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谢少虞微微垂眸,目光落到肩上的折扇,顺着折扇,沿着手臂,对上天子含笑的眸子,乌黑明亮。

    天子眉眼柔和,笑意清浅,生了一双温柔的桃花眼,扬眉时眼波流转,心情愉快时,嘴角会自然地上翘,不似宣王那般冷戾,也不似毅王那般刚硬,听外公说,陛下长得三分像先皇,四分像邓皇后。

    不得不说,陛下的相貌不止在先帝的诸皇子中最优,就是宗室内也找不到比陛下还俊秀的人。

    霍瑾瑜见他愣住,收回折扇,用折扇支着下巴,神情有些百无聊赖,“谢少虞,装傻在朕这里没用,好好当你的‘好看爹爹’。”

    谢少虞回过神,柔和一笑,“陛下见谅,刚才被陛下的英姿震撼了。”

    霍瑾瑜嘴角微抽,闻言白了他一眼,“信你个鬼!”

    “……”谢少虞愣了一下,注视面前的天子,发现陛下的个头要比他矮大半头,过往都没有注意这些。

    霍瑾瑜拿起之前的花灯,扬了扬手,暖色的花灯照亮了洁白的脸颊,仿若给脸上涂了一层脂粉,“还有这个,这也是他的。”

    “我的灯灯。”小谢烨连忙着急地直伸手。

    “多谢七公子。”谢少虞将小孩的手拨拉掉,接过花灯。

    ……

    徐於菟看了看门口的状况,笑道:“看来公子今日出来忙的很。”

    不难看出,陛下此次出来不止捡了谢烨,还有其他孩子。

    宣王瞅着他们,纳闷道:“你们怎么凑一块了。”

    真是齐全了,若是被都察院的人看到,这群人就不怕被人参了?

    徐於菟解释道:“碰巧遇到,后来听说谢家丢了孩子,帮忙一起找。”

    “哦。”宣王点了点头。

    谢少虞这边,谢烨在他怀里如同出水的鱼,不停地扭动,稚声道:“我不要你。好看爹爹,救命!救命!”

    另外一边的小娃也笑咯咯地学着他,含糊道:“好看爹爹,救命!”

    看着小谢烨向霍瑾瑜求救,霍永安、徐於菟他们都忍俊不禁。

    霍永安见状,上前将另外一个孩子抱了下来,“老师,这个娃娃我给你抱着,你好好教训他吧。”

    小娃也不认生,还热情地用嘴巴碰了霍永安一脸口水。

    霍永安捏了捏小娃的小肉脸,感慨道:“小孩真好玩。”

    霍雏凤:“你若是想要,可以自己生,省的四公主为这事头疼。”

    “咦!凤儿,你小小年纪怎么也这样讨厌了。”霍永安不满地看了看他,忽而他想到凤儿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他抓起小娃的肉手点了点他,“凤儿,你着急成婚别拉上我。”

    霍雏凤:……

    他觉得到了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情挺好,他现在确实到了成婚的年纪。

    “不错。”谢少虞目露欣慰。

    “好看爹爹。”谢烨见自己被谢少虞掌控住,立马识相地抱住谢少虞的脖子,甜甜一笑。

    谢少虞:……

    周围人发出爆笑。

    霍瑾瑜也是失笑。

    ……

    霍瑾瑜等人在府衙等了一刻钟,期间一对夫妻正好来报官,领走了其中一人,剩下的四五人只能由衙役照管,不过糖葫芦霍瑾瑜留下了,府衙走丢的孩子人手一串后,仍然还有一大半,这一半霍瑾瑜也放在府衙了,让萧大河他们哄小孩。

    至于谢烨,他亲爹谢宰丹来了,就不用他们担心了。

    忙完这些,距戌时正还差一刻钟。

    这个时候赶去现场看烟花完全不够。

    霍瑾瑜就带着他们去了朝阳门,登上了图书馆的顶楼,那里正好能看到烟花,就是距离可能有些远。

    赶到图书馆时,远处的烟花已经开始,大片绚烂的烟花在天空绽放,万紫千红,绚丽多彩。

    众人驻足欣赏了一番,然后快速往顶楼跑。

    到达顶楼时,恰好一个巨大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绽放,夜空霎那间被点亮,五颜六色的星点在夜幕中绽放,等到星点黯下,又化作了流星从夜空中坠落,仿佛真的是星星落下了。

    徐衔蝉、霍永安经不住发出“哇”的感慨声。

    实在是这颗烟花太大了,也太震撼了。

    随着流星烟花消失,一朵朵烟花在空中竞相绽放,将半个京城都照亮了,有艳如牡丹,有美如梨花……总之美轮美奂,让人陶醉其中。

    烟花大概持续了一刻钟,等到结束后,众人看着西边的天际,仍然是意犹未尽。

    霍瑾瑜满意点头,“五城兵马司这次任务完成的不赖!”

    霍永安叹气:“就是时间太短了,不能多放一点吗?”

    霍瑾瑜闻言白了他一眼,“这是烧钱的。这么多就耗费了五百两银子。”

    虽然能听到响,也能看到美景,但是太烧钱。

    “您就当我没说。”霍永安立马改口道。

    他马上要去宣州上任,一年的俸禄也就三百多两银子,要欣赏这一场烟花,他要不吃不喝两年呢。

    烟花结束后,众人站在顶楼俯瞰京城,才发现有比烟花更美的景色。

    茫茫夜色里,京城的灯火如此璀璨繁华,街头巷尾都悬挂着彩灯,大地繁光点缀,宛若星河,彷如星河坠入凡间。

    仔细一听,不仅能听到夜风的低吟,还有掺杂其中的孩童的笑声、小贩的叫卖声、汉子的吆喝声、女子的娇笑声、老者的朗笑声……数十万人的嬉笑怒骂、欢声笑语,这种鲜活的烟火气,仅仅是听到,就已经让人不由得心情愉快。

    霍瑾瑜举目眺望,处处灯火辉煌、人潮涌动。

    她勤勤恳恳忙了这么久,当这个皇帝,不就是想看这一幕吗?

    宣王余光瞥到他的笑容,笑问道:“陛下今日这趟出来值吗?”

    霍瑾瑜含笑点头,“景色很好,天气也很好。”

    徐於菟温声道:“此盛世之景,离不开陛下的辛苦,臣亦是与有荣焉。”

    霍永安歪身,凑到徐衔蝉耳边,小声道:“你小心点,我看你哥有当大奸臣的潜力,到时候别连累你了。”

    “我哥说的是实话,又不是拍马屁。”徐衔蝉用手肘给了他一下,顺便白了他一眼,指了指下方繁灯璀璨的京城,“你看到这景象,难道不觉得我哥说的对吗?”

    她记的小时候,一到夜晚,整个村子里都是黑漆漆,特别是大雨天更是讨厌,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夜里经常被饿醒,他们的村子还是比较富裕的,边陲的那些村寨更加穷破。

    记得她和哥哥跟着许老爹去冀州时,别说城外的村镇,就是城里也不行,不止有低矮砖房、还有茅草屋、土屋,后两者甚至所占比例很高。

    当时边城里的百姓大多是一脸土色,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先不说是不是丝绸,衣服不带补丁的都有些难。

    现在则不同了,收复草原后,草原民众归顺,边陲贸易也没有多少限制,草原那边又发现了不少煤矿、铁矿,加上边城赋税低,荒地多,吸引了不少百姓去边城定居,人多了,城里的商户也愈发多了,现下城里已经能排出十大酒楼了,要知道她小时候,整个冀州城能排得上名号的酒楼也就两个,连三甲都凑不齐。

    这些变化都是陛下登基后的改变。

    霍永安望了望下方的景色,低声道:“我当然知道,只是现在看了这景象,到了宣州可怎么办?”

    徐衔蝉闻言诧异道:“你不会想将宣州建设成京城这样吧,夜黑风高的,做什么白日梦!”

    “徐小猫!”霍永安磨牙道,“你乱说什么呢,我可没说。”

    他就是觉得和陛下小舅舅一比,自己的压力有些大。

    宣王听完他俩的对话,忍笑道:“要求高一些也没问题,永安,到了宣州,见到辽王,替本王打声招呼。”

    霍永安幽幽道:“六舅舅,你觉得现在辽王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辽王现在耳聋眼瞎,出了无能狂吼,现下也没有其他杀伤力了,估计他连自己在眼前都不知道。

    宣王:……

    这也是他觉得无趣的原因,辽王这种状态,就是到他面前耀武扬威,也没有多少用,而且还要看他那一张满是麻子的脸,对他太残忍了,所以他就放过辽王。

    欣赏完夜景后,时候也不晚了,霍瑾瑜打算回宫。

    图书馆所在楼阁距离紫禁城午门较远,霍瑾瑜没打算让他们送。

    众人看着霍瑾瑜的马车离开,霍永安看了看月亮的位置,伸了一个懒腰,“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其他人算了一下时间,确实该回去了。

    ……

    洛平川因为节后要去宣州,所以提早从东华门搬了出来,与徐於菟、徐衔蝉不顺路。

    徐於菟、徐衔蝉将人送到他宅子所在的胡同路口,然后与他告别。

    朗月下,洛平川手持灯笼,静静地走在街面上,听着周围街区的烟花爆竹声,心中一片宁静,想着母亲还在家中等他,步子更加急切了。

    可是刚走过一个拐角,他就与两个醉酒的大汉撞上了,两人看到他,不知道是酒上头,还是平时品行恶劣,嘴里不仅不干净,还想动手动脚。

    洛平川一脚踹倒了其中一人,顾不得收拾另外一个,慌忙朝着路口跑去,按照时间,五城兵马司的人应该是时候巡逻这地方了。

    刚到路口,一辆自南向北的马车差点撞上他。

    “哎哟!吓死我了。”马车夫连忙勒紧缰绳,没等他看清洛平川,听到洛平川身后醉酒男人满嘴的脏话,顿时脸色一冷,抽出挂在车厢的大刀。

    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一下子就将醉酒男人给吓醒了,他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这可是内城,我……我……是兵部侍郎邓生的小舅子,你不能动手。”

    马车夫:“就是兵部侍郎,我也敢砍,喝了两碗马尿就敢在内城嚣张,谁给你的胆子!”

    此时洛平川也恢复了震惊,抢过马车夫的大刀,不等马车夫的阻拦,将刀压在醉酒男人的肩头,冷笑道:“兵部侍郎,你回去告诉他,明日就等着我参他一本吧。”

    刚刚已经被洛平川动作吓瘫了男人此时更是汗如雨下,借着昏暗的灯光努力辨认对方。

    只辨认出这人长得好,也过分年轻,估计是朝堂小官,想到此,他心头稳了一下,“你莫要胡说,是我喝醉酒将你认错了,不关姐夫的事。就是闹到金銮殿,我也有理。”

    “好,希望你明天还有这样的胆量。”洛平川收回刀,一脚将他踹倒,怒道:“滚!”

    男子闻言,忙手忙脚地爬起来,逃跑时还留下一句狠话,“我等着你,小白脸!”

    洛平川默默攥紧了手中的刀把。

    “好了,好了,气已经出过了,你也说了明日参邓生一本,今日就先放下,省的你母亲担心。”熟悉的声音在洛平川头顶响起。

    原来不知何时,马车的主人已经看了许久。

    “宋大人!”洛平川连忙揖礼,“多谢宋大人相救。”

    说完,将大刀递给马车夫。

    宋致瞥了一眼大刀,又瞅了瞅洛平川,叹了一口气,“洛三元,我将你送到家吧,以后在外行走,莫要忘了带护卫。尤其你……”

    “宋大人?”见他话语止住,洛平川抬头询问。

    宋致见状,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你就当我是多管闲事吧。”

    虽然洛平川多次推辞,宋致还是将人送到门口。

    离开时,他意味深长道:“洛平川,你今日的身份和地位来之不易,一些方面可不能松懈,请两个护卫浪费不了多少钱,若是今日出了事,你可曾为你母亲想过,为陛下想过?”

    “……”洛平川躬身谢道:“多谢宋大人提醒,下官听进去了。”

    ……

    谢少虞回到谢府时,谢烨已经睡了,谢公和谢宰丹在主院正厅下棋。

    谢公看到他回来,捋须大笑道:“咱们小九的‘好看爹爹’回来了。”

    “……外公。”谢少虞神情无奈,怎么连外公也开起这个玩笑了。

    “祖父!”谢宰丹更是无语,他这个亲爹还在一旁呢。

    不管怎么说,今日谢少虞带着徐於菟他们找人,确实尽了心。

    谢宰丹起身,向谢少虞躬身长拜,“少虞,多谢你救了小九。”

    “兄长不要误会,救小九的不是我,我只不过认识救小九的人。”谢少虞避身,神情淡然道。

    谢宰丹闻言,直身道:“……可否告知我,我明日想要带小九亲自登门拜访!”

    小九回来后,一直兴奋地说他遇到两个“好看爹爹”的事情,可以看出对方的相貌不俗。

    谢宰丹忽而眉心微拧,小九也经常喊谢少虞“好看爹爹”,想起当初谢少虞成为榜眼时,与他同为一甲的洛平川、徐於菟两人不正是和他相貌同样出众。

    “可是洛三元?徐探花?”谢宰丹这样猜测,不是觉得他聪明,而是他相信自家儿子的颜控水平,连他这样玉树临风的相貌都得了一个“不好看爹爹”。

    谢少虞面色有些诧异,居然猜对了一个人,他笑了笑,“宰丹兄长猜对了一半,有洛平川,另外一人……”

    他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隐瞒,“小九被贼人带走后,趁贼人不注意,借着人多,跑到街上求救,当场抱住对方,喊‘好看爹爹’。”

    反正贼人也被陛下他们抓住了,人就在五城兵马司牢房,明日去提审一下就知晓了。

    谢宰丹听得眼皮直跳,一时不知道怎么评价。

    他家那小子都到了那种地步,居然也没忘记颜控。

    不过听谢少虞这样解释,这人肯定不是洛三元了。

    “敢问那位恩人是谁?”谢宰丹好奇道。

    谢少虞目光望向紫禁城方向,沉声道:“小九他是被陛下救了!”

    “陛下?陛下出来了!”谢宰丹惊得后退一步。

    小九居然碰上了陛下,该不该夸他家儿子火眼金睛,在熙攘的人群中一下子就抱到了最实在的大腿。

    以陛下的相貌,确实会被小九喊“好看爹爹”。

    谢少虞:“陛下和宣王微服出访,一起逛灯会,正好小九撞上了他。”

    谢公闻言朗声一笑,“这么说来,小九真是洪福齐天。”

    谢少虞赞同道:“是这样没错。”

    谢宰丹眉心凝结,“祖父,陛下是小九的恩人,我等要如何感谢?”

    他还想都带着儿子去感谢呢,可是现下恩人在宫里,他压根进不去。

    “明日老夫自会进宫谢恩,你若是想感谢,陛下现下不缺钱、也不缺东西,就缺人,你也读了二十多年的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入朝当官,为民请命,你可有这志向?”谢公笑呵呵地看着他。

    谢宰丹眉毛皱的更狠了,“祖父,孙儿不想当官,只想认真编书著书。”

    朝堂形式波云诡谲,瞬息万变,他觉得自己的性子不适合在朝堂上与其他人厮杀。

    “哦……是吗?”谢公意味深长道。

    谢宰丹看着温吞,但是外柔内刚,也会变通,虽然学问在谢家可能不是顶好的,但是论品性,应该是最适宜当官的。

    “……是。”谢宰丹犹豫了一下,最终用力点头道。

    谢公闻言也不逼,“既然这样,这人情就让少虞还吧,反正他也是小九的‘好看爹爹’。”

    “祖父?”谢宰丹表情裂开,扭头向谢少虞投以控诉的眼神。

    “……”谢少虞嘴角微抽。

    想安慰谢宰丹,他又不抢他儿子,怎么一副看强盗的眼神。

    “祖父,你莫要开玩笑了。”谢宰丹此时已经生无可恋了。

    俗语说的对,老小孩,老小孩,祖父年纪越大,性子变得有些刁钻了。

    谢公笑容慈祥:“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干,祖父自然为你着想。”

    这人有能力,也有魄力,就是懒。

    谢宰丹:……

    谢少虞见状,明白外公的意思,揖礼道:“少虞听外公的。”

    “祖父,我愿意,只要陛下愿意用我,我定当不辱没谢家的名声。”谢宰丹深吸一口气,他儿子的恩情他这个当爹的还,哪能让谢少虞干涉。

    “这就好,这就好。”谢公欣慰地点点头。

    ……

    次日早朝,霍瑾瑜宣布了打算让翰林院和国子监国三年级学子共同参与顾问处学士选拔考试。

    国子监的张祭酒和翰林院的李学士听到圣令后,对视苦笑。

    其他朝臣眼珠子也在两人之间转悠,好奇这次考试,国子监和翰林院谁能赢。

    听陛下的口气,似乎不止选一位进入顾问处,众人想到顾问处确实有几个学士已经待了许久,今年陛下应该会放出去,这样来,顾问处至少会有两三个空位。

    下朝后,等到霍瑾瑜离开,礼部的潘侍郎拉住张祭酒,好奇道:“张祭酒,你们国子监国三学子现下有多少人?”

    他听闻国子监的升级考十分难,虽说国子监有数千学子,但是国二生、国三生寥寥无几。

    听到这话,其他官员也聚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张祭酒,也是一脸询问。

    张祭酒叹息,用手比划了两个数字,“七十二人。”

    潘侍郎顿时一声惊呼,“嚯!这么说来和翰林院不相上下啊!”

    翰林院在职官员大概有八十人。

    众人纷纷点头。

    ……

    “怪不得陛下有这个想法,就不知道翰林院和国子监谁能摘得头筹了。”

    “我猜是国子监,翰林院的官员平时大多修书著书,脑子没有国子监的人好。”

    “呵!翰林院的官员都是从科举中拼杀出来,国子监有什么?”

    “孟大人此言差矣,如果是才入国子监的国一学子,在下赞成您的想法,但是经历了两次升级考的国三学生可不能小觑,陛下既然将双方放在一起,说明在他心里,这两个实力是相等的。”

    “你这话太扯,我觉得陛下正是不确定,所以才会放在一起。”

    “不管如何,张祭酒、李学士,你们这次要加把劲啊,这一次可是关系到国子监、翰林院的前程。”

    “就不知道陛下要选几人入顾问处了?”

    “最多也就三人,明年就是春闱了,陛下还要给明年的一甲们留位置。”

    “你说咱们怎么就没赶上这个好时间,老夫当年也是一甲榜眼,在翰林院熬了六年,现在的一甲在翰林院不需要待多久,就能到顾问处,真是不能比。”

    “唉,也不能这样讲,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总归现在大家的情况都在变好,对了,曹尚书,听说陛下有意涨俸禄,可有这事?”

    曹尚书点头:“此事陛下还在与本官商量。”

    京城经过这些年发展,物价水平早就不同其他水平,所以霍瑾瑜打算针对不同地方的发展水平,再涨一波薪水,大概三月就实行。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越发舒畅了,曹尚书从来不说空话,既然这样说了,多半事情快要定下了。

    ……

    下朝后,霍瑾瑜听说谢公请求觐见,忙让人请进来。

    等到谢公坐下,霍瑾瑜打量他周身,见老人家精神抖擞,揶揄道:“谢师侄此次回京探病看来十分有用,谢公仅仅一天就如此精神了。”

    “让陛下见笑了。”谢公轻咳一声,“此等下策,老夫以后不会用了。”

    霍瑾瑜:“谢公若是想念谢师侄,与朕说一声,朕肯定会将他喊回来的。”

    谢公躬身道:“多谢陛下关怀。老臣知道鸟儿长大了,需要展翅高飞,不想束缚他的翅膀。”

    “要不这样,谢公你多多催促谢师侄,让他努力干活,争取早日回京,好向您尽孝。”霍瑾瑜眉脚轻扬,嘴角噙着坏笑。

    而谢公则是微微点头,十分赞同道:“陛下说的没错,老臣回去后就催促他。”

    双方闲聊一会儿后,谢公进入今日正题,先是感谢霍瑾瑜昨夜元宵节救了谢烨,然后道:“陛下,您救了小九,我们谢家无以为报,小九的爹有几分学士,品性也好,不如您随便用用?”

    “……”霍瑾瑜眨巴眨巴眼,“谢公是在开玩笑吗?”

    她怎么听着不对劲,她救了谢公的小曾孙,谢公对她表示感谢没问题,可是后面怎么听着不对,她这个恩人要给谢公小曾孙的爹找活干。

    有这样报答恩人的人吗?

    谢公诚恳道:“宰丹虽然性格有些懒,能力不缺的,陛下若是肯用他,他一定不负陛下期待。”

    霍瑾瑜好奇道:“谢公,谢宰丹身上有功名吗?”

    “有吧,九岁的时候贪玩去考了秀才。”谢公皱眉思索道。

    霍瑾瑜闻言更轻松了,既然九岁就成了秀才,说明本身学习能力并不差,她笑道:“既然谢宰丹有心入朝,又过了童试,努力大半年,不耽搁今年的秋闱,明年一鼓作气,相信春闱不在话下。”

    她虽然想要人才,但是也要符合流程,谢宰丹没有功绩,就只能老实参加科举了。

    “宰丹一定听从陛下的吩咐。”对于这结果,谢公也早有预料,早年陛下年轻时,都没给少虞特殊,让他老实参加科举,现在更不会放水。

    ……

    谢公回府后,将结果告诉了谢宰丹。

    起初听说陛下没有给他任官,谢宰丹松了一口气。

    然后谢公之后的话,差点将他噎个半死。

    “考科举?”谢宰丹左眼皮直跳,果然今年流年不利。

    谢公贴心提醒道:“你最好拿个好成绩,殿试同进士出身要入国子监。”

    谢宰丹抹了一把脸,“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入国子监算了。”

    反正他家也有监生名额。

    谢公闻言,挑了挑眉,“你若是想入也可以,只是老夫担心读不了几年,就被劝退了,若是劝退的话……”

    谢宰丹听出谢公未尽话语的威胁,无奈地垂下了脖颈,认命道:“孙儿谨遵祖父吩咐。”

    等到谢宰丹离开,老管家望着他垂头丧气的背景,心疼道:“老爷,丹少爷实在不愿意,不如放过他吧。”

    “老夫也是没办法,他这一辈就他看着有执掌谢家的能力,难道真要将谢家的担子压到少虞身上,少虞有自己的路要走,谢家不应成为他的负担,既然宰丹对少虞一直有芥蒂,那他就要自己顶起来。”谢公叹气道。

    老管家眼圈有些红,“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不如学曾太傅那样看开点。”

    谢公摇头:“他那个狗脾气,如果再不看开点,也活不了这么长久。”

    ……

    “老师!”

    “嘶!”对着镜子美须的曾太傅大手微颤,低头就看到指尖夹杂着几根须白的胡发。

    他抬头瞪向门口的宋致,两指捏着须发,怒道:“宋致,你赔老夫的胡子!”

    宋致闻言,瞅了瞅一旁的管家。

    管家不是说老师正在看书吗?

    原来是在打理胡须。

    老管家闻言,扭头欣赏门口柱子上的雕花。

    他离开时,太傅确实在看书。

    等到曾太傅缅怀完他那几根逝去的须发,才抬眼看宋致,“元宵节才过,你不去衙门,跑到我这里干什么?”

    第82章

    宋致见曾太傅似乎没太生气,笑嘻嘻地走进屋,冲曾太傅竖起大拇指,“老师,你这胡须打理的犹如秋日降霜,真是美哉!”

    “那当然,难道如你一样不修边幅。”曾太傅斜了他一眼。

    曾太傅起身之际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胡须,然后走到花厅,示意宋致跟上。

    等到曾太傅、宋致坐下,老管家给二人上了茶。

    曾太傅抿了一口茶,随口道:“今日你来找老夫干什么?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夫不会放过你。”

    “不就是几根胡须吗?我还是您的弟子呢。”宋致再次瞅了瞅曾太傅的胡子。

    老师这胡子样的挺好的,光洁雪白,一点也不枯燥,看着清新淡雅,比他的头发还好,特别是随风浮动的时候,更是飘逸。

    再说,胡子又不是他揪下来的,是老师自己动手揪的。

    曾太傅冷哼,“我这胡子比你那头发还金贵,你若是再不说正事,老夫就开始揪你的头发了。”

    宋致轻咳一声,低头抿了一口清茶掩饰尴尬,脑中想着如何给曾太傅说洛平川的事情。

    “老师。”宋致放下茶盏,停顿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变了,“我听说柳师兄的儿子明年要参加春闱,要不要弟子照顾一下?”

    他话语中的大师兄,就是曾太傅的大弟子,柳梦吉,出身寒微,为朝廷鞠躬尽瘁,七年前病亡,留下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曾太傅听到这话,眸光犀利,“宋致,老夫还没有老糊涂,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大弟子的儿子要进京赶考最快也是年底的时候,多数是明年,现在才正月,宋致这心操的也太早了。

    宋致顿时面色尴尬,目光有些游移,心中抽了自己一巴掌,真是没事干了。

    可是对面曾太傅目露寒光,他若是不给个交代,恐怕他的下场比老师的那几根残须好不了多少。

    想到此,他调解情绪,面露苦笑,抬头望着曾太傅,“老师,你觉得弟子这半生如何?可曾对不起宋家、对不起百姓、对不起长公主。”

    说到最后,“长公主”三个字快要化在他的嘴里,若不是离得近,都快听不到了。

    想必真是老了,明明刚刚不是这情绪的,可是回忆年少的那些事,心中却灌满了苦涩。

    “……”曾太傅长叹一声,恐怕宋致想问的是最后一个吧,“真是痴人啊!”

