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麒麟研究院前身是霍瑾瑜的王府,距离紫禁城较近,周围都是达官显贵。

    前段时间,褚青霞研究进入突破阶段,周围的人家经常听到“轰隆轰隆”的声音,不清楚的,还以为麒麟院在研究什么危险的东西,尤其越是到夜晚,麒麟院的声音反而越大了,为此曾经向霍瑾瑜诉苦。

    霍瑾瑜当然清楚是什么声音,无非是炸锅炉的声音,又不是炮弹,听习惯就行了。

    其他人:……

    他们就想知道褚青霞若是一辈子出不了结果,这声音他们就要听一辈子。

    对此霍瑾瑜只能说,是的。

    她感觉褚青霞已经摸到关窍了,之前接连炸锅炉时,汽缸、活塞、底座这些都已经弄出来,就是位置可能会变化。

    霍瑾瑜对于蒸汽机的那些知识也只在书本上看到一些基础知识,再深一些,她就不懂了,褚青霞只能靠自己。

    后来九月的时候,褚青霞外出到太仓那边游逛,看到渡口卸载粮食,受到提醒,回去设计了一个控制阀,后来不断改进,滑阀终于研究出来。

    虽然还挺粗糙,但是蒸汽机的各种部件已经都配齐。

    褚青霞制作出来的第一代蒸汽提水机十分粗糙,整体框架大概有一整间房子那么大,而且吸力不足,吸水深度不过一丈,热功率低,使用它不如使用畜力,暂时不能在矿场推广。

    不过霍瑾瑜很开心,研究和实用之间本来就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只要能踏出第一步,说明找对了路,日后在她的支持下,肯定能发展起来。

    再说,褚青霞的能力,说不定明年就能研究出在矿场使用的蒸汽提水机。

    为了鼓励褚青霞,霍瑾瑜给了许多赏赐,还让人给她用金子弄了第一代蒸汽提水机模型做收藏,她也让人做了一款,就放在乾清宫展示。

    至于承诺的“青鹤侯”,霍瑾瑜说了,要做成能在矿场使用的蒸汽提水机,第一代提水机不管是效率还是能力都不行,最起码它的吸水深度要达到三四丈深才行。

    目前这种提水机也用不了,总不能将它安在地底深处吧,那样太困难,也太危险。

    不过霍瑾瑜还是十分惊喜,特地让人写了邸报公告天下。

    各地的官员看到邸报上的内容,一头雾水。

    这个蒸汽提水机是什么东西?陛下似乎很看重,上次这般郑重,还是因为红薯的事情。

    看邸报的介绍,应该是类似水车、风车这种大型的设备,虽然他们看懂字,但是结合在一起就有些不懂了。

    霍瑾瑜之所以在邸报上公布,就想看看天下是否有其他工匠有巧思,可以对蒸汽提水机进行优化,加快它更新创新的频率。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褚青霞若是能有相关的团队配合,成果估计会更快。

    所以年底的时候,霍瑾瑜就让工部在内部遴选了一下,为褚青霞挑选助手,若是有人能懂机械动力相关的知识,可以去麒麟研究院报到,薪资优厚,如果研究出成果,奖励丰厚。

    昌宁四年腊月,麒麟研究院蒸汽机研究所成立,由褚青霞主持相关工作。

    昌宁五年一月,研究所推出第二代蒸汽提水机,吸水力翻了一番,吸水深度超过两丈。

    霍瑾瑜看着研究所呈上的工作报告,嘴角微抽。

    果然有了团队就是不得了,褚青霞已经学会给她玩这些花招了。

    之前是一丈,现在是两丈,可不是翻一番。

    但是!无论是一丈、两丈、或者三丈,在她这里,都是不合格的。

    真应了那句话,起点低,但是进步空间大。

    不过有进步,还是要夸奖的。

    霍瑾瑜派人给研究所送去一波赏赐。

    ……

    麒麟院中,西院的研究人员看着东院研究所的人将宫里的人送出去,撇了撇嘴,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院子,看到同在研究室忙碌的司利言,心中叹气,“师父,您说,咱们是不是也上奏陛下研究那个蒸汽机。”

    司利言放下手中的玻璃管,冷瞥小徒弟一眼,“你觉得自己的天赋能比得上褚青霞?”

    徒弟连连摇头。

    司利言指了指他满室的玻璃实验道具,“你觉得褚青霞在化学提炼方面能超过我吗?”

    小徒弟再次摇头,他家师父可是麒麟院中化学研究第一人,就是太医院的御医们都经常找师父帮忙。

    而且陛下也十分看重司利言,亲自给司利言设计了一款口罩,由宫中出品,还有配套的护目镜,就是担心他出事。

    “既然这样,你急什么。术业有专攻,她褚青霞研究的东西我不懂,但是我研究的东西,她也比不上,我看了那个蒸汽提水机,功效方面太低,除非她能设计出更好的,否则就是一个玩具,陛下很快就厌了。”司利言淡淡道。

    小徒弟闻言,立马喜笑颜开,“东院那边研究的东西哪能和师父您相比,是弟子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司利言见状,也就不再说什么。

    他和褚青霞在麒麟院共事这么多年,虽然他仍然对褚青霞的一些日常言行看不下去,不过不可否认,对方以女子身份,能发挥出这般天赋,确实让人敬佩。

    陛下说的对,他与褚青霞擅长不一样,何必要整个你死我活,他成不了褚青霞,褚青霞也干不了他的活。

    二月,宣王、宋致、洛平川、米开城终于回京,此次工作比霍瑾瑜预估的时间至少早了半年。

    霍瑾瑜推测应该后面宣王的一系列操作,还有他因为养女意外去世持续性发疯,让那些地方达官显贵吃了不少亏,所以此次清理屯田兼并的事情才会如此顺利。

    宣王、宋致他们回京后,第一时间就进宫向霍瑾瑜复命。

    霍瑾瑜亲自将宣王扶起,“辛苦六哥了。”

    她扫了一眼其他人,“尔等也平身吧。”

    宋致、洛平川、米开城起身。

    霍瑾瑜让众人坐下,再次打量了宣王一眼,语气中带着关切,“六哥,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宣王闻言,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朝霍瑾瑜露出一个让人心疼的苦笑,“让陛下担心了,我很好。”

    宋致:……

    演的挺好的。

    洛平川则是淡定地坐在那里,不掺和。

    “……六哥。”霍瑾瑜更加担心了,“你别这样,有人若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朕,朕帮你出气。”

    宣王缓缓摇了摇头,“陛下的关心我心领了,现在陛下交给我的活已经干完了,最近我腿疾发作,想休息一两年可行?”

    霍瑾瑜点头,“可以,六哥,要不要朕给你喊御医?”

    她又不是没良心的资本家,怎么可能使劲压迫宣王。

    再说宣王这一次民间巡访之行的经历太热闹,她感觉,不止宣王累,那些地方的达官显贵恐怕也吃不消。

    现在估计不想听到宣王的名字,若是再来一遭,她担心那些藩王会起逆反心理。

    所以为了朝局平稳,她短时间不打算让宣王在出去,前段时间清理前朝余孽时,宣王的养女去世,相信宣王还在悲痛中,正好可以借此时间平复心绪。

    “不用了。”宣王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安抚好宣王后,霍瑾瑜又询问了宋致、洛平川他们一些地方屯田侵占的情况。

    宋致、洛平川也一一作答。

    中午时分,霍瑾瑜留了众人用膳,吃完午膳后,就放他们出宫休息了。

    ……

    此行宣王带人下去处理屯田侵占,耗时将近一年半,基本走了一半疆域,处理了上百州县的田地侵占兼并,总体来说,情况不算严重,各地时间久了,多少都有一点,但是当地大面积的侵占兼并也就出现四五处,其中安王就算一个。

    霍瑾瑜根据宋致他们呈上的结果,开始秋后算账,一些参与进来的藩王岁禄又削减了一部分,部分出现大面积屯田兼并的地区官员也被降职。

    朝野因为这事,又是一波风起云涌,百姓拍手叫好,也有官员为一些人求情。

    同时宣王在民间的声望更高了。

    然后三天后,宣王就被都察院的御史弹劾了,开始给他挑刺,说他在走访民间时行事卑劣,欺压当地士绅,奢靡浪费,做事霸道……

    霍瑾瑜默默将折子塞到角落里。

    谁知都察院的御史见霍瑾瑜不管,居然在朝堂上对宣王贴脸开大,当着宣王和众臣、霍瑾瑜的面,说的那是慷慨激昂、痛心疾首。

    坐在龙椅上的霍瑾瑜离的那么远都能看到胡老御史喷出的唾沫星子,似乎好几次都溅到宣王脸上了。

    宣王则是面不改色地看着面前这个胡老头,心中叹气。

    都察院怎么将胡乐淮给推出来了,这人今年都七十岁了,走路全身都在颤,但是嘴皮子功夫一直没落后。

    看他这副老掉牙的样子,他都担心自己声音大一点,将胡御史的骨头给震散了。

    霍瑾瑜等到胡御史停顿的间隙,连忙轻咳一声。

    胡御史闻言,颤颤巍巍地躬身一拜,声音带期盼的颤抖,“陛下,宣王下访民间时,德行有失,为安民心,还请您对他惩治。”

    霍瑾瑜抬手扶了扶额,倒不是因为胡御史这话生气。

    都察院御史的本职工作就是如此,她只是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居然让胡御史这么大年纪的老臣还天天上早朝。

    可是这个时候,若是劝胡御史告老还乡,老人家不知道会不会多想。

    “胡御史,你刚才说的话朕已知晓。”霍瑾瑜停顿了一下,“宣王确实一些方面做的欠缺,这样,罚俸禄三个月。”

    宣王闻言,立马恭敬道:“臣遵旨!”

    说完,他冷瞥了胡御史一眼,“胡御史,你满意了。”

    胡御史愣住了,总觉得不对劲。

    众人:……

    话说宣王似乎在朝堂并无官职。

    “陛下。”胡老御史虽然老了,但是脑子可不糊涂,他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提醒道:“陛下,宣王他并无官职,是否换个其他罚法,也好以儆效尤。”

    他真是为陛下着想,宣王虽然是陛下的亲兄,但是也是藩王,若是民望太高,会影响朝局稳定。

    霍瑾瑜一听,目光落到殿中的宣王身上,正好对上他幽深的眸子。

    她顿时有些心虚地离开了。

    额,宣王似乎在给她干白工,满天下乱跑,还没有体制内待遇和薪资。

    “这样啊!不如这样。麒麟院一直没有总院长,宣王既然现在无事,去当总院长,这样就能扣三个月的俸禄了。”说完话,霍瑾瑜自己先满意地笑了,她扫视众人,“众卿觉得如何?”

    胡御史等人瞪大眼睛,眼皮控制不住跳动。

    这算是什么惩罚,朝野谁不知道陛下重视麒麟院,麒麟院的官吏不仅待遇丰厚,日常外出还有大内出身的羽林卫保卫,他们三四品大员都没有这个待遇。

    现在居然让宣王成了麒麟院的总院长。

    陛下是不是对宣王太不设防了!

    就算宣王瘸了一条腿,但是他也是藩王,陛下就不能慎重考虑吗?

    霍瑾瑜表示,她确实在慎重考虑,根据藩禁,藩王不得干预朝政,麒麟院那边研究的东西和朝政关系少,而且活轻松,正适合宣王现在这个状态,她那无缘见面的“养侄女”去世不久,宣王正处于伤心中,给他找点压力不太大的活转移注意力挺好的。

    宣王嘴角直抽,抬头无奈地看着霍瑾瑜。

    真是会给他找事做啊!

    霍瑾瑜故意忽略他的目光,轻咳一声:“宣王,麒麟院乃是朕心系的重要研究场所,你接管麒麟院后,要认真对待,莫要让朕失望。”

    “……微臣遵旨!”宣王深吸一口气,沉声应下。

    霍瑾瑜见他答应了,又看了看面露失望的胡御史,轻咳一声,“胡御史,朕也有事托付给你。”

    胡御史一听,顿时躬身作揖,“老臣在。”

    “燕都太学的教谕一职朕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胡御史可否接下,帮助朕教导太学的宗藩子弟。”霍瑾瑜淡笑询问。

    她看胡御史脾气挺硬的,正好在燕都太学当教导主任,让那些学生体会一下刚才宣王的感受。

    胡御史面露迟疑,最终还是应下了。

    旁边的宣王嘴角则是露笑,陛下这招好。

    胡御史不是喜欢挑刺吗?就去挑那些太学学子的刺!最好顺便骂骂他们的老子。

    ……

    下朝后,霍瑾瑜让宣王留下。

    她要嘱咐一些事情,宣王现在成了麒麟院的总院长,她担心对方胡来,扰乱了麒麟院的原有项目的研究进度。

    宣王竖耳听完霍瑾瑜的絮絮叨叨,听完后,斜了他一眼,“既然这么不信任我,干嘛让我当总院长?”

    霍瑾瑜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发干的喉咙,抬眸道:“原先朕想让你去太学玩玩,可是因为你最近心情不好,担心被太学的那些宗藩子弟给惹的上火,所以才给了你这个轻松活计。”

    宣王闻言,挑了挑眉,眸中闪过笑意,欣慰地看着霍瑾瑜,不过面上却不以为然,“陛下想做什么考虑我干什么,大不了就去燕都太学,正好我当院长,胡乐淮在我手底下干活,看看他还敢不敢敢弹劾我。”

    “呵呵……”霍瑾瑜送了他一个白眼,“你想得美,朕可不想你们两个搅在一起,你也不想想,若是胡御史一口气提不上来,在你面前倒下,你要怎么办?”

    到时候史书上,肯定会写宣王将御史给气死了。

    “所以刚才胡乐淮喷口水时,我什么都没做。”宣王叹气,若是年轻人,他早就瘸着退倒下了,奈何都察院那群人太奸诈了,居然派出一个快入土的老头。

    “……算你机灵。”霍瑾瑜忍俊不禁。

    宣王见他开心了,也笑了,不住打量霍瑾瑜,“陛下长得越来越好了,昨日长公主还向臣诉苦,担心陛下的大婚。陛下,您何时成婚,就算不成婚也行,有了孩子就能赌那群百官的嘴。”

    今年是昌宁五年,陛下确实要考虑大婚了,这样才能安民心。

    霍瑾瑜顿觉手中的茶不香了,她放下茶盏,冲着宣王冷飕飕一笑,“六哥,朕没想到,你居然这样对朕,咱们俩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打了半辈子光棍的人没资格催婚。”

    宣王不以为然,反而振振有词道:“我是藩王,我不成亲,才能让天下、朝臣安心,你可不一样,你是皇帝,你不成亲,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霍瑾瑜冷嗤一声,“既然宣王殿下这样说了,你不成亲,还是朕的错了,既然这样,我明日就告诉二姐,让她给你相亲,虽然你都四十多了,不过姿色尚存,品性也算周正,又是藩王,又没有侍妾,没有公婆刁难,想来应该不难找媳妇。”

    “……陛下。”宣王此时脑门青筋直跳。

    听听他怎么说的,他堂堂王爷,万民爱戴的“青天王爷”,到小七嘴里,就得了“姿色尚存”、“品性还算周正”,他想要娶妻,想要嫁给他的女子从这里能排到景朝最北边的奴儿干北海。

    他知道被催婚的感受不好,但是如他所说,小七的情况和他不一样。

    他身为藩王可以任性,但是小七是帝王,他不行。

    殿内变得针落可闻,殿内的内侍都噤声,缩着脑袋,就连韩植和檀菱也不敢往前凑。

    霍瑾瑜不理他,转身抽出一张信笺,给长公主写了信,还故意在宣王面前展示了一番。

    宣王:……

    他这时确定催婚这事真的让霍瑾瑜恼了。

    为了不让自己真的沦落到相亲的地步,宣王此时大脑告诉运转。

    电光火石间,他当即抬手掩面哽咽一声,“陛下!”

    霍瑾瑜被他这声吓得手都抖了一下,惊诧地看着他。

    怎么了?

    刚刚不是挺得意的吗?

    一下子怎么就变了样子。

    “六哥,你就是说出花来,朕也不会改变主意。”霍瑾瑜淡淡道。

    “陛下,臣不想再解释什么,但是臣刚才所言真的是为了陛下着想。臣不是不想成亲,只是臣想娶的那个人早就没了,这么多年,臣以为臣已经渐渐将锦歌忘了,可是去年臣见到桃夭,就知道锦歌已经占据了臣的全部。”宣王微微转身别头,似乎不让霍瑾瑜看到他脸上的悲伤。

    “看到桃夭,我幻想着,如果锦歌和我有了女儿,是不是也是这样,当我拥有这个梦的时候,桃夭偏偏出了意外,陛下,臣的女儿没了,也许老天爷在以这种方式提醒臣,我与锦歌本就没有未来,永远不会有女儿,她只是我过去的记忆。”宣王说到后面,肩膀不停地颤抖。

    “……六哥。”霍瑾瑜看着情绪悲痛的宣王,暗自后悔,刚才上头,忘了宣王丧女不久。

    她给他安排麒麟院的事情,不就是为了让他散心。

    “六哥,对不起,是我错了。”霍瑾瑜上前扯了扯宣王的衣服,咬了咬唇,“我知道你关心我,只是大婚之事,现在不急,我还有许多事要做,至于国家的继任者,就算我没有孩子,还有大哥他们,你担心什么。”

    宣王本就没有生气,听到这话,心就更软了,他转身,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幼弟,“小七,你现在还年轻,现在不要轻易下这个决定。”

    没想到小七居然想这么长远,可是能有自己的亲子还是最好的选择,大哥的孩子虽然也优秀,但是毕竟是藩王,一旦开了先例,后面王位继承时,可能会出现混乱。

    霍瑾瑜眼珠子转了转,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唉!”宣王更加头痛,见他这样子,就知道还是那主意。

    现在知道了小七的想法,他的头就更疼了,本来受到长公主托付,劝小七大婚,没想到小七这般敏感,两人差点吵起来。

    等到宣王离开,霍瑾瑜松了一口气,瘫坐在龙椅上。

    往日她就不觉得椅子不舒服,现在更觉得硬的慌,她屈指敲了敲椅子把手,随口吩咐道:“檀菱,你吩咐人给朕换个其他芯子的坐垫。”

    她感觉她年纪轻轻快将腰间盘突出给坐出来了。

    檀菱点了点头,“陛下是觉得硬了,还是软了?”

    “硬了,当然也不能太软。”霍瑾瑜也说不出自己的感受,叹气道,“可惜做不出沙发垫。”

    韩植好奇道:“陛下,什么是沙发垫?”

    陛下想要做什么,吩咐一声就好了,天下有无数能工巧匠,只要不是褚青霞研究的那种难度。

    霍瑾瑜没回答,而是顺手拿起一张纸,在纸上写下“弹簧”两字。

    她倒不是非要做出沙发,只是她想到沙发一般有海绵和弹簧,海绵这种东西她不了解,但是“弹簧”她就算不懂,日常也经常见到,知道它的作用。

    弹簧可以吸震和减震,不止单纯用在沙发这种东西上,还应用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其中火器营研究的燧发枪中弹簧就必不可少。

    而弹簧需要超强的弹性和延展性,普通的铁压根不行,至少是精炼的铜片或者钢,霍瑾瑜不清楚以麒麟院那边的技术,能不能弄出来。

    韩植就看到陛下一边思索,一边在纸上画了一个蛇形线条,看着不像蛇,蛇没那么长,也不会盘那么好看。

    霍瑾瑜画完以后,看了看,觉得自己的画技太差,她想了想,让人去取了一些金属细丝,但是又不能太细,金、银、铜、铁……都有,然后又让人拿了一个上下粗细一致的长铜棒,将金属丝箍紧一端,慢慢缠绕上去,缠到一定距离,霍瑾瑜将金属丝剪断,然后将盘好的金属丝从一头抽掉,用力箍了箍,让它不会轻易变形。

    她将弹簧放到桌上,一手用力按了一下,然后一松,铜丝弹簧虽然没有彻底恢复原状,但是也恢复了大半。

    霍瑾瑜面色有些失望,看来送来的这种铜丝不适合,也有可能太细,仅仅是一次弹跳都无法维持原状,不过她就是提个引子,给个提示,剩下的就是让麒麟院那群人研究了。

    霍瑾瑜让人将图纸和她做的粗糙弹簧都送去麒麟研究院。

    ……

    褚青霞没想到蒸汽提水机的事情还没有结束,陛下不仅让宣王空降麒麟院,又派来一个活,让他们研究这个名为“弹簧”的东西。

    褚青霞看着霍瑾瑜自己盘的小弹簧,又看了看图纸上的要求和应用,经不住发笑,陛下看来也是眼高手低,理论说的一套套的,动手能力不行,这手艺还不如她呢。

    霍瑾瑜不管褚青霞那边怎么想,她现在很忙。

    马上就要到春闱,科举是大事,她又要忙了。

    第62章

    研究弹簧的任务,霍瑾瑜也给太学、国子监和第一军事学院下达了,本着一视同仁,看看这群学生中,是否有天赋卓越者出现。

    至于三个学院收到任务后,除了燕都太学接受良好,国子监和第一军事学院有些不适应,虢国公见状,就在军事学院成立了一个格物研究院,陛下曾经和他说过,军队也要有自己的研究院,毕竟许多东西,民用和军用本身就是两个标准,与其要自己的成果,不如自己研究,而且收益和技术都能自己把控。

    霍瑾瑜知道后,给格物研究院发了一笔研究经费,有这个心思就行,本来许多东西不同研究方向,最后的发展都不一样,比如小小的“弹簧”,民用和军用的标准本身就不一样,若是第一军事学院能独立研究出燧发枪,那可是真是大惊喜。

    国子监听说后,也上奏霍瑾瑜,打算在院内成立几个研究学院,请霍瑾瑜定下研究方向。

    毕竟自从陛下登基重视工科,他们若是再不改变,抱着圣贤书死读书,怕是以后出路更少。

    霍瑾瑜一直想对国子监进行改革。

    第一军事学院目前经过扩招,一部分是武勋子弟,一部分各地的中低级将领,学院是军事性质的,主张是培育合适的将领,约束武勋子弟,这样才能保证等到战事平息时,不会断代。

    燕都太学中都是宗藩子弟,主要任务既是规范宗藩子弟的言行,让他们不要胡作非为,本身衣食无忧,又因为身份缘故,霍瑾瑜觉得他们中未来能出现大科学家的概率很高,未来学院的培育方向也是这方面。

    至于最后的国子监,它的生源有会试落榜的举子、地方官学选拔入监者、还有一些级别以上的官员后代和功臣后代,霍瑾瑜禁止了缴纳钱物获得监生资格途径,现下其中的质量还算能看,乍一看京城三大学院大多是官二代、学二代,长久发展下去容易形成资源垄断,可若是放弃国子监,又太可惜了。

    国子监原先按照学生的成绩分为上舍、内舍、外舍,上舍生成绩最好一百多人,内舍生次之,大概五六百人,其余均为外舍生。

    霍瑾瑜想了想,将国子监分为四个年级,国一、国二、国三、国四,入学第一年统一都是国一生,学生领取国一生级别的补助,学满一年后,在学院安排的升级考试中及格,即可升入国二,国二生的待遇和福利自然要高于国一生两倍,国三、国四升级亦然,国一生若是不及格,会允许留级一年,学费和住宿费自理,若是第二年仍然不及格,只能离开国子监,国二、国三、若是不及格,则会被退学,根据在校成绩和成就外派做官,分派到朝廷的各个位置。

    通过科举殿士,得到同进士资格的考生需要入国子监学习,直接成为国二生。

    虽然科举三年一次,每次顶多也就录取一二百人,看似人少,其实压根不需要这么多人做官,许多同进士出身的人可能要等半辈子才能得到授官,这样的话,不如先入国子监调教一番,将脑中的圣贤书转化为治民之策。

    也让国子监的位置能发挥作用。

    在将国子监改革的相关政策公布后,霍瑾瑜将事情交给礼部和国子监祭酒他们去办了。

    她已经想到这个地步了,国子监祭酒也该满意了。

    国子监祭酒确实快喜疯了,按照陛下的要求,若是真按照这个实行,国子监的未来就不愁了。

    ……

    根据统计,昌宁四年参加秋闱的人数比往年多了一成,而今年参加春闱的人数也将创新高,年前就有举子进京备考了,到了二月时,京城的客栈八成都住满了人。

    年后霍瑾瑜视察贡院的时候,发现有些地方有些号舍太过破旧,贡院的人只是简单地修补了一下,若是考试当天风雨大些,一些人可就遭罪了,现下天气又寒冷,本来在狭窄逼仄的考舍待着已经是折磨了,若是再平添波折,一些体弱的读书人怕是撑不住。

    事实上每年春闱时,总有两三个前来应考的举子倒在贡院里,再也醒不来。

    霍瑾瑜命令礼部尽快修补破旧号舍,不能耽误春闱进程。

    礼部得到命令后,也是忧愁,因为贡院的号舍足有六千多间,但是陛下命令已下,礼部只能加班加点完成相关工作,工匠日夜不停,花了五天时间将所有号舍都弄好了。

    虽然礼部尚书之前觉得陛下难为人,但是看着焕然一新的号舍,他这个礼部尚书带领手下官员巡视时,也与有荣焉。

    二月二十一,会试如约举行,在考试的九天中,除却最后一天下了点冰雨,其他八天可谓是阳光明媚,往年科举时期,老天爷甚为吝啬的暖阳,这次十分豪爽,除了最后一天骤然变冷,上半天下了冷雨。

    不过对于今年春闱的举子来说,这样已经足够。

    他们前来京城考试,已经不奢求老天爷有个好天气,最多也就是祈求分个好号舍,能遮风挡雨就行,进了贡院后,发现所有号舍都被修补好了,就连靠近五谷轮回之地的号舍,味道较之往年也少了,据说设计了一道隔离臭味的墙,更改了茅厕的排污设计。

    所以即使经历了九天会试,参与会试们的举子精神面貌还算不错。

    会试结束后,贡院门重新被打开,关了九天的考生们终于被放出来。

    门口等候的百姓脖子伸的老长,想要找出自己的熟人,奈何四五千考生齐刷刷的出来,实在不好找。

    徐衔蝉、霍永安、陈安国站在马车上,也伸着头看着下方的考生们。

    “徐衔蝉,你那个朋友到底在哪里?”霍永安抬手遮着眼帘,努力辨认徐衔蝉口中长的像残月一样美的人。

    她确定经过贡院九天的折磨,残月还能亮?

    陈安国指了人群中朝着他们走来的较为瘦高的青衫男人,“他是不是?”

    徐衔蝉摇头:“不是,廖修远可好看了,比我哥还好看。”

    陈安国和霍永安听到这话,顿时诧异,徐衔蝉对那个廖修远评价这么高,难道是看上他了。

    果然不管男女,都是皮相惑人。

    “你们想什么呢?”看清二人面上的调侃之意,徐衔蝉给了他们一个白眼,“我又对他没意思,我喜欢的是陛下那样的人,廖修远太弱,我只是觉得他的学问好,说不定会是今年一甲。”

    说到后面,徐衔蝉压低了声音。

    霍永安:“你是在撺掇我们去给他下注吗?”

    每届科举春闱,都会有人下注会元、一甲。

    徐衔蝉口中的廖修远并不是热门人选,倒不是他以前没有才名,恰恰相反,廖修远是当地有名的才子,八岁成了秀才,十四岁成了举人,据说第一次乡试的时候,廖修远因为身体太弱,没坚持到底,昏倒在考场,所以第一次才没有考上,第二次参加乡试成了举子后,廖修远就大病一场,中间一直去各地寻医问药,距离他上次科举已经过了六年,可是看廖修远的样子,不像是能撑过会试的九天考验。

    甚至有心思恶毒者,直接开了廖修远会不会死在会试考场上的赌注,这种赌注一看就知道是为了扰乱廖修远的心态,或者阻止他参加考试。

    徐衔蝉郁闷道:“我哥不让我下注。”

    霍永安、陈安国一听,龇牙笑了。

    其实找廖修远的身影也挺好找,根据他的身体状况,估计那些能挺起身大步走的都不是,就找那些颤颤巍巍,背景消瘦的。

    眼看着人快散尽了,三人将眼睛都快看花了,还是没找到人。

    “徐衔蝉,廖修远不会没有来考试吧。”霍永安疑惑道。

    徐衔蝉挠了挠头,“是吗?”

    她也有些不确定,因为徐於菟是顾问处学士,所以要避嫌,她当时也就没送廖修远。

    就在徐衔蝉纠结时,忽然看到站在门口同样找人的廖修远书童常晖,连忙拍了拍霍永安、陈安国的肩膀,示意两人跟上去。

    “常晖。”徐衔蝉拍了拍小书童的肩膀。

    正一脸焦急找人的常晖连忙问道:“徐姑娘,你见到我家公子吗?”

    霍永安道:“我们还想问你呢,你家公子还没出来?”

    说话时,目光时不时望向贡院大门。

    目露疑惑,不会真的没撑下吧。

    “我看了,公子确实没出来。”常晖真的快哭出来了,他家公子那身板,十有八九没有撑下。

    他们老爷说了,会试就考一次,不管考不考的上,不会再让公子试了。

    光宗耀祖固然重要,但是公子的命更加重要。

    “欸……他是廖修远吗?”陈安国冷不丁地指了指最后一波从门口出来的人,虽然大多神色萎靡,多数还是能独自走出来,其中有一人被两人搀扶着出来。

    “公子——”常晖定睛一看,就认出被人扶着的是廖修远。

    徐衔蝉一个健步上前,先给廖修远把了把脉,虽然虚弱点,还不算惊险。

    “徐姑娘。”廖修远认出是徐衔蝉后,有些拘谨地撤了撤手。

    扶着廖修远的两名应考举子一个二十出头,一个三十出头,确认徐衔蝉他们真是廖修远的友人,也就将人交给了霍安国等人。

    常晖连忙道:“多谢二位将我家公子带出来,等到公子修养好了,一定道谢。”

    两名举子均留下了姓名,一个是濉溪卞子晋,,一个是盐阜邢明达。

    徐衔蝉、霍永安之后将廖修远送到了附近的医馆,让大夫给他诊脉扎针。

    廖修远对于这过程已经熟悉,神情淡定,谈笑自如,对于大夫有问必答。

    霍永安点头:“徐衔蝉,你说的没错,他确实比你家哥哥长得好看。”

    陈安国则是摇头:“我以为,她哥哥更好看,徐於菟虽然脸长得女相,但是一个可以打得过三个廖修远,由此推论,徐於菟比廖修远要更好看。”

    廖修远:……

    不,他觉得徐於菟能打过五个他!

    众人一头黑线,无语地看着陈安国。

    这人说的是什么话,明明他们比的都是皮囊,到了他这里,就换了标准。

    “干嘛?你们觉得我说的不对?”陈安国顿时噘嘴。

    “长得挺好的,怎么就没长脑子呢。”霍永安学着霍瑾瑜摸了摸陈安国的头。

    陈安国闻言,立刻龇牙怒道,“霍永安,你再说一遍,别以为我不会咬你。”

    “嗨嗨……学院不让学生之间在外打架,违者要请家长的。”徐衔蝉立马提醒道。

    两人听到这话,顿时冷哼一声,谁也不看谁。

    徐衔蝉顿时对廖修远摊了摊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

    会试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等待期间闹出了小乱子,之前扶廖修远出贡院的盐阜邢明达夜晚与友人喝酒时,冲撞了勋国公府的世子,若非卞子晋的出现,恐怕邢明达会被勋国公世子给打死。

    说起这事,邢明达就大乐,使劲拍着桌子,“廖兄,你没看到,当时那唐世子看到卞兄时,神色大变,差点翻下栏杆,然后卞兄就拉着我们赶快跑了。”

    一旁的卞子晋:“你别说了,知不知道当时有多艰险。听说唐世子做事霸道,咱们都是小地方举子,碰上这些京中贵人,能躲就躲。”

    听到这话,廖修远目光落到坐在对面的卞子晋。

    自从会试后,他与二人交往渐深,双方也都交换了身世。

    邢明达乃家中次子,家境殷实,与大哥关系也好,性格豪爽,有些粗心眼,虽然已过二十,但是还没有成亲,打算若是今年杏榜提名,期待来个榜下捉婿,不过他曾经和他讨论过学问,觉得他能考上的机会不大。

    卞子晋……此人今年三十岁,已经娶妻,而且育有一儿一女,家中是富户,虽说吃喝不愁,但是还没到绫罗绸缎随便穿的地步,但是观对方的一举一动,待人接物,都能看出对方有良好的教养,这种举止和修养别说普通富户,就是当地的大士绅也不好培养。

    “廖兄为何这般看我?”唇上留了浅须的卞子晋疑惑地看着廖修远。

    廖修远歉意一笑,“还请卞兄见谅,听说你是从濉溪来的,在下仰慕濉溪山水已久,可惜因为身体缘故,一直未能有机会。”

    濉溪在徽州境内,文风昌盛,各种名胜古迹让人眼花缭乱,他刚才那话说的是真心话。

    卞子晋了然。

    ……

    三月二十二日,准时放榜。

    霍瑾瑜也去现场看了热闹,顺便喊了褚青霞、宋致、洛平川、谢少虞、徐於菟,再加上随行护卫,队伍有不少人。

    随行人多也少了许多麻烦,大家一看霍瑾瑜这架势,就知道对方是不好惹的,所到之处,众人都避让。

    天蒙蒙亮时,贡院周围已经来了不少人。

    霍瑾瑜他们来时,贡院周围差点连停靠马车的地方都没有。

    同时霍瑾瑜也见识到了停靠在贡院周围胡同中的抢婿车,今年真是一个赛一个花哨,有的雕梁画栋、有的镶金嵌银、有的装饰着绢花,五颜六色的花缠满了马车,看着像是花车。

    宋致指了指捉婿车,笑嘻嘻地指了指徐於菟,“公子,您可不知,当年徐於菟来看榜时,就带着妹妹大大咧咧的来了,我在楼上看着他们俩好似误入狼窝的羊崽子,真怕他们被人吃了。”

    当时可是有不少人家虎视眈眈,就等着杏榜公布后,就对徐於菟下手呢。

    众人看向徐於菟,笑的一脸玩味。

    徐於菟则是含笑对上,看似丝毫没有影响。

    宋致感慨道,不愧是在顾问处干了两三年,已经完全没了之前青涩拘谨的模样。

    不过……

    宋致将目光落到谢少虞身上,矜贵公子温润如玉,亦褪去了年少的天真。

    霍瑾瑜则是面带遗憾:“可惜我没看上。”

    “公子。”徐於菟玉面微窘,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宣王一听,指了指身边的洛平川、徐於菟、谢少虞等人,点完他们后,看到在一旁看戏的宋致也点上,“小七,你若是想看,现下让他们下去,别说洛平川、徐於菟、谢少虞他们三个,就是宋致这个老头站在那里,也能让他们抢破头。”

    他话音刚落,宋致就向他投射了一枚死鱼眼。

    洛平川、徐於菟、谢少虞同样无奈地看着他。

    宣王这算是无差别攻击吗?

