热闹闹吃了饭,霍瑾瑜依旧用特质的银币给众人发了红包,还要派人给朝中重臣送菜、送赏赐,方方面面都要想到,尤其在外驻守的封疆大吏家眷,都要照顾到,要普施皇恩。

    除了这些,她还给太学、军事学院的师生送了年礼和银币。

    麒麟研究院的众人也不能缺。

    等到过完年一核算,她应该算是天底下过年花钱做多的人了。

    霍瑾瑜看着纸上算出的数字,心中一阵抽痛,无奈望天,“大家果然说的没错,过年就是过劫啊。”

    别说普通民众承受不住亲戚之间的应酬往来。

    其实她感觉她也有些承受不住。

    檀菱和韩植一头雾水。

    过年当然是过节……

    ……

    初五过后,百官正式上朝。

    昌宁四年的第一次早朝,霍瑾瑜原先不想提屯田的事情,奈何有臣子时时刻刻记在心里,年后第一参就给了宣王。

    霍瑾瑜耐着性子听完,让其退下,决定说说如何改革屯田的事情,毕竟去年下半年,宣王的被弹劾折子都存了四大箱子了。

    宗亲、藩王、公侯、伯爵、勋臣、贵戚、地方镇守武官、豪族士绅,这些是屯田侵占的利益者。

    也是她与宣王所要面对的阻力。

    根据朝廷政策,为了保护屯田,屯田是严禁典卖,如果有私自典卖的,除了要追纳应交的屯田数,买卖双方还要定罪。

    为防止屯田别侵占盗卖,朝廷也经常进行清理、巡查。

    当然政策是一回事,下面的执行力度又是一回事,要不然也不会发生那么多屯田被侵占的事情。

    对于地方的特权者,底层百姓将士是天然的弱势,尤其古代这种阶级分明的时代。

    对于如何解决屯田侵占问题,朝臣们也各抒己见。

    有人觉得要加强地方监管,严惩盗卖……

    有人觉得要改变屯田制度,如果大规模出现屯田侵占,说明已经就不适应现今的时局……

    也有了提出可以解禁屯田买卖,允许将团屯田改成民田……

    其实许多地方不止屯田,包括普通民众的民田,为了逃避赋税,许多人都记在族中当官的名下,毕竟可以免赋税。

    一些地方的屯田名义上为屯田,实际上可能变成当地武将的私产。

    而且因为这两年天灾频繁,一些地方的屯田产收甚至不足以缴税,将士主动交易屯田,不想种田,任由屯田荒废。

    经过三天的讨论,霍瑾瑜决定允许屯田买卖合法。

    买者纳粮,永远为业。

    无论什么人,想要屯田,只要交粮赋,就可以获得所有权,那些达官显贵,亦是这个标准。

    对于一些偏远地区,如果没有屯田军,则将地拨给边民开垦,同时降低边陲地区的赋税,一些土地贫瘠地区则直接免交赋税。

    总之先让百姓和将士先能活下去,再说缴税的事情。

    同时鼓励百姓开垦荒芜屯田,只要开垦,按时缴纳粮赋,则获得田地的所有权,之前遗弃荒废的主人不得争夺。

    对于荒芜地区,无论军民,只要愿意开垦,直接按照民田标准。

    霍瑾瑜命顾问处将相关旨意拟好,命令六部将屯田改革示意公布天下。

    忙完这些后,霍瑾瑜收到了沈御医的请罪折子。

    对于这种折子,霍瑾瑜并不陌生,别说沈御医,就是虢国公老家的人同样也有田地侵占的情况,虢国公听说后,派了邓天鹏回乡处理,事后也上了请罪的折子。

    让霍瑾瑜对沈御医事情关注颇多的原因,在于宣王之前也写了信,说了沈御医除夕当日大义灭亲的事情。

    这个时间段,相信沈家人对于此事肯定记忆深刻,就不知道之后会不会再犯了。

    据宣王说,沈御医除夕天的举动对沈家人震撼是强烈的,初一天没亮的时候沈家人就全族出动,在村长和里正的见证下,将他们侵占的土地都还了回去,邻村的也没忘。

    然后初二的时候,沈家的长者又带着家中小辈去府衙去请沈御医,可以说是将姿态都快贴在地上了。

    事后沈御医训斥沈家人一顿,然后祭拜了先祖,双方才算明面上没了隔阂,至于心中如何想的,旁人也猜不出。

    霍瑾瑜给老人家写了两句安慰话,然后将折子放到一边,拿起了另外一个折子,是东夷宣威司呈上的,说近来东夷岛北方势力代表室町幕府的将军病逝,室町幕府扶植了一个六岁小将军,目前打算与镰仓幕府开战,以为上任幕府将军报仇的名义。

    而实际上,上任幕府将军是得了肺炎病亡的,与镰仓幕府势力并无关系。

    宣威司询问他们如何做?是进行调解,还是放任不管。

    若是放置不管,恐怕又会引起沿海倭寇肆虐。

    霍瑾瑜想了想,让宣威司便宜行事,在保护好宣威司众人、岛上银矿的情况下,不必对东夷人有太多忌惮,若是伤到景朝百姓,十倍奉还,势必让东夷人付出代价。

    广州的造船厂去年造出了三艘战船,据广州府知府上奏,预计今年年中,至少有六艘战船出厂。

    梁国公那边训练的南海水师也有了成效,若是东夷岛真打起来,可以让梁国公带着南海水师历练一番,顺势闹大也不是不可以。

    第56章

    昌宁四年二月,麒麟研究院那边给霍瑾瑜带来好消息,说是研究出了防锈漆,霍瑾瑜看了是一种油性防锈漆,表面油腻,去除困难,而且还有一种刺激性气味,不过制作方便,但是干燥性较差,附着性强,涂刷性也较差。

    不过霍瑾瑜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能用就行。

    在确定此油漆能较长时间保护金属免受海水的侵蚀后,霍瑾瑜就让工部那边实验。

    同时命令研究院再接再厉,研究出更好的防锈漆。

    三月,景行率领的海运船队再次归来,带来了丰厚的收益,在国内三百文一匹的丝绸,到了海外,价值提升百倍都不止。

    对于沿海的一些小商队,他们没有足够多的大船抵抗大海的风险,但是近海周围的番邦邻国可以走,就算东夷岛,三百文的丝绸运到那里,立刻就变成三千多文,身价提高了十倍不止,能换取更多的金银。

    尤其这些年,东夷岛那边又有许多银矿,更引得许多人趋之若鹜。

    东夷南北两个幕府一直争斗不休,对岛上掌控不足,外加有景朝的宣威司在那里驻守开发银矿,引得不少人去那里淘金。

    只要老实交税,就能走有官方护航的官方航线,不用担心有倭寇还有外国海盗侵扰。

    就算有大船商自诩有实力,想自己开辟航线,但是也要交税,除非你拉的东西永远放在海上,不送到国内。

    反正对于走私行为,霍瑾瑜是严厉打击的。

    最重要的是,这次景行居然给她带回了红薯这种作物。

    景行的负责人一直谨记霍瑾瑜的吩咐,在海外时,不放弃寻找海外高产作物,可是这两年在海外寻找的结果,让他失望不已。

    海外的一些夷国百姓过的十分苦,即使城镇,也是脏乱差的环境,各种粪便、淤泥随处可见,完全没有规划,而且不洗澡,当地百姓甚至不敢多喝水,吃的最多是豆子,而且是单纯煮过的豆子,没有研磨、制作成其他种类,就是富裕许多的人也吃的不好,干巴巴、掺杂着各种颗粒的黑面包、平时加点盐煮的蔬菜、水果,没有香料,对于他们这些出海的人简直是折磨。

    让他怀疑,陛下是不是猜错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高产的美味作物。

    后果也如他们所料,这种地方除了换了一些金银,那些豆子、菜蔬都不是他需要的。

    当然景行的人不可能真的派人在全世界寻找,他们在经常落脚的港口会张贴重金悬赏,不需要多昂贵的代价,一套精致的东方皇家瓷器,就已经让许多人红了眼,得到这套瓷器可以轻易获得一个大贵族的青睐,换了钱也能让全家衣食无忧。

    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对方寻找的是一种稀奇的作物,那些出海的船员最有机会拿到这种作物,这个世界太大,稀奇的植物很多,但是对方寻找的东西又太缥缈,这又十分有难度。

    而景行找到红薯,也是因为意外。

    他们一艘船遇到飓风,在海面上迷失了,最后五名船员流落到一个荒岛上,那个地方的当地土著以岛上甘薯为食物。

    景行的人在岛上一共找到了三种甘薯,因为双方不懂对方语言,所以大家交流比较困难,中间差点打起来,还好没有起冲突,景行的人用布料、瓷器买下了部落挖到的所有甘薯,后来土著又给他们找了一种口感更好的甘薯,表示这是他们自己种的,更好吃。

    这种甘薯如土著所说,确实更细腻绵软,更甘甜。

    霍瑾瑜听完事情经过后,不禁失笑,土著虽然单纯但是也不傻,得亏那群船员遇到的不是食人族。

    霍瑾瑜嘉奖了景行的负责人,并且给这次出海的船队全员下了嘉奖令,给了赏赐,尤其那五名船员,奖励加倍。

    等到景行负责人陶兴离开,霍瑾瑜蹲在箱子旁,看着里面的红薯,大小不同,小的有巴掌大,大的有四寸长,都是品相完好,基本没有磕碰,甚至泥土都很少。

    韩植见霍瑾瑜蹲在箱子不动,有些担忧,“陛下,您怎么了?”

    难道景行找到东西不对。

    霍瑾瑜拿起一个红薯,放在鼻端嗅了嗅,嘴角经不住翘起,“韩植,你知道这东西有多好吗?”

    韩植眼珠子转了转,想起这些年每年景行船队回来,陛下都要过问的海外高产作物的事情:“此物难道十分高产?陛下,那这真是天下百姓之福啊!”

    他从来不怀疑陛下的策略,陛下说这东西高产,他就觉得没错。

    霍瑾瑜:“这东西可煮、可蒸、可烤,就是干吃也可以,不过吃多了容易烧心。”

    韩植听到这话,笑了笑:“陛下,百姓大多只求不饿肚子就行,哪能奢侈到烧心地步。”

    霍瑾瑜愣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杞人忧天。

    她往箱子里翻了翻,大概是因为要呈送给她的,所以一箱子红薯,连个发芽的都没有。

    现在是三月,大地春风和煦,正是栽种的好时候,霍瑾瑜不想错过。

    对于种田的知识,她懂不多,只知道红薯容易栽种,随便一个发芽的红薯块就能成功,至于发芽,也很简单,只需要在通风的条件下,随便给点水,就能发芽。

    霍瑾瑜看了看这箱红薯,吩咐道:“韩植,你去景行,让他们将所有红薯都拿出来,无论好坏,一个都不给他们留,就是半块也要拿回来。”

    她不信景行手中没留!

    她虽然也想尝尝这个时代初代红薯的味道,不过想起吃一个会少十几个红薯苗,而且若是不计较,红薯藤也是可以扦插的,她就舍不得了。

    根本原因是她没有那么馋,上辈子各种红薯都吃过。

    “啊?”韩植愣了一下。

    霍瑾瑜催促:“快去!”

    “哦。”韩植点点头,唤了几名内侍离开了。

    等韩植离开后,霍瑾瑜又命人将户部尚书宣进宫。

    户部掌管全国土地耕种,新任户部尚书曹昱出身寒门,对农业种植十分擅长,府中还开辟了半亩地用作闲时劳作,并不是如其他人纸上谈兵,只会照搬书册,去年七月上任后,一直兢兢业业,霍瑾瑜对他比较满意。

    ……

    户部尚书接道消息时,正在布置今年春耕事宜,春耕乃是国家大事,耽误不得,听到霍瑾瑜着急宣他,而且十分着急的模样,让户部尚书有些紧张,以为是有人参他了。

    霍瑾瑜见户部尚书来了,不等他行礼,指了指放在御案前箱子,“卿不必行礼,看看这是什么?”

    户部尚书抬头小心看了看霍瑾瑜。

    少年帝王眉眼都写满了得意和高兴,就是当年登基的时候,他也不曾见过陛下如此高兴过。

    “陛下,这是吃的?”户部尚书拿起一个红薯,分辨出应该类似薯类植物。

    霍瑾瑜撩起衣袍,与他一同蹲了下来,随手掰开一个红薯,“曹尚书,这东西出自海外,是景行的人找到的,极易成活,而且高产、耐旱,这小小的一块薯块放在土里就能长成一大片,这就是它的根茎,它不止根茎能吃,叶子也可以食用……曹尚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户部尚书瞳孔剧烈震颤,大手控制不了的颤抖。

    他出身寒门,年轻时记忆最深的,就是在田地终日劳作的父母,为了那一个个小苗,伺候的比孩子还尽心,可是一年辛苦下来,还是吃不饱饭,还要供养他读书,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少年时饿的抓心挠干,对于许多人来说,人活一世,无非就是为了那一口吃食。

    “陛下!”户部尚书将红薯放在箱子里,直接给霍瑾瑜跪下了,伏地叩首,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激动:“臣替天下百姓多谢陛下。”

    陛下命人寻找海外良种一事,许多人都知道,珠三角那片地方现在还有官府的悬赏,可是这些年一直没有结果。

    而今天佑百姓,天佑陛下,让陛下找到这种传奇海外作物。

    霍瑾瑜被户部尚书的动作吓了一跳,将他扶起,“曹尚书,这是好事,你这副样子,真是让朕头疼。”

    户部尚书此时心绪平复,思索片刻后,有些纠结,“陛下,不同作物土壤、气候不同,产量也不一样,这种红薯能在我朝平安落根吗?”

    霍瑾瑜笑了笑,“曹尚书无需担忧,上天有好生之德,肯定会让它们安稳落户的。”

    户部尚书见陛下一副坚定的样子,也不好泼冷水。

    不管如何,对于百姓来说,就算不是高产,能让他们多一点吃的,也是好事。

    霍瑾瑜将她知道的那些仅有关于红薯育苗、栽种知识告诉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在听说这东西仅仅凭借一小块就能在土里生根发芽,而且长成藤后,也能扦插,心就落了一半,这般坚强的作物,即使换了地方,应该也能活。

    霍瑾瑜留了一个红薯,剩下的让户部尚书带走,将这些全部用于育苗,若是景行那边能搜出更多,都给户部留着。

    “搜?”老尚书嘴角不住抽搐。

    陛下什么时候学了先帝的土匪性子。

    霍瑾瑜淡定道:“景行肯定还有不少,而且他们在海上吃了不少,朕现在都舍不得吃一个。”

    比起其他东西,红薯这种口感甘甜绵密的吃食,估计更受船员欢迎。

    户部尚书不由得失笑,“陛下说的有理,确实好好搜一下。”

    ……

    韩植如霍瑾瑜吩咐的那样,带着侍卫将景行仓库剩余的其他红薯都搜了出来,不管是发芽的、缺口的,就是厨房案板上切好的红薯块也没留。

    景行的行长陶兴一开始被韩植的阵仗吓到了,还以为他们犯事了,后来发现韩植是来找番薯的,顿时哭笑不得。

    陶兴亲自给韩植递了一杯茶,“韩总管,你若是想要这些,说句话就行,陶某义不容辞。”

    韩植接过茶,瞥了陶兴一眼,“陶行长,我这是为陛下做事,陛下说了,景行留的所有红薯都要拿出来。”

    陶兴眼皮一跳,没想到陛下这么重视,想起他们在船上吃的那些红薯,陶兴笑容变得越发尴尬。

    “哼。陶行长,您啊,也要注意点,陛下将景行交给你,是信任你,你这位置可是有不少了眼红呢,虽说这次立了大功,但是咱们也要谨慎一些。”韩植知道这些接触商业的人八面玲珑,与人应酬就如同喝水一般简单,只是陶兴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这个……总管能不能明示?”陶兴有些不解。

    韩植抿了一口茶,掀起眼皮,“陶行长,你要知道,景行乃是朝廷的,陛下都不敢将其收在自己名下,怎么?你还想当成你们陶家的产业?”

    这两年景行的发展飞速,去年光是纳税明面上都有五百万两,陶兴本人没什么,但是这两年,眼看着他将两个亲弟弟都弄到了景行的重要部门,听说明年还要再使力,让他的二弟往上走一步,成为副行长,至于他弟弟的妻族大肆收取财物的事情,韩植也有耳闻。

    陶兴面色骤然苍白,额头已经出了细汗,连忙道:“下官不敢!”

    “敢不敢不是靠说的,而是看做的。”韩植起身,走出正厅。

    陶兴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此时院中敞着四个大箱子,箱子底部铺了稻草,里面堆放着红薯。

    韩植看了一圈,问道:“都搜完了吗?”