    宋致声音沉沉,“让老师见笑了,这把年纪还纠结这些。看她这些年在封地过得那般自在,我在京城这里也挺好的,日子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曾太傅无奈道:“你嘴上这样说了,心底可不这样想。”

    宋致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屋梁:“她与我现今的身份,都有太多掣肘,我们都放下,都会轻松。若是放不下,难为的不止我与她,还有朝中同僚、陛下他们。”

    “人啊,就是道理都清楚,但是心里却不肯认命。”曾太傅见小徒弟过完节就来找他,估计昨日元宵节看到男男女女被刺激了,“人生一辈子哪能会没有遗憾呢,老夫当年念书时……”

    “嗯?”宋致顿时竖起了耳朵,没听过老师这一茬啊。

    曾太傅也瞅到宋致的“死样子”,不过想着往事久远,故人早逝,也就没停下,“我曾经的启蒙恩师有一爱女,名柳霜,最喜欢春日杏花,老夫每次考试时,她总会赠我一株杏花,若不是杏花绽放的季节,也会给我绣一帕杏花。

    后来啊,家乡遭遇兵匪,她和老师都没了,老夫亲手将她埋到了她最喜欢的那株杏花树下,投了先皇,乱世中就有这么多无奈,只要人还在,缘分的那条线就不会断,不似老师这般。”

    “……是的,老师说的没错。我听她的贴身侍女说过,那年她出嫁时,就没打算会活长久,后来听说她做的那些事情,许多人骂她,我是为她既开心又心疼,现在她是长公主,陛下也敬重她,我却还纠结往事。”宋致自嘲一笑。

    “人非草木,哪能轻易看清的。”曾太傅叹气。

    宋致将老人家被他带的如此失落,起身致歉,“抱歉,老师,是弟子的错。您就当我脑袋暂时糊涂了,您若是想揍我一顿,弟子绝不还手。”

    “揍你干什么?当师父的不就是要干这些吗?”曾太傅斜眼冷瞥。

    宋致见状,不由得也笑了,“老师说的没错。”

    等到宋致离开,曾太傅站在院中,仰头望着此时有些灰蒙蒙的天,“老赵,你说宋致今日想要说什么?”

    赵伯惊诧:“他骗您?”

    “哼,老夫刚才也没有反应过来,人走后,我才想明白,今日那混蛋想要说的绝对不是那些。”曾太傅冷哼道。

    赵伯:“要不您找个日子再问一下?”

    曾太傅摆摆手,“既然他不愿意说,估计是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老夫只是担心,他讳疾忌医,别真憋出事。”

    赵伯闻言,也皱起了眉,“要不要老奴去调查一下。”

    “不必了,他既然有顾虑,老夫干嘛计较这些,对了,听说昨日陛下也去灯会?”曾太傅问道。

    赵伯点头:“老奴去打听了,听说陛下和宣王逛了灯会,与民同乐,顺手捡了不少孩子,其中就包括谢公的曾孙。”

    曾太傅:“怪不得,我说今日京城说这事这么多。”

    话说,宋致要说的事情,会不会和元宵节有关呢。

    ……

    宋致从曾太傅那里出来后,心情轻松不少,顺便打听了一下兵部侍郎邓生家。

    他原以为今日早朝洛平川会弹劾兵部侍郎,居然没见他动静。

    稍微一想也能想通,昨日闹事的是兵部侍郎的小舅子,而且当时夜黑,对方又喝了酒,就是闹上了太和殿,确实也能解释清,洛平川说不定惹上一身骚,沾染其他麻烦。

    ……

    洛平川确实也是这样想的,单是这件事,不值得将兵部侍郎弹劾一番。

    他打算在离开前这两天,好好调查邓生这个小舅子的事情。

    经过一天的调查,他算是将邓生的小舅子方方面面都查清了,对方叫马为,是邓生妻子最小的弟弟,平时行事猖狂,生性好色,吃喝嫖赌算是五毒俱全,洛平川还查到他糟蹋了两个良家子,为了摆脱麻烦,硬是将对方弄得倾家荡产,逼出京城。

    查清楚后,洛平川整理一番后,给霍瑾瑜上了弹劾折子,弹劾兵部侍郎包庇妻弟作恶,收受贿赂。

    霍瑾瑜接到折子后,就交给大理寺去查,严查奏折中弹劾的事情。

    ……

    马为在元宵节次日一直打听朝堂的动静,没听到兵部侍郎被弹劾,为此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那晚的小白脸糊弄他的。

    因为让他担惊受怕了一晚上,马为颇为不忿,找了一些人打算将小白脸找回来,谁知道仅仅隔了一天,第二日他家姐夫果然被人弹劾了,还是以“包庇妻弟作恶”这样的理由,不止他姐夫被罚,连他也被关进了大理寺,等候处理,听说大理寺已经在翻他之前的旧账。

    马为进牢房之前,拼命向身边人打听,是何人弹劾他姐夫的,他那日到底惹了什么人。

    押解他的捕快嘲讽道:“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居然也敢在京城这么嚣张。”

    另外一名捕快一脚将他踹进牢房,没好气:“当然是你惹不起的,堂堂洛三元也敢惹,那可是顾问处出身,未来的朝堂一品重臣。”

    顾问处的学士们都是翰林出身,帮助陛下处理国家大事,而且陛下有意在合适年限放顾问学士去外地历练,晋升速度非一般人能及,就是不召回京城,也是地方有实权的地方大吏,一旦召回京城最少也是三品官。

    现下洛平川奉皇命去宣州,下一次归来,就是他们高不可攀的存在。

    当然现在也是仰望不可及的存在,虽说每届科举都有状元,但是三元及第极少,翰林出身的状元郎多了,但现今洛三元只有一人。

    膝盖撞到石板,听到这话的马为顾不得喊疼,扭头目眦尽裂:“洛三元洛平川?怎么可能?他看起来跟个小白脸一样,比娘们还白。”

    捕快听到这话,更是哈哈大笑,“我骗你干什么?洛三元那届的进士可是有不少容貌出色的,尤其一甲三人,若论貌美,也轮不上他,大名鼎鼎的徐探花长得才是貌美,你若是见了他,岂不是更挪不开腿。”

    听到这话,马为面无血色,瘫在地上不知道如何办。

    现下他姐夫、姐姐肯定怨死他了。

    ……

    霍永安、徐衔蝉、洛平川离开京城那天,宋致、谢少虞、徐衔蝉去送了他们。

    一行人走走停停,随着距离京城越远,心头越发失落。

    霍永安原以为谢少虞、徐衔蝉会唠叨多些,没想到宋致一人的量就超过他们两人。

    霍永安侧身,朝贾拓凑近,“你觉不觉得宋大人变得啰嗦了。”

    一会儿叮嘱他要照顾好洛平川、徐衔蝉,一会儿嘱咐洛平川在宣州要保护自己,赶紧寻几个靠谱的侍卫……看得他怀疑宋大人是不是将他多余的父爱放到洛平川身上,让他都有些心疼他家老师了。

    贾拓小心瞥了一眼,“长辈一般变老的时候容易啰嗦。”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一阵冷风吹过,身边变得骤然安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贾拓顿感不妙,他硬着头皮抬头,不敢看身后,僵笑道:“其实大家离别时都啰嗦,都有说不完的话。”

    霍永安戳了戳他的肩膀,指了指他身后,幸灾乐祸道:“宋大人还瞪着你呢!”

    “别闹了。”贾拓干咳一声,故作淡定地仰头望天,“宋大人德高……玉树临风,器宇轩昂,为人大度豁达,是我一辈子追随的典范。”

    霍永安感觉手臂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明明贾拓最钦佩的是毅王。

    “哦?是吗?老夫真是与有荣焉啊!”宋致慢条斯理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声音不轻不重,可是却将贾拓吓得心抽抽。

    他顿时哭了脸,也不再逃避了,转身连忙求饶:“宋大人,我刚才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别这样说,您不老,我刚才说话没长脑子。”

    宋大人都自称“老夫”,他不会蠢到对方真的认为老了,分明是气急了。

    宋致表情不变,偏头问身边看热闹的人,“他说得对吗?”

    他还没到半百,人生才过了半辈子,这群小兔崽子居然这样编排他。

    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啊!

    谢少虞含笑揖礼道:“老师风华正茂,少虞不及。”

    徐於菟:“宋大人谦谦君子。”

    洛平川:“宋大人丰神如玉,洒脱不拘,令平川叹服。”

    宋致微微点头,然后看向起了话茬的霍永安,“永安殿下,你刚才是不是嫌弃我啰嗦。”

    霍永安目光穿过他,向谢少虞求救。

    谢少虞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霍永安只得叹气,老实认错,“宋大人,是我错了。您是谦谦君子,风华正茂,丰神俊逸,洒脱不拘,我与贾拓都望尘莫及。”

    众人:……

    真是会偷懒啊。

    宋致轻哼一声,目光落到霍永安这群人身上,最终长叹一口气,“看你们这样,真是不放心,洛平川,你在宣州既要好好看顾好他们,也要保护好自己,你可是京城有名的洛三元啊!如果出了事,陛下会心疼死。”

    洛平川平民百姓出身,又是三元及第,在祖籍当地可是文曲星一样的人物,陛下也有意重用,奈何……

    唉,只愿他保护好自己,守好自己的秘密。

    ……

    元宵节结束后,霍瑾瑜给陕西、云南、山东、山西四地的官员下了旨意,让他们定下防蝗措施,消除田间地头的蝗虫卵,预防大规模蝗灾,同时给现下较为暖和的南方诸地下命令,让他们多养些鸡鸭,现在北方还处于倒春寒的季节,较为寒冷,让山东、山西那些地方大规模养殖鸡鸭不现实,耗费的人力、物力也大,不如现在南方养好,等到三月时分运往山东、山西这些地界。

    月底,霍瑾瑜经过和百官的商讨,将接种牛痘的花费定在一百五十钱,这个价格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在能承受的范围内。

    同时为了督促百姓尽快接种牛痘,霍瑾瑜还让人宣扬出去,等到明年,接种牛痘的费用就要变回五百钱,同时两到五岁的孩子免费接种牛痘。

    此次推行接种牛痘是从北到南,由边陲往内陆推行,京城乃国本,不需按照这个流程,在相关条例公布之前,就已经在京城推行接种牛痘了。

    到二月底的时候,不止京城已经接种完了,就是直隶周围的村镇都覆盖了。

    随着接种牛痘的百姓越发多,霍瑾瑜的民望也越来越高。

    当然推行牛痘过程中也有一些不和谐,比如仍然有许多人不信任牛痘,拒绝接种,他们不止自己不接种,还乱传谣言,阻拦身边人接种,对于这些,当地官员直接将人抓住投入大牢,好好关两天警告一番。

    也有人为了提前接种牛痘,特地赶往北方,异地接种牛痘。

    还有人诈骗,用人痘冒充牛痘给一些百姓接种,百姓分辨不清,贪图便宜,最后不止花了钱,连命差点都要搭上,而且还差点造成天花大规模传染,还好发生痘疫的县城当时已经有六成百姓接种了牛痘,才让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两天内阻断了传染源,同时也让许多百姓真的从心底信服霍瑾瑜。

    因为事实证明,牛痘真的能治天花啊!

    最后行骗的骗子没有逃出城,被当地愤怒的百姓给打死了,尸体血肉模糊,最后被官府扔到了乱葬岗。

    霍瑾瑜听到地方汇报后,命令各州县严查地方,防止再次发生此种行骗事情,让官府务必做好接种登记名录。

    再说此次接种牛痘收上的钱,中央与地方也是五五分,已经算是给地方实惠,也是为了调动地方的积极性。

    ……

    霍永安一行人到达宣州后,先休息了一天,然后带着大家去辽王府看望辽王。

    毕竟礼数还是要有的。

    到了辽王府,辽王五公子接待了他们,神情复杂地看着霍永安。

    朝廷的旨意他已经收到了,虽说他想过许多可能,但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有着鞑靼血脉的霍永安接管宣州。

    霍永安环顾正厅,有些纳闷道:“辽王呢,听人说他最近状态不错,怎么没见他啊!”

    五公子道:“启禀殿下,父王在后院养病,因为他现在状况特殊,不敢让他跑出去。”

    “跑出去?”霍永安抓住重点,“难道辽王之前跑出去过?”

    想来也对,辽王现下是耳聋眼瞎,又不是成了傻子。

    若是五公子知道霍永安的心思,表示还不如变成傻子,起码傻子好哄,也好照顾,这种状态下的辽王简直是一个疯子,自己听不到、看不到,但是一直给其他人制造麻烦,之前还能用安神药治着,可是最近似乎产生了耐药性,即使加大了安神药的剂量,对辽王的效用也在逐渐降低。

    年前的时候,辽王无声无息地跑到了旁边侧妃的院子,杀了侧妃三个丫鬟。

    五公子觉得当时辽王是想对他出手,因为他所住的院子就在侧妃隔壁。

    “是的,年初的时候,下人看顾不严,让父王跑了出去,找到人时,他的两腿都冻僵了,现在起不来身,在床上养伤。”五公子微微垂眸,面色愧疚。

    霍永安与徐衔蝉他们对视一眼,这么说来,辽王连双腿都废了。

    洛平川微微皱眉,“为何此事没有告知京城?”

    五公子闻言,偷偷瞄了洛平川一眼,轻声道:“之前羽林卫荀指挥使指点过在下,说只需要保证父王养好身体,其他不用打扰陛下。”

    霍永安嘴角一翘,“辽王乃边陲重镇的藩王,他出了事还是要告诉京城,让陛下小舅舅高兴高兴……”

    “咳!”徐衔蝉用手肘捅了他一下,示意他注意些。

    五公子:……

    霍永安也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刚才说错了,陛下小舅舅肯定是担心的。”

    五公子对此也没有其他反应,他们辽王府在辽王出事的那刻起,已经没有未来了。

    霍永安、洛平川等人紧接着去看了辽王。

    辽王躺在床上,身子蜷缩在一起,看着骨瘦如柴,霍永安看了他的腿,还是发黑状态,刚才大夫说了,若是治不好,只能截肢,否则病腿会拖累整个身体。

    霍永安虽然以前不曾见过辽王,但是也知道他的名号,知晓他的勇猛,骑射武艺、智谋兵法在藩王之间都是站前列的,不曾想一代威武藩王,居然落到这个下场。

    他在心中唏嘘了一秒,面上佯装惋惜,“辽王叔叔真是可怜啊!五公子,你要好好照顾好辽王,若是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一声即可。”

    五公子恭敬道:“多谢殿下关心。”

    从辽王府出来后,一行人又逛了逛宣州城,虽然霍永安知道宣州城不能和京城比,可是他没想到宣州城这么小,连京城的半成面积都不到,和冀州城一比,也只能是其三成的地盘,这还是这些年扩张的结果。

    霍永安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中稀稀落落的建筑,有些失望道:“有点小。”

    尤其他元宵节时,才与陛下小舅舅登上万书楼,见识到何为灯火璀璨,看到这些落差不是一两点大。

    徐衔蝉闻言白了他一眼,“这还小?虽然比不上冀州城,但是和其他边城一比,已经不错了。是你非要和燕都比,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地方能大过燕都?”

    就是一开始的都城应天城也比不上。

    她听说,当时迁都的时候,就是因为应天城太小,所以先皇才迁到燕都的。

    霍永安:“好了,我知道了,我又没嫌弃它。”

    徐衔蝉、贾拓等人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这人居然还敢嫌弃!

    ……

    霍瑾瑜派霍永安前往宣州,还给他下了另外一个命令,让他在城中树立一座纪念碑,即是昭告天下牛痘接种的成功,也是为了祭奠那些在此次天花疫情中丧生的百姓。

    霍永安走访完宣州后,决定将被纪念碑放在城中孤山塔附近,作为传承百年的古塔,这里今后要动土的机会很少,也省的移来移去。

    二月中旬的时候,纪念碑在孤山塔附近立起,霍永安、洛平川带着宣州地方百姓和军民一起揭碑,宣州的知府亲自诵读了祭文。

    此事过后,霍永安与宣州军民关系拉进了不少。

    ……

    霍瑾瑜这边之后收到了霍永安的折子。

    他第一次写折子,洋洋洒洒地写了五千多字,都能出书了。

    不仅将他去宣州路上的所见所闻写了,还写了不少辽王府的八卦。

    在空闲时间的情况下,看一下他的折子,还是挺有趣的。

    折子上说辽王的腿最后还是没有保住,最后不得已截肢了,之前八尺壮汉一下子没了腿,辽王气急攻心,居然气傻了,如同木偶一般,除了时不时发呆,嘴里含糊一些词,让吃就吃,让睡就睡,更利于养伤了,短短半个月,就胖了十斤。

    霍瑾瑜想了想,让韩植去内库取一些养身的药材和贵重药品,还有锦缎、毛皮等赏赐,打算送到宣州,以示她对辽王的关怀,至于辽王府的人也有锦缎珠宝等赏赐。

    三月初,云南传来消息,说三月初一那天,云南终于下了罕见的大雨,大雨连下两个时辰,各个州县城内都积了水。

    霍瑾瑜大喜,有了这场雨,云南的蝗灾危机算是解除了。

    也是这段时间,陕西、山东、山西送来消息,从年初到现在,仍然未见大雨,虽然当地官员组织百姓数次到田间地头挖蝗虫卵,也组织了两三场求雨,但是旱情还是依旧。

    所以,地方官员现在惶恐,担心蝗灾,请霍瑾瑜下指示。

    霍瑾瑜还能怎么办,只能尽人事了,难道要她这个皇帝亲自下场跳大神祈雨吗!

    第83章

    阳春三月,草长鸢飞,对于京中的百姓来说,除了忙碌春耕的事情,就是看各种热闹。

    最近京城的热闹也不少, 第一件事是牛痘接种的事情,天子脚下自然更惧怕天花这种恶疫,所以牛痘接种推广速度很快,毕竟接种牛痘的操作不高,在胳膊上割一个小伤口就能接种了,难得只是关于牛痘的灭活和去毒。

    第二件事和普通百姓牵连不大,是陛下要对国子监、翰林院进行联合考核,进而从中挑出最优,进入顾问处,那可是一步登天的地方。

    朝中百官近日对这件事关注不少。

    有百姓惊讶,翰林院在他们眼中可是朝中最清贵衙门,里面都是状元、榜眼、探花一大堆,都是文曲星转世,在读书老爷的眼中地位可高了,对于国子监,虽然也是朝廷的重要学府,但是里面的人物怎么还能和翰林院同台竞技了。

    旁人见有人不了解,将这些年国子监改革事情说了。

    百姓听得云里雾里,只记住了一个重点,就是国子间的升级考很难,可以和会试相提并论,国三学生那是经历了两次升级考,和翰林院之间的差距,谁也说不准。

    第三件事刚发生不久,今天是国子监、翰林院同台竞技的日子,然后燕都太学的学生搞出了一个大事,居然坐着一个超大孔明灯飞上了天,差点下不来了。

    当时百姓看到时,还以为就是一个巨型孔明灯,谁知道上面坐了四五个人,人差点送到天上了,最后五城兵马司的人追到红螺山,才将孔明灯给拦下。

    现下大孔明灯和人都送进宫了。

    那个孔明灯在天上看着不小,落了地后,看着更大,下面有一个大吊篮。

    大家就好奇,如果五城兵马司追不上,这些人会不会真飞上天上去。

    ……

    此时乾清宫殿前的广场上,春风轻拂,暖阳和煦,连陛下的笑容都特别温雅轻柔。

    可是对于此时站在广场前的太学学生来说,陛下笑的越温柔,他们心头越颤。

    尤其旁边宣王、昭王还有胡教谕都是脸色漆黑的模样,显得陛下的笑容更加让人忐忑。

    霍瑾瑜瞥见他们的冷脸,无奈道:“他们好不容易才下来,你们就不要吓唬他们了。”

    这种好学探索的精神应该支持,再说她创立太学的目的不正是这个吗?

    既然就有了结果,就应该好好鼓励。

    呃……在安全的前提下,不过若是事事都讲究安全、稳妥,许多科学成果也就发现不了了,许多时候科学的成果就伴随着意外。

    虽说宣扬讲科学,破迷信。

    咳……有时候吧,总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即使利用结果倒推也不行,比如她,她真的好奇后世会如何评价她的存在,这个时候就归结于意外或者玄学。

    最起码相信这群人经历过这次事故,下次一定会记得设计一个降落模式。

    你敢相信,这群人设计出的“热气球”,居然只想着让它飞起来,没想过如何落地,甚至出发前,篮子里连备用的降落绳子都没有,还好今日的风不大,若是再大些,这群人可能真要飞到“西天”了。

    宣王斜眼瞥向昭王:“皇兄,你贵为太学的校长,怎么没看好这群学生?”

    昭王虽然现在还有些怵宣王,毕竟他没有以前的记忆,不同于宣王与陛下是一母同胞,不过经过这两年的磨合,对昭王也能平常心对待,有时候也会怼两句。

    尤其这两年经过太学的熏陶,身上积累了不少校长气势,最起码压制学生没问题。

    “宣王你还是宗人令,同样逃不了。”昭王沉声道。

    这也是宣王在这里的原因,毕竟太学里面可都是宗藩子弟。

    宣王:……

    霍瑾瑜扭头忍笑。

    宣王瞅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又落到站在他们面前的太学学子身上,声音肃沉,“你们做这个孔明灯,真的只是要上天?”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面前的五个学生中,有两个是在京中“养病”的五王子孙,宁王的大孙子卢永德,和王的小儿子苗信随。

    剩下的三人也不简单,他大哥毅王的孙女霍凝珍,康王的孙子霍平冠,最后这一个虽然不是皇子皇孙出身,也是宗室身份,名霍寻南,三人看着一个比一个小,都是十四五的年纪,而卢永德、苗信随无论是年龄还是个头都是五人中最高的。

    所以他怀疑,卢永德、苗信随是不是有什么小心思,研究孔明灯,是想将宁王、和王他们救出去。

    五人相互看了看,最终霍凝珍先开口,“陛下,两位叔父,我们设计这个大孔明灯,主要是想看看在没有翅膀的情况下,人如何上天,没有其他想法。”

    霍平冠点头,“是的,我们上天之前,用石头、稻草做过实验,确定能升空才进去的。”

    宣王冷笑,“然后你们就下不来了,做事没给自己留后路,这一往无前的勇气,本王真是佩服!”

    几人脸涨的通红。

    他们这次脸真是丢大发了,孔明灯从太学一直飘到红螺山那边,算是半个京城的百姓都看到了。

    昭王:“你们以后莫要在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实在太吓人了。”

    胡教谕也点头道:“尔等都是宗藩子弟,做事莫要冲动,老夫刚才看到时,吓的手脚都软了。”

    对上胡教谕关切的眼神,五人目光游移,不敢看他。

    他们也想说,发现下不来时,看到离地那么高,他们在篮子里吓的也手脚发软。

    霍瑾瑜见状,轻声笑道:“好了,好了,胡教谕、昭王、宣王,你们就不要说他们,朕看他们此次是长了教训。”

    她又揶揄道:“飞那么高,冷不冷?可曾冻傻了?”

    霍凝珍诧异:“陛下怎么知道冷?”

    他们越往高处,发现不仅风大,气温还低,而且孔明灯的速度也不好控制。

    宣王冷哼道:“高处不胜寒,三岁小儿都知道。”

    霍凝珍他们的脸顿时红了。

    霍瑾瑜:“朕就算没上天过,也爬过山。”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他们制作的大型孔明灯跟前,确实像是热气球,而且面积还不小,铺了小半个广场。

    宣王见霍瑾瑜想要进篮子,连忙挡上去,“陛下,这东西没什么可看的。”

    陛下的好奇心也不低于其他人,胆子也大,要不然也不会一声不吭地干那么多事。

    这种上天的东西还是不要出现在陛下面前,省的惹人嫌。

    “六哥,朕就让你这样信不过。”霍瑾瑜看出宣王眼中的警惕,顿时哭笑不得。

    宣王:“以防万一。”

    霍瑾瑜将他拉开,“朕不会坐上去,只是想看看这群人的手艺。”

    “陛下可以离远些,近了容易被绊到。”宣王说话时,同时给了霍凝珍他们不少眼刀子。

    霍凝珍、卢永德他们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也不敢凑前。

    同时心中叹气,他们算是惨了,宗人令和校长全部得罪了。

    霍瑾瑜:“这东西现下没有加热,本身又这么重,压根飞不上去,东西倒可以继续研究,可以用于边塞军情探查,就是要看老天爷的脸色,一些特殊天气不能出行。”

    昭王赞赏道:“陛下果然英明。”

    宣王:“这主意确实不错,虽然目标明显些,但是底下人也很难攻击,若是夜晚的话,就更方便了。”

    尤其对一些重要消息传递,如果能控制好方向,确实有大用。

    霍凝珍等人听到霍瑾瑜、宣王、昭王他们的话,表情轻松了不少。

    欣赏完热气球后,霍瑾瑜又询问了霍凝珍他们做实验时记录的高度和速度。

    虽然第一次真人实验就出了意外,几人还是记录了数据。

    霍瑾瑜欣慰地点了点头,她目光落到旁边的热气球上,耳边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声,抬头就看到湛蓝的天空飞掠过几只鸟儿。

    看着鸟儿舒展的翅膀,霍瑾瑜目光微凝,唇角微微翘起,唤来韩植,让他随便拿本书册。

    韩植一头雾水,不过是陛下吩咐,随手让人拿了一篓子书册,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游记……

    “陛下,奴才都拿了一些,若是这里面没有,奴才再让人拿。”韩植笑道。

    若是陛下想考霍凝珍等人其他学问,他再去找。

    霍瑾瑜随口拿了一本游记,众人好奇地望着他。

    同时霍凝珍、苗信随、霍平冠等人则是屏住呼吸,脑海中开始挖掘各种知识,担心自己若是回答不上陛下的考校,是不是要受罚。

    然后大家就看到霍瑾瑜揭开第一页,然后将纸张沿着书缝撕了下来。

    纸张的撕拉声在现场格外清脆。

    众人:……

    陛下这是何意,是生气?还是单纯想撕书?

    霍瑾瑜一连撕了五张,又看了看宣王、昭王、胡教谕他们,就又撕了两张,然后让韩植一人给了一张纸。

    众人一人捏着一张纸,不解地看着霍瑾瑜。

    霍瑾瑜此时手中也拿了一张纸,“朕看到霍凝珍他们弄得孔明灯,忽然想起一个小游戏,你们如何能让手中这张纸飞的更远?”

    大家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张,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考校学问,而是给他们出题。

    只不过陛下只是让他们玩纸吗?这薄薄的一张纸和他们做出的大孔明灯有什么关系?

    宣王一听,瞅了瞅手中的纸,干脆道:“这容易。”

    然后霍瑾瑜就看到他两手将纸张团成一团,感受了一下风的方向,将手中的纸团扔出去一丈多远。

    宣王做完后,两手一摊,“陛下,您看!”