    “噗呲!”褚青霞表示她的热闹看的很爽。

    霍瑾瑜亦是扭头忍笑,“……咳,六哥这主意不错,若是下面不够热闹,不如你们四人就牺牲自己,娱乐大家吧,反正你们都没有成亲。”

    “嗯!不错,正好尔等的终身大事也可以解决。”宣王龇牙嚣张道。

    众人:……

    谢少虞、徐於菟、洛平川齐刷刷地望向宋致,满眼都是“大人,我们靠你做主了。”/“老师,你要为我们出气啊!”

    宋致嘴角微抽,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有本事就怼回去,向他告状有什么用。

    “咳,公子,我以为比起我等,六老爷他若是到了下面,会更加热闹,六老爷年纪超过少虞他们许多,至今无嗣,大家都十分担心,不如六老爷就下去撞一下缘分,说不定就能找到命定之人。”宋致嘴角翘起,面色诚恳道。

    宣王冷飕飕一笑,“宋致,你比我年纪大,我最是尊老爱幼了,这事你比较着急。”

    居然喊他“老爷”,别怪他不客气了。

    宋致笑容一下子淡了,面部变得扭曲起来:……

    他想咬人。

    其他人:……

    “尊老爱幼”的威力有多大,看宋致此时扭曲的脸就知道。

    大家觉得还好此时在外面,若是在宫里,可能宣王和宋致现在已经上演全武行了。

    日头渐升,贡院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而韩植早就提前给他们在贡院附近的茶楼包了一个大厢房,厢房的角度、视野都不错,可以将贡院门口都一览无余。

    巳时正,贡院门口打开,一群佩刀的侍卫鱼贯而出,护着三名翰林学士打扮的官员。

    门口的众人不用提醒,迅速给他们让出一条宽敞大道。

    在官员张贴杏榜这段时间,众人都屏息凝视,丝毫不敢眨眼。

    等到官员贴好后,众人一拥而上,目光在杏榜上扫来扫去。

    头名的位置是最显眼的,人们下意识喊道:“头名是亭阳廖修远!”

    “廖修远?果然是他,果然是天可怜见,咱们猜了一大堆,居然让廖修远抢了头名。”

    “哈哈哈!谁若是押中了他,那可真是赢大了!”

    “我见过廖修远,相貌堂堂,相貌不输昌宁二年的一甲三人!看来头名状元已经定下了。”

    “乱说什么!本朝谁说的拿了会元,长得好看就能得状元?你这人真是心思歹毒,你叫什么,我看看你排第几名。”一名长袍男人揪住说话的小年轻。

    “我只是猜测,你这么敏感作甚,该不是因为长得不如廖修远、名次不如他,还不认输,想着陛下瞎了眼,能选上你。”小年轻对廖修远没有恶意,他就是羡慕对方长得好,才华又高,他就说了两句酸话,没想到面前的中年男人倒破防了。

    他原先想说两句软话,可是看他咄咄逼人,居然还问他的名字,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我只是无名小辈,估计你也不屑知道我的名字,看你那么在乎,你是第三名蔡成仁吗?”小年轻佯装不解道。

    蔡成仁他当然认识,对方也是会元的热门人选,年纪轻轻,可谓是前途无量。

    中年男人怒目,“你说什么?”

    小年轻:“哦,那就不是了!”

    没等中年男人回答,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嬉笑声,“小哥,你可失望了,他是徐州孙文星,榜上最后一名即是他。”

    人群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看着此时生气的中年男人,一时不知道是恭贺他,还是发出嘲笑。

    虽然是最后一名,毕竟被录取了。

    “呵,拿着最后一名的成绩,操着状元的心,在下佩服!佩服!”小年轻说着,还故意拱手行礼。

    中年男人横眉怒目,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看着小年轻。

    ……

    将下方闹剧映入眼帘的霍瑾瑜对上宋致他们的目光,一时无语,嘴角微抽道:“怎么?你们也觉得廖修远会得状元?”

    宣王思索道:“可是下方那人分析的不错,陛下确实喜欢相貌好的。”

    褚青霞捏着下巴道:“我也觉得陛下当时捉我,是垂涎我的美色。”

    霍瑾瑜:……

    当初褚青霞摆摊行骗时,穿的破破烂烂,连是男是女都看不清,她怎么“垂涎”?

    宋致则是惋惜地摸了摸脸,“可惜微臣老了,否则就能拿个状元了。”

    “哦,宋师兄若是想应试,朕可以满足你,给你举子身份,特准你参加下一届会试可行?”霍瑾瑜面无表情道。

    她不发脾气,这群人当她是病猫吗?

    “那不用了,微臣老了,不适合。”宋致立马改口。

    霍瑾瑜哼了一声,扫了一眼旁边的洛平川、谢少虞、徐於菟,“朕是以才取士,若是靠脸,就不是洛平川得状元了。”

    宣王:“还不是因为三元……”

    “六哥!”霍瑾瑜斜眼警告道。

    宣王:……

    ……

    此时贡院门前杏榜已经公布,环节已经进入到榜下捉婿环节,每届这个环节,是看热闹的百姓最喜闻乐见的,不仅叫好鼓掌,还给捉婿的富贵人家指路。

    霍瑾瑜垂眸扫视街面,就看到许多装饰豪华的马车来回来跑,追着新晋贡子们,尤其年轻俊俏的贡士,不止一户抢,最多有三户抢。

    霍瑾瑜忽而听到一名嚣张的女声气愤道:“你干嘛抢别人丈夫,我家夫君都三十岁了,儿女双全,你家小姐是嫁不出去吗?水性杨花抢别人的丈夫,小心我去告官!”

    对方悻悻道:“如此悍妇,肯定不长久,这位老爷,你既然已经成了贡士,当寻貌美贤妻,我家小姐今年二八年华……”

    “放你娘的狗屁!”女声的怒火更大了。

    “三娘,你别说了,咱们回家说,在这里影响不好。”似乎是丈夫的男子无奈道。

    “呜呜……我就知道你变心了,我听说你在京中认识了达官显贵,怕你变心,赶紧带着孩子来找你,不曾想,你居然要上别人的马……”

    “我那时被他扯上去的,你看周围的人都躲不掉……”

    ……

    周围吃瓜群众更是兴奋,将人围了一圈,对着中间起了矛盾的捉婿车与女子指指点点。

    厢房众人惊奇,果然是众生相,居然还有人当着举子妻子的面劝他休妻另娶的。

    霍瑾瑜好奇被争抢的举子相貌,三十岁的人到底长成什么样才会被如此争抢,来到最西边的窗口,这边恰好看清发生争吵的双方。

    她顿时一愣,眉心微皱。

    怎么回事!

    宣王见他这样,也探身看了看,也是一愣,“小七,他好像……”

    韩植也看了看,捂着嘴惊声道:“陛下,咱们是见鬼了吧!”

    洛平川、谢少虞、徐於菟三脸迷惑,也往外看了看。

    被女子和捉婿车争抢的男子确实相貌堂堂,虽然唇上有短须,但是身姿风流,一点也不输在场的年轻人,若是没有胡子,还能再年轻个四五岁。

    哭泣争吵的女子看着不到二十岁,一身桃花襦裙,梳着妇人状,看似柔弱,神情和动作却十分凶悍,仿若护食的狸猫,对着周围不停哈气。

    “韩植,派人去查查对方身份!”霍瑾瑜抿了抿唇,沉声吩咐道。

    第63章

    对于霍瑾瑜这举动,一些人仍然看的一头雾水,宋致往下方看了看,眸光微闪,冲谢少虞等人微微摇了摇头。

    厢房中变得异常安静,和外面欢喜热闹的场景完全相反。

    大家都目光灼灼地看着霍瑾瑜与宣王,想让二人给他们解惑。

    霍瑾瑜不语,闭眸沉思。

    世界上出现一模一样的人不奇怪。

    但是若是相貌和气质都差不多的人,那就有趣了。

    霍瑾瑜看着贡院前街仍然没有散去的热闹场景,目中闪过深思。

    宣王初时的惊诧已经消散,此时恢复平静,“陛下,那人不过是长得相似而已,这些年,我也见过一两个和我有六七分相似的人。”

    霍瑾瑜淡定道:“六哥,你不用担心,即使不是相似,朕也不怕。”

    “不,小七,你错了,那一定只是相似的人,我知道你和五弟感情深厚,但是也不能随意认错人。”宣王坚定地看着他,眸光藏着不赞成。

    小七到底懂不懂,现下朝局已经稳定,何必平添枝节,那人不管是不是霍铉,他现在已经成家,再说昭王妃那边,朝廷也没有亏欠,每年亲王的岁禄、各种赏赐都不曾短缺过。

    他倒不忌讳将事说出来,刚才他看到那人似乎也过了会试,殿试的时候估摸就看到。

    现下朝中的老臣还没有完全退下,再说昭王出事也才几年,对于昭王是什么样,大家都记得清楚。

    “六哥,你多想了。”霍瑾瑜听的眼皮直跳。

    什么叫她与昭王感情好,昭王还活着时,是储位的大热门,没心思和她这个老来子应酬,所以两人只能说井水不犯河水,

    她只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去年宣王带着人下民间时,还遭遇了前朝余孽。

    此人也许是他们想多了,不过是长得与昭王相似而已,但是就怕有人拿他做文章。

    此时同样在贡院周围逛街的徐衔蝉看到这一幕,也挤了进来,认出来事件中心的卞子晋,有心想帮他,但是看他的妻子有些凶悍,她就不敢了。

    就在徐衔蝉犹豫之际,仰头不小心看到对面二楼的霍瑾瑜,顿时眼睛一亮,当即转方向去了茶楼。

    霍瑾瑜听说徐衔蝉摸到了二楼,让人将她带了进来。

    徐衔蝉见他们对楼下的热闹感兴趣,指了指下方的卞子晋,“公子对他感兴趣吗?他叫卞子晋,来自徽州濉溪,已经娶妻,儿女双全,我和他交往不深,不过人似乎不错,之前廖修远会试撑不下去,是他和邢明达将人带了出来。”

    “你认识他?”霍瑾瑜闻言,奇怪道。

    徐衔蝉摇了摇头,“不熟,也就在会试那天见过一面,但是人应该不坏吧。”

    霍瑾瑜和宣王对视一样,难道真是相似之人。

    就在霍瑾瑜和宣王交谈时,外面的热闹又变了,又冲出来一辆马车,看着精致奢华,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的,马车门推开,里面钻出一个山羊须管家模样的人,看到卞子晋顿时又惊又喜,凄声喊了一声,“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王妃终于盼回了您!”

    围观百姓顿时兴奋地惊呼起来,看来这个举人老爷挺抢手的,这一家为了将自家小姐推销出去,不惜鼓动对方休妻另娶,他的妻子看着和对方快要打起来了,谁知道一事未平,又有一家看着就要挤进来了。

    而且听对方这称呼,不知道是哪家王府的。

    中间正在劝妻子的卞子晋更加手足无措了,朝管家拱了拱手,“这位先生,您是不是弄错了,在下已经有妻有子。”

    江莲听到山羊须管家的称呼,身子晃了晃,两只胳膊仿若铁臂一般,用力扣着卞子晋,目眦尽裂,“你是哪家的,怎么堂堂王府也来抢别人家丈夫!”

    山羊胡管家不理她,一把上前就去扒卞子晋的衣服。

    卞子晋惊骇,连忙后退。

    周围人发出惊呼声,这又是演到哪一步了。

    江莲被卞子晋带的踉踉跄跄,见山羊须管家这般无礼,也不再客气,一手推着他的脸,一手揪着他的发髻,神情有些癫狂,“滚开!滚开!他是我家的,是自愿入赘我家的,你们谁也抢不走,抢不走!”

    围观众人发出吸气声,怪不得这个小娘子护的那么紧,居然是入赘的。

    卞子晋听到这话,面色难看,明明和三娘商量好了,到了京城就不要说入赘的事情,他现在也是举人了。

    卞子晋如水中浮草,被江莲、山羊须管家两波浪花打的狼狈不已,连身形都快稳不住了。

    ……

    楼上的霍瑾瑜不忍直视,默默收回了视线,正好看到宣王大手捂着脸。

    “小七,他真不是。”宣王斩钉截铁道。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丢脸了,堂堂皇子流落民间,居然入赘了,传出去皇家脸面何存啊!

    如果先帝在的话,就算昭王没死成,也会让直接再死一次,主要是父皇丢不起那个脸。

    “……嗯。”霍瑾瑜同样神情复杂。

    可能真不是吧!以昭王的性子脊梁骨应该没这么软吧。

    不是她鄙视入赘,而是古代男子对入赘十分忌惮,当然现代也差不多。

    宋致插嘴进来,“陛下,宣王,那个后来的人好像是昭王府的长史。”

    看来是昭王妃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众人一愣,又将视线集中到下方。

    ……

    此时下方的昭王府杨长史脸上带着四五条血痕,都是江莲挠的,不过他现在不关心,因为他已经将卞子晋肩膀上的衣服给扒拉下来,看到右肩锁骨露出的一道鱼形伤疤,顿时喜极而泣,“殿下啊!你真是殿下啊!王妃和小殿下们等了您六年啊!您终于回来了!”

    卞子晋收拢衣服的动作微顿,一把拎住杨长史的衣领,“你说什么,什么殿下?”

    他不是家道中落的流民?乃是金尊玉贵的皇室中人!

    杨长史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您是先帝的第六子昭王殿下啊!你有自己的封地、还有王妃,小殿下们,太妃还一直在宫中守着呢……呜呜……殿下,王妃日夜求神拜佛,终于盼到了,盼到了您回来。”

    旁边的江莲惊慌失措地抱住卞子晋,凶狠道:“你胡说什么,他是我的丈夫,我们县城、村里的人都清楚,你们王妃真缺男人,自己抢一个无主的,干嘛抢我的,子晋,你别听他乱说,冒充皇室中人可是大罪,你别掺和。”

    她听过好多戏文,一些大家族的男人死了,女人就过得惨,找一个长得相似的人糊弄人,过上好日子也是经常干的,她前段时间看到一出折子戏,那里面的贵夫人不喜欢自己的丈夫,就找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姘头,一起将丈夫害了,然后一起占了家产……

    江莲此时脑子都是混沌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一边给卞子晋穿衣服,一边道:“你不知道,这些大家族可乱了,说不定那个王妃过得不好,所以想让你冒充,咱们是濉溪的,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如果你是王爷,朝廷怎么可能这多年都不找你……说不定是那个王妃想造反,所以拉你下马……”

    “三娘!你别乱说。”卞子晋听到心惊胆战,连忙捂着江莲的嘴,这可是贡院。

    若是杨长史认错了,江莲这话也就将昭王府得罪了,他们一家人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杨长史被江莲这话气的脸皮直抖,“你这个刁民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昭王府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也对王府十分照顾,如果不是因为殿下在,你说的这话直接可以进大牢。”

    江莲也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抱着卞子晋不住地哀嚎。

    旁边的百姓也惊掉了,一些年纪大,曾经见过昭王的人眯起眼仔细看着。

    似乎有点像……

    ……

    “好像真的像昭王……”

    “老徐头,我怎么感觉不像呢?昭王当年可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许多闺秀的梦中郎君呢。”

    “你才昏了头,昭王虽然长得好,也不能说有名的美男子,你看现下京城出名的那些,哪个不比他好看。”

    “哎哎……两位,你们跑题了,在下初来京城,没见过昭王,这位举人老爷真的长得像吗?”

    “像个七八成,也没那么像,天底下像的人多了,我去年下江南的时候,还遇到和我相似的呢,乍一看就像同胞兄弟,就比我矮一寸。”

    “什么像个七八成,这有□□成吧,就是年纪大了,蓄了胡子,如果剃掉胡子,你们就不会说不像了。”

    “到底是不是啊?就凭一个伤疤吗?”

    “呵……昭王身上有没有伤疤,还不是他们说的算,咱们老百姓又不知道,他们叫嚷的那么厉害,也要看皇室愿不愿意。”一名老者意味深长道。

    这位昭王府的长史这个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赶来,叫嚷出来,不就是担心皇帝不认吗?

    看杨长史那笃定的样子,估计前几天就已经找到人了,否则也不能这么及时的赶过来。

    一开始贡院周围的应考举子们对于这种事不怎么感兴趣,后来昭王府的杨长史加入,拉着卞子晋喊“殿下”,大家顿时就精神了。

    这可是话本照进现实了!

    一时间贡院附近被挤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看看与昭王长得相似的卞子晋长得什么样。

    ……

    楼上的霍瑾瑜看着下面的热闹,扭头冲宣王摊了摊手,“六哥,看来这事咱们不能当眼瞎了。”

    毕竟昭王府都下场了。

    宣王目光阴沉,“无碍,我不会让他捣乱的,不过,若是昭王府没认错人,这个卞子晋参加科举的事情就要查查。”

    卞子晋若是昭王,他的身份从哪里来的,应考时是不是涉及到一些地方作弊腐败。

    霍瑾瑜若有所思道:“若是真的,看来昭王的学问挺好的。”

    五六年光景能过了会试,她还是钦佩的。

    宣王纠正道:“现在还未确定,陛下不要擅自下结论。”

    霍瑾瑜望天翻了一个白眼。

    她真的不担心,六哥不必这般谨慎。

    宋致含笑道:“宣王殿下,您有不必太过纠结,昭王回来就回来了,也没有什么,现在在下就好奇,昭王妃是否知道昭王已经有妻子,还是……入赘!”

    说到后面,宋致扭头喷笑。

    宣王被他这样子也逗笑了,嘴角的弧度同样压不住上扬弧度,“别乱说,事情还未调查清楚。”

    霍瑾瑜摇了摇头。

    众人离开时,徐於菟警告徐衔蝉别乱说。

    徐衔蝉前脚答应的好好,后脚就将事情传遍了军事学院。

    霍永安、陈安国都知道了他们在廖修远会试结束那天见到的卞子晋好像是昭王,消息传的那么快,主要是因为卞子晋他是入赘的。

    霍永安听到消息后,当即就请假回了家。

    四公主见他归来,疑惑道:“怎么了?学院最近不放假吧。”

    自家儿子别不是逃学回来的。

    霍永安摇头,“我是请假回来的,我有一个大消息要告诉您。”

    四公主闻言,染着嫣红指甲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说吧,有什么大消息?还是你有了心仪对象?”

    “娘!”霍永安顿时皱鼻子,他现在还小,不想谈娶亲的事情。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知道你烦。”四公主摆了摆手。

    她就不明白,现下京中时兴单身吗?二姐时常给她写信,担忧陛下的婚事,但是又不能催,宣王是老大难,救她回来的宋大人也不曾娶亲,他与二姐的事情,唉……

    还有谢少虞、洛平川、徐於菟,这三位都是京中闺秀的心仪对象的前三,年龄也都到二十了,同样没听说有娶妻的念头。

    霍永安:“娘,你没听说吗?听说今年杏榜上一个举子和昭王长得像,昭王府的长史硬是觉得对方是昭王本人,现在满京城都传遍了。”

    “什么?”四公主手中的杯盏掉落,热茶溅了她一身都未曾察觉。

    “娘,小心。”霍永安连忙拉着她起身,“我就是听说,可能就是一个相似的人。不过昭王府的长史当着大家的面喊出来,还认下了,朝廷估计要给个交代。”

    “没死……”四公主怔怔道,忽而一声苦笑,“是啊,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虽然找到半具尸体,但是辨认不出相貌,只能靠衣饰,说不定人还活着。”

    “娘,你不用担心。到底是什么情况,等到事情调查出来,我帮你问陛下,我再说一件事,让你高兴一下。”光是想到,霍永安都经不住龇牙笑,“那个和昭王长得像的卞子晋他是入赘,而且他已经儿女双全,妻子很凶。”

    四公主更加傻眼了,消耗完消息后,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坚定道:“那肯定不是霍铉,他那么要强,重面子,应该不会入赘。”

    霍永安耸了耸肩,他也不确定。

    他对那个未曾谋面的五舅没什么想法,可能还有些厌恶,毕竟当年四公主会被送到鞑靼王庭,就是他的“功劳”,归来后,听说他出了意外。

    人死如灯灭,他也就不再说什么。

    现在人好像回来了,他要看看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娘亲刚刚笃定昭王不会入赘,有些太决断,对于出身富贵、从小锦衣玉食的昭王除非天塌下来,肯定不会入赘,但是对方若是真的流落民间,为了给自己找个栖身之所,入赘已经是好的,最起码没有卖身为奴。

    霍永安这话没说,担心刺激到四公主。

    “我要进宫看看母妃,她那里若是知道消息,肯定挂念。”四公主起身,命令仆从给她更衣。

    霍永安站在门外,好奇道:“娘,要不要我陪你?”

    “你?别捣乱了,快回学院上课。”四公主回道。

    霍永安撇了撇嘴,带着人离开了。

    等到霍永安离开后,四公主出来,站在院中,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觉得今年的春日有些冷。

    四公主入宫后,发现昭王妃也在,顿时眸光微闪。

    自从霍铉出意外后,昭王妃一直在他封地的王府待着,有苏氏这样的世家背景,昭王妃的日子过得也算不错,这个时候能赶到京城,不知多久之前知道的。

    昭王妃哭的梨花带雨,“母妃,真是得天保佑,殿下他回来了。”

    崔慧太妃望了望四公主,双眸带着询问和期盼。

    四公主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现在也就是昭王府一人的独角戏,陛下那里并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宣卞子晋入宫觐见。

    还有……昭王妃知不知道卞子晋已经娶妻生子,还是入赘的。

    以苏辰仪的谨慎性子,应该已经查清楚了,她现下将人当面认下,是容许对方进门了?

    崔慧太妃眼眶湿润,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身侧昭王妃的手,“你莫要着急,此事不能冲动。”

    “母妃,我怎么可能认错自己的丈夫,那人确实是殿下。”昭王妃神色急切。

    崔慧太妃叹息:“你莫急,等会儿本宫去询问陛下,看看他的想法。”

    此事他们即使说千百遍,若是陛下不认,也没办法。

    而且世上长得一样的人也不少,即使没有血缘家族的人也时有相似。

    等到昭王妃离开,四公主给崔慧太妃说了卞子晋入赘的事情,让她有个心里准备。

    崔慧太妃心中的感伤骤然被这事压的粉碎,她唇边微抽,“入赘?确认没错?”

    “没错,听说他那妻子直接喊了出来,卞子晋没有否认。具体事情还要调查,儿臣已经派人去查了。”四公主温声道。

    崔慧太妃一开始想感慨昭王受苦了,可是听到他入赘的消息,一时间也不好说了,对于卞子晋的真实身份是五味杂陈,虽然她万分期望自家儿子还活着,卞子晋的经历让她有些头痛。

    她就担心若是真的,他在外面“娶”的媳妇能斗得过苏辰仪吗?

    听四公主说,是个性格彪悍的人,有时候越是彪悍,反而心思越浅,越容易吃亏。

    ……

    昭王府杨长史在贡院门口的那一阵宣扬,让卞子晋彻底扬名,京城各家茶余饭后都在说这事。

    卞子晋的一举一动也都被关注着。

    他之前和一名举子一起租住了一套院子,对方会试落榜后,就收拾东西离开了,正好江莲带着儿女搬了进去,院子房东听说卞子晋的身世后,那是极尽谄媚,不仅不收钱,还让自己的老母亲给他们洗衣做饭,不过被江莲赶走了。

    杨长史想让卞子晋搬到他们在京城的王府,也被江莲轰出去的。

    卞子晋有心想换地方,但是目前昭王府长史一家之言,江莲说得对,如果后面昭王府不认,尴尬的还是他。

    他现在就想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再过几天他就要去参加殿试了,若是当面见了陛下,他会不会亲自认自己。

    ……

    霍瑾瑜那边派去调查的人也回来了,根据调查,卞子晋是在昭王出事半月后被江莲的父亲在山脚捡到的,据说当时穿的破破烂烂,极为狼狈,人都瘦脱相了,想来在山里流浪了一段时间。

    而且卞子晋出现的地方在昭王失踪那座山的隔壁山头,所以江父也没有多想,以为他是逃荒的流民,看他长得好,举止又斯文,就想给他的小女儿江莲招赘。

    卞子晋因为失忆,加上江家殷实,就答应了,江父就在当地大摆宴席,所以当地的人基本都知道。

    卞子晋这名字是江莲从一本话本上抠下来的,那本话本中的男主就叫卞子晋,家道中落,也是举止温雅,最后入赘,对妻子和儿女甚为宠爱,婚后卞子晋对江莲确实疼爱,所以江莲觉得这名字起对了。

    至于他的年龄,则是大夫估算出来的,当时因为卞子晋失忆,对自己过往一无所知,大夫看他的相貌还有身体素质、脉象估算当年应该是二十五岁。

    霍瑾瑜:……

    流浪一回,还年轻了六七岁,这种结果不怪旁人找不到。

    没错……

    虽然霍瑾瑜不想再生事端,但是经过调查,卞子晋确实是六年前狩猎出意外的昭王霍铉。

    嗯……现在应该是记忆重置的昭王。

    现下卞子晋的事情已经满城皆知,大家都等着看热闹,对方又是今年杏榜提名的贡士。

    霍瑾瑜觉得如果卞子晋没在外入赘结婚,他这些经历已经算是爽文大男主本尊了。

    本是声望鼎盛,一举有望继承大统的皇子,谁知一朝意外,流落民间,然后凭借自己努力,科举一路过关斩将,通过会试,登上杏榜,被王府长史认出,恢复了王爷身份。

    奈何啊!

    还有如果认回来,要如何安置江莲,对方也算是“明媒正娶”的丈夫,现在丈夫变王爷,总不能让她入王府当一个妾室吧。

    而且看江莲那天的架势,怕是不愿意。

    霍瑾瑜头疼不已,想了想,这事反正也不是她丢脸,不如问一下其他人。

    然后宋致、谢少虞、洛平川、徐於菟就被宣到乾清宫。

    霍瑾瑜说了事情原委,有些烦躁地扶额道:“调查的事情就是如此,你们觉得卞子晋此事如何处理?”

    谢少虞、洛平川、徐於菟面面相觑,下意识看向宋致。

    这里他无论官职、年龄还是辈分,都应该他先开口。

    “……”宋致嘴角微抽。

    虽然那时他看到昭王府杨长史出场后,就觉得事情大概八九不离十,只是亲耳听见陛下叙述事情原委,他还是想笑。

    他现在有些惋惜昭王失去了记忆,若是记忆恢复了,后面不知道会不会跳河。

    “宋师兄,你有什么想法?”霍瑾瑜见宋致嘴角抽搐,眼里的笑意一点也藏不住,直接点名了。

    “陛下,请问您是如何想的?”宋致恭敬道。

    “朕?朕倒没有其他想法,卞子晋即使成了昭王,对朕没有什么影响,只不过江莲还有她的儿女如何安置,朕实在有些头疼。”霍瑾瑜说道:“根据调查,江莲的父亲在捡到他的一个月后,他们就成亲了,算起来五年多夫妻,你们让朕如何拆散他们。”

    宋致:“……昭王殿下真是能屈能伸。”

    只是流落在外,又没有缺胳膊少腿,而且还识字,又不是变成蠢货了,怎么这么短时间就成亲了。

    他就没想过,自己这个年纪,多半是娶亲的,家中的妻儿如何面对。

    换做他,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年也“嫁”不出去,呸!就是十年也嫁不出去。

    “咳!”霍瑾瑜轻咳忍笑,纠正道:“也许昭王他对江莲一见钟情。”

    这样的话,江莲恐怕和昭王妃更不好相处了。

    霍瑾瑜;“朕让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吐槽的,快说方法。”

    宋致拱手道:“微臣觉得,此时要头疼的不是陛下,而是卞子晋……昭王,陛下不如顺其自然,将调查结果公之于众,昭王相信也会感念皇恩。”

    “他成了昭王,殿试就少了一人。”霍瑾瑜蹙眉。

    宋致闻言,想说少一人就少一人吧,要么再补录一人。

    没等他开口,霍瑾瑜自问自答道:“不如等到殿试结束后,反正现在查消息也慢。”

    徐於菟、谢少虞、洛平川浅笑看着,看来这位昭王不怎么讨陛下喜欢。

    宋致点头,“陛下这法子好,到时候让诸位大人也认认。”

    霍瑾瑜欣慰点头,“还是宋师兄懂朕。”

    徐於菟等人面色微窘,哭笑不得看着霍瑾瑜。

    ……

    自从卞子晋的事情发生后,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不止有今年应试的举子,还有许多勋贵人家,比如之前和昭王交好的勋国公家、陇西郡伯、泰宁侯……等。

    当然他们来的都不是主家本人,都是派了心腹的管事送了东西和补品,卞子晋对这些人不熟悉,虽然对于他们的恭维很受用,但是现下一直没见宫中派人来。

    按理说这么大的舆论,紫禁城里面的那一位早就知道了,可是一直不曾派人过来查看。

    弄得他七上八下,难道真让勋国公家的唐世子猜对了,当今陛下忌惮他,嫉妒他在士林间的声望,所以不想他回归。

    若是这样,单凭昭王府的一家之言,恐怕无法让天下信服。

    而且到现今为止,不止紫禁城的陛下没有派人过来,他那传说中的妻子昭王妃也不曾出现。

    杨长史一直说昭王妃和他的感情多么多么好,昭王妃对他多么多么情深义重,可是前两日,杨长史说漏嘴。

    之前他一直以为昭王妃没有到京城,目前正在往京城赶路,可是前两日杨长史被他套出话,昭王妃早就来到京城,也进宫去看了昭王的母妃崔慧太妃,却没有看他这个丈夫。

    是杨长史骗了他,其实他和昭王妃貌合神离?

    还是昭王妃知晓他已经成亲,所以不想面对他?

    卞子晋皱眉沉思,这两日各种想法在他脑中混杂,弄得也没有时间温习功课。

    不知道如何应对马上到来的殿试。

    “爹爹,爹爹,你不舒服吗?”卞子晋的大儿子江承运蹲在他手边,歪头好奇地看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承运。”卞子晋目光霎那间变得柔和,将儿子抱起来,“怎么了?要爹爹陪你玩吗?”

    虽然他对子女的冠以妻姓有些不满,但是却甚为喜欢两个儿女,不同于江莲,两个孩子乖巧懂事,是完全属于他的血脉。

    过往他有些遗憾孩子是妻姓,但是他又失了忆,不知道自己的本姓,现在他可以将两个孩子改回天底下最尊贵的姓,相信三娘也不会反对。

    江莲牵着小女儿出来,就看到父子俩闹成恶一团,小女儿见状,也如小炮弹冲了进去。

    卞子晋见状,将女儿揽入坏,大手故意往她的胳肢窝去,弄得小女儿笑的站都站不稳了。

    江莲则是含笑看着这一幕,心中感谢那个暗中通知她的人,虽然不知道他是谁,知道对方可能不怀好意,但是她是不会放开卞子晋的,那个所谓的昭王妃也别想在她这里摆架子,她已经让人通知爹爹,让他带着族中父老乡亲到京城给她助威。

    幸亏她赶的及时,没想到自家夫君的身份比她想的更加尊贵,一开始她以为对方就是侯爷、爵爷府上的少爷公子,没想到居然是皇子。

    想到此,江莲面上笑容加大,上前给卞子晋擦了擦汗,温声道:“你啊,孩子们被你宠的都快上天了!”

    卞子晋握住她的手,目露诧异,“三娘,你不生气了。”

    江莲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我能怎么办,已经是你的人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反正我想通了,若是朝廷不想你当王爷,咱们大不了回濉溪,你还有我和承运、承汐。”

    她也不是蠢人,不管自家丈夫是不是,要看朝廷认不认,可是这两天门口看似门庭若市,其实来的都是不紧要的人,最重要的是,那个昭王妃迟迟没有出现。

    哼!真当自己是仙女吗?