    陶兴真是不厚道,明明有四五箱,偏偏只给陛下送了一箱。

    陶兴看出韩植的意思,擦着汗连忙解释道:“韩总管,您听下官解释,您看这些红薯不是有磕碰,就是发了芽,要么本身不完整,自然不能送到陛面前。”

    原先他们从土著那里买了半舱红薯,谁知道走到一半,有一半都发芽了,到了京城后,挑挑拣拣,最后也就挑出一箱半完好的。

    “行了,我知道了,陛下又没有怪罪你,只让我来找红薯。陶行长,因为你这次找到了海外良种,陛下愿意给你机会,咱们也要知情识趣,你要知道,陛下的耐心是有限的。”韩植无奈地看着陶兴。

    陶兴连忙点头,将韩植送出了衙门。

    等到韩植离开,他送了一口气,一阵风吹过,后背一阵冷意,原来不知不觉,后背已经出了那么多汗。

    他唤来心腹,让他去调查是不是有陶家人不长眼惹到了韩植。

    总之先确定,刚才韩植那些话,是陛下让他说的,还是他为自己说的。

    ……

    霍瑾瑜看到韩植带回来这么多红薯,将之前完好的那个放进去,然后挑了两个发芽的红薯,其他红薯让人送到户部。

    她让人在乾清宫殿前放置了两口大缸,铺满泥土,上面铺了一层草木灰,将薯块放入缸中,然后洒了洒水,等候它发芽。

    次日,朝臣去乾清宫奏事,发现了殿前的两口大缸,不过大家没有在意。

    户部尚书也在第二日去了西直门京师农事试验场,先是按照霍瑾瑜说的方法育苗,然后又和几个擅长农事的小吏商讨,又试验了其他方法。

    三日后,小吏就将大部分红薯都切块育苗了,还剩下半箱子,为了防止育苗失败。

    三月春雨绵绵,万物复苏,无论是农事试验场的红薯育苗,还是乾清宫殿前的大缸,都长出了茁壮的薯苗。

    大缸不需要这么多苗,霍瑾瑜将多余的薯苗分给了大臣们,让他们种种看。

    朝臣也从户部那里得到消息,知道陛下给的秧苗是海外新作物。

    霍瑾瑜还让人给她做了一个透明的大玻璃缸,不要求纯净无色,但是要能看清里面的东西,然后将两株苗种在了里面,观看它们生长。

    有官员看到后,只能感慨陛下的财大气粗,反正让他们将通透接近无色的玻璃种东西,他们是舍不得。

    半月后,陶家传来消息,陶兴老家的母亲生了病,听说为了尽孝,陶兴的夫人带着孩子回去照顾老人,陶兴的两个弟弟也都辞去了景行的管事职位,也回了老家,据说是找陶父告状。

    然后陶兴上了请罪的折子,将之前他家夫人与弟弟贪污受贿的银钱全部上交。

    霍瑾瑜看到后,安慰了陶兴几句,赏了他一些东西。

    对于陶兴,对方精明能干,对她也忠诚,也有魄力,对手下也爱护,最起码这次找到红薯,就是因为陶兴没有放弃搜寻走失的船员。

    不过也有缺点,就是有些愚孝,拿家里父母有些没辙。

    她只给陶兴这一次机会,若是陶家人没有分寸,当景行是“陶”行,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

    ……

    五月,工部尚书上奏,说是造的铁船已经完成,防锈油漆也涂上了,此次造船的铁也是用了最新的冶炼技术,船身长三十二丈,宽十八丈,配备了六门火炮,即使六门火炮一起发射,整艘船也是稳稳的。

    这船一出世,可以算是当世第一大船了,不仅因为它的体型,而且因为它船身是铁做的,现今任何船只在它面前,都只能望而却步,与它相拼,基本上是鸡蛋碰石头了。

    船的体型再大就没办法了,不是舍不得钱,而是因为在需要人力作为制动力的现今,铁船的吃水本身就比木船要多,还多了六门重火炮,加上一些其他配置还要储备淡水、食物、各种装备武器,能装载的人数就有限,总不能开船后,所有人都去船舱划船,不留士兵打仗吧。

    等到有了蒸汽发动机后,她就能放开手干了。

    对于这艘当今第一船,群臣恳请霍瑾瑜赐名。

    霍瑾瑜闻言,犹豫了一番,写下了“石头舰”三个字。

    众臣:……

    他们原先以为是什么“定远舰”、“蛟龙舰”、“飞隼舰”……或者直接用地方命名。

    可是陛下这名字……有些太接地气。

    大理寺卿不解道:“敢问陛下为何起这名字?”

    霍瑾瑜叹气:“我想先皇了,如果他在,该多好啊!”

    众人眉心一跳。

    想起来了,先帝早年名叫“霍石头”,后来改名“霍岩”。

    霍瑾瑜笑眯眯道:“但愿其他船遇到它就似鸡蛋碰石头吧。”

    众人:……

    等到离开乾清宫,礼部尚书直拍脑门,早知道当初他们礼部给陛下拟几个名字了。

    陛下不似先皇,他从小就在大儒的教导下,学富五车,怎么起名这般随意。

    等到战舰的名字通过邸报传到民间,一些没有常识的人还以为这艘船是用石头做的,像个石头岛漂浮在海上,百姓对于这名字接受很容易,同时也被一些老人科普了景元帝曾经的名字,许多人都感慨霍瑾瑜真是孝顺。

    霍瑾瑜这边忙碌红薯育苗、石头舰的事情,宣王那边也在忙。

    据霍瑾瑜所知,宣王年后这段时间可忙了,各路藩王、武勋将领三十六计那是层出不穷。

    光是传到她耳朵里的美人计都有三次,就不知道宣王是什么感受了。

    ……

    宣王现在感受不怎么好。

    他现在想创死安王王宝真。

    半月前,他到了安王的封地渭南。

    现任安王已经是第二代,一代安王被封为藩王的第二年就因为旧伤复发去世了,之后他的大儿子继承了王位。

    现任安王平时骄横不法,这也是许多达官显贵的特点,他在地方鱼肉百姓,欺压当地官员,而且本身又不学无术、逞勇斗狠,说实话,这么一个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霍瑾瑜没有处置他,是因为暂时没有找到由头,安王没有头脑,其他藩王与他差辈分,又不怎么看不起他,所以极少与其他藩王来往,暂时不是威胁。

    去年霍瑾瑜减了一半岁禄后,安王气的直跳脚,往京城递折子,给霍瑾瑜说好话,想让霍瑾瑜对他网开一面,霍瑾瑜压根不理他。

    渭南这边的田地无论是民田、屯田、甚至官田也变成了安王的私产,百姓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安王为了讨好宣王,也寻了法子,他听从幕僚的建议,给宣王寻了一名相貌十分肖像宣王已逝旧相识的女子,接尘宴当天送到宣王面前时,根据距离最近的洛平川说法,当时宣王看着面上带笑,眼里已经凝结成千年寒冰了。

    偏偏安王眼瞎还没看到,以为宣王是真高兴。

    至于那名十五岁,名为桃夭的女子也被宣王留了下来。

    事后洛平川打听过,桃夭的相貌有九分与宣王年轻时遇到的一名女子相似。

    那女子本是前朝一名亲王的郡主,与宣王结识时,双方都用了化名,不知晓对方的身份,当时景元帝已经与前朝打的难解难分。

    后来两人相知相许,宣王都和对方约定好,带着对方回去见父母时,宣王被人背叛,被当做投名状交给女方的父亲。

    宣王之后遭受了严刑拷打,腿也被废了,因为怀疑女子背叛他,基本心也冷了。

    就在宣王心存死意的时候女子一身嫁衣冲进牢房,伙同其他人将他救了出来。

    原来,那天是女子出嫁的日子。

    也是那天,女子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望着宣王离开的方向,如一只折翅的蝶从城墙上跃下,年华永远定格在十五岁那年。

    宣王的心也在那年随着女子一起没了。

    洛平川知道原委后,唏嘘不已。

    ……

    六月,霍瑾瑜接到两个消息。

    第一则消息,她家六哥无痛当爹,认了一名十五岁的女子当养女,目前打算给对方攒嫁妆。

    对于这事,霍瑾瑜不反对。

    当养女没事。当时听到这名养女的来历时,她就担心他家六哥晚节不保,弄出“替身白月光”这种狗血事。

    第二则消息让她有些无语。

    渭南地方官上报安王谋反了。

    霍瑾瑜看到这消息后,整一个问号脸。

    安王那资质居然也敢谋反?

    他凭什么?

    然后地方后面又说,安王的谋反在他们和当地一百多百姓的帮助下平息了,已经将安王还有家眷给囚在王府,请求霍瑾瑜的指示。

    霍瑾瑜:……

    如果是一百名特种兵,她觉得解决谋反这事可信点,可是当地府衙一群文弱书生加上一百名百姓,就能将谋反给平了,这到底是谋反?还是闹剧?

    ……

    其实在霍瑾瑜看,这种规模是闹剧,在安王那里,这确实他犹豫了几天下的慎重决定。

    他没想到宣王那家伙居然过河拆桥,收了美人后,不仅不手下留情,下手更狠了,带人进府抢了他两个美妾,并且还将其中一个美妾的孩子给打了,他的儿子就这样没了,而且任由手下人到王府打秋风,抢女人,他简直受够了。

    所以他宴请了渭南的大小官员,酒过半旬时,要求在场的大小官员、还有将领都随他发动兵变,大家一起造反,在场官员受他的威逼利诱,不得不参与叛乱。

    在他以为自己手握五千叛军,掌控了渭南城军政大权,打算拿宣王的人头祭天出气。

    可是他没想到,那群官员压根就是做戏。

    在他被愤怒的百姓和官员包围时,他手下的那些叛军都只是看着,甚至还故意给百姓递刀子。

    等到他见到宣王后,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宣王的阴谋,不管是提议他造反的幕僚、还是被逼接受的地方官员、将领都在宣王的控制中。

    安王不解,他自认没有惹过宣王,就是他爹也和宣王没仇。

    宣王则是冷冷一笑,“被几名弱书生带着百名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给平了叛,安王,你真是给我朝藩王长脸啊!”

    安王这才明白宣王的意思,这要让他王家成为笑柄。

    至于安王的愤怒,宣王压根不在意。

    平叛结束后,他亲自奖赏了当天参与平叛的百姓,将被安王侵占的田地尽数归还。

    至于安王的下场,宣王不用想知道。

    若是陛下仁慈,可能就是赐鸩酒,严重点就是凌迟、五马分尸之类,不管叛乱规模是大是小,毕竟是叛乱,而且是藩王。

    ……

    霍瑾瑜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无声给宣王竖起了大拇指,下旨命令将安王及其家眷带到京中受审。

    这可是她登基后,第一个造反的藩王,就算过程有些儿戏,也是第一个,总要大肆宣扬一下。

    宣王处理完渭南的土地兼并侵占事情后,就给霍瑾瑜送信。

    信的内容大致是:陛下,我因为事情太多,现在又病的不能起身,您给我派个好帮手吧,我最近八字不好,感觉只有姓“宋”的家伙能纾解我的霉气。

    霍瑾瑜:……

    只能将宋致宣进宫,然后将信递给他。

    宋致看完后对此无言以对,“陛下,我是您的师兄啊!”

    天天叫,不能这般残忍啊!

    霍瑾瑜慢吞吞道:“可他是我亲兄!”

    宋致:……

    他是欠这对兄弟的吗?

    霍瑾瑜见宋致仍然不情不愿的样子,开始给宣王卖惨:“宋师兄,六哥这一生,没了心上人,又残了腿,至今孤身一人,安王的那一招一下子又撕碎了六哥的心,身体的疼痛有可能痊愈,但是旧人的音容笑貌却是他心中永远的伤,他这是在向你求救,你确定要抛下他?”

    宋致:……

    他心中也有伤,但是没像宣王这样疯,直接逼一个藩王造反。

    “陛下,微臣可以拒绝吗?”宋致无奈道。

    霍瑾瑜勾唇一笑,“宋师兄,你觉得呢?”

    宋致叹息,后退一步,躬身给霍瑾瑜行了礼,语气带着无可奈何,“微臣遵旨。”

    霍瑾瑜扶起他,“宋师兄,我也是没办法,六哥现处于不可控的边缘,有你在身边,朕才放心。今年一个造反的藩王就够了,六哥若是有目标,让他留到明年。”

    宋致嘴角抽搐,无奈地点头。

    ……

    安王叛乱的事情传到其他藩王那里。

    大家的第一想法就是“怎么可能?”

    一些有能力、有消息通道的人打听清楚事情经过后,默默打了一个寒颤,同时谨记一点“不能对宣王使美人计”,不仅没用,可能会害死自己。

    虽说安王无能又昏庸,但是这种死法,前任安王在九泉之下,怕是要气活过来吧。

    长公主知道这事后,叹了一口气。

    宣王的心结看来还是没解开,不过听说他收了桃夭当养女。

    按照他当时的年龄,若是有了女儿,恐怕与桃夭相差不大吧。

    等宣王忙完田地侵占的事情后,她要亲眼看看,那位让他放在心里一辈子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说起屯田侵占兼并的时候,自从宣王从京城出发后,长公主也自查了封地内的情况,也有这种情况,让她生气不已,还好情况不严重。

    素影进来时,就看到长公主单手撑着下巴在发呆,她轻咳了一声。

    “……何事?”长公主坐直身子,拢了拢长袖。

    素影将手中的信交给她,“这是陛下给您的信。”

    “小七?”长公主疑惑,打开信扫了一眼,瞳孔微亮,嘴角经不住扬起弧度。

    素影猜测,多半是好事了。

    “小七说,年初景行在海外找到了高产作物红薯,现下已经在京师农事试验场种下了,长势很好,询问本宫有没有空去京城看看。”长公主知道能让人吃饱饭有多重要。

    多一种作物,百姓就多一种选择。

    “那太好了。”素影也是一脸高兴,“若是殿下想去京城,咱们要尽早出发,省的天太热。”

    现在是六月初,已经算热的,可是比起六月末到七月初这一段时间,现在还算能忍受,就不知道今年京城那边的天气如何。

    ……

    京城周边上半年总结起来,就是多云少雨,一些地方除了初春的时候下了一点雨,入夏到现在滴雨未下。

    而红薯具有抗旱性发挥了作用。

    要知道红薯虽然高产,但是耗水也高,但是它又是一个远比小麦、棉花、大豆这些作物耐旱的植物,虽然它在旱季也会受到限制,抑制生长,但是旱象接触后,就能恢复生产,它反而不适宜多浇水,

    所以霍瑾瑜并不担心今年的红薯会出状况,安抚户部尚书不要焦虑,静待收获就行。

    曹尚书看着霍瑾瑜欲言又止。

    他想问陛下如何对红薯这种作物的习性如此清楚,他明明调查过,也博览群书,这种海外番薯确实第一次传入中原,之前从来未见过。

    而且景行那边说了,此物是从海外偏远大陆找到的,当地仿佛还未开化、没有自己的文字,在其他夷国也不曾找到,陛下自小在皇宫生活,如何知道这些。

    不过他也只是将疑问吞进心里,推测陛下不会告诉他。

    霍瑾瑜若是知道他的疑惑,也只能两手一摊,表示是老霍头托梦,反正老霍头已经驾崩了,她不信这群人还能从老霍头嘴里得到真相。

    曹尚书汇报完事情后,离开了乾清宫。

    才出宫门,一股热浪袭来,曹尚书走到檐下,抬袖挡了挡头顶的烈日。

    沿着台阶下去时,目光下意识落到放置在殿前的两口大缸,里面已经堆满了层层的红薯藤,像藤蔓似的,将大缸挤得满满的,黑绿的叶片让人眼前一亮,扫除了灿烂阳光带来的刺激。

    不知道陛下怎么养的,殿前这两缸红薯藤养的格外好,叶片肥厚葱绿,看着比农事试验场的要大一圈,他家也有陛下赠与的秧苗,尽管精心伺候,就是比农事试验场好一些,但是也没有面前这两缸突出。

    曹尚书仔细观察下,最近藤叶疯长,水缸已经容不下他们了,一些不小心爬到水缸外面的藤蔓被烈日晒热的缸壁烫的都打了卷。

    他抬手将被晒到的红薯藤拢到缸内,唤来内侍,建议道:“你在缸边缘围一层栅栏,这样保护叶子不被烫坏。”

    内侍点点头,“奴才知道了,陛下昨天看过,说有空的时候给它剪掉一些藤叶,否则没有足够力气结果。”

    但是他不敢动手,担心弄坏了陛下种的东西。

    曹尚书若有所思地点头,许多作物都是这原理,植株减少叶子的负担,有更多的能量分配到下面的块茎,不过也要有个度,若是多了,反而不利于生长。

    曹尚书撸起袖子,“既然这样,本官试试。”

    小内侍一听,面色一喜,“我给您去拿剪刀。”

    “这东西何须剪刀啊。”曹尚书摆摆手,观察了一下,掐了一截红薯藤放到手中。

    小内侍见状,拿了一个竹篓,给曹尚书盛藤叶。

    ……

    霍瑾瑜听说曹尚书在外面整理大缸里的红薯藤,让御膳房给曹尚书备一碗冰酪,外面天太热。

    等到曹尚书打理完,竹篓已经塞满了,他长吐一口气,眼睛看阴影处时有些发黑,知道是因为日头太烈了。

    小内侍扶着他到了檐下,曹尚书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这些藤叶老夫就带回去了,陛下若是问起,你就如实说。”

    他带回去扦插到院子里,看看与农事试验场扦插的藤叶有什么区别。

    小内侍点了点头。

    这时韩植端着一碗冰酪出来了,满脸笑意,“曹尚书,陛下心疼您干活,让您吃点冰酪凉快、凉快。”

    “多谢陛下。”曹尚书也没有推辞,端起冰酪,拿起勺子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掏出帕子擦了擦胡子,感慨道:“真是痛快。”

    韩植笑了笑:“曹尚书满意即可。”

    后面霍瑾瑜听说曹尚书拎着竹篓出宫了,顿时感慨道:“若是朕手下有更多曹尚书这样尽职的官就好了。”

    一些人一开始是好的,但是后面环境变了,人也就跟着变了。

    韩植宽慰道:“陛下英明神武,一定会有更多称职的官员出现,陛下也会轻松许多。”

    “但愿吧!”霍瑾瑜叹气。

    第57章

    宋致不想去宣王那里。

    现在的宣王被安王勾起了旧日情伤,谁知道会不会无差别攻击。

    最后可能将他拉下马。

    但是……

    一,此乃皇命,他为臣子,不得不去。

    二,陛下告诉他,长公主不日就要到到京城,来看农事试验场的红薯。

    宋致也就不再拖延,嘱咐谢少虞好好照顾曾太傅,赶在长公主进京之前跑了。

    等到长公主进京时,宋致已经走了五天,还差五天的路程就能追上宣王了。

    霍瑾瑜没想到宋致这番迅速,她望着刚刚汇报完事情的谢少虞,眼珠子转了转,“谢师侄,若是朕说,朕让二姐进京,绝对没有催促宋师兄的意思?你说他信不信?”

    谢少虞呆了一瞬,反应过来,轻咳一声,“老师明白陛下的苦心。”

    霍瑾瑜:……

    看来是不信的。

    霍瑾瑜摆摆手,“好了,冀州矿冶所你继续跟进,督促他们加油干,争取今年的产量翻一番。”

    谢少虞点了点头。

    从乾清宫出来,谢少虞发现之前热烈的骄阳已经被乌云遮盖,殿前大风狂吼,吹的衣袖鼓鼓。

    下台阶时,看到那两缸红薯藤被吹得藤叶直颤,一些藤叶直接被掀翻,一些部位看到有隐约的嫩根出来,这种落地就能生根的特性,确实让人惊叹。

    农事试验场的小吏这段时间真的红薯藤当成祖宗伺候,即使被截下的断藤也舍不得扔,都插在了一些零散的荒芜土地上,一场雨后,这些红薯藤居然长得比草还茂盛。

    可惜一直不见结果,根据有经验的老农推测,这种薯类作物可能要至少五个月才能成熟。

    他能想象到,等到红薯结果的那天,如果真如陛下所说,是一种高产粮作,给天下的震动怕是要比战胜鞑靼还强数倍。

    比起红薯藤,谢少虞现下对霍瑾瑜的好奇更多。

    他的眼界、他对海外的了解、燕都太学、红螺山那所军事学院……许多事情都让他越发神秘。

    身为一位出色的臣子,要对自己的帝王有足够的了解。

    谢少虞却觉得他越发看不懂陛下了。

    殿前的内侍见谢少虞看着大缸发愣,小声喊了一声,“谢学士?”