    “……”霍瑾瑜额角青筋开始躁动。

    话说宣王的更年期是不是到了。

    宣王即使不看霍瑾瑜的脸色,也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不过他不想费脑子,再说身为宗人令,他为这些宗藩子弟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霍凝珍他们应该感谢他。

    “宣王你若是无聊,可以在一旁看热闹,不需要掺和进来。”霍瑾瑜头疼道。

    昭王和胡教谕一听,将纸收了起来,不再纠结这事,陛下多半是考验学生的。

    霍凝珍用手托了托手中的纸,宫里的纸自然是好的,细腻洁白,而且墨也好闻,轻轻一松手,纸张在半空中飘飘荡荡,缓缓下坠。

    陛下的要求,应该是让纸张像孔明灯那样,飞的更高更远,但是没有其他东西辅佐,单凭一张纸,如何做到?

    霍平冠、苗信随等人也是一头雾水,有人想纸高高抛起,然后用嘴用力吹,试图减缓纸张降落的速度,最后还是落到了地上,他们觉得与其靠他们那张嘴,不如祈祷风来使力,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借东风”。

    霍瑾瑜看着他们折腾,随手将手中的纸张折叠成规整的正方形,然后捏在手里,走到他们身边,笑盈盈道:“你们想出办法没有?”

    霍平冠举手问道:“陛下,一定要让它飞起来吗?”

    “是的,难道你也想学宣王那样子?”霍瑾瑜淡定道。

    霍平冠顿时唇角都抿直了,陛下不给个提示,实在太麻烦了。

    霍瑾瑜又给了他们一刻钟,见还是没有灵感,自己也晒够了太阳,扬手拍了两下手。

    众人下意识看向他。

    霍瑾瑜指了指头顶,“你们若是没有灵感,多观察一下鸟儿的翅膀,虽说此次你们行动没有造成伤亡,但是确实引起不少骚动,尔等就在这里晒着思考问题吧,中午时分,朕再来要答案。”

    五名学生:……

    霍瑾瑜说完话,就离开了

    等到她进了殿内,韩植去喊了宣王、昭王、胡教谕三人入殿商议朝政。

    ……

    这下广场上出了周围的侍卫,只剩下五名学生了。

    霍凝珍仰头看着空荡荡的天空,郁闷道:“鸟呢?”

    鸟儿能飞是有翅膀,难道要他们给纸造一双翅膀?

    “陛下不会想要我们用纸造一双翅膀吧。”霍凝珍说出自己的想法。

    卢永德恍然大悟,沉思片刻后又皱起了眉,看着手中的纸,“可是这要怎么造?”

    苗信随翻了一个白眼:“当然要我们想了。”

    霍寻南担忧道:“咱们想不出来,陛下不会罚我们吧。”

    “不会吧,我看陛下似乎也没有多少多生气,与其担心陛下,不如担心昭王和宣王。”霍平冠叹气,“如果爷爷知道了,我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听到这话,其他人也是脸色一变。

    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太自在,父母长辈不在身边,不缺吃喝,加上太学的乐子也多,忘了头顶不止有陛下,他们还有父母长辈管着呢。

    辽王大孙子卢永德仰头望天,生无可恋道:“后天是不是又要组织学生去看望爷爷他们了。”

    旁边和王的小儿子苗信随悲伤地看着天,“你又不去,担心什么,后天的名额有我。”

    但愿昭王不要想父王告状,否则他后天肯定要被揍一顿。

    其他人顿时同情地望着他。

    苗信随抹了一把脸,带着侥幸道:“如果后天昭王不告诉父王,是不是能瞒过去?”

    霍平冠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道:“你忘了,咱们之前从太学出发,路线正好经过他们养病的地方,那么大的动静,除非和王、厉王、宁王他们眼瞎,看到的可能性极大。”

    一旁的卢永德安慰道:“也许他们不知道是谁。”

    ……

    乾清宫中,霍瑾瑜随口问了五个学生在太学的情况。

    昭王简单说了一下,五人在学院中平时较为安分,并不闹事,他们研究孔明灯也是经过学院的准许,只是没想到这五人居然会弄出一个大家伙飞上天,还差点一去不复返。

    宣王则是更关注卢永德、苗信随这两人,他们是宁王、和王的子孙,现下五王被关在京城,他们心有怨气倒也正常。

    对此,昭王表示这点宣王可以不必那么担忧。

    他接手太学的时候,因为五王的原因,对于太学中五王的子孙也甚为关注,后来发现他们还算安分,当然也有原因,现下能入太学学习的宗藩子弟年纪都较小,在王府地位不怎么高,也不涉及到王府继承,所谓的嫡子、世子早就成年甚至娶妻生子,许多人甚至是来京城后,才过上了好日子。

    太学虽然也有一些派系,但是毕竟年纪较小,在没有外界干涉情况下,还是比较单纯的,加上有他和夫子们的引导,卢永德、苗信随心中就算有怨气,也支持不了他们求救人。

    昭王不知道,卢永德、苗信随他们平时受到同窗歧视时,确实会有怨气,不过怨气不是冲霍瑾瑜的,而是五王的。

    五王会进京的前因后果又不是什么机密,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偏偏在那种时候对陛下落井下石,被困在京城不是自找的吗?

    没看有了五王,其他有封地的藩王一下子就安分了,日常行为都收敛了,就怕步五王的后尘。

    只能怪他们心不正,再加上运气差,被陛下杀鸡儆猴。

    霍瑾瑜听完后,笑道:“太学能有如此发展,离不开皇兄和胡教谕的辛劳!”

    昭王和胡教谕连忙推辞。

    他们不过是遵照陛下的诏令。

    说完这些,宣王问起霍瑾瑜给霍凝珍他们出的难题,“陛下,让纸张消失,我知道怎么做,让它飞起来,太难了。”

    “……”霍瑾瑜也不想问宣王如何施展“消失术”了,从他之前将纸团成团就知道,多半是什么无语的法子。

    她见昭王、胡教谕也好奇,思索后,拿出压在折子下叠好的纸张,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十指灵活翻转,然后一架纸飞机出现在众人面前。

    宣王看着霍瑾瑜掌心折纸的样子,怪不得刚才他提醒那些人观察鸟儿。

    霍瑾瑜展示完毕后,捏起纸飞机,下意识想要放到唇边哈一口气,快送到嘴边时,察觉不对,默默将纸飞机又捏了两下,然后冲着众人一笑,手轻轻一扬。

    宣王就看到有些像千纸鹤的折纸如同御风一般,稳稳地飞向远方,最终缓缓落在地上,看距离足有三丈远。

    内侍将纸飞机捡回来,递到韩植手中,韩植又递给了霍瑾瑜。

    霍瑾瑜抬起手,“六哥,大部分事情都是以小见大,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宣王若有所思道:“陛下想要太学研究如何飞?”

    霍瑾瑜:“当然,朕对他们有信心。”

    说不定经过太学学生的胡乱折腾,真能造成飞机。

    她将纸飞机递给韩植,让他待会给霍凝珍他们送茶时,将这个东西给他们,让他们好好观察。

    ……

    殿外的霍凝珍他们想的抓耳挠腮,曾经想过给纸弄出两个翅膀,但是因为手艺不够,纸张浪费了不少,翅膀还是没做成。

    韩植看着他们脚边零散的纸团和碎纸,又看了看陛下让他带出来的这个“纸鸟”,胸膛挺得更直了,这群人果然比不上陛下。

    众人给韩植打过招呼以后,目光落到他两手托盘上的折纸,目露好奇。

    韩植见状,用手点了点道:“这是陛下让奴才交给你们观察的。”

    说完,学着霍瑾瑜的样子,踮起脚将纸飞机高高举起,然后往前一送。

    霍凝珍、卢永德等人就看到折纸一下子飞出去三四丈远,然后落在地上。

    若是霍瑾瑜见到,肯定会给韩植鼓掌,扔纸飞机的手艺不错。

    霍平冠捡起来,一群人仔细观察,恍然大悟,同时对霍瑾瑜越发钦佩,没想到陛下居然还懂这些。

    ……

    后来霍瑾瑜听说褚青霞意图贿赂霍凝珍他们,也想要坐孔明灯。

    她眼睛微眯,当即将褚青霞宣进宫训斥了一番。

    看来褚青霞想修道的心不死啊,现下霍凝珍他们制作的热气球风险极大。

    褚青霞光想着上天了,就不怕上的是“西天”吗?

    褚青霞跪在地上,看着上首的霍瑾瑜一口一个“西天”,想问:陛下,您就一点就不怕犯忌讳吗?

    她是想上天,但是不想找死,她只是和霍凝珍他们事先定下了,打算买一个大孔明灯,自己拴在宅子里,有空的时候可以玩一下。

    陛下要不要这样紧张。

    她还是挺惜命的。

    “陛下,我知道错了。”褚青霞立马认错,“我只是想研究一下,能不能将蒸汽机放到孔明灯中。”

    霍瑾瑜挑了挑眉,确实可以将发动机放到热气球中,不过现下不需要研究这方面,“你这想法没错,不过你地上跑的都还没有研究清楚,天上飞的就不要想了,等到太学研究的孔明灯更妥当了,朕就送你一个,再此之前,你不能胡作非为。”

    褚青霞瘪嘴,“臣遵旨!”

    霍瑾瑜见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慢条斯理道:“青鹤侯,看在往日交情上,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褚青霞瞬间来了兴致,“陛下有什么好事?”

    霍瑾瑜唇角轻轻一扬,“楚王陈飞昊年初请旨进京养伤,朕允了,现下既然你有心上天,不如由你招待楚王吧。”

    “……陛下。”褚青霞听得眼皮直跳。

    皇帝重视自己的安全让她挺安心的,可是为什么要让她去应付楚王。

    褚青霞光是想到楚王,就已经在头疼了,她现下确实也是一副头疼的样子,“唉吆……陛下,臣一见到楚王就头痛,什么研究都无法推行。”

    霍瑾瑜:“知道错了吗?”

    褚青霞闻言,挺直肩背,素手乖乖地垂在身侧,乖巧道:“微臣知道错了!”

    “算你识相,快回去吧,省的朕改变主意。”霍瑾瑜摆手赶人。

    褚青霞探头,“那……陛下,陈飞昊他还来吗?”

    “朕都允了,还能怎么办,你又不招待他,关心他干什么。”霍瑾瑜白了她一眼。

    褚青霞想了想,决定这段时间将研究项目排的满满地。

    等到褚青霞离开,霍瑾瑜又拿起陈飞昊的折子,陈飞昊除了想进京养旧伤,就是请旨册封陈安国为世子。

    他想等到陈安国在军事学院毕业后,让其回封地管理卫所,而他则在京城这边养老。

    虽然不知道陈飞昊这样做是让她安心,还是真这样想,或者真对褚青霞上了心,但是霍瑾瑜是真羡慕他啊。

    陈安国在军事学院的成绩不错,一直不曾留级过,若是顺利,今年夏季可以提前毕业。

    也就是说陈飞昊可以提前过上养老的生活了。

    至于褚青霞那边,此事还是不要提前刺激她了,说不定陈飞昊不适应京城的生活,过不了多久就回去了。

    三月中旬,国子监国三学子和翰林院的考核结果出来,名次榜一式三份,国子监、翰林院、太和殿的告示栏都贴了一份。

    参加考核的有一百五十多人,名次榜只录了前一百名的分数,其中国子监占了三十九人,剩下六十一人是翰林院,前十名国子监占了三名,分明是头名、二名、十名,其余皆是翰林院。

    众人看到结果后,沉默了,虽然前百名中翰林院人数众多,但是头名和二名被国子监占了,而陛下一般挑选顾问处学士,也只选最优者。

    他们知道国子监国三学子和翰林院可能会不相上下,但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翰林院前三名只占了一个。

    第84章

    对于这种结果,有两个解释。

    一是国子监的国三学生实力太强。

    二是翰林院变得拉胯,实力减弱。

    这两个可能翰林院是一个都不想接受,但是结果明晃晃地贴在那里。

    即使前一百他们占了一大半如何,但是前三只有一位。

    如果陛下只录前两名入顾问处,那么翰林院这回真是丢脸了。

    霍瑾瑜对于这个成绩,还算满意,不怎么惊讶,若是国子监前三抢不到一个,她之后只能对国子监再下狠手了。

    结果比她之前设想的好多了,一开始,她并不奢想国子监能拿到第一名,想着前三应该能抢到一个。

    谁曾想这群国三学子虽然前十只占了三个,虽然还有一个是第十名,但是将头名和次名占了,已经让人够惊诧的了。

    不知道翰林院那边是什么反应,相信国子监祭酒那边应该会开心。

    ……

    如霍瑾瑜所料,国子监那边不止祭酒等一众官员开心,就是学生也开心啊。

    天知道,一开始知道要和翰林院那边一起考试的时候,他们听到后有多忐忑,就算是没有参加考试的国一、国二学子也是紧张。

    不过大家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按照整体来比的话,翰林院入前百的人比他们多了一半,甚至前十占了七人,奈何……哈哈哈!他们将第一、第二包揽了。

    国子监祭酒顶着雾蒙蒙的春雨在学院中狂笑大奔,行若癫狂,看着像是高兴疯了。

    其他学子也是经不住欢呼雀跃。

    ……

    “这么说来,我们国子监要有两人进入顾问处了。”

    听说陛下要选两到三个名额进入顾问处,无论是两个还是三个,都会有他们国子监的人。

    “哈哈哈……我估摸为了照顾翰林院的情绪,这次至少应该选三个。”

    “说不定是四个,你看如果是四个,取前四名,国子监和翰林院正好各有两位。”

    “想的美,顾问处也没有那么多空位,年初的时候洛三元被派去宣州,顾问处还有八名学士呢,陛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在空出三个位子。”

    再说三位和四位虽说就差一位,但是差别可大了。

    “那就是能进入三位了,咱们国子监有两个,也赚了,早知道我去年的时候努力一下,说不定也能参加今年的考核了。”

    “你得了吧,这次论整体成绩不如翰林院,只不过咱们国子监出了潘钧、公文栋这两个狠人,否则前三咱们一个都站不上。”

    潘钧和公文栋就是这次考试的头名和次名。

    其他人闻言,不禁点头,不由得感慨,他们国子监还是有几分运气的。

    外面的百姓可不细究这个,大多人也就关心前三名是谁。

    国子监对于这次成绩优异的学子给与了奖励,教导国三年级的夫子们也有奖赏。

    不管翰林院那群翰林学士如何解释,但是都改不了被国子监两名学生压在下面的事实。

    国子监祭酒每当想起这事,嘴巴都笑酸了。

    这几日翰林院的那些官员都躲着他们走。

    要他说,他们这次翰林院考的也不错,前百名中占了六成,不用如此羞愧的,做人做事要想开点,你看他,不是笑的挺开心吗?

    ……

    如外界所想的那般,霍瑾瑜这次只打算录取三名,虽然不少官员旁敲侧击地想要霍瑾瑜录取四名,让国子监和翰林院保持平衡,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霍瑾瑜不可能让顾问处一下子多四名新手。

    今年霍瑾瑜的主要任务除了推广牛痘,就是要在全国大搞水利工程,各地的项目基本都快开始了,她还需要派遣信任的官员去督导,防止地方官员苛刻劳工,贪污朝廷发下去的工程款和粮食,造成事故。

    她将徐於菟派去了淮安,那里是黄河、淮河、大运河三河的交汇之处,常有泥沙堆积,每到雨汛季节,周围的百姓时常会遭遇水灾,去年工部耗时半年,经过实地考察,确立了在淮安地区建设超大水利枢纽工程,目前已经在动工了,霍瑾瑜让徐於菟即刻赶到现场督导。

    而万鸿飞则是被派往了北方州县。

    除了他们两个,都察院的大半数御史都被派了出去,而且霍瑾瑜还派出了三路巡抚,毕竟今年多地开展修筑河渠、堤坝、凿井……等工程,即使有水泥钢筋加持,速度较之以往会提前,也要防止有人趁机捣乱、捞油水或者浑水摸鱼。

    等到三月底的时候,上朝的百官发现往日一同上朝的同僚少了三分之一,都被派去了外地,虽然身边看着空荡荡的,但是觉得心里比较踏实。

    若是换了先皇时期,出现这个状况,多半是午门的地板被染红了。

    一些老臣想起年轻时的生活,都忍不住抹眼泪,先帝在时,许多人真是在用命上朝啊。

    顾问处三名学士被下派后,潘钧、公文栋、还有王华清三人就到了顾问处报到,与之前一样,同样给他们三人一段时间适应。

    四月初,霍瑾瑜打算将廖修远也派出去,没敢将他丢太远,而是让其下直隶,负责疏通直隶河道、开挖大型沟渠。

    直隶距离京城颇近,去年直隶下大雨,不仅造成道路泥泞,而且还堵住了一些河道,造成淤堵情况加重,加上冬日水位下降,阻塞了粮食运输,甚至连一些短途运输都影响到。

    除了这些,还有陕西、山东、山西地区,目前仍然未下雨,就怕蝗灾和旱灾并存。

    所以霍瑾瑜也在三地布置了大型水利工程,这三地的工程在二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除了朝廷牵头的大型项目,霍瑾瑜也鼓励地方官员也自行施行一些规模较小的水利工程,比如多多挖渠、挖井,以工代赈,一方面安置受灾百姓,让其有活干,有钱拿,另外一方面也能造福地方。

    临走前,乾清宫中,霍瑾瑜看着唇色微白的廖修远,仍然有些不放心,“廖爱卿,你确定能撑下吗?”

    廖修远忍住喉间的痒意,淡笑道:“陛下不必担心,您托付给微臣的事情,微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望。”

    再说只是去直隶而已,他算了一下工期,若是顺利,三个月就能回到顾问处。

    霍瑾瑜叹气:“其实你这样子,本不应该将你派下去的,奈何没有其他人选了。”

    “多谢陛下的信任。”廖修远恭敬道。

    霍瑾瑜又瞅了他一眼,见他真的想去,也就没说什么,让韩植将准备好的盛放补药的箱子拿出来,“在外地也莫要忘记养病,在朕心里,想要致仕,最起码要等到六十岁,你身子弱,给你放水,五十五岁再致仕吧。”

    虽然廖修远身子弱,经常生病,但是能力可不弱,而且性格温和,品性佳,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这样省心的手下就算弱一些,破碎一点,她还是愿意承担的。

    “……陛下的心意微臣心领了。”廖修远愣了一下,忍笑道。

    ……

    四月大地一片春意盎然,已经进京的陈飞昊觉得,现在绿草如茵,繁花似锦。

    此等良辰美景,不和心上人一起去踏春太可惜了。

    褚青霞望着坐在她对面的陈飞昊,直接冷漠脸,“哦。”

    她都快三十了,已经过了心头小鹿乱撞的年龄。

    陈飞昊也了解她的脾气,见她没什么反应,薄唇微翘,“我听说城外的玄天观来了一名老道士,道号无极,附近百姓都说他能上天入地,摸骨算命很准,青鹤侯要不要去看看?”

    “老道士?”褚青霞眸光微闪,来了兴致,“多大?是哪家的?”

    虽然都是信奉三清,但是还是有不同的教派,主要有全真、正一两家,也有一些零散的小教派,但是不能和全真、正一的规模相比,而她的青鹤观则是比较淳朴,就是单纯的信奉老子,注重内丹修炼和养生,强调“无为而治”。

    陈飞昊愣住了,他又不懂这些,“我不知道这些,要不咱们去玄天观去看看?”

    “……嗯。”褚青霞闻言皱起了眉,虽然她想去,但是若是皇帝知道了……

    “如果陛下知道我去了怎么办?”褚青霞有些纠结道。

    陈飞昊闻言,大手一拍,“到时候尽管推到我身上就好,再说咱们只是去踏青,玄天观恰巧碰到了。”

    “你这主意不错。”褚青霞更加心动了,“正好我也可以告诉陛下,我去春游,是为了找灵感。”

    最近蒸汽机的效率一直提升不上去,让她有些焦躁,这次出去,正好去玄天观问问三清祖师,看看有没有灵感。

    ……

    霍瑾瑜目前不知道褚青霞的心思,目前她在看太学学子搞出的另外一个热闹。

    两名二年级的太学学子糊弄了一伙儿天竺使团。

    双方对于“不同重量的物体从同一高度落下,谁先着地”这事吵得不可开交。

    后来太学学子拉着天竺人上了万书楼(京师图书馆)顶楼做实验。

    在京城众多百姓的见证下,将一大、一小两个铁球从同一高度抛下,看它们谁先落地。

    结果不言而喻,两球同时落地。

    不止天竺人惊得眼珠子快掉下来,就连围观的百姓也吓了一跳。

    在他们的常识中,应该越重的东西,越快落地的。

    而这两个太学学生则是从天竺人那里赚到了一百两黄金。

    朝中不少官员刚开始听到这事时,就知道是太学的学生给天竺使团下套,不由得摇头失笑。

    果然只有小孩子才玩这些。

    霍瑾瑜听到乐子后,将“玩弄”天竺人的两个太学学子宣进宫。

    两人中其中一个是熟人,就是之前才闹出“孔明灯”的霍寻南,另外一人是肃王的小孙子敖英卫,两人今年都才十四岁。

    霍寻南、敖英卫抱着盒子,忐忑地给霍瑾瑜行了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埋案写字的霍瑾瑜听到动静抬起头,从她这个角度,只看到两个少年的冠顶,“起来吧。”

    “谢陛下。”二人起身,低头看着鞋,不敢抬头。

    霍瑾瑜将手边的折子和朱笔推到一边,含笑道:“糊弄那些天竺人开心吗?”

    敖英卫见状,连连摇头,“不敢抢工,听夫子说,这事还是陛下您发现的。”

    “陛下,这一百两黄金我们也带来了,给您发落。”霍寻南打开盒子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金锭。

    霍瑾瑜嘴角微抽,“你们觉得朕喊你们进宫,是贪图这百两黄金?”

    “唔唔……”敖英卫、霍寻南连连摇头。

    霍瑾瑜示意韩植将金锭盒子拿过来。

    “陛下!”韩植将盒子放到御桌上。

    霍瑾瑜随手抓起两块金锭,然后敲了敲,瞥了瞥他们,“你们是不是觉得就这一百两黄金挺好赚的?打着信息差,糊弄几个外国人,若是你们毕业了,是不是接着糊弄朕?”

    两人再次摇头。

    霍瑾瑜将手中的金锭抛在盒子里,“朕宣你们进来,只是觉得你们将价格定的低了,知识是无价的,你们可以利用这事赚钱,那群天竺人回去会不会有样学样,说不定反手就是万金。”

    霍寻南瞪大眼睛,“不会吧。重量不一样的东西同一高度落下,同时落地这事,在太学也不是稀罕事。”

    对于这个知识点,要想验证又不难,大家虽然没在外面做过,但是太学之前也做过好几次实验,而且大家还发现,即使是斜面,光滑程度、高度一样的话,落地的时间也一样。

    霍瑾瑜:“那是对你们不稀奇,对你们来说,这些只是书本上的死知识,你们研究过为什么吗?太阳为什么会东升西落,为什么不同重量落下的时间一样?朕希望你们能给广大百姓解释清楚。”

    敖英卫不解道:“陛下也不懂这些吗?”

    “……不懂。”霍瑾瑜淡定道。

    两人面上有些失落。

    霍寻南又举起了手,“陛下,你刚才的意思是说我们被那群天竺人哄了吗?”

    亏他之前还沾沾自喜。

    霍瑾瑜示意两人坐下,内侍给两人上了茶。

    她揭开茶盏,看着水气上扬,勾唇一笑,“你们可曾了解天竺?”

    敖英卫点头,“知道,书上说过,传说中寺庙很多的地方,使用梵文,稻子一年三熟。”

    霍瑾瑜:“哪里的百姓信奉许多神,认知比较低和迷信,你们能哄着那群天竺人拿出百两黄金,他们回到自己的国家,眼睛不眨一下就能从信众手中骗取万两黄金,而且说不定还会被传颂成神迹。”

    “不会吧,这种东西也会被传颂成神迹,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吗?”霍寻南不解。

    他觉得普通百姓就是再愚昧,对这个好奇,难道自己不试验一下吗?

    霍瑾瑜盖上茶盖,叹气道:“对于许多天竺人来说,神就是他们的一切,一切对神的怀疑都是亵渎,你们觉得呢?”

    可能后世印度还会拍几部电影来给讲述这一场“古代圣贤”给民众传道开智的事情。

    敖英卫顿时撅起了嘴,“经陛下这么一说,觉得我们好傻。”

    一开始他们以为陛下宣他们入宫,是为了训他们一遭。

    现在他们倒想陛下训他们一顿,也比这样打击人好。

    “你们傻什么?只不过不了解外面的情况而已。”霍瑾瑜垂眸抿了一口茶,“你们之后还要继续哄人吗?”

    霍寻南耷拉着头,“不哄了。”

    霍瑾瑜见状,挑了挑眉,“你们不去再哄两场,正好和天竺人凑一个三问典故,他们远道而来,咱们的东西也不能全部藏着掖着。”

    敖英卫一听,察觉霍瑾瑜的意图,小心道:“陛下是想要先发制人?”

    如果这事传到天竺国内,就不用担心别人挪过去糊弄人了。

    霍瑾瑜:“顺便的事,主要是为了向民众科普。”

    虽然这知识是她上辈子所得,但是不爽可能被印度拿去骗人,他们已经够自信了,为了让他们接地气些,她还是帮帮忙吧。

    敖英卫、霍寻南一听,松了一口气。

    心头揣摩出去后和那群天竺人玩什么。

    等到两人离开,檀菱望着他们的背影,担忧道:“陛下,海外番邦使团甚多,咱们中原知识博大精深,如果都被他们占去了糊弄百姓怎么办?”