    “三娘……”卞子晋眸光颤动,声音带着些哽咽,“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江莲羞涩一笑,“妾身亦然。”

    两个小孩见状,扑到两人怀里,一人给了一个甜吻,一家四口看着其乐融融。

    ……

    夜晚,残月如弓,冷清清地挂在夜空,惨白的月光将地面照的仿佛扑了一层雪。

    “人到哪里了?”谢少虞负手站在门口廊下,仰头看着孤零零的残月。

    一名高大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墙角阴影,恭敬道:“江父以及他的两个女儿、女婿、几个侄儿等人还有两天到直隶。”

    谢少虞默默算了算,这么说来正好在殿试结束后,江父他们就能到京城,到时候就有热闹看了,“保护好他们。”

    高大黑影躬身应下。

    夜空云浪翻滚,时而如纱一般遮掩月色,悠悠夜风吹过,墙角暗影消失。

    守在门口的钟柳从屋内拿出一件披风,走到谢少虞跟前,“公子,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谢少虞披上披风,目光落到漆黑幽深的墙外夜景,“钟柳,你说,苏源听到昭王没死的消息,会高兴吗?”

    “苏族长应该是高兴,江莲还有孩子对于苏源来说,没有昭王重要。”钟柳说道。

    江莲看着没有多少心机,哪能和苏辰仪这种世家出身的人相比,尤其苏氏后宅的乱子可不比一些王公后院的少。

    谢少虞笑了笑:“有时候人会被自己轻视的存在打败。”

    ……

    按理来说,身为会试头名,廖修远会试结束后,他的住处肯定很热闹,再加上之前贡院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廖修远凭借脸已经预定状元,大家对他肯定更加关注。

    奈何,此届又多了一个卞子晋,据说是流落民间的昭王,堂堂皇子流落民间,还参加科举通过了会试,而且还娶妻生子,家中还有王妃,大伙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卞子晋那里,许多人是抓耳挠腮,想要知道一个结果。

    但是现在流言纷杂,各种说法都有,对于卞子晋这事,除了昭王府的长史出来,没见昭王妃发声,同在京城、和昭王是一母同胞的四公主也不曾派人登门拜访,这就让许多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为此,廖修远这边的关注度就少了,不过他倒觉得轻松许多。

    他也有些好奇,卞子晋到底是不是昭王,若是的话,是不是不用参加殿试了。

    ……

    殿试之前,按照往常礼部通知考中的贡士们三日后去宫中观摩学习礼仪。

    贡士们听到通知,连忙做了准备,虽说参加殿试的基本没有落选的,最次也是同进士出身,但是今年不同,陛下改了要求,三甲同进士出身的人要进入国子监学习,成为国二生,在里面学习后,才能让做官,能入一甲、二甲,最好不要成为三甲。

    若是殿试当天因为礼仪问题,被排到三甲,他们要呕死。

    第64章

    三日后,本次恩科取士的贡士都儒巾襕衫,一大早就在紫禁城东华门集合,一些人来到的时间都比上朝的人早了。

    天蒙蒙亮时,众人依照杏榜上的名次列队鱼贯进入文化殿。

    众人发现近日在京中风头正盛的卞子晋也按时参加了此次礼仪教导。

    这下让大家有些拿不准了,若是如民间传言,此时卞子晋不应该参加,他是昭王,就是殿试被录取了,也不能授予官职,难道是昭王府的人认错了,否则杏榜公布这么长时间,不曾见朝廷有所动静,就是刚才招待他们的礼部官员,对待卞子晋的态度也没什么特别,还不如会元廖修远受到的礼遇。

    可是对方那风度翩翩、淡定自若的模样,大家也一时分不清到底真相是什么?

    说不定陛下等到殿试时再相认。

    不过除了这事,此次杏榜的最后一名孙文星发现那日与他争吵的小年轻也在队伍里,对方见到他,反而嚣张地龇牙笑。

    孙文星气的脸都涨红了,可是顾忌场地,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有知晓当日经过的人看到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不由得发笑,不管如何,小年轻出现在此次队伍里,已经是赢了孙文星。

    毕竟孙文星是杏榜最后一名,在场出现的所有人都比他强。

    廖修远站在队首,神色淡定,唇色因为病弱有些暗红,他察觉到有人看他,装作不经意回眸,恰好对上卞子晋的眼神。

    四目相对,对方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廖修远眨了一下眼,然后又不动声色地转回了头。

    他与卞子晋的交集不多,会试结束后,自己一直养病,就连揭榜那天都不曾去看,后来听说了贡院门口的热闹,也知道卞子晋的身世,不管对方是真、是假,现下都不宜深交。

    廖修远站在队首,一直没发觉,不止卞子晋,队伍的其他人也在关注他。

    病弱如霜的公子眉目间满是文雅之气,身量挺拔,同样的儒巾襕衫的装束在他身上好似升华了一般,看着特别秀丽,看廖修远这模样,众人将心中殿试的名次又押了一押,对方成为状元的可能性越发高了。

    上午众人学了觐见时的礼仪,用过午膳,大家又学了当官老爷的礼仪,等到众人出宫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漫步在皇宫广场,漫天灿烂晚霞如奢华的花路一般恭候着他们,时而翻滚着耀眼的金色鳞光,让人一扫一天的疲惫。

    迈过金水桥时,正好一众穿着绯色朝服、腰间扎着蟒纹腰带的官员走过,众人连忙让路,对比他们在宫外看到的官员,这群官员的年龄过分年轻了,看他们的服饰和来时方向,众人推测这群人应该是乾清宫顾问处的内阁学士,实打实的皇帝近臣,无论是能力还是帝王的看重都不能和一般人相提并论。

    有人偷偷瞄了一眼,不由得感慨,不愧是内廷重臣,同样一身官服,他们穿着在身的姿态和气势简直要高外面两三个等级,而且容貌、气质大多卓越,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萌生低到尘埃的想法。

    廖修远看到徐於菟也走在人群里。

    众贡士让道行礼:“诸位大人有礼!”

    徐於菟、洛平川、谢少虞等人回了礼。

    卞子晋看到他们,没忍住内心的冲动,微微扬高了声音,“诸位大人,学生卞子晋有礼。”

    众人顿时专注地看向徐於菟等人,大气也不敢喘。

    不怪卞子晋着急,自从入宫后,无论是招待的礼部官员还是内侍对他与旁人都一样,也没见陛下宣召他。

    徐於菟、谢少虞等人仍然神色淡定,微微点头。

    徐於菟还贴心地应了一声,“哦。”

    这一声“哦”彻底将卞子晋的话堵住了,他不再言语。

    等到徐於菟、洛平川他们离开,众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到卞子晋的身上。

    刚刚这波人是顾问处学士,他们的态度代表着皇帝,可是看刚才的模样,似乎不妙啊!

    ……

    转眼至三月二十二,殿试日子。

    卯时正,众贡士已经在紫禁城宫门处集合。

    不多时有专人引路,众人进宫,

    即使先前已经入宫一次,可此时不同那时的心态,那时大家觉得宫城巍峨、富贵,现在大家入宫时,再看狭长的宫道、高高的宫墙,只觉得压抑沉闷,惶惶然担心自己不小心出错,坠入万丈深渊。

    此次殿试的场合仍然在太和殿,众人按照自己会试的名次寻到位置坐下。

    片刻后,披甲羽林卫鱼贯进入,目光冷肃地盯着他们。

    等到殿外钟罄停止后,朝中众臣们面色肃穆地走进来,按照官位、官职在各自的位置就位。

    须臾,霍瑾瑜一身明黄龙袍出现在大殿上。

    礼部尚书开口道:“臣领新科贡士一百八十六人叩见吾皇万岁!”

    此届会试录取人数比往届人数都多,一是因为今年参加会试的举子比往届多,二是国子监那边第一年改革,她想多凑一些同进士出身的人,看看国子监现下这套改革能不能试行下去,说实话,她虽然定下了国一、国二、国三、国四的标准,但是她自己都不清楚标准范围,可是她清楚,升级考的难度至少要和会试持平,不能变的如后世大学那样简单。

    贡士们跟着礼部尚书一起跪下山呼万岁!

    一回生,二回熟,对于已经第二次主持殿试的霍瑾瑜来时,这次十分淡定。

    霍瑾瑜目光落到为首的廖修远身上,温雅毓秀,面色有些苍白,身形清瘦,儒巾襕衫套上身,比其他人要更好看,文人的衣服要想好看、除了自身的气质礼仪外,还要瘦,而此时的廖修远气质在众人中最是出尘的。

    至于……

    霍瑾瑜不动声色地扫了扫三排的卞子晋,垂眸敛目,风度翩翩,确实年纪大了许多,看着要和她差辈了,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她那些哥哥哪个按照年龄都能给她当爹。

    “众卿平身!”霍瑾瑜没说什么套话,直接让贡士们坐下。

    众人落座后,霍瑾瑜也坐下,曾太傅躬身取来试卷,肃声宣布昌宁五年的殿试开始。

    礼部尚书也重复了一遍。

    接着内侍给众人发放笔墨纸砚,然后是刊印的策题。

    等到外面日头渐盛,金灿灿的日光射进太和殿时,殿试也正式开始。

    霍瑾瑜看了一会儿,与众臣来到偏殿了。

    到了偏殿,霍瑾瑜扭身看着身后一大串朝廷众臣,默然无语。

    宣王、六部尚书、侍郎,谢公、曾太傅、蔡国公、勋国公、虢国公、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鸿胪寺卿、五城兵马司……但凡能来的都来了,简直堪比上朝。

    连褚青霞都过来了,她一身女装掺在众臣之间,显得格外醒目。

    看来大家都喜欢看热闹啊!

    众臣看清他眸中的意思,也是尴尬一笑。

    霍瑾瑜望向宋致,“宋师兄,朕记得,你前两日不是告病吗?”

    宋致躬身道:“科举选士乃大事,微臣就是病的爬不起身,也要过来。”

    霍瑾瑜:……

    霍瑾瑜又看了看褚青霞,“褚主任,你呢,你昨日上折子说蒸汽提水机三代有了突破性提升,再过两月就能有结果了,今日过来干什么?”

    褚青霞学着宋致躬身道:“回陛下,微臣来看看,这群贡士中有没有好苗子,你说过,朝中若是有人才,我可以提前挑选。”

    大理寺卿等人诧异,没想动陛下这般看重麒麟院。

    工部尚书则是唏嘘,现下科举的那些士子要比他们当年的出路多许多,真是比不得啊!

    霍瑾瑜:……

    她信个鬼。

    褚青霞则是一脸真诚,一副她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的模样。

    霍瑾瑜按了按眉心,直接进入正题:“人都见到了,你们觉得如何?”

    众臣对视,面色犹豫,将目光落到宣王身上。

    宣王毫不客气道:“连廖修远一个病弱书生都比不上,丢脸。”

    大理寺卿无奈道:“宣王殿下,卞子晋的成绩也不错,会试排名在三十二名,也在中上之列。”

    “是的,臣已查过,卞子晋在乡试的成绩也不错。”礼部尚书感慨道,“能在会试中脱颖而出,不愧是……咳……”

    礼部尚书止住了后面的话,现下陛下和宣王还没有下定论,他过早认下,如果卞子晋不是昭王,日后让他如何面对陛下。

    说来,每当科举的时候,他们礼部是最忙碌、最提心吊胆,从开考到殿试,最怕中间出乱子,还好今年并无骚乱、作弊,也没有举子伤亡,眼看着顺风顺水。

    谁知道居然爆出其中一名举子乃是流落在外的昭王。

    若真是昭王,以他的经历,民间那群喜欢看戏的百姓怕是要说个三天三夜。

    “他入赘了!”宣王这句话堪称爆杀,一下子堵住了众臣的嘴。

    大理寺卿:……

    好吧,看来比起昭王死而复生,昭王入赘这事更加刺激宣王和陛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些日子,陛下和宣王没有什么反应。

    偏殿顿时变得针落可闻。

    “噗呲!”褚青霞扑哧笑出声。

    众臣下意识看她,褚青霞扭头忍笑。

    众臣:……

    “咳!”霍瑾瑜轻咳一声,示意褚青霞克制点。

    褚青霞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揪了两下大腿,然后恢复严肃的神情,“陛下,我觉得卞子晋的真实身份还有待考量,朝廷应该谨慎处理这事,防止有宵小之徒意图不轨,这种事查个两三年也没事。”

    霍瑾瑜听得眼皮直跳。

    两三年褚青霞真会说,她想过没有,这两三年让卞子晋待在哪里,还有昭王妃那边如何说,四公主、崔慧太妃这些又要如何交代。

    霍瑾瑜压压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看向谢少虞等人。

    谢少虞:“微臣以为,今日是殿试。”

    众人瞬间反应过来。

    对啊!今日乃是科举殿试,卞子晋是不是昭王并不重要,他现下失忆,陛下已经登基五年,朝局稳定,他就是回归,对于朝局也没有影响。

    霍瑾瑜笑道:“谢师侄说的没错,是朕偏题了,大家还是将话题转回殿试吧。”

    众人闻言,也从善如流地改了话题,开始讨论参加的考生,还有会试之间的趣事。

    下午,殿试结束。

    贡士们由礼部官员领着沿着之前的路,送出了紫禁城。

    众人小心翼翼地走出宫门,扭头望了望高大的宫门,长舒一口气,他们总算是考完了。

    ……

    傍晚,巍峨富丽的紫禁城中,此次殿试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根据百官的推选,廖修远当之无愧的第一,拟为状元,榜眼则是四十六岁的边正青,探花是蔡成仁,他素有才名,也是本届状元的热门热选。

    霍瑾瑜将廖修远的试卷放下,勾唇笑道:“众卿可要为朕做主,朕可没看脸,是廖修远的选题、文采确实远高其他人。”

    谢言含笑点头,“老臣觉得看脸也不错,总比瞅着我们这些褶子皮心情要好。”

    “谢言你想当褶子皮,不要拖上老夫。”曾太傅面带嫌弃,怒瞪谢言一眼。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在指桑骂槐,他脸上的褶子可是谢言的两倍。

    谢言则是好脾气道:“是是是……我就是褶子皮,你不是。”

    你是老褶子皮。

    “哼!”曾太傅冷哼一声,不再理谢言。

    对于这两个老头之间的摩擦,其他人只当做看不见。

    虢国公拿起另外一张试卷,正是卞子晋的试卷,“陛下,卞子晋如何排名?”

    一甲三人已定,卞子晋这张卷子写的并不出众,内容较为空泛,将他排在二甲,有些不公平。

    与会试时的水平相差较多,看来还是被影响了。

    霍瑾瑜淡然道:“他是藩王,不需要功名。”

    众臣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

    ……

    次日,天微微亮时,宫门外就围了一群人想要看结果。

    旭日初升时分,两名礼部官员在羽林卫的护卫下张贴金榜,等到礼部官员离开,大家终于看到了金榜内容,廖修远成了状元在大家的意料中,只不过此届居然出了一只黑马,榜眼边正青之前寂寂无名,没想到这次殿试发挥超常,成了榜眼,而被许多人给予厚望的蔡成仁成了探花,让一些将宝押在他身上的人哀叹不已。

    除了这些,有人注意到金榜上并无这段时间的风云人物卞子晋。

    而卞子晋租住的宅院那边,此时终于迎来了他期盼的人——紫禁城乾清宫大总管韩植。

    韩植的到来比昭王妃亲自登门还让卞子晋兴奋和忐忑。

    卞子晋拱手道:“韩公公,不知您登门是因为何事?”

    “昭王殿下过誉了,奴才奉命领御医来给您看看,昨天下午陛下得到确切消息,您确实是流落在外的昭王殿下,所以并未让您上榜。”韩植弯眉笑道。

    “无碍!无碍!我知道……咳!本王知道,陛下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卞子晋喜的大手微微颤抖,看着面前光鲜的禁宫大总管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他脑中没有以前的记忆,面对这些距离皇权最近的人,心中总是发虚。

    尤其这段时间,苏氏还有唐世子都在给他灌输他当年在朝野的声望如何高,先皇如何看重他……可是他现在终究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韩植见他配合,让两位擅长脑科的御医给卞子晋诊脉。

    应付完卞子晋,韩植笑容满面地看向一旁站着的江莲,“这位就是昭王殿下的救命恩人江娘子吗?”

    “嗯……嗯嗯,我是子晋……昭王殿下的娘子。”江莲被韩植的态度弄得手足无措,着急忙慌地应下。

    对于这话,卞子晋则是微微皱眉。

    按理说,他的娘子应该是昭王妃,可是他与三娘确实是明媒正娶,而且还是……

    想到此,卞子晋不禁握紧了拳头。

    “昭王殿下,切记心浮气躁!”诊脉的钱太医皱眉道。

    “抱歉,我……本王一时欢喜。”卞子晋连忙松开手。

    韩植只是淡瞥了一眼,而后又热情道,“陛下听闻您与昭王殿下还育有一双儿女,特意让我给您和小殿下们送了赏赐,宫中的太妃也对您十分感谢,这两天估计会派人来接您进宫。”

    “真……真的?”江莲心脏咚咚直跳,心跳声仿佛就在耳膜震荡,都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是的,明日宫中派一名礼仪嬷嬷,教您宫中礼仪,还请您认真对待,省的见到太妃失礼。”韩植笑眯眯道。

    “嗯嗯嗯!”江莲连连点头。

    她一定谨记在心,不让自己的婆婆挑出毛病。

    “韩公公,太妃只想见三娘吗?”卞子晋有些焦急。

    他呢,他可是太妃的儿子。

    韩植一脸莫名,“您当然也一起了,不过就要看昭王殿下您想要带谁进宫,是昭王妃,还是江娘子了。”

    当然也可以一起去,不过他不给昭王这个选择,让昭王纠结去吧。

    卞子晋:……

    刚才喜不自胜的江莲顺便白了脸,望向卞子晋,见他面色迟疑,心中抽痛,刚才的欢喜如退潮的海水瞬间消弭。

    卞子晋反应过来,他至今为止还未见昭王妃,传说中温柔娴雅、隽逸秀丽的一名女子。

    韩植:“昭王殿下,陛下已经派人通知昭王妃了,估摸着过不久,昭王府就派人来接您了,不过,奴才提醒你一句,昭王妃这些年不容易,一边抚育两个小殿下,一边还要支撑昭王府,就是有点脾气也正常,您要哄着点。”

    卞子晋蹙眉,“那我现在就去昭王府?”

    “不行!”江莲立马抱住他的胳膊,后觉自己说话不妥,往回找补,“你是王爷,她一直不见你,你还眼巴巴凑上去,你现在也不记得她,难道要抛弃我们母子三回王府?你如果这样干,我就去告御状。”

    “……你莫要冲动,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们母子了。”卞子晋抿了抿唇,心生无奈,眸中闪过沉思。

    虽然三娘说话冲,不过有些话说的没错,他是王爷,凭什么是他回去,想要他回去,也要是昭王妃带着孩子来找他,否则他眼巴巴地凑上去,加上之前他流落民间入赘的事情,已经传的朝野尽知,如果这次再上赶着,弄得他是一个多么功利、势力的人。

    现在陛下已经认了他的身份,他有什么可着急的,没了他这个昭王,昭王府就是没有顶梁的房子,所以他不急。

    想清楚后,卞子晋一心哄着江莲。

    韩植见状,嘴角弧度上扬地越发高了,“奴才的事情已经完成,就不打扰昭王殿下和江娘子了。”

    卞子晋闻言,连忙起身和江莲将韩植送到门外。

    ……

    经过两名御医诊断,确认昭王应该是从山上跌落时伤到了脑子,脑中有淤血,造成了失忆,至于身体的其他方面没有落下病根。

    对于昭王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御医们也没有准话,他们这种情况见多了,时间短的,可能不需要施针吃药,十天半个月就自行痊愈了,昭王六年都不曾恢复记忆,这种情况就是第二种,可能一辈子恢复不了,也有可能得个风寒或者脑子受点伤,突然就恢复了。

    霍瑾瑜听完汇报后,若有所思道:“也就说再给昭王脑袋来一下?”

    两位御医面面相觑,钱御医嘴角微抽,“陛下这主意说不定可以,但是风险太大,头乃五脏之首,一不小心昭王的情况会变更加严重。”可能直接就没了。

    “那行,你们就尽力医治就好,记忆恢复方面,朕也不强求。”霍瑾瑜含笑道。

    御医们松了一口气。

    ……

    这一日京城看热闹的百姓是万分满足,殿试结果出来了,许多人亲眼看到陛下派人去看了卞子晋,听说还让御医诊脉,留下许多赏赐,整个院子都堆不下。

    在加上卞子晋并未出现在殿试金榜上,真相也就不用猜了,卞子晋就是流落之外……确切来说是死而复生的昭王。

    一时间卞子晋院门附近聚集了不少吃瓜群众,就想看看他什么回昭王府。

    可是等啊等,一直到天快黑了,都不见卞子晋行动。

    百姓们疑惑不已。

    ……

    “老哥,你说昭王怎么还不动身?我就打算到时候帮个忙,领些赏钱呢?”

    “呵,你也打的是这主意?”

    “动身?动什么身?你如果是昭王,会怎么干?”

    “还能怎么干?放着豪华尊贵的王府不住,窝在这小院子里,我又不傻,当然回去了,大摇大摆地回去,陛下都承认身份了,有什么可犹豫的。”

    “大摇大摆回去?想的挺美的。”说话的人摇了摇头,轻啧两声,“真是年轻啊,你觉得以昭王的经历,怎么大摇大摆回去,他这里也有一个家呢,而且……还是入赘的,昭王以前最重面子,现在这种样子,不让王府的人三催四请,他是不会回去的。”

    “还三催四请,凭什么?”说这话的是个姑娘,胳膊肘挎着一篮绢花,靠在墙角的歪脖子柳树上,不满道,“如果我是昭王妃,直接就当他死了,现在看着自己的男人带着外人和孩子来抢自己的家,我要呕死的。”

    “小姑娘太单纯啊!昭王对昭王府的作用可不止这些,再说王府是昭王的,昭王妃也要仰人鼻息,你等着吧,明天,大概就能看到昭王妃亲自上门了。”

    绢花姑娘见他说的信誓旦旦,可是仍然不想相信,“那可不一定,之前一直是昭王府的长史出面,昭王妃一直没出面。”

    “那时候不是因为朝廷没给个结果吗?此事如果不是昭王府的杨长史爆出来,你觉得谁会觉得卞子晋是昭王?杨长史他是听谁的命令。”

    “哎呀,昭王真是命好,人都死了几年了,居然又冒出来了,才华也不错,居然还过了会试,若不是提前爆出来,说不定会像话本中高中状元,跨马游街!”

    “呵……话本中的皇子可没人入赘!”

    众人一静,嘴角微抽,这话确实没错,不过这样才更有意思。

    ……

    竖日,一甲进宫面圣。

    ……金銮殿上,天子授官……

    状元廖修远、探花蔡成仁都算淡定,榜眼边正青几度哽咽,看得出情绪十分激动。

    然后就是跨马游街的阶段,百姓之前早就听说今年的状元郎是个破碎的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尤其这位公子也未成亲,铺天的荷包和鲜花、手帕向廖修远砸去。

    廖修远看着如雨般的鲜花和荷包、帕子,连忙避让,还是被洒了一身,外加后面的探花蔡成仁也是个俊俏生,也得了不少帕子和鲜花,中间的边正青也一身的香风,他大笑道:“在下这是沾了状元郎和探花郎的光,在此谢过了!”

    他都有子有孙了,这些二八少女肯定不是冲他来的。

    围观众人哄笑,又是一波砸过去。

    自此昌宁五年的科举就此结束,霍瑾瑜也松了一口气。

    ……

    御街夸官的第二天,霍瑾瑜刚将上午的折子批完,韩植来都她面前,小声道:“陛下,刚才奴才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江莲的父亲带着族人打上昭王府了,现在两伙人在对峙,府衙那边已经派人去调和了。”

    “什么?”霍瑾瑜没听明白。

    她以为应该是江莲打上昭王府,现在告诉她,是江莲的爹带着人出场了。

    韩植又重复了一遍。

    霍瑾瑜嘴角微抽,“江连的爹知道他女儿女婿不在王府吗?”

    “应该不知道吧?否则直接去小院了,也不会堵上昭王府。”韩植询问道:“陛下,咱们要不要管一下?奴才听说江父还有江氏族人甚为凶悍,若是闹大了,恐怕有损皇室威仪。”

    “朕不是他们的爹,不能事事都照拂,这事既然是因为昭王,现在他已经恢复了昭王的身份,由他解决。”霍瑾瑜扬眉道。

    韩植点点头表示明白。

    霍瑾瑜拿起一边的折子看了一眼,觉得无趣,忽而抬头问道:“热闹吗?现在谁占上风?”

    “啊?这个奴才也不清楚,好像是江莲的爹吧。”韩植也有些不确定,“要不奴才派人去看看?”

    霍瑾瑜催促他快去。

    韩植离开后,霍瑾瑜看了看手中的折子,是毅王送来的,询问昭王的事情,霍瑾瑜简单叙述了经过,看着折子后半段关于冀州的发展情况还有困局。

    霍瑾瑜陷入沉思,想了想,将顾问处首席米开城宣了过来。

    其实她前年就打算让米开城下放地方历练,但是出了屯田兼并侵吞事情,一忙就是将近两年。

    霍瑾瑜打算让米开城出任冀州知府,西北边城大而空,也不富庶,同时民风彪悍,就看米开城愿不愿意接下这个摊子了。

    “微臣必不辱命。”米开城早就有心理准备,陛下给与他的担子比想象中的大,此次下放冀州,不仅要主理冀州的行政、税收、治安,其中还要继续研究草原矿业的发展和开发,以及冀州与京城水泥官路修建要加快建设,争取在冬日来临前铺完,不妨碍陛下年底的边塞巡幸。

    “陛下,敢问微臣离开顾问处后,首席一职由何人替代?”米开城好奇道。

    霍瑾瑜想了想,“应阳羽吧。”

    米开城神情微诧,心中揣量陛下接下来要将重心放在财政了,毕竟应阳羽对赋税、财政十分擅长。

    霍瑾瑜确实要实行财政改革,经过两三年的努力,已经让百姓们习惯使用货币了,是时候推行赋税改革了。

    ……

    此时昭王府的大门前可谓是人山人海,看热闹的百姓可多了。

    他们之前猜测昭王什么时候回王府,没想到昭王还没有行动,他在外的岳父就带着一大帮乡下人堵到昭王府了。

    王府的奴仆正在和江家人推攘,两人在府门前,你推着我,我推着你,互相又不敢下死手,只能这样来回给围观的百姓看乐子。

    江父带着江母瘫坐在府门前,两人是主力军,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哀嚎。

    ……

    江母:“哎哟!没天理了,堂堂王妃抢男人啊!昭王是我家姑娘明媒正娶的姑爷,在官府那里,我家姑娘就是一家之主,你们王妃是昭王娶的,他是一家之主,我家姑娘就是比你们王妃地位高,你们居然还敢对我们动手!没天理了!”

    江父:“老天爷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到犯了什么错,居然要被如此欺负,乡亲们,你们评评理,我们救了昭王,还将宝贝闺女给了他,还供他读书,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恩德,可是现在居然连王府都进不了……”

    江母:“我苦命的闺女哦——好不容易姑爷成了举人,早知道就不让他来京城了!”

    江父:“是我的错,若不是三娘机警,吵着要进京,恐怕现在咱们一无所知,连姑爷成了昭王都不知道,可能咱们女儿什么时候被人灭口,咱们还以为是意外!”

    ……

    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

    “是有道理啊!尤其这段经历还不怎么光彩……啧啧!”

    “小声点,别被昭王府的人听到。”

    “哈哈哈!也是有趣,这可比昭王妃亲自上门要有趣多了,大家猜猜,昭王趁此机会回府?”

    “我觉得会,这时候就不要太重面子了,早点会王府过好日子不行吗?”

    “听你们的语气,你们觉得昭王妃斗不过江娘子?不会吧,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你们等着吧,等到昭王回府,肯定会把这群人踢开。”

    “我们当然知道,只不过你看他们这架势,昭王能踢开吗?昭王府的热闹还有得看,咱们平民老百姓看乐子就行,看谁能笑道最后。”

    ……

    昭王府杨长史一只耳朵听着江父、江母的鬼哭狼嚎,一只耳朵听着百姓们的闲言碎语,脸色如同打翻了调色盘一般,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同时心中暗骂燕都府衙无能,居然连这伙刁民都制服不了,反而跑了。

    杨长史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脸,“两位大爷、大娘,你们要找的卞公子不在王府,他们在东福米巷那边,诸位就不要在王府闹了!”

    江父的大女婿跳出来,“你糊弄谁呢,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岳父救的卞子晋就是昭王,昭王不在昭王府,难道还你们赶到其他地方了。”

    杨长史抹了一把脸,都快哭出来,指了指围观的百姓们,“诸位如果不信,可以问一下诸位父老乡亲。”

    围观百姓见还有他们的戏,连忙积极回应。

    “是啊!不在这里,就在东福米巷。”

    “江娘子和昭王都住在那里,你们要去吗?我给你们带路。”

    “唉,我们还以为王府的人会很快请昭王、江娘子入府呢,现在科举都结束了,昭王他们还在东福小院子住着呢,太可怜了。”

    ……

    江家人对视一眼,心呼不妙,居然找错地方了,三娘也不提醒一声。

    江父听着百姓们的言语,神色淡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负手走到杨长史的跟前,“你这刁奴,居然欺负我家姑爷,就算你们说出花来,我们也要在王府等着,你们欺负三娘和姑爷,我们要为姑爷做主。”

    江母也爬起来,扯了扯江父的袍子,小声道:“他爹,咱们要不要先去找三娘,再回来闹。”

    “别乱说话。”江父给了她一个眼刀子。

    他们这一大家人除了王府这边,去三娘那里压根住不下,而且人一多,就容易闹口角,容易让姑爷厌烦,之前卞子晋是他的入赘女婿,江父可以随便,但是现在人家是昭王,他们江家就不能去折腾他了。

    现下昭王府没有昭王,只有一个昭王妃,他还忌惮什么。

    那个昭王妃肯定小家子气,嫌弃三娘,他可不会相让,还要让王府好吃好喝招待他们。

    大女婿、二女婿一听,跟着江父的节奏,大喊道:“为姑爷做主!”

    门口的仆役和护卫看着这群江家人一时间无可奈何,若是普通刁民,他们一下子轰走也就行了,但是现下昭王不在府中,百姓们都知道王妃做主,如果江家人出了事,王妃可能落下一个善妒歹毒的名声。

    杨长史一时间急的一头汗,派人去向四公主、恭王妃求救,四公主、恭王妃那边至今无人过来。

    想到此,杨长史吩咐手下人将门守住,去了后院找昭王妃了。

    昭王妃听完经过后,嘲弄道:“原以为殿下没死,王府的日子就好过了,现在还不如以前。”

    “王妃,要不咱们去请殿下吧。”杨长史急的直跺脚。

    “你去了多少回了,将嘴巴都说破了,那人不还是没动身吗?”昭王妃冷冷道。

    杨长史这段时间不止多次亲自登门、而且还请了唐世子当说客,可是昭王就不曾打算回来。

    “殿下可能更挂念您,他流落民间,现下又失去记忆,您不去看他,他就不信任奴才。”杨长史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干笑着。

    昭王妃冷笑:“杨长史,你现在也哄我吗?”

    明显失忆的昭王想拿她的脸面做筏子,可是她不愿意。

    凭什么自己等了这么久,最后便宜一个乡野女子。

    杨长史围着她,“王妃,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朝廷已经认下殿下的身份,他如果一直在东福米巷住着,名声不好的是您,再说王府是您的天下,只要将王爷哄回了王府,江莲住进来才好,这样才好拿捏。”

    昭王妃蹙眉沉思,其实她爹也曾这样劝她,只不过她心中迈不过那个坎,可是现下又多了一群江家人在王府门前堵着,她没有时间犹豫了。

    如果再不将昭王接回府,由着江家人闹腾,最后只会让其他人看笑话。

    “备车!”昭王妃深吸一口气,起身道。

    “奴才这就准备!”杨长史连忙应道,欢喜地吩咐手下备车。

    第65章

    围观百姓前脚打赌昭王妃什么时候出来,江家人和王府谁能坚持到后面。

    毕竟这都闹到王府门前了。

    后脚昭王妃就出来了,带着一众人,看着方向,好像就是东福米巷。

    不少人唏嘘不已,看来昭王妃终于让步了,就不知道等到昭王和江娘子进府,他们还能不能看热闹。

    ……

    东福米巷那边,卞子晋也知道了江家人在昭王府的动静,也还在头疼,担心他们摸到他这里。

    后来听说江家人一心堵在王府门口,心中还松了一口气。

    没等他轻松多久,就听说昭王妃已经出府,看架势是来请他们回府的。

    他这下心中更加欢喜的,觉得江家人堵得正是时候,只不过这下轮到江莲有些慌了。

    对于这位传说中的昭王妃,她还是甚为忌惮的,原以为世家女应该气性都大,轻易不愿意过来。

    江莲看着面带笑意的卞子晋,勉强挤出笑容,“昭王妃看来还是在乎名声的,夫君这下轻松了。”

    “三娘,我只认识你,就是回了王府,你和孩子在我心里也是最重要的。”卞子晋见江莲面色有些难看,连忙拉着她的手哄道。

    “嗯……我知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江莲轻轻靠在他的胸前,脑中思绪乱飞,拼命安抚自己,不要发脾气,否则容易被人带到阴沟里。

    两人情话缠绵时,外面传来动静,不用询问,外面看热闹的老百姓就已经十分热心地喊着“昭王妃驾到!”

