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霍瑾瑜此时一头黑线,心中再次发出呐喊,六哥他知晓这些吗?
知道自己在民间的二创同人文这般火热吗?
宋致见状,则是伸手将那个《香舌缘》掏过来,“七公子,这本看着也不错。”
谢少虞:……
他担心老师会因为这本书被宣王揍死。
霍瑾瑜嘴角微抽,斜眼道:“你看上自己买,六钱银子自己付。”
她怕六哥揍她。
宋致见状,含笑看向谢少虞,“少虞。”
意思不言而喻。
谢少虞见状,眼皮微跳,“老师,这钱弟子也不敢付。”
宋致笑容微滞,前屈指敲了敲书面,纳闷道:“这书有这么可怕吗?老板,这种书卖的怎么样?六钱银子可不少,就不能便宜点,五钱行吗?”
书摊老板见状,笑容更加谄媚了,“这话本很受欢迎,一般没有门路都找不到,要不是小老儿一时糊涂,将书摆出来了,您可就找不到了,这可是最后一本。”
“哦?最后一本?老板,你还有其他类似的吗?”宋致来了兴致。
他知晓这些路边书摊有时候有的东西可比大书铺还要精彩,毕竟他们风险小,书铺有个铺子在那里,不敢乱折腾。
今日若不是凑巧翻到,别说这本《香舌缘》,就是那本《宣王爷三闯兰若寺》也难找到。
霍瑾瑜用折扇遮住嘴角,轻声道:“宋师兄,悠着点。”
她都不敢玩这么大,六哥最近难道惹他了。
“呃……老爷,你这本确切要吗?”书摊老板小心试探道。
“五钱就要,你若是有其他类似的书,我也买了。”宋致笑眯眯道。
书摊老板闻言,面上有些开心,又有些纠结,“老爷,您是只要宣王爷的,还是只要这种话本。”
这种带颜色的话本都是暗地里出售的,今日不小心露出来,他心中也有些忐忑,不过看这位老爷是真感兴趣,他当然高兴了。
宋致闻言,用折扇戳了戳另外一本《宣王爷三闯兰若寺》,“在下对宣王的事迹仰慕已久,之前没见过这些,当然只选择‘宣王爷’了。”
书摊老板顿时有些失望,“这位老爷,这种话本还有一本《风月乱》,不过您看看,我这摊位上还有其他话本。”
他一边说,一边给宋致又捡出几本书,“您看这本《宣王拳打六王》、《朱玉计》、《宣王爷之北地胭脂》、《宣王爷四降夜叉》这些都是讲宣王殿下游历民间发生的事情。”
“行行,都给我收起来,给个好价格,以后买书还找你。”宋致将折扇收起来,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看了看开头,“确实是写宣王的,七公子,您不喜欢这种,可以买其他的,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霍瑾瑜犹豫了一下,偏头轻咳一声,“老板,也给我将这些都挑一份。”
“好嘞!”书摊老板顿时喜笑颜开,没想到今天有了大生意。
霍瑾瑜看着宋致笑的好似狡猾的狐狸,眸光微转,温声道:“老板,不知你可知宣王的挚友宋致,这里面有讲他的吗?”
宋致:……
“宋致,当然,百姓都知道宋大人是宣王爷的左膀右臂,宣王爷受苦受难时,都是要宋大人捞的……”书摊老板已经将所有书册都打包好了,“这位公子,您要的一共十本,四本二钱,剩下六本都给您算三钱,一共二两六钱。”
“韩植给钱。”霍瑾瑜吩咐道。
韩植闻言,当即数出两枚一两币、一枚五钱币、一枚一钱币递给书摊老板。
书摊老板接过钱币时,笑的牙豁子都出来了,尤其看一两币的眼神,简直比看媳妇都黏腻。
霍瑾瑜见他笑的开心,她也不禁笑了,“老板,你今日收了多少一两币啊?”