    “他们被哄到,你还被吓到了。”霍瑾瑜有些哭笑不得,“身为天朝上国,那群人不敢,这就是强大的好处,否则啊……”

    而且那群人为了加强可信度,甚至还会用他们来背书。

    说起天竺人,霍瑾瑜想起上旬他们与一伙儿□□教徒闹了矛盾,是鸿胪寺调停。

    那群□□教徒还给她上供了一些典籍,霍瑾瑜对那些传教典籍没兴趣,也就没看。

    霍瑾瑜现在想起,不是想看经书了,而是想起了阿拉伯数字。

    “韩植,将那群大石马送的典籍拿过来。”霍瑾瑜吩咐道。

    现今的人们称呼信奉□□教的人为大石马,或者达失蛮、答失蛮等,似乎都是波斯的音译。

    “奴才遵命。”韩植一头雾水地讲大石马送的典籍箱子都搬到霍瑾瑜面前。

    霍瑾瑜对典籍的内容没兴趣,只想找数字,果然看到已经发展和现代数字一模一样的阿拉伯数字。

    随手抽出一张纸,霍瑾瑜将数字抄写在上面。

    韩植好奇道:“陛下,你画的这些是什么?”

    霍瑾瑜:“这是印度……天竺人设计的数字,类似咱们的一、二、三、四、五、六、七……这些数字虽然是被阿拉伯人改造的,也不能撇除天竺人的功绩。”

    霍瑾瑜仔细看了看书,这本书还算厚道,第一章就将出处写明了,只不过印度数字原先只有九个数字“1,2,3,4,5,6,7,8,9”,阿拉伯人添了一个叫做“零”的记号“0”。

    韩植:“这东西有什么用?”

    霍瑾瑜:“你不觉得他写的比较方面吗?”

    韩植瞅了瞅,皱眉道:“可是陛下,这些鬼画符线条太简单了,若是替代咱们那些,容易被人篡改。”

    还是和他们老祖宗创造的文字不能相比,而且他们本身也有简单的“一、二、三、四……”。

    “这些只是为了方面计算和演算,最后公布时,还是要换成咱们的字。”霍瑾瑜笑道。

    对于阿拉伯数字,她并不强制推行,她会让翰林院整理出一册科普书,然后刻印几百份,等到身边的人看到她在用,自会学着,进而推广到京城,然后继续影响民间。

    在身边的人没学阿拉伯数字之前,她写的这些数字就是自动加密信息。

    而且有了这些□□教的典籍,也省的她找借口了。

    霍瑾瑜用朱笔写了几个数字后,望了望手中的笔。

    正好她最近不知道怎么给太学的学生找活干,既然他们无事,不如让他们学着制作铅笔,让工部派工匠去指导一番,让他们感受一下发明的乐趣。

    ……

    次日,霍瑾瑜又听到了霍寻南、敖英卫又和天竺人打了两个赌,正好凑够三个问题,霍瑾瑜就让人将相关事情变成故事和顺口溜在街头小巷传播,效果还不错,仅仅一天,不止京城,故事都传到了直隶那边,许多人听到这些后,还亲自做了实验。

    下午的时候,霍瑾瑜又得到消息,说褚青霞和陈飞昊去了玄天观,褚青霞到了玄天观后,看到老观主在炼丹,然后一时技痒,也想露一手,求着馆主也想炼一炉。

    然后……

    这一炉丹就将玄天观三分之一的房屋都炸毁了,得亏褚青霞炼丹时有“讲究”,选了傍晚据说紫气最浓,观中人最少的时候。

    虽然毁了三分之一的房屋外加一个丹炉,但是只有一个道士被砸折了腿,其他人包括她都没有受伤。

    据说见到她这一手的老观主当时脸黑的跟涂了墨一般。

    霍瑾瑜就奇怪,玄天观的道士难道觉得褚青霞成为青鹤侯,是因为道法高深吗?

    ……

    此时正在带着弟子收拾道观的老观主无语望天,他见褚青霞说的头头是道,又想起她在京城这么些年,居然不忘初心,想着就算失手,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破坏。

    谁知道褚青霞她炼的不是丹,怕不是将丹炉当成火炮了,将他的道观都炸了。

    哎哟!三清道祖恕罪!弟子不是故意的!

    日后一定不会让那个青鹤侯再踏进玄天观一步!

    ……

    竖日,霍瑾瑜早朝结束,就宣了褚青霞、陈飞昊进宫。

    霍瑾瑜看着面前的两人,似笑非笑道:“昨日上山玩的高兴吗?”

    褚青霞一脸诚恳,“陛下,微臣昨日上山是为了找灵感,近日关于蒸汽机的研究陷入瓶颈,实在没办法。”

    “哦?找灵感怎么去了玄天观?难道观里道祖显灵,推你进去的。”霍瑾瑜挑眉道。

    褚青霞一听,指了指旁边的陈飞昊,“他建议我去的。”

    她可没说错,本身陈飞昊哄她上山,就是用玄天观的老道士当饵的。

    霍瑾瑜当即望向陈飞昊,“朕竟不知楚王变得这般贴心了?”

    陈飞昊唇角弧度有些尴尬,“陛下过誉了,臣见青鹤侯为事务烦恼,就想带她出去散散心,说不定就有灵感了。”

    “嗯嗯呢。”褚青霞连连点头。

    霍瑾瑜闻言,面上笑容更大了,轻飘飘道:“找灵感就将别人的道观炸了,褚青霞,朕之前说的话你忘了吗?还是你不想活了?”

    她明明说过,若是褚青霞再炼丹,就将她扔进炼丹炉当药引。

    “陛下恕罪!”褚青霞立马跪下认错,低着头看地,不敢瞅霍瑾瑜,“陛下,我也是一时糊涂,不过,这次在丹炉爆炸那一刻,我真的有主意了,而且我和楚王也给老观主赔了钱。”

    霍瑾瑜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的发簪,按了按眉心,最终一甩袖,“青鹤侯失手毁坏百姓道观,禁足一月,无令不得出研究院。”

    反正平时她也宅,既然说有了灵感,好好待在研究院研究吧。

    褚青霞对此倒没有什么情绪,反而有些窃喜。

    陈飞昊则是无奈叹气。

    第85章

    霍瑾瑜见陈飞昊欲言又止,含笑道:“楚王觉得朕这惩罚太重了。”

    陈飞昊见状,唇边短胡微颤,也不客气了,“陛下,微臣觉得您这惩罚,不像是惩罚青鹤侯,倒像是惩罚臣。”

    褚青霞则是不赞成,直接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霍瑾瑜,“陛下,臣觉得您这惩罚对我可重了,您别听楚王殿下乱说。”

    听着好像她与他感情多深厚似的,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搞不懂陈飞昊怎么就看上她了。

    确定眼没瞎吗?

    霍瑾瑜见状,眉梢微扬,“楚王,你听到了。”

    陈飞昊嘴角微抽,“臣耳朵没聋。”

    褚青霞和陈飞昊离开之前,霍瑾瑜让褚青霞去工部一趟,将她炼丹的方子写下来,看看工部能不能造出上好的炮弹。

    褚青霞生无可恋道:“陛下,微臣已经知错了,您何必再揶揄我。”

    霍瑾瑜瞥道:“朕又不是开玩笑,你弄得动静可不小,将人家老观主几十年的丹炉都炸了,这等规模和破坏力,朕也好奇,看看工部那边能不能复制。”

    褚青霞见霍瑾瑜真不是开玩笑,只能耷拉着头应了一声。

    霍瑾瑜听说两人出了宫,褚青霞当即就过河拆桥,自己坐了车离开了。

    陈飞昊这么大一个人,不能让他在京城闲逛,否则容易影响别人。

    霍瑾瑜想了想,下了旨,让陈飞昊去当军事学院的教导主任,省的打扰褚青霞。

    这么年轻就过上了休闲的养老生活,她眼红!

    ……

    这道旨意次日就传到了军事学院。

    军事学院的学生们看着告示栏的内容,将目光投向陈安国。

    “陈安国,你爹要来了,他凶不凶?”

    “陈安国,真是可惜了,你今年就要毕业了,若是再待一年,你可以在学院中横着走了。”

    “陈安国,等你回了封地,别忘了照顾我们这些同窗啊!”

    ……

    陈安国本尊则是撇撇嘴,“什么横着走,我爹进学院,我是别想活了,肯定是三天一小揍,五天一大揍。你们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我那爹,早些年在京城,也就是先帝能制住他,你们小心点。”

    陈安国现在的心情倒十分愉快,他马上就要毕业回到封地王府,而且他爹这个压着他的五指山也挪到京城了,再熬半年,就是他“天高任鸟飞”的时刻。

    其他人闻言,表情也有些不好,对于楚王的性子,他们在父辈的口中也有耳闻。

    陈安国见状,负手叹了一口气,“总之你们小心点,惹到我爹,就是我都讨不到好。”

    众人:……

    大家没想到,当天下午就在学院里看到陈飞昊提着马鞭追着陈安国,两人绕着学院跑了半圈,最终陈安国被逼到树上。

    大家:……

    陈安国提醒他们的时候,没有提醒自己吗?

    其实众人不知道,陈安国这顿打是他自己招来的。

    因为褚青霞被“禁足”,陈飞昊想起了他的儿子还在学院,而且他还成了红螺山的教导主任,无论是公私都应该来看一趟。

    谁知道他的好大儿听说他和褚青霞的经历后,不仅不安慰他,居然还嘲笑。

    闲来无事的陈飞昊决定揍一顿陈安国来出气。

    ……

    陈安国挨完打后,次日就给霍永安、霍雏凤写信诉苦,后悔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边陲。

    而此时在宣州的霍永安每天都过得挺充实的,初来宣州时,他与宣州的士绅还处于相互试探、熟悉的阶段,经过两个多月的“认识”,现下明面上宣州正值春耕,一副勃勃生机的景象,暗地里波涛汹涌。

    上旬的时候,霍永安以屯田侵占的罪名发落了宣州有名的大户,一下子吹起了“开战”的号角,一开始霍永安他们算是占了上风。

    这段时间一些人意图挑起边民和其他草原部落的矛盾,想要给霍永安添麻烦,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招虽然在霍永安、洛平川他们的意料中,但是对待这种事即使事先有了预防,面对时还是捉襟见肘,尤其他们现下对宣州控制不足的情况下。

    还好这两天情况好了许多。

    ……

    洛平川那边此时收到了洛母的书信,看到信的内容有些哭笑不得。

    信中说,西华伯的小女儿宫秀媛好似看上他了,西华伯府的人经常给洛母送各种东西,有补品、绸缎、首饰,即使洛母严词拒绝了,对方还是照旧。

    目前满朝文武都知道了西华伯看上了洛平川,想要他当女婿。

    洛平川不解,他与西华伯并无交集,对方怎么看上他了。

    而且他现下在宣州,那位宫三小姐据说已经二十了,应该不会再拖下去吧。

    他不知道,其实西华伯在元宵节后原想给他递帖子,可是那几日他有事被耽搁了,等到他有时间时,洛平川已经去了宣州。

    西华伯就想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洛母这里下手,谁知道洛母这边似乎油盐不进,听管事说,洛母每次见到他们西华伯府的人跟见鬼似的。

    西华伯实在不解,他家闺女的名声有这么差吗?

    对方越是抗拒,他反而来了脾气,继续派人去给洛母送礼,同时在朝野造势,告诉大家,这个三元及第的女婿,他们西华伯府定下了,若是有人想和他抢,尽管光明正大来抢。

    洛平川想了想,给洛母写了回信安抚。

    他与西华伯家的亲事肯定不行的。

    洛平川给母亲写完信后,又给霍瑾瑜上了折子,先说了这段时间宣州还有辽王府的动静,折子的末尾提了一嘴他的婚姻大事,说了自己的理由。

    这样写的话,就能一劳永逸了吧。

    ……

    霍瑾瑜之前纳闷洛平川都二十七八岁了,还不着急成亲,他母亲也不催,原来竟是身有隐疾啊。

    看来西华伯真的将他逼急了,迫不得已在折子上告诉她这事。

    要知道这些折子内容可是要存放起来的。

    到了后世,大家看到景朝第一个三元及第,长得好,品性佳,居然有隐疾,估计会扼腕叹息。

    只是这事要如何告诉西华伯呢,听说男子对于这方面挺忌讳的,甚至宁可承认自己坏,都不愿说自己“不行”。

    她如果大大咧咧说出去,会不会影响她和洛平川之间的君臣感情。

    而且干涉臣子的婚事也不符合她的意愿啊。

    霍瑾瑜思索片刻后,决定向其他人求助,思来想去,宣了宋致入宫。

    虽然宋致性子有些不着调,但是关键时刻,人家很靠谱,对长公主也情深义重,他对于这种事肯定想的比她多。

    宋致这段时间也听到了关于西华伯的事情,没想到对方还越演越烈,最近还传出宫秀媛、洛平川元宵灯节一见定情的流言。

    宋致:……

    ……

    乾清宫中,霍瑾瑜与宋致面对面下棋。

    眼看着对方要将她的棋子吃完了,霍瑾瑜连忙说了洛平川的隐疾,让宋致帮忙想一下,如何帮助洛平川摆脱西华伯。

    “隐疾?”宋致捏着棋子的手一僵,有些不确定道:“这是洛平川亲自给陛下说的?”

    “嗯,洛平川上折子,说他早年求学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所以这么些年都没有议亲。”霍瑾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已经对自己的棋艺死心,宋致这颗棋子落下,这盘棋算是彻底无回天之力了。

    “啪!”

    宋致手中的黑子瞬间砸到棋盘上,嘴角微抽,“洛平川真敢说啊!”

    “落子无悔!”霍瑾瑜见状,连忙放下茶盏,迅速放下白子,一下子吃了宋致十一颗棋子,算是她少有的大胜啊。

    霍瑾瑜一边捡棋子,一边喊道:“檀菱,你记下,今日朕一下子吃了宋师兄十一个棋子。”

    檀菱忍笑,“遵命,奴婢和大家都看着呢,宋大人不会昧了陛下。”

    宋致被霍瑾瑜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陛下吓他那一遭,就为了在棋盘上掰回一遭,若是他当时下稳了棋子,陛下还能这样开心吗?

    霍瑾瑜表示,能赢一时算一时,反正他们老霍家大多是臭棋篓子。

    宋致垂眸看了看棋盘,轻咳一声,“陛下,胜负还未可知,臣只不过走错了一步。”

    他自然知道落子无悔。

    霍瑾瑜笑道:“可是你错的是关键一步,除非后面朕也失手了,否则你翻不了身。”

    “……”宋致抽了抽嘴角,无语道:“陛下,你今日宣臣进宫,就是为了拿洛平川的事情吓唬臣?顺便想办法赢臣一次?”

    “宋师兄这样想,让朕有些伤心,朕只是担心宋师兄无聊,所以才和你一起下棋的。不过看宋师兄的反应,朕觉得有些不对劲,宋师兄似乎惊讶的是洛平川向朕说隐疾的事情,对于他有隐疾并不奇怪,难道宋师兄早就知道?”霍瑾瑜审视道。

    她意味深长道:“朕之前听永安说,宋师兄在洛平川离开京城时,对他颇为关怀,难道宋师兄还想再收一个弟子?或者认个义子?”

    霍永安给她说起这事时,字里行间为谢少虞叫屈的酸气藏都藏不住。

    宋致听得眼皮直跳,无奈道:“陛下,这事臣也是从您口中才知道……咳……洛平川有隐疾,不过也能猜出来,他今年似乎二十七了,不曾见其母着急,想来身子方面有隐疾。”

    “唉!朕也是这样想的,朕的三元及第啊,老天爷就不能再多成全他一下吗?”霍瑾瑜长叹一口气,“宋师兄,你不知,朕真不是嫌弃洛平川不行,朕就是担心因为隐疾,他会多想,随着时间久了,因为打击产生心理问题。”

    尤其越是完美、卓越的人,越是在意一些无法忽视的瑕疵,尤其对于男子,那方面的隐疾对男子可是重大打击,若是想不开,精神会变得偏执、畸变,她可不想对方变成这样。

    宋致越听,面上表情越发复杂,不知道如何和面前的帝王解释。

    等霍瑾瑜停下,宋致轻咳一声,“陛下,臣觉得,洛平川不会变成您担忧的那样。”

    毕竟情况不同,他比较会担心洛平川出现其他“意外”。

    “既然这样,若是洛平川变了,朕就交给宋师兄你大义灭亲了。”霍瑾瑜噙笑又吃下了宋致三个棋子,然后屈指敲了敲棋盘,“宋师兄,该你了。”

    宋致低头,发现他就一个死胡同可走了,顿时无奈叹气,将黑子放在霍瑾瑜期待的位置上,“陛下赢了!”

    “哈哈!朕今天的运气真好!”霍瑾瑜开怀一笑。

    韩植也赞道:“陛下棋艺有进步,连宋大人都能赢了。”

    霍瑾瑜得意道:“韩植,朕告诉你,一般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要想赢,除了靠自己,对手的愚蠢和失误也是必要条件。”

    韩植:“陛下说的是!”

    宋致:……

    他会有失误,还不是怨陛下。

    霍瑾瑜见好就收,只要今日她只下一盘,今日就是她赢了宋致。

    韩植将棋盘撤下,给两人上了点心。

    霍瑾瑜:“宋师兄,今日宣你进来,是因为西华伯与洛平川的事情,洛平川的这种隐疾还是不宜过多人知道,你知道如何让西华伯打消念头吗?”

    宋致饮了一口茶,咽下后才开口,“陛下,西华伯属意洛平川,想要他当女婿的事情,我也听过,宫秀媛今年已经二十岁,看西华伯的架势,不如让人在京中传些流言,说他在边陲有了心上人,洛平川在边陲一时半伙回不来,西华伯听到这事,估计会改变主意。”

    “那这件事就交给宋师兄了。”霍瑾瑜笑眯眯道。

    洛平川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

    “唉,还是宋师兄聪明,你看洛平川,三元及第有什么用,遇到这种事,居然被逼的上折子自曝其短。”霍瑾瑜叹息着摇了摇头。

    而且还有可能成为后世乐子人的谈资。

    “……”宋致看着霍瑾瑜是欲言又止,最终头疼地应下。

    ……

    宋致出宫后,当即就找了人散发相关的流言,至于此事要不要通知洛平川,鉴于洛平川的特殊情况,宋致不打算和洛平川商量,但是要给洛平川送信,让他要配合。

    否则西华伯若是听到流言仍不死心,派人去宣州调查,洛平川那边没有做好准备,不仅解决不了麻烦,还给洛平川树敌。

    西华伯听到流言后,果然不死心,派人去宣州调查,得知洛平川到了宣州后,与一名当地的女夫子关系亲密,对方是罪官后代,容貌姣好,不仅开私塾还会医术,听说两人相遇,就是在山上,洛平川被毒蛇咬了,女方去采药,顺便救了他。

    西华伯顿时惋惜,早知道年前就去说亲了。

    宫秀媛听完原委后,眉心微蹙,“女儿怎么觉得洛三元是为了躲咱们,才找了女夫子。”

    “胡说!你相貌、家世哪个不比那个女夫子强百倍,而且对方还是罪官后代,他洛三元除非不打算回京了,眼瞎才会选那个女夫子,正好,老子还嫌弃他老呢。”西华伯怒声道。

    此事既然人家已经给了台阶,他是结亲不是结仇。

    “爹爹,您别气,女儿也不是非洛三元不嫁,您就别生气了。”宫秀媛心头暖暖的,贴心地给西华伯端了一杯降火茶。

    西华伯:“老子还是那句话,咱们富贵人家的闺女宁可晚嫁,也不能仓促嫁人。”

    宫秀媛小声嘀咕,“就没有不嫁人的选项。”

    耳尖的西华伯顿时牛眼瞪得圆圆的,“不嫁人,你岂不是要被人笑话,老子也没面子。”

    宫秀媛:……

    其实她有时候还是搞不懂爹爹是什么想法,平时也疼爱她,也包容她的小脾气,她二十岁了还没有嫁出去,也不急。

    但是,他不允许自己不嫁人。

    她这个年纪还没出阁,被京中许多人嘲笑过,想说自己已经习惯。

    可是看爹爹的样子,很在乎自己嫁不嫁人。

    宫秀媛樱唇一瘪,伸手将西华伯手中的茶杯夺了回来,凑到他身边,大声道:“我要找个比洛三元还好的!地位、相貌、家世都要比他强的——”

    与其让爹爹难为她,她先下手为强!反正是爹爹要将她嫁出去的。

    “嘶!”西华伯被宫秀媛这声咋呼吵得耳朵轰鸣,扭脸皱眉道:“知道,知道,你别激动,老子当然也想找一个比他强的女婿。”

    “哼!”宫秀媛抓着杯子往桌子上一放,茶水撞了出来,溅到她手上,她嫌弃地甩了甩。

    旁边的丫鬟赶紧送上手帕。

    宫秀媛一边擦手,一边道:“明明元宵灯会时,我看上那个谢少虞,你偏不让,好吧,我听你的,徐探花你也不让,明明许诺好的三元及第,现在被个女夫子拐跑了,爹,你说,要怎么办!”

    “小姑娘家家的,就看重皮囊,谢少虞虽然是谢公的外孙,但是他可不是无害的读书人品行,他在临滨修海堰的时候,近千民夫的命都没了,你见他眼睛眨一下吗?”西华伯叹气,小丫头光看重光鲜皮囊,不看人品,以后要吃亏的。

    “那也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强!”宫秀媛撇嘴,继续道:“徐探花呢,他长得也貌美,而且父母皆亡,等到他妹妹嫁出去,后宅就我一个人,难道也不行,而且也没见他有什么不良嗜好,平时也不见他外出喝花酒。”

    她怀疑西华伯是不是对所有好看的男人都没有好印象,洛平川能脱颖而出,估计是因为“三元及第”的加持。

    西华伯闻言翻了一个白眼,他对徐於菟印象不好,还不是因为他们俩之间有过摩擦。

    让他见识了徐於菟内里狠厉果决的一面,他的爵府可供不下这个“贵婿”,若是让他选的话,他宁可选谢少虞。

    “徐於菟那家伙奸邪如蛇,老子都对付不了他。再说,你说的这两位,是咱们能挑的吗?”西华伯无语道。

    “哼,可是听爹以前的口气,这三都是您盘里的菜,总之我不管,您让我嫁不成洛三元,那就给我找个比他要好十倍、百倍的人。”宫秀媛撅着嘴,在正厅不停地跺脚转圈。

    她爹前段时间已经造势,公告天下看上了洛平川这个女婿。

    现在洛平川在宣州看上了别人,一个家世、相貌都不如她的人,她也要找个比洛平川不能比的人,才能堵回外面人的嘴。

    “你别急啊!别转圈!别转圈,看得老子眼睛疼。”西华伯说的口干,手摸到一旁刚想端茶,反应过来,茶被他闺女夺走了。

    一旁看眼色的管家连忙又给他上了一杯茶。

    西华伯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淡定道:“你才二十急什么,现在京城流行晚成亲,就是陛下现在不也没大婚吗?在老子这里,只要近两年将你嫁出去,都不算难事。”

    “爹!”

    宫秀媛如风一般奔到他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干嘛?又发什么疯?”西华伯身子微微后仰,不解地看着她这副眼睛冒绿光的样子。

    “爹,您觉得陛下怎么样?”宫秀媛身子前探,凑得更近了。

    西华伯眼珠子快瞪出来了,“陛下——”

    宫秀媛逼进他,“陛下不比洛三元长得好?”

    西华伯:“……是长得好。”

    “陛下不比洛三元年轻?”宫秀媛笑问道。

    西华伯:“是年轻太多了。”

    宫秀媛:“陛下后宫现在都没人,身边也没有女人,难道不是个洁身自好的好男儿?”

    “是好男人,比……爹好太多了……只是。”西华伯用力抹了一把脸,“你这攀的太高了,不能因为嫁不了洛三元,就疯了,以爹爹现在的地位,你当不了皇后。”

    而且他闺女在京中的名声还又不好,满朝文武不会答应的。

    宫秀媛顿时拉着脸,“可是爹爹刚才答应了,要找比洛三元好百倍的男子给我,陛下就是那百倍男子!”

    西华伯嘴角止不住抽搐,“闺女,亲祖宗,您这个想法不实际,陛下他是普通男子吗?他是皇帝,世间就一个皇帝,嫁入皇家是那么好相与的吗?你别光想着风光,也要想想其中的风险吧。”

    西华伯不是胆小,他早年跟着先皇南征北战,也是从血海尸山闯出来的。

    别人不了解他家闺女,他是看的一清二楚,胆子傻大,看着精明相,实则容易冲动惹事,而且相貌虽说也漂亮,但是在京中闺秀中并不出众,其他琴棋书画更不用讲了,陛下懂那么多东西,肯定看不上他家闺女。

    宫秀媛杏眸一下子瞪圆了,眼圈都红了,最终只得气的跺了一下脚,伸手又将西华伯的茶杯拿走了。

    “这脾气……”西华伯无奈地看着她。

    “啪”的一声,又一套杯子盖在桌子上。

    宫秀媛想起很久以前对少年时的陛下惊鸿一瞥,还有些不死心,“皇后不行,贵妃也不行吗?俗话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说不定陛下就是不喜欢那些大家闺秀才不成婚的。”

    西华伯愣了一下,虽然有些心动,还是摇头拒绝了。

    他若是有送闺女进宫谋前程的想法,早几年就送了。

    “哼——”宫秀媛重重一哼,头也不回地离开正厅。

    “臭丫头!”西华伯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不由得叹气。

    果然应了那句话,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

    霍瑾瑜不知道,为了给洛平川脱身,差点搭上她。

    最近她的小舅舅邓盟也要回京,他是真正养病。

    邓盟在潼关练兵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不止腿骨折了,胸肋骨还折了,听说肝脏都被戳破了,虽然养了两个月,还是会吐血。

    潼关的条件不如京城,所以霍瑾瑜等邓盟身子稍微好一些后,就让他回京养伤,最起码若是肺部感染,京城的药物和医疗水平都比潼关要好。

    第86章

    邓盟月底到达京城时,不止虢国公去接了,陈飞昊也带着陈安国去了。

    那天阳光明媚,和风佛面,旷野芳香四溢,邓盟被亲卫搀扶着走下马车。

    陛下听说他要回来,不仅安排了随行的御医,就连马车也是特制的减震马车,有了新马车,颠簸几乎没有,他一路上甚为舒适,尤其在修好的官道上,更是顺畅,以往舟车劳顿的疲惫减少了大半。

    邓盟先给虢国公行了礼,“爹!”