    让院中的人想忽视都没办法。

    ……

    院门打开,卞子晋与江莲站在门口。

    昭王妃一身华服,气若幽兰,无论是妆容和妆扮都无懈可击,罗裙庄重精致,女人温柔似水,娴静如斯,和卞子晋、江莲身上的衣饰一对比,仿若两个世界的人。

    看热闹的百姓更是能看出差别,不由得为江莲捏了一把汗。

    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但是一些人即使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就算昭王对现在的昭王妃陌生,但是对比面前如仙女一样的王妃,谁还吃得下去清粥小菜,尤其昭王日后看到江莲,就想起他是入赘的,就更不喜欢了。

    啧啧!只能说世事无常!

    双方对视,卞子晋眸中带着审视和陌生,江莲带着警惕和戒备。

    昭王妃红唇微勾,柔柔地给卞子晋行了一礼,“参见殿下!”

    “……王妃免礼!”卞子晋在对方福身那刻,下意识上前想要扶起她,可惜被江莲捆住了胳膊。

    昭王妃见他没有上前,动作微滞,淡定地起身,盈盈一笑,“殿下,尧汐和祐临马上也要赶到京城,他们也期待见到您,特别是祐临,你出事时,他才学会跑,才与您约定骑大马,谁知道……”

    说到后面,昭王妃眼眶红了,语带哽咽,“现在您回来了,尧汐和祐临肯定很开心,他们终于有父王护着了。”

    看着对面哭的梨花带雨的俏脸,卞子晋更加不忍了。

    纵是他对她陌生,但是对方没有放弃自己,在找到他后,虽然没有出面,但是也派王府长史在大庭广众之下认下了他。

    若是他没有成亲,估计她也不会那么纠结和委屈,想到此,卞子晋更加怜惜了,顾不得江莲的阻拦,硬是挣脱她的束缚,上前握住昭王妃的玉手,感受着手中柔若无骨的触感,他面上更加心疼了,“王妃,这些年辛苦你了!”

    “殿下!”昭王妃眼眶满是清泪,仿若沾着晨露的兰花,楚楚动人,“殿下能回来,臣妾就值了。”

    江莲看着这一幕,脸色煞白,唇瓣不住颤抖,目光盯着卞子晋不放,眼眶也溺满了泪,盛满了委屈。

    她最怕的场景果然出现了。

    旁观的好几个年纪大的大娘纷纷摇头,如她们所想,江娘子果然斗不过昭王妃。

    昭王妃余光扫到江莲,唇角微微翘起,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轻声道:“这位就是江妹妹了,多谢你救了殿下,妾身替两个孩子向妹妹道谢了。”

    江莲抿了抿唇,看着屈身行礼的昭王妃,她直接上前将卞子晋拉回来,然后拉起她,硬声道:“你不必感谢我,我救了他,他以身相许,你不欠我什么,还有我叫江莲,别叫我妹妹。”

    围观众人顿时起哄,叫好声嬉笑声不断。

    ……

    “嘶!这话太幼稚了!”

    “江娘子这话说的气派!”

    “哇!这话可不得了!”

    “江娘子这话说的真给咱们女人张脸!”

    “啧啧,这个时候可不能义气用事,该弯腰还是要弯腰!”

    ……

    江莲这话的结果,就是除了她,无论卞子晋还是昭王妃、昭王府下人都黑了脸。

    昭王府下人这些时间出去采办东西,因为这事被京城其他人家笑话,弄得许多人抬不起来头,本来自家殿下复生归来,又靠自己通过了会试,怎么都可以让他们吹一波,奈何其他人总是拿江莲的事戳他们的心肺。

    “三娘,别乱说话!”卞子晋沉声警告道。

    江莲闻言,眼眶的泪珠掉的更多了,凄声指着他,“你现在是想抛妻弃子吗?行!你走,大不了我带着孩子自己过,明日去宫里也不用你陪,我带着承运、承汐去见太妃!”

    说完,江莲直接转身进了院子。

    “啪”的一声,将木门给关了,门板差点撞上想要追上的卞子晋。

    门板和院墙隔绝了大家的视线,众人只听到院子里面传来噼里啪啦扔东西的声音。

    江莲凄声喊道:“我们娘三的命好苦啊!我要进宫找陛下、找太妃评理!承运、承汐,你们爹爹不要咱们娘三了!老天爷!你快开开眼吧……”

    到了后面还有两个稚童的哭嚎声,什么“我要爹爹!”、“爹爹那里去了!”、“娘不要哭!一起去找爹爹!”

    听得院外的众人心生不忍。

    虽说江莲身份低,但是她说的没错,她对昭王有救命之恩,还为他孕育了一双儿女,还供他读书,放在普通人家,就是下辈子当牛做马的恩情,可是对方不是普通人,人家是龙子凤孙。

    院外的众人目光顿时集中到卞子晋、昭王妃身上。

    昭王妃看到卞子晋果然面色犹豫了,她下意识挽住他,轻声道:“殿下,不如让妾身劝劝江妹妹。”

    “她不会听你的。”卞子晋苦笑着摇了摇头。

    昭王妃见状,呼吸一滞,攥着帕子的手不禁捂住胸口。

    她是不是高估自己了,现下这人虽然是昭王,却是没了以前的记忆,她有把握在各方面碾压江莲,原以为能轻而易举将江莲从昭王心中赶跑,可是看他现在这模样,她就有些不确定。

    她张口欲言,就听卞子晋开口道:“王妃,不若你先回去吧,三娘她现在这个状态,我不放心放她和孩子。”

    “……殿下,您这是何意?”昭王妃眼皮控制不住地跳动,“妾身此次是来接您回去的,若是您不回去,您让妾身在京城如何自处?她是你的妻?妾身呢?你我十多年的夫妻感情,我们曾经有过三个孩儿,妾身等了你六年,她霸占了你六年,妾身找谁说理去。”

    听着昭王妃的控诉,卞子晋一时无言。

    围观百姓见事情僵持在这里,互相挤眉弄眼,低声猜测。

    一开始大家以为这次昭王妃亲自上门,昭王就会回府了。

    可是看情形,昭王对江娘子的感情很深,对方一哭一闹就不打算走了。

    卞子晋苦涩一笑,“王妃,我知道你也受苦了,可是三娘在京中只有我,你是王妃,她和承运、承汐就只有我。”

    昭王妃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眼泪如注,同样委屈道:“妾身也只有殿下啊!妾身为了您,连江妹妹都忍下了,殿下没出事之前,天下谁不知道殿下与妾身琴瑟和鸣,这些事情不是殿下忘了,就不存在了。”

    “我……”卞子晋也是无奈。

    但是他觉得,此刻不宜回去,王府虽然是他的,但是他没了记忆,杨长史他们唯昭王妃马首是瞻,江莲虽然性子倔,但是心思单纯,只要他哄着,九成是站在他这里的,而且刚刚他得知江家人堵在王府,自己现在回去,估计是一团乱麻,不如先待在小院,对他名声也有益,还能稳住江莲。

    卞子晋躬身向她赔礼,然后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木门,“三娘,你让我进去,要不然我就走了!”

    听到这话,院中的哭声戛然遏制,但是门还是没动。

    众人看向昭王妃,难道昭王妃就放弃了。

    昭王妃深吸一口气,微微阖眸,两行清泪都滚落下来,让人看的心怜不已。

    “殿下,您真的打算抛弃妾身吗?”昭王妃努力憋气。

    卞子晋敲门的动作戛止,他为难道:“你们都是我的责任,但是现下三娘这边……”

    “殿下,王妃她这段时间过得也苦啊!王府没了你,就是无根之树,看着气派,其实内里虚着呢,人人都能踢一脚……呜呜,你可不能伤了王妃的心啊!”杨长史见状,给跟在昭王妃身边的嬷嬷、丫鬟使了眼色。

    这个时候,难道还让王妃唱独角戏,你们也要配合。

    眼尖的贴身嬷嬷第一个哭了起来,“呜呜……殿下,您出事时,王妃也害了一场大病,差点没了,这些年,她夜夜盼、日日盼,听到您活着时,她快高兴坏了。”

    “殿下,王妃听到您的消息后,舟车劳顿,星夜赶路,之前没来见您,是因为她生病了,担心你看到病容讨厌她……”昭王妃的贴身丫鬟知书一边抹泪,一边挡在卞子晋跟前,不动声色地将他从门口推到昭王妃身边。

    其他丫鬟得到提示,同样哭嚎道:“殿下,王妃当时病的都快起不来身了,又不敢告诉其他人,昏迷时还嚷着您的名字,奴婢看的心疼死了!”

    “对啊,就算您不心疼王妃,难道还忘了两个小殿下,您已经六年没见小殿下了,说不定见到他们,您就想起来了。”

    ……

    江莲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再次嚎起来了,“卞子晋,你今儿有良心的话,就别抛下我们娘三!否则我们娘三死在你面前。”

    江承运、江承汐两个孩子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哭,但是刚刚娘说了,只有哭,才能让爹爹不被抢走。

    卞子晋听着墙里墙外的哭声,此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他最终对昭王妃歉意道:“王妃,三娘、承运、承汐更需要我。”

    “王爷……我呢?”昭王妃身子晃了两下,呆呆地看着他。

    “对不起。”卞子晋抿了抿唇,转身拨开堵在面前的王府下人,来到门前抬手敲门,“三娘,你让我进去。”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江莲红着眼,将他拉了进来。

    卞子晋迈步之际,就听到身后传来传来惊呼声,“王妃!”

    他下意识扭头,就看到昭王妃已经倒下去了,还好身边的嬷嬷接住了她。

    江莲眼睁睁看着进来的男人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一把将昏迷的昭王妃抱起来,见杨长史他们宫想要将人引到马车上,她连忙拉着卞子晋,让他将昭王妃抱进屋,吩咐王府下人去请大夫。

    杨长史和嬷嬷傻眼,这和他们设想的不一致啊!

    ……

    围观的百姓看的是一惊一诧,眼看着江娘子占了上风,谁知道昭王妃力挽狂澜,直接两眼一闭晕了,然后昭王妃不仅没将昭王、江娘子一家带回王府,反而她被带进了小院。

    众人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谁赢了?

    ……

    霍瑾瑜听完事情经过后,也疑惑:“到底谁赢了?”

    檀菱说道:“奴婢觉得应该是江娘子吧。”

    之前大家都不看好她,可是现下昭王还是没回王府。

    是的,那天昭王妃昏迷后,江莲请的大夫诊脉结束后,杨长史他们再三跪求昭王回去,奈何昭王不答应。

    杨长史原想诓昭王送昭王妃回去,等到了王府后,打算将人强硬留下来。

    谁知道他忽视了还有江家人。

    最后昭王没留下,江家人反而进了王府。

    因为是昭王的吩咐。

    据说杨长史他们是欲哭无泪。

    韩植:“陛下,现在昭王在京中的名声可好了,都说他重情重义。”

    霍瑾瑜闻言淡定道,“哦。”

    韩植有些急了,“您就任由昭王这样吗?”

    “俗话说清官难判家务事,朕有什么主意,果然就是没了记忆,性子也没变。”霍瑾瑜感慨了两句,“对了,朕听闻,明日太妃要见他们?”

    听到这话,韩植一下提起精神,“陛下,您说明天,昭王会和谁一起进宫?”

    霍瑾瑜:“多半是江莲,对了,昭王妃如何?”

    韩植顿时笑了,鬼鬼祟祟道:“奴才打听到,昭王妃没事。”

    霍瑾瑜扬了扬眉,在她的预料之内,当时那样的场景,确实晕了比较好。

    ……

    昭王、江娘子、昭王妃之间的事情极大丰富了京城百姓的茶余饭后时间。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褚青霞都吃瓜十分积极,给她的工作报告末尾都要询问几句关于昭王事情的近况。

    霍瑾瑜表示,她在深宫大内,吃的也是二手瓜,褚青霞与其问她,不如自己去找。

    ……

    如霍瑾瑜猜测的那般,昭王带着江莲还有两个孩子进了宫,昭王妃晚他们半刻钟进宫,双方虽然一前一后进宫,但是一起在崔慧太妃的宫门前集合。

    四公主挽着崔慧太妃的胳膊出来时,就看到有些尴尬的一幕。

    江莲带着两个孩子站在昭王的左侧,昭王妃带着她的两个孩子站在昭王的右侧。

    四公主顿时眼皮直跳,这以后怕是有的闹了。

    崔慧太妃也是头疼,打量了自己儿子一圈,没看到吃苦,就是年纪看着大了,离开了五六年光景,这副样子也挺好的。

    然后将目光着重放到江莲身上,小姑娘看着有些紧张,眉宇间满是倔强,相貌比起昭王妃来说,清秀有余,不算绝色,想起她家不仅救了霍铉,还收留了他,并且成了亲,崔慧太妃神色就变得更加软和了。

    “你们都来了,快进来吧。”崔慧太妃招手,一手拉了一个儿媳妇。

    四公主跟在后面,牵着江莲的两个孩子,昭王有心想去牵昭王妃的两个孩子,被他们躲过去了,只是老实跟在昭王身后,昭王看着空荡荡的掌心,神色有些暗淡。

    四公主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

    昭王没了记忆,昭王妃的两个孩子六年中同样没有爹。

    众人坐下后,江莲有些结巴地说了当年如何找到昭王,两人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崔慧太妃认真听完,询问江莲想给两个孩子改姓,让他们上皇家玉牒,不知道江莲是否愿意。

    江莲当然愿意,连连点头。

    四公主笑道:“说来,也是巧合,母妃,你看小承汐的名字改了霍姓以后,和尧汐是不是很像,看来五弟心中还是想着祐临、尧汐的。”

    崔慧太妃含笑点头。

    昭王微微侧头思索。

    江莲则是将女儿抱紧了,警惕地看了看坐在崔慧太妃下手的昭王妃。

    昭王妃含笑应下,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等到妹妹进了王府,就让尧汐带着她去玩。”

    江莲抿了抿唇,没有应声。

    傍晚,快离开时,崔慧太妃劝道:“现下京城许多人在看你们热闹,你们三个就打算这样别下去,有什么事,关上门自己解决,总比让其他人看笑话好。”

    江莲侧头道:“娘娘,您说的这些,我知道是为我们好,但是真关上门了,我担心我们娘三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崔慧太妃:……

    她正要开口,手中一紧,垂眸看到四公主握住了她的手。

    四公主给了她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五弟自己的家事还是要自己解决,母妃过多插手,日后出了事,先不说旁人会不会怨她,她自己恐怕就要自责。

    昭王妃笑容温婉:“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我之间真要弄个你死我活。”

    “你死我活可不是我说的,你是王妃,我是平民小百姓,该怕的应该是我。”江莲丝毫不怵。

    昭王妃:“殿下现在失忆,宁可和你挤在小院,都不愿意回王府,对了,你是不想回,可是你让自己的父母族人占了王府,妾身又向谁说理去?”

    江莲:“我爹我娘是关心我,担心他们的姑爷,否则他们也不会大老远从濉溪过来。”

    昭王妃:“他们在王府大吃大喝,将王府弄得一团糟,难道不是受到妹妹的挑拨和暗示吗?”

    江莲:“不要动不动喊‘妹妹’,我不觉得自己比你低。”

    昭王妃冷嗤一声:“我乃先皇赐婚,殿下八抬大轿娶的王妃,难道地位不如你?”

    ……

    殿内众人见她们两个又起口角,顿时无奈。

    昭王一时也插不上口,脑门开始疼了。

    崔慧太妃没见过这场景,也没有经历过,景元帝在时,无人能敢逾越邓皇后的地位,她性子也比较安静,勾心斗角压根没经历多少。

    四公主心中叹气,对于昭王此事也是爱莫能助,能做到只能是安抚好崔慧太妃了。

    就这样,直到他们离开,昭王对于会不会回王府还没有定论。

    崔慧太妃送她离开后,一手搭在四公主手上,叹气道:“不知道这场闹剧何时才能结束?”

    四公主也是叹气:“这两人位置不好说,总要有人让步。再说我朝没有平妻一说。”

    民间所说的“平妻”不过是一种自创,一些在外经商的商人为了哄骗外地所娶女子的说法,可能一些地方会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说法,但是官方不认,若是已有妻子再娶,还会受到刑罚。

    “你让苏辰仪与江莲平妻,那时候才会真正天下大乱。”崔慧太妃忧愁道。

    四公主:“可是难道就一直这样僵持,陛下那边也不会允许吧。”

    “唉!”崔慧太妃只能再次叹气。

    ……

    宣王自从成了麒麟研究院的总院长后,也算是尽职尽责,并没有过多更改麒麟院的规定,对于东西院一视同仁,本着多劳多得的原则,谁研究出了东西,就多给奖赏。

    对于东、西两院内部的事情,他不管,反正那些他也不懂。

    宣王在和霍瑾瑜报告完麒麟研究院的近况后,两人聊起其他事情来消磨时间,缓和放松脑子。

    当然昭王的事情跑不了。

    霍瑾瑜:“说来,朕还收到御史的弹劾,弹劾昭王有妻再娶,此乃重婚罪,应该受到惩罚,以儆效尤。”

    宣王挑眉,“重婚?该罚什么来着?”

    韩植在一旁提醒道:“宣王殿下,要杖一百。”

    “嗯,要不这样,这一百杖让江莲打了,他们之间和离,陛下,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宣王饶有兴致道。

    这些日子,京城的人都在看昭王的乐子,打赌他什么时候回去。

    前段时间,昭王带着江莲、昭王妃进宫看崔慧太妃后,大家以为昭王应该回王府了,谁知道昭王仍然还在小院子与江莲住着,至于昭王府那里,那群江家人也住了下来,期间王府传出不少江家人霸凌王府下人、偷盗、占王府侍女便宜的事情,两日前,听说昭王妃被江母气病了,这两日一直养病。

    在这期间,杨长史则是每天一天两趟往昭王那里跑,想要劝他回去,可是昭王都不曾答应。

    许多人不由得佩服昭王的耐心。

    霍瑾瑜则是若有所思,虽然宣王说的内容不靠谱,这法子可以试一下。

    宣王又道:“陛下若是下不了手,可以告诉御史霍铉没犯错!”

    霍瑾瑜疑惑地眨了眨眼。

    御史弹劾昭王有妻再娶,昭王与江莲也是名副其实的婚姻,在当地都有记录。

    等一下……娶?

    卞子晋是上门女婿,按照民间理解应该是“嫁”。

    霍瑾瑜嘴角微抽,“不管是娶还是嫁,霍铉现下都有了两个妻子,你这说法太牵强。”

    宣王却笑了,因为陛下懂他的意思。

    ……

    下午的时候,韩植又带来了消息,昭王妃病重,她的两个孩子亲自去东福米巷小院去请昭王,昭王就劝着江莲带着孩子一起回王府了。

    霍瑾瑜愣了一下,“就这样?”

    韩植夸张地捏着兰花指:“就这样。昭王殿下归位,也立足了姿态,江娘子和江家人过上了富足生活,皆大欢喜啊!”

    “皆大欢喜吗?”霍瑾瑜微微蹙眉,她倒不觉得。

    毕竟江莲的身份还没有一个定论,她就担心出了事。

    霍瑾瑜想了想,命人将昭王和江莲宣进宫。

    昭王得到消息后,有些诧异,除了殿试那次,陛下后续不曾宣他觐见,传达旨意和赏赐都是乾清宫总管韩公公。

    江莲也有些忐忑不安,因为她这是第一次见皇帝,在他们这些地方百姓眼里,见到皇帝的难度堪比见到神仙。

    一路上,昭王不停叮咛江莲见到陛下时,要克制,不要吓到陛下。

    若是惹怒了陛下,不止她,就是他还有江家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江莲当然知道,谁不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话本、折子戏中皇帝最喜欢诛九族了。

    到了乾清宫,昭王与江莲伏地叩拜,“陛下万岁万万岁!”

    “平身!”霍瑾瑜背对着他们站着,负手欣赏侧殿墙壁上的山水画。

    昭王与江莲小心起身。

    江莲偷偷瞄了一眼霍瑾瑜的背影,心想和戏文的流程差不多啊,不知道陛下长什么样子。

    她来到京城,百姓们都说当今圣上长得好,她还没有见过。

    “皇兄归来,朕与你兄弟二人还未曾见过面,进入听闻皇兄你回了王府,所以宣尔等入宫见一下。”霍瑾瑜转身,唇角微勾,正好和江莲的眼睛对上。

    江莲瞪大眼睛,连忙低着头,心脏咚咚跳,心想,京城的百姓说的没错,陛下果然长得好看个,跟神仙似的,她之前以为皇帝应该和昭王有几分相似,看着两人似乎没多少相似的。

    昭王连忙道:“多谢陛下关心,臣的王妃病重,王府需要人主持大局,是故臣才回去的。”

    “皇兄不必这般紧张,朕今日喊你来,不算兴师问罪的,而是询问你如何处置你与江娘子之间的事情。”霍瑾瑜在龙塌上坐下,示意他们二人也坐下。

    昭王、江莲望了望霍瑾瑜,最终小心翼翼坐在椅子上。

    内侍给他们上了点心和茶。

    霍瑾瑜直入正题,“皇兄,苏辰仪是你的王妃,江娘子是你的妻,你要如何选择?”

    “……”昭王回头看了看江莲,对方脸上果然满是紧张。

    “陛下,臣……臣不知,臣虽然成了昭王,但是没有过往的记忆,在我心里,我仍然是卞子晋,三娘她是我的妻,但是王妃她也等了我许多年,我一个都不想辜负。”昭王面色艰难,深情地看着江莲。

    “子晋。”江莲被感动地眼泪汪汪,“我也不会负你。”

    “咳!”饮茶的霍瑾瑜听到这话,差点被茶水呛到。

    江娘子,你长点心吧,现在你还想“负”他,他不“负”你,已经是烧高香了。

    “陛下!”韩植担忧地看着她。

    霍瑾瑜摆摆手,将杯盏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唇边的茶渍,“皇兄,你的‘不辜负’办法是什么?现下你回了王府,江娘子的身份如何处置?”

    “这……”昭王一脸纠结,拱手道:“陛下,这两日我也在想此事,但是实在没有万全之法。”

    “哦!”霍瑾瑜望向江莲,“江娘子,你救了皇兄,你与他的婚姻也是明媒正娶,过了官府,你有什么诉求?”

    昭王顿时皱眉:……

    陛下这说法不像是站在他这边的。

    “陛下,我能成为子晋的平妻吗?”江莲期待地看着霍瑾瑜。

    她来之前,子晋曾经说过,如果可能,他会祈求陛下开特例,让她成为他的平妻。

    “不行,我朝没有‘平妻’,那些不过是一些薄幸花心男子哄骗女子的说法。”霍瑾瑜淡然道。

    “……”昭王听得眼皮直跳,他总觉得心口中了一箭,陛下这话是不是嘲讽他的。

    “这样啊。”江莲脸色变得黯淡,勉强挤出一丝笑,“陛下的意思,是要我做妾吗?”

    “三娘,不要对陛下无礼。”昭王沉声斥道。

    江莲扭头,眼眶默默凝了泪。

    “皇兄不要难为她了。”霍瑾瑜摆摆手,制止了昭王,目光落到江莲身上,“江娘子,你要知道,你与皇兄这事不能拖下去,朕有三个法子,你选一个。”

    “陛下请说。”江莲屏息凝视,大气都不敢出。

    昭王也紧张不已。

    霍瑾瑜竖起一根手指,“一,朕封你为昭王府侧妃,屈居苏辰仪之下,你若愿意,皆大欢喜。”

    江莲咬了咬唇,没出声。

    昭王神情有些失落。

    霍瑾瑜接着竖起第二根手指,“二,皇兄与苏辰仪和离,迎你进府当王妃,你要知道,昭王只能有一个王妃,平妻不会有。”

    江莲和昭王都一副愕然之色。

    “还想听第三个办法吗?”霍瑾瑜收起了手指,含笑看着面前二人。

    昭王:……

    江莲深吸一口气,“陛下,第三种是什么?”

    “第三法,你应该也能猜到,就是朕允许你与卞子晋和离,会让皇兄允诺给你丰厚的赔偿。”霍瑾瑜缓缓道,见江莲面色越发颓靡,话音一转,“不过皇兄一人娶两妻,在我朝属于重婚罪,按律应该打一百杖,然后与后娶之妻和离,你若是不甘心,这一百杖不如你来打,事后和离,如何?”

    她话音落后,就见江莲、昭王都傻眼了。

    昭王干笑两声,“陛下是在开玩笑嘛?”

    “皇兄觉得呢?”霍瑾瑜抬眸反问。

    昭王额头渐渐沁出细汗,扭头就看江莲若有所思的模样,额头细汗更多了。

    霍瑾瑜见状也不催促,“法子朕已经说了,朕也不催你们,一月后,你们可以给朕答复。”

    一个月足够让江莲认清昭王府的生活。

    江莲听到这话,面上有些无措。

    在她认知里,皇帝是天底下最大的官,冷酷无情,碾死她这样的人就好像蚂蚁一般,未曾想长得好,也好说话,和话本、戏文里的昏庸好色的皇帝不一样。

    如果霍瑾瑜知道她的想法,肯定是满脸问号。

    自她登基以来,虽然不能说海清河晏,百姓也算安居乐业吧,到底哪个地方的人骂她昏君的。

    霍瑾瑜说完这些,就让韩植将他们送出去了。

    她能做到只有这些。

    ……

    四月上旬,宫中下旨,任命米开城为冀州知府,即日上任,而内阁学士应阳羽成为新一届内阁首席,除了米开城,霍瑾瑜还将另外两名内阁学士也派到地方历练。

    昌宁二年被派往地方历练的三名原内阁学士也都做出了成效,虽然有一人有些小过错,不过大方向可以算是清廉自守,受到地方百姓的爱戴。

    霍瑾瑜将其中两人派往两广地区做知府,接下来,她要大力发展珠三角的贸易,还有赋税改革也打算从两广地区开始。

    另外一人则是派去了南海水师,负责水师的军需与后勤调配,接下来一段时间,她需要水师军需处的负责人靠谱、廉洁、足够让她信任。

    同时南海水师那边来报,他们为石头舰打造的护卫舰队也已经配备完整。

    石头舰主要船体弄好以后,还需要配备其他零件,以及拱卫它的护卫舰不能缺少,它行驶在海面上主要是当做最后的杀手锏,不需要天天用大炮打蚊子,单是在海面,就能足够震慑对方。

    加上石头舰造价太贵,水师那边也不舍得让它去和其他大船硬碰硬。

    所以没等霍瑾瑜这边提醒,梁国公就自己想出了配备护卫船只的想法,霍瑾瑜根据后世的一些见闻,也提供了一些建议。

    后来经过商讨,确定给石头舰配备一艘大战船,四艘中等战船,六艘小战船,除了这些,还需要配备五艘补给船,这样才能支撑石头舰远洋航行。

    霍瑾瑜在确认舰队就位后,给南海水师下了旨意,让他没事可以出海逛逛了,尤其东夷岛附近。

    若是出海遇到袭击的倭寇和海盗,不必手软,让那些人见识一下南海水师的威风。

    四月下旬,南海水师传来消息,说是三百余倭寇意图袭击抢夺石头舰,被他们击溃,确定人往东夷岛去了。

    霍瑾瑜接道消息后,大怒,在早朝上发了好一阵脾气。

    霍瑾瑜表示,东夷岛的倭寇往年都是小规模,最多也不过一百余人,这种还是凤毛麟角,多数都说一二十人,根据东夷岛的情况,三百人的规模,足以称得上国战,这是对景朝的挑衅,必须反击。

    众臣:……

    所以陛下终于打算对东夷动手了吗?

    第66章

    朝堂上的臣子甚少有缺心眼的,陛下还专门为东夷岛唱了一出大戏,就是为了师出有名。

    石头舰什么样子他们都见过,那么庞大、全身还是用钢铁制作的,在海面上,简直比银山还耀眼,为此兵部和南海水师还给它配备了护卫船、驱逐船,在外海上惹人觊觎是迟早的事情。

    就算是三岁小儿也知道,这样的船行驶到外海后,肯定会引起不少人争抢。

    三百人的规模确实不少,但是不是正规水军,不会对石头舰形成损失,战报中也说了,已经全歼全部倭寇了。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要不要配不配合陛下唱戏?

    陛下和兵部准备了两年,原以为去年会开始,能忍到今年,已经是让他们吃惊了,就跟了吧。

    兵部尚书见状,第一个出列,开始痛陈倭寇这些年做的恶事,还有东夷岛的不作为,对周围藩国的影响,最后总结,朝廷必须要找回场子。

    吏部尚书还有大理寺卿接连出列赞成。

    其他文武官员也纷纷赞同。

    霍瑾瑜满意一笑,下令兵部与南海水师枕戈以待,应战倭寇,同时派使臣上东夷岛对岛上的两个幕府将军问责,若是结果不满意,东夷岛将要承受朝廷的雷霆之怒。

    众臣山呼万岁,对此事没有反对。

    毕竟陛下打的不是没有准备的仗,无论是船还是水军都准备好了,而且现在国库也充足,打了此仗,也能更一步控制东海区域,保护东海各地番邦属国的安全。

    打了这次仗后,也能进一步加大对东夷岛银矿的开发。

    霍瑾瑜这边下了命令后,梁国公那边很快就接到命令,也没挑选什么良辰吉日,现下是四月,海域风平浪静,甚少恶劣天气,四五月份是最好的出海时候,所以梁国公也不耽搁了,当即命令士兵出击。

    对于东夷岛的热闹,除了沿海许多长年受倭寇侵扰的地区比较关心外,在内陆地区并没有引起多大反响。

    除了这些,大家比较关心的是据说朝廷将要在两广地区试点的赋税改革,这可是关系他们的生活的大事。

    霍瑾瑜选择两广地区试点,是因为那里商业活动兴盛,经过这两年的发展,生产总量已经已经超过江南地区,这个结果让朝中不少人瞠目,过往大家都说江南地区富庶,可是现下两广地区凭借海贸轻易就追上江南地区了。

    今年开年以来,不断有官员呼喊“重农抑商”,担忧任由两广地区的商业发展,恐怕会影响朝局稳定,农民不事生产,容易造成混乱。

    霍瑾瑜知道,这些人说出这话,可能有自己的私心,但是说的许多事情也有道理。

    但是所有事过犹不及,良好的商业发展也会促进社会发展,尽早实现原始的资本积累,才能让发展更迅速。

    她自然不会允许国内的商业失控,现下不用担心这件事情。

    针对税赋改革,霍瑾瑜现下有两个想法。

    一个是大名鼎鼎的一条鞭法,将所有税赋合并,简化税收制度,按亩折银缴纳。

    另外一个是摊丁入亩,此法和一条鞭法一样,也是将税收由繁至简的改变,摊丁入亩可以说是一条鞭法的进阶版,它彻底废除了人头税。

    是直接实行摊丁入亩,还是循序渐进,先在地方试行一条鞭法,然后变成摊丁入亩,虽然两者的终点都是摊丁入亩,但是过程不一样,民间百姓给与的反应也不一样。

    经过六部商讨,户部尚书觉得,现下虽然国库比较殷实,但是朝廷花钱的地方太多,陛下现在全国各地都在修路,这方面耗费太大,丁银税还是需要的,不如先实行一条鞭法,等到朝廷不再缺钱后,再实行摊丁入亩。

    其他大臣也赞同户部尚书的说法,没有人比户部尚书更懂全国的土地财政了。

    大家统一意见后,决定现在两广地区实行税赋改革,实行一条鞭法,下半年推广到全国。

    一条鞭法的目的在于统一赋役,限制苛扰,避免地方官员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当然这种事对于一些偏僻的偏远地区,地方可能还是土皇帝的做法,别说古代,就是现代一些偏远山村,地方村官也是这副姿态,胡乱收费,这点霍瑾瑜只能派人加强监管和巡查。

    一条鞭法公布时,恰逢两广地区在种第二茬红薯。

    二月份的时候,南方大部分第一茬红薯成熟了,红薯无论在产量、还是口感方面,都让百姓们疯魔了,因为红薯的丰收,今年两广地区的游神节也格外热闹,百姓们都乐呵呵的。

    今年南方地区的优质红薯大部分都被官方收购走了,这些红薯要送到其他地方充作薯苗,四月份的这一茬就是百姓为自己种的了。

    南方的许多地方都暂时改种红薯,现下红薯还没有全国推广,物以稀为贵,许多地方价格比较高,加上最近朝廷修了不少水泥官路,极大降低了行程,红薯也好存放和运输,送到外地去卖,幸运的,一趟就能赚到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之前霍瑾瑜在沿海地区发布了海外寻种的悬赏令,红薯的出现,让百姓对剩下的良种更加深信不疑,一些大船商甚至打算暂停一部分海上贸易,专门派人去寻找海外高产作物。

    毕竟虽然赚钱难,银子也惹人喜欢,但是这些哪有光宗耀祖,在族谱单开一页来的风光,只要找到了海外良种,朝廷有重赏,天下百姓吃到这粮食也会感念恩德,修桥铺路造福的是乡里乡亲,找到良种,就是天下万民,得到的功德更多。

    霍瑾瑜听说后,十分期待。

    但愿她今年能得到好消息。

    而一条鞭法的推行,让两广地区的百姓对朝廷更加感恩戴德。

    新赋税政策是实实在在的惠民政策,尤其两广地区的贸易比较繁荣,许多人家都有家族作坊,都或多或少地参与贸易活动,不似一些偏僻地方百姓,大多自给自足,以物易物,对新赋税政策接受很是顺畅,加上宣王之前刚刚结束地方屯田巡查,地方士绅官员的阻碍很少。

    新赋税政策顺利试行,让霍瑾瑜心情愉快,她打算就这样由南到北推行。

    ……

    四月底,虢国公上奏,请求让第一军事学院的学生能出海学习海战,为未来独自作战提供经验。

    霍瑾瑜看到折子内容后,微微蹙眉。

    第一军事学院最早的学生已经学了差不多三年,每年年底,她都会带着朝臣去检阅他们的训练成果,虽说现在练出了人样,但是让他们去海上,她还是有些不确定。

    这群人在陆地上能跑稳,已经让她满意了,再多就不奢求了。

    霍瑾瑜仔细看了看折子,虢国公派的人也不多,就五十名,有勋贵子弟,也有昌宁四年进入学院的中低级将领,其中就有一个她比较熟悉的庞宽。

    根据军事学院规定,中低级将领根据级别只需要学习一年即可,少数特别的的军种,需要学习两年,至于学生又是不同的规定。

    庞宽是去年来到军事学院的,在学院中混的如鱼得水,虽然来自较为偏远的冀州,出身普通,但是也没有多少人敢欺负他,大家对于他的“幸运”比较好奇。

    霍瑾瑜没想到这次庞宽也报名了。

    ……

    报名?