    对于谢少虞这模样,内侍也不奇怪,自从陛下将两口大缸种了红薯藤,几乎每个来乾清宫奏报的臣子都要瞅几眼,不管是来时,还是离开,眼睛都离不开。

    谢少虞反应过来,对内侍温和一笑,仰头看了看天,“要下雨了!”

    内侍点头,“是啊,终于下雨了,这下地里的庄稼有救了。”

    ……

    京城附近是久旱逢甘露,对于青州、徐州、兖州、豫州四个地方的民众来说,却是苦不堪言。

    自从入夏以来,连绵不绝的阴雨已经下了两个月,进入六月后,之前的绵绵不绝的小雨变成大雨,老天爷时不时发疯往地上泼一瓢水,四州的江河湖海都盛满了水,无数田地、村庄被淹。

    六月二十日,地方传来急报,两淮地区大水,河堤开决,青、徐、兖、豫四州大概二十多个州县受灾,预计三万户百姓流离失所,淹毙数千余人。

    霍瑾瑜听到消息,派遣户部侍郎、左都御史以及朝中有名的治水能臣李达前去赈灾救民,抢修堤坝,命令地方官署开仓赈灾,周围没有受灾的城镇亦要帮助扶持,一切损失,由朝廷承担,此时恰好有五十万石漕粮快到通州,霍瑾瑜命令河道总督转到去两淮赈灾。

    为了防止有人对赈灾钱粮伸手,霍瑾瑜此次派了四名监察御史,同时将顾问处的谢少虞、江伦也派下去了,他们负责统计赈灾事宜,江伦对善水利,他的祖父曾经是治洪能臣,对于抗洪赈灾这方面比较熟悉,地方官应该糊弄不了他。

    再加上谢少虞,应该能应付了当地的那些官员。

    除了这些,还有维护地方治安,安辑流民盗匪,所以霍瑾瑜给四州附近的当地驻军下了命令,调集一万兵将去四州维护治安顺便救助灾民。

    ……

    长公主到的时候,朝中忙着四州救灾的事情,霍瑾瑜分身乏术,就派了檀菱接待长公主。

    长公主也理解,休息完毕后,自己去了京师农事试验场,见到了大片的试种红薯,试验场的小吏向长公主详细红薯的特性,说话时眼睛都放着光,话语里仿佛描述自己将要成龙成凤的子女。

    长公主含笑点头,看着绿葱葱的红薯田,脸上笑容更加深了。

    从农事试验场出来,在归途的马车上,长公主仔细观察手中的红薯叶,眸中带着怀念和惋惜,“如果父皇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开心。”

    檀菱抿唇笑了笑,“陛下早就告诉先皇了。”

    找到高产良种,这可是堪比祥瑞,祭拜上天和先祖,这是最基本的。

    想起这,长公主联想到霍瑾瑜给工部的那艘大船的名字,也笑了笑,“石头舰,他也舍得起,父皇若是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阵嘚瑟。”

    可惜父皇走的太早。

    檀菱:“陛下说,先皇满意就行。”

    长公主:……

    以他爹的脾气,嘚瑟是一回事,但是满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

    宋致原想慢慢赶路的,可是宣王那家伙知道他出发后,居然“贴心”地给他换了马车夫、马车,护卫队伍一应俱全,但是不受他控制,只能按照宣王的速度来赶路。

    追上宣王的队伍时,宋致的腰已经被马车快颠成渣了。

    看到宣王后,他真的差点喜极而泣了,一把从马车上扑下来,忍住想要掐他脖子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行礼,“参见宣王殿下,在下听闻殿下病若游丝,怎么看着如此生龙活虎,真是让臣担心了。”

    宣王同样扯动嘴角的皮,“本王听说宋大人特意求陛下来看我,本王就是只剩一口气,也要爬过来接宋大人。”

    宋致抽了抽嘴角,“微臣不敢当,殿下只能是折煞微臣了!”

    “以咱们的交情,宋大人不必客气。”宣王一把扣住宋致的肩膀,“宋大人,本王这些日子过得苦啊,安王他居然想要本王的项上人头祭天,每每想起,本王都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宋致听得眼皮直跳,想说安王的下场可能也就比碎尸万段好些,但是他们老王家一世英名算是被安王败干净了,整个成了笑柄。

    宣王也利用安王,在藩王间杀鸡儆猴,以后大家想要对他动手,就要掂量一下。

    这后半程的田地兼并侵占清理可能会变得容易些。

    “宣王所言极是。”宋致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拿下,用力道:“事情已经过去,殿下要想开一点。”

    宣王闻言,轻觑了他一眼,带着一丝笑意,“若是事情已经过去,宋大人怎么就提前出发来找本王呢?”

    他可是听说,一开始宋致不愿意来,是小七搬来了二姐,所以宋致才逃的。

    “哼!”宋致表示不和他一般见识,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进了当地府衙。

    宣王看着他略微清瘦的背影叹气,“你还有人能躲,可是我只能在梦里才能找到她了!”

    听到这话的宋致身子一僵,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头也不回地进门了。

    宣王耸耸肩,背着手也进去了。

    ……

    晚上,宣王给宋致接风洗尘,并且介绍了他新认的养女。

    宋致看着眼前穿着湖绿襦裙的女子,俏眉似蹙非蹙,藏着一丝愁绪,明眸皓齿,容貌俏丽,恭敬地站在宣王身边。

    桃夭声音带着一丝紧绷,轻声道:“桃夭拜见宋大人。”

    宋致点了点头,向宣王拱手道:“恭喜殿下喜得贵女!”

    桃夭一听,双颊一下子红了,低着头看着脚上的绣花鞋。

    “宋大人羡慕也没办法。”宣王眼皮微跳,阴恻恻看着他,“要不你也认个养子算了,正好配给桃夭。”

    “父王。”桃夭听得又羞涩又急。

    宋致脸色略黑,“殿下就不能想臣一点好处。”

    他总觉得宣王在诅咒他。

    宣王见他不高兴了,反而笑着抿了一口酒,忽而大手拍了一下桌子,“我差点忘了,他家有一个徒弟。徒弟也算半个儿!桃夭,可惜谢少虞年纪大了,否则就能配你了。宋致,你快再收一个徒弟。”

    “殿下,你若是喝醉了,下官就告辞了。”宋致才不愿意伺候一个醉鬼。

    再说,他家徒弟那脾气,若是听说他给他牵了红线。

    信不信,那家伙明面上不说什么,但是暗地里肯定要给他使绊子。

    “不愿答应就不答应好了。桃夭,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宣王转身,温声对下方的小姑娘道。

    桃夭见状,怯生生地看了看宋致,又担忧地看了看宣王,“父王,你不要喝太多酒,酒多伤身。”

    宣王点了点头。

    等到小姑娘离开,宣王挥手让陪席的将领、官吏也散场了。

    一时间,热闹的宴会厅就只剩下宣王、宋致,除了外面雨打树叶声音,会厅只听到桌上杯碟与筷子碰撞的声音。

    宋致抬头望向宣王,他在静静地吃菜,已经没了刚才疑似醉酒上头的状态。

    “看什么?”宣王抬眸和宋致对上,眼神清明,面无表情,一点看不出之前冲他嘚瑟的样子。

    “桃夭你真的当成你与那人的女儿了?”宋致不解道。

    宣王闻言,嘴角微歪,露出一丝冷笑,“宋致,如果当年二姐出事了,现今出现一名与她肖似的女子,你会如何?会沉迷下去,还是将她当成你与二姐的女儿?”

    如此诛心之言,刺激的宋致脸色一白。

    他转念明白宣王的意思,同样冷嗤道:“殿下这话,等到回京后,下官一定告诉长公主。”

    听到这话,宣王邪肆的表情一垮,顿时无语地看着他,“你这招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我也比殿下多二百。”宋致送了他一个白眼。

    宣王端起手边的酒杯,一口抿干,冷哼道:“先不说锦歌与我压根没孩子,她若是知道我将属于我俩孩子的宠爱移情到一个生人身上,下辈子肯定不理我了。”

    “殿下挺有自知之明。”宋致也不客气,“可是殿下您说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样,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殿下收了一个养女,对她是极尽宠爱。”

    “我这样做,别人猜不透,难道咱们智谋无双的宋大人会不懂?”宣王眼神变得愈发犀利,“虽说天底下相貌肖像的人也有不少,但是如此相似,还碰巧送到我面前,你觉得这种可能性有多大?我询问过安王身边的人,说桃夭是江南人士,后来因为得罪当地官府,家破人亡,桃夭也被安王的手下抢走了。”

    宋致含笑听着。

    宣王:“都是那般巧合,在安王府幕僚给安王提了这个主意后,桃夭恰恰家破人亡,恰巧被宣王找到,当成宝贝供了起来……”

    “然后就被送到宣王您的面前,以为会成为王妃,谁知是养女,能不能成为郡主还不一定。”宋致替他补充。

    宣王点头,“原来你没有老糊涂!”

    宋致忍着额角蹦跳的青筋,“王爷,微臣要提醒一下,人不要太自大,小心引火烧身,晚节不保。”

    宣王闻言,眼睛微眯,“宋致,你什么意思?”

    宋致见状,换了一个轻松的坐姿,含笑看着宣王,“下官赶路途中,一时无聊,就看了几本民间的话本,里面有一个叫《鸳鸯血》的故事,讲一名女子貌美如花,父母双亡,后来被一名财主收养,成了富家小姐,后来到了二八年华说亲的时候,女子与一名书生私定终身,财主养父不愿意,后来将书生打死,养女成了自己的小妾,后来养女受辱怀孕,直接投井自尽了。”

    “殿下,您看看,那养父是不是太可恶了!害死了一对鸳鸯。”宋致轻轻啧道,偏偏嘴角笑容玩味。

    宣王的脸色如他所愿黑了。

    若是如他怀疑,对方没安好心,那么即使他不按对方的套路走,对方若想朝他身上泼脏水也容易,尤其因为他这段时间干的事情,可是拉了不少仇恨,肯定有许多人愿意推波助澜。

    “看来殿下也不是无所顾忌的,不过殿下也不用担心,在百姓那里,这种事也不稀奇,前面齐王、晋王、安王他们做的孽更多,下官说的这些内容不值一提。再说您这不是一直给锦歌郡主守身如玉吗?”宋致幸灾乐祸地安慰道。

    宣王的脸一阵白,一阵青,看的宋致心中颇为痛快。

    宋致叹了一口气:“殿下,这件事你当初就不应该碰,可你偏偏不信邪,还将人收为了养女,皇家养女啊!陛下大方,别说郡主,就是公主,估计你求几句,也就有了。若是皇家郡主出了事,那就是皇室丑闻,宣王殿下,长公主不会饶了你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宣王有些自满了,对安王太轻视,虽说安王确实不值得重视,但是也要谨慎些,安王送的女子也敢收为养女。

    “……宋致。”宣王僵硬地磨了磨牙。

    宋致从善如流地应道:“下官不聋。”

    宣王深吸一口气,然后嘴角勾起一个上翘的弧度,“不如桃夭就给你当儿媳妇吧!明日你就带回去。”

    宋致听得一头黑线,“殿下,下官就是现生,等到孩子长大,桃夭也变成老姑娘了。”

    宣王也干脆:“那你就随便认个儿子,你们宋家又不是只有你,你不是有两三个侄子也到了适婚年龄,正好你抢过来。”

    “霍钥,在下也没有给别人养儿子的习惯,此事是你自找的,你若是敢推到我身上,我就向陛下、长公主告状,看看他们会说谁。”宋致也冷了脸色。

    他虽然当宣王是挚友,但是一些事也是有原则的。

    宣王见他真生气了,朝着屋梁翻了一个白眼,“其实我也清楚这些,只是桃夭与她那般相似,也许只是巧合,也许桃夭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若是她确实没有歹意,我愿意给她郡主的尊荣,给她寻个好人家。”

    “若不是呢……”宋致幽幽道。

    “若不是,那就更好办了。”宣王一口抿干手中的酒杯,双眸爆发冰冷凌冽的光。

    宋致闻言,只是挑了挑眉,也不在说什么。

    ……

    七月底,青、徐、兖、豫四州地区的水患解除,两淮地区的堤坝也修补完整,原先因为逃灾而背井离乡的人再次回到故乡,开始清理坍塌的房屋、被淹死的牲畜,地方官员也开始整理各地的损失,好上报朝廷,由朝廷进行补偿。

    而在谢少虞他们还没有回来之前,弹劾他们的折子已经到了霍瑾瑜手中。

    有御史弹劾谢少虞、李达在四州堵堤修坝时,为了降低决口水位线,放弃了姚县和福县,不仅不堵两县的决口,而且还扩大了决口,任由洪水侵害两县百姓,当时县内还有未撤除的百姓,县内水位最浅处都达到两丈深。

    御史还写道:【谢少虞、李达等人心思歹毒,威逼豫州振胆营十五名士兵当着众多百姓跳下堤坝堵决口,以示无能为力,愚弄百姓,保全自己的名声,此恶亘古未闻。】

    霍瑾瑜看看这里,手中的狼毫快要攥断了。

    “哎哟!陛下,您这是怎么了?”韩植紧张地看着她。

    霍瑾瑜松开手中的朱笔,深吸一口气,问道:“谢少虞、李达他们现今在干什么?”

    “陛下您忘了,昨天已经来信,谢学士、李大人他们已经启程,估计再过四五天就回来了。”韩植小心翼翼道。

    目光时而落到被霍瑾瑜盖住的折子上,不知道到底是何人的折子惹怒了陛下。

    霍瑾瑜阖眸闭眼,“行,朕等他们回来。”

    韩植了然,看来是谢大人他们的事情。

    霍瑾瑜之后让人去兵部调了资料,找到豫州振胆营上报的消息。

    今夏豫州振胆营因为救灾而死亡的士兵有一百五十六人,霍瑾瑜不知道御史弹劾的那十五条人命是不是在这里面……

    在八月的第一天,谢少虞、李达等人终于到了京城。

    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汇报。

    霍瑾瑜看着地上满身沧桑、疲惫的众人,抿了抿唇,“众卿平身吧。”

    “谢皇上!”众人起身。

    李达先向霍瑾瑜汇报了四州的受灾情况,各地的赈灾策略、消耗的钱粮和药材、以及灾后的重建工作……

    谢少虞、户部侍郎等人从旁补充。

    霍瑾瑜点头,与她了解的相差不大,满意道:“尔等辛苦了,除了谢师侄和李达,其他回去休息吧,待到事情结束后,朕会给你们论功行赏。”

    谢少虞、李达面色有些惊讶。

    其他人面露喜色,“多谢陛下。”

    等到那其余人退下,霍瑾瑜让人给谢少虞、李达搬了两把椅子。

    等到两人坐下,霍瑾瑜缓步走到两人面前。

    李达比起离开之前,也就黑瘦了一些,两腮的胡子更加狂野了,其他看着受命赈灾之前没有多少区别。

    至于谢少虞,确实有些大。

    之前在霍瑾瑜的印象里,谢少虞一直是风度翩翩、光风霁月,虽然可能身世有些挫折,但是从小也是谢公手把手带大的,举止间还带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去年从冀州一趟后,少年气少了。

    今年赈灾回来后,他身上的少年气一扫而光,清瘦许多,棱角更加分明,原先俊雅温润的矜贵公子举止间多了一丝凌厉的锋芒,身上的白色锦袍仿若天晴时暗影处的冷雪,没了阳光的洗涤,只留下单纯的白与冷,少了雪的柔和。

    距离近时,霍瑾瑜甚至能看到谢少虞眼底泛着的红血丝,她抬眸对上对方的眸子,对方仍然面色不变,身姿挺拔,但是眼底幽深,隐隐匿着锐意。

    霍瑾瑜沉默:……

    旁边的李达见霍瑾瑜的注意力放在谢少虞身上,有些不解陛下为何将他们留下。

    据他所知,谢少虞在四州赈灾时,并未弄出什么丑闻。

    霍瑾瑜收回视线,拉了一张椅子,坐在谢少虞、李达的对面,目光落到谢少虞身上,“谢师侄,看来这趟对你的磨砺十分深刻,朕心甚尉。”

    “陛下英明。”谢少虞温声应道。

    李达见状,也夸奖道:“陛下,此次谢榜眼在四州赈灾时,可是让臣刮目相看,他亲自带领百姓疏浚河道,又与百姓同吃救灾粮,水灾结束后,又亲自监察地方清淤……”

    “下官这些也是向大人学的,大人做的那些,下官才佩服,下官这些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谢少虞打断李达的话。

    李达则是爽朗一笑,“哦哈哈,当初陛下派你下来时,我还担心怎么照顾谢公的玉疙瘩,谁知道你这个玉疙瘩比其他人都能干活。”

    谢少虞听到“玉疙瘩”这词,有些尴尬地看着他。

    对于这位大人,他是打心眼里钦佩和尊敬,也不好反驳他,毕竟李大人是真心实意夸奖他。

    霍瑾瑜由着他们说话,等到两人说完了,她压低声音轻咳一声。

    李达、谢少虞连忙对他拱手告罪。

    霍瑾瑜看着他们的动作,淡淡道:“李达、谢少虞,几日前,朕收到一份奏折,弹劾你们谋害豫州姚县、福县两县,造成县内水深最浅初都有两丈深,两县成为泽国,不见寸屋片瓦,还有……振胆营十五将士的性命,你们是否给朕解释一下。”

    听到这话,李达、谢少虞面色骤变,顿时起身,俯身叩首请罪。

    李达嘴唇阖动,唇须不断颤抖,“陛下,此事……微臣无法辩驳。”

    谢少虞墨眸微闭,脑海里又想起了,那日挖河堤时,岸边福县、姚县百姓期盼的眼神即使隔着遮天的大雨,可还是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

    可是他们知晓,此次两淮决口太大,河床的水位涨的太高,只能将一部分河水引到部分县城,经过大家的商讨,福县、姚县就在他们的选择内。

    福县、姚县的百姓等着他们救,可是为了其他二十多个县,只能牺牲这两个县城,才能保住其他县城。

    这事只能他们做主,等到奏折传到京城,让陛下做主,时间早就晚了。

    但是若是开诚布公地给百姓说,百姓也不懂,恐怕会引起民变。

    他们不想失去民心,也要完成赈灾堵决的任务。

    最好的办法就是死几个人,让百姓知道,他们已经拼尽全力了,挖决口是没办法的事。

    谢少虞清晰记得,振胆营千户那日低沉沙哑的声音。

    “……兄弟们,你们的名字咱们兄弟都记下了,你们的父母以后就是我们的父母。”

    然后那些士兵明知道跳下去就没命,还是一往无前地跳下去了。

    仅仅因为被人记住名字就满足了。

    人死了,百姓被感动,心甘情愿地让挖决口。

    谢少虞不知道如何评价,只觉得可悲,不管是对他、还是对百姓。

    同僚安慰他,让他不必介怀,毕竟没有比这在两全的法子了。

    ……

    既能完成陛下的任务,又不失民心,仅仅是死几个人罢了。

    若是决口堵不住,造成洪水泛滥,死的可就不止几个,可能是成千上万。

    若是百姓有怨言,起了民变,死伤的士兵也不止十五名了……

    ……

    谢少虞:……

    可是……那些人却是当着他的面跳下去的。

    后来李达大人告诉他,“天下有许多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许多迫不得已需要选择!”