    虢国公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嗯。”邓盟也露出了舒心的笑。

    邓盟的小儿子邓明杰也乖乖行礼,“爹爹。”

    “安国给邓叔请安!祝愿邓叔早日痊愈,比我爹身手还好。”陈安国挤过去,乐呵呵道。

    “臭小子!”陈飞昊抬脚踢了他一脚。

    “咦。爹,邓叔还在这里,您就不能给儿子一点面子。”陈安国下意识躲闪,无奈道。

    陈飞昊:“咱们彼此彼此,你也不曾给我面子。”

    陈安国:……

    陈飞昊目光落到比陈飞昊矮许多的邓明杰,邓明杰是在先帝驾崩那年出生的,自小和邓盟相处时间比较少,看着有些腼腆,和他家这个混球相比,实在太省心了。

    陈飞昊不解道:“邓盟,你与赵三都不是什么好性子,没想到歹竹出好笋,杰儿真是比你们两个乖多了。”

    虢国公冷哼:“陈小子,你说什么呢?”

    他还在呢。

    陈飞昊连连告罪求饶。

    陈安国偷笑。

    邓盟也是一头黑线,“活该!”

    “……”陈飞昊看在他现在是病人的份上,只送了他一个白眼。

    ……

    进入京城后,邓盟揭开车窗帘子,看着繁华的街市、熙攘的人群、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商铺……唇角的弧度一直压不下去。

    每次回到京城,看到这些昌盛的人烟,都让他内心满足。

    看够了以后,他放下帘子,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陈飞昊,开口问道:“你以后真打算在京城养老了?”

    “没办法啊!”陈飞昊懒洋洋地支起右腿,“谁让我儿子长大了,我这个当老子的可不就是享福了。你想过上我这日子,再熬个十年吧。”

    不过,他觉得有些悬,他家小崽子一看就是能在边陲驰骋的骄狼,而邓明杰看着太乖了,也许因为现在年纪小。

    邓盟闻言,淡淡道:“我还有蝶儿。”

    蝶儿是他的长女,今年也十二岁了,骑射武艺都不错,性子也坚毅,他打算等到这次养好伤后,就将蝶儿带到身边,好好磨炼她。

    陈飞昊听他说起邓书蝶,眼珠子微转,一把坐起身,笑容有些谄媚,“邓盟,你看,你家蝶儿过两年就十五了,我家的你也看到了,虽然性子有些犟,但是你看,品性、性格、相貌都不错……”

    “不行。”邓盟当即拒绝,“你是藩王,我家是外戚,我怕被你连累。”

    孩子们都还小,他不想干涉蝶儿,再说,他打算若是杰儿撑不起虢国公府,只能交给蝶儿了,如果陈飞昊舍得让他儿子入赘,他当然接受。

    “……”陈飞昊斜眼瞅着他,听着他的胡言乱语,“哟,南宁侯原来这样想,和在下交往这么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你现在才发现。看来在京城养病甚有成效,眼睛居然好了。”邓盟回了一个眼刀子。

    “呵……看在你现在有伤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陈飞昊理了理领口,指了指邓盟身旁的水袋,示意他拿给他。

    若是邓盟断胳膊断腿,他还能打几下,但是他现在伤到是肺腑,是内伤,等闲不能招惹,等到他好了,他一定要和邓盟干一仗。

    邓盟侧身,将水袋递给他,“陛下最近如何?朝中有人惹他生气吗?”

    “陛下现在是民心所向,朝中哪敢有人惹他,不过朝臣最近盯上了陛下的后宫,估计过不久就要闹到了朝堂上。”陈飞昊灌了一口水。

    “陛下已过二十,纵然陛下文韬武略,但是身为帝王,他不仅要治理好天下,培育合格的继承人也是十分重要的,这点陛下就不如先皇。”陈飞昊摇头晃脑道。

    “先皇这个年纪还在造反呢。”邓盟虽然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但是还是要站在霍瑾瑜这一边。

    陈飞昊白了他一眼,“你故意耍赖是吧?陛下一日没有大婚,这件事群臣就会记在心头,今年不提,明年也会提。”

    邓盟:“急什么,陛下反正现下还年轻,再说,提醒你们一次,陛下吃软不吃硬,若是逼急了,小心陛下起了逆反心态。”

    “这点大家当然知道,说来还是宣王没给陛下带好头,现在还打光棍。”陈飞昊轻啧两声。

    “……”邓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这人说这话时,不照镜子吗?

    陈飞昊察觉邓盟眼神不对,纳闷道:“干嘛?”

    “你现在也是光棍一条,凭什么说宣王。哦,对了,我听说那位现在压根不见你,整日在麒麟院不出来。”邓盟毫不客气地抢过对方手中的水袋。

    “我有儿子。”陈飞昊解释道。

    “但是仍然改变不了你没女人要的事实!”邓盟继续戳他心窝子,“陛下可和你不一样,天底下想嫁给他的人,从这里能排到景朝的最北端,再加一个来回。相信就是褚青霞,若是年龄和陛下相当,若是陛下开口,肯定愿意嫁了。”

    “……”陈飞昊右手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感觉被邓盟盟这话刺激的快要内伤了。

    别说了,以褚青霞那没心没肺的态度,说不定年轻十年,真愿意嫁给陛下。

    “盟盟,你不愧是我的兄弟,果然句句扎心。”陈飞昊深吸一口气,“你等着,你也就养伤这段时间好过些,我等着你康复。”

    “我记下来。”邓盟不禁笑了,又转身揭开窗帘,欣赏街道两边的景色。

    回到虢国公府后,邓盟洗漱一番,将胡子修短了一寸,显得年轻一些,然后换了一身新衣,只不过新衣的袖子短了两寸。

    邓书蝶歪头瞅了瞅,替邓盟扯了扯,发现袖子确实短了,“娘,你给爹做的衣服又小了。”

    这套衣服好像做了半年,年初的时候,做的有些大了,娘就改小了,谁曾想一下子又短了两寸。

    赵筱云顿时脸通红,“是你爹最近胖了。”

    邓明杰同样侧着头,有些疑惑道:“可是娘之前说爹瘦了。”

    不过爹洗完澡,将胡子剪短后,看着年轻了不少,看着更好看了。

    赵筱云这下红到耳根了。

    邓盟闻言瞪了瞪一双儿女,“你娘说的没错,我就是胖了。”

    邓明杰闻言瘪嘴,委屈地看向邓书蝶,“姐姐。”

    邓书蝶摸了摸他的发髻,“乖,别管他们,这是他们夫妻俩的事情,别看太多,容易伤眼睛。”

    “嗯。”邓明杰点了点头。

    赵筱云、邓盟:……

    邓盟换好衣服,又戴好配饰,说道:“我现在进宫去见陛下,中午的时候可能回不来,傍晚时候,陈飞昊会带着他儿子过来吃席,你不用对他们太客气。”

    赵筱云:“我自然知道这些。”

    邓盟又看向两个儿女,“你们在府中也要乖,等我回来,要考校你们的武艺和学问。”

    他话音落下,邓书蝶、邓明杰瞬间笑不出来了。

    他们对于爹爹回京是开心的,但是不代表他们想自找苦吃。

    赵筱云一看,推了推他,没好气道:“才回来就想着折腾孩子,快滚!”

    “……”邓盟摇了摇头,提袍刚迈门槛时,就听到腋窝传来一声清脆的撕裂声,顿时动作僵直。

    赵筱云他们也听到了。

    “……侯爷。”赵筱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早知道就让他脱下来算了。

    邓明杰跳到邓盟身边,不顾他的拒绝,抬起他的胳膊,就看到腋窝撕了一个口子。

    “娘,爹的衣服真小了,换一件吧。”邓明杰诚恳道。

    邓书蝶将邓盟拉了回去,推倒赵筱云面前,叹气道:“还好还没有出门,若是在陛下宫中弄出这动静,爹爹要被陛下笑话许久。”

    “蝶儿。”邓盟嘴角抽抽,想要反驳,又不知道怎么说。

    “好了,好了,赶紧换一身衣服。”赵筱云直接拉着他进了侧卧。

    等到夫妻俩没影了,邓书蝶和邓明杰抿着嘴对视良久,最终都没绷住,扭头喷笑。

    邓明杰小声道:“等到下一次见到陛下时,我要将这事告诉陛下。”

    邓书蝶点头:“既然你想说,我就不说了。”

    邓明杰拉着邓书蝶到了院中的杏树下,踮脚望了望卧房方向,小声道:“姐姐,你真打算要去红螺山?”

    “当然,我不喜欢太学。”邓书蝶皱眉道。

    邓明杰担忧,“可是你能通过陛下定下的女子考验吗?”

    不同于男子,女子进入第一军事学院是要经过体能测验,近些年除了徐於菟的妹妹徐衔蝉、恭王的女儿霍芊芊,没有其他的了,她若是能成,就是第三位。

    “不拼怎会知道,再说有祖父在,学院没人敢欺负我。”邓书蝶淡然道。

    邓明杰撇嘴,“我还担心你欺负别人呢。”

    邓书蝶默默举起了拳头。

    “我错了。”邓明杰立马认错。

    ……

    邓盟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就马不停蹄地进宫了。

    乾清宫中,霍瑾瑜来到他面前,将他扶起,“小舅舅快起来。”

    “陛下看着瘦了。”邓盟起身,打量霍瑾瑜。

    霍瑾瑜笑了笑,“朕都二十多了,这个年纪脸上的婴儿肥都没了,当然瘦了。舅舅看着才瘦了。朕看过太医院呈上的脉案,舅舅这伤要静养,正好这两年京城发展到不错,楚王也在京城养伤,舅舅也不无聊,也可以多逛逛京城。”

    她能稳坐紫禁城,离不开邓盟这样的能臣干将为她稳固地方,否则她就是有再多的政策,无法往地方推广。

    几年不见,小舅舅看着越发沧桑了,都是为了她,为了虢国公府,自从她登基后,小舅舅甚少回京,有时候两年还不足一次。

    霍瑾瑜拉着邓盟坐下,韩植上了茶,“南宁侯,陛下听说您回来了,从下朝开始,一直在等着您呢。”

    邓盟含笑道:“让陛下久等了。”

    “没等多久,也就比朕预估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霍瑾瑜摆摆手,“朕听说楚王去接你了,他没气你吧。”

    “气了。居然还想拐蝶儿当他儿媳妇。”邓盟直接告状。

    “确实过分。”霍瑾瑜赞同点头,“他欺负小舅舅,朕就欺负他。韩植!”

    韩植出来,“陛下。”

    霍瑾瑜:“你让麒麟院收起来的那张关于楚王的禁令再贴到门口,防止他骚扰褚青霞,影响他们研究。”

    之前麒麟院门口张贴的关于“陈飞昊禁入”的禁令是霍瑾瑜写的,到期后,麒麟院也不敢销毁,就存放在库房里。

    韩植:“奴才遵命。”

    “多谢陛下。”邓盟也听说过这乐子。

    霍瑾瑜和邓盟又聊了一段时间,恰好是午膳时间,与他一起用了午膳。

    席间,霍瑾瑜说起邓书蝶想要入军事学院一事。

    邓盟放下筷子,“如果陛下愿意给蝶儿一个机会,臣不会阻拦。”

    若是入不了,他带到身边训练两年再考,到时候一定能行。

    “朕早已定下规矩,蝶儿想要入,只有靠自己。”霍瑾瑜唇角微扬,“朕觉得以蝶儿的实力,进入军事学院应该没问题,就是担心她年纪有些小被人欺负。”

    邓盟眉心微压,摇了摇头,“蝶儿若是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也就不用做其他事情了。”

    虽然他心疼女儿,但是古往今来,女子若想立起来,本身就比男子要难,选了这条路,就不能后悔。

    霍瑾瑜缓缓点头。

    午膳过后,霍瑾瑜又带着邓盟去了文渊阁那边,那里除了许多古籍,还存放着麒麟院这些年研究的所有成果模型。

    末时一刻,霍瑾瑜让韩植将邓盟送出宫,然后吩咐人给虢国公府送了一大堆赏赐。

    韩植将邓盟送出宫后,向霍瑾瑜复命,“陛下,南宁侯出宫了。”

    霍瑾瑜唇角笑容收敛,长叹一口气,走到御案前。

    那里放着早上送来的急报,山东永平府、保定府发生蝗灾,蝗虫漫天遍地,黑云压地,仅仅三日,两府半成的田地都被吃了。

    当地官府组织民众用尽了办法,仍然控制不了蝗虫扩散。

    霍瑾瑜沉眸盯着地图,将山东各府圈了起来,从去年到今年,山东的旱灾比山东、陕西要重,从去年六月到现在,山东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滴雨未下。

    “陛下,喝点水润口吧。”韩植端来一杯参茶,“您已经命令户部赈灾治蝗虫了,现在只是山东两府出事,当地官员很快就能控制,情况肯定不会变坏。”

    “……”霍瑾瑜闻言,抬眸无奈地瞅了瞅他。

    总感觉韩植这话立了flag,山东、山西、陕西这么大一片地都闹了旱灾,怎么可能只有两府,多半是个开胃菜,之后就会遍地开花。

    “陛下,奴才说错了?”韩植有些忐忑。

    霍瑾瑜叹气:“你这话说的自己信不。”

    韩植:……

    霍瑾瑜让韩植在催促麒麟院,询问他们灭蝗虫的农药弄出来没有。

    麒麟院司利言那边说,农药不好配,一不小心就是毒药,不止虫子活不了,连人都放倒。

    霍瑾瑜也知道催不得,派人给司利言送了一些赏赐,鼓励他努力干。

    就算这次用不到,下次能用到,也是一件幸事。

    ……

    次日,又有消息,真定府、河间府……等七府发生蝗灾。

    到了第四日,山东、山西、陕西都有州府发生蝗灾,听说有的地方禾苗草木都被啃食殆尽,蝗虫所到之处,密集到人、马都看不清方向。

    霍瑾瑜当即下令之前在南方养殖的六十万只番鸭坐船南下支援山西、山东、陕西,和山西临近的河南官府也搜罗了五万只鸡支援山西。

    为了运送这些番鸭,从南方到山西、山东、陕西的漕运都临时被官府管制,不止民船,就是运送粮食的官船也要靠边。

    浩浩荡荡的数百艘船都快将运河堵成陆地了,加上这么多鸭子一路上闹出的动静,那可是万分热闹,百姓都知道这些番鸭是送到正在闹蝗灾的山东、山西、陕西治蝗虫的。

    沿途的百姓看着这震撼的一幕,惊叹声不绝于耳。

    ……

    “乖乖!以前我听说三个女人吵架比一千只鸭子还吵,现在看来,完全是污蔑,你看这声音能是三个女人的阵仗吗?就是三十个女人也弄不出这阵仗。”

    “听说山东那边的蝗灾很严重,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连小孩子都吃。”

    “嘶!这么狠?话说陛下登基后,这是第一次发生如此大规模的蝗灾吧。”

    “是的,山东、山西、陕西三地啊,百姓可真苦啊!”

    “刚才那小孩,可别乱传,蝗虫是吃素的,只吃草木,什么连小孩子都吃,那是唬人的。”

    “既然是虫,难道不是什么都啃?”

    “哈哈哈,还是年轻了,你要知道,蝗虫将粮食、草根树皮都吃光了,人要靠什么活。”

    “你……你这话才是唬人的。”

    说完的年轻小伙一边说着,一边用胳膊搓掉手臂的鸡皮疙瘩,那个汉子说的太可怕了,怎么能吃人呢。

    旁人见小伙子被吓成这样,纷纷哈哈大笑。

    小伙子看着一身布衣,但是衣服没有补丁,还细皮嫩肉的,家里肯定不愁吃穿,看着十五六岁,没经历过前朝末期那段悲惨昏暗的时刻,赶上了好时候啊。

    “唉,就不知道这些鸭子能不能治得了蝗灾。”

    “朝廷搜集这么多番鸭不简单啊,我听说有三四十万只吧?”

    “什么三四十万?足足六十多万只呢,还有这些鸭子是陛下今年年初的时候让咱们这些南方州府养的,官府统一固定价格收。”

    “这么说朝廷未卜先知,居然提早预料到了,准备了这么多鸭子,看来山东的蝗灾有救了。”

    “见识小了吧,老人说了,久旱必有蝗灾,不过估计朝廷也不想自己未卜先知。”

    “对啊,这么多鸭子不一定有用。”

    “就算没用,也可以吃了,有没有什么损失。这不是咱们头疼的,真担心,不如去求求老天爷,让他发发慈悲吧。”

    “是啊……”

    ……

    同时在汾州的谢少虞也接到命令,让他赶往山东,指挥当地百姓抵御蝗灾。

    谢少虞到达真定府,除了满含期盼、骨瘦如柴的百姓,还有他要负责的十万只番鸭,他不止要负责清理真顶府的蝗虫,还需要负责周围四个州府。

    除了这些番鸭,他还召集了五千士兵,这些士兵一是维持当地秩序,防止有流民、盗贼扰乱秩序,二是赈灾施粥,三是负责保护这些番鸭。

    他真怕这些受灾民众不管不顾,一拥而上将番鸭给抢了。

    前段时间,永平府禾县分到的五千只番鸭,就因为当地官员组织不严,五千只番鸭被百姓抢夺,最后只保下了十五只,而且因为抢鸭引起的混乱,造成十五名百姓被踩塌而死。

    十五只鸭子……

    十五条人命……

    何其悲哀!

    谢少虞放番鸭清理蝗虫时,并没有让太多百姓围观,而是请了当地有名望的长者和里正,让他们看一下番鸭清理蝗虫的效率。

    第一次先放了五千番鸭,五千番鸭被赶鸭人拿着长竹竿,“嘎嘎”声不断,浩浩荡荡地冲向此时正在田地热火朝天啃食禾苗的蝗虫。

    这五千番鸭不负众望,在田地上朝美味的蝗虫们劈头盖脸地扑上去,将它们一一吞入腹中,一个时辰后,番鸭经过的田地,原先田野上铺天盖地的蝗虫早已经消失,而不远处的番鸭还在“嘎嘎”叫着进攻。

    田边的众人不由得发出欢呼声。

    许多人都喜极而泣了。

    谢少虞一开始纳闷陛下为什么不多养些鸡,毕竟鸡也能吃虫子,后来傍晚时,他看到赶鸭人的长杆轻轻一赶,鸭子大军就乖乖进巢了,一点也没有乱跑。若是一群鸡,他不敢想象那个鸡飞狗跳的场面。

    询问赶鸭人,也是如此,番鸭喜欢群居,管理方便,而且抗寒能力、生命力、觅食能力都比鸡强,鸡能吃的它能吃,鸡不敢吃的,他也敢吃。

    在确定御鸭灭蝗有效后,谢少虞就将剩下几万番鸭也都分散到各地,各地的官吏也都立下了“护鸭”军令状。

    虽然番鸭灭蝗有效,但是不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这群鸭子上,他们人也要努力,多管齐下才能尽快将蝗灾消灭。

    虽然成虫他们不好捕杀,但是田间地头的初生蝗虫要设法捕杀。

    除了这些,谢少虞还处置了一些消极怠政的官员,比如下级官员不作为造成蝗灾蔓延:监督、巡察捕杀不严,也要降罪:还有之前造成番鸭被争抢,十五名百姓被踩塌而亡……

    五月初,陕西、山东、山西的蝗灾减弱,霍瑾瑜见番鸭有用,又调集了十万番鸭,五万只鸡支援三地,中旬,陕西终于迎来了大范围降雨,连绵的大雨下了两天,蝗虫几尽消无,为此当地的官员带着百姓特地向上天还愿。

    陕西的蝗灾没了后,立了大功的二十万番鸭又送去山西,帮忙清理山西的蝗虫。

    五月低,山西、山东的蝗灾也消灭了,没了蝗灾后,百姓损失重大,霍瑾瑜除了放粮赈灾,就是给三地的百姓减免赋税、徭役。

    同时以工代赈,让当地百姓有事可干。

    山东、山西的旱情一直持续到七月中旬,从年初到这个时间,官府组织民众一共修建了三十五座大水库,中小水库有二百五十座,三千多深井……这些水库以后会在供水、灌溉、干旱时发挥重大作用。

    陕西境内同样也兴建了十多座大水库、数不清的深井,因为提早下雨,水库提前使用,效果不错。

    民间不少人见到番鸭军灭蝗的场景后,不仅题词颂扬,还画了画,这些都被地方官员送到霍瑾瑜的案头。

    霍瑾瑜看着从地方传来的一个个捷报,心情愉快不少,尤其山东、山西终于下了雨,大雨如注,不用担心蝗灾下一轮再复发。

    谢少虞也被霍瑾瑜召回京城,任命其为吏部侍郎。

    朝中百官听到消息后,不由得咋舌,吏部为六部之首,负责官员的选拔,看来陛下对谢家子甚为看重,估计干个十多年,就要升为吏部尚书了。

    果然那声“谢师侄”不是白喊的,陛下对待“师侄”可比对待“师兄”厚道多了。

    宋•师兄•现任礼部尚书•致:……

    怎么还捧徒弟踩师父!

    第87章

    霍瑾瑜让谢少虞回京,就是想借他的手整理一下吏部。

    前几个月山东、山西、陕西三地发生蝗灾的时候,朝中一些官员不仅不帮忙,还添乱,给她上折子让她选妃。

    选妃?

    她?

    尤其当时地方蝗灾已经十分严重了……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这个。

    当时霍瑾瑜就将折子丢开,“山东、山西、陕西三地的蝗灾还没有消失,这群人不想着为民分忧,还想着管朕的私事。”

    韩植捡起折子,小声哄道:“官员们确实管太宽了,咱们不理他们。”

    陛下现下正忙着赈灾呢,再说让陛下选妃,那群大人也不怕作孽。

    霍瑾瑜摆摆手,“朕看他们一个个都太闲了。”

    一个个都盯着她了,多将目光放到民间看一下百姓多好。

    现在全国大搞建设,而且还要赈灾,浑水摸鱼,想要发灾难财,捞油水的人肯定有。

    霍瑾瑜第二日就展开了铁腕反腐行动,清查各衙门的账目,尤其一些亏空的清查。

    朝臣们:……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即使一些人琢磨出霍瑾瑜的心思,奈何也对霍瑾瑜的行动没办法。

    毕竟陛下清查贪腐,于国家、于百姓都有利,难道要他们宣扬陛下做出这事,是出于对他们“催婚”的报复。

    百姓听到这种说法后,肯定会喷他们一脸唾沫星子。

    霍瑾瑜不知道,官员不去烦她,去找宋致的麻烦了。

    毕竟他是礼部尚书!

    陛下登基七年了,至今都未成亲,若是他出了事,这偌大的帝业要交由谁继承。

    宋致还是陛下的师兄,于公于私,都要劝陛下。

    宋•礼部尚书•致看着不断登门的同僚,都想要吐脏话了。

    这群人真是一点同僚之谊都没有,他们现在不敢去惹陛下,难道他敢吗?

    他前段时间才因为洛平川的事情,给陛下出了一个馊主意。

    如果陛下知道他这个礼部尚书找他麻烦,别说师兄了,就是“亲兄”也悬!

    亲兄?

    宋致眼睛微眯,这群人眼睛是不是瞎了,明明现下宣王、昭王都在京城。

    就算昭王不行,宣王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找宣王不比找他好。

    与他交好的鸿胪寺卿听完他的吐槽后,直接白了他一眼,“你是礼部尚书,陛下即使待宣王殿下亲厚,他也是藩王,大家肯定有忌讳,毕竟牵扯到皇权。”

    “我看你们是柿子捡软的捏,不敢惹宣王和陛下,就来欺负我这个礼部尚书。”宋致冷笑道。

    鸿胪寺卿被他揭穿,面色有些尴尬,掩唇轻咳一声,“同僚也是没办法,陛下软硬不吃,今年都昌宁七年了,昌宁年的第三届科举下半年就要开始了,陛下仍然没有大婚的打算,我们也是担心。”

    “陛下的性子外柔内刚,他下的决定,别说咱们,就是宣王、长公主他们都没法改变,再说你们提出的时机也不对,不上赶着惹陛下生气吗?”宋致无奈道。

    以陛下的脾气,即使有了心思,也不会在民间发生天灾时,选妃大婚。

    “……所以你也打算和陛下站在一边。”鸿胪寺卿皱着眉道。

    宋致嘴角狠抽,无语道:“文冷柏,有你这样说话吗?不和你们‘同流合污’,就是和陛下站在一起,说的我好似什么佞臣似的。”

    鸿胪寺卿:……

    守在门口管家听着里面的动静,眼皮微跳,若是不清楚的人只听到这段话,还以为在说什么严肃要紧的事情。

    鸿胪寺卿眼睛微斜,轻哼道:“我也是糊涂了,确实找你不适合,你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你给陛下开了好头。”

    宋致闻言,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抬头道:“你这话也可以对宣王说。你与其迁怒我,不如想办法给宣王牵一条红线,说不定陛下见了,就想大婚了。”

    “……宋致,你别以为我不敢。”鸿胪寺卿迟疑了一下,不过为了在气势上赢过对方,他硬撑了下来。

    “真的?”宋致唇角笑容越发玩味,当即起身,“既然文兄有这般勇气,在下也愿意陪文兄闯一趟宣王府,到时候希望你能直抒胸臆,说服宣王早日成婚。”

    “宋致!”鸿胪寺卿傻眼。

    宋致往门口走了两步,将鸿胪寺卿屁股似乎粘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侧头疑惑道:“文兄为何不起身?”

    鸿胪寺卿深吸一口气,“……宋尚书,在下知道你的难处,今日来此也是被同僚催急了,你说的没错,现下陛下还年轻,今年国事繁忙,确实不适宜提这个,明年……明年吧。”

    他家与宋家是世交,自己也与宋致是自小的损友,甚至当年宋致与长公主定情时,两人曾经商量过“私奔”,他还一同参与策划,马车、行礼盘缠是他准备的,连提前踩点都是他……

    宋致闻言,倒退两步,嬉笑道:“你说你,这种事你掺和什么,我这个礼部尚书都装听不见,你一个鸿胪寺卿也学着些。”

    “哼!正因为你偷懒了,我才会被推过来。最近我忙死了。”鸿胪寺卿横了他一眼,“你可知,最近有多少海外番邦递来臣服国书?占婆、吕宋、苏门答腊、苏禄、真腊……姿态比起以前,真是快贴到地板了。”

    宋致:“东夷岛的战事结束了,怎么他们反而怕了?”