    只能说陛下想多了。

    庞宽表示,他是被迫报名的。

    前有毅王的大孙子霍雏凤,后有顾问处学士徐於菟的妹妹,军事学院唯二的女学生徐衔蝉逼着,他只能报名了。

    想他一个西北的旱鸭子,之前因为陛下的一句戏言,现下凫水速度在冀州军营中排前十。

    在边城待了两年,原以为陛下将他忘了,谁知道毅王后脚就将他丢来京城,让他进入红螺山军事学院学习。

    他该感谢毅王没有将他丢到南海水师那里,最起码现在还给他一个过渡。

    他现在祈祷,陛下将虢国公的要求驳回,他打听过了,南海水师出海后,那是屡战屡胜,如入无人之境,早年十分猖狂的倭寇比鸭子还好打,压根不需要他们去。

    谁知道,他昨日才给佛祖上了香,后脚学院就下达了集结令,陛下准许军事学院的学生观战学习。

    为此庞宽得出一个结论——临时抱佛脚不可取。

    ……

    军事学院教师办公楼前,庞宽看着布告栏上的名单,嘴角不停抽搐。

    徐衔蝉见状,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怎么了,难道你想反悔?”

    庞宽抹了一把脸,对上徐衔蝉警告的眼神,咬牙切齿道:“怎么可能,我是太惊喜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海呢!听说最大的海鱼比船还大……呵呵……我可真开心啊!”

    徐衔蝉点头,“我也没见过海,你说这次咱们给陛下捉个大鱼回来如何?”

    听到这话,霍永安也急了,“我去求陛下,我也去。”

    他不会凫水,所以名单没有他。

    徐衔蝉:“你又不回凫水,陛下不会答应的。”

    霍永安脸色更垮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大不了我马上学。”

    霍雏凤:“可是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就算你会凫水,陛下还是不会答应,你就不要想了。”

    霍永安要想出海,不仅要会凫水,还要过陛下和四公主那关。

    “……”霍永安面上更加郁闷了。

    其他人见他这样,纷纷嬉笑着安慰他,表示如果抓到了大鱼,就给替他多捅两刀,就当替霍永安出手了。

    庞宽则是面露艳羡,他多想像霍永安这样老实享福,奈何实力不允许啊,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徐衔蝉见状,一手压在他的肩膀,冷飕飕道:“你想什么呢?”

    庞宽连忙道:“好汉饶命,我就是担心咱们会不会遇不到鲸鱼。”

    之前课堂都教了,海中最大的鱼叫鲸鱼,比一些船都大,掀起的海浪比城墙还高。

    徐衔蝉闻言,挑了挑眉,“有你在,你要你想,肯定会遇到鲸鱼的。”

    庞宽干笑两声,“如果见不到,小猫你能不能放过我?”

    听徐衔蝉这语气,如果找不到鲸鱼,就是他心不诚了,

    “你觉得呢?”徐衔蝉似笑非笑道,“咱们是同窗,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你说呢。”

    庞宽:……不,他都不相信他自己。

    ……

    得到通知后,徐衔蝉回到女生宿舍去收拾行李。

    回到宿舍时,霍芊芊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无聊地撕着柳树叶,看到她回来,连忙坐起身,“衔蝉,你回来了。”

    徐衔蝉好奇道:“不是说恭王妃病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昨日恭王府的下人来到学院,告诉霍芊芊恭王妃病重,所以霍芊芊就请假赶紧回去了。

    “别说了,母妃学坏了,居然装病。”霍芊芊听到询问,再次倒在躺椅上。

    徐衔蝉拎过来一把椅子坐到她身边,“怎么了?恭王妃不是一向宠你吗?”

    霍芊芊叹气,“你知道母妃骗我回去干什么吗?她要我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参加春游会,我才不愿意呢,所以就回来了。”

    徐衔蝉明白了,恭王妃是在催婚啊。

    “恭王妃也是心疼你。再说你现在不是回来了,恭王妃也没说什么。”徐衔蝉将被霍芊芊摘的光秃秃柳条抽出来,开始给柳条剥皮,“咱们都到了适婚的年龄,确实要考虑一下,要不今年三院竞赛时,你挑一个,太学那边都是你的亲戚,完全排除,但是国子监的学生可不少,难道就没有你满意的?”

    “我是要入赘的,你觉得那群国子监的学生愿意。”霍芊芊给了她一个白眼,忽而想到了什么,再次起身,夺回柳条,轻轻一掰,弯成一个弦月,“你呢,徐探花不催吗?”

    徐衔蝉闻言挠了挠头,“我哥自己都嫁不出去,没脸催我。”

    其实也催的,但是和她不好讲道理,加上他事情忙,所以催的不狠。

    霍芊芊听得嘴角狠抽,“让徐探花听到你这话,恐怕你要遭罪了。”

    “他打不过我。”徐衔蝉拍拍胸脯。

    霍芊芊闻言再次给了她一个白眼,“你放心,徐探花肯定是不愁的,但是你吧……”

    徐衔蝉见她说到一半就停了,有些迷惑,“怎么不说了。”

    “你也不愁嫁。”霍芊芊叹气,两手合十,望着湛蓝无云的天,“老天爷,求您给我一个听话、好看的丈夫吧,要入赘的那种哦!”

    “噗呲!”徐衔蝉忍俊不禁,在对方哀怨的眼神中,笑道:“我觉得你与其求老天爷,不如去求陛下,恭王妃见你求了陛下,说不定就不催了。”

    “真的吗?”霍芊芊有些不信。

    徐衔蝉两手一摊,“我是开玩笑的,陛下日理万机,估计不会理你。”

    霍芊芊素手捏着下巴,“陛下若是理我,我得一个满意听话的夫君,不理我,我又没有损失。”

    她直接打了一个响指,“我要去求陛下!”

    徐衔蝉:……

    她总担心会弄巧成拙。

    ……

    霍芊芊没办法给霍瑾瑜送折子,只能自己去当面求他了。

    霍瑾瑜听完霍芊芊的请求后,目光落到她身上,看着活泼俏皮的少女,她叹了一口气,“芊芊,朕不是神仙,婚姻大事你还是最好自己做主。”

    霍芊芊跪在地上,缩着头,蔫了吧唧道:“可是我找不到满意的。”

    “难道你想要朕给你开个全国选夫?”霍瑾瑜扶额头疼,“若是不想嫁,不用急,你年纪还小。”

    霍芊芊闻言,小声道:“我都过二十了,不小了。”

    “嗯……听你这语气,你是期待朕给你随便指个人嫁了。”霍瑾瑜眼睛微眯,声音沉沉。

    听到话语的威胁,霍芊芊连忙摆手,“陛下,您指个人嫁给我,不是我嫁出去,我一定会对他好的。”

    “想的美,自己下去纠结吧,朕才不管。”霍瑾瑜给檀菱眼神示意,将人交给她了,然后低头处理政务。

    檀菱见状,微笑上前,“郡主,陛下说了,婚姻大事您最好自己做主,陛下又没有火眼金睛,您这太难为陛下了。”

    霍芊芊愁着眉,“我也是没办法,母妃催得紧,今年还能撑一撑,明年我就担心母妃闹起来。”

    “以恭王妃的性子,您是多虑了。”檀菱将人扶起,然后搀着霍芊芊离开。

    等人出了内殿,霍瑾瑜将手中的折子扔到一边,靠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头顶的梁柱,“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管是皇帝还是郡主,看来都要经历催婚啊!”

    韩植也是一脸担忧,“是啊,陛下,那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霍瑾瑜直起身,随手扒拉下堆叠在最上面的折子,“凉拌!”

    他们老霍家又不是没人了!就算她不成亲,还有毅王他们,宗族的人选多着呢。

    韩植:……

    说起宗族,霍瑾瑜想起了昭王的事情。

    这段时间忙着赋税改革和南海水师打仗的事情,昭王与江莲的事情许久没有听到了。

    听到霍瑾瑜的问题,韩植也说了自己知道的。

    那日昭王和江莲觐见霍瑾瑜结束后,回到昭王府,一开始江莲和昭王妃之间还算平静,两人大概都在提防对方,顶多也就是小摩擦,没闹出大动静。

    后来昭王妃的母亲带着两名孙女也来到了府上,待了还不到两天,就爆出江莲的小侄子意图非礼昭王妃的侄女事件,江莲的小侄子差点被王府下人给废了,就这样也是打的暂时起不来身。

    这件事拉开了序曲,而后王府各种事件频发,就连江氏的老家也出事了,据说祖坟被人挖了,江父老家的宅子半夜遭遇野猪群骚扰,毁了大半,良田也被人毁了一百多亩……江父、江母无奈,只能带着大女婿先回去,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两伙盗匪,若不是过路商队相救,恐怕人就没了。

    韩植小声道:“奴才查了,在卞子晋的身份爆出那段时间,濉溪的当地知州换了,对方是苏源的侄女婿,与苏氏往来密切。”

    霍瑾瑜抿了抿唇:“还有呢?”

    韩植说道:“半月前,江娘子与昭王妃的母亲发生摩擦,江娘子可能情绪波动太狠,小产了,听大夫说,孩子不到两个月,应该是来京城后怀上的。”

    韩植心中也在叹气,如他所料,江娘子斗不过昭王妃他们。

    江家人一时的胡搅蛮缠能站的上风,可若是旁人不再与你讲道理,使了其他招数,以势压人,江家人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韩植:“江娘子小产后,就将江家人都轰出王府,让他们回老家,陛下,你说江娘子打算孤军奋战吗?”

    霍瑾瑜叹气,想了想,“等到檀菱回来,你让她去和四公主通个气,想办法将江莲保住吧,女儿家流产太伤身,小月子总要坐好。”

    四公主是昭王一母同胞的姐姐,她如果出手,昭王妃和苏氏也会有所收敛。

    ……

    恭王妃听说霍芊芊去麻烦霍瑾瑜,不仅将人训了一顿,还打算给她办两场招婿宴。

    霍芊芊:……

    檀菱接到旨意后,去了四公主府一趟,送了一些赏赐。

    她离开后,四公主就去了昭王府一趟,与昭王说了一些话,然后就将江莲还有她的两个孩子接到了公主府。

    到了公主府,四公主扶着江莲下车,看着对方瘦了一圈的模样,叹气道:“你这是何必呢!”

    荣华富贵哪有那么好得到的。

    江莲眼泪控制不住,哽咽道:“多谢公主殿下帮忙。”

    “娘亲不哭!”江莲的女儿见她哭了,垫着脚想要给她擦眼泪,可是她小小的个头,才到江莲的膝盖,使劲跳也没办法碰到江莲。

    “娘娘不哭,承运帮你打坏人。”小儿子也急的扯着她的衣服。

    “承运!承汐!”江莲看到这一幕,鼻头一酸,眼泪又哗哗落下来。

    四公主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人有时候要知足,你有了他们已经足够了,至于其他,不能太过苛求了,要审时度势。”

    “我……本来求得就不多,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他考科举。”江莲苦笑。

    四公主吩咐侍女将江莲送到为她准备好的房间,江莲靠坐在床上,望着四公主,“公主殿下,原先我以为凭借我和子晋……不,昭王殿下这些年的感情,应该能在王府站稳脚跟,谁知真应了那句话,靠山,山塌!靠树,树倒!靠人,人变了!”

    “怎么能这样……就几天,他就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他的记忆也没有恢复,怎么就变成昭王乐。”江莲歪头靠在床帐上,仰头看着悬在上面的同心结,“还是他一直都是昭王,只是我没有看清。”

    “……你不是已经说出答案了吗?”四公主微微蹙眉,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也不知道如何劝她。

    江莲吸了一下鼻子,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殿下说的没错,是我不死心。”

    “不管如何,你与霍铉还有两个孩子,这层关系是割舍不掉。”四公主柔声道。

    “是啊,我还有承运、承汐。”江莲坐直身子,她深吸一口气,望向坐在床边的华服女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公主殿下,其实,我还有退路,上月我与昭王进宫觐见,陛下给了我三种选择,现在看来,从始至终,我都只有一种选择罢了!”

    “什么选择?”四公主惊诧,乾清宫的女官没说过这事。

    江莲闻言,垂眸笑了笑,想起当时那位长得好看的陛下的言语,她唇边的笑更大了,“陛下当日给了我三种选择,一是让我当侧妃,二是昭王将昭王妃休了,让我当王妃,三是允许我与昭王和离,并且给与补偿。”

    四公主微微点头,确实就这三种选择,听江莲这语气,恐怕是要选第三个选择。

    江莲继续开口道:“陛下还说,昭王有妻再娶是犯罪,理应杖一百,如果我愿意和离,允许让我亲自动手行刑。”

    “行刑……什么意思?”四公主神情一滞,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江莲抬头,快要瘦脱相的脸颊细纹因为嘴角的弧度愈发多,“就是殿下想的那样,陛下承诺我,我可以亲自行刑。”

    “陛下多半是开玩笑吧。”四公主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江莲的体质不同于其他大家闺秀,估摸着平时练出不少力气,现在又是这种状态,她担心若是气狠了,真的将霍铉打出个好歹。

    “君无戏言,陛下不会诓骗我一个小民。”江莲平静道。

    昭王若想她手下留情,就管好他的王妃,否则她不介意鱼死网破。

    四公主:……

    ……

    竖日,四公主就进了宫,将江莲的话说与崔慧太妃听。

    崔慧太妃听完也傻了眼。

    江莲与昭王和离没问题,但是若是江莲真的要亲自行刑,陛下说不定真不会阻拦,到时候昭王的脸面真是被踩到地面。

    她用力按了按涨疼的太阳穴,“云秀,既然江莲在你的府上,你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好,尽量安抚好她,我来劝那个混账,他闹出这种事,真是还不如不回来。”

    她也听说了昭王府的动静,派人说了昭王几次,让他要管好后院。

    不知道昭王不懂,还是故意漠视,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四公主闻言,点了点头。

    等四公主离开后,崔慧太妃就给霍瑾瑜递了话,想要见昭王一面。

    昭王是亲王,她是先皇后妃,即使昭王现下失去记忆,也不能随意宣昭王进宫,总要顾忌朝野的影响。

    霍瑾瑜知道后,允许了崔慧太妃的请求。

    据说崔惠太妃将昭王骂了一顿,昭王回去后,带着东西亲自去了四公主府上。

    外人不知道昭王与江莲的相谈结果,不过昭王傍晚离开时,似乎看着不太高兴。

    ……

    霍瑾瑜对于昭王的事情没有投注太多的注意力,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两广地区的赋税改革、海外战事,还有北方地区的红薯育种与栽种。

    同时给一些偏北地区的州府提醒,不要盲目种红薯,红薯不适合在一些偏冷的地区生长,防止当地的官员为了政绩耽误农事,强制当地百姓种植红薯,耽误其他作物的生长。

    徐衔蝉、庞宽等人现在也赶往潮州,预计半月后能坐上给石头舰的补给船,到时候就能和梁国公汇合。

    ……

    五月中旬,褚青霞领导的蒸汽研究院研究出了第三代蒸汽提水机,让霍瑾瑜惊喜的是,他们居然学会给蒸汽提水机瘦身了,比原先的个头要小一半,同时还提升了提水效率,足有五丈。

    根据这个更新换代速度,就连霍瑾瑜也不确定蒸汽提水机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霍瑾瑜带着六部尚书一起参观了第三代蒸汽提水机工作的场景。

    户部尚书看着马车那么大的蒸汽提水机不用人操作,将十几米深的深井水抽出,一直到煤矿烧完,都不曾间断,顿时明白了陛下要发展这种机器的用意,比起水车、风车的环境限制,这种机器确实更方便,就是造价太过昂贵,效率太低,四五篓煤炭一会儿就烧完了。

    陛下说了,这些缺点日后经过不断研究,都会减少,他很期待。

    至于霍瑾瑜之前增加的弹簧研发与制作,目前麒麟院还在研究的初始阶段,弹簧本身的制作没有多少难度,但是要找到弹性大、硬度高的合适钢材很难,目前麒麟院他们在不断实验中。

    单是霍瑾瑜需要的那种用于减震的普通弹簧钢材都还在研究中,更高阶用于燧发枪的专用弹簧钢,更不用想了。

    没有弹簧钢,火器研究所的火铳就只能用火绳击发,想要燧石击发,就要先做出弹簧钢。

    可是……

    霍瑾瑜有些纠结地摸了摸下巴,以现在的科技,能制作弹簧钢吗?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高科技。

    不过她纠结了一会儿,很快就想通了,有这么多人才,加上她的支持,一年研究不出来,就两年、三年……要相信大家的智慧。

    看着因为研究,最近又瘦了不少的褚青霞,霍瑾瑜温声道:“褚主任辛苦了,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朕说,朕一定给你解决。”

    褚青霞挠了挠头,“陛下,微臣想知道,您要用于矿场的蒸汽提水机的标准是多少?”

    第三代提水机的提水能力都到五丈了,陛下还不满意,如果是五十丈、一百丈这种难度,她感觉这个“青鹤侯”不当也罢。

    霍瑾瑜想了想,“二三十丈吧!”

    二三十丈的提水深度应该能让矿场满意,后面他们若想有更好的效果,可以花钱投资研究,这样她也能少点压力。

    褚青霞的一口气被这个结果弄得不上不下。

    没有五十丈,她松了一口气,但是二三十丈的目标也大啊。

    褚青霞眼珠子转了转,拱手行了一礼,笑容带着许多谄媚,“陛下,您介意不介意我将提水机弄得再大些?”

    “再大些?”霍瑾瑜看了看已经比普通两乘马车大一圈的蒸汽提水机,忽然脑中一道灵光划过,明白褚青霞的心思,原来是想投机取巧。

    “哦?做多大,现在最好的提水深度是五丈,你是要比这大五六倍吗?褚青霞,到时候产的煤还不够消耗的,你觉得可以吗?”霍瑾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仅能力要达到,效率也要跟得上,否则旁人又不是傻子。

    褚青霞:……

    小皇帝一定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想什么,小皇帝都先她一步。

    随行的大臣反应过来,不禁发笑。

    ……

    霍瑾瑜回到宫中后,让工匠给她照例制作三代提水机的模型。

    临近午时,韩植来报,说江莲跪在午门宫门口,请求她与昭王和离。

    霍瑾瑜诧异,“就在午门?”

    韩植点头:“就在午门宫门口,有好多百姓围观,陛下要不要宣她进来?”

    他也没想到江娘子以这种昭告天下的姿态,这是彻底与昭王撕破脸了。

    他就纳闷了,昭王怎么将江娘子逼到这份上。

    霍瑾瑜想了想,“让宗人令处理吧。”

    宗人令乃宗人府最高官员,宗人府则是掌管宗藩子弟的封号、嗣职袭位、婚丧嫁娶、生卒年间……一开始是单独设立的部门,后来移到礼部管理。

    现在的宗人令是虢国公兼领。

    去年虢国公曾经上奏,表示他现在身为第一军事学院的院长,平时事务比较繁忙,无暇应对宗人府的事情,想要辞去宗人令一职。

    若不是宣王在巡访民间时经历丧女之痛,霍瑾瑜不忍再压榨他,这宗人令就到他头上了。

    现在宣王领了麒麟院总院长的职位,宗人令一职,霍瑾瑜打算询问长公主,问她能不能干。

    韩植想了想,询问道:“若是江娘子想要亲自行刑怎么办?”

    虢国公大概率不会为了昭王的面子而为难江娘子。

    “行刑?”霍瑾瑜愣住了,这又是什么话茬,她怎么一头雾水。

    韩植见陛下忘了,就提醒了一遍昭王、江莲进宫的场景。

    “……”霍瑾瑜眉心微蹙,须臾,勾唇淡笑,“如果江莲要求,那就允许吧,反正当时昭王也在场,他没当真,那就只能吃亏了。”

    韩植顿时眉开眼笑,“奴才这就告诉江娘子。”

    可惜他要伺候陛下,不能亲眼见到。

    霍瑾瑜看着他欢脱的背景,摇了摇头,身为大总管,还是要稳重。

    ……

    虢国公那边听说事后,来到礼部时,江莲已经守在礼部府衙了,礼部门口也站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虢国公见只有江莲一人在,吩咐道:“此事根源在于昭王娶了两个妻子,江氏要和离,他也不能缺。”

    来之前,韩植派人偷偷给他传话,说了之前陛下许诺给江莲的事,他自然不能让陛下言而无信。

    虢国公见江莲嘴唇泛白发干,让人给她上了茶,朗声宽慰道:“即使你与昭王和离,你还育有两位皇家小殿下,不必太拘谨。”

    江莲嘴唇微颤,最终虚弱一笑。

    两刻钟后,昭王在百姓的注视下进了礼部,先对虢国公拱手行了礼,然后冲着座位上的江莲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江莲抹过头,默默咬着唇。

    虢国公捋着白须,“昭王殿下,你与江氏的事情,我都知晓,现下江氏要与你和离,你可赞成?”

    昭王苦笑一声,“三娘已经告诉我,我自知罪孽深重,可是弄到这个地步,只能说世事无常。”

    江莲听到这话,眼眶更红了。

    好一个世事无常,昭王说的没错,若是他没有出意外,没有失忆,怎么都不会入赘到她家的。

    现在梦醒了,这段时间在王府的日子,让她明白,她与昭王本就是一个错误。

    那些爱的死去活来的故事不过是话本中诓骗小女子的,为什么那些事被编成故事,因为痴情的人世间难寻。

    昭王对她是迫不得已,她不过是贪恋对方光鲜的皮囊和宠爱罢了。

    昭王与江莲之间不止简单的爱恨情仇,他们之间还有两个儿女,江承运、江承汐的嫡庶名分,这些都要商议,不是简单的一句和离就完事。

    江莲也清楚这些,她往午门前一跪,虽然给自己出了口气,可是昭王毕竟是承运、承汐的生身父亲,两个孩子的日后生活也要仰仗昭王。

    可是让她待在王府以侧妃的名义,她忍不了,恐怕昭王妃也忍不下她。

    再在王府待着,她担心她们江家要被弄得家破人亡。

    所以她势必要与昭王来个了断。

    想到此,江莲泪如泉涌,哭声哀婉。

    昭王看着也不忍,他不解为什么江莲不肯让步,以她的身份成为侧妃已经是幸事,为何不能为了他,为了孩子退一步。

    第67章

    正厅内一时变得安静,门口站着的小吏偷偷探着头,眸中闪过疑惑。

    原以为江娘子会继续闹腾,现在反而变得安静了,难道已经提前与昭王谈妥了。

    虢国公也不催,低头淡定喝茶,这两人怎么办都行,他不急,若是想打一架,他也会让出场地。

    不知过了多久,昭王先开了口,“三娘,你若是舍不得我和孩子,咱们就不要闹了,回去吧!我知道你之前受了一些委屈,日后我会护着你和孩子的。”

    “我意已决。”江莲吸了一下鼻子,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明白了,你现在是高高在上的昭王,我想要的是卞子晋,昭王我要不起。”

    昭王抿了抿唇,“难道你舍得孩子吗?”

    江莲闻言,素手一颤,深吸一口气,“这就是我要与你谈的,我与你成亲时,不知道你的身份,也没有计较其他,是我的错,承运、承汐他们是你我的孩子,不能担上庶出的名声。”

    昭王皱眉,“你什么意思?我是昭王,只有我和王妃的孩子能有嫡子的名义,我也心疼承运、承汐他们,如果你想要他们是嫡子,只能记到王妃名下。”

    “卞子晋!你有点良心吗?”江莲被昭王这话气的浑身发抖,手指颤抖地指着他,“承运、承汐他们是你和我的子女,我还活着,你就想要没有娘吗?好!你现在贬低他们是庶子,可是当时你我成亲时,是你入赘,是你嫁给了我,按照你的说法,他们是庶子,你也承认自己是……是……”

    江莲想吐出最后那个字,可是她还是为了两个孩子克制住了。

    “江莲!你说什么?”昭王脸黑如墨,被气的也是全身颤抖。

    “咳咳……”看热闹的虢国公差点被茶水呛到。

    昭王娶的这位民间女子真是泼辣,可惜话没说完。

    昭王见被虢国公看了笑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须臾嘴角挤出笑容,“三娘,你冷静一下,你若是舍不得孩子,不如与我回去,你只不过还没有适应王府的生活,我现在也不适应,咱们一起共渡难关。”

    “昭王殿下,你所谓的难关,就是对我、还有我的家人不闻不问,我怕在王府时间再长一些,我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俩之间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江莲擦了擦眼角的泪,“你如果有良心,就别再逼我。”

    昭王脸色又变得难看。

    江莲见他这样,心中畅快不少,“我知道你的王妃不喜欢承运、承汐他们,我与你和离之后,会带他们离开王府生活,就在京城中,我打听过,适龄的宗室孩子可以进入燕都太学,而且他俩在玉牒上,也要是嫡子的身份。”

    “江莲,你说的这些是痴心妄想。”昭王怀疑江莲因为流产疯了,“虢国公还在这里,你这些想法亘古未有,他不会允许的。”

    虢国公见有他的戏份,挑了挑眉,淡淡道:“此事确实少见,江氏对昭王有救命之恩,这点不容忽视,虽说昭王以身相许了,但是说不上谁得利、谁吃亏。”

    昭王被救时记忆全无,愿意入赘,以昭王的心智,应该是当时较为稳妥的选择,事后证明江家人确实对他不错,还供他念书、考科举。

    他这话一出,江莲不禁痛哭,感激地看着虢国公。

    角落里竖起耳朵偷听的官吏就看到昭王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看着有些可怜。

    不过虢国公说的也没错,江莲确实对他有救命之恩,不能因为他成了王爷,就将前事抹平了。

    可是江莲提的要求也是为难人,古往今来,和离的王妃屈指可数,江莲这些要求太夸张了,昭王除非疯了才答应,事情传出去后,昭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

    此时礼部衙门外面,百姓顶着大太阳翘首以盼,也有人支了一张木板,当场下起注来,赌江莲与昭王能不能和离。

    结果来看,投注的比例应该是五五分。

    在昭王进入礼部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出来了,众人精神一震,百姓们想要张口询问,可是看他的脸色,大家觉得还是不开口为好。

    等昭王的马车离开后,江莲也随后出来了,她脸色也是白惨惨的,一脸颓废。

    不过百姓们对她没有忌惮,可以大声问出来。

    ……

    “江娘子,你真的打算和昭王和离?”

    “和离?真的行吗?江娘子应该算后娶的妾吧,用不上和离?”

    “说什么胡话呢,江娘子怎么不算,她嫁的是卞子晋,又不是她的错,难道嫁错了人,就将人贬成妾?”

    “其实吧,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昭王是那个啊!江娘子又不是嫁的那方,谁是妾真不好说。”

    “哈哈哈!好胆子!江娘子,你真打算和昭王分开,你们两个孩子怎么办!”

    “唉!你如果走了,孩子怎么办?没娘护着的孩子在深宅大院过得可苦了!”

    “果然是狠心的,气性也太大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偏偏要找罪受,老实和孩子待在王府有什么不好的。”

    “大娘,你说这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们这些百姓就是那路边的野草,就是老实待在富贵人家的花园里,什么都不做,也是碍眼,会被人薅走的,不是你想住下,就能住下的。”

    “对啊,这样的话,还不如及早散伙,就是可怜了孩子。”

    “江娘子!你真要离开昭王府吗?”

    ……

    江莲停住脚步,听着面前百姓的议论,对着众人轻轻屈身行礼,“多谢乡亲们的关心,我与昭王殿下在宗人令的见证下,已经和离。”

    众人听到这话,不禁张大嘴,终于知道结果了,没想到真的和离了,这样的话,昭王离开的脸色也能解释通了。

    一名中年妇人担心道:“江娘子,那你和昭王的两个孩子呢?”

    不会真抛弃在王府吧,不怕昭王将气撒在他们身上吗?

    江莲闻言,笑了笑,“他们也不用担心,各位乡亲多等一些时日就知道了。”

    众人一头问号,怎么还继续卖关子,难道江莲还能将孩子抢回来。

    ……

    对于昭王、江莲的结果,百姓不清楚,不过霍瑾瑜那边已经得到了结果。

    江莲放弃了为两个孩子争取嫡子身份,也放弃杖刑昭王,双方当做没听过这件事,昭王与江莲和离,两个孩子随江莲在王府外生活,一切生活开销都由昭王府负责。

    韩植感慨道:“奴才没想到江娘子也不糊涂啊!”

    就是争取了嫡子、嫡女的身份,两个孩子头顶上还有昭王妃的儿女,继承王府轮不到他们,而且就算争取到了,未来两人议亲的时候,江莲就是一平民,嫡出身份也不能为两个孩子增色,不如当做条件换取更加实惠的东西。

    至于杖刑昭王,真到了那一步,双方真是结了仇,不过倒是可以以此为条件要挟。

    霍瑾瑜点头,“不错。”

    这个效果虽说不尽如人意,也算是尽量妥帖了。

    ……

    大概三日后,百姓瞅到江莲带着行礼出了昭王府,然后搬入了与昭王府相隔五条巷子的罗锅巷一处私宅,不止江莲,还有她与昭王的两个孩子也搬过来了,宅门上挂着江府的牌匾,听说江莲正在给两个孩子找奶嬷嬷和丫鬟,不打算用昭王府送的人。

    至于两个孩子也正式上了玉牒,由“江”姓改成“霍”姓,算是正式的皇室人员。

    百姓将事情都打听出来后,对江莲佩服的是五体投地了,居然和昭王硬钢,还能得到这个结果,至于什么“嫡子”、“庶子”的名声,都和离,脱离王府了,难道还想着以后继承王府。

    用这些虚的东西换些实惠的便宜,当然再好不过了。

    ……

    江莲这些日子一心窝在自己的宅子里,她要学的东西很多,如何打理后宅,如何待人接物,不能靠以前一身莽力乱闯。

    对于外界百姓的议论,她也知道了,只能说她觉得自己担不起百姓的夸赞。

    她清楚自己这事能成,还是因为宗人令虢国公没有站在昭王那边,昭王拿她没办法。

    都说皇家无情,她确实在昭王这里感受到了,不过在陛下、在虢国公那里,她也感受到了善意,不管对方的本意是因为什么,但是对她的善意和帮助是实打实的,她会诚心向菩萨祈求,祝祷陛下和虢国公一生顺遂安康,事事顺心。

    ……

    霍瑾瑜将米开城外派出去后,又外派了两名学士,顾问处就少了三人,霍瑾瑜就将今年的一甲三人调入顾问处。

    廖修远、蔡成仁还好说,但是边正青今年已经四十六了,霍瑾瑜怀疑他能不能支撑住顾问处的高强度工作,就是支撑下来,在顾问处干了五六年,等到外派下去就五十岁出头了。

    光是一想,霍瑾瑜都觉得她残忍了。

    可若是将边正青单独撇下,他若是乱想也不好,再说不适合,可以从顾问处退下。

    有志不在年高!说不定边正青能焕发职场第二春,毕竟四十六岁都能当上榜眼了。

    是故,廖修远、边正青、蔡成仁三人进宫时,霍瑾瑜都以鼓励为主,尤其廖修远与边正青,这两个一个病弱,一个年纪大,日常要注意身体的,平时若是身体不舒服,可以多去太医院,反正现下宫里人少,太医院的活轻松,这些都是顾问处的福利。

    听着霍瑾瑜的话,三人中可以用“年轻力壮”四字形容的蔡成仁向廖修远、边正青投以同情的眼神。

    看来有时候被陛下关怀也不是什么好事。

    廖修远如玉的面色一窘,努力克制住喉咙间的咳嗽,“让陛下担忧了!”

    边正青神态自然,乐呵呵地拱手道:“多谢陛下关心。”

    霍瑾瑜见状,没再说什么,让他们去顾问处报到。

    到了顾问处,不一定就能一步登天,还要适应顾问处的节奏,如果适应不了,只能离开。

    ……

    廖修远他们到达顾问处时,如前人一样,也被顾问处众人的速度给惊住了。

    应阳羽作为新任首席,招呼双方认识,然后给他们三人介绍了一下顾问处的日常。

    徐於菟看到廖修远,笑道:“廖兄,我就知道我们会见面。”

    廖修远是状元,按照以往的惯例(其实也就他们一届科举),肯定会来顾问处。

    廖修远温声笑道:“徐兄有礼了。”

    他总算明白,刚才为什么陛下那般担忧,现下看了顾问处的速度,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洛平川好奇道:“你们认识?”