    他知道,他也懂,但是懂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自己能不能做到……

    ……

    霍瑾瑜面无表情地听完事情经过,负手背对着他们。

    谢少虞、李达同样不语,垂首盯着地面。

    殿内一时变得针落可闻。

    眼见正殿大厅中间的铜香炉檀香燃尽,只剩下点点火烬,看守香炉的内侍也不敢动作。

    “好了,朕已经知晓,你们回去休息吧,过两日,朕再嘉奖你们。”霍瑾瑜深呼吸,转身含笑看着两人。

    谢少虞、李达恭敬道:“多谢陛下!微臣告退!”

    等谢少虞、李达走到内殿拐角时,看到霍瑾瑜仍然站在那里,似乎仰头看着头顶牌匾。

    等到二人离开,韩植端着茶,送到她身边,关切道:“陛下,您还在生谢学士、李大人的气?”

    霍瑾瑜抿了抿唇,接过茶,低头吹了吹,尝了一口,不知怎么的,这茶是热的,她喝的却比凉掉的苦茶还涩,“他们做的很好,最大程度降低水灾的损失,还安抚了民众。”

    “那……”韩植还想继续问,余光扫到檀菱不赞成的目光,顿时闭上了嘴,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陛下,刚才奴才给玻璃缸的红薯浇水时,居然看到它结果了,您不知道,它故意藏到角落里,仿佛害怕被咱们吃了是的。那拇指粗细,奴才还看不上呢。”

    “结果了?”霍瑾瑜有些诧异,她三天前还看过,似乎没看到。

    “您当时看的是南面,结果的在北面藏着呢。”韩植笑道。

    霍瑾瑜见状,知道韩植故意哄她开心,不想泼冷水,走到偏殿,看了看放在角落的玻璃缸,此时正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射到玻璃缸中,结果的那面已经被韩植挪转过来了。

    霍瑾瑜就看到一根两指粗,三寸长的根茎挤在玻璃的一侧,嘴角勾起笑容,“结果了,就好了,就好了。”

    檀菱道:“陛下,我看外面的大缸里的红薯肯定比这里的大。”

    外面大缸的红薯叶子更大、更绿,明显比屋内的薯藤长得好。

    霍瑾瑜点点头,以这个速度,九月份应该就成熟了。

    看了生机勃勃的红薯藤后,霍瑾瑜的心情好了不少。

    对于姚县、福县的事情,她又不能说谢少虞、李达他们干的不好,他们确实以最小代价解决了,稳定了局势。

    福县、姚县的百姓可以指责他们,跳下去的十五名士兵家属有资格,甚至天底下任何一个百姓也可以骂他们,最没有资格谴责他们的就是自己了。

    她自问,就是自己当时在现场,除非使出移山挪海的本事,为了局势、为了稳定民心,多半也是要这样做。

    霍瑾瑜声音低沉,“韩植,我记得李达有咳疾?”

    韩植点头:“是的陛下,老人家也就那些病,听说李大人腰也不好,每逢下雨时,全身都痛。”

    霍瑾瑜:“你去朕的私库选些治肺病还有风湿的名贵药材,还有,请一名御医给他诊断一下病情,年纪大了,更要勤看病。”

    “奴才遵命。”韩植恭敬道,不过他没有立刻走,猜测陛下应该还有其他吩咐。

    霍瑾瑜又想了想,“听宋致说,谢少虞喜欢下棋,你将去年藩王送上来的那份围棋送与他,还有那份唐寅《桐阴清梦图》也给他吧,就当补偿他这次的精神损失。”

    那份围棋白子温润如玉,黑子乌黑透碧,在阳光下,好像里面盛了一捧绿泉,而且棋子质地坚硬、细腻如玉,冬暖夏凉,她颇为爱不释手。

    可惜她遗传到了老霍头的“臭棋篓子”特性,能打败的人不多。

    她这个人有一个优点,就是知难而退,对于下棋这事,兴趣不大,所以很快那份围棋也就变成了束之高阁的收藏。

    看谢少虞的变化,这次赈灾给他的冲击十分大,但愿他不要让她失望。

    刚才吓了他一阵,总要给个补偿。

    韩植诧异,陛下这也太大方了。

    霍瑾瑜轻咳一声,“围棋当面送,《桐阴清梦图》背地里给。”

    这次去四州赈灾的人不少,论资排辈算功劳,谢少虞不算头筹,所以还是低调些。

    “奴才明白。”韩植点点头。

    ……

    李达接到霍瑾瑜的赏赐后,心中彻底松了一口气,乐呵呵地冲着来给他看病的御医拱了拱手,“楚御医,真是好久不见了。”

    御医则是微微颔首,开始给李达诊脉。

    李达虽然才五十多岁,但是因为经常风里来,雨里去,能保持这个硬朗程度,要感谢李达父母给了他一副结实的身体,否则普通人早就垮了。

    御医语重心长道:“李大人,您都这把年纪,咱们要悠着点。”

    李达则是哈哈一笑,“楚御医,你不必担忧,老夫的身体,老夫清楚,只要陛下需要老夫一日,老夫就能撑一日。”

    御医则是摇头叹气,提笔写下方子。

    李达现今的身体,要想治病,先将身体补好再说,幸好陛下赏赐了不少名贵补品。

    ……

    谢少虞那边,等到内侍离开,他打开面前的棋盒,大手捞起一把棋子。

    细腻温润,果然是极好的棋子。

    谢少虞记得,他去顾问处后,陛下曾经邀他下棋,他一不留神就赢了陛下。

    陛下倒没有奇怪,反而他当时有些诧异。

    因为传闻陛下文采学问很好,而且陛下平时也是谦谦君子模样,从小教导他的也都是名士大儒,怎么棋艺反而不行。

    没等到他开口,霍瑾瑜就安慰他,“你放心,顾问处的人赢朕是惯例,恭喜你,达成了这项成就!”

    当时他是哭笑不得。

    后来他与徐於菟、洛平川说起这事时,大家也是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

    其他人赢了陛下时,陛下也是这说法。

    徐於菟为了让棋,绞尽脑汁,双方拉扯了一个时辰,陛下还是自投罗网。

    让人真是无奈!

    不过陛下也对自己的棋艺水平有自知之明,与大家下棋,多半是沟通感情。

    谢少虞看着棋子,想起与霍瑾瑜下棋时的场景,唇角扬起的一抹笑。

    他将棋子放入棋盒里,目光又放到一旁的古画上,唇角弧度更深了。

    哪个皇帝送礼还偷偷摸摸送,若不是此画是真迹,他还以为陛下和他开玩笑呢。

    外祖喜欢唐寅的诗词古画,这份古画若是给他,外祖一定高兴。

    陛下将此画送给他,难道有此深意?

    第58章

    因为谢少虞等人才回来,大家舟车劳顿,在灾区辛苦了那么长时间,霍瑾瑜给了他们三天休息时间。

    看他们的精神面貌,确实需要好好沉浸一下身心。

    次日,没等谢少虞出门,谢府的下人就来了,告诉他,谢公在城郊农家小院等他。

    上午巳时,谢少虞拿着字画去了京郊小院。

    到了地方,看到河边渡口坐着一个老人,看到他下来,就冲他招了招手。

    谢少虞将字画交给书童,快步来到渡口,果然是谢公。

    老人家穿着一身浅青色麻衣,带着草帽,乍一看,真像垂钓的老农。

    “外公!”谢少虞行了一礼。

    谢言含笑打量他,语气带着欣慰和心疼,“受苦了,也长大了。”

    谢少虞唇角微颤,想要说自己没事,最终还是合上了嘴。

    谢言递给他一直鱼竿,“来陪外公钓鱼吧!钓鱼最考验耐心,当然,你有耐心不行,也要鱼儿愿意吞你的钓钩,否则就是从早坐到晚,也钓不到鱼。唉,也有一些人脾气暴,没耐心,偏偏鱼儿稀罕他,愿意上他的钩。”

    “外公是在说曾太傅吗?”谢少虞将钓竿甩了出去。

    他觉得,比起曾太傅的学问和脾气,外祖更“嫉妒”他的运气,尤其钓鱼方面的。

    他家外祖一直想将曾太傅发展成自己的钓鱼搭子,奈何曾太傅压根对着没兴趣。

    “没错,就不知道我这一辈子能不能钓到那么大的鱼了,他随随便便就弄上来了,还不珍惜。少虞,人啊,有时候要看开点。”谢言叹了一口气。

    谢少虞侧头默默抽了抽嘴角。

    心中道:外公,您这话表里不一啊,明明最耿耿于怀的是您啊,鱼是去年钓的,今年都过了半年,您还时不时说几句。

    “咳……现下入秋,鱼儿正式肥美的时候,您说不是能钓上比曾太傅更大的鱼。”谢少虞哄道。

    谢言也是一脸得意,“老夫也是这样想的。”

    “……”谢少虞打算转移话题,他拿出霍瑾瑜赏的唐寅字画,递给谢公,“外公,这是陛下送的字画,您应该会喜欢。”

    谢公放下钓竿,打开看了一眼。

    书画中是一名在桐花树下纳凉的老者,老者躺在躺椅上,悠然自得。

    他评价道:“这是桃花庵主晚年所做,你看看,清闲惬意,韵致秀逸,如此佳作,陛下既然给了你,你就收下吧。”

    谢少虞:“外公喜欢唐寅,这字画就送与外公吧,想必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谢言闻言,将字画收了起来,交给谢少虞的书童,“陛下若是想送我,直接会给我,为什么要借由你的手送?给你的就是你的,想这么多干什么。”

    谢少虞微微蹙眉,“若不是这样,陛下为何会送我这副《桐阴清梦图》?”

    谢言见外孙一副不解的模样,摇头笑了笑,“少虞,有时候,事情不必想的太过复杂,陛下说不定就是觉得桃花庵主的字画好,就送与你了。我喜欢桃花庵主,是欣赏他的诗画、风流豁达,却不想你成为他。老夫想让你这生过的顺顺遂遂,繁花似锦,若是不想当官,不若随老夫一起修书著书可好?”

    唐伯虎虽然诗画全才,学富五车,但是一生坎坷,晚年凄凉,他可才不希望外孙变成那个样子。

    “外公……您都知道了。”谢少虞惊诧地看着他。

    谢言拿起脚边的钓竿,再次抬竿,发现鱼钩上的饵食已经吃完了,就将鱼线收拢,谢少虞见状,蹲下身挖了放在地上的饵料,然后小心挂在鱼钩上。

    “如果鱼上了钩,分你一半。”对待钓鱼这事,谢言还是很有原则的。

    “外公……”谢少虞有些无奈。

    等到他坐下,谢言目不转睛地看着河面,“我并不知道青州、徐州、兖州、豫州四个地方灾区具体情况,但是老夫也见过灾区是什么样子,地动的、被水淹的、被蝗虫过境……百姓就如蝼蚁一般求生,什么都愿意吃,什么吃的也没有……”

    想起早年的见闻,谢言经不住叹气,除了这些,还有人性的众生相,有时候百姓过得凄苦,不止是天灾的错,还有人祸,以少虞这样子,多半是见识了太多的人性。

    谢少虞沉默了一瞬,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与谢公听。

    谢言竖耳听着。

    日头渐高,微凉的秋风带着秋日旷野特有清香拂过水面,激起一阵阵涟漪,似乎要加入其中,调皮地扯了扯谢少虞的袖子,如同天真无邪、想要听故事的孩童。

    不知过了多久,忠仆发现茶壶空了,让人又烧了一壶过来,滚烫的茶水裹着茶叶倾泄到茶碗里,在谢少虞眼里,特别像那日一往无前,纵身跃下决口的士兵们。

    掩在袍子下的修长大手默默握成了拳头,矜贵公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茶碗中沉浮的浅绿色茶叶。

    片刻后,谢言悲痛道:“民生艰苦啊!”

    谢少虞:“李大人安慰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对于百姓来说,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对于其他人呢,会不会已经成了轻车熟路的操作了?”

    他不喜欢这个答案,但是心里头又骗不了自己。

    谢言探身拍了拍他的肩头,“我都懂,你若是想干什么,就去干吧,我虽然想让你过得更好,也不想让你过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谢少虞叹气:“其实我也知道,这件事这样处理是最好的结果,只是觉得有些荒唐,明明做的事不对,却仍要做。”

    谢言缓缓道:“在百姓眼里,好官就是好人,好皇帝也是好人,可是你我都知道,好官不一定好人。”

    当一名好人说简单,也简单,品行端正,待人友善,但是也难,因为好人容易受欺负,如何保持本心也难。

    当好官亦然,许多人初入官场,大多是意气风发,谁不想光宗耀祖,扬名立万,济世救民,享受万民敬仰,但是官场错综复杂,尔虞我诈,自身要立足,还要护好治下的百姓,这本身就是一件难事。

    谢少虞默默点头,他歪头思索了一番,“多谢外公开解,我想在陛下手底下,我应该能成为一个好官吧。”

    谢言笑了笑,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陛下和他都太年轻,他也想自家外孙与陛下相得益彰,共谱华章。

    ……

    七日后,霍瑾瑜在朝堂上给予了谢少虞、江伦、李达等人嘉奖,此次随行赈灾的大多官员都得了赏赐和晋封。

    同时此次两淮地区的水患也要有人承担责任,青州、徐州、兖州、豫州四个地方,青州知府在河堤出现决口后,非但不派人补救,反而带着一家老小逃跑,斩立决。

    徐州知府与当地富绅勾结高价倒卖官仓粮食,斩立决。

    兖州知府意图瞒报水患之事,造成四县被淹,撤职投入大牢。

    豫州知府对水患规模判断失误,造成上百百姓溺毙,虽然事后散尽家财为百姓施粥赈灾,亲自下河清淤,但是不能忽视对方的过错,贬谪宁夏盐池。

    至于因为决口开掘,受灾最严重的姚县和福县的两名知县则是被免职,此二人在水灾期间有严重的渎职懒政行为,据霍瑾瑜调查,明明李达他们确定要放开姚、福二县的决口时,已经给两个知县下了命令,让他们尽快转移百姓,可是此二人没当一回事,等到时间等不及时,仍有一两成百姓还被困在县中……

    霍瑾瑜命令将姚、福两县的知县交由刑部审理,严查其在赈灾期间的不法和渎职行为。

    除了这些,其他七七八八大概还有五十多人受到惩罚,贬谪、免职、下大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下场。

    等到两淮地区的水患处理结束后,时间快到中秋了。

    都说中秋佳节,人月两团圆。

    按照惯例,宫里要举办中秋夜宴,邀请众臣还有勋贵、宗室人员前来参加。

    霍瑾瑜这次加了点人,让顾问处写了邀请函,邀请了燕都太学、第一军事学院中排名前五的学生,同时给两个学院下了口谕,让他们准备两个节目在中秋宴上展示一下,不管是比武、还是跳舞,想要“丢脸”还是“长面”随便他们。

    两个学院的学生接到口谕后是万分无语,奈何是陛下的命令。

    作为第一军事学院唯二的女孩,在知道命令后,霍永安他们就向徐衔蝉、霍芊芊他们求救。

    确切来说想将任务都推给她们两个。

    徐衔蝉猜出他们的想法,环臂冷笑,“我可是出去打听清楚了,太学那群宗藩子弟为了讨陛下欢心,参与训练的人足有四五十人。”

    霍芊芊两手掐腰,“对啊,你觉得我们两个弱女子能对付了四十个人吗?而且陛下一向大方,虽然只有咱们两个学院,肯定胜者有奖励的。”

    其他人顿时心虚。

    一旁的霍雏凤皱眉道:“我听说国子监也有了这个任务。”

    众人:……

    也就是说又多了一个对手。

    对于国子监,霍瑾瑜一开始确实忽略了,是国子监祭酒听到消息后,上折子求的。

    陛下自从登基后,一直对国子监有所忽视,后来多了第一军事学院和燕都太学,他们国子监就如同被打入冷宫一般,若是再不争取,别真像传言中,他们国子监要并入燕都太学,到时候他这个祭酒真是愧对国子监的同僚了。

    霍瑾瑜看到折子后,才反应过来,就将国子监也加进来了,同时决定此次中秋节后对国子监进行改革。

    只不过如何改革,她现在还没有想法。

    一开始她有心让宗藩子弟都塞到国子监,但是担心朝廷一些人又出来哭爹喊娘,谈“祖制”、谈“国法”……再说国子监过往都是作为朝廷官员储备的地方,她又不需要宗藩子弟去当官,所以就干脆成立了太学。

    霍瑾瑜回想历史记载,其实严格说来,其实国子监应该也算是国家开设的高等学府,即使她现在有时会忽视它,但是不可否认国子监的生源都比较优秀的。

    即使是一些没有经过科举的官二代在国子监,因为他严格高效的要求,教育出来成果也不错。

    霍瑾瑜对于国子监的一些坏印象在于后世的一些刻板印象,明清后期,朝廷没钱,财政压力大,而官府为了开辟财源,国子监的入学资格就可以通过纳钱、纳粮等方式获得。

    大家为了当官,但是又考不上科举,这些捐来的监生越来越多,不学无术、好吃懒做者居多,极大损害了国子监的形象。

    若是一个学院满是不学无术的官二代、富二代、关系户,一再放水,走向毁灭也就不远了。

    这事还让霍瑾瑜想到清朝时期的纳粮捐官造成的系统性腐败,只能说,还好现下没到那个程度。

    霍瑾瑜拿过备忘录,提醒自己将严禁官方用纳粮、纳钱方式出售官职、学位写入律法,最好刻在墙上,变成祖制。

    中秋十五,丹桂飘香。

    中秋盛宴上,众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崔慧太妃与长公主坐在霍瑾瑜左右两侧,乾清宫大殿的两侧则是坐满了勋贵、在京的宗室、文武百官。

    至于品级小的官员还有学生、国子监监生坐在殿外。

    说实话,除却地位的分别,这个时候坐在殿外可比殿内要舒服,还能赏月,风中夹杂着桂香,说说笑笑,比殿内轻松多了。

    此次与往年的不同的是,乾清宫殿前的广场挂着许多彩灯和玻璃灯,将广场照的美轮美奂。

    广场中间则是搭建了一个五尺高的大台子,是给今日需要表现的三个学院准备的。

    宴会进程到一半的时候,霍瑾瑜起身,带着众人出了大殿,京城三个学院的表演也正式开始。

    虽然霍瑾瑜想看些有趣的东西,不过这种较为严肃的场合,想也知道国子监、太学、军事学院也都以稳妥为主。

    三个学院各有突出,也各有失误,当然瑕不掩瑜。

    综合起来,霍瑾瑜还是满意的,其中三个学院中,国子监用心最多,所以霍瑾瑜将魁首给了国子监,至于剩下的,她觉得为了两个学院之间的学生关系,还是不要排名了。

    只有三个选择,第二和第三有什么区别吗?