    “装什么糊涂,你我都知道,正因为结束了,才怕了。”鸿胪寺卿想起他们景朝国威对海外的震慑,心中的愉悦油然而生。

    他想了想,“对了,既然东夷岛上东夷已经被琉球占了,不如向陛下提议,换成琉球岛可行?”

    宋致对此倒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他有些迷惑,“难道这是琉球皇室的请求?”

    鸿胪寺卿笑道:“只是听闻东海有流亡的东夷浪人和倭寇意图反攻海岛,就想着彻底绝了他们的念想。”

    因为倭寇的原因,他对于东夷人没什么好印象,东夷被琉球灭了后,虽说其他番国的沿海有流亡倭寇,但是他们这边真的清净了,别说往日的倭寇,就是其他海盗也不敢轻易往近海凑。

    “陛下应该不会反对。”宋致思索道。

    鸿胪寺卿起身,“既然这样,我这就回去给陛下上折子,同时让人给琉球皇室传信,让他们做好准备,迎接朝廷的改名诏书!”

    宋致将鸿胪寺卿送走后,想了想,就去了麒麟研究院找宣王,没想到没见到宣王,倒是见到陈飞昊了。

    陈飞昊一身紫色劲装,面容刚毅,唇边的短须也经过休整,看着炯炯有神,浑身散发着威严,这般可以做门神的气势,偏偏脚边斜放着一个告示牌,告示牌上正式陛下亲笔写的关于陈飞昊的麒麟院禁入令。

    宋致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扭头忍笑,凑上前,“楚王殿下,有陛下的禁令,你怎么还来?”

    陈飞昊指了指告示上面的时间,“这不是今年的。”

    宋致揭穿他,“可是你担心陛下给你换一张真的。”

    陈飞昊因何这样,他也听说了,陛下用去年的,就是给了余地,如果陈飞昊再打扰褚青霞,估计就会收到今年的“禁入令”了。

    “……”陈飞昊白了他一眼。

    宋致哈哈大笑。

    研究院的管事想将两人请到前院喝茶,被陈飞昊拒绝了,他就要在这里看着。

    宋致无语道:“我呢?”

    陈飞昊:“你是来宣王的,又不是来找我的,宣王去了虢国公府,你现在去,还能邓盟给你添双筷子。”

    宋致见状,推开陈飞昊,直接走了进去,“楚王殿下,陛下是对你下了禁令,可不关我的事情。既然你不乐意招待在下,在下就去找青鹤侯。”

    陈飞昊额角青筋微跳,低头又看了看脚边的告示。

    “好好呆着吧!”宋致头也不转,只扬了扬手留给他这句话。

    陈飞昊:……

    ……

    褚青霞听说宋致来了,有些诧异。

    毕竟她与宋致接触有些少。

    褚青霞将宋致请入会客厅,上了茶,疑惑道:“宋大人来找我是有事要帮忙吗?”

    “无事。”宋致抿了一口茶,冲门口方向昂了昂脖子,“就是急一下陈飞昊。”

    褚青霞眼睛微睁,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宋致摆摆手,“其实我今日是来找宣王的,就看他门神一样杵在你的院子外,觉得有意思,如果他好好招待我,我就不进来了。”

    “大人出去时,别忘了将这话告诉楚王。”褚青霞也不客气。

    宋致含笑点头。

    宋致将茶饮了一半,大手摩挲微烫的茶杯,唇角的笑容微敛:“请问青鹤侯,在下亦是楚王的好友,想问一下你对他是何心态?”

    听到这话,旁边的核桃也紧张起来。

    “嗯。”褚青霞想了想,认真道:“应该算是友人,我虽然在红尘间,但是亦是出家人,不曾想过成亲。”

    “青鹤侯这话可对陈飞昊说过?”宋致眉间微紧。

    核桃连忙道:“说了,今年说了两次。”

    宋致闻言,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笑道:“既然青鹤侯都说清楚了,陈飞昊这德行就是活该,你别对他客气。”

    他看褚青霞也不是擅长使心计,吊着别人的人,陈飞昊逍遥了一辈子,被这样一个人拴上也不错,省的他太猖狂了。

    “……宋大人这话让我有些惶恐啊!”褚青霞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宋大人、陈飞昊、宣王这三人看着不相同,其实性格中有许多相同之处。

    想到此,褚青霞将目光落到她的徒弟身上。

    她之前一直觉得自家徒弟是个笨的,难道她也不聪明。

    “核桃,是师父错怪你了。”褚青霞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核桃一头问号地享受她家师父的关爱。

    “……”宋致虽然也不懂,但是他不干涉别人的私事。

    宋致与褚青霞也没有待多久,喝完茶就离开了。

    离开时看到陈飞昊时,没忘记说之前的话。

    陈飞昊嘴角笑容微僵,带着些许阴森森意味:“宋尚书下次来时,在下一定给你备足茶水,要不再给你备些酒菜可行?”

    宋致闻言,扬眉道:“陈飞昊,这话青鹤侯、宣王说还行,你?能行吗?”

    陈飞昊:……

    “哈哈哈!”宋致将他吃瘪,高兴地离开了。

    ……

    宋致出了麒麟院,带了一些补身药材,又去了虢国公府。

    虢国公府外面如往常一样,进了内院,还没有见到人,就看到沿途好几处都有布衣侍卫值守,心中有了猜测。

    管事将他引到主院,邓盟出来迎他,“宋大哥,你来了。”

    宋致拱了拱手,“看你恢复的这般好,我也放心。”

    进了正厅,宋致果然在左侧头椅看到宣王。

    宣王:“你怎么来了?”

    “微臣参见陛下!”宋致不理他,目光上移,恭敬地给霍瑾瑜行了礼。

    怪不得宣王来到了虢国公府。

    霍瑾瑜笑道:“宋师兄也来看小舅舅。”

    宋致闻言指了指宣王,“陛下,臣是有事找宣王。”

    霍瑾瑜请他坐下,笑问道:“是什么事?如果六哥有错,朕一定让他给你认错。”

    宣王不满道:“陛下,您怎么能这样偏心,宋致他可不会吃亏,他这个时候来,一定对我没啥好心。”

    “……”宋致面色顿时有些犹豫。

    宣王看他这样,眼皮微跳:“不会吧!”

    宋致真是来找他算账的。

    霍瑾瑜、邓盟一听,顿时精神一下子集中了。

    有戏看!

    门外的邓书蝶、邓明杰也贴近墙壁,竖起耳朵。

    宋致垂首轻咳一声,“宣王殿下,你觉得想让你过得更好……这算不算不安好心?”

    “比如?”宣王眼睛微眯,两手交合,“咔咔”的关节声不断。

    “……比如娶个好妻子,最好要个孩子。”宋致唇角弧度不变,他选了距离宣王最远的距离,宣王敢上手,他就跑。

    这也是长公主一直以来的愿望,他觉得陛下就是被宣王给影响的,若是宣王成了亲,陛下也不会这样让人头疼了。

    宣王:……

    他还真说出来了。

    霍瑾瑜抓起桌上的折扇,缓缓撑开挡住脸颊,露出一双眸子,决定对宋致严阵以待。

    若是宋致敢催,她让他写一百首悼念老霍头的诗词。

    ……

    门外的邓书蝶撇嘴,原来是催婚,有些无聊。

    邓明杰好奇道:“姐姐,为什么宣王叔叔不成亲?”

    “不想或者不行吧?或者没人要。”邓书蝶随口道。

    邓明杰:“可是明明宋叔叔也没有成亲,为什么他就敢说别人?”

    邓书蝶:“可能是因为他最老吧!”

    ……

    一开始两小孩的话往宣王心头扎一刀,没等对面的宋致露出舒心的笑,两小孩继续输出,一连往宋致心头扎了两刀。

    尤其那句“最老吧——”在众人耳边可谓是余音绕梁。

    “咳……”霍瑾瑜默默将折扇挡在脸前,肩膀微微颤动。

    邓盟面色尴尬,他也想笑,奈何惹祸的是他家的孩子,只能故作严肃,“宋大哥,孩子心直口快,您别介意。”

    宋致:……

    这人也没打算放过他。

    “噗嗤——”宣王也不客气,尽情嘲笑,“宋致,你这把年纪,耳朵应该不聋吧。”

    宋致深吸一口气,拍了一下桌子,似笑非笑道:“霍钥,我要和你决斗,看看谁更不行。”

    反正他们都没成亲,在孩子那里都一样,都“不行”。

    宣王起身,“比就比,本王就是瘸一条腿,再让你一只胳膊,也能答应你。”

    宋致:“有本事你再让我一条腿。”

    霍瑾瑜:……

    宣王愣了一下,被宋致的厚脸皮气笑了,“再让你一条腿,老子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哦。原来宣王也知道,你与废人的差距就是一条腿。”宋致淡淡地发出嘲讽。

    邓盟、霍瑾瑜顿感不妙。

    果然下一刻,就看到两道身影已经疾驰出去了。

    门口的邓明杰、邓书蝶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诧异地看着宋致、宣王两人在院中上蹿下跳。

    两姐弟一转身,就看到霍瑾瑜、邓盟站在身后。

    “参见陛下!”两姐弟连忙行礼。

    霍瑾瑜无奈扶额:“蝶儿、杰儿,你们刚刚说的话可比刀子还利,长大去鸿胪寺当官,一定很热闹。”

    这般利嘴在外交上,肯定能刺激到不少人。

    邓明杰仰头望着邓盟,想要他解惑。

    邓盟哭笑不得,“陛下这玩笑开的,若是真到了鸿胪寺,怕是要气死不少使臣吧。”

    邓书蝶不好意思地躲在邓盟身后,知道自己的话被大人们听到了。

    霍瑾瑜:“那样正好,总比当成冤大头好。”

    此时院中,宋致与宣王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两把竹扫帚,用力往对方身上扫。

    邓盟指了指场中:“陛下,让他们继续闹腾下去吧。”

    霍瑾瑜:“算了,他们下手有分寸,就是伤了,也是他们互相负责对方的伤,不会讹到你身上,今日咱们一起看望过五王他们,小舅舅也累了,先去休息吧,他们顶多也就闹腾两刻钟。”

    她与宣王、邓盟今日一早去看了五王他们,嘱咐他们好好“养病”,五王有人是心如死灰,有人是满脸愤慨,有人笑的如弥勒佛,有人面色虚白,真似得了不治之症一般,其实每旬都有御医给他们诊治,有人诚恳求饶,想要出去。

    即使这些人真的诚心认错纠正,霍瑾瑜一时半伙也不会让他们放回封地,即使他们愿意放下藩王的地位。

    她要告诉天下,他们进京“养病”是因为对自己“不敬”,不是因为藩王身份。

    视察慰问的时候,她负责镇场子,而宣王、邓盟负责语言输出,离开时五王都焉了吧唧的。

    可惜忘了喊陈飞昊。

    若是加上陈飞昊,估计会更精彩,毕竟陈飞昊也是进京“养病”的异姓藩王。

    ……

    宋致和宣王之间确实没有闹多久,两人最后身上都带了小伤,衣服快被扫帚捋成布条。

    两人离开时更是谁也不理谁,百姓一看就知道宋致与宣王又决裂了。

    次日,宋致、宣王也同时上了养伤的折子。

    霍瑾瑜一拍额头:……

    坏了,光顾着看热闹,给了他们正大光明的借口逃工。

    大理寺卿听到这消息,赶去宋府一看,看到宋致在养病,顿时愕然。

    得知因为催婚与宣王起了争执,大理寺卿持续傻眼。

    宋致拍拍他肩膀,“文兄,这下你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干这事了。”

    大理寺卿:……

    宋致和宣王之间确实没有幺蛾子吗?

    这次宋致与宣王“决裂”,要投奔谁?

    ……

    霍瑾瑜没惯着他们,只给了他们四天养伤时间。

    如果四天不去上朝,她让邓书蝶、邓明杰这两姐弟每天去看他们,让他们享受一下小辈的关怀,她接下来要忙的事情更多,谁也不能偷懒。

    长公主听到两人受伤的消息后,以为两人之间出了什么事,给霍瑾瑜送了信,没告诉宋致、宣王,收拾行囊往京城来了。

    对于这个“惊喜”,霍瑾瑜自然也不干涉。

    ……

    还好今年上半年老天爷算是给了一部分面子,除了山东、山西、陕西的旱灾,其他地方没有发生大事,给各地的水利工程修建争取了不少时间。

    七月初,南方地区雨汛频发的时候,各地的主要堤坝已经发挥了作用,百姓看到效果,干活就更热情了,所以虽然七月流火,各地百姓仍然热火朝天地干着活。

    谢少虞奉命回京的时候,发现朝堂氛围有些不对,稍微一打探,原来大理寺和刑部开展反腐行动,这次范围不止牵涉到朝中官员,主要是陛下自己创建的景行、钢铁厂、石灰厂……

    尤其还涉及到一名顾问处学士。

    对于景行,别说朝野的官员和百姓,就是海外的那些番邦属国都知道景行的大名,景行的船队不止在东海畅行,就连西班牙、葡萄牙等西洋国家都和景行打交道,知晓它是东方大国的海外贸易商行,不仅有许多财富,还拥有强悍的海洋巨船和护卫,在波涛汹涌、变化无常的海洋中畅通无阻。

    去年光是给朝廷上交的税银都达到五六百万两,都赶上许多布政使司的税银,在民间更是赫赫有名。

    石灰厂和钢铁厂这两年规模也是一再扩充,尤其是今年,各地的水利工程井喷式发展,需要的水泥、钢筋数量飙升,带动全国铁矿、煤矿、石灰石价格飙升……

    既然大项目多,捞钱的人也就多了,霍瑾瑜也有这个心理准备,只要不太过分,她也没那么狠。

    可是年中查账的时候,发现贪腐不少,而且景行居然带头走私,根据记录,足有两三年,走私商品价值将近六百万两,快将她气笑了。

    堂堂国家级贸易商行,居然带头知法犯法。

    她给与景行的方便和政策还不够吗?

    果然人的贪欲一旦上来,就是魔鬼都拉不住。

    朝中百官一看这架势,陛下似乎不是对他们开刀的,也就乖乖看戏,不怎么敢掺和,担心说过头了,陛下恼羞成怒,找他们麻烦,毕竟景行、钢铁厂这些算是陛下手把手建成的,出了事,他更加生气。

    这些产业能发展的如此迅速,不就是因为批了一层皇权的外衣吗?

    宋致觉得是因为陛下在五六月份已经进行过一次反腐清查,朝中早就被梳理一遍,等到七月低的时候,查出的贪官污吏早就下狱了,该流放的流放,该抄家的抄家,所以陛下就没再对朝中进行梳理。

    不过剩下的朝臣也没闲着,被“自愿”给先皇写了悼念诗词。

    文武百官们:……

    先皇,不是我们想吵您!

    是您的好大儿他不放过我们啊!

    悼念先皇这事作为朝廷由来已久的“团建”活动,宋致、宣王他们也不能幸免。

    同时,宋致也收到了两个好消息。

    他的徒弟谢少虞回来了!

    长公主也距离京城还有一日的路程!

    宋致:……

    当天下朝后,他直接拦住了宣王,面色诚恳道:“宣王,你再揍我一顿,在下一定不还手!”

    路过的朝臣听到这话,顿时惊得身子一歪,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致。

    宣王冷哼:“想得美!”

    二姐快来了,他动手,不就便宜宋致。

    他走了两步,回头见宋致还待在原地,又转身走了回去。

    看热闹的官员顿时也停住,好奇地看着宣王、宋致之间举动。

    前段时间,宋致与宣王之间似乎因为口角吵了一顿,两人在虢国公府上动手,拆了虢国公府不少东西,听说南宁侯为了拉架,还被两人伤到吐血,两人也受了伤。

    目前官员知道的事,算是现下京城中关于两人之间最大众的说法。

    朝野不知道,邓盟吐血是第二日的事情,也被凑到一块了。

    宣王:“你现下揍我,我也保证不回手!”

    宋致闻言,嘴角直抽,当即拂袖道:“殿下若是想要我的命直说!”

    对亲王出手,可是不敬,严重些就是造反!

    宣王理解他的意思,他想问前几日宋致动手时,怎么没想到这个。

    第88章

    霍瑾瑜听说宋致、宣王下朝时差点在宫里打起来,摸着下巴道:“看来二姐对他们的威慑力很强啊。他们打算怎么办?继续决裂?”

    韩植忍笑道:“奴才看,宣王殿下和宋大人似乎这样打算的。”

    霍瑾瑜挑了挑眉:“你说,朕要不要给二姐一个御赐金鞭,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一个个三四十的人了,在民间都是当祖父的身份,怎么像个孩子似的,难道真让蝶儿他们说对了,太老了?”

    “若是让宋大人、宣王殿下听到陛下这话,肯定又是一轮打击。”檀菱给霍瑾瑜奉上茶,“陛下,荀五传来消息,仲博达已经启程了。”

    说起仲博达,朝野不少人为他惋惜,作为最早入顾问处的老人,今年正好四十岁,仲博达机敏过人,写了一手好字,做诗也在行,处理事务也得心应手,在顾问处这么年,不曾出过大错,不过因为本身有口吃的毛病,所以平时在顾问处与他们相交不太深。

    再者,顾问处的人们除了同年、同届科举的,一般也避讳相交甚密。

    霍瑾瑜原先打算明年将仲博达下派到地方历练。

    可是此次霍瑾瑜清查贪腐的时候,发现景行的人对仲博达进行钱色贿赂,先是让温柔貌美的女子接近他,等仲博达动心,将之当成红颜知已后,外加利诱和恐吓,一步步让其深陷其中。

    霍瑾瑜曾经问仲博达可曾后悔。

    仲博达并没有痛哭流涕,老实告诉霍瑾瑜,一开始有过后悔,想过回头是岸,后来等到时间久时,他就觉得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霍瑾瑜对于他的忏悔没有多大兴趣。

    作为顾问处第一个被抓到重大贪腐的学士,霍瑾瑜对他处置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

    犹豫再三,最终抄没仲博达家产,全家流放云南临安府。

    临安府地处西南与安南接壤的地方,是故名为临安府,那里土著民族众多,土司之间时常发生械斗,气候湿热,多毒虫毒蛇瘴气,算是朝廷西南边陲。

    在外人眼里,霍瑾瑜对于仲博达处置有些重了,甚至还不如流放一些苦寒边陲地区。

    要知道云南地区气候复杂,多毒虫瘴气,容易造成水土不服,若是染上瘴气,就是九死一生,更不用说当地无数土著民族,虽然现下归顺朝廷,但是对于外乡人要比其他地方的人更排外。

    昔日的顾问处学士现下流放到西南边陲,让旁人看到怎么能不惋惜呢。

    霍瑾瑜将手中的折子合拢,随口道:“东西送到了没有?”

    西南气候湿热,多虫蛇,还容易发生疟疾,霍瑾瑜给他的就是一些目前研究出来的抗生素,仲博达省着点用,保全自己和家人还是可以的。

    “仲博达收到了,跪地叩谢陛下,说一定悔过,不会再让陛下失望。”檀菱轻声道。

    霍瑾瑜示意韩植将全国地图给她拿过来。

    韩植与一名太监将地图给霍瑾瑜打开,看着霍瑾瑜用朱笔将临安府和安南圈起来。

    心中恍然大悟,原来陛下又想开疆扩土了。

    去年安南国内发生叛乱,听说安南国的外戚胡勇谋朝篡位,自立为王,自己当安南王,根据律法,景朝乃安南的宗主国,安南新王登基、确立世子都要朝廷的允许。

    是故胡勇就派人其请求朝廷册封他为安南王,陛下知道后,一直没有回应他,胡勇派遣的使者在京城待了三个月,最后只得铩羽而归。

    胡勇以为陛下犹豫,是因为前安南王还有子嗣尚存,所以回到安南后,将前任安南王的宗族全部杀光,几个子嗣也当着百官的面凌迟虐杀,包括前朝的遗老遗臣也是九族全灭,足足杀了将近一万人,惹得安南国内人人自危,不止小孩,百姓听到胡勇的名字就禁不住颤抖。

    胡勇杀光他认为的“绊脚石”后,又派人向朝廷请旨。

    到了这个地步,陛下怎么可能下达册封圣旨,并且还将胡勇的使臣驱逐了。

    在那之后,胡勇不断派出士兵在云南境内骚扰百姓生活,因为景朝现在国威正盛,胡勇也不敢有太多挑衅,可是对于云南地区的百姓来说,越发不堪其扰了。

    ……

    霍瑾瑜看了看图纸上的位置,秀眉微压。

    众所周知,中原幅员辽阔,南方夏季燥热,北方有漫长的冬季,越往北,越是寒冷,不利于作物生长,而南方地区土地肥沃,多雨,粮食高产,可以做到一年多熟。

    云南地区四季如春,气候湿热,按理说地方也适宜种地。

    奈何云南多山,耕地少,而且本地的土地是红土,不如东北的黑土肥力高,粮食产量低。

    现代云南地区是旅游热门区,可是对于现在的百姓来说,云南虽说不至于谈之色变,也没有多少人想来这里,风景好又没办法吃饱肚子。

    不过穿过与安南相隔的热带雨林,安南那块地方却是十分肥沃,一年三熟也不为过,后世的越南虽然穷,确实有名的稻米出口国,靠的就是这些土地。

    可是安南太远了,交通不便的情况下,如果将安南纳入版图,太发达了容易失控,她也鞭长莫及,到时候可能还影响云南。

    霍瑾瑜眉间越发紧蹙。

    果然现在还是发展太慢了,若是有便捷的交通运输工具,就不用怕失控了。

    “陛下?”韩植见她皱着眉,有些担忧道。

    霍瑾瑜叹气:“韩植,你说安南怎么样?”

    “陛下是说安南的人?还是安南的地?”韩植疑惑道。

    他想了想,“边陲小国穷困野蛮,陛下如果不喜欢,就灭了,朝中大臣应该不会反对。”

    他们景朝现在就有这个魄力。

    而且现在国内并无战事,陛下现在下令,立刻就能召集十万大军挺进安南,给胡勇一个教训。

    “算了,看仲博达能做到何种程度。”霍瑾瑜挥手示意韩植将地图收起来。

    ……

    谢少虞回到谢府休息了半天,给谢公请安后,先去宋府看望老师。

    宋府花园中,带着桂香的秋风迎面吹来,让人经不住沉醉。

    宋致抿了一口茶,“少虞,自从知道你成了吏部侍郎后,吏部的人可有不少人紧张。”

    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将一个前顾问学士放到吏部,多半要对吏部出手了。

    谢少虞轻笑道:“这就是少虞的罪过了,可少虞也没办法,谁让陛下吩咐的。”

    宋致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低头又抿了一口茶,忽而想起前天,谢公来看他,两人说起谢少虞的婚事,“少虞,你今后就打算一个人过了。”

    “老师一个人都过了这么些年,为何会担忧学生?”谢少虞拿起茶夹将沸腾的紫砂杯夹了下来。

    “……怎么说起我了,我与你不同,我年轻时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你在儿女情长方面什么都没经历,以后老了后悔也无用。”宋致叹息道。

    “看老师这自在的样子,弟子觉得娶妻生子也无用,一个人过着挺好的,再说老师您这样有恃无恐,不就是因为有弟子可以为你养老送终,等到弟子到了你这个年纪,也收两个乖巧的弟子,以后就不用担忧了,老师您也安心了。”谢少虞勾唇浅笑,一副端方如玉的模样。

    听着这些话,宋致嘴角不禁抽搐,合着谢少虞都不打算过继嗣子。

    这小子收徒弟的想法真是务实,就是为了他养老送终的。

    欸!不对,他当时收谢少虞为徒,可没有这种无耻想法,纯粹是因为谢公的请求。

    宋致:“少虞,等到你回家后,将这想法告诉谢公即可,我是不管。”

    谢少虞闻言,面上笑容加深,“弟子听说长公主也回京了,师父您,可否需要弟子帮忙?”

    宋致:“不用了,现下我和宣王还决裂着呢,长公主心疼她弟弟,看到估计也没好脸色,我还是不讨嫌了。”

    谢少虞:……

    所以,您愿意和宣王决裂,就是为了躲长公主?

    ……

    长公主进京后,就听到了不少热闹,最新鲜的就是宣王与宋致大打出手,双方决裂。

    民间百姓看热闹,对于两人之间的事情揣测良多。

    有人说两人是因为争抢美人,大打出手,说的似模似样。

    有人说两人是为了争南宁侯的女儿当儿媳妇……

    这个谣言还被许多人传的似模似样,百姓谈论这些时,就不记得宋致、宣王至今无子吗?

    天知道宋致和宣王即使现下成婚生子,和南宁侯的女儿相差十多岁,如何追赶上。

    也有人说两人是因为政见不合……

    ……

    长公主第一时间去了宣王府看望宣王。

    一开始见到弟弟披发素服,眼眶通红的模样,长公主顿时心疼,可是坐下后,她闻到亲弟衣袖上的生姜味,顿时明了。

    于是在宣王府门前游逛看热闹的百姓听到了长公主的怒吼。

    然后……

    长公主拿着鞭追着宣王跑了一条街,别看宣王瘸了一条腿,人家速度很快。

    宣王眼看着被长公主追到死胡同,连忙掉头直转,看到斜对面停了一辆马车,认出马车是哪家的,连忙追了上去。

    马车夫见状,连忙启动马车,没走两丈远,就听到车壁发出一声“啪”的重音,回头就看到宣王喘着粗气爬了上来。

    马车夫结结巴巴道:“宣王殿下,这不是王府的马车,您下去吧。”

    长公主现在就站在胡同口看着他们呢,那眼神可吓人了!

    宣王冷笑,夺过他的马鞭,起身站在辕位上,向长公主扬了扬马鞭,大声道:“二姐,宋大人派人来接我了,我们和好了,您不用担心了。”

    长公主:……

    马车夫:……

    宣王喊完话,指挥马儿开始跑。

    长公主就看到宋府的马车故意选了一个和她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素影见长公主沉着脸,小心道:“殿下,要不咱们去宋府一趟?”