    徐於菟笑道:“我与廖兄早年在冀州相识,若是廖兄那年也参加了会试,恐怕我就得不到探花了。”

    “徐兄过誉了。”廖修远连忙推辞,“当年多谢你与徐小姐的救命之恩。”

    谢少虞疑惑道:“这又是什么事?”

    徐於菟见状,就将当年他们上山遇到山匪打劫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众人恍然大悟。

    让霍瑾瑜惊讶的是,廖修远三人在顾问处适应的挺好,边正青大概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干活节奏,还有些不适应,但是阅历方面补充了效率短板,在三人中很快就脱颖而出了,其次是廖修远。

    ……

    六月,天气变得越发燥热,入夏以后,全国许多地方都阴雨不断,有不少地方发生了水灾,还好朝廷也及时赈济救援了。

    进入六月后,雨汛见多,这段时间,朝廷各衙门是严阵以待,就怕民间哪里又被淹了。

    六月最后一天,百官如往常一样上早朝,原以为今日的早朝就如此时外面晦暗的天一样沉闷无聊,谁知众人行礼过后,顾问处的谢少虞就出列上奏弹劾。

    他弹劾的内容有些多。

    ……弹劾濉溪知州伊睿才贪赃枉法,欺压当地百姓……

    ……弹劾歙县知县苏安澜怠职失职,瞒报当地的旱灾,造成一百多百姓死亡……

    ……弹劾休宁学正苏柴相排除异己,笼络当地的士绅,欺压学子,倒卖监生名额,包庇徇私舞弊等恶事……

    ……弹劾祁县知县苏科为了敛财不择手段,巧立收税名目,肆意制造冤假错案……

    ……

    殿内百官听完,顿时觉察出不对劲,虽然谢少虞弹劾的许多人,他们不认识,但是地点他们熟悉,大多是徽州境内的,而且许多人还是同姓,说没有关系,他们将头摘下来当球踢。

    谢少虞一口气说完后,微微躬身:“求陛下为民做主!”

    众人看着中间身姿挺拔的公子,又望了望龙椅上的少年帝王,对方面色微冷,看着似乎不妙。

    “谢少虞,你说的这些可人证、物证?”霍瑾瑜淡淡道。

    “陛下,人证、物证已全。”谢少虞恭敬道。

    没等霍瑾瑜开口,从队列又出来一名官员,向霍瑾瑜行了一礼,然后开始驳斥谢少虞的弹劾,众人认出时吏部侍郎于哲。

    吏部侍郎于哲一番慷慨陈词后,最后总结道:“陛下,谢少虞为了私仇肆意污蔑地方官员,按律应该治罪。”

    他说完后,又有多名官员站出来赞同他的说法,驳斥谢少虞。

    大理寺卿捋了捋胡须,多亏于哲,他们知道,刚才谢少虞弹劾的那些人都是昭王妃的母族即墨苏氏的人。

    谢家当年与苏家的往事,多数老人都知道,谢少虞为母亲报仇挑苏氏的刺,在他们的意料中。

    重要的是,陛下会如何选择,是顺着谢少虞的意,一举铲除苏氏,给与南方世家门阀予以重击,还是轻拿轻放,暂时不动苏氏。

    因为谢少虞这一出,早朝比往日多了半个时辰。

    霍瑾瑜目光穿过百官,看到外面初升的朝阳,清晨的阳光瑰丽灿烂,破除了拂晓的昏暗。

    霍瑾瑜抬手压下殿中众臣的声音,“谢少虞奏报之事交由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时候已经不早了,众卿退朝吧!”

    韩植见状,上前一步,一甩浮尘,尖细的声音传遍大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众臣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最终齐声道:“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霍瑾瑜起身离开,到了后殿,端起茶盏一口气喝了半杯。

    “陛下,慢点,慢点。”韩植连忙哄道,“谢学士还在殿外守着,您要不要宣他,说不定谢大人有难言之隐。”

    “让他回去,朕现在不想看他。”霍瑾瑜沉声道。

    韩植:“行,奴才这就去,您不要生气。”

    在韩植转身离开之际,霍瑾瑜喊住他,“你去将谢公请到乾清宫,朕稍后见他。”

    韩植一听,连忙点头。

    ……

    昭王听闻谢少虞弹劾苏氏官员的事情后,顿时也着急。

    之前他狩猎出事后,是苏氏帮他支撑下去,也是他现在离不开王妃的最重要原因,现在谢少虞对苏氏出手,他当庭弹劾的都是一些有地方实权的官员,若是这些人被撤下,苏氏要断掉一半臂膀,他也会不好过。

    因为这事,昭王妃也顾不得和昭王继续置气,找他商量这事。

    两人经过商议,昭王决定先进宫询问霍瑾瑜的想法。

    ……

    霍瑾瑜和谢公聊完后,又送了他一副唐寅的字画。

    谢公打开字画,欣赏了一番,然后小心将字画收好,笑容如春日的暖阳,温暖宁静,“陛下真是豪爽,这让老臣如何还礼啊!”

    霍瑾瑜笑了笑,“等到秋日鱼肥之际,谢公若是钓上鱼,送与我几条尝鲜即可。”

    她不图谢公真的给她回等价的礼,谢公与曾太傅这两个定海神针只需要站在她这边,帮她稳住天下文人的心,她就满意了。

    谢公、曾太傅这种名望的人若是对她的一些政策提出反对,要平复花费的代价就是十份唐寅字画也抵不了。

    谢公闻言,佯装纠结地皱起了眉,“这样的话,老臣占了大便宜,这样可不行,老臣近日学会了竹雕,等到陛下万寿节时,一定给您雕几个好看的。”

    “也行。到时候朕就放在乾清宫。谢公,若是手艺不佳,可是会被人笑话的。”霍瑾瑜同样揶揄道。

    “咳……这样的话,老臣可要慎重了,最起码不能让曾慎笑话。”谢公笑呵呵地捋了捋胡须,“陛下,少虞既然已经入朝为官,他所做的事情都要学会自己承担责任,老臣年纪大了,管不了,陛下不必心慈手软。”

    霍瑾瑜闻言挑了挑眉,“听谢公这话,朕若是不惩治一番谢师侄,对不起谢公的期待。”

    谢少虞他弹劾苏氏官员没错,但是他忘了自己的身份,身为顾问处官员,她希望顾问处的人尽量不要掺和到朝政中,可是谢少虞他居然亲自下场,生怕闹不大。

    “玉不琢不成器!”谢公和煦一笑。

    霍瑾瑜叹气:“朕原以为去年西南四州赈灾时,他已被磨炼足够。”

    谢公听到这话,面色愧疚,“让陛下失望了,等少虞回府后,老夫一定训斥他。”

    “算了,人伦常情,若是朕,恐怕早就报仇了。”霍瑾瑜叹了一口气。

    谢公被霍瑾瑜这句话惹得心中发笑,唇角不禁上扬,感慨道:“陛下果然有先皇的雄威啊!”

    先皇若是还在,估计还会给他出主意,如何报复对方。

    霍瑾瑜:……

    ……

    谢公离开不久,昭王就入了宫。

    霍瑾瑜宣见了他,对于他的目的,不用猜也知道为什么。

    看着跪在地上为苏氏辩驳的昭王,不禁让她叹气。

    当初昭王与江莲和离的事情,就没见昭王进宫,现下为了苏氏的事情求情,看来和昭王妃的感情培养的不错。

    霍瑾瑜让韩植扶昭王起身。

    等昭王坐下,霍瑾瑜询问道:“皇兄,你最近记忆恢复了吗?御医如何说?”

    “多谢陛下关心,府中大夫和御医还是束手无策。”昭王眸光微闪,下意识笑了笑。

    霍瑾瑜面露失望,“这样啊……皇兄,虽说古人说前事不可追,可若是没有记忆,总归觉得人不完整似的,平时还是不能讳疾忌医。记起以前的事情,才不容易被人哄骗。”

    “陛下说的有理。”昭王眼皮跳的愈发狠了,心中猜测陛下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

    他见霍瑾瑜没再提起谢少虞弹劾的事情,试图将话题转回,“陛下,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被三娘救后,一直在濉溪,苏氏在民间名望、官声很好,根本不似谢少虞弹劾的那般。”

    霍瑾瑜吹了吹有些烫的茶水,淡然道:“皇兄,江莲可与你说过,她的父母为何着急忙慌赶回去?”

    “……大概是着急春耕!”昭王呼吸微紧,目光有些游移。

    “五月春耕?看来当地官员有大罪!”霍瑾瑜眉梢微扬。

    昭王额头已经有细汗冒出了。

    霍瑾瑜见状,吩咐道:“让人多放些冰,没看皇兄出汗了吗?”

    内侍听到吩咐,又往冰鉴中倒了两盆冰。

    昭王感受着徐徐吹来的冰凉冷风,感觉这冷风从他的皮肤一直渗到心里,目光落到面前的皇帝身上,经不住打寒颤。

    霍瑾瑜见昭王安静下来,又说了另外一件事,“皇兄,你如今平安归来,太妃十分高兴,太妃在宫中许多年了,一直谨言慎行,守礼本分,朕想成全你们母子二人,让她出宫养老,省的太妃孤独。”

    “……陛下这是何意?”昭王愣住了,有些不解道。

    韩植在一旁解释道:“昭王殿下,快行礼谢恩啊!陛下同意你接崔慧太妃去昭王府住了。”

    “……陛下此话当真?”昭王有些不可置信。

    霍瑾瑜点头,“当然……嗯……为了庆祝皇兄平安归来,朕还打算让崔慧太妃晋封贵太妃。”

    昭王听到这里,赶紧跪下谢恩,“臣替母妃多谢陛下。”

    “皇兄别着急,送贵太妃出宫养老这事,要准备的事情很多,等到贵太妃出宫,你们有更多的时间相处,说不定有益于你记忆的恢复。”霍瑾瑜温声含笑道。

    昭王连连点头。

    离开乾清宫后,他就去了后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崔慧太妃,崔慧太妃一脸高兴,留下昭王用了午膳,等到昭王离开后,她坐在院中,看着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宫殿,叹了一口气。

    伺候她的嬷嬷给她端了一杯养胃茶,“娘娘不高兴吗?”

    “当然高兴,我成了贵妃,又能出宫,只是……不过霍铉能活着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他现在忘了以前的事情,在京城也好。”崔慧太妃仰头看着飞檐翘角的宫殿,“真好,真好啊!”

    嬷嬷看着欲言又止,她担心殿下反应过来后不愿意。

    ……

    昭王回去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昭王妃。

    昭王妃没想到昭王不仅没带来好消息,反而又带来一个坏消息,想到此,她眼眶盈泪,不禁用帕子堵着嘴,“是妾身连累了殿下。”

    昭王:“你别这样说,是本王没用。等到母妃出了宫,你就轻松些了。”

    “殿下,您难道还不陛下的用意?”昭王妃瞪大眼睛,晶莹的泪水在她眼眶晃动,“陛下他是要利用太妃将您圈在京城,您是藩王,有自己的封地,若是不回去,封地还有什么用?”

    她不信昭王愿意待在陛下眼皮底下,处处受人掣肘。

    “这……是这样子吗?”昭王脑中一道惊雷闪过,拼命摇头,“陛下只说让我接母妃出宫,没说让我留在京城。”

    昭王妃苦笑:“殿下,您觉得陛下会允许您带着太妃回封地吗?您是藩王,是他的哥哥,当年您没出事前,朝野您继位的呼声最大,如果陛下他真爱护你,不会任由江莲与您和离,直接册封她为侧妃就好,偏偏允许了,还有地方苏氏官员被弹劾,你觉得只是针对我爹吗?就怕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

    随着话音落下,昭王的脸色越发晦暗,他瘫坐在坐塌上,嘴唇阖动半晌,不知道说什么,最终道:“可是我已经告诉母妃了,母妃她……也很高兴。”

    若是他现在告诉母妃自己反悔了,自己恐怕会担上“不孝”的罪名。

    可是若是将太妃接出宫,他多半真如王妃所说,要留在京城。

    他的封地、他的王府……都将离他远去。

    昭王妃攥着帕子,深吸一口气,“此事只能从太妃那边下手,太妃如果不愿意出宫,您也没办法。”

    “可是,我要如何劝母妃?”昭王目露求助,他现下和崔慧太妃还是有些生疏,再说自己三十多岁了,也不好给太妃撒娇。

    “……妾身去求母妃。”昭王妃勉强挤出笑容。

    昭王松了一口气气,上前将昭王妃揽在怀里,轻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昭王妃将头倚在他的胸前,嘴角的笑格外苦涩。

    ……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下午昭王妃备齐了东西打算出门,宫中宣旨的内侍就来了。

    圣旨内容如他所料,就两件事,一是册封崔慧太妃为贵太妃,二是允许昭王接崔慧太妃出宫养老,命其尽早做好准备。

    事情已成定局。

    昭王夫妇:……

    ……

    朝中其他人得知圣旨内容后,明白昭王现下是彻底被困在京城,封地算是回不去了。

    除非崔慧贵太妃崩逝,否则事情无法更改,就算这样,陛下也可以用他失忆加丧母的借口,再困个四五年。

    其他藩王得到消息后,心里为昭王同情了一瞬,然后就继续吃喝玩乐了。

    有什么可惋惜的,谁让他死而复生,老娘还活着呢,陛下不针对他,还能针对谁。

    同为先帝的皇子,怎么不见陛下针对宣□□王、还有康王。

    以前大家羡慕昭王娶了贤妻,岳家实力雄厚,有名望,现在看来,昭王就是在还以前的债。

    苏氏若不是与昭王结亲,说不定陛下还不对它动手呢。

    是的……

    许多人怀疑,谢少虞弹劾苏氏官员,是受了霍瑾瑜的吩咐,过往恩怨不过是借口。

    毕竟谢少虞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等到昭王归来,与他的小妻子和离的档口,本人可是还失忆呢。

    霍瑾瑜知道朝野的舆论反馈后,直接无语了。

    她就知道,谢少虞这事肯定会有人朝她头上扣锅!

    但是她又不能解释反驳。

    七月,热闹了一个月的谢少虞弹劾苏氏地方官员案结束,根据刑部与大理石两方共同审理,谢少虞所奏之事确实人证物证都属实,刑部对涉案的相关官员进行了处罚,有两名苏氏官员因为罪行较重,判了斩监候,并且狠罚了一大笔钱,这两人是即墨苏氏族长苏源的堂兄弟,在族内声望颇高,可以说是苏源的左膀右臂。

    听说结果下来后,苏源直接吐血晕倒了,苏氏的其他人此时也是蠢蠢欲动,有想要将苏源拉下马的意图。

    霍瑾瑜听说南方一些地区,尤其苏氏这些南方世家门阀控制地区近些年又兴起了裹小脚缠足的习俗,顿时大怒。

    这个时空裹小脚的习俗也是来源已久,因为达官显贵推崇,民间百姓就有样学样,流行起来,后来因为前朝昏聩,时局动乱,各地起义风起云涌,百姓活着尚且艰难,裹小脚这种风俗也就没了。

    霍瑾瑜没想到,好不容易大家生活好了,那些人居然第一时间就是想着糟践女子了。

    她当即命人下达了对苏氏的斥责,表示身为礼仪诗书世家,本应造福教化当地百姓,反而带头威逼女子裹脚,颂扬如此不正之风,此乃不慈、不善、非人哉!

    “不慈、不善、非人哉”七个字一下子砸到苏氏头上,将他们懵了,这下不止苏源吐血,苏氏族中好几个年长的苏家人也吓病了。

    苏氏的人不懂,他们不过是与昭王结了姻亲,又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过,为何陛下要如此对待他们啊!

    只能说,他们恰巧撞到了枪口上。

    经过这一波,不少地方的百姓都知道当今陛下不赞同缠脚,已经下了定论,若是让自己女儿裹脚,就不是人,不慈、不善!

    一些正在给自家女儿裹脚的人家赶紧松了脚,担心被官府的人责罚,毕竟就连苏氏那样的大家族都被皇帝斥责,他们平民小百姓也只能随着政策走。

    霍瑾瑜看到民间的这一通反应,只能苦笑。

    有时候你苦口婆心地劝百次、千次,不如一次杀鸡儆猴的威慑力,

    为此,霍瑾瑜上朝时表示:“众爱卿,民生艰苦!朕又思念起先皇,不如大家再写一首诗词悼念先皇,顺便痛斥民间裹脚不正之风。”

    百官:……

    得!又来了!

    先皇,你管管你家儿子吧!

    ……

    七月中旬,霍瑾瑜任命谢少虞为汾州临滨盐官,负责监督淮盐的储存运输转销,即日启程,不得耽搁。

    消息一出,大家就知道谢少虞这是被贬了,被陛下厌弃了,对比顾问处的其他学士外放官职,谢少虞的盐官就有些不值一提了,更不用说许多人都是一方主官。

    许多人推测,估计陛下不满谢少虞身为顾问处学士,却亲自下场弹劾苏氏地方官员。

    没想到陛下这次气性这么大,就连谢公都不管用,将谢少虞一下子贬为一个小地方的盐官,想着翩翩矜贵公子要在小地方受气,引得不少人心疼。

    谢少虞接道旨意后,坦然接受,将手中的工作交接给其他人。

    洛平川望着他,叹气道:“谢兄,你莫要怨陛下。”

    顾问处的学士是服务陛下的,辅助陛下处理政务,若是过多干预朝政,尤其亲自下场,会带来坏影响。

    谢少虞淡然一笑,“我知晓。洛兄不必担心,正好这些年我也累了,也可以歇歇。”

    徐於菟不满道:“谢少虞,你真是打的好算盘,陛下让你去地方,可不是让你去享福的,你好好干,早点回来给我们分担工作,否则我若是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谢少虞:……

    “咳……咳……”廖修远轻咳两声,插嘴道:“谢兄,我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不过可以保证,若是事务多了,应该会比徐兄更早做鬼,到时候吓到你,还请你见谅。”

    “你们啊!”谢少虞唇角终于露出舒心的微笑,无奈道:“好好好,既然你们这样说了,我就不得不从了。”

    徐於菟等人见状,也满意地笑了。

    ……

    霍瑾瑜在卧榻小憩时,内侍前来汇报,说谢少虞在殿外候着,想要见他一面。

    霍瑾瑜懒洋洋地掀起眼皮,“见什么,他当初弹劾的时候就没有和朕通气,现在要走了,就更不需要了。”

    韩植小声道:“陛下,您又不是真的将谢大人给丢了吧,要不见面勉励一下,让谢大人走的踏实。”

    “哼,他是去地方当官,又不是快要死了,谢公的外孙没那么脆弱,你让他走吧。”霍瑾瑜翻身,直接用后脑勺对着韩植。

    韩植叹气,整理了一下长袖,走到殿外,将站在阳光下的谢少虞拉到阴影处,“谢大人,陛下这几天处理政事繁忙,身困体乏,此时正在小憩,您不如回去吧,陛下没怨您。”

    谢少虞唇角微压,叹气道:“公公不必安慰,我知道此事是我做的不对,陛下气我也是应该的,还请转告陛下,少虞到了临滨后,一定为民造福,不负陛下所托。”

    “好的!好的!奴才一定,一定!”韩植连连应下,看着头顶的日头,推着谢少虞,让他快些回去,不要再晒了。

    谢少虞见状,也不再耽搁,大步离开了。

    韩植撑着眼帘,看着谢少虞离开的背景,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又望了望头顶火辣辣的烈日,心中叹气,这个时候赶路,真是遭罪啊。

    回到殿内,沁凉的空气不禁让韩植舒心一笑,再次擦了擦汗,见霍瑾瑜没在卧榻,而是在研究一张地图,他凑近一看,陛下指尖所指的地方正是汾州临滨。

    韩植就听陛下呢喃道:“洪涝、干旱、海潮……谢少虞,发挥你的能耐吧。”

    第68章

    谢少虞出了宫门,刚到学士宅门口,就看到门口堵了一辆马车。

    仔细一看,是宋府的马车,来人是谁已经不做猜想了。

    在马车小憩的宋致听到动静,推开车窗,看到他回来,挑了挑眉:“我听说你被陛下厌弃了,作为老师,还是要来开导你一下的。”

    “老师!”谢少虞拱手行礼。

    两人进了宅院。

    宋致打量了这宅子,有些惋惜道:“可惜啊!还以为你还能再占一两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挪地方了。”

    谢少虞请宋致进正厅,仆人上了凉茶退下,宋致撑开折扇,缓缓晃悠,丝丝凉风降低了身上的热意,“陛下将你派到临滨,听说那里的鱼货丰美,到了地方,别忘了给为师多送一些当地的特产,让为师也尝尝。”

    朝上一些不长眼的人说陛下厌弃了谢少虞,也就是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附和,陛下怎么可能舍得谢少虞的本事。

    而且虽说谢少虞此次擅自弹劾苏氏,但是陛下对苏氏也没有手软,虽然才伤了苏氏一半的根基,但是动手时可没少收拾与苏氏关系密切的南方世家门阀,一些世家甚至比苏氏伤的还深。

    现在南方许多地方都在讨论裹脚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可以看出有许多与苏氏交好的人在下力气洗白,表示女儿家生来就是要娇养的,女子裹脚更容易嫁到好人家,若是因为大脚,一些人变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岂不是家族的丑闻……

    对于裹脚这事,宋致当然也是厌恶的,早些年听说时,就曾经公开斥责和反对,好好一个女子,硬要扭曲成残缺的样子,也不怕死后下地狱。

    不管怎么说,现在苏氏半死不活的样子确实让人痛快,至于为什么不将它一举清了?而是这个状态的苏氏对其他南方世家门阀更有诱惑力,虽然这些世家常年联姻,互为姻亲,但是互相下起死手,也会毫不客气。

    一下子消亡,还是慢慢耗血而尽,可能苏氏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也没得选择。

    谢少虞:“届时弟子一定给老师带些特产,我这一走,可能两三年都会不来,还请老师照顾好自己。”

    宋致欣慰地点头,“懂事了,记得,你在外若是惹了麻烦,只需要提谢公的名字就行,别拉扯上老师,老师孤家寡人,帮不了你。”

    “……老师真是不客气!”谢少虞嘴角微抽,实在哭笑不得。

    宋致笑呵呵道:“我不是一向如此吗?”

    谢少虞:……

    在圣旨颁布五天后,谢少虞带着行李离开京城去赴任了,洛平川、徐於菟还去送他了。

    谢少虞离开顾问处后,好不容易凑齐九个人的顾问处学士又少了一个了。

    霍瑾瑜:……

    之前是六个老手带三个新手,若是再加一个,就是五个老手带四个新手了,接下来她要忙的事很多,顾问处能行吗?

    霍瑾瑜纠结了一番后,想了想,让顾问处出一份考核卷,在翰林院再挑选一人。

    没办法谁让谢少虞离开了。

    翰林院那边得到消息后,欣喜不已,原以为顾问处以后就只有科举一甲了,没想到大家还有机会。

    霍瑾瑜给了翰林院半个月备考,让他们做准备,在翰林院清闲久了,容易犯懒,要让他们重新将一些知识拾起来,

    半月后,翰林院的考核结果出来,第一名的是昌宁二年的二甲头名万鸿飞。

    万鸿飞进宫觐见时,霍瑾瑜看着对方颅顶有些稀疏的头发,又看了看桌上万鸿飞的身份简历。

    她记得昌宁二年时,这位二甲头名,传胪本尊的头发还比较茂盛的,为何才三十岁已经有秃顶的趋势了。

    万鸿飞见陛下不语,轻声道:“陛下?”

    霍瑾瑜轻咳一声,“万鸿飞,顾问处的工作繁重,你能撑下吗?”

    万鸿飞拱手道:“微臣万死不辞!”

    “……那朕就拭目以待!”霍瑾瑜淡笑道。

    万鸿飞到了顾问处后,霍瑾瑜才发现他是如鱼得水,本身就是一个卷王,不到四五天,就已经彻底超过洛平川他们的节奏了。

    霍瑾瑜看到结果后,对于将谢少虞贬到临滨的惋惜也少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有了更趁手的学士顾问。

    八月,两广地区传来消息,赋税改革在两广地区推行的十分顺利,各个县城村镇都推行到了,霍瑾瑜与百官经过商议,打算提前全国推行,从南到北全面扩开,同时京城包括直隶地区也同步推行新税赋政策。

    至于东夷岛那边的战事,目前可以用“平静无波”来形容,东夷岛的浪人还有倭寇现下是被三方夹击,东边的大国来找他们算账,将他们追的无处躲藏,直接将他们东夷的好几个渡口都毁了,连一艘小渔船都不曾留,两个幕府为了平息东边大国的威胁,也顾不得打了,也开始找他们这些人的麻烦。

    石头舰的舰队停靠在距离东夷岛东南二十里的地方,远远望去,庞大的舰队如同一座海面仙山,重重地压在东夷人的心头,不知道东方大国要达到什么目的才会离开。

    ……

    广阔无垠的海面上,庞大的舰队沉稳地站在海面上,如一头头在海中沉睡的巨兽。

    清晨的日头撕裂了灰色的天幕,驱散了黑暗,耀眼的阳光轻透好似金纱一般。

    而石头舰的将士早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徐衔蝉、霍雏凤、庞宽他们也开始忙碌。

    现在是八月,中午的日头还很强烈,而且石头舰还是钢铁造的,中午的时候温度更高,所以他们大多在清晨和傍晚活动。

    霍雏凤掏出望远镜,看着周围的海面,没发现可疑船只,就将望远镜收起来了。

    实际上,周围有专门的瞭望台时刻监视,那里的望远镜比他手中的更精确,不需要他干活。

    徐衔蝉叹气:“最近很少见船只过来了。我记得才开打时,周围有很多船只来看热闹。”

    庞宽闻言,直接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大姐,那群人也怕死,梁国公说了,若是靠近他圈定的海域,等同倭寇的同伙,现在别说他们,咱么是连只蚊子都打不到。”

    两个幕府将军已经被南海水师收拾的彻底没脾气了,以他们的能力,现在别说石头舰这种巨船,就是旁边的护卫舰,他们也没办法。

    幕府那边现在到处搜刮倭寇还有浪人和宣威司交换各种东西,之前经常出海的倭寇和东夷浪人也不敢下海,躲在深山里,连村镇都不敢躲,担心被幕府或者宣威司找到,甚至有一些穷人或者平民百姓被人报复或者充数,当做倭寇或者浪人交给宣威司。

    宣威司也知道这些情况,这些人要怪只能怪为什么他们的幕府,他们只负责清理倭寇,不负责辨别。

    ……

    “让你来有什么用!”徐衔蝉面带嫌弃,“鲸鱼没见到,连西洋人也没见到。”

    庞宽:……

    这难道不好吗,什么事都不发生,安安稳稳的

    就在庞宽、徐衔蝉斗嘴时,忽而上方瞭望台有人汇报,说是西南方向发现船只,看模样似乎是西洋样式。

    徐衔蝉闻言,诧异地遮住了嘴。

    “这是乌鸦嘴吗!”庞宽的俏皮话瞬间就秃噜出来。

    话出口后,他顿觉不妙,刚想解释,鼻头就被打了一拳,顿时眼泪就出来了。

    庞宽捂着鼻子,苦着脸看着徐衔蝉竖起的拳头,强颜欢笑,“女侠饶命,我刚才说错了,您这是报喜鸟,我觉得这艘船一定有好东西。”

    “真的吗?”徐衔蝉斜眼瞥了瞥他。

    “嗯嗯……嗯!”庞宽连连点头。

    梁国公听闻有西洋船只,就派了两艘战船去看看。

    到地方时,据说船已经沉了一小半,船的四周围了一圈鲨鱼在抢夺尸体,最后的幸存者在求救时,被一条鲨鱼啃掉了一只手臂,流血过多死了。

    士兵将船上的东西抢救出了一些,有不少珠宝还有字画,还有一些奇特的海外工艺品。

    因为在海外经常会淘到不少宝,所以他们遇到落难船只也会上前看看。

    霍雏凤、庞宽、徐衔蝉站在旁边,看着士兵将一箱箱进水的箱子抬到甲板上,好奇地看着箱子里面的的东西。

    霍雏凤捡起一枚金币,金币粗糙、刻纹和字都不清晰,拿到手中还有凹凸感,和陛下这些年送出去的银币、金币质感差很多。

    “啪!”的一声,金币被霍雏凤重新仍到箱子里。

    霍雏凤:“没意思。”

    “金币和宝石还不足够,凤殿下还要什么?难道还想要美人啊!”庞宽用靴子踹了踹浸湿的箱子,半箱金币发出“嚓嚓”的摩擦声。

    徐衔蝉闻言,当即抬脚踹了他一下,阴恻恻道:“是你想要吧,你若是想要,过几日咱们正式上东夷岛后,肯定有美人投怀送抱。”

    “嘶……哈呵。”庞宽忍住痛呼,连忙解释,“我这是开玩笑,开玩笑,咱们南海水师军纪严明,严禁这等风气。”

    见徐衔蝉扭过头不看他,他眼珠子在甲板上的箱子瞥了瞥,想要给两人找到有意思的话题,忽而他注意到刚才他踢过的金币箱子角落里,露出一个红丝绒袋子,他惊诧道:“这是什么?”

    徐衔蝉、霍雏凤听到动静,下意识看过来,只见庞宽从金币箱子里拽出一个湿透的红丝绒袋子。

    “有东西。”庞宽用力晃了晃,又捏了捏。

    手感较硬,颗粒分明,难道是宝石。

    想到此吗,庞宽更加兴奋了,“小猫,这一定是包宝石。”

    徐衔蝉撇嘴,好奇顿消,“宝石有什么好的,还这么小,咱们之前找到的鸽子蛋那么大的宝石才值钱。”

    庞宽:……

    打卡红丝绒袋子,众人探头看去。

    “不是宝石。”霍雏凤肯定道。

    庞宽将袋子中的东西倒出来,因为浸慢了海水,东西粘在一起,黄橙橙的,触手很硬,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外壳金黄,不像是陶土捏的。

    庞宽揉了揉一下,颗粒散开,“感觉不像是手工艺品。”

    他说完话,发现霍雏凤、徐衔蝉没吭声,抬头见两人一人捏着一粒小黄粒,眉头紧皱。

    “怎么了?难道你们认识这东西?”庞宽纳闷,再次看了一下,确定他之前没见过。

    “凤殿下,你觉得这像不像陛下一直找的东西?”徐衔蝉又从庞宽手中抓了一把。

    庞宽愣住,“陛下要找的东西?”

    霍雏凤眉间拢起,“很像。我也不肯定,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其他记录或者图册。”

    “什么啊?”庞宽将手中的东西放到眼前,仔细看了,脑海中有一个雾蒙蒙的想法,但是偏偏戳不破迷障。

    徐衔蝉无语道:“你上课确定认真听了吗?”