    国子监祭酒听到结果,连忙出来跪地谢恩。

    霍瑾瑜嘉奖了今日进宫“参赛”的国子监学生,将准备好的彩头交由国子监祭酒,这是国子监的荣誉,至于进宫的学生还有其他赏赐,等到宴会结束后,就给他们。

    燕都太学和军事学院的人没想到陛下只选了第一名,其他人都给了参与奖,只有第一名有彩头。

    霍永安看着国子监祭酒快咧到耳根的笑,捅了捅身边的霍雏凤,小声道:“凤儿,陛下只给第一名,是不是因为只准备了一个彩头?”

    原本就太学和军事学院,双方虽说是御前献技,既然是竞争,也要分出一个输赢,后来国子监加入了进来,就变成三个学院抢夺了。

    霍雏凤嘴角微抽,“别乱说。”

    霍永安余光瞥了瞥他,“你糊弄谁呢,我看你也是这样想的。”

    霍雏凤扭头不看他。

    东西是陛下的,最初陛下是什么决定,只能问陛下了。

    ……

    综合来说,中秋夜宴准备的还算不错,可以说宾主尽欢。

    当然霍瑾瑜也有一点糟心的事情,就是长公主开始旁敲侧击的催婚了。

    霍瑾瑜只能装作听不懂。

    次日,霍瑾瑜宣了礼部尚书进宫。

    她昨日看三个学院在一起表演挺热闹的,想着可以促进一下三个学院之间的交流,来个秋季运动会,正好也能让京城的百姓也凑凑热闹,看看朝廷三个学府的学生。

    礼部尚书有些为难,“这……是否对太学和国子监的学生有些不公平。”

    众所周知,第一军事学院的学生大多是武勋子弟,日常训练从来没有断过,入学一年的学生身上已经不输一般将士了,何况还有入学更久的。

    而国子监大多都是书生,而太学的学生都是宗藩子弟,大多是文不成,武不就,两不沾,可以说夹在军事学院和国子监之间。

    霍瑾瑜:“这个比赛当然是多种多样,又不是只有舞刀弄枪……既然这样,不如就叫三院竞赛交流会,大家都各有长处,要学会扬长补短。”

    礼部尚书想了想,满脸笑意,“多谢陛下提醒,臣回去就和三院的负责人商议,一定不让陛下失望。”

    霍瑾瑜点了点头,“竞赛场地就在三院之内,礼部负责主持,不用另选场地。”

    礼部尚书又皱起了眉,“可是第一年如何确定在哪里主持?”

    霍瑾瑜笑了笑:“中秋节那天不是国子监拿到了头筹吗?”

    “多谢陛下解惑。”礼部尚书喜笑颜开地离开。

    ……

    八月底,楚王陈飞昊进京,先进宫见了霍瑾瑜,然后就带着亲卫去了红螺山。

    经过两年的发展,红螺山较之两年前荒芜的模样,已经是大变样,山脚下店铺林立,客栈、茶楼、食肆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水泥路的两边,道路两边都是摆摊、叫卖的百姓。

    陈飞昊饶有兴致地走走逛逛,时而买点东西。

    这个“点”是对他而言,对于摆摊的百姓而言,这位一脸胡子的贵人出手可阔绰了。

    造成的结果就是距离军事学院大门还有一半路程时,陈飞昊的亲卫个个都腾不开手了,最后只能雇了一个马车,让他送到茂公府。

    在距离军事学院校门两里远的地方,周围安静下来,不见百姓和小贩晃荡,路上伫着一道高大的牌楼,牌楼的两侧挂着红漆木牌,左侧写着“军事重地”,右侧写着“闲人止步”,牌楼上方则是军事学院的名字,牌楼的两侧还有岗哨。

    在这途中,陈飞昊又见了四五处岗哨,还遇到一队在外训练的学生,陈飞昊以为所有训练校场都在校内,没想到校外也有。

    快到门口的时候,陈飞昊立马眼尖发现,此处并不是普普通通的入口,而是已经被建设成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关隘,左右两边居然还设有炮台。

    陈飞昊环臂站在门口,唇角微翘。

    真是有趣。

    虢国公出来时,就看到陈飞昊这副姿态,顿时挑了挑粗眉,重咳了一声,“咳——”

    “晚辈拜见国公!”陈飞昊听到动静,立马一副恭敬之色,给虢国公行了礼。

    虢国公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皱眉道:“这么些年,你怎么变得越来越糙了。”

    邓盟反而被他家媳妇调理的越发讲究了。

    果然男人家里还是要有一个女子。

    陈飞昊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笑了笑,“晚辈一时没注意,让虢国公见笑了。”

    虢国公带着陈飞昊走进学院,见他不住打量四周,问道:“怎么?陛下的这个军事学院可让你满意。”

    陈飞昊正要开口,忽然听到远处一声巨大的“砰”声,身为将领,他一听就知道是红衣大炮的动静,面色诧异地看着虢国公。

    虢国公则是淡定,“这不是学院的炮声,是陛下设立的火器研究场,有些实验时,会让学院的学生去观摩,提供一下意见。”

    陈飞昊点头表示理解,“虢国公,我家那儿子入学怎么样?如果不好好学,您随便打。”

    “陈安国他比你乖。”虢国公直接白了他一眼,“你此次回来就只是为了看你儿子。”

    陈飞昊勾唇一笑,朗声一笑,“当然不是,我当然还有其他目的,可是绝顶大事。”

    听到这话,背手走在前面的虢国公顿时脚步一停,眸光犀利,“什么事?”

    陈飞昊则是嘻嘻一笑,凑到他身边,指了指自己,带着两分期待,“你觉得麒麟院那位褚大人能不能看上我?”

    “褚青霞?”虢国公嘴角一抽,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是个藩王,长得也好,虽然年纪比她大些,看着外貌和她相差不大,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陈飞昊龇起白牙。

    虢国公:“你想的挺好的,只不过我提醒你,褚青霞不是普通人。”

    陈飞昊点点头,“多谢虢国公提醒,晚辈清楚。”

    ……

    陈安国看到亲爹来看他,还带了那么多东西当然十分开心,不过才相处没有半刻钟,陈飞昊就告诉他要给他找一个“后娘”!

    “别这么说,我看褚道长绝对不会是后娘。”陈飞昊大掌扣住少年的肩膀,警告他开口要小心。

    陈安国才不怕,直接耸肩顶掉他的手,“既然你说褚道长不是后娘,那你肯定打算变成后爹了。亲爹才不会这样说呢。”

    听到这话,陈飞昊脸上的笑有些扭曲,他再次挤出和蔼的笑,大手压住少年的胳膊,“安国,老子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再说一遍。”

    “将要成为后爹的亲爹,我就是再说一百遍还是这话,你真是想得美,人家褚道长才看不上你呢。”陈安国使劲掰开他的手,“前年她去边陲时,都没看上你,你现在还老了,难道能行?”

    陈飞昊:……

    他洁身自好,这么多年出了多了一个儿子,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难道配不上一个女人了。

    陈安国撇嘴,他都不知道陈飞昊发的什么疯,真看上褚青霞了,去年不找,偏偏今年过来了。

    陈飞昊表示,他也没办法,他就今年才有时间。

    父子俩不欢而散,陈安国不满地瞪着陈飞昊的背影。

    他爹想当“后爹”,最起码先过他这关。

    想清楚后,陈安国就去找了徐衔蝉,将事情告诉她,让她赶快去通知褚青霞。

    徐衔蝉见过陈飞昊,都说楚王早年是京城的风流人儿,喜欢穿一身红袍,可是岁月催人老,现在被边陲风霜摧残的都看不出多少姿色了。

    “你放心,褚大人对你爹没兴趣,她有陛下护着呢。”徐衔蝉嘴上这样安慰陈安国,后脚就去请假,出校去找褚青霞了。

    “道长,你怎么了?”徐衔蝉已经两个月没见褚青霞了,就连中秋夜宴时,褚青霞也没有进宫凑热闹,如果不是紧急的事情,往日这种热闹,她是极为喜欢的,更不用说,那天还有国子监、军事学院、太学三院的比拼。

    乍一见,褚青霞怎么跟被精怪吸了精气一般,若不是守卫说,褚青霞这些天在麒麟院一直在研究东西,她都怀疑褚青霞被人虐待了。

    “没事,就是想的太多,有点饿。”褚青霞摆摆手,抓起一旁的茶盏灌了半杯茶。

    本来肚里就空荡荡的,灌了半杯茶将原先肚子里的一点油水都洗干净了,褚青霞感觉更饿了。

    “师父,你快喝点粥填填肚子。我让厨房给你做了鸡丝面,加辣子的那种。”核桃将一盅肉粥放在她面前。

    闻着面前的香味,肚子终于发出“咕噜噜”抗议声,褚青霞赶紧拿起勺子吃了两口。

    徐衔蝉也不敢打扰了,她凑到核桃身边,小声道:“褚大人最近在忙什么?怎么变成这样子?”

    “我也不懂,不过前两天我听到师父睡觉时傻笑,说‘青鹤侯’,笑的可高兴了。”核桃细声道。

    徐衔蝉:……

    她还是不懂。

    两人说话这段时间,褚青霞已经吃了半盅肉粥,长吐一口气,望向徐衔蝉和核桃,“您们两个背着我说什么呢?”

    两人连忙齐摇头。

    褚青霞送给两人一个白眼,目光落到徐衔蝉身上,“你着急忙慌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徐衔蝉说了陈飞昊的心思。

    褚青霞则是目露怀疑,“怎么可能?”

    大家都是随口说说,就好比她喜欢问别人是不是垂涎她的美色,不代表她没有自知之明。

    陈飞昊干嘛骚扰她,想到此,褚青霞眼睛一眯,“你告诉陈安国,我是不会嫁给楚王的,后面如果不小心伤到楚王,还请他见谅。”

    核桃眨眨眼,有些结巴道:“不好吧,他是藩王。”

    伤了藩王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她是师父的弟子,也逃不了的。

    呜呜……

    “藩王有这么样?在陛下心里,我一定比楚王重要。”褚青霞斩钉截铁道。

    不过说完,她就有些心虚了。

    应该……吧。

    徐衔蝉嘴上没说,她脸上的表情也带着不确定。

    核桃倒问出声了,“是吗?师父,咱们一样重要吧,别争高低了。”

    若是不如楚王,丢脸的是师父。

    褚青霞横了她一眼,“不信?咱们可以进宫问陛下。”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侍卫通传,说是楚王来拜访她。

    核桃、徐衔蝉瞬间一个激灵,炯炯有神地看着她,两双大眼睛都写着“怎么办!”

    褚青霞嗤笑:“怕什么?难道他还敢将我抢了!”

    徐衔蝉瞬间摇头,就算不提陛下对褚青霞的重视,楚王虽然实力强悍,但是作风不似其他一些混账藩王,至今为止就只有一个儿子,和已经伏法的齐王、晋王他们相比,简直是圣人了。

    徐衔蝉、核桃守在褚青霞身边,跟着她一起去了前院宴客厅,就见到半脸胡须的陈飞昊。

    “你生病了?”

    “你怎么成野人了?”

    两人看到对方的样子,同时出口。

    然后均愣了一下,又相视哈哈大笑。

    旁边的核桃、徐衔蝉不懂这笑点。

    但是目前不重要,主要是陈飞昊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褚青霞:“我这段时间研究有些过头,所以瘦了些。”

    “脸上的胡子我暂时不想刮,你若是不喜欢,我可以剃了。”陈飞昊也干脆。

    “哦。”褚青霞点点头,背着手,绕着陈飞昊上下打量一圈,“楚王殿下,你贪图我的美色吗?”

    “……”陈飞昊眼皮微跳,“应该是贪图……吧。”

    褚青霞闻言,看了看身边的核桃、徐衔蝉,“你们听到了吧,待会到了陛下面前,给我作证,楚王他贪图我的美貌,不是好人。”

    陈飞昊深吸一口去,“褚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褚青霞闻言,实话实说道:“真话就是我不愿意与一个贪图我美貌的人在一起,实话就是我想揍你,但是打不过。”

    陈飞昊:“……褚姑娘,真是有趣,你的心意本王领了,明日本王再来见你。”

    说完,陈飞昊让侍卫将带来的礼物送到褚青霞的院子里,包括之前在军事学院附近买的各种东西。

    褚青霞的院子一下子快堆得快没有下脚地方了。

    “师父,咱们怎么办?”核桃担忧地看着褚青霞。

    褚青霞皱眉沉思了片刻,打了一个响指,“我刚才不是说了,找陛下做主,咱们进宫。”

    核桃、徐衔蝉纷纷点头。

    ……

    陈飞昊在茂国公府剃胡子的时候,手下告诉他,褚青霞带着核桃、徐衔蝉进宫了。

    他照着镜子,用剃刀刮下最后一撮胡须,糙手摸了摸还带着发茬的侧颚,有些郁闷道:“燕道,我应该不老吧,褚青霞她为什么那么嫌弃我呢?”

    燕道:……

    原来王爷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

    燕道无奈:“王爷,其实属下也奇怪,你怎么就看上褚道长了。”

    他回想两人第一次见面,褚青霞当时穿着一身臃肿的棉道袍,不施粉黛,普通的道士头,除了这身装扮,看着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陈飞昊捏着下巴,玩笑道:“大概我想给安国找个‘后娘’吧。”

    燕道对于陈飞昊这胡话,一脸麻木,放弃询问了。

    心想果然小殿下反对的对。

    王爷这下场,就是自找的。

    ……

    褚青霞进宫时,时间已经到未时了,不过霍瑾瑜才开始用午膳,听说褚青霞着急见她,霍瑾瑜以为她有了什么成果,她连饭都顾不得吃了,宣褚青霞进宫。

    “你说啥?”霍瑾瑜一脸诧异。

    陈飞昊看上了褚青霞?

    什么时候的事情?

    难道两人之前有过交流?

    “褚青霞,你确定以前没见过楚王?”霍瑾瑜不解。

    陈飞昊不像是恋爱脑,怎么这次回来,就对褚青霞上头了。

    褚青霞被霍瑾瑜问的也有些怀疑,“应该……没有吧。”

    她年轻时很少下山,骗的人也有限,唯一一次失手,就被小皇帝捉住了。

    “不过,陛下,不管我和楚王之前是不是认识,我都不会嫁给他。”褚青霞字正腔圆道。

    核桃也连连点头。

    徐衔蝉在一旁补充,“陛下,陈安国也说不想要后娘。”

    霍瑾瑜嘴角直抽,“谁说朕要将你嫁给他了,你的事你自己做主,朕没有当月老的兴趣。”

    褚青霞闻言面色一喜,“我就知道在陛下心里,我一定比楚王重要。”

    “……”霍瑾瑜则是尴尬轻咳一声,“你若是将蒸汽提水机弄出来,楚王他这辈子都比不了你。”

    “陛下,难道我在你心里比不过楚王。”褚青霞则是浮夸的露出一个大震惊。

    霍瑾瑜双眸微眯,刚想沉声训她一句,让她注意分寸,可是注意到对方眼底的青色,微微凹陷的脸颊,神情软了三分,温声哄道:“你比他要重要,如果东西造出来,就是两个陈飞昊加起来,都打不过你。”

    为了提高效率,就是皇帝有时也要不要脸皮。

    褚青霞闻言,给了核桃、徐衔蝉得意的眼神。

    同时心中窃喜,陛下没罚她,还哄她,她肯定比楚王重要。

    霍瑾瑜笑的直摇头,关切道:“我知道你做事认真,但是要循序渐进,否则拖垮了身体,你就是成了青鹤侯也享受不了多长时间,得不偿失!”

    听闻她只用了一盅肉粥,霍瑾瑜又让御膳房上了几道菜,让褚青霞三人一起用膳。

    褚青霞美滋滋地吃着御膳。

    在得了霍瑾瑜的保证后,褚青霞也不怕了,回去后就让人将陈飞昊送的东西又退回了茂国公府,并且还给陈飞昊送了几包药。

    陈飞昊看了,有利痰化饮、补血调经的功效,简单来说是治脑子不清的。

    陈飞昊:……

    第59章

    对于陈飞昊与褚青霞。

    一个是她期待腾飞、要天赋有天赋、要运气有运气的珍贵国宝级人才!

    一个尽忠职守、勇猛睿智、知人善任、知分寸的边陲藩王!十分可以打八分的良臣名将!

    霍瑾瑜一个都不想失去,可是比起陈飞昊,褚青霞更需要爱护。

    她不希望在褚青霞没有明确心意之前,被舆论裹挟。

    褚青霞看似豁达,其实心里较为敏感。

    这点陈飞昊要明白,爱护一个女子,要尊重她的意愿,护全她的名声。

    霍瑾瑜让人将陈飞昊宣进宫。

    看着已经刮了胡子,一身暗紫锦袍的陈飞昊,问道:“昊义兄,褚主任给你抓的药吃了吗?”

    陈飞昊尴尬地咳了一声,“陛下恕罪!”

    “哦?昊义兄这话是何意?”霍瑾瑜佯装不解,“朕听说昊义兄给褚青霞送了许多东西,你对朕都没这么好过,将人气着了,也是自找的。”

    陈飞昊:……

    看来他猜得没错,陛下就是为褚青霞做主的。

    想到此,陈飞昊拱手道:“陛下,我直接跟您说了,我想娶褚青霞,想让她成为我唯一的王妃!”

    霍瑾瑜闻言,撇了撇嘴,幽幽道:“昊义兄,难道其他人就有两个王妃?”