    “现成的王府不住,住别人的地方干什么,霍钥既然选择和宋致沆瀣一气,就永远别回王府了。”长公主将马鞭一扔,转身进了王府。

    ……

    此时刚刚逃过一劫的宣王和宋致一左一右坐在马车里,眸光对视间隐隐有刀光剑影。

    宋致无语道:“在下担心殿下安危,前来看望,殿下却恩将仇报,殿下这一招祸水东引真好。”

    “古人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是看热闹还是看望,你我心知肚明,你说这些,是将本王当成三岁小儿哄吗?”宣王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宋致扶额头痛,面色哀伤,“原来宣王殿下这般看我,是宋某人多想了。”

    “看来宋大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宣王翘起了腿。

    宋致:……

    一直到宋府,宋致都没法将宣王赶下车。

    傍晚的时候,长公主还让人送来了宣王的换洗衣服和朝袍,明明白白告诉他,他被赶出王府了。

    宋致笑眯眯道:“宣王殿下,在下现下是你的衣食父母了,你不想被赶出去,就对在下礼貌些。”

    宣王斜眼冷笑,“宋大人,若是将你绑给二姐,相信二姐也会满意吧。”

    宋致灿然一笑,“殿下可以试试。”

    当天,宣王被长公主赶出王府的消息就传出去了,更有亲眼目睹的百姓现场演绎当时宣王的狼狈。

    对于这种皇家乐子,百姓们喜闻乐见,而且宣王是他们心目中的“青天”王爷,压根不计较这些,民间关于他的各种段子和传说最多。

    次日,有御史因为这事弹劾了长公主和宣王,觉得他俩哗众取宠,身为皇家应该是万民的表率,怎么能这般荒唐,尤其长公主居然将宣王赶出宣王府,自己成了宣王府的主人。

    民间百姓听到后,有人觉得御史说得对,有人觉得御史吃饱了没事干,不去抓贪官污吏,而是盯着长公主、宣王他们。

    不知怎么的,后续居然爆出了长公主和宋致的往事。

    许多百姓才知晓为什么宣王为什么与宋致的关系这般好,为什么长公主会将宣王赶到宋府,原来有这样的渊源。

    明面上京城这段时间风轻云淡,百姓日子过得安乐,聊得也是皇家八卦。

    暗地里则是暗潮汹涌。

    百姓不知道,虢国公府的南宁侯邓盟吐血昏迷了两日才醒。

    在京城王府养伤的和王结束“养伤”生活了,倒不是他“痊愈”了,而是本人下了大狱。

    至于他在京的子嗣,暂时不牵连,若是有牵扯,亦是不饶。

    工部右侍郎夏俊革职,兵部左侍郎下狱,太医院两名太医流放……

    楚王陈飞昊带着羽林卫南下去了淮安府……

    ……

    十五中秋,皎月如玉盘。

    宫宴结束后,霍瑾瑜独自登上高楼,仰头看着天空孤独的圆月。

    霍瑾瑜抬手看着掌上的细纹,柔和的月光如纱一般披在她的手上,问道:“韩植,你说周王启程没有?”

    韩植恭敬道:“今日淮安府传来消息,周王已经启程了,由楚王看着,他逃不了。”

    “那就行。”霍瑾瑜看着如同夜明珠一般的圆月,轻轻扬手,仿佛拿捏住它一般,随口道:“上旬琉球进贡来一颗西瓜大的夜明珠,不知道小舅舅他喜不喜欢?”

    琉球进贡的那颗虽然不算很大,但是通体莹润,没有普通萤石常见的冰裂纹。

    韩植:“南宁侯对陛下赏赐的东西都喜欢。”

    若是不疼爱陛下,怎么会以身做局,引周王和和王出手,让陛下有机会处理和王、周王、

    前段时间陛下知道南宁侯多次吐血是因为被人下毒后,当时那脸色,堪称修罗在世,连他都有些不敢凑近。

    让陛下更气的事,这件事南宁侯没瞒着宋大人、宣王、长公主他们,偏偏就绕过了陛下。

    他就说嘛,宋大人和宣王怎么无缘无故又“闹”起来,连长公主与宋大人的旧事都挖出来了,甚至还有不少舆论鼓动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说没人暗中推动,他是不信。

    先皇当年册封的将近三十个藩王,除了先皇自己收拾的,从陛下登基到现在,撇除掉已经被处理的藩王,五王拘押到京城“养病”后,除了镇守边陲的藩王,在内陆有封地的异姓藩王也就周王一个了。

    他觉得周王此次能上当,除了贼心不死外,恐怕就是没有多少安全感。

    霍瑾瑜淡淡道:“你说,他们这些藩王就不能安分地过好日子,偏偏要胡作非为,就是有再多的福气也做的孽给消耗完。为什么不学学康王,老实在封地过着富贵生活。”

    韩植连连点头:“陛下说得对。”

    至于边塞的那些藩□□王、南宁侯邓盟、楚王陈飞昊、再加上接管辽王的霍永安,他们掌控的军队已经占了边塞军队的七成,即使剩余五个藩王联合起来,风险也不大,现下四海承平,打一仗还能给将士们练练血气。

    十六日,霍瑾瑜去了虢国公府,邓盟比起月初面无血色、奄奄一息的状态,现在与之对比,已经是精神抖擞了,当然和全盛时的状态不能相比。

    邓盟见霍瑾瑜面无表情的样子,知道陛下还在生气,乖乖走到跟前认错,“陛下,臣自作主张,请陛下恕罪。”

    霍瑾瑜冷笑:“朕才要请南宁侯恕罪,是朕无能,才让南宁侯用命来博。”

    这人觉得自己很强吗?伤到肺部都敢乱折腾,如果他出了事,让虢国公的人怎么办。

    “陛下,臣知错!”邓盟见状,直接低头认错。

    霍瑾瑜冷哼一声,微微转身,斜睨道:“南宁侯何错之有,你忠君、你爱国……让朕自愧不如!杰儿、蝶儿,记住你们爹这个德行。”

    邓书蝶立马道:“爹,你如果死了,我一定向你学习。”

    “咳……”霍瑾瑜一下子被呛住,转身屈指给了小丫头一个脑嘣。

    邓书蝶摸着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邓!书!蝶!”邓盟一头黑线。

    这个女儿确定不是来气死他的吗?

    邓明杰眼巴巴道:“爹,你死了,那我就继承你的爵位吗?可以给姐姐吗?我想接祖父的。”

    他不傻,国公比侯爷大多了,虽说他前面还有两个堂哥,但是祖父说了,让他们公平竞争。

    “……”邓盟默默捂住了胸口,觉得就不应该让这两个孩子出现在陛下面前。

    就在他暗自心痛时,旁边的赵筱云也凑了热闹,“邓盟,我告诉你,若是让我当了寡妇,你就等着我找第二春,找个比你年轻十岁的帅小伙。”

    她虽然不知道邓盟干了什么事,但是听陛下这怒火,也猜出邓盟这次吐血昏迷有猫腻。

    邓盟额角青筋直跳,深呼吸道:“赵筱云,孩子们都在,你捣什么乱。”

    赵筱云闻言看向霍瑾瑜,“陛下。”

    霍瑾瑜当即道:“小舅妈放心,当时候朕给你找两个帅小伙。”

    “……倒不必这样大方。”这下轮到赵筱云尴尬了。

    邓盟再次捂住了胸口,觉得为了他的名声着想,也要好好活下去。

    之后霍瑾瑜将准备好的夜明珠拿出来,光洁的浅紫色萤石发出淡淡的光。

    邓明杰比划了大小,瞪大眼睛:“有我三个脑袋大。”

    邓书蝶:“你的脑袋小,不如我的脑袋大。”

    邓盟:“让陛下破费了。”

    霍瑾瑜老实道:“这是琉球国的贡品,也就是从朕的库房转移到你的库房,对于这颗夜明珠来说,没什么变化。你放心,朕让人检查了,这萤石就是普通的石头,对人体无益无害。”

    “……陛下真是妥帖。”邓盟忍笑道。

    ……

    下午末时正,虢国公带着一府老小送霍瑾瑜出门。

    虢国公瞥了瞥身边的邓盟,冷飕飕道:“陛下,您不知道,若不是他现下受了伤,按照老夫往日的脾气,肯定要打一百板子。”

    身后的邓天鹰、邓天鹏顿时吸气。

    一百板子可以直接送小叔投胎了。

    邓盟持续认错,“儿子知错,等儿子伤好后,一定让您动手出气。”

    虢国公白了他一眼,“那时候你估计就跑了,老夫这老胳膊老腿也追不上你。”

    霍瑾瑜站在马车旁,望着面前胡子花白的虢国公,又看了看一旁的邓盟,忽而对虢国公扬唇一笑,“外公,我知道你对小舅舅的做法很生气,但是他现在还有伤在身,您若是想要出气,要不一点点来,三天打一板子,这样一个月就能凑够十板子,小舅舅这内伤要养百天左右,等小舅舅养好伤后,还债的压力也小些,若是你心疼他,咱们大不了之后一天一板子,既能教训小舅舅,又全了您拳拳爱子之心。”

    话音落下,现场一片安静。

    邓天鹏、邓天鹰纷纷对霍瑾瑜揖礼表示佩服。

    邓明杰掰着手给亲爹算,按照陛下的法子,他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将这一百板子还完。

    赵筱云抱住邓书蝶,将头埋在女孩的肩膀,肩膀不住抖动。

    邓书蝶抱住她的肩膀,嘴角抿直望天。

    嗯,今天的天真好!

    乌沉沉的,像是洗墨的水泼在了幕布上,颜色深浅不一,云浪翻滚,狂风呼啸,真是热闹极了。

    邓盟嘴角不断抽搐,“陛下……真是会开玩笑!”

    他话才说完,就听身边老父亲笑呵呵开口,“陛下这主意不错,明日老夫就让大夫看看,看要养多久,才能开始打。”

    “……爹,您这是在开玩笑吧。”邓盟感觉自己左眼皮控制不住跳动,难道这一劫逃不了了。

    虢国公虎眸犀利,眉梢上扬,皮笑肉不笑道:“你觉得我与陛下刚才这话是开玩笑?看来脑袋也糊涂了,明日让大夫给你治治脑子。”

    邓盟:……

    霍瑾瑜点头赞同,“外公说的有理。”

    ……

    邓盟没想到这事居然还传出去了,次日宣王、宋致接连上门,表达的诉求都一样,就是想见证一下他打板子的时刻,如果可以,希望每次都能见证。

    邓盟对此只有一个字——“滚!”

    第89章

    八月底,周王被押解入京,和其他藩王还算体面的方式不同的是,周王是被关在一辆囚车里一路押解进京,要知道即使之前犯事的齐王、晋王,包括被砍的安王都给了基本的体面,没有坐囚车进京。

    这周王一个普普通通的异姓藩王,到底犯了什么事,居然惹得陛下这般震怒。

    在周王囚车入城的那一日,京城许多百姓都去看了热闹,舍不得扔菜叶,就是吐一口唾沫也痛快。

    对于这些地方藩王,一个个都猖狂的要命,百姓对他们没什么好印象,周王也不是什么好人,在地方也是胡作非为,草菅人命。

    果然这群嚣张的藩王有一个算一个,都会被陛下收拾,看他们以后还敢继续作恶吗?

    朝臣们对于周王这种进京方式也惊住了,陛下之前的手段不曾这般凌厉啊!

    等到周王入了宗人府的大牢,他犯的事情也被爆出来。

    大家才知晓原来前些日子虢国公府传出南宁侯邓盟吐血的事情,并不是因为给宣王、宋致拉架,而是人被暗算了。

    至于为什么谣言会将事情推到宣王、宋致身上,那就由大家自己想象了。

    至于周王私底下屯兵屯武器,意图贿赂顾问处学士,并且私底下串联在京休养的和王,试图在陛下探病时谋害陛下一事,也都被爆了出来。

    众人没想到和王都到了这个份上,不老实待在王府。

    周王意图谋反,而且一路坐着囚车进京,周王的家眷已经对自己的下场不做期待,陛下即使仁慈,大家也落下一个贬为庶民流放的下场,不可能让他们还过着像以前那样优渥的生活。

    和王府的家眷暗地里则是骂了和王不知道多少次,他们与其他人不同,和王在他们眼里,比一只发情的猪好不了哪里去。

    哪个孝顺的人会在自己老爹死后,第一件事是罔顾人伦抢占庶母庶妹。

    和王府自从没了他后,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安生,不用委屈自己讨好和王,因为和王还在京“养病”,当地的官员虽然没有以前讨好的架势,也不敢欺凌,该送的岁禄、封赏都不曾缺。

    现在和王出事了,他们和王府的人怎么办,听说还是和周王有了牵连。

    看陛下这次这般震怒,就知道南宁侯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周王此次多半是没指望了,和王会落到什么下场,他们也没办法确定。

    对于和王,霍瑾瑜只有两个字评价——垃圾。

    可是和王的几个子女在太学还算有天赋,也努力学习,尤其和王的小儿子苗信随,无论天赋还是胆量都有的。

    霍瑾瑜思索了半晌,决定给苗信随他们一点出路,最起码要让他们在太学将学上完。

    周王被押解进京后,朝堂百官对于他的处置也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有人觉得周王现下是内陆的唯一异姓藩王,为了安抚边陲藩王,处置不能太过严厉了,再说南宁侯现下也挺了过来。

    当然他说完这话后,发现龙椅上的陛下脸色当时就黑了,也就不敢再说。

    也有人觉得无论周王、和王,只要犯错,必须要严惩,若不是南宁侯运气好,此次如果出事,朝廷就少了一个顶梁柱。

    一开始对于周王的处置,满朝文武本来没有多大分歧。

    可是其中说着说着,武将和文臣之间弄出了摩擦,双方开始站队争吵,到了后来武将这边想杀、文臣那边想保一下。

    大殿内双方吵得脸红脖子粗,口沫横飞,武将的嗓门虽然大,但是文臣那边气势也不弱。

    霍瑾瑜坐在上面,看着下面的动静,一开始面无表情,到了后面,似乎看出兴味,倚靠在龙椅上,单手支颐,唇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这让殿中保持中立的朝臣心头有些发麻。

    宋致站在前列,看着与武将吵上头的同僚叹气。

    这群人是不是以为自己有理有据?

    他们难道忘了周王的身份是藩王,而且周王还差点将南宁侯弄死,陛下怎么会放过他。

    宋致微微抬头,瞅了一眼霍瑾瑜,只觉得陛下这笑越发渗人。

    等到朝会快结束时,吵上头的朝臣察觉不对劲,接连噤声。

    刑部尚书道:“陛下,周王确实十恶不赦,但是为了彰显天恩,也为了辽王、肃王他们着想,周王不能杀。”

    其他文臣点了点头,他们不是要放过周王,而是对方现下身份特殊,谁让他幸运成了内陆民间的最后一个异姓藩王。

    兴华伯抱拳出列:“陛下,天下谁不知道南宁侯是国舅,并且深受您信任,周王对南宁侯出手,除了过往的那点私怨,就是要对您出手!臣觉得应该将其斩杀。”

    霍瑾瑜抬了抬手,兴华伯、刑部尚书见状,退身回到队列。

    霍瑾瑜俯瞰众人,淡淡道:“众卿的建议朕已知晓,周王、和王所犯之事等宗人府、大理寺查清之后,自会按照依法实行。”

    众人:……

    所以他们刚才吵得那么上头,只是为了给陛下看戏?陛下这是在混稀泥,还是现下主意已定?

    九月初,关于和王、周王的处置终于出来,周王斩立决,所有家眷贬为庶人流放临安府,和王则是被贬为庶人,囚禁宗人府,也是宗人府建立以来,第一个被关押的被废藩王。

    至于和王的家眷,和王都成庶民了,他们自然也是,不过已经入燕都太学学习的人,允许其继续上学,直至毕业。

    和王的小儿子苗信随都已经收拾好行礼,甚至这两天还去揍了两个死对头,以后离开就报不了仇了。

    谁知道他居然不用走了。

    苗信随:……

    早知道他就不去揍人。

    和王的王妃接到旨意后,向霍瑾瑜上了一封谢恩的折子。

    没什么可怨的,自家男人不争气,在京城都不安生,还能怎么办,比起周王他们不用被流放,已经好太多了,而且听说苗信随他们在太学也不是无所事事,一直在努力学习,若是有所成就,未来说不定也能翻身。

    初七的时候,霍瑾瑜带着群臣又去了太学,鼓励了太学的学子,碰巧遇到苗信随,霍瑾瑜也鼓励他努力上进,未来靠自己闯出一条路。

    十四五岁的少年红着眼,“陛下不讨厌我?”

    因为他爹的德性,即使他爹没出事之前,在太学也有不少人贬低他们和王府的人。现下他爹贬为庶人关入宗人府,他这两日在太学,觉得更加不自在。

    霍瑾瑜:“不讨厌,聪明有天赋的孩子总是让人喜欢的,朕对你们做的大孔明灯印象深刻,期待你们能做出更好,若是遇到困难,不要怕,和夫子他们说一声,他们会帮你的。”

    苗信随眼眶更红了,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和沙哑,“多谢陛下鼓励,我一定不负陛下的期待。”

    霍瑾瑜含笑点头,目光落到周围的其他学生身上,“朕让大家来太学上学,是让你们学有所成,对国家、对百姓有所建树,不是让你们换个地方为非作歹的,尔等可知晓?”

    跟在她身旁的太学学子们连忙揖礼:“听清楚了,请陛下放心。”

    一些人余光瞥了瞥苗信随,嘴角耷拉着。

    陛下这话明面上是对他们说的,实际上就是为了给苗信随撑腰。

    等到霍瑾瑜带着群臣离开,留下的学生们看到帝王的仪仗没影了,才敢出声。

    ……

    “果然比不了,有人老子都成庶人了,还能有陛下撑腰。”

    “我看和王府的其他人都要好好谢谢苗信随,陛下明明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其他人了。”

    “呵……想多了,陛下宽仁,不过怜惜和王府的孩子,是不是啊,苗信随——”

    苗信随面无表情道:“随你们怎么说,是陛下允许我在太学继续待着,你们羡慕也没有那个福气。”

    其他人被这话直接气笑了。

    “苗信随,虽说你现下有陛下罩着,陛下也是看重你的才能,但是你现在是庶人,以后和我等不是一路人了。”

    “对对对,再说你折腾的那些玩意,我看简单的很,等到太学其他人弄出更好的东西,陛下就不喜欢你了。”

    “好了,好了,他现在也是可怜,你们别过分了,大家说不定以后过得不如他呢。”

    太学都是宗藩子弟,陛下对待宗室的态度现下已经差不多明了,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不喜欢养废人,谁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自家王府也像和王这样塌了。

    毕竟他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魏冰,有你这样诅咒自己的吗?什么叫不如他,我自认天赋也不比他苗信随低,未来他能留在太学,我自然也能,你嘛?确实要头疼。肃王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净,你肯定是头疼的。”

    “你……你这是污蔑,我们肃王府尽心为陛下镇守边陲,忠心耿耿,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

    众人眼看着话题歪了,肃王的孙子和宁王的孙子到后面居然打起来,大家连忙拉架,陛下和众臣还在太学里,若是被抓到,大家说不定都要受罚。

    至于大家最后话题中的肃王最近也在想一件事,他想改姓。

    针对陛下这些年对藩王的动作,他得出一个结论,觉得陛下介意他是异姓王,如果他改成和陛下一样的姓,不仅能向陛下表忠心,而且他是藩王中第一个有这种想法的人,陛下肯定看重信任他。

    霍瑾瑜那边收到肃王的折子后,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什么鬼!肃王想要改成“霍”姓。

    霍瑾瑜看着折子上肃王谄媚的话,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原先按照计划,本来这个时候她应该边陲巡幸,但是南宁侯吐血昏迷,以及处理周王、和王的事情,将这事耽搁了。

    再说,对周王的处置还是有些影响,她也担心边塞那些藩王多想,担心巡幸时出了事。

    她还是挺惜命的。

    没想到,第一个给出反应的居然是肃王,还是这种反应。

    老霍头在世的话,对于他的义子这种状态,是会高兴?还是想劈了他呢?

    反正霍瑾瑜不怎么喜欢。

    霍瑾瑜叹了叹气,将折子收了起来,不打算给肃王了,然后派人给肃王送了赏赐,叮嘱他不要多想,守好边陲,不违法乱纪,鱼肉百姓,自是不会动他。

    肃王:……

    陛下居然拒绝了他。

    然后……

    霍瑾瑜又接到消息,说肃王病了,一问原因,忧思过甚……想改姓。

    霍瑾瑜:……

    肃王这事没瞒住,后来传到其他藩王耳朵里,大家顿时嫌弃又警惕,同时也有些跃跃欲试,丢脸的事情做的人多了,也就不丢脸了。

    于是霍瑾瑜这边又收到了一、二、三……四份想要改姓的折子,表示想要和霍瑾瑜做“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事最后也传遍朝野了。

    百姓对于这种事接受很快,改成皇姓有什么不好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朝中百官则是赞同、不赞同都有,有人觉得即使改了,同姓又不同根,改姓又不能压制藩王的狼子野心,说不定还会助长,有人觉得改了正好,显示皇恩浩荡,宗藩一家人。

    陈安国听说话,连忙跑去找他爹,“爹,咱们也要改姓吗?”

    陈飞昊一手刻刀,一手玉料,听到自家亲儿子这话,手下微颤,刻刀狠狠地在玉料上划了一刀,玉料上刻了一半的仙鹤翅膀一下子毁了。

    “陈!安!国!”陈飞昊剑眉横起,怒声暴吼。

    陈安国身子后仰,脚尖开始往外撤,干笑着,“爹,我没注意,要不您改一下,变成仙鹤在竹林间翩翩起舞也不错。”

    “你好样的。”陈飞昊将手中的刻刀、玉料扔到桌上,捅了捅耳朵,示意他上前,“老子年纪大了,刚才没听清你在说什么,来!再说一遍。”

    “爹,现下藩王都想将姓改成皇姓,你也想吗?”陈安国说话时,还后退了一步。

    “哦?陈安国,姓‘陈’真是委屈你了,要不你也别做我儿子了,给陛下当儿子算了。”陈飞昊抬脚一把将腿边的椅子踹倒,正好挡住陈安国的路。

    “爹,别这样说,我也没那么想。其实霍安国不如陈安国好听,姓‘陈’挺好的,挺好的。”陈安国见退不了,上前谄媚地给陈飞昊按肩,见对方面色微缓,轻声道:“爹,你觉得陛下会答应肃王他们的请求吗?”

    “这群人还是不够了解陛下啊!”陈飞昊眼皮微抬,“手再重点。”

    陈安国:“好嘞!”

    说完使劲一按。

    “……”陈飞昊当即觉得肩膀受到重击,不过既然自己提出的,咬牙忍下了,“咳……陛下不在乎对方是不是同姓,只要你对他忠诚,陛下也会报之以李。”

    “哦,这么说,陛下不会答应他们。”陈安国说道。

    “答应什么?明明打仗的时候,一个个看着挺精明的,怎么过了十几年的安生日子,就变得这么蠢了。”陈飞昊嗤笑道。

    陈安国想了想,“爹,我觉得我那些异姓藩王叔叔,是真想改成‘霍’姓。”

    至于是臣服或者惧怕,或者有其他心思,只能看以后了,但是这群叔叔,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陈飞昊耸肩顶掉他的手,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我当然知道,但是这事他们想没用,要陛下答应才行。”

    陈安国一拍手,“陛下是不会答应他们的。”

    陈飞昊点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

    对于这个热闹,一开始还有话题度,民间一些地下赌坊甚至还开了赌注,赌这群藩王会不会得偿所愿。

    霍瑾瑜对于这事压根不做回应,本身就是没影的事情。

    宋致有心想看热闹,奈何他现下是礼部尚书,现下正式乡试时间,他忙的脚不沾地了。

    户部则是忙着秋收,今年老天爷还算给面子,除了山东、山西、陕西三地因为蝗灾歉收,其他地方遭遇的干旱和灾涝并不深,各地都传出了少有的丰收,和昌宁六年频繁的天灾人祸相比,可谓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太多地方都传来了丰收的捷报,即使往日贫瘠、冷寒的北方百姓在上缴完足量税赋后,家里粮仓的土豆、玉米、小麦……这些粮食也足够撑过冬日。

    同时太医院也传来好消息,牛痘接种已经覆盖了全国六成的人口,预计等到明年三月,全国九成的百姓都能接种牛痘。

    霍瑾瑜看了看户部呈报上的上半年税收,又看了看京城周边这两年各区的贸易额,还有各地百姓的基本年收入,决定开始推行银币。

    霍瑾瑜提出这个政策后,文武百官也不惊讶,这些年陛下经常赏下一些精美的银币,每次巡幸边陲时,也赏了许多纪念银币或者金币,这些银币在民间并没有流通多少。

    并不是它还花不出去,恰恰因为这些银币太受欢迎了。

    陛下亲赐、要么是官老爷拥有、要么是有军功的将士,而且制作精美,寓意本身就好,而且容易收藏,就更受大家追捧了。

    可是拥有银币的本身又不怎么缺钱,当做普通银两花出去,有些奢侈,导致外面居然出现了仿品,许多钱庄也开始生产一些自己设计的银币流通……

    但是钱庄自己银币没有工部的银币精细,钱币面积小时,字迹不怎么清晰,除非由人专门雕刻,那样得不偿失,不过民间钱庄的银币大多在中间刻上自己的钱庄名号,并不做其他修饰。

    现下霍瑾瑜觉得是时候了,现在老百姓养成了花钱的习惯,收入也上升。

    现下国库虽然不怎么充盈,但是推行银币的条件已经足够,而霍瑾瑜想的更多的是统一铸币权,有了铸币权,就能更好的调整经济,让以银两、银锭、碎银等形式的称量货币往铸币转变,这样利于管理和流通,减少在流通中的磨损,等到恰当时机,往印刷纸币方向推进。

    六部重臣听完后,户部尚书道:“陛下,臣赞同推行银币,只是按照图纸所列,现下铸造一枚五钱银币成本至少是四钱九分,一枚一两银币成本则九钱七分,成本实在巨大。”

    陛下要求精细,成本自然增加,可是按照陛下的要求,朝廷几乎在亏本造银币。

    霍瑾瑜淡然道:“铸币又不是为了充盈国库赚钱的,朕铸币而是为了让百姓更加方便,之所以精细,亦是为了收回铸币权,铸币不在利,而在权,现下我景朝的巨船在东海航行,未来景币畅行海内外,亦能制衡他国。”

    霍瑾瑜对于朝中这些年所谓的火耗等猫腻不提了,如果这群大臣还揣着明白当糊涂,她也不客气了。

    众人恍然大悟,不住点头。

    推行银币后,民间□□无可避免,霍瑾瑜就是要增加银币的精细度,经过这么些年发展,工部的技艺已经远超民间,民间想要复刻,不谈原料成本,技术上就无法达成。

    大家赞同后,开始商讨银币的推行和监造。

    等到事情谈完,霍瑾瑜幽幽道:“卿等既然也赞同银币,要知道银币推行乃国策,朕不希望百姓交银币时,还有火耗这种东西。”

    所谓火耗,就是地方征收钱时因为耗损多征的部分,这些都是摊派到百姓身上的。

    推行银币,就是方便流通和统计,减少磨损。

    她当然知道,到时候一些地方可能还有其他种类的苛捐杂税,这些只能加强监管。

    众人身子微僵,有些尴尬地看着霍瑾瑜。

    “好了,朕也是开玩笑的,相信爱卿们不会这般为难百姓。”霍瑾瑜吩咐韩植搬出一口箱子。

    箱子打开,满箱银闪闪的银币,一共两种,五钱重的和一两重的银币。

    霍瑾瑜:“这是宝源局第一箱将要试推行的银币,卿等可以看一下。”

    众人上前,用大手抓了一把,仔细辨认,发现这批银币上面的字画格外繁复,而且字迹清楚,纹络清晰,正面边缘是“景朝京城宝源局”,中间写着“一两”或者“五钱”两个字,最下面刻着“昌宁七年”:背面的正中则是紫禁城的简图,上方是盘着一条龙,而且边缘还有精细的云纹。

    这样的银币推行出去,让民间如何作假。

    而且刚才他们看了图纸,这般坚硬精致的银币含银量足有九成,含铜一成。

    兵部尚书仔细看了看,将银币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当即觉得脸都麻了,“嘶!老夫的牙啊!”