    庞宽:……

    这东西还是他找到的。

    霍雏凤揭露谜底,“这东西与陛下想要找到玉米有些相似,陛下说玉米颗粒长在棒子上,色泽金黄,有一种特殊的清香,是一种极为耐旱、耐寒的作物。”

    “和红薯一样吗?”庞宽想起先今在大江南北推广的红薯,如果这个玉米也有红薯的威力,老百姓就不用饿肚子了。

    “不知道。”霍雏凤摇头。

    实际上这种海外作物他们也只是听陛下说过,到底产量多少,长成什么样子,大家都不知道。

    甚至他们现在都不确定这袋东西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梁国公听说刚才的打捞的东西里疑似有霍瑾瑜寻找的新作物,就亲自到达现场将沉船打捞,沉船的所有箱子和记录都打捞上来了,还真找到了一本记录册。

    经过船上懂夷语的一名官员三天的翻译,他们知晓这艘船的主人是一名西班牙商人外加探险者,红丝绒袋的东西是他从一名水手中拿到的,确实是一种植物的果实,打算送给西班牙国王。

    梁国公翻遍整艘船,只有这一袋东西,怪不得放在红丝绒袋子里,与金币放在一起。

    确定是植物种子后,梁国公就命人将这袋东西加急往国内送。

    大概二十天后,霍瑾瑜这边就收到了石头舰送回来的大堆东西,金币、银币、宝石、珠宝、西洋字画、还有一些奇特的小饰品、工艺品、西洋裙子、礼服……

    霍瑾瑜拿起东西清单,最上面就是大大的“未知植物种子”,省的她忽视。

    霍瑾瑜看着堆在桌上的玉米种子,微微勾唇,终于找到了它。

    可惜种子太少了,而且这袋玉米能不能培育成功还不一定,若是种子失去了活性,也没办法。

    不过能找到已经不错,既然找到第一波,日后会有许多,就算找不到其他,如果这包种子能生长下去,两三年后,也能在全国铺开。

    霍瑾瑜为此下了圣旨嘉奖梁国公等人,派人送了赏赐,为了纪念玉米第一次出现,霍瑾瑜让工部制作了一批纪念金币,让人送给了石头舰。

    对于金币、银币这东西,朝堂官员这些年已经熟悉,陛下经常作为奖赏,尤其年底的特殊金币、银币,京城的官员都收到一两枚作为纪念,大家都称呼为年币。

    因为自己年底要开始巡幸边陲,霍瑾瑜已经让翰林院提前设计了纪念银币和金币,到时候到边陲时,可以作为嘉奖送给将士。

    目前工部已经制作好了,就等着年底出发。

    至于玉米种,霍瑾瑜在得到后,将三分之一的种子交给户部的人,让他尽快派人南下去在两广地区设立的南方农事试验场种植,现在北方虽然不能种了,但是南方气候比北方温暖湿润,还有一茬秋玉米可以争取。

    现在已经确定确实有玉米这种作物,接下来就是让人加大寻找。

    ……

    南海水师收到京城的嘉奖圣旨和赏赐后,精神振奋,在外海上行动更加频繁了。

    霍瑾瑜也经常收到南海水师的战报,几乎每天都能遇到袭击的小股海盗,清理了不知道多少破船,其中最多的一天,足足遇到了四波海外夷盗,不过都被舰队消灭了。

    可以看出,今年东海(太平洋古代称呼东海)区域的活动越发频繁,有许多海盗、冒险家想要凑进来捡漏。

    霍瑾瑜冷哼一声,给南海水师传信,不必有所顾忌,凡是冒犯者,势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八月,霍瑾瑜收到谢少虞的奏折,说临滨海潮泛滥,经常淹没良田,摧毁房屋,所以他想修建海堰。

    霍瑾瑜蹙眉,修建海堰需要耗费的民力和物力不是小数目,临滨是适不适合修建海堰,还有待查证。

    霍瑾瑜想了想,命工部派人去临滨进行实地勘察,看是否要修复海堰。

    九月初,崔慧贵太妃离宫,正式住进了昭王府,出宫那天四公主、恭王妃、还有江莲叶带着两个孩子前来迎接。

    霍瑾瑜亲自将人送出宫,送到昭王府。

    到了王府,她与众人一同游逛花园,霍瑾瑜看着园中浓郁的树木开始换上金黄、浅红、褐色的外衣,笑道:“明年春日,贵太妃就能欣赏到满园春色了。”

    崔慧贵太妃点点头,“可惜这里没有果树,我宫里那颗柿子树的柿子都已经红了,可惜吃不上。”

    “既然果子红了,就是熟了,明日,朕让人将树给贵太妃移栽到王府。”霍瑾瑜笑道。

    “多谢陛下,果子摘了就行,不用给它挪地方,我担心它不适应,还是在宫中比较好。”崔慧贵太妃摆摆手。

    一旁扶着她的昭王温声道:“既然是陛下的心意,母妃就不要推辞了。就怕我招待不周,母妃你一气之下回了宫,到时候陛下肯定要怪罪儿臣的。”

    昭王妃:“是啊,母妃,您若是在王府有什么不适应,一定要与妾身和殿下说。”

    崔慧贵太妃眸光微闪,含笑点了点了他:“知道你孝顺,本宫盼了一辈子,就是想要含饴弄孙,现下你平安归来,本宫又多了两个大胖孙,本宫也没有其他期盼的。”

    昭王笑容微滞,忍下心中的失落,接着笑意加大,“母妃开心就好。”

    四公主和恭王妃频频点头。

    跟在四公主身后的江莲同样笑意盈盈,看着得体大方,看来今日之前,狠狠恶补了不少宫廷礼仪。

    中午时分,霍瑾瑜与昭王府众人一同用了午膳,午后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去了麒麟院,看一下麒麟院的研究进程。

    去的时候,宣王也在麒麟院,他最近迷上了制作弹簧,所以经常王府、麒麟院两头跑。

    对于弹簧,霍瑾瑜也希望他们能尽量出结果,最起码将减震马车做出来,这样她巡幸边陲时,也能舒服点。

    宣王见他来,随口问道:“贵太妃出宫,今日昭王一定很开心。”

    他若不开心,就是“不孝”,天下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他。

    霍瑾瑜点头:“当然开心,贵太妃能出宫,朕也为她开心。”

    霍瑾瑜翘着腿坐在一旁,看着宣王踩在一块装着弹簧的木板上,身子随着弹簧的变化上下浮动,忽而开口道:“六哥,你是不是给朕解释一下姚姑娘的事情?”

    亏她还体谅宣王丧女,可是前段时间,有人告诉她,宣王的养女桃夭压根没死,先前的意外不过是两人做的陷阱,蒙骗世人,而桃夭一转身变成了“姚姑娘”,被宣王安置在封地王府。

    霍瑾瑜对此想到的解释,就是宣王他想老牛吃嫩草了,但是又不想被世人吐槽,就想给养女换身份。

    “啊?”宣王身子一顿,脚下的木板一斜,整个人往后仰,“啪”的一声,摔倒了地上。

    而身边的弹簧木板没了宣王的“压迫”,瞬间恢复原状,木板左右摇晃,发出轻微的“嗬嗬”声,仿佛在嘲笑宣王。

    霍瑾瑜起身,走到宣王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六哥,你这样子,朕是不是可以你心虚了!”

    “什么心虚?你胡思乱想什么?”宣王嘴角微抽,撑着胳膊想要起身,可是看霍瑾瑜黑沉的脸,他干脆单腿支起,坐在地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什么姚姑娘,陛下莫不是搞错了。”

    霍瑾瑜闻言,冷呵呵一笑,“六哥,你想我让人去秦川将人带回来吗?正好朕也好奇,传说中和你的白月光长得相似的养女是什么样子。”

    “呃……陛下,何为白月光?”宣王不解道。

    霍瑾瑜轻咳一声,忘了古人不知道这些词,“白月光是地方俚语,就是指爱而不得的心上人。”

    “哦。”宣王垂眸苦涩一笑,“她确实像月光。”

    霍瑾瑜不想打扰“老人家”忆往昔,但是她现在怀疑宣王在岔开话题,“六哥,咱们还是先说说姚姑娘的事情。”

    听到这话,宣王无奈朝天翻了一个白眼,“陛下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吗?我可以与你多说一些锦歌的事情。”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移情别恋,对姚姑娘上心了。”霍瑾瑜看到墙角里有一根长棍,示意韩植给她拿过来,扛着棍子蹲了下来,然后用棍敲了敲地面,“你想清楚再说。”

    “陛下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宣王唇角的胡须直抖,无语地看着霍瑾瑜的动作。

    霍瑾瑜:“说得好像朕做错了事似的,明明是你想要‘老牛吃嫩草’,难道还不让人说了。”

    宣王嘴角抽搐更狠了,当即就站起身,黑着脸俯视霍瑾瑜:“陛下,你可以怀疑我杀人放火,但是不能质疑我对锦歌的心,桃夭的身份有些特殊,若是成了我的‘养女’,我担心有麻烦,而且传出不好的事,所以就将她的身份改了。”

    霍瑾瑜闻言,歪头瞅着他,无奈道:“六哥,你今年三十六了,在民间都是能当祖父的年龄了,做事能不能稳重些!”

    宣王扭头不语。

    霍瑾瑜拄着长棍站起身,见宣王仍然杵在她面前,拿棍给了他大腿一下,“你瞒着别人,干嘛瞒着朕,朕又不会乱说话,也省的咱们之间闹笑话。”

    宣王撇嘴冷嗤,“微臣在陛下心里原来是这种人啊,陛下也太看轻微臣了。”

    霍瑾瑜闻言嘟囔道:“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我不信任男人的劣性根。”

    还有她上辈子那么多狗血小说的阅读量,宣王的经历时时刻刻就要歪向狗血虐恋方向。

    “陛下怎么说起狠话来,连自己都不放过。”宣王真是佩服了。

    霍瑾瑜瞪了他一眼,拄着棍子踩上弹簧木板,随口道:“朕说的是事实,许多男人的原则和节操就如这弹簧,能屈能伸,不信,你去问二姐,她一定赞同我。”

    “……”宣王听得眼皮子直跳。

    霍瑾瑜玩了一会儿,从木板上跳下来,抬起木棍指着宣王的左胸口,“六哥,原先朕顾念你丧女之痛,谁知道你是糊弄朕,既然这样,宗人令一职你就接任吧。”

    看看宣王如何处理宗藩之间的家长里短,肯定有意思。

    “陛下,微臣难当此重任,若是我当了宗人令,恐怕宗室会鸡飞狗跳。”宣王干笑两声,“我已经是麒麟研究院的总院长了,每天忙的脚不着地。”

    霍瑾瑜抬眸幽幽道,“六哥,外公今年八十多了,他还是第一军事学院的院长,你难道连一个八旬老人都比不上吗?”

    “比不上。”宣王干脆道。

    比不上虢国公,又不是丢脸的事情,比起宗人令,一时的低头伤不了他。

    “朕当然知道。”霍瑾瑜决定的事情才不会让宣王逃了,“谁让朕手中没人,你拉胯些也没事,还是……你想让二姐来当这个宗人令?”

    “二姐?陛下原先属意长公主。”宣王双眉拱起,目含诧异。

    霍瑾瑜:“当然,虢国公确实年纪大了,总要让老人家过些轻松的养老日子。我要提醒你,若是二姐来了,她身为宗人令催你的亲事,朕可不管。”

    她是皇帝她最大,可比宣王要轻松许多。

    宣王表情裂开,他已经能幻想到长公主成为宗人令后,估计每月都会催他。

    他越想头皮越发麻,最终咬牙切齿道,“多谢陛下厚爱!”

    “六哥不必如此感恩戴德!”霍瑾瑜满意一笑。

    宣王无语望天,不想和霍瑾瑜说话。

    ……

    宣王在霍瑾瑜离开后,等到傍晚散衙时间,守在户部门前,将宋致堵住了。

    宋致走出官署,刚伸了一个懒腰,就看到宣王环臂靠在门框,他惊得后跳一步,“宣王殿下,什么风将你刮来了。”

    宣王冷哼,“什么风?你觉得九月有什么风?”

    他思来想去,知道桃夭真相的的人也就一只手能数完,最可能多嘴的就是宋致了。

    “……”宋致确定宣王是来找他算账的,但是平日里,他们之间的“过节”太多了,他不确定宣王算的哪一笔。

    宣王将宋致请到马车上,单刀直入问了是不是他向霍瑾瑜泄密的。

    宋致笑容裂开,他无语道:“殿下你宁可怀疑在下,都不信是你自己露了马脚?”

    他可没有“长舌”的习惯,凭什么怀疑他。

    宣王理直气壮道:“你不说,我不说,洛平川的性子稳当,华晟他们走忠于我,还能有谁?”

    宋致瞪大眼睛:“我与你几十年的交情,难道还不如洛平川,真是太让我心痛了!”

    “……”宣王眼皮微跳,如果没有后面一句话,他可能还信,现在有些不确定了。

    宋致见状,气哼哼地推开车门,“停车,我要与宣王殿下绝义,谁让你不信我。”

    车夫连忙拉停了马车,迟疑地看着宋致和宣王。

    宣王黑着脸,“让他走!”

    宋致闻言,走出车门,从辕位上一跃而下,对着宣王一甩长袖,“宣王殿下,在下还是那句话,你说的那件事不是宋某告诉陛下的。”

    宣王看着他离开的背景,眉间拢起褶皱,最终关上门,挡住了百姓好奇的目光。

    街面上的百姓就听宣王一句冷声,“回府!”

    等到宣王的马车离开,留在原地的百姓瞬间兴奋起来。

    刚才若是没认错的话,应该是户部侍郎宋致,听说与宣王一向交好,现在居然闹翻了,这可是不得了啊。

    ……

    宣王成为宗人令,在朝野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浪。

    人家是亲王,又是陛下信任的亲哥哥,成为宗人令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昭王听说宣王得到宗人令后,心头不是滋味。

    陛下难道真要将他当成宠物一样圈在京城,他虽然是藩王,但是在没有认回身份前,他也是靠自己过了会试,参加了殿试。

    他不知道以前的昭王如何看到陛下,但是现在的他完全不敢有丝毫不敬,对那个位置也不敢有想法。

    现在母妃也接回王府了,陛下难道还对他不满意吗?

    杨长史见昭王一脸愁苦,提议道:“殿下,奴才听闻宋大人与宣王决裂了,不如咱们将宋大人拉拢过来?”

    “宋大人?”昭王疑惑。

    杨长史解释道:“宋致宋大人,他是曾太傅的亲传弟子,学识、智谋都是顶尖的,而且他还是谢少虞的老师,如果将宋大人拉过来,说不定能缓和谢家与王妃娘家的关系,谢家还有谢公呢。”

    昭王沉思后,觉得杨长史可行。

    当天下午就让杨长史拿着几本古籍去宋府探望了宋致。

    次日傍晚,他还带着酒亲自上门找宋致诉说衷肠。

    ……

    霍瑾瑜前脚听说了宣王与宋致在大街上决裂,后脚又知道了昭王近日与宋致关系渐密。

    她表情复杂地看着荀五上交的情报,觉得头又疼了。

    “陛下?”韩植担忧地凑到她跟前,“您累了,咱们歇一歇?”

    陛下终日忙于政事,就是年轻,也经不住日复一日的劳累。

    霍瑾瑜按了按眉心,“韩植,昨日御膳房做的柿子糕不错,你去送给宋致一份。”

    韩植躬身倾听。

    “顺便提醒宋致,让他悠着点,昭王现下失忆,也算半个病人。”霍瑾瑜叹气道。

    用脚指头想,宋致与昭王交往肯定不是看重他的才华和人品,多半有什么让人头疼的心思,不知道是想给谢少虞报仇,还是与宣王商量好的。

    韩植眼珠子转了转,想起刚才看到的消息,努力憋住嘴角弧度,“奴才遵命。”

    ……

    宋致听完韩植转述的话,眉梢高扬,语带笑意,“陛下就不怕微臣真的投奔昭王了。”

    韩植老实道:“陛下说,除非宋大人得了老年痴呆,十有八九不会干的。”

    宋致:……

    虽然不知道“老年痴呆”是何意,但是又是“老年”,又是“痴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

    宋致轻咳一声,“烦请韩公公向陛下转述,前日,昭王殿下向我诉苦,说在京城无所事事,甚为愁苦,看着宣王身兼数职,他是万分羡慕。”

    韩植瞪大眼睛,诧异道:“宋大人真打算帮昭王做事。”

    宋致淡笑不语。

    ……

    韩植回到宫,将宋致的话转述给霍瑾瑜。

    霍瑾瑜微微蹙眉。

    昭王确实不能在京城无所事事,可是要将他放到哪里,让她纠结了,想了半天,最终决定任命昭王为太学校长,太学的日常教学都各有负责人,校长一职空缺,先将昭王挪到这个位置上,为了辅佐他,霍瑾瑜又从翰林院选了一名副院长。

    旨意很快由顾问处下达,昭王接到圣旨后,精神一震,想起前几日和宋致诉苦,今日就有了结果,宋致果然有大智慧。

    宣王也知道了相关消息,皱眉道:“宋致他在搞什么鬼?”

    亲卫问道:“要不要属下去问问?”

    宣王思索片刻,摆了摆手,“他都多大的人了,知道自己干什么。再说京城人都知道我和他闹掰了,不去。”

    “……”亲卫欲言又止。

    殿下啊,你和宋大人又不是三岁小儿,都多大人了,还闹这一出,让外人看笑话啊。

    ……

    九月下旬,又到一年的万寿节,今年前来朝贡的番邦小国足有一百多个,让鸿胪寺的人惊呆了。

    怎么回事?他们未曾宣扬,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此次来的不仅有已经向景朝纳贡过的小国,比如东夷、高丽、安南、琉球、暹罗、吕宋等周边小国,还有未曾来过的娑罗、阿鲁、古里、苏禄、祖法儿、急兰……许多小国是第一次来,甚至国名都是鸿胪寺经过翻译首次确认的。

    京城的百姓看着这些穿着各色服饰,嘟囔着各种夷语的人来到京城,十分好奇。

    霍瑾瑜那边也吃惊,她上辈子对于周边邻国的了解也就接壤的那几个,虽然知道周围小国多,但是也没想到这一次来了一百多个。

    很快她就更笑不出来了。

    这些小国除了来朝贡,其次是来求饶的,请求景朝的舰队不要再对他们派出的海军出手了,他们已经见识到了天朝上国的威力,再也不敢动手了。

    霍瑾瑜呆滞:……

    南海水师难道私下里去这些小国的沿海折腾了吗?

    在将各国使者提供与景朝水师交手的“打仗”时间、地点汇集后,霍瑾瑜又默默拿出来之前南海水师传回来的战报。

    她:……

    将别家的“正规”海军当海盗收拾了,这……

    第69章

    霍瑾瑜目光又落到南海水师的战报,越发沉默了。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他们。

    不止南海水师,就是她也没想过东海区域的一些沿海番邦的实力那般拉胯,超出她的想象。

    仔细想来,其实也正常,这些国家的陆军实力说不定都比不上一个县城的防御能力,能上奏求饶的这些国家还算富饶的,毕竟还能凑出“海军”出海,其他国家估计都没有海军。

    她已经能想象,南海水师在海面上遇到一波看似凶恶、说着不懂的外语,穿着乱七八糟、可能有时也有衣衫齐整的衣服的“海盗”,就是他们将身份亮出来,估计也没人信,以为海盗冒充的。

    也不排除一些番邦“海军”在强势时是“海盗”,弱势时就是“番邦海军”了,大海所带来的危险,不止是风高浪急、波涛汹涌、天气莫测,还有你在海上遇到的人与“鬼”,人与鬼的转变可能就在呼吸间,前一刻对你笑意盈盈的探险者,后一刻就是暗藏杀机的强盗,更不用说大海本身就是一个天然的抛尸场。

    所以对于这种结果,霍瑾瑜只能心中说一声抱歉了。

    她看着各番邦属国表面求饶,实际上控诉的折子,决定国宴那天,让御膳房的人多给这群使者多上两个菜当补偿。

    此事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难道要实话实说:你们不用担心,南海水师压根就没将你们放在眼里,以为你们是路过的海盗,没事别去往前凑就行了。

    算了,就当做不知道。

    因为来了太多番邦使者,无论是四夷馆还是会同馆都满人了,鸿胪寺不得不空出一些房间招待这些使者,出了这些,还指定了几个客栈,作为专门招待番邦使者的住处。

    这些使者来到城中,可以随便购买东西,但是一些地方是不对他们开放的,比如麒麟研究院、农事试验场、京郊的火器研究所……这些地方就算不用霍瑾瑜提,鸿胪寺的官员也会尽量带着他们绕开他们。

    这些使者也对这些地方也不感兴趣,他们喜欢丝绸、瓷器、玻璃器……这些在国内转手都能卖出十倍、百倍价格的东西,京城的许多店铺都被这些人买光了,商铺的掌柜看到这些外国使臣都经不住龇牙笑。

    根据户部统计,万寿节这半月,京城商铺的收益比以往多了五成,倒不是都是这些番邦买的,还有进京给霍瑾瑜送贺礼的地方藩王勋贵,他们的人也带动了不少消费。

    万寿节后,这些番邦使团带着大包小包离开京城,京城周围镖局人手都不够,一镖难求,又是一番热闹,然后周围的武馆也迎来了大批生源,不少百姓想着让孩子学个拳脚功夫,学成了押镖也不错。

    霍瑾瑜听说,两广地区各个海港的海运价格已经开始涨了,就等这群使团上门。

    万寿节结束后,京城周围的红薯再次迎来一波丰收,广州农事试验场那边也传来消息,说种下的玉米已经结穗,霍瑾瑜松了一口气,还好老天爷保佑,让种下的玉米平安长大。

    早知道今年那么顺利,她当时就将全部种子都种下,今年的产量也多些。

    霍瑾瑜思来想去,决定修建一个玻璃暖房,反正现在玻璃的成本已经降下,就在京郊农事试验场弄一个玻璃暖房,省的要看老天爷脸色,育苗培育都不得劲。

    玻璃暖房的制作并没有难度,重要的是多大,霍瑾瑜不追求大而华丽的效果,只需要人站在房中不碰头就行。

    就这样,半月后,两间透明的玻璃暖房在农事试验场建成了。

    落成之日,天空撒着秋雨,秋风沙沙的吹,还是有些冷意的。

    试验场的官员小心走进玻璃暖房,仰头看着秋雨砸在玻璃弄出水珠,就在他们眼前,却触碰不到他们,众人痴痴地抬手摸着冰凉的玻璃。

    此时大家站在房中,理解了陛下花大价钱造玻璃暖房的用意,有了这个东西,即使天寒地冻或者暴雨如注,也不用担心了。

    十月,霍瑾瑜去年下令建设的钢铁厂、玻璃厂已经建造完毕,霍瑾瑜到场见证了第一炉钢出炉,考虑到污染和噪音,两个厂子都在京郊偏僻的地方,不过他们周围已经配备了一支军队驻扎,防止有人偷盗和捣乱。

    工部对临滨的勘察也结束,觉得为了当地百姓,海堰必须修成,赞同谢少虞的想法。

    霍瑾瑜调出当地的地图,若是要修海堰,这是个大工程,光是堤岸足有数百里,即使现在水泥生产、运输已经熟练,还是要耗费许多人力和物力,最起码一年是干不完的。

    霍瑾瑜又仔细询问了朝中汾州籍贯的人,决定修海堰,任命谢少虞为临滨县令,命其主修临滨海堰。

    京城一些官员听到谢少虞升官的消息后,当即挑眉,他们就说吧,陛下气消了,还会将谢少虞升回来,这还不到半年,谢少虞就成了县令,还能主持修建如此大的工程。

    十月中旬,临滨县令谢少虞率领泰、楚、海、随四州的五万民夫,奔赴海滨,开始了浩浩荡荡修海堰。

    十一月,临滨当地气温骤降,突遭极端大雪,当地谣言四起,说风雪太大,气温寒冷,海潮汹涌,修建海堰的不少民夫被困滩涂而死,足有百余人,当地百姓怨怼之声频起。

    京城这边,谢少虞也被人弹劾,数名御史上奏,请求追究谢少虞的责任,暂停海堰工程。

    霍瑾瑜为了安抚百姓与官员,派人对谢少虞下达斥责,但是并没有说暂停海堰,随行的还有给四州民夫准备的棉衣、药材、粮食等东西。

    ……

    朝廷的特使到来时,谢少虞还在海滨巡逻,前段时间下了一场暴雪后,还好后面气温渐升,也就不妨碍干活。

    虽然他知道有许多民夫暗地里骂他,但是海堰这事不能停。

    谢少虞站在高台上,看着远处泥泞的滩涂,夹杂着海水气息的冷咸海风如刃一般,肆无忌惮地冲击着一切,谢少虞的长袍被吹得鼓鼓的,好像一只将要飞翔的青鸟。

    来到海滩的小吏看到他,连忙喊道:“谢大人,朝廷的特使来了。”

    听说是来代表陛下训斥县令大人的,大家一直担心。

    谢少虞收回视线,神色淡淡,“来就来了,不用担心。”

    小吏揉了揉快被冷风冻僵的脸,叹气道:“可是月初的事情是意外,是那些愚民不听劝导。”

    “好了,别说了,海堰由我负责,出了事也是我担责。”谢少虞拢起袖子,从高台上下来,随口问道,“来的可知道是那位大人?”

    小吏一听,反而挤眉弄眼卖起关子来,“大人回去就知道了。”

    谢少虞:……

    ……

    回到海滨住处,谢少虞进门就看到宋致围着炭盆烤火,一边烤火,一边吸着气,“呃呵……陛下的心太狠了,我一个老人家了,还赶我来这个地方,我太惨了!”

    “……老师!”谢少虞嘴角下意识上扬,向宋致拱手行礼。

    宋致抬头,看了看谢少虞,轻啧两声,“陛下可真是狠心,堂堂京城有名的玉公子如今被摧残成这样,京城不知道多少闺秀要落泪。”

    谢少虞走进正厅:“老师就是朝廷特使?”

    宋致听到这话,立马将烤火的手拢进袖子里,背着手轻咳一声,“确实没错!谢少虞,本官受到陛下指派,向你问询海堰农夫伤亡惨重的事情,你可以为自己辩驳,但是陛下的问责我也要转述给你。”

    宋致又清了两下嗓子,开始假模假样地训斥谢少虞。

    谢少虞恭敬躬身,认真听着。

    双方走完流程,宋致第一时间奔向火盆,长吐一口气,“没想到海滨县城冬日如此冷。”

    谢少虞往火盆里又扔了四五块火炭,温声道:“这里的百姓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日子更加艰难,若是海堰不修,条件更是艰苦。”

    临滨地势低洼,北枕长江,东临黄海,洪涝、干旱、海潮几乎每年都有发生,民众苦不堪言。

    宋致:“所以陛下并未停止修海堰,还让我给你带了更多的药材、棉衣、粮食,你可不能辜负陛下的看重。”

    “多谢老师提醒,弟子心中明白。”谢少虞轻声应道,忽而他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语带好奇,“弟子听说老师和宣王吵架,现在和昭王殿下走得近?真是这样?”

    宋致闻言,一脸无辜,“你的脑子被海风给吹散了,这种东西居然也信?”

    他怀疑陛下将他派到临滨,就是担心他被昭王拐跑了,让谢少虞劝劝他。

    霍瑾瑜表示,她是怕宋致玩脱了,晚节不保。

    “我自然不信,只是老师,您要知道,许多事情还是远离比较好,您不必因为我的事亲自上场,我与昭王无仇,苏氏的事情我能解决。”谢少虞嘴角弧度一直没降下。

    不得不说,被师长惦记的感觉不错。

    宋致闻言,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被贬后,自恋越发重了,我是为了你吗?我是不想和宣王混了,他太欺负人了,居然污蔑我,我就打算投奔陛下了。”

    “……”谢少虞才不信,不过看老师这么生龙活虎,他也高兴。

    谢少虞又询问京中的情况,还有谢公、曾太傅、洛平川、徐於菟他们的近况,得知都没事后,他心中更加舒畅了。

    宋致此次过来,除了替霍瑾瑜谴责谢少虞,也是来修海堰的,争取在明年六月份之前,将海堰修好。

    ……

    也是这月,福建地方官员上报,说福建福州商人陈余旭外出航海归来,带回来许多薯类植物,其中有多种植物类似霍瑾瑜悬赏的土豆。

    听说福州知府和陈余旭已经带着东西赶往京城,霍瑾瑜将去边塞巡幸的时间往后推了一段时间。

    也是这段时间,工部上报,说是京郊的钢铁厂无意间炼出较为坚硬有弹性的钢铁,虽然达不到弹簧钢的程度,但是用于马车减震方面已经足够。

    霍瑾瑜当即让工匠研发减震马车,若是研究出来,日后巡视时,也不用被颠的浑身散架。

    腊月的第一天,福州知府和陈余旭终于到了京城,曹尚书带着户部官员亲自招待了他们。

    运送植物的藤筐堆满了泥土,藤筐最外面还专门包了棉衣和干草,应该是防止寒冻和磕碰。

    曹尚书扒开上层的干草、干土,露出下层的主角虽然都是块茎类作物,但是这个陛下称呼为土豆的植物比起红薯的个头有些小,小的有鸡蛋大,大一点的也就拳头大。

    陈余旭对这点也有点担忧,中原大地不缺粮食作物,缺少的是高产作物,就像红薯那样的作物,亩产十石,能让人吃饱。

    陈余旭还贴心挖了完整的植物,只是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彻底枯萎了,不过还好他会丹青,将植物的样子画了下来。

    户部官员招待福州知府、陈余旭住下,东西是否是陛下寻找的高产作物,要交给陛下过目,让他看看。

    福州知府、陈余旭简单洗漱,吃完东西后,开始忐忑不安。

    陈余旭:“如果不是,我这岂不是欺君之罪。”

    赵知府心中也拿不准,不过他还是宽慰道:“今上宽仁,再说我也尝过,这种巴巴司确实能吃。”

    “多谢大人的宽慰。”陈余旭深吸一口气,抓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

    他找到的植物是从一个比较寒冷的南美洲大陆找到的,那里土地贫瘠,气候寒冷,当地的土著靠种植这种植物为食,觉得它是神赐予人类的食物,尊称它为“巴巴司”。

    比起红薯的甜香,巴巴司吃着淡而无味,他不知道民间百姓会不会喜欢。

    ……

    此时在宫中的霍瑾瑜已经看到曹尚书送进来的东西。

    霍瑾瑜拨开泥土,拿起一个鸡蛋大小、浅绿色的土豆,上面有细小的青芽,顿时眉心微皱。

    上辈子都被科普过,发芽的土豆不能吃,有毒。

    其实后世的一些品种土豆经过改良,发芽后少量摄入无事,但是她不知道现在这种比较原始的土豆、驯化周期不长,它发芽的毒性有多大。

    曹尚书见霍瑾瑜皱起眉,不禁也锁住眉,担忧道:“陛下,这东西不是土豆吗?”

    “不是。朕倒是能确定是土豆,就是不确定能不能吃。”霍瑾瑜纠结道。

    土豆品种很多,光是看藤筐里的土豆品种就有三种,其中发芽、发绿的就有一小半,她担心其中有毒,就算有人的体质强,撑过了,也不代表能推广民用。

    曹尚书深吸一口气。

    他有些搞不懂陛下这话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霍瑾瑜见曹尚书忧愁的样子,给他解释了土豆的一些特性。

    曹尚书刚刚提起的心又放到了肚子里,只是发芽的不能吃,大不了想办法不让它发芽,像红薯那样,弄成红薯干、红薯粉,百姓总有办法。

    尤其他听说陛下说,土豆这东西还能当菜蔬,就更高兴了。

    至于陛下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呵呵,有些事难得糊涂!可能陛下真是天命所托!

    确定是土豆后,霍瑾瑜宣见了福州知府、陈余旭。

    赵知府、陈余旭神情激动地跪下,高呼万岁。

    霍瑾瑜上前将两人扶起,示意他们坐下。

    赵知府还算淡定,陈余旭则是大手微微颤抖,目光灼热地看着霍瑾瑜。

    陛下这阵仗,说明他送上的东西就是陛下找寻良久的土豆,他陈余旭终于光宗耀祖了。

    韩植给二人上了热茶和点心。

    赵知府、陈余旭躬身谢过。

    霍瑾瑜先询问了赵知府一些福州的地方政事,见对方对答如流,面露满意,夸赞了几句。

    然后将注意力放在陈余旭身上。

    让陈余旭诧异的是,陛下没有询问他如何找到巴巴司,而是问起福州的风土人情和他的家族趣事,最后得知他有两个儿子考了多次科举仍然是个秀才,特许他的儿子进国子监学习,还准备了一些赏赐,让他带回去送给这次跟着他一同出海的船员。

    陈余旭胆子也大了一些,好奇道:“陛下,您为什么要找土豆,我看它并没有红薯产量高,口味淡,没有甘味。”

    霍瑾瑜淡然一笑,“红薯固然高产,但是也不能天天吃,吃久了人会伤着,而且在一些贫瘠的寒冷地方,红薯就没招了。”

    连西伯利亚那种地方都能种土豆,其他地方更不用说了,尤其奴儿干北海那地方虽然冷,比起西伯利亚,还是有可取之处。

    “土豆可以。”陈余旭想起他找到土豆的地方,顿时对霍瑾瑜越发的钦佩和敬仰了。

    霍瑾瑜点点头。

    中午的时候,霍瑾瑜让御膳房做了口味清淡的膳食,留陈余旭、赵知府一起用了午膳。

    午膳之后,赵知府、陈余旭离开紫禁城,在驿馆等后续封赏。

    ……

    五日后,陈余旭、赵知府带着御赐的牌匾和赏赐离开京城,一路上敲敲打打十分热闹,许多人都知道福州一个陈姓商人在海外找到了新式作物,陛下钦赐牌匾,还赏了一个爵位,各种赏赐无数。

    百姓们虽然艳羡,更多的在打听陈余旭找到的新式作物是什么,如果也是和红薯一样的高产作物,大家简直要美死了。

    户部那边也没有藏着掖着,向百姓简单说明了情况。

    但是现下还不是推广的时候,陈余旭送上的土豆有好几种,他们户部要研究研究,到底哪种土豆适合,而且陛下说发青、发芽的土豆有毒,他们现下就更不能莽撞了,要研究清楚再说。

    百姓们听了这个消息,觉得精神气更足了,对年后的春耕更期待,尤其京城的百姓,已经开始留意农事试验场的动静。

    腊八那天,霍瑾瑜带着百官再次出行,开启昌宁五年的边塞巡幸之旅。

    因为这两年各个交通要道的路都修通了,比起昌宁二年的巡幸,霍瑾瑜这次速度很快,每到一处,最多停留两晚上,就继续行动。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大家流程都熟了。

    到了地方后,霍瑾瑜先去当地军营阅兵,巡视边城,与百姓互动,然后参加傍晚的宴会,嘉奖有功将士,将准备好的纪念银币送给大家,第二天如果有空,继续巡视当地的边防,看看当地的草原边民与本地边民相处是否和谐。

    腊月二十九的时候,边塞巡幸的队伍到达陈飞昊所在地,到达当日下起了鹅毛大雪,陈飞昊等人头上的积雪都快堆成帽子了。

    霍瑾瑜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沉声道:“大家都快起来吧!”

    陈飞昊起身,目光绕了一圈,没看到褚青霞,眸中有些失落。

    一直盯着他的陈安国一下子看出他的小心思,等陈飞昊与霍瑾瑜寒暄过后,跳了出来,“爹,你看到我不高兴吗?”

    陈飞昊眉梢微挑,佯装迷糊,“你是谁?哪家的孩子?怎么长这么矮!”

    陈安国瞪圆了眼睛,立马向霍瑾瑜控诉,“陛下!您看他,他这是当爹的样子吗?”

    霍瑾瑜闻言,拍了拍他的头,“朕可以给你作证,他当儿子也不行,这点你要胜过他。”

    陈安国:……

    谢谢!他并没有被安慰道。

    “陛下见过我当儿子的样子吗?”陈飞昊嘴角微抽。

    茂国公去世时,陛下还不知道在哪呢。

    霍瑾瑜闻言,白了他一眼,“义子也一样。”

    听到这话,陈飞昊可要为自己辩驳了,“可是陛下,臣对先皇可是十分孝顺,先皇多次夸奖。”

    霍瑾瑜假装不解,“可是先皇揍了你许多次,这点安国就好很多,最起码他没被先皇打。”

    陈飞昊无语凝噎。

    陈安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虽然见他爹吃瘪,他很高兴,但是陛下,若是他现在被先皇打,那才是活见鬼!他才不要!