    说得好像其他藩王的后院有四五个王妃似的,许多都是一个王妃外加一群小妾。

    有些男人可鸡贼了,嘴上说着唯一的妻,小妾、外室、红颜知己各有各的说法。

    听起来挺可笑的。

    “……”陈飞昊顿时无语,他想反驳,可是陛下这话仔细一听,似乎也对,他抹了一把脸,神情坚定道,“我今后就守着她一个女人过日子。”

    霍瑾瑜后退一步,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可能会有其他男人了?”

    陈飞昊表情裂开,他就算自诩口舌伶俐,也被霍瑾瑜这话弄得无语。

    霍瑾瑜开完玩笑后,轻轻一扬眉,含笑道:“昊义兄,褚青霞因为你的事情,曾经告到朕面前,对于你们二人,原先朕是不想掺和,但是你是藩王,又是男子,在世俗人眼中,天生要比褚青霞强势,朕不想褚青霞受伤,你若是真喜欢她,就用她喜欢、不伤人、不对她造成恶劣影响的方式来讨她欢心。”

    “……陛下的叮嘱微臣明白了。”陈飞昊抿了抿唇,俯身行礼道。

    “昊义兄,在朕这里,你刚才说的那些承诺,不过是作为一名丈夫应该做的,没什么特殊,褚青霞那里亦然。”霍瑾瑜叹气道,她有些不解,“昊义兄,你老实告诉朕,你和褚青霞认识吗?她救过你?”

    “没有。”陈飞昊摇头。

    霍瑾瑜继续问道:“她骗过你?”

    陈飞昊嘴角微抽,继续摇头,“并无。”

    霍瑾瑜想了想,“那她和你以前的心上人长得相似?”

    “陛下,臣不是宣王。”陈飞昊脸色微黑,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哦……”霍瑾瑜想了想,“那你对她一见钟情,这也不对,谁家一见钟情延迟一年,今年才来说的。”

    看来陈飞昊一直在看宣王的笑话。

    “陛下。”陈飞昊越发无奈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硬朗的眉梢微微顶起,“臣就是见她觉得有意思,心中欢喜,一见钟情说不上,我看她性格洒脱、有趣,和闺中女子不一样。今年才说,还不是因为现在才有空。”

    霍瑾瑜:“就算之前暂时见不到,也没见你给她来个鸿雁传情,送些边陲的特产。”

    她对于陈飞昊这话还是持怀疑态度,再说若是对好奇的女子都想娶回家,他的王府估计都没空了。

    陈飞昊微微侧头,有些不自在道:“她是陛下您信任的臣子,臣给她写信不好,再说臣怕吓到她。”

    霍瑾瑜重新扫量他周身。

    不确定是真话还是假话,不管如何,她是不会让褚青霞受欺负的。

    ……

    陈飞昊从宫里出来后,又去了麒麟研究院,不过他只见到了褚青霞的徒弟核桃。

    核桃戒备地看着他:“师父现下的研究在紧要阶段,不让人打扰。”

    陈飞昊见她这般小心,有些哭笑不得,“本王又不会吃人,你干嘛这样防着我。”

    “哼,我可不敢惹你,天下谁不知道楚王殿下的威名啊!连师父都惹不起。”核桃嘴巴微噘,又“悄悄”往门口方向挪了两步。

    陈飞昊眉梢微扬,缓缓往前迈了一步,他的一步抵核桃两步半,吓得核桃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蹭的一下蹿到门外。

    “你小心点,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告诉师父。”核桃两手扒住门框,心中哀嚎,师父啊!你快来啊。

    “你叫核桃吧!为什么起这个名字?”陈飞昊停住脚步,挤出一个自认和蔼的笑容。

    “师父说我笨,所以叫核桃补脑。”核桃老实道。

    “那你姓什么?”陈飞昊好奇道,他一直只听旁人叫“核桃”,并没有听说她全名。

    “师父说,我想姓什么都可以,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核桃老实道。

    师父说,他们道家讲究道法自然,所以也不拘让她随师父姓。

    陈飞昊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这事也合褚青霞的脾性,他笑了笑,“你若是不介意,等你师父答应嫁给我,不如随我姓陈,当个郡主怎么样。”

    核桃瞪圆了眼睛,身子后仰,夸张地后退一步,见陈飞昊不动,立马扭头就跑了,“师父,他不止打你的主意,还打我的主意!”

    她连师父的“褚”都不喜欢,这个藩王还觉得他的“陈”是个稀罕货吗?

    比“褚”要难听百倍。

    陈核桃的大名如果记在史书上,她死了都要跳出来抗议。

    陈飞昊看着核桃“逃跑”的背影,一时无言,看了看身侧的亲卫,“本王在她们师徒二人的眼中,观感这么差吗?”

    是他太老了,想不通现在孩子的想法,他家陈安国不给他面子,褚青霞的爱徒将他当贼防。

    他自认为在民间名声不错,陛下也信任他,怎么想成亲时,一个个都不理他。

    燕道死命压下想要翘起的唇角,因为忍笑,唇瓣控制不住地颤抖,“……王爷……也许……也许褚主任她不这么想。”

    陈飞昊:……

    ……

    褚青霞听完核桃的“紧急大事”后,觉得陈飞昊确实太过分了,八字别说“一撇”有没有,连笔墨纸砚都没有备好,陈飞昊居然就想拉拢核桃。

    还好核桃和她亲,没有被区区一个“郡主”给糊弄了。

    核桃见她骂了陈飞昊几句,又继续拿起炭笔写画东西。

    她不解道:“师父,楚王还没走,咱们不去找他算账吗?”

    “算什么账?他就是故意惹我,我才不上当,不理他就是,以后你也不要去见他了,看他怎么办。”褚青霞不想当王妃,也没有成亲生子的打算。

    之前没上小皇帝的“贼船”前,她想在山上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现在下了山,她想做出一番功绩,说不定未来百姓还能给她捏个小泥身。

    核桃点头。

    褚青霞见她不再慌了,随口问道:“我给你布置的课业怎么样?”

    虽说她家核桃有些傻,但是她在化学提炼方面的天赋很高。

    核桃这孩子一直想要让她打败隔壁的司利言,她觉得这个目标,核桃更容易实现。

    到时候她不出手,派出自家徒弟打败了西院的主任。

    啧啧,想想就觉得爽快。

    “作业?”核桃闻言,顿时心中一慌,不敢看褚青霞。

    师父让她提炼出至少五钱大蒜素,但是她对那些器皿不怎么熟悉,现今才出来了两钱,还有一大半没完成。

    “嗯?”褚青霞一见她这样,就知道肯定没完成。

    她也不客气,拿起前两天才做好的竹条。

    核桃一见她这样子,撒腿就跑了。

    “看来平时真是太宠你了!”褚青霞被她这速度给气笑了,也不再客气,拎起袍子就追了上去。

    ……

    而陈飞昊那边被凉在会客厅许久,原以为褚青霞回来找他算账,谁知道茶都快喝饱了,人还没到。

    仔细一问,原来在忙着教训徒弟,他们这里早就别忘了。

    陈飞昊:……

    在对方确实不想见他,他也就不讨人嫌弃了,又去了红螺山。

    陈安国听说他今日吃了闭门羹,幸灾乐祸地龇起小米牙,“我就说你不行。”

    陈飞昊脑门青筋开始蹦跳,默默举起了大掌。

    果然这个年纪的儿子要多揍,他是这样过来的,虢国公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他们两家的孩子都好。

    陈安国见状,转身就要跑,领口一紧,自己就被陈飞昊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领,然后屁股一麻。

    陈安国懵了,反应过来后,“嗷”的一声开始哭嚎起来。

    霍永安、徐衔蝉听说陈安国被揍了,等到陈飞昊离开,一起去看他。

    挨打后的陈安国除了眼睛有些肿,看起来和平日没有区别。

    霍永安递给他一块点心,“陈安国,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过是被揍了一顿,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留泪。”陈安国接过点心,狠狠地咬了一口。

    霍永安、霍雏凤、徐衔蝉:……

    可是他们明明听到之前陈安国嚎的有多惨!

    霍永安好奇道:“你爹为什么揍你?”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被人嫌弃了。”陈安国一点也不给自家亲爹留面子,“听说去麒麟院连人都没见到,还将褚青霞的徒弟给吓跑了。”

    其他人觉得陈安国一定还说了其他话,否则不会挨打,奈何套不出他的真话。

    除了这事,大家又说起了其他事,前两天院长提前告诉他们,礼部打算办一场三院竞赛交流会,所谓三院很好猜,国子监、他们学院、燕都太学。

    据说有文有武,各种比试都有,所以他们也就不怕比不过国子监那群人了,比他们更担心的是燕都太学那群人,听说竞赛交流会有个人赛、也有团体赛,团体赛最后一名要受惩罚的。

    虽然大家觉得多半是太学的学生垫底,但是说不定那群宗藩子弟中就有不少身手、脑子好的人呢,毕竟两年前,他们这些军事学院的人在京城百姓中的口碑也不怎么好。

    ……

    陈飞昊心仪麒麟研究院主任褚青霞的事情很快被一些人知晓,不管背地里许多人如何骂、吐槽,但是陈飞昊明面上都做了警告,大家也就看热闹,没敢说太过,再加上霍瑾瑜的帮忙,朝野对于这事还算克制。

    不过眼红褚青霞的人就更多了,他们怀疑褚青霞是不是什么精怪转世,一个道士不好好待在山上修身养性,偏偏下山掺和世俗之事,专门研究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奇淫巧技”,陛下居然让她成了本朝第一个女子异姓爵,而且许多人其实心里都有预感,之后此人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子,将来封侯封爵都不一定。

    现下又来了一个楚王陈飞昊,人家是先帝的义子,乃是镇守边陲,深受两代帝王信任的藩王,而且相貌堂堂,只有一个母不详的儿子,后院干干净净……

    眼红的女眷、闺中女子越想越觉得上火,他们不明白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褚青霞给赶上了,难道是他们求神拜佛的态度不够虔诚。

    为此,京城周围的佛庙道观又迎来一大波客流。

    听到这事的褚青霞:……

    她现在只想当青鹤侯,对王妃又不感兴趣。

    干嘛一个个将矛头集中到她身上。

    霍瑾瑜听完褚青霞的吐槽后,默默给她配备了一个安保队,出门的时候务必带上,否则她担心出事。

    嫉妒使人丑陋,谁也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人因为眼红对褚青霞出手。

    褚青霞:……

    霍瑾瑜想了想,又从宫中调了一支羽林卫,派去麒麟院专门保护其他人,现在里面的人都是宝贝疙瘩,少了一个她都心疼。

    至于关于褚青霞、陈飞昊,霍瑾瑜赞成褚青霞将不满发泄到陈飞昊身上,对于她确实是无妄之灾。

    民间传的谣言没将她和褚青霞给凑成一对,情况还不上太糟。

    说实话,她就怕若是褚青霞、陈飞昊真在一起了,若是后面分开了,一些人会不会胡编个“君夺臣妻”,就算正史辟谣了,她担心未来有影视作品胡编乱造。

    到时候她的一世英名啊!

    ……

    在京的长公主欣慰陈飞昊终于想清楚了,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然后就联想到至今还未成亲,刚刚认了一个养女的宣王。

    长公主不好催霍瑾瑜,她思来想去,觉得不是霍瑾瑜的错,一定是宣王给他做了坏榜样。

    于是……

    宣王那里就接到了长公主的催婚信,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娶个王妃。

    看完内容后,宣王眼睛微眯,面色十分凝重。

    同在厅中的洛平川、宋致呼吸一紧,担忧地看着他。

    宋致先开口:“宣王殿下,难道京中出了什么大事?”

    洛平川:“宣王殿下,可否告诉我等,我等一定守口如瓶。”

    宣王拉着脸,阴恻恻道:“二姐说,陈飞昊想要娶褚青霞当王妃。”

    宋致、洛平川:……

    所以呢,这是好事啊!

    难道宣王也对褚青霞起了心思?

    不会吧。

    “你们想什么呢?”宣王余光一瞥,就知道两人的心思,给了他们一个白眼,“陈飞昊他想不开,想要娶王妃关我什么事,二姐为什么会催我!”宣王真想仰天长啸了。

    他都这把年纪了,二姐就不能放过他吗?

    “哈哈哈!该!”宋致毫不客气嘲笑道。

    这些天,宣王带着他可是干了不少让那些达官显贵遭恨的事情,就连他这个也被骂成了“狗官”,他过往生涯可从来没有得过这个名号,都怪宣王。

    “噗呲!”洛平川也是忍俊不禁。

    “宋致,你再说一句看看。”宣王磨了磨牙。

    据他所知,宋家的人也在为宋致的事情忧愁,信不信他回去后,让宋致也享受一下被催婚的乐趣。

    宋致一听,立马止住了笑,正色道:“殿下,咱们继续商议柳州屯田的事情吧。”

    “哼!”宣王将信塞进信封,不再说什么,至于长公主的催婚,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难不成长公主还能绑着他拜堂成亲。

    ……

    就在宣王他们说事时,外面传来王府长史的笑声,“姑娘,您又来看殿下了!”

    桃夭柔柔的嗓音响起,“嗯,于长史,父王忙了一上午,我亲自给他炖了羹汤,还请您送进去。”

    “姑娘先等一下,容奴才通禀一声,说不定王爷事情完了,就能和姑娘一起吃饭了。”长史笑道。

    “嗯。”桃夭声音满是惊喜和期待,“那就麻烦长史了!”

    ……

    此时厅内众人顿时看向宣王。

    宣王将手中的信随手放到桌上,微微提高声音,“是桃夭吗?本王都听到声音了,不用通报,都进来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理了理大袖上的褶子。

    长史和桃夭听到他的话,很快进来。

    桃夭给宣王行了一礼,同时向厅中的其他人也行了半礼。

    宣王虽然认了她当养女,但是没有上玉牒,她现在也只是一个平民。

    桃夭望着宣王,弯眉淡笑,“父王,秋鱼肥美鲜嫩,这是女儿老家独有的鱼羹,给您尝尝鲜。”

    长史接过,放在宣王身旁的桌上,将桌上的书信和印信挪到一旁,给宣王盛出来一碗。

    宋致笑道:“殿下这闺女认的值啊,温柔懂事,秀丽端庄,若是殿下自己养,怕是要让人头疼了。”

    宣王给了他一个眼刀子。

    “宋大人过誉了,父王他谦谦有礼、宅心仁厚、风趣豁达,是桃夭最佩服的人。若是父王有自己的孩子,肯定要比我好千百倍。”桃夭面色认真道。

    宋致和洛平川听得嘴角直抽,没想到他们还能听到有人这般夸奖宣王。

    也对,他们此次都被人骂了“狗官”,宣王那狗屁性子被人夸有什么奇怪的。

    “我儿说的不错,本王甚慰。”宣王看向宋致,“宋致,你身为长辈,平时也要和晚辈学学,看看桃夭多么会说话。”

    宋致低头饮茶,装作听不见。

    桃夭抿嘴笑了笑。

    宣王拿起勺羹舀了一勺鱼羹,尝了一口,浓香的粥裹着脆滑的鱼肉,确实不错,“不错,不错,确实鲜美,桃夭,过几日,本王有了闲空,带你去城郊狩猎可好。”

    桃夭高兴地点了点头,“多谢父王。”

    宣王吃了半碗,就将勺子放下,推着托盘往里推了两下,桌上的勺子一下子滑出托盘,一下子沾到信封上面。

    宣王顿时面色一黑。

    一旁的长史马上掏出帕子帮忙擦信封。

    桃夭担忧道:“没事吧。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个时候送东西的。”

    下方的宋致眸光微闪,含笑安慰道:“桃夭姑娘不必这样说,是京城来信了,殿下他心情不愉,并不是因为信被污了。”

    “京城有什么事?”桃夭杏眸目露好奇,似乎察觉自己失言,连忙捂住嘴,“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些?”

    宋致笑道:“也不是什么公事,是长公主送的信,催促他快些成亲的。”

    “真的?”桃夭瞪大眼睛,目光再次落到桌面上,细长的睫毛闪了闪,刚刚勺子明明污了两封信,为何桌上现在只有一封。

    洛平川注意到这一幕,在一旁不吭声。

    “宋致,你若是再提此事,当心引火烧身,我就告诉二姐,说你这一路上过得格外逍遥,处处都有美携游。”宣王似笑非笑道。

    宋致大惊失色,“殿下,咱们要厚道。你若是这样说,我也不客气。”

    “啪!”

    宣王大掌使劲拍了一下桌子,抬手时不小心扫到瓷碗。

    众人就看到瓷碗一歪,剩下半碗鱼羹全部都撒到信封上。

    桃夭就见宣王面色更差了。

    只见宣王按了按太阳穴,冲她挤出笑容,“桃夭,你先回去,晚些时候,本王和你一起用膳。”

    桃夭怯怯点了点头。

    她离开客厅之际,听到宋致轻声道:“殿下……”

    宣王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那事一会儿再谈!”

    桃夭心中七上八下,脑海里满是问号,他们在谈什么事。

    ……

    等到桃夭彻底离开院子,正厅的宋致看向宣王,语带促狭,“殿下,咱们谈谈那事吧!”

    洛平川终于能出声了,“宋大人,你和宣王殿下卖的什么关子?”

    刚刚宣王和宋致的动作分明在误导桃夭。

    “我能卖什么关子,不过是配合宣王殿下唱戏而已。”宋致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殿下,你一言不合就唱戏,也要给点提示吧。”

    “我能给什么提示,唱戏的不是我们,我已经搭了戏台子,不管有没有人来唱戏,我都不亏。”宣王淡淡道。

    “咦……殿下你这话说的可真不负责。”宋致轻轻啧道。

    宣王眸光幽远,“怎么,你不同意。”

    “你最大,当然听你的。”宋致叹气道,他忽而想起来之前霍瑾瑜的叮嘱,提醒道:“殿下,我来之前,陛下让我告诉你,今年收拾一个安王已经够了,若是有其他人惹到你,留到明年。”

    “这话你已经说了第二遍了。”宣王抬眸扫了他一眼,“你放心,不是他们。”

    宋致嘴角抽了抽,“那我过更担心了。”

    若是藩王使得手段,他不会这般头疼,这若是牵扯到前朝,他要回去给陛下上香了,让他下次不要给宣王带这么多人,容易一语成畿:。

    不过也许宣王正因为手边有这么多保障,才敢自己动手的。

    洛平川察觉不对味,拱手道:“殿下,宋大人,在下需要配合什么吗?”

    宣王:“你带着人还忙着清理屯田兼并的事情就行。”

    “要不要通知陛下?”洛平川仍然担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明显宣王要干的事比较敏感。

    宣王斜了他一眼,“你觉得等到陛下的诏令下来,还能干成什么事?”