    这银币可真硬啊!他的牙现在又麻又疼。

    霍瑾瑜:……

    看的好好的,怎么往嘴里放了。

    这银币又不是纯银,不是兵部尚书这种五十多岁的老头能啃得动的。

    “哎哟。”工部尚书也被吓了一跳,哭笑不得道:“蔡大人,你怎么将银币往嘴里放啊,快张张嘴,我看看牙。”

    宋致也围上去,就看到兵部尚书的黄牙都出血了,看着就疼。

    霍瑾瑜让人拿了冰块,用帕子包着,让兵部尚书冰敷。

    “让陛下见笑了。”兵部尚书面色尴尬,他一开始以为含量九成的银子应该能咬动,没想到是自己失算了。

    哎哟,他的牙哦!

    霍瑾瑜:“蔡尚书,此次银币才用了蒸汽冲压法,硬度很大。”

    至于制币的蒸汽冲压铸币机就是三月才研究出来的。

    兵部尚书听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词,纠结了一番后,决定问出来,“陛下,老臣与愚昧,何为蒸汽冲压法?”

    霍瑾瑜望向工部尚书。

    工部尚书笑了笑,俯身拿起一枚银币,“蔡尚书,陛下的意思是,这些银币都不是传统手工捶打,而是由蒸汽冲压铸币机铸造而成,你看看,是不是每个都一样,这就是机铸的特点。”

    他现在对陛下真是心悦诚服,原先以为麒麟院研究出的蒸汽机只能用在矿场,没想到第二次就用于铸币了。

    而且铸币的精细程度令人感叹,就这样,现下他们的成本才堪堪持平,外界想要仿造,简直是登天,所以他与陛下才会不惧造假。

    但凡拿到朝廷的铸币,百姓就是眼睛瞎了,用手都能感受到与民间银币的差别。

    不止兵部尚书瞪大了眼睛,其他人也仔细观察,表情惊叹。

    霍瑾瑜赏了兵部尚书他们一些新银币,让他们回去观察。

    等到众人离开,霍瑾瑜靠坐在龙椅上,手中把玩着两枚银币。

    现下设计的银币只有五钱和一两,不是她不想推行更小面值的,一钱重的太小,也就比银豆豆大一圈,二钱重体量也不够,她打算先在京城试行一下,若是需求强烈的话,就再设计一钱、二钱的钱币,不过铜可能要掺多点。

    两枚银币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霍瑾瑜:“韩植,你去告诉翰林院,让他们设计两款一钱、二钱的银币。”

    嗯……可能到时候做出来的更接近铜币吧,她也好奇是什么样子。

    第90章

    银币在京城推行时,正值秋闱,宋致身为礼部尚书,大多注意力在处理各地的乡试,防止发生秋闱舞弊之事。

    中旬,各地秋闱结果公布,这个时间也是各地最紧张、最热闹的时候,不管是中举还是落榜,都关系到一家人甚至一个家族的成败。

    结果出来时,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也有人因为落榜不忿高呼“科举舞弊!苍天不公!”对于这一种情况,若是没有确切证据,敢当中喊出来,基本上自己的前程不仅不要了,还要蹲大牢,一般甚少有这种情况。

    今年偏偏发生了,不知一人喊,是整个同昌府的学子都喊,不止他们喊,还有其他州府的学子在助威。

    而且还牵扯到现任大绕府知府徐於菟,这位前顾问处学士,曾经的天子近臣。

    事情的起因就是今年河北乡试录取的六十五名举子,大绕府占了二十五名,占去了三分之一名额,若是只是这个,大家还能称赞一声大绕府学风昌盛,可是还有十五名举子是江镇府的,要知道本轮河北乡试的主考官偏偏来自这两府。

    往年也出现过同籍、同乡考官偏袒同乡考生,但是没有到这般地步,光是大绕府、江镇府已经占了河北乡试录取名额的将近六七成名额,其他州府也就分个一两人,甚至有的州府连一人都没上榜单。

    虽然这事按理说应该更多是找布政使司,但是谁让徐於菟管理的大绕府一下子占去了四成的名额,而且主考官吴秀确实也是大绕府人,他一下子成了最出挑的靶子。

    其他州府落榜的学子怒火都发泄到他身上,一时间徐於菟的名声都快被踩到脚底下了。

    加上有人推波助澜,不过几天,不止河北各州府,就连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大绕府和江镇府的事情,好奇是不是真的有科举舞弊。

    ……

    有人是赞同那些同昌府的学子站出来反抗不公,举报科举舞弊,还河北学子一个公道。

    有人觉得此次科举事件应该找河北布政使司,找那个大绕府的主考官,找徐於菟干什么,他是探花出身,又曾经担当过天子顾问处学士,前程一片坦然,不可能搭上自己的前程。

    有人觉得可能恰恰因为是顾问处出身,才会让徐於菟这般功利、世俗,看到和他同一届的谢少虞都回京当侍郎了,才想要及早做出成绩,让天子刮目相看……

    ……

    猝不及防被拉入战场的谢少虞:……

    对于这事,他现在不知道事情原委,所以不做评价。

    但是以他对徐於菟的了解,此事多半与他无关,不过是拿他当个由头,想要将事情闹大,也有可能,有人想要因此将徐於菟拉下马,不过相信徐於菟应该能平安渡过这一波骚乱。

    此事既然发生了,霍瑾瑜就要派人去查,这活就落到礼部头上了。

    礼部尚书宋致:……

    经过半个月紧罗密布的调查,最终也没有查出什么,只能说两个大绕府、江镇府的主考官可能有偏袒本籍学子的嫌疑,但是没有确切证据,要么是各种巧合造成了这个结果,要么两人可能心中有心偏袒……

    既然调查了,也要给个说法,最后两名主考官降职去了外省,但是此次乡试结果未变。

    此结果一出,虽然仍然有人不忿,但是明面上也不好再说什么。

    河北布政使司则是嘉奖大绕府、江镇府学风鼎盛,对于其他州府,看着这结果,心里酸不拉几的,乡试本府录取举人的多寡干涉到一府文教成绩的体现。

    现在朝廷查明,确实不曾有舞弊,那就是他们这些州府的文教不如大绕府、江镇府,此届大家还能暗地里将那两个主考官骂一顿,安慰自己是因为主考官偏袒纵容,但是若是下一届也是这个结果,他们州府的脸上真是无光了。

    所以在结果出来后,同昌府这些中举人数较少的州府开始严抓府学、州学质量,多收学子,若是三年后还落得这个下场,他们这些学政、教谕真的不用干了。

    虽然此次河北乡试没有抓到舞弊的把柄,但是霍瑾瑜已经决定要对科举考官选拔进行改革了。

    以前对于科举考试,各省乡试都是选本省科举出身的官员担任。

    现在内外帘同考官皆用外省人,实行地域回避。

    同时,考官进入考场阅卷后,幕友、亲戚等都不得随意进出。

    既然官员任命都有回避制度,科举这么大的事情,也要严格实行回避制度。

    除了这些,景行、第一钢铁厂、石灰厂、玻璃厂……这些官方产业也要有回避制度,可能没有官场那般严格,但是为了防止形成家族式腐败包庇,回避制度也不能缺少,霍瑾瑜已经命令手下人制定相关制度了,一月后必须给她。

    此规定一出,让不少人鼓掌叫好,他们原以为河北乡试就这般无声无息过去,没想朝廷居然还有此改变。

    对于这事,那些在景行、钢铁厂、石灰厂……好不容易登上高位,然后将七大姑、八大姨等亲戚拉扯进来的人此时则是骂死河北的两个主考官了。

    事情结束后,徐於菟向霍瑾瑜递了请罪的折子。

    霍瑾瑜看完内容,叹息了一声,此次徐於菟算是无妄之灾,本来是项政绩,被人一闹,谁也不好说。

    还好徐於菟没有受影响。

    霍瑾瑜鼓励了他两句,让他继续努力,莫要受影响。

    ……

    徐於菟接到陛下的回复后,看到上面的内容,唇角不禁扬起。

    他才没有受到影响,不过看到陛下的关心,心中还是暖暖的。

    看完折子后,徐於菟将折子小心地放起来,目光落到桌上的请帖上,是右布政使送来的,邀请他参加聚会。

    据他所知,这次乡试事件让左布政使和右布政使闹了不小的矛盾。

    他一个小小的知府可不想掺和两个布政使之间的斗法,只想完成陛下的任务,好好将他负责的两个大坝以及大绕府建设好。

    可是……

    前段时间,右布政使的妻女来大绕府附近的寺庙还愿,路上遇到盗匪,然后被徐於菟救了,从那时起,右布政使的闺女就开始在大绕府养病,有时还带着人来看他,关于他俩的流言也在城内传播。

    想到此,徐於菟秀气的眉间快能夹死苍蝇,他对右布政使的闺女无意。

    昏暗的书房猝然亮起一簇火光。

    在火光的烘烤下,橙黄火舌舔着帖子,洁白的纸张迅速蜷缩,指节分明的手轻轻一探,灼烧过后的黑色灰烬一下子碎裂。

    若是右布政使咄咄相逼,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他虽然出身寒微,身后也有陛下做主。

    ……

    徐於菟这边是心情舒缓,但是徐衔蝉那边却是为徐於菟捏了一把汗。

    河北乡试出事的时候,她就担心有人对徐於菟出手,虽然她肯定自家哥哥肯定不会参与到科举舞弊中,但是也架不住阴谋诡计的陷害。

    庞宽见她担心,正好他要送一批武器到河北都指挥司,于是前去大绕府打探了一番。

    根据庞宽带回来的消息,徐於菟在大绕府的官声不错,而且还有顶头上司想要让他当东床快婿,其他府的读书人虽然嘴上还在骂着他,暗地里其实也羡慕大绕府的学子。

    乡试结束后,大绕府附近的书院已经人满为患了,都是想要进学的外地学子。

    庞宽一口气说完,觉得口干,一口气干了半壶茶,然后打了一个饱嗝,“小猫,你放心,徐大人现在情况好着呢,他是顾问处学士出身,受人眼红也是应当,但是那些地方官都精着呢,不会和他结仇的。”

    “不会结仇?那这次河北乡试是什么情况?”徐衔蝉给了他一个白眼。

    庞宽:“这次乡试不也顺顺利利过去了吗?徐大人得了政绩,又证明了清白,说不定因祸得福,娶一个美娇娘……唉!真是羡慕啊!徐大人的这些境遇真对上他那张脸。”

    “嘶!小猫,轻点,轻点。”庞宽连忙求饶。

    怎么又揪耳朵了!

    他家小猫的手可不似普通娇娘的纤纤玉手,力气大的都能掰断铁。

    徐衔蝉似笑非笑地扯住他的右耳,“羡慕?你羡慕什么?和我说说!”

    “不羡慕,不羡慕,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觉得这次徐大人遇到对口味的了。”庞宽连忙起身,防止自己的耳朵真被扯掉。

    “……”徐衔蝉放开手,好奇道:“真的?这么说,我很快就有小侄子、小侄女了?”

    庞宽搓着耳朵,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就是不是当然,为了他的耳朵,也要当然。

    事后证明,庞宽除了在运气方面有点用,眼光方面一塌糊涂,徐衔蝉不仅对右布政使的千金没兴趣,还有闲心操心徐衔蝉的事情。

    而且徐衔蝉还知道了,庞宽去大绕府的第一日就暴露了,他能知道的消息都是徐於菟让他知道的。

    徐於菟对于自己这个未来妹夫就三个字评价——“蠢死了!”

    “……”看完信的徐衔蝉深吸一口气。

    她真是吃饱了撑得!去担心徐大虎,不如担心明天吃什么。

    自己三个脑子都比不上他一个。

    不过徐衔蝉不打算自己憋屈,顺便将内容也告诉了庞宽,让他长长见识。

    庞宽苦着脸,“……蠢死了?徐大人还真是不客气。”

    他们武将不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再说他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不过听徐大人这语气,应该不算嫌弃吧。

    想到此,庞宽紧张起来,“这么说,徐大人是知道我了,他不……嫌弃我吧。”

    徐衔蝉斜瞥:“他那脑子估计早就知道了,你还在我身边待着,肯定是不太嫌弃你啊。”

    “……那就好,那就好。”庞宽情不自禁傻笑。

    他去年成了指挥使,这两年也存了许多聘礼,小猫今年不打算嫁,明年是个好时候。

    “别笑这么傻,徐大虎见了你,又要嫌弃。”徐衔蝉抬脚踢了他一下。

    “哦。”庞宽见状,连忙换上一个严肃表情。

    徐衔蝉:……

    这下看着真有些傻了。

    庞宽轻咳一声,背着徐衔蝉在怀里不断掏了掏,然后猛地转身,“你喜不喜欢?”

    徐衔蝉下意识望去。

    只见庞宽大手捏着一根精致的梅花形金簪

    没等她发笑,忽而注意到金簪中间夹杂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这是什么?”徐衔蝉拿下卡在金簪中的东西。

    庞宽下意识看去,见徐衔蝉两手捏着一枚二钱币,顿时笑了笑,解释道:“这是宝源局才推出不久的二钱币。”

    其实现下这种二钱币才推行不到半月,目前只在京城周围流通,些许由商队带往各地,宣州这类边陲,还需要时间。

    “这也是银币?”徐衔蝉不解道。

    之前推行的银币她也存了一些,那些银币色泽如雪,白皙精致坚硬,含银量达到九成,居然还有那般硬度,不是普通工坊能做出来的,后来也确实如她所料,民间的钱庄也想复刻,但是币的硬度就不好弄,何况还有那么多精细的纹络和图画。

    她手中的这枚币与之前的银币厚度没有多少区别,就是上面的花纹、颜色与五钱币、一两币不同。

    她这枚是二钱币,看着与五钱币的大小一致,不过是颜色是古铜色,不是银白色。

    “这里面掺了好多铜?”徐衔蝉猜测道。

    让她惊讶的是,朝廷居然用了纯铜与银混合,没有用白铜让银币外貌达到统一。

    白铜也是铜,不过是掺杂了镍的铜,往纯铜里融入一成半以上的镍,就能让混合物变得洁白如银。

    她手中的这枚钱币按照色泽,多半是纯铜与银的混合。

    庞宽见状,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枚小一点的一钱币,比徐衔蝉手中的小了一半,颜色要深一些,“这是一钱币。”

    徐衔蝉接过一钱币,和手中的两钱币比较了一下,指腹摸了摸上面的花纹,笑道:“陛下果然周到,这么快就推出了一钱币和二钱币,对了,百姓接受这样的一钱币、二钱币吗?”

    五钱币、一两币做工精致,而且用料实在,实打实有九成银,但是一钱币、二钱币看着银含量不高,就算有,和铜混在一起,百姓也看不见。

    庞宽笑道:“官府说了,五枚一钱币可以换一枚五钱币,五枚二钱币可以换一枚一两币,以此类推,如果百姓担心花不出去,可以到官方银号兑换。”

    百姓相信陛下,有朝廷背书,所以才敢花。

    “陛下真是太圣明了!”徐衔蝉闻言松了一口气,又拿起了一钱币,其实比起重量,一钱币的重量比碎银要重,但是她觉得,那些商家宁可收一钱币,毕竟不用纠结重量、成色。

    庞宽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

    别看徐衔蝉和徐於菟两兄妹经常互相互怼,但是两人在“陛下英明”这件事达成一致,谁也别想反驳他们。

    他觉得,就是陛下本人也没办法。

    当然他也觉得银币的推行确实有助民生。

    ……

    其实霍瑾瑜也担心一钱币、二钱币不被百姓接受,但是还是那句话,若是真要含银量达到九成,体积太小,不利于携带,若是太薄,也容易有破损,看着也不美观。

    银币在京城试推行后,虽然被百姓接受,但是面值太大,除了酒楼、绸缎、首饰店……一些开销较大的地方,普通商贩别说一天,两天能赚到五钱已经不错了。

    所以推行一钱币、二钱币势在必行。

    有了五钱币、一两币打底,一钱币、二钱币从设计到制作都比较顺利,

    推行的时候,宝源局第一批投放了十万枚一钱币、十万枚二钱币,以为可能要消耗个四五天,毕竟百姓收到消息外加观望需要一些时间消化。

    谁知道,仅仅一天,各大银号的一钱币、二钱币都兑换完了,这速度让宝源局十分吃惊,经过调查,确实是百姓兑换的,看着二十万枚挺多的,其实价值不过是三万银子,以京城百姓的体量,一日兑换完也没有压力。

    次日,京城以及周围县城都贴了告示,巡街的衙役举着告示牌,时不时提醒百姓一钱币和二钱币的价值与铜板的支付比例,如果有百姓有疑问,可以将手中的一钱币、二钱币交给衙役,由他们兑换铜板和银币。

    至于各种碎银,官府可以接受碎银支付,但是不再给百姓兑换碎银。

    为了防止有人炒币获利,官府也公布了后面几天投放各种银币的数量,若是有人敢囤币获利,他们奉陪,要多少银币有多少银币。

    随着银币投放数量达到一个天量,百姓发现无论是第一批银币,还是最近的投放银币,无论是色泽、质量、重量几乎没差别,银币的精细程度都一样,工匠就是技艺再高超,也打不到这种高强度的精细和持久,一些见多识广的人猜测朝廷应该发明了一种精密的工具,能降低工匠的失手,提高成功率。

    至于蒸汽冲压铸币机的存在仍然是工部秘密,防止有人起了坏心。

    ……

    十月,天高云淡,京城周围的秋种已经进入尾声,南方地区的晚季稻、一季稻一陆续收割,还有红薯、土豆、玉米、棉花等作物也在加紧收获。

    等到十月底,基本上各地的农事都结束了,许多闲下来的百姓开始进城务工,打点散工,攒点钱过年。

    京城繁华,加上薪资高,劳力干一天活最少有一钱银子,其他职业更不用说,造成京城的常住人口再次飙升。

    月中十五,霍瑾瑜带着人先去了麒麟研究院,看看他们的研究进度。

    让霍瑾瑜高兴的是,司利言研究出了对作物较为无害的农药,但是杀虫效果目前不知道,需要时间来验证。

    蒸汽机研究所最近在研究蒸汽发动机,光是各种计算和草稿都堆满了一间屋子。

    霍瑾瑜随手拿起褚青霞办公桌上的图纸,看着上面精细的图纸还有标注的阿拉伯数字,她有些诧异,“褚青霞,你也用上数字了?”

    “陛下用了,我们当然也要用。”褚青霞随手从笔筒中抽出一根削好的铅笔,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向霍瑾瑜炫耀道:“陛下,我们东院可比西院用的熟练。”

    陛下虽然并没有鼓励大家使用这种番邦文字,但是既然陛下都用了,他们这些近臣也不能落后,而且挺方便的,就是容易被修改。

    还有太学研究出来的铅笔,现在可受欢迎了,他们东院可是铅笔的消耗大户。

    核桃连忙点头,“陛下,师父说的没错,我们东院可比司大人那边用的熟练多了。”

    霍瑾瑜含笑点头,“确实用的熟练,司利亚要努力啊!”

    褚青霞闻言,笑的更加开心了。

    ……

    离开麒麟研究院,霍瑾瑜换了一身不明显的灰色常服,然后带着荀五他们打算微服出巡。

    可是运气不佳,才到正阳门就撞上谢少虞、宋致他们二人。

    谢少虞、宋致看到他也十分诧异,两人走到霍瑾瑜跟前,“七公子!”

    霍瑾瑜用折扇挡住脸,无奈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啪”的一声撤去折扇,“你们二人不在衙门干活,怎么出来了。”

    宋致:“陛下,这两日是我的休沐日。”

    谢少虞:“少虞也是!老师说想去万书阁逛逛,在下既然有空就陪着了。”

    宋致用折扇挡着嘴,故作神秘道:“其实谢公打算给少虞说亲的,他用我当借口逃了。”

    “哦!”霍瑾瑜挑眉表示理解。

    这理由很充分啊!

    “老师。”谢少虞一头黑线地看着宋致。

    如果可以的话,不用在他面前说。

    “咳……七公子是出来逛街的吗?”宋致低声咳嗽,打量霍瑾瑜这身低调的装扮。

    霍瑾瑜:“我想看看银币在京城的流通情况。”

    宋致一听,收起折扇,“我等也想作陪,七公子的一应吃喝,都由少虞付款,公子觉得怎么样?”

    谢少虞拱手道:“荣幸之至!”

    霍瑾瑜眉梢再次扬起,示意韩植上前。

    韩植见状,配合地拿出一个口袋,从口袋掏出四个荷包。

    即使没打开,但是听着里面清脆的撞击声,宋致和谢少虞也知道里面应该就是各种钱币了。

    “既然七公子带够了钱,我和少虞就脸皮厚一些,跟着公子混吃混喝了。”宋致从善如流地改口。

    霍瑾瑜:……

    确定甩不开他们,霍瑾瑜没说其他。

    一行人来到前门大街,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各种街市琳琅满目,有果子市、布市、粮市、珠宝首饰市、书市、客栈、酒楼……

    要看银币的流通如何,在这里逛一下就行。

    今日天高气爽,前门大街喧嚣沸腾,霍瑾瑜没看那些卖果子菜蔬的摊位,他们交易的大多是铜板。

    她走到一个书摊跟前,书摊的老板满脸热情,“客官,我这里书可多了,您想要什么,小老儿给您找找,经史子集、四书五经、京中最受欢迎的话本、游记都有……您看看,这是江舒子才出的《宣王爷三闯兰若寺,勇斗美艳妖狐》的前五卷,卖的开火了。”

    霍瑾瑜没在意,继续看其他书,忽而身边的宋致拿起那本《宣王爷》,笑眯眯道:“老板,这本书我要了,多少钱?”

    “嘿!客官既然爽快,小老二也不多言,二钱银子!您拿走,这可比书铺便宜半钱。”书摊老板喜上眉梢。

    宋致见状,看向霍瑾瑜,“七公子,您付钱,还是我付?”

    书摊老板一听是一行人,连忙看向霍瑾瑜。

    霍瑾瑜也没犹豫,示意韩植给钱。

    韩植拿出一枚二钱币递给他,书摊老板接过去,用指腹捻了捻,没有其他动作,就收入口袋里了。

    宋致语带好奇:“老板,你不仔细看一下吗?如果收到假的怎么办?”

    书摊老板闻言,打量霍瑾瑜一行人,见他们穿着看似普通,看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不过只要不是来找麻烦的,他还是乐意说几句的,“官府造的银币眼下民间可造不出来,您看看这硬度、这细致活,换成工匠刻这一枚两钱的东西,光是工费都不只两钱。”

    霍瑾瑜:“你觉得方便吗?”

    “哎哟,当然方便。”书摊老板顺手理了理有些零散的书册,“不用费劲辨别碎银子、和人拉扯,找钱也方便,大家也认,咱们小老百姓赚的还都是小钱,更方便的,喏——”

    书摊老板昂头指了指他对面的酒楼,“这些花大钱的地方才真是方便,只愿小老儿未来数钱的日子也和这酒楼老板一样方便就好了。”

    霍瑾瑜微微点头,“那就祝老板生意兴隆了。”

    书摊老板笑道:“同祝,同祝!”

    宋致见状,将手上的书递过去,“七公子,这书的内容可有意思了?您不看看?”

    “什么啊?”霍瑾瑜疑惑,转头见宋致笑的意味深长,又看了看书名,忽而福至心灵,嘴角微抽,“这书面上的‘宣王爷’不是我想的那个吧?”

    宋致忍笑,“就是公子想的那个。”

    霍瑾瑜:……

    六哥知道这事吗?

    忽而旁边的谢少虞递过来一本,“公子看这!”

    霍瑾瑜下意识低头望去……

    ——《宣王爷之风月佳期香舌缘》

    不对劲!

    是她脑子脏了吗?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不对劲。

    谢少虞似乎也察觉了,正想开口。

    就见书摊老板大惊失色,“老天爷,这东西我不是收起来了吗?一定是不小心混在一起了,公子,这书二钱银子可不行,最少要六钱银子。”

    一听这么贵,加上又是这名字,谢少虞瞬间扔在了书摊上,侧头轻咳掩饰尴尬!

    霍瑾瑜余光一瞥,能看到他泛红的耳尖。

    霍瑾瑜:……

    “哈哈哈!”宋致可不客气,笑的格外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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