    众人在雪中谈了一会儿,眼看雪越下越大,众人入了城。

    霍瑾瑜听闻等候检阅的士兵还没有散,当即就带着百官去了军营,与六部重臣一起检阅了大宁卫军营的将士。

    等到结束时,霍瑾瑜手脚凉的已经快没有知觉了。

    倒不是她今日穿的薄,而是她现在处于特殊时期,这两年的冬日较之往年也冷,今日又下了大雪,她感觉两脚像冰块,脑子只是在支配双脚麻木前行,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舟车劳顿,她这两天感冒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等到大臣都退下,檀菱将烤暖的大氅盖到她的身上,用力抱住她,“陛下暖了一些吗?”

    霍瑾瑜接过韩植递过来的姜汤,先抿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

    韩植心疼道:“等到下一次,陛下不如不来,让其他人替您巡察。”

    今年的路况比昌宁二年的好,但是老天爷不配合,变着法发脾气,一会儿下冰雨、一会儿下大雪,要么就是下风刀子,陛下不仅要赶路,还要处理政务。

    试问天底下哪家过年有陛下这般忙碌的?

    霍瑾瑜将姜汤喝完,然后脱下靴子,直接上了暖炕,叹气道:“看来以后要注重养生了,否则老了可怎么办。”

    “陛下说什么呢,您现在还不到二十,怎么就说的这么远。”韩植一时哭笑不得。

    霍瑾瑜歪在暖炕上,眼眸半阖,过往她忙着赚钱修路、兴海贸、找红薯、玉米、土豆……想尽早弄出科技金手指,不让这片平行世界的国家日后步入闭关锁国的后尘,现在看来,她差点将自己忘了。

    这可是古代,还没有进入现代医学,在欧洲那些贵族推崇放血治疗的现在,他们已经拥有了完整的中医体系,按理说她应该高兴,但是对于她还不够。

    她虽然衣食无忧,但是说不定会感染什么疫病,就算没有这些,有时候人倒霉了,就是一个小小的伤风感冒也能将她摧毁,何况她还是女的,对她的考验更大。

    霍瑾瑜想了想,打算对太医院进行改革,反正现在太医院的人服务她一个人,也没什么活干,不如找点事做,分出一个医学院,促进医学进步,造福百姓,造福她。

    韩植见霍瑾瑜这样子,就知道她在思索事情,也不打扰她,安静地一旁候着。

    霍瑾瑜默默将自己的点子记在备忘录上,明日就派人给太医院传旨,让他们弄出规章制度。

    次日清晨,韩植去随行御医所在院子给霍瑾瑜拿药,碰巧遇上了洛平川。

    “洛学士?”韩植诧异地看着他,“您这是胃病又犯了?”

    这脸白的跟纸似的,实在吓人。

    一手撑伞,一手拎着两包药的洛平川听到这话,下意识用手捂住腹部,虚弱一笑,“多谢韩公公关心,昨日吃的火锅太辣了,所以胃病就犯了。”

    韩植了然,“洛学士要照顾好自己,否则您若是病了,陛下会担忧的。”

    陛下已经不舒服了,洛平川若是病的严重了,落到陛下手中的政务就更多了。

    “多谢,多谢,在下会注意的。”洛平川掩唇轻咳,“咳……时候不早了,在下就不耽搁韩公公了。”

    韩植点点头,看着对方好似奔逃的狼狈身影,总感觉有些奇怪,脑海中的疑惑一闪而过,让他连捕捉都来不及。

    “算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还是陛下要紧。”韩植叹息摇头,抬步进入院子。

    想起刚才洛平川清瘦惨白的脸,他又想起顾问处另外一个知名的病秧子廖修远。

    他虽然长得俊秀温润,做事能力也强,奈何身体不好,三五天就来一场小病,目前虽然大病没遇上,看着就不像长命的主。

    等到过了四五年,陛下估计也不敢将他派到条件困难的地方。

    和廖修远生病的频率相比,洛平川胃病犯的概率已经不值一提了。

    陛下巡幸边塞之前,原想让今年的一甲三人跟着,可是担心廖修远支撑不住,就没让他来,让洛平川顶上了。

    韩植觉得洛平川回去后,可以向廖修远要汤药费,毕竟是代替他来的。

    他回去后,顺嘴说了洛平川的事。

    听闻洛平川胃病又犯了,霍瑾瑜让檀菱挑了一些养胃的补药,让人送给洛平川,同时内心更加坚定了要设立医学院的想法。

    ……

    除夕当天夜里又下起了大雪,早晨天亮后,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霍瑾瑜看着地上的积雪,柔软的像棉花一般。

    为了不浪费这些雪,霍瑾瑜在城门口举行了一场打雪仗,由当地的百姓参与,本地边民和草原民族都有,双方不以民族区别,而是随机分成红蓝两队,在胳膊上绑上红布条或者蓝布条。

    双方各五十人,参加打雪仗的百姓都有一两银子作为参与红包。

    规则一出,百姓们当然积极踊跃,最后闹腾了快两刻钟,终于选出一百个人,然后陈飞昊、陈安国这对父子也要下场。

    霍瑾瑜不同意,“你们两个加起来都是五十多岁了,还和百姓争,要脸吗?”

    陈飞昊:……

    陈安国则是嫌弃地看了看身边的亲爹。

    他爹一个人就占了大头。

    “哈哈哈!”

    在场的官员和百姓纷纷大笑。

    ……

    “王爷,陛下说的没错,您都老胳膊老腿了,还是别下场了!”

    听到这话的陈飞昊射过去一个眼刀子。

    很好,他记下了,不管你是哪里的兵,等到陛下离开,等着他秋后算账吧。

    “陛下,我觉得王爷和小殿下想参与,不如让他们下去吧,我们想看父子相杀的场面!”

    “小殿下,您若是想参加,要不您给在下五两银子,在下就将位子让给你。”

    “奸诈,糊弄小孩,小殿下,我只要四两就行!”

    “呵!那我只要三两!”

    “哈哈哈,你们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小殿下,我要二两!”

    “王爷,你要是能带着我们打胜仗,我们就让您进。”

    “小殿下,刚才的声音还做不做,二两已经是最低价了。”

    ……

    听着人群里闹哄哄的声音,百姓乐不可支,纷纷起哄。

    霍瑾瑜抬手,一直关注他的人下意识噤声,众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好奇陛下要说什么。

    “楚王,刚才百姓的话,你就听到了,大家可不想你占便宜。”霍瑾瑜笑盈盈道。

    陈飞昊闻言,大手按住身边儿子的肩膀,瞥了一眼,“真想参加?”

    “嗯。”陈安国老实点头。

    陈飞昊叹气,向霍瑾瑜拱手行礼,“陛下,我愿意给参赛的百姓再加一两,可否允许我们二人参加?”

    “噢——可以!可以!”

    不等霍瑾瑜答话,那边的参赛百姓已经纷纷应下了。

    原先大家的保底只有一两,现在一人二两,当然愿意,谁不愿意,谁就是他们的敌人,等会开打的时候,他们要将对方揍个鼻青脸肿。

    霍瑾瑜一摊手,“既然百姓都同意了,朕还说什么,你们是一队,还是一边一个?”

    “我要打败我爹!”陈安国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振臂高呼道。

    旁边的百姓十分配合地表示,“小殿下威武!”

    陈飞昊则是冷笑,“皮痒痒了!等一下,让你见识一下当爹的威严!”

    陈安国冲他吐了吐舌头。

    霍瑾瑜闻言,让人朝百姓借了一枚铜板,请一位老者出来抛,若是抛了正面,让陈飞昊宣红蓝方,若是背面,则是陈安国先挑选。

    双方无异议后,老者激动地胡子微颤,用力将手中的铜板抛出手,看着它如抛物线掉落在地。

    老者的小孙子探出身看了一下,高声道:“背面!”

    陈安国兴奋地蹦起来!

    在一番纠结后,选中了蓝方,红方自然是陈飞昊。

    随着霍瑾瑜的一声令下,雪场上瞬间动起来,大伙儿你追我赶,各种样式的雪团在空中飞舞,有时还夹杂着不知从哪里扒拉下来的鞋子、靴子,围观的百姓也热火朝天地卖力叫喊。

    霍瑾瑜坐在高台上,与众臣闲聊,指着雪场中间奔跑的陈飞昊父子,玩笑道:“众卿觉得这父与子谁能赢?”

    兵部尚书捋着胡须:“臣觉得红方可胜!”

    陈飞昊进入红方后,红方的百姓就立刻奉他为首领,可谓是指哪打哪,至于蓝方那边,用一句较为委婉的话来说,陈安国那边真正是当游戏来玩,虽然刚才嘴上叫嚣着要打败亲爹。

    其他人纷纷附和,表示赞同。

    霍瑾瑜思索片刻,喊道:“永安。”

    旁边的霍永安出列,目露疑惑,“陛下小舅舅。”

    霍瑾瑜指了指场中游刃有余的陈飞昊,“你去将楚王拉下来,你上去。”

    “我不想玩。”霍永安慢吞吞道:“雪仗无聊。”

    霍瑾瑜闻言挑了挑眉,“这是圣旨。”

    “……”霍永安叹了一口气。

    他命苦啊!凤儿、徐衔蝉、庞宽他们能出去看海打大鱼,他反而要跟着陛下小舅舅来边陲打雪仗。

    霍永安将披风一摘,外袍也脱了,活动了脖子手腕,飞速跑到场中,扯住陈飞昊,说了霍瑾瑜的命令。

    陈飞昊倒也爽快,想明白为什么陛下会派霍永安下场,将手中的雪团放到他手上,指了指陈安国,“给我好好教训一下那小子。”

    霍永安抛了抛雪团,眼珠子转了转,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两!”

    陈飞昊闻言挑了挑眉,“若是你做不到呢?”

    霍永安:“退一半?”

    “……按照你这说法,无论输赢,你至少都能赚五十两。霍永安,算盘不是这么打的。”陈飞昊无语道。

    他话音刚落,一团雪球砸到他的发髻上,雪球在他头上炸开,发髻、肩头都是雪渣。

    陈飞昊目光越过人群,犀利地看向对面的陈安国,磨着牙道:“陈安国!”

    回应他的又是一个大雪球!

    “霍永安,我答应你了,而且还加钱,赢了两百两,输了一分没有!怎么样?敢不敢赌一把!”陈飞昊闪身躲过。

    “成交!”霍永安一听将他推开,从地上团起一个大雪球,就朝陈安国追了上去。

    陈安国很快明白换了人,脸都快皱成一团了,不过瞥见冲过来的霍永安,也顾不上郁闷,也冲了上去。

    陈飞昊来到高台,向霍瑾瑜行礼,郁闷道:“陛下为什么将我换下来,我正打算好好教训那小子!”

    霍瑾瑜白了他一眼,“你想教训儿子没问题,但是一边倒的比赛有什么趣味性。”

    “臣总不能故意放水吧,那样那小子岂不是更嘚瑟!”陈飞昊望了望被霍永安追的满场跑的陈安国,摇了摇头。

    “你与永安怎么商量的……”霍瑾瑜随口道。

    陈飞昊:“臣用二百两贿赂霍永安,觉得胜算挺大的。”

    霍瑾瑜:……

    今日这场比赛,陈飞昊真是出钱出力又出儿子。

    打雪仗大概进行了小半个时辰,最后霍永安胜出,不仅赢下了比赛,还挣到了二百两银子。

    不过……

    后来离开大宁卫时,霍永安偷偷告诉他,之前打雪仗时,他和陈安国商量好了,赢了钱一起分。

    霍瑾瑜无言以对。

    是她单纯了,没想到霍永安脑筋转的那么快,居然打假赛作弊。

    陈安国也真是大孝子!

    第70章

    对于霍永安、陈安国狼狈为奸一起打假赛这事。

    着实出乎霍瑾瑜的意料。

    毕竟当时她看两人打雪仗时的场面,还以为两人会成为针锋相对的战场双雄,没想道两人早就暗通曲款,骗了现场所有人。

    霍瑾瑜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了。

    虽然霍永安骗了大家,但是他事后告诉自己了,这要不要罚呢!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霍永安:“永安啊!你是想要奖励?还是要朕罚你啊?”

    霍永安后退一步,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大过年的,大人不能罚小孩。”

    “那就是奖励了,既然这样,这就给你写一份嘉奖令昭告天下可行。”霍瑾瑜笑眯眯道。

    做坏事还说出来,看来很自得啊!

    “唔唔……”霍永安连忙摇头,这样的话,事情不就宣扬地人尽皆知了。

    霍瑾瑜挑眉:“那你就愿意要惩罚了!”

    霍永安闻言耷拉着脑袋,“我知道错了,不应该一起骗楚王的钱。”

    “既然清楚,回去后别忘了让陈安国也写一封检讨,至少一千字,你们两个都一样。”霍瑾瑜嘴角微抽,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办坏事,别随便宣扬。事以密成!知道吗?”

    霍永安焉了吧唧道:“陛下小舅舅又不是其他人。”

    陛下小舅舅不是多嘴的人,他又不是笨蛋,才不会随便告诉其他人呢。

    “说好听的也不能抵消你的惩罚,去吧!”霍瑾瑜开始赶人,她还有事要忙。

    霍永安闻言叹了一口气,向霍瑾瑜揖礼告退。

    檀菱偷笑道:“陛下怎么不将此事告诉楚王殿下,若是楚王知道了,肯定会揍永安殿下他们的。”

    霍瑾瑜打开手中的折子,“陈飞昊马失前蹄,朕为什么要提醒他?”

    “那奴婢也不说。”檀菱轻手捂住了嘴。

    霍瑾瑜笑了笑,目光落到手中的折子上,这是从京中转递过来的折子,说东夷岛的镰仓幕府对宣威司不敬,造成两名宣威司官员伤亡,是故宣威司和南海水师共同作战,剿灭了镰仓幕府的叛乱,现在东夷岛的许多浪人、武士逃到室町幕府的地界,给室町幕府的治安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之前镰仓幕府一直压着室町幕府打,现下镰仓幕府势力没了,室町幕府就想要支棱起来,就有人想要拥立天皇正统,为了防止被宣威司收拾,目前比较配合,不过私下里的小动作还是不断。

    南海水师此次上折子询问,就是想知道霍瑾瑜如何处置东夷岛。

    霍瑾瑜对于那块经常地震、物资匮乏的地方没想法,而且还在海外,距离太远,得不偿失,她与其花大力气在那地方布置,还不如管管澎湖(台湾海峡),那个地方可是十分重要。

    不过为了东海周边地区的稳定,为了防止倭寇再次横行东海,霍瑾瑜也不想东夷再次支棱起来。

    前段时间,南海水师不小心清理了多个番邦属国的“海军”,对他们的身心造成了的严重的打击,也要给点补偿,不如允许他们去东夷岛挖一些银子,他们收个四五成手续费就行。

    东夷岛上的琉球自古以来都臣服中原宗主国,霍瑾瑜还是愿意扶植它,而且琉球国子位于东北亚和东南亚的中转站,琉球发展壮大,省的东夷再起。

    霍瑾瑜写下诏谕,命人传回京城。

    宣威司那边很快就得到了国内的旨意,看来陛下对东夷一点也不喜欢,既然这样也省的他们头疼了。

    宣威司派人联系了琉球皇室,向他们说明了来意,琉球与东夷人都在这块岛,双方平时也时有发生摩擦,但是因为大家都穷,加上琉球被朝廷罩着,东夷之前两个幕府一直打仗,所以琉球这些年过了安稳日子。

    现在镰仓幕府没了,只剩下室町幕府,说实话东夷王室还是很担忧的,听说了宣威司的来意后,当然愿意答应,再次对宗主国表达了臣服和敬仰,表示一定按照宣威司的吩咐。

    宣威司见他们听话,欣慰不少,就怕一些番邦的人又蠢还不听话,那就更让人头疼了,派人帮忙训练琉球士兵,同时也售出了不少武器和铠甲,算是进一步开辟了海外市场。

    就这样,根据后世琉球记载,昌宁六年三月,琉球王子奉命去室町幕府的都城祝贺室町幕府将军四十大寿,离开时被室町幕府袭击,随行的几十名士兵伤亡惨重,琉球王子艰难逃亡,回到琉球后,琉球王室正式向室町幕府宣战。

    这一战持续了大半年,琉球士兵越战越勇,终于在十二月,彻底打败了室町幕府,掌管了东夷全境,虽然有少许逃亡东夷浪人在岛上制造混乱,意图扶持新的幕府将军不过已经更改不了室町幕府的结局,也更改不了东夷的结局。

    对于琉球这波几乎称得上神勇的“反击”,着实将周围的番国给吓懵了,对于琉球国是什么能力,大家都知道,甚至不少人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琉球国什么时候就被东夷给吞了,然后即现实就给了他们一个耳巴子。

    现在琉球摇身一变,独占了东夷岛,怕是以后这块地方要改成琉球岛了。

    果然不能惹东方大国,否则东夷的下场就是他们的。

    是的……

    即使琉球那边没说什么,周围海域的暹罗、吕宋、安南、苏门答腊等国已经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没看到东夷岛上的宣威司一直没什么动静吗?要说此事和东边的大国没关系,他们直接将头摘下来。

    后来如这些人猜测,东夷岛确实被正式更名成琉球。

    琉球那边也知道此次并不是靠自己,本着闷声发大财的节奏,并没有过多宣扬,只不过在打败室町幕府后,接连给霍瑾瑜送了十道国书表达忠心和臣服,表示愿意岁岁纳贡,同时想派遣他们的琉球世子到中原学习。

    后来朝廷就允许了琉球的请求,让琉球世子进入国子监学习,不过因为成绩太差,上了两年升不上级,又转到了燕都太学。

    这些国书后来被收入博物馆,见证着那个时代景朝的强悍还有与琉球之间的“友谊”。

    这些都是后面要发生的事,目前霍瑾瑜的銮驾队伍已经到了冀州这里。

    米开城和毅王带着当地官员和将领一同恭迎霍瑾瑜。

    霍瑾瑜走下銮驾,靴子踩在被冻的硬邦邦的土地上,亲自扶起毅王,“大哥请起!”

    然后她看向跪着的其他人,“众卿也起来吧!”

    毅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带心疼,“陛下瘦了!”

    “朕穿这么厚,大哥怎么看得出来的。”霍瑾瑜轻咳一声,“朕现在长个子,目前在抽条阶段,等到了大哥这年纪,估计就胖乎乎了。”

    毅王闻言拍拍自己的胸脯,将胸甲敲得“啪啪”响,“臣现在也不胖。”

    他没说的是,陛下看着个头没比以前高多少,以前霍永安的个头不如他,早两年就超过陛下了,现在别说霍永安,他觉得就是陈安国都快超过陛下了。

    “你经常训练当然不胖,等到你闲下来,马上就胖了。”霍瑾瑜嘴角笑意不断。

    冀州的将领看着霍瑾瑜与毅王闲话家常,脸上的笑越发大。

    自从陛下登基后,从来没忘记厚待各个边陲重镇,尤其冀州这里,边陲最大的冶炼所在冀州,最大的马场也在冀州,每年他们冀州接收的第一军事学院的学子也是最多的。

    听米大人说,今年还要在冀州盖一个钢铁加工厂,为了就近处理草原挖的铜矿和铁矿。

    要知道毅王手握重兵的藩王,先皇的嫡长子,虽说身有残疾,但是民望在众藩王中可是最高的,陛下这般信任毅王,让他们都十分受宠若惊了。

    如先前一样,霍瑾瑜带着人先检阅当地的士兵,然后参观了冀州的马场。

    比起其他卫所马场的规模,冀州这边一共有两个大马场,大概养着五万匹马,而且民间都有养马减赋的指标,粗略估计,光是冀州这一个地方,至少有八万匹马。

    在没有现代机动科技的前提下,马匹一直是重要的交通工具,尤其骑兵,马儿能代步、能防御入侵,尤其草原这边,即使鞑靼王庭没了,保不齐还有其他部落后续会趁势崛起,还有十几个藩王,其中十个藩王在边陲已经许多年了,时间久了,她担心一些人的心思会变。

    霍瑾瑜和毅王一边参观马场,一边说起马政。

    没用永远正确、匹配的政策,以前因为要打仗,马匹需求太大,养马政策对民力耗费太大,这两年按理说马匹多了,国内没有战事,马匹的价格应该降下来。

    但是结果却是,马匹的价格持续走高,官方收马的价格比两年前贵两成,原因就是之前茶马贸易留下的漏洞和隐患,大量勋贵走私马匹,抢先在官府马市开放之前购买优质马。

    等到官方的马市开场,要么收不到马,要么马儿的质量不好,要么从其他手中高价购买。

    官方制度与市场背离,虽说不能让市场完全自由贸易,但是符合一定量的市场规律能和谐稳定发展。

    所以霍瑾瑜打算进行马政改革,用市场的力量,筛选优质、有性价比的马匹。

    毅王点头,对于这点他赞同,他们冀州军兵,需要的马匹数量很多,马政稳定发展也对他有利。

    离开时,毅王从亲卫手中牵来一匹浑身雪白,鬃毛如银丝的骏马,来到霍瑾瑜面前时,马儿骄傲地打了一个喷嚏,脖子间的鬃毛随风微微颤抖,在阳光下,丝丝发亮。

    “陛下,这匹马是臣送给您的,它很通人性,今年正好三岁,臣一见它,就觉得和陛下格外相配。”毅王得意道。

    霍瑾瑜好奇上前,用手摸了摸马的脖子,马儿则是热情地用头蹭着她,“它叫什么名字?”

    “追云。陛下如果不喜欢可以换个喜欢的名字。”毅王笑了笑,“这小家伙平时可机灵了,平时喜欢吃红薯、甜的蔬果,若是苦的东西,它一下子吐你一脸。”

    “哦。多谢大哥。”霍瑾瑜摸了摸马背。

    至于让她骑上去,她现在穿的厚实,行动不便,而且她的骑术也就差不多的水平。

    不过这么美的马儿闲暇时刻溜一下也是可以的,省的经常坐着容易腰间盘突出。

    到冀州的第三天,霍瑾瑜骑着追云和毅王一起逛了草原。

    霍瑾瑜有心想去王庭旧址看一下,但是现在是正月,天气太冷,只能参观了几个矿场。

    打算以后到秋季巡幸边陲,那时候与数万匹马驰骋到草原一定刺激,而且还不冷。

    说起煤矿,霍瑾瑜想起了麒麟院制作的蒸汽提水机,和毅王提了一嘴。

    “若是褚青霞真的做出来,我第一个支持。”毅王想起之前听到的京城谣言,好奇道:“陈飞昊真看上褚青霞了?”

    “目前来说,应该是的,但是褚青霞没看上他。”霍瑾瑜捋了捋身下马儿的鬃毛,“他估计就是觉得褚青霞有趣,等到遇到更有趣的,说不定就放弃了。”

    “他?不一定。”毅王摇了摇头。

    陈飞昊可不是随便放弃的人,不过褚青霞有陛下护着,而且本身又是修道,奉行道法自然,与一般女子性子不同,陈飞昊想要将人娶回去,肯定要费一番功夫的。

    二月初,霍瑾瑜结束了边陲巡幸,回到了京城。

    京师医学院也在西直门建立,医学院不只是教育机构,还是研究机构,一是为了推广医学、治病救人,二是治病救人,配备有医署和供病人居住的医舍,三是教授学生,同时规定了教学内容、考核制度。

    霍瑾瑜鼓励医学院积极研究,提供了各种研究、提炼工具,顺便还推广了口罩和担架,方便他们抬病人,医学院的御医们早就听说过麒麟院的口罩,没想到这东西是陛下做的,现在又设计出了担架,陛下日理万机,都能有这成果,让他们这些御医情何以堪。

    在霍瑾瑜的刺激下,调拨到医学院的御医们打算要好好给陛下弄出成果。

    霍瑾瑜见大家的精神气提上来了,让麒麟院派几个人给御医们科普、指导一下如何提炼、研究各种药物。

    麒麟院的司利言接到旨意后,派了自己的大徒弟,褚青霞见状,也将她的弟子核桃派出去了。

    核桃握紧拳头,表示她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期待。

    然后三月的时候,霍瑾瑜得到消息,说医学院其中一间研究室发生爆炸,让霍瑾瑜欣慰的是没有造成伤亡,就是造成的损失有些大,实验室的一些玻璃器材和药物都毁了,得亏发生的火灾较小,被及时扑灭,否则医学院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而始作俑者就是核桃,她想提炼一种药物,因为粗心,将酒精当成清水,造成爆炸。

    霍瑾瑜听完结果后,沉默了一瞬,看着跪在下方的褚青霞、核桃,不知道怎么说了。

    在她看来,核桃有制造□□的潜力,用于医学真是“屈才”了,可是她担心真研究起炸药,会不会一不小心先将自己给炸了。

    “核桃。”霍瑾瑜按了按眉心,“你可知你这次造成的损失有多少?”

    核桃不敢看霍瑾瑜,缩着头,两手轻轻戳着手指,不好意思道:“周助教将单子给我了,陛下,我知错了。”

    褚青霞轻咳道:“陛下,我与周助教说了,损失我来承担,我是她的师父,都说子不教,父之过,核桃造成的损失,我来负责。”

    “难道你还想推卸责任?”霍瑾瑜挑眉。

    褚青霞和核桃一齐摇着头。

    霍瑾瑜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看着下方的师徒二人皱眉。

    她认可褚青霞的能力和天赋,但是她的这个徒弟感觉和她相差甚远,“褚青霞,最近研究院中有没有让你满意的助手?若是有的话,不如收了,也好传承你的本事。”

    核桃闻言,瞪大眼睛,“陛下,师父说,我的能力比东院的司主任还好,我将来一定能打败司……唔唔”

    褚青霞一把捂住她的嘴,干笑两声,“陛下,核桃小孩性子,您别介意,既然是陛下的吩咐,我就再收几个徒弟,也好打下手。”

    “……唔唔……师父……我不愿意……”核桃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褚青霞冲她不听地挤眉眨眼:别闹了,你这次闯的祸,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要看陛下怎么看。

    “咳!”霍瑾瑜咳了一声,将褚青霞的注意力拉回来,“朕也不是逼你,若是加收弟子这事成为你的负担,你可以拒绝。”

    “不负担,不负担,臣也有心思,但是找不到天赋好的,过几日臣打算去国子监和太学看看,若是有天赋,臣就怕他们拒绝。”褚青霞眼珠子转了转。

    “你随意就行。”霍瑾瑜目光落到核桃身上,“核桃,你的年龄也不小了,也要学会长大,这次爆炸损失就不让你们出了,朕担着,以后行事要谨慎,知道吗?”

    “知道。”核桃垂头丧气道,“陛下,我知道错了,这次损失您就从我的俸禄中扣吧。”

    她也是麒麟院的在职官吏,也有俸禄和职位的。

    霍瑾瑜嘴角微抽。

    这次损失达到三百两,以核桃一月二两的俸禄,说不定旧的还完,又添新债。

    褚青霞用手挡着脸,心中叹气,以后在陛下面前,让核桃少说点话。

    ……

    出了乾清宫,核桃耷拉着头跟在褚青霞身后,不用问,一看背景就知道心情不好。

    褚青霞见状,单手搂住她的脖子,点了点她的鼻头,“核桃,你放心,就算师父我有了其他徒弟,你也是嫡弟子,其他都是庶弟子,你要撑起来。”

    核桃:……

    乾清宫殿前的侍卫听到这话,纷纷一头黑线,褚主任这话听着总觉得奇怪,有些耳熟!

    核桃仰头,无奈地看着师父,“师父,你这说法,好像那些负心的男人,他们纳妾的时候,也是你这说法吧。”

    侍卫们心中默默点头,没错没错,口气、态度都十分对味。

    “是吗?”褚青霞尴尬一咳,眸光转了转,轻佻地凑到核桃面前,笑嘻嘻道:“核桃,你要相信师父的心,肯定不会冷落你的。”

    核桃:……

    褚青霞见她不语,收了收嘴角弧度,诧异道:“怎么了?”

    核桃扭头就要朝乾清宫走,“我要告诉陛下,你不是好师父。”

    陛下见师父当老师不靠谱,就不会让她再收其他弟子了。

    管他嫡的、庶的,谁也别和她抢师父。

    “欸!”褚青霞一把拉住她,不知怎么的,脑中对上了核桃的脑回路,无奈道:“你这主意不行,陛下不在乎我的心,只在乎我的能力,别说我不是好师父,就是不是好人,陛下也不在意。”

    核桃停住脚步,使劲噘起嘴。

    真是好气哦。

    ……

    在出宫的路上,褚青霞和核桃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也不说话。

    褚青霞想着回去如何哄核桃,核桃的天赋与她不同,不能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如果核桃能独立起来,她就向陛下也给核桃申请一个院子研究,让核桃也当主任。

    就在她思绪正旺时,忽而衣服一重,低头就看到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袍子。

    褚青霞下意识抬头,只见核桃微微撇头,耳尖泛着红,“师父,我能跟你姓吗?”

    “跟我姓?”褚青霞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右手捏着下巴,有些烦恼道:“可是褚核桃好听吗?”

    看来真是逼急了,之前核桃还嫌弃她的姓不好听,这些年就一直“核桃”喊着。

    “……”核桃想说,啥核桃都不好听,可是谁让自己的名字是师父起的,她又不能更改。

    “好听!”核桃用力点头。

    褚青霞想了想,也不纠结了,摸了摸核桃的脑袋,“行,以后就叫褚核桃。”

    ……

    次日,褚青霞又进宫和霍瑾瑜汇报事情,霍瑾瑜听说了核桃有姓的事情,嘴角抽了抽,“褚核桃好听吗?”

    “我也觉得不行,但是核桃喜欢欸,说是给她皇姓都不换。”褚青霞得意地翘起鼻子。

    霍瑾瑜撑着额头,无语道:“算了,你们师徒两个高兴就好,名字不就是让人喊得。”

    褚青霞赞同点头,顺便还替核桃说了话,“陛下,你相信我的眼光,核桃的天赋在司利言之上。”

    “你的眼光?”霍瑾瑜上下扫量一番,“你是说自己以前修道的那些生涯?还是下山骗人被朕捉住?”

    “呃……”褚青霞语塞。

    陛下为什么总喜欢说一些诛心之言,她觉得自己的道士当得也不错,若不是三清圣人保佑,她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啊。

    三月,东夷宣威司传来消息,琉球正式对东夷开战。

    霍瑾瑜下令,让宣威司保护好东夷岛上的本朝旷工和银矿,若是有人试图浑水摸鱼,定斩不赦,同时石头舰也在东夷海附近巡逻,防止有倭寇和浪人意图偷袭。

    百姓不关心东夷岛的热闹,三四月是春耕时节,可不能耽搁了。

    农事试验场那边已经将红薯、土豆还有玉米都种下了,红薯的面积不大,用作培养优质薯种,占了两成,玉米占了七成,剩下一成是土豆,广州那边的农事试验场也是差不多的配置。

    四月的时候,南海水师给京城运来了一具鲸鱼的标本,据说是在海滩上捡到的。

    南海水师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它制作成标本。

    霍瑾瑜推测应该是搁浅的鲸鱼。

    将近十米长的鲸鱼标本运进城时,好多百姓跟在后面围观。

    这么大的鱼,大家觉得一年都吃不完。

    至于这条鲸鱼标本要放在何处,她已经有了主意。

    她当皇帝这么久,还没有在京城建设一些标志性建筑,现在她想盖一栋高楼,功能类似图书馆和博物馆的结合,给普通民众答疑解惑,五六层左右也就够了,建成后,就将这具鲸鱼标本放到高楼里。

    进入四月后,苏、松、湖、嘉四府传来消息,说是大雨不断,直接酿成水灾。

    一开始苏、松、湖、嘉四府的百姓见到下雨,还十分高兴,毕竟从去年十月到今年四月前,一直无雨,下了雨后,没等大家高兴几天,这雨还没完没了了。

    霍瑾瑜接到消息后,下令户部赈灾,同时降旨免了四地的赋税。

    对于这事,她也不太慌张,在古代天灾人祸是常态,风调雨顺才是稀奇的。

    单是她登基这些年,每年各地的水患、蝗灾、旱灾、小型地震就不少。

    四月的水灾结束后,到了五月初一,上午巳时三刻,原先灿烂的天空一下子黑了,霍瑾瑜在内殿正在看折子,察觉光线不对,一开始以为有了大雨,后来听到外面内侍和侍卫的惊呼声,发现是日全食。

    霍瑾瑜起身,走出殿外,此时已经漆黑一片,甚至还能看到些许的星星挂在天幕上,乍一看还以为现在是夜晚。

    “陛下!”韩植担忧地看着她。

    他不怕日全食,但是据说日全食、月全食这些东西出现,一般都代表不祥之兆,会有坏事发生,甚至一些激进的人会觉得是因为天子做了错事。

    他担心陛下会被人骂。

    “不怕。”霍瑾瑜神色淡定。

    她虽然知道这是普通的天文现象,但是对于现在的百姓来说,这就是塌天之兆,如何安抚百姓与百官才是重中之重。

    还有如果今年后半年有严重天灾人祸发生,人们对日全食的恐惧会更多,也要防止有人借日全食生事。

    她现在除了做好准备,也只是祈求上天保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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