    洛平川顿时脸色微红,“下官不是这意思。”

    “宣王殿下,洛平川的意思时,咱们可以做主,但是陛下那里要告知一声。”宋致插嘴道。

    “不用。”宣王摇了摇头,“陛下给了我尚方宝剑,我有做主的权利,等到事情差不多的时候再说,省的消息泄露。”

    洛平川见状,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等到结束,走到院内,发现头顶的太阳已经被乌云遮盖,秋风如刀一般,从树梢上扫下枯黄的叶子,搅得叶子天旋地转。

    洛平川抬手,正好捉住了一片叶子,这是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金灿灿的好似扇子一样。

    她记得桃夭的院子里就种有一颗银杏树,枝叶茂盛,这个时候又是满树金黄,格外好看,特别阳光洒在银杏树的时候。

    现下叶片如黄蝶飞舞,大概过不久整棵树就会变得光秃秃,迎接冬日。

    那位桃夭姑娘是否也会如这枚坠落的银杏叶一样呢。

    从枝头掉落,最后与泥土碾在一起。

    洛平川松开手,任由秋风掀落银杏叶,看着它想乘风而上,最后被风抛弃,最终落到墙角的花坛中,再也翻不起身。

    ……

    九月中旬,乾清宫中种在玻璃缸中的红薯已经成熟,表皮呈现红色,只能看到一半成果,另外一半都藏在泥土中。

    虽然霍瑾瑜想挖,但是她知道还要再等一段时间,让红薯再长一段时间,口感更好,她也不急着挖,这东西就放在乾清宫充作门面。

    可惜燕都地处北方,若是南方,气候潮湿温暖,就能缩短时间了。

    乾清宫的红薯不能挖,不过农事试验场那边的红薯倒是能挖。

    霍瑾瑜已经让户部尚书提前选了一块成熟的红薯试验田,打算到万寿节那天,带领满朝文武一起去挖红薯,然后将红薯这种高产作物宣告天下。

    这段时间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一直在对流程。

    九月二十二,万寿节,早晨的天有些阴沉,初阳好似蒙了一层纱,昏昏沉沉地爬了起来,早霞也不见了,就在钦天监担忧之际,到了上午巳时,淡阳面上的薄纱被风吹散,天变蓝了,静谧清澈,朵朵白玉如扬帆起航的小舟,阳光不热不燥地洒在大地上。

    霍瑾瑜站在乾清宫殿前,仰头望天,嘴角经不住翘起,“天晴了!”

    群臣也是一脸喜色,大家都知道,今日陛下在接受文武百官、宗室勋贵们的朝贺后,会带着他们去参观西直门的京师农事试验场亲手挖种植的高产作物,这么重大的事情,还是要有一个好天气比较好。

    虢国公浑厚沧桑的声音响起,“此乃天意,陛下此后一定会鹏程万里!扶摇直上!”

    百官齐声道:“祝陛下鹏程万里,扶摇直上,万岁万万岁!”

    霍瑾瑜不禁笑了笑,“众卿平身!”

    她不求万岁,来个长命百岁就行。

    午时,众人的朝贺结束,霍瑾瑜上了銮舆,文武百官也都上了准备好的马车。

    没办法,农事试验场距离宫门较远,将近二十里路,按照计划,霍瑾瑜会在距离农事试验场一里远的地方停下,之后的路程,就要她带着百官步行。

    此时农事试验场周围的各个主路段已经实行封禁,羽林卫三步一卫,沿途街边的二楼也暂时被兵马司的士兵接手,防止有刺客,百姓们乖乖地站在路边,伸长脖子往路口看。

    大家都听说,他们的陛下今日要带着百官去农事试验场,具体要干什么,大家不清楚,不过也能猜出来一点,听说陛下在农事试验场种了好东西,能延年益寿的祥瑞,所以才带着朝中大臣一起去的。

    其实之所以在距离农事试验场一里远地方下车,是因为那里正好有一个牌楼。

    霍瑾瑜的銮舆过了牌楼后,队伍就停下了,众臣先下了马车,走到前方一起恭迎霍瑾瑜下銮舆。

    道路两边的百姓此时更加兴奋了,不住地喊着“陛下!”“皇帝下来了!”……

    霍瑾瑜在众人的呼唤中,缓缓走出来,站在辕位上。

    百官见霍瑾瑜出来,躬身行礼,齐声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周围的百姓见状,不用提醒,也齐刷刷跪下了,不止她面前的这一片,更远处的百姓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齐刷刷的跪下,大声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尔等平身!”霍瑾瑜微微扬高了声音。

    韩植有些尖细的声音也高声响起,“平身——”

    这是为了通知听不见的百姓。

    后面的百姓虽然听不到,但是看到前面的百姓起身,大家也就跟着爬起来了。

    霍瑾瑜此时已经下了銮舆,环顾一周,冲着周围的百姓含笑点头,引起了不少人激动,不断喊着“陛下”。

    就在霍瑾瑜刚想带着百官往农事试验场方向走,就听耳边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爹爹,我好饿,陛下什么时候走。”

    小孩的声音尖细,很容易被捕捉。

    霍瑾瑜下意识停住了脚步,顺着刚才的声音方向和一个骑在中年汉子脖子上的小娃娃对上眼了。

    小娃娃虽然穿着打补丁的麻衣,不过浑身干净整洁,小脸蛋红扑扑,可以看到父母将他养的很好。

    小娃娃见霍瑾瑜扭头看他,小手反而高兴地拍着他爹的糙脸,“爹爹,陛下看我了,陛下看了我,陛下好看,好好看。”

    举着他的中年孩子面色苍白,大手想要捂住自家儿子的嘴巴,可是小家伙以为他在和他玩,躲的比水中鱼还灵活。

    周围百姓也是担忧地看着这对父子。

    霍瑾瑜走到父子俩面前,众人下意识跪下,中年汉子也捉着小娃娃跪下,孩子终于察觉情况不对,有些害怕地看着霍瑾瑜。

    霍瑾瑜温声道:“都起来吧。”

    她微微俯身,示意小娃娃过来。

    小娃娃看了看他爹,犹豫了一番,屁颠屁颠地跑到面前,他没忘了之前大家一见皇帝就要行礼,于是也“啪”的一下子跪下了,因为没保持好平衡,原先的跪礼升级成了五体投地大礼。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小娃娃看着三头身大小,似乎已经有自尊心了,小脸蛋红的跟苹果一般,噘着嘴趴在地上。

    霍瑾瑜见状,俯身将小娃娃抱起,叹气道:“你小小年纪怎么长得这么敦实!朕小时候都赶不上你。”

    顺便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小娃娃仰头看着面前好看的人,傻傻道:“我爹说我有二十二斤,”

    三天前,他们隔壁的吴大婶卖小猪崽,他正好称过。

    周围的百姓也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尤其小娃娃的亲爹越发手足无措。

    “还好,以后要努力吃饭,长高长大,这样才能过上好日子。”霍瑾瑜将他放下,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掏出一个果脯塞到小娃娃嘴里,“你不是说饿了,尝尝我家女官做的果脯。”

    “皇帝也带吃的吗?”小娃娃嚼着酸甜的果脯,含含糊糊问道。

    霍瑾瑜将整个荷包塞到小娃娃怀里,拍了拍他的小脑瓜,“当然,朕今日忙的很,待会还要干活,当然带东西。”

    小娃娃点头表示理解,他爹下地干活时,他都要去送饭。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过去,等到霍瑾瑜带着百官进入农事试验场,附近街道暂时解除了戒严。

    小娃娃和中年汉子被众人围住,众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小孩,尤其小孩手中攥着的荷包。

    一名胡须大汉拍了拍中年汉子,“老弟,你今儿走运啊,哪里的?待会儿哥们请你喝几杯!”

    “去我家的,我请你吃翠峰楼的红烧肉,那可是一绝。”

    “小伙子,你今天回去后别忘了给菩萨还愿,我看你的儿子天庭饱满,将来必有大才啊。”

    “孙麻子,你就会糊弄人,他那事菩萨保佑,是陛下心善!”

    “对啊,如果换了其他不好的人,这小孩别说被陛下抱,给东西吃,能留下一条命,都是幸运的。”

    “那是因为今天是万寿节,所以皇帝好相处。”一个单眼皮、尖额头、塌鼻子的男子不屑道,“换了旁日,你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小娃娃见状,伸出肥爪爪拍掉男子戳到他面前的手。

    男子怒道:“你这小……孩!”

    “哟,你这是对陛下不满了,陛下就是好人,自从陛下登基后,京城的路都修了多少了,陛下还打败了鞑靼,陛下长得还比你这个尖嘴猴腮的人好看百倍。”

    “欸……怎么还骂人呢,你们这群刁民,你们刚才非议皇帝,你们小心点,小心我告官府。”

    周围百姓被这人的无耻惊呆了,刚刚明明是他非议皇帝,居然倒打一耙。

    男子还想再发表一下自己的“高论”点醒这群愚昧的百姓,没等他开口,眼窝一痛,一个拳头就砸到他眼睛上了。

    他刚发出痛呼,腰间一麻,然后身边四面八方都冒出了拳头,打的他压根无法还手。

    等到众人揍够了,一名身上补着补丁的衙役才冒出来维持秩序,将鼻青脸肿的男子拖走。

    周围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则是装作看不见,大家配合的都很默契。

    第60章

    此次跟着霍瑾瑜一起到农事试验场的人不止朝堂上文武百官,褚青霞、司利言作为麒麟研究院的代表也过来,长公主、恭王妃、崔慧太妃等人也在,楚王陈飞昊亦陪在霍瑾瑜身边。

    核桃身为褚青霞的弟子,一直缩着头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偷瞄几眼,若是以前,让她参加这些事情,她肯定觉得无聊,但是今日,她是见证人,在来的路上时,她的小心脏就一直砰砰直跳。

    褚青霞见她这样子,轻轻给了她一个脑嘣,“怕什么?”

    核桃瞪大眼睛,努力正色道:“师父,这是重要场合,你别闹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重要场合,只不过你也要放松。”褚青霞身子微斜,压低声音。

    核桃正要说话。

    “咳!”

    他们身边的司利言轻咳一声,顺便给了她们两个一个警告的眼神。

    虽然他不喜欢褚青霞,但是他们二人此次出席代表的是麒麟研究院的门面。

    核桃瞬间闭上了嘴,伸长脖子望着远处绿油油的试验田。

    秋阳下,大片的红薯藤规整的盘踞在面前五十亩的地方,叶片翠绿,秋风扫过,巴掌大的红薯叶前后摇摆欢舞,似乎也在庆贺丰收的喜悦。

    来到这里的人都被面前的规模给惊呆了,他们打听到的消息,明明试验场只种了三十亩红薯,毕竟当初的薯种有限,可是看这规模,只要有五十亩。

    那边户部曹尚书带领农事试验场的负责人向霍瑾瑜汇报他们观测的红薯生长情况。

    农事试验场一共种了五十六亩红薯,除了在良田上栽种的,还有模拟其他土质进行的试验田,林林总总有十多亩,后来又在试验场一些空余角落扦插了一些红薯藤,包括碎石地、盐碱地……看看针对不同生长环境,它的生长限制。

    霍瑾瑜微微点头,嘉奖了农事试验场的官吏们,给与了赏赐。

    等到这一系列流程结束后,就是收获环节,需要收获的地块已经用红绸圈出来,都是一分地大小,大概有十块,这样产量出来后,也能尽快得出亩产,毕竟现场这么多人,不能都挤在一块地,那样太乱也不现实。

    霍瑾瑜要动手的那块用黄稠标记了出来,换了常服后,霍瑾瑜踩着红薯藤,走到了地块中间,圈起来的地块不是从中间抠的,而是从地头分割的,她知道地头的土质较硬,作物长得不怎么好,她第一个挖,挖出的红薯越大,越多,越能振奋人心。

    霍瑾瑜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老天爷保佑,让她弄个“开门红”。

    精致的铁耙揭开红薯藤,霍瑾瑜上手扯了一下。

    还好这两天天气比较好,没有下雨,泥土松软,霍瑾瑜这一扯,薯藤根部如同燥起的章鱼触手,不断颤动,大片的泥土被带出。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霍瑾瑜的动作。

    听着藤与根茎断裂的脆声,还有数个不同大小的红薯裹着泥土被带了出来,看大小,大的有半斤重,小的有一二两。不过大家的目光不在这上面。

    民间有俚语,拔出萝卜带出泥,虽然用在这里不合适,但是刚才陛下拿一下,让许多硕大的红薯露出了头,阳光下红薯的红色外皮仿佛酝酿着无穷的生命力。

    虽然探头的部位不大,但是可以根据已经出土的红薯块头来判断,绝对比出来的大,否则早就被带出来。

    霍瑾瑜挥动铁耙,虽然已经在尽量小心避开,还是伤到了一两个,听着红薯块茎中招的清脆声音,围观众人面露遗憾。

    片刻后,霍瑾瑜将主藤上的红薯基本上都挖了出来,可能旁边会有漏网之鱼,不过她没时间再梳理一遍。

    此时她脚边的土地上,已经零散躺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红薯,最大的有两三斤,中位数是一斤多的,还有不少拳头大小的。

    先不论它的个头大小,但是这个数量已经将众人给镇住了,他们曾经以为红薯一个藤也就能供养四五个,最多六七个果实,可是结果告诉他们,对于这种作物,每一个根系就是一个可能。

    他们没想到这次大地如此豪爽大方,如果真的如曹尚书说那般,红薯易保存、能饱腹,就算它不怎么好吃,百姓也愿意种它。

    霍瑾瑜也有些面色诧异。

    说实话,她的期待没这么高。

    她心里有预期,毕竟现在这个时代的红薯不是后世的改良高产品种,想要达到后世的产量,多半不可能,可是她第一次挖的规模,感觉已经赶上后世的高产品种了。

    霍瑾瑜欣慰地点了点头,可惜这个时代没彩票,若是有的话,她怎么也要买一个。

    毕竟不能浪费好运气。

    韩植欢喜的五官乱飞,“陛下,天佑陛下,天佑百姓啊!”

    虢国公他们纷纷应和。

    确实这产量惊到他们了。

    从陛下动作到结果,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地方是陛下随机挑选的,这还是一株红薯的量。

    霍瑾瑜则是看向曹尚书,“曹尚书,这块地有这个产量,离不开尔等的努力。”

    曹尚书躬身连忙道:“这是臣应该做的。”

    他做的大部分事情不过是遵照陛下的吩咐。

    就目前看来,陛下关于红薯的所言所行都没错,他对后续全国推广很期待。

    霍瑾瑜干完以后,其他人就可以动手了,如她所料,她碰巧挖到爆产的红薯王,其余人最多也就她的一半多一点。

    众人热火朝天地忙了一个时辰,每块圈地的收获都集中到一处,由专门的小吏记录。

    经过统计累加,红薯的一亩地足有十二石,要知道北方小麦的一亩地收成也才一石,南方水稻平均亩产两石。

    产量一公布,着实将大家给惊到了。

    长公主看着面前整齐堆放的一篓篓红薯,眼眶顿时湿润起来,激动地手都颤抖起来。

    “长公主。”恭王妃握紧她的手,紧张地看着她。

    长公主擦了擦湿润的眼眶,“我这是高兴,高兴,真的高兴!”

    百姓能吃饱饭,就不会生事,天下也会稳定。

    虢国公、曾太傅他们也是高兴的手舞足蹈,若不是场合有些严肃,霍瑾瑜怀疑那几个老人家打算绕场跑两圈。

    霍瑾瑜面上带笑,看似也满意,心中却有些遗憾,十二石若是按照现代的计算,亩产才到一千五百斤,若是推广开来,百姓照顾的估计没有试验场这般精细,地力没这么肥厚,就算再打折扣,亩产千斤应该也能做到,可是后世的红薯,据说亩产最高能达到六千多斤,撇除化肥、农药的影响,打个折扣,农事试验场应该能培育出亩产两千斤的红薯品种,不过这期间估计要需要许多时间。

    十二石产量带给众人的震撼久久无法平息,不止参与活动的官员、勋贵们激动,就是维持秩序的侍卫和士兵也高兴不已。

    上层的达官显贵只要不是到了亡国时候,压根饿不到肚子,但是大多底层的侍卫、士兵他们在乎啊!他们还有一家老乡要照顾。

    霍瑾瑜等大家乐够了,吩咐人现场将红薯制作一些,让大家品尝,或蒸或煮或烤……

    霍瑾瑜知晓外面还有许多百姓在看热闹,就让人准备了不少蒸红薯分切好,送与外面的百姓,让他们也尝尝。

    红薯烹调好后,香甜的味道勾的众人心馋不已,加上今日那么多活动,大家基本上都没有吃午膳,此时香甜软糯的红薯一入口,感觉比吃了蜜还甜。

    尤其曾太傅、虢国公、谢公这样牙口不好的老人,对于红薯那是赞不绝口,最后尤其吃到烤的红薯后,大家就更惊为天人了。

    霍瑾瑜尝了一点,就没再吃了,这批红薯九成都要留种,她打算现在京城周围推广开,派户部的人去两广地区种植,主要是南方天气热,能缩短红薯的生长时间,能一年两季,而北方红薯只能一年一熟,时间有些慢。

    ……

    此时农事试验场外面的百姓比先前并没有少多少,尤其之前霍瑾瑜与幼童互动的事情传出去后,许多百姓也抱着自己的娃娃挤了过来,也想凑一下热闹。

    户部员外郎靳康顺带着蒸好的红薯出来时,就看到百姓将农事试验场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看到他出来后,百姓连忙打招呼,还有不少小娃娃稚嫩的嘤嘤声,奶声奶气地叫嚷。

    靳康顺:……

    人太多了,他们就蒸了两筐红薯,压根不够分啊!

    旁边的小吏为难地看着他,“大人,这人也太多了,要不要再弄一些。”

    “你让人再蒸两筐,再多就不需要。”靳康顺低声吩咐道。

    百姓的肚皮是无底洞,若是紧着他们吃,他们今日挖到的红薯都填不满。

    靳康顺拱着手,一脸正色道:“各位乡亲,陛下听闻诸位还在外面守着,特意让下官带着农事试验场今日收获的新式作物送与大家品尝。”

    百姓们恍然大悟,原来是给他们送吃的。

    许多人点完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劲。

    刚才这当官的在说什么?

    新式作物?

    试验场里种的不是祥瑞?是新式作物?

    百姓们瞬间急了,如同在沙漠中行走多日不曾饮水的旅人骤然看到一汪清泉,不管是否是海市蜃楼,先冲过喝一口再说。

    见百姓们冲向他,靳康顺神色骤变,连忙后退,最终在侍卫的阻拦下,百姓们才克制住。

    “什么样的新式作物?”

    “一亩地能产多少?”

    “怎么吃的?”

    “好吃吗?就是大人身后那东西吗?看着扁扁的,闻着甜甜的,你们放了糖吗?”

    “怎么种的?哪里都可以种吗?”

    ……

    靳康顺大声道:“诸位乡亲别急,此作物叫红薯,朝廷之后就会公布,它产量很高,而且耐旱,果实长在土里,它的叶子也能吃。”

    众人听完静了一瞬,然后又低声开始议论起来。

    官员们见百姓安静下来,开始给大家分红薯,每人得到的红薯不多,就巴掌大的圆片。

    第一个拿到手的老妇人在众人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将蒸熟的红薯往没牙的嘴里送。

    众人就见她轻轻一咬,红薯片缺了一个口子,老妇人满足地咀嚼道:“甜,软。”

    其他拿到红薯片的人也咬了一口,亦是眼睛放光。

    两篓红薯发完后,后面又送来两篓还在冒着热气的红薯,同样也迅速分完了。

    众人吃完后,意犹未尽,甚至连指间也吮吸干净了。

    靳康顺等人分完后,就转身离开,给曹尚书复命了。

    百姓们等人走远后,开始放开声音议论了。

    怪不得今日这样大张旗鼓,原来找到了新式作物,确实是天大的事情。

    ……

    “大家觉得刚才那红薯怎么样?我觉得好吃极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产量应该不高吧。”

    “呸呸……什么乌鸦嘴,产量肯定高,要不然陛下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产量能高到哪里去,我的想法也不过分,一亩地总得有个两三石吧。”

    “两三石一亩地,怎么可能?平时的收成有个一石就要谢天谢地了,真有两三石,那就能活下去了。”

    “我觉得不对,红薯虽然口感好,但是水分大,不饱肚子。”

    “糊涂鬼,你以为吃的是仙丹啊,就一块东西能填饱肚子才怪。”

    “哎呀,老天爷保佑,保佑。”

    ……

    比起百官的欣喜,霍瑾瑜很淡定,推广红薯,也是无奈之举,虽然许多人觉得红薯美味,但是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负担也大,可是吃好的前提是要吃饱饭。

    在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其他东西也就没法计较了。

    红薯适合在温暖的地方种植,南方那边条件更好,至于北方,四季分明的地区还能争取一年一熟,再偏的地方就不适合,比如西北部海拔较高、温度低的地区,更好的选择是土豆,学名马铃薯。

    奈何她现在找不到。

    只求那群出海的的人能再次撞大运,早日找到土豆、玉米这些作物。

    三日后,农事试验场的所有红薯全部挖了出来,不止试验田的,其他荒地、散地的红薯也都收获,红薯挖完以后,还被他们细细地筛了一遍,争取不落一个。

    经过统计,此次农事试验场的红薯产量达到七百多石,为了预防这批留作薯种的红薯被冻到,户部花了大价钱建了好几个地窖,让它们能平安渡过冬日。

    虽然现在北方不能种了,但是南方正好是时候,所以霍瑾瑜就让人运了两百石薯种南下,农事试验场的官吏也一同南下,指导当地种植。

    预计明年燕京这边开始培育薯苗的时候,广东那边的红薯应该就能收获了。

    霍瑾瑜让人给冀州的毅王送了两篓红薯让他品尝一下,顺便还告知了毅王红薯的相关产量,相信毅王应该喜欢。

    东西送到毅王那里后,毅王很快就派人送了谢恩的折子,表示自己很喜欢,顺便给霍瑾瑜送了一箱子他打的兽皮。

    ……

    十月初,乾清宫殿前大缸种植的红薯也收获了,成果可以说是丰收,其中最大的红薯个头达到六斤重,而且结果多,所以霍瑾瑜不打算吃,让户部留种,尽快培育出更高产品种。

    十月初八,本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若是有什么不普通的事情,就是当天下雪了。

    此乃昌宁四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除了这,霍瑾瑜觉得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的。

    不过这是在收到宋致的折子之前。

    宋致在折子说,宣王与他剿灭了一伙前朝余孽,所有余孽都被清理,巢穴也被找到,发现了一处前朝宝库,可谓是收获满满,不过宣王的养女桃夭被害。

    前朝余孽掳劫了宣王的养女桃夭意图威胁宣王,桃夭宁死不屈,坠落悬崖而亡,宣王现在正在经历丧女之痛,目前在发疯中,正在折腾柳州的士绅官吏……

    霍瑾瑜:……

    宋致和宣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她是让他们去解决土地兼并问题的,他们是去唱大戏吗?这时不时给她来个刺激。

    前段时间,宣王才弄出个安王造反,得了一个养女,这事在百姓中传的可热闹了,毕竟百姓只在戏文、话本中听到这种事情,现在戏文照进现实了。

    她期待着等宣王进京,看看宣王的白月光到底长什么样,现在告诉她,养女死了。

    霍瑾瑜简直无言以对了。

    还有……

    宋致给她上这折子有什么用,难道期待她派人过去能压制宣王。

    她将长公主派过去,他愿意吗?

    霍瑾瑜默默磨了磨牙,眸光转了转,唇角扬起一抹坏笑,拿出信笺,给宋致写了信。

    ……

    五日后,宋致接到了霍瑾瑜的回信。

    宋致看完后,心情更加不好了。

    信的第一句,陛下就说长公主还没走,在京城有些无聊,问他有没有好玩的点子。

    这话分明威胁他,不好好看着宣王,那就只能“长公主驾到”。

    宋致:……

    霍瑾瑜在信的末尾安慰了宋致几句,表示等到他回京,一定给他厚赏,并且给他做主。

    宋致只看到满篇的敷衍。

    看完信后,宋致将信收好,走出了屋子,此时已经是傍晚,西垂的落日好似涂了血一般,残破的晚霞静静地躺在天际,颜色无论是暗红、深紫、暗蓝……都是半死不活的。

    寒风冷峭,宋致拢了拢领口,询问身边的护卫,“姚姑娘现在醒了吗?”

    护卫道:“今日早上醒了,大夫说她这次伤了根本,怕是对寿数有碍。”

    宋致叹了一口气。

    桃夭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

    他知道,宣王知道,桃夭也知道。

    还好,那女子聪慧,否则桃夭就不会变成姚五娘。

    是的……

    宋致口中的“姚姑娘”就是桃夭。

    宋致在折子中只告诉了霍瑾瑜能说的部分,他没说的是,宣王的养女桃夭也是前朝余孽。

    若是按照前朝宗室族谱,桃夭算是锦歌郡主的远房侄女,在没被前朝余孽注意到她与锦歌郡主长得相似前,桃夭的生活过得也算平静幸福,在被知道后,父母和才出生不久的弟弟就被抢走,桃夭也有了新身份,然后进入安王府,在之后摇身一变,成为宣王的养女。

    至于她的父母,经过审讯,在桃夭离开当天就杀了,尸体就填在桃夭老家的后院枯井中,弟弟则是被留下,去年偷跑出去没找到,至今下落不明。

    她之所以和宣王合作,就是想要寻找她的弟弟。

    宣王也与她约定,即使她出事,也会派人去找她的弟弟,并且好好照顾他。

    现在人醒了,她就可以自己去寻找亲人了。

    ……

    宋致离开院子,来到宣王的住处,看到院子里的装饰,眼皮又是一抽。

    宣王的院子此时已经挂满白稠,正屋挂着一个大大的“奠”字,就连值守的侍卫腰间也系了一条白布。

    他果然看多少遍都无法适应宣王办白事的样子。

    正胡思乱想着,宣王从书房出来,看到他挑了挑眉,“你怎么才来?”

    宋致看了看天色,无奈道:“殿下,我知道你最近丧女,看什么都不顺眼,但是咱们也要讲道理,是你让我酉时正一刻来的,现在天还没黑呢。”

    “丧女”一词让宣王眉心一跳,瞪了宋致一眼,让他跟着自己进书房。

    “陛下来信安慰我,说我若是不想干活,可以交给你。”宣王往罗汉椅一躺,嚣张地翘起腿,“我觉得这主意挺好的,毕竟本王最近‘丧女’,现在正伤心欲绝。”

    宣王着重加重“丧女”两字。

    “殿下若是伤心太甚,不若微臣给您出个主意吧,为了殿下着想,我看殿下救的姚姑娘肖似桃夭姑娘,不如将她认成养女……呃,义女也行。”宋致笑眯眯道。

    角落里的于长史听得身子一歪,抬头果然看到黑着脸的宣王,顿时哀怨地看着宋致。

    宋大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旁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吗?姚姑娘和桃夭有什么区别,这两人就是一个人。

    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

    “宋致,你是皮痒痒吗?如果是,我会帮你松松骨。”宣王皮笑肉不笑道。

    只要宋致敢应一声,他就不客气。

    “咳咳……近日天寒,微臣有疾,殿下就当我被病昏了头。”宋致觉察不对,立马换了态度。

    “哼!”宣王横了他一眼,垂眸看着桌上的邸报,“你看过上旬朝廷的邸报吗?”

    宋致问道:“殿下说的是农事试验场的红薯?”

    万寿节后,朝廷就公布了红薯的存在还有生长需求环境、产量,一亩十石的产量确实容易让人疯魔,不止京城周围,柳州这边也传到了,当地的府衙已经派人前去京城询问了。

    “嗯,可惜陛下这次没让人送过来一些让本王尝尝。”宣王面有遗憾。

    根据现在的进度,他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干完活。

    宋致闻言,酸巴巴道:“但是陛下也没忘记压榨我。”

    他抬头,情真意切道:“宣王殿下,现在入冬了,咱么以后行事是不是可以克制些?否则陛下还以为你干这些事,其中有我的鼓动。”

    他冤枉啊!

    宣王闻言,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最起码等我给桃夭过完五七再说。”

    宋致揪着胡须的手一颤,垂眸一看,两指之间夹着数根黑色短须,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霍钥,你还真是贴心,怎么干脆不说等周年祭结束。”

    他不想惹他,但是宣王也不能蹬鼻子上脸,太过分了。

    宣王仍然是面不改色,“桃夭是本王养女,五七足够,如果是我亲女,五十七年我都要过。”

    “好……好好……我惹不起你,我服了。”宋致表示他真的服了。

    当时他就不应该提醒,让宣王带着养女去京城,他也能看乐子。

    ……

    戌时宋致从宣王住处离开,路过姚姑娘的院子时,发现洛平川提着灯笼从里面出来。

    洛平川看到他,拱手行礼,“宋大人。”

    宋致停下,侧身看了看院子,“姚姑娘醒了?”

    “嗯,不过不能下床,她想要看一些书打发时间,在下就给她找了几本有趣的游记。”洛平川解释道。

    宋致了然点头。

    两人提着灯笼,踩着落叶铺就的小路,边走边聊。

    洛平川听宋致吐槽了一路的宣王,他作为下属,不似宋致和宣王那般感情好,只能听着,但是让他赞同或者反对,他是不敢的。

    “洛学士今年多大了?”快到小路的尽头时,宋致突然冷不丁换了话题。

    洛平川笑道:“在下今年二十四,大人为何问这些?”

    宋致举高灯笼,浅浅的橘色灯光照亮面前公子如玉的脸,五官秀气,眉间带着两分坚韧。

    “大人?”洛平川被他的动作弄得呼吸微紧,不自在地低了低头。

    “看不出来啊。”宋致笑了笑,放下了灯笼,“洛学士,你家里人给你说亲没有?我家有一个侄女,可能比你小几岁,琴棋书画都有涉猎,但是学的都不太好……”

    “……”洛平川心中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道:“大人,在下现下无心成家。”

    “哦,你无心,若是别人有心呢。”宋致手中的杆子微微举高,手中的灯笼在眸中闪着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唇角带着两分笑。

    “还请大人提醒。”洛平川仍然有些不解。

    宋致见状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你这人,亏你还是状元,怎么这般迟钝,姚姑娘虽然现在不是宣王的养女,但是也是有些身份,她想要什么书,就是一句吩咐的事,还要找你借书吗?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洛平川瞬间瞪大眼睛,握着灯笼的手一紧,脑海中回想之前姚姑娘的举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对此只得苦笑,对宋致长躬一礼,“多谢大人提醒。”

    “你啊,就是见得少,等到你经历多了,也就不会这般迟钝了。”宋致摇头道。

    洛平川再次感谢。

    两人分开前,宋致背对着洛平川,意味深长道:“姚姑娘是个聪明人,洛学士你要长点心。”

    说完,便提着灯笼离开。

    “多谢宋大人提醒。”洛平川再次躬身行礼送别。

    黑夜中,秋风摇着灯笼左右晃悠,弄得洛平川的影子如雾一般变化莫测,秀气清瘦的人儿有一瞬间仿佛要被影子吞没。

    洛平川仰头望了望挂在树梢的冷月,眉梢微压,眸中闪过一丝迷茫,转念间便消散,撩起衣摆,大步往他的院子方向走去。

    ……

    十月下旬,楚王陈飞昊终于向霍瑾瑜辞行,他已经离开封地太久了。

    至于和褚青霞之间的关系用四个字来概括——毫无进展。

    褚青霞的研究进入突破阶段,别说一天见不到人,就是三天也不一定见到人。

    她压根不用特意躲着陈飞昊。

    从万寿节后到他离开,他和褚青霞也就见了五面,多一次都没有,每一次谈话也差不多。

    “你来了。”

    “我还有事,你回去吧。”

    ……

    陈飞昊也曾想过让霍瑾瑜帮他。

    谁知道霍瑾瑜在得知褚青霞现下进入突破阶段后,直接下了命令,让麒麟院的众人尽最大可能配合她,褚青霞要什么都给,就是要天上的月亮都给,身边的人也一样,包括陈飞昊。

    他不想倒霉,就别往褚青霞面前晃荡。

    陈飞昊不信邪,曾经故意惹了褚青霞一次,褚青霞当即就去告状,第二天,麒麟院的大门口就多了一个告示,是霍瑾瑜亲自书写的,禁止陈飞昊进入麒麟院,限时半年。

    而且霍瑾瑜还十分严谨地写了陈飞昊的身份、籍贯、特征,就差多一张画像,就是一个较为合格的通缉令,让他想钻空子都没办法。

    陈飞昊:……

    霍瑾瑜亲书的威力可是相当大,陈飞昊只能遵旨了。

    京城的人听说后,纷纷幸灾乐祸,陛下的这个告示,简直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陈飞昊与狗不得入内”了。

    邓盟等好友知道后,纷纷派人问候“关怀”。

    陈飞昊毫不客气地回击了,他拿褚青霞没办法,难道还对付不了其他人。

    然后身为亲儿子的陈安国意图往他亲爹伤口上撒盐,再次被制裁,被陈飞昊揍了一顿,弄得陈安国在床上躺了两天。

    霍瑾瑜听到后,给虢国公下了口谕,表示身为家长怎么能下如此重手,这是家暴,学院身为学生温暖的港湾,要保护学生的安全。

    虢国公接到旨后,觉得没错,派人去喊了陈飞昊到学院,将他训斥了一番。

    陈安国在一旁听得龇牙咧嘴,一边是疼的,一边是高兴的。

    呜呜……他果然没来错地方,他打不过亲爹,但是虢国公、陛下能压制亲爹。

    陈飞昊乖乖坐在椅子上听训,余光瞥到亲儿子的幸灾乐祸,给了他一个眼刀子。

    “院长,他还瞪我!”陈安国立马道。

    反正他爹要走了,等到下一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算得罪彻底也没事,过一段时间,他爹就想他了。

    “……”陈飞昊觉得手痒痒,干脆离开前再揍陈安国一顿。

    “楚王。”虢国公沉声道。

    “晚辈失礼,请国公爷见谅。”陈飞昊立马认错,他叹息道:“国公爷,俗话说人不打不成器,树不修不成材,您当年也是这法子,我爹也是这法子,怎么到了安国身上,就不行了呢。”

    “他是学院的学生,自然有学院管教,你将他打成这样子,拖累了训练,日后若是落后其他学子,拿不到合格的学分,你帮他补?”虢国公直接吹胡子道。

    “嗯呢。”陈安国点头,扯了扯陈飞昊的袖子,“爹,我今年还差六分没有凑齐,本来可以过的,但是你动手了,所以我今年的成绩要垫底了,你开心了。”

    忽而他眼睛放光,提议道:“院长,院长,三字经有云,子不教,父之过!学生课业没完成,没修够学分,不止学生要受罚,亲爹应该也有责任吧。”

    “陈安国!”陈飞昊冷声警告道。

    虢国公大手轻捋胡须,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没错。”

    老人家犀利的眸子瞬间直射陈飞昊。

    “虢国公,您冷静一下,我可是听说学院考试要到年底。”陈飞昊连忙道。

    虢国公已经摸出抽屉中的戒尺,用力在桌上敲了一下,震得桌上的宣纸都跳了两下,“今日论的不是成绩之事,而是你欺负老夫的学生。”

    陈安国点头。

    陈飞昊大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虢国公,我是他老子。”

    “老子也不能打这么狠。”虢国公说话时,已经起身了。

    陈飞昊见状,身子一扭,带着椅子转了一圈,然后往旁边一躲,让虢国公扑了空。

    一旁观战的陈安国顿时面露可惜。

    “陈!安!国!”陈飞昊额头青筋不止,怪不得老人说,半大小子,气死老子。

    他果然还是揍轻了。

    ……

    最终,虢国公和陈飞昊在一阵你追我躲中,捉住陈飞昊给了他十戒尺,让他写二百字的检讨,并且保证以后不能家暴小孩。

    陈飞昊一口应下,然后带着陈安国离开了虢国公的办公院子。

    这边前脚刚出了院门,陈飞昊后脚就将检讨书的任务丢给儿子。

    陈安国想张嘴叫嚷控诉,被他提前捂住了嘴。

    陈飞昊:“你是想让我当后爹,还是写检讨书?”

    陈安国:……

    等到陈飞昊放下手,他乖乖道:“检讨书。”

    二百字对于他来说,一点也不困难。

    陈飞昊见状,满意地捏了捏儿子还有肉感的腮帮,“乖。”

    陈安国默默宽慰自己,他爹马上就走了,让着他一点。

    ……

    十月的最后一天,陈飞昊离开京城,回到自己守卫的边陲。

    在他出城的第二天,住在麒麟研究院周围的百姓发现麒麟院中出现了数股直冲云霄的白烟,有耳尖的人听到有疑似女子的声音兴奋喊道,“我终于成功了!”

    昌宁四年,冬,十一月初一,京师麒麟研究院东院主任褚青霞研究出蒸汽提水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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