“嘿嘿,加上客官这两枚,今日三枚了。”书摊老板得意地伸出三根手指,“你看这银币,多闪多亮,都能照出人了,我家儿子年底要成亲,到时候几十枚银币一搭,啧啧……到时候左邻右舍的哈喇子都能流下来。”
“嚯……老板要娶儿媳妇了,既然这样,这套《刘安子》也给我包了。”宋致笑道。
“多谢老爷,也祝老爷顺风顺水,心想事成。”书摊老板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加上这套《刘安子》一共五两一钱,老爷给五两就行了。”
宋致掏出怀里的荷包,数出五枚一两币。
五枚银币堆叠一起,放入书摊老板手中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听的人心情舒畅。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书摊老板合不拢嘴道。
“少虞,拿着。”宋致将荷包收起来,示意谢少虞将书带着。
他带着徒弟出来,总不能让他这个师父带着这么多书吧。
谢少虞:……
旁边一名侍卫见状,开口道:“宋先生,要不我拿着吧。”
“那不行,他是我徒弟,帮我拿东西,又不委屈他,你说呢,少虞。”宋致笑呵呵道。
“老师说得对。”谢少虞心中叹气,含笑接过书。
霍瑾瑜见状,安慰道:“师侄,你若是想欺师灭祖。诺……你手中那些就是证据。”
谢少虞呆住,下意识看了看手中的书,抬头正好对上宋致警告的眼神。
谢少虞嘴角微抽。
陛下不过是开玩笑,老师务需这般配合陛下。
书摊老板听到这话,一头雾水,“几位公子、老爷,小老儿做的可是本分生意,你们不会是官府的吧。”
他越看,越觉得面前这群人官家气势很足,想起之前他们问的问题,书摊老板额头开始冒出冷汗。
众人:……
都卖这种书了,还说自己本分生意。
“老板别怕,我们就是家里管的严,这些书平时见不到。”谢少虞轻声宽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书摊老板嘴上应着,心里想着歇两天,或者明日换个地方摆摊,看看形势。
“老板,祝你以后生意兴隆。”霍瑾瑜含笑告别书摊老板。
书摊老板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的气势,心中揣摩霍瑾瑜他们的身份。
可以确定,这群人不是普通人家,和平日见到的富家子弟也不像,比他们的气势要足。
书摊老板纠结了一番后,托了托手中的钱袋重量,轻轻打开,看到里面的碎银、铜板、银白的五钱币、一两币,黄褐色的一钱币、二钱币,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嘴里情不自禁哼出小曲。
……
众人逛了一圈,看时辰快到午时了,就近找了一家酒楼,一行人包了一间大厢房。
等待店小二上菜时,霍瑾瑜拿出之前买的话本看了看,翻了两三页,摇头叹息道:“这书写的也忒差了,感觉就是将六哥的名字套上了,不讲实际。”
世人都知道宣王瘸了一条腿,可是这本《宣王擒妖记》中宣王不仅腿没瘸,人也成了二八少年。
她家六哥二八年华时,可没有这闲工夫游历民间。
宋致见状,在自己那份书中挑出这本书,翻了两页,点头道:“公子说的没错,这本书写的不行。这本江舒子写的“三入兰若寺”挺不错的,公子可以看看。”
霍瑾瑜将书放到桌上,“算了,我就是看个新鲜。”
她目光扫过宋致那摞书,想起宋致买的那两本带颜色话本,屈指敲了桌子,“宋师兄,你这些书是打算自己看,还是要送人?”
“公子是自己看还是送人?”宋致放下手中的书,同样反问道。
霍瑾瑜闻言勾唇一笑,“当然是送人,宋师兄若是打算也送的话,我让御医随时待命。”
“……公子这般不看好我。”宋致双眸微眯,眼角泛出细密的褶皱,“我听书摊老板说,这些话本中我也有很大的戏份,和挚友一起分享,难道不行吗?”
霍瑾瑜端茶抿了一口,“你知道我担心的是哪个,你送人之前,最好先看了内容,小心自己也丢脸。”
她虽然没看过多少古代话本,但是上辈子冲浪时,也看过不少分享,古人虽然“古”,但是有时尺度和脑洞比现代人都大,她真担心宋致与宣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谢少虞就见老师笑容微滞,看来是听进去了。
“咳……多谢公子提醒。”宋致笑容微敛,决定回去看一下。
过了一会儿,三名店小二将酒菜端上。
半个时辰后,众人用完午膳,店掌柜上来结账。
老掌柜乐呵呵道:“几位客官,一共十一两三钱。”
其实还有一些零头,不过掌柜没说,这种阵仗的富贵人家出来吃饭身上多半没带铜板,而且人家都吃了十一两的东西,那十几个铜板不值得计较。
趁韩植拿钱的功夫,霍瑾瑜问道:“老人家,你这里银币、碎银都收吗?”
老掌柜满脸堆笑:“当然,开门做生意,只要是钱都收。”
韩植将十一枚一两币、三枚一钱币放到桌上。
老掌柜见他们给的是新币,脸上笑容就更深了。
谢少虞见状,好奇道:“掌柜,这些时日来往酒楼的客人有多少是给银币的?”
“一半一半吧,等到明年可能九成客人都会用银币付了。”老掌柜笑道。
宋致:“老人家为何如此肯定?”
老掌柜闻言,粗糙的大手捏起一枚银币向宋致展示,“这位老爷也用银币,也知道它有多方便,不用费劲鉴别真伪、质地,脏了轻轻一擦就行。”
虽然民间的银号也仿照朝廷弄过银币,但是和朝廷的品质压根没法比较,在很长时间内,无需担忧有劣币出现。
“大家都知道它的好处,自然会改变。咱们京城的人更是愿意跟着陛下的旨意走,我觉得不用等到明年,今年年底大家都会用银币了。”老掌柜说道。
明年又恰逢春闱,各地进京赶考的举子蜂拥而至,更有利于银币的推广。
“多谢老掌柜解惑!”霍瑾瑜淡笑感谢。
……
下楼路过柜台时,霍瑾瑜站在楼梯旁看了一会儿,发现果然如老掌柜的说的那样,许多人都给了银币,也有人用碎银、银两支付,不过要银币当找零。老掌柜也不拒绝,用银秤秤了重量,然后给客人银币……
霍瑾瑜上前,“老人家好忙啊!”
有三个伙计在那里忙碌,老掌柜虽然忙,但是还是愿意和霍瑾瑜这样穿着富贵的大主顾聊两句,他们这些酒楼做的就是回头客生意。
“现下大家用银币,比以前松快多了,以前吃饭的时候,老头我可空不出手。”老掌柜大手在盒子里不断来回,将各种碎银、银币整理好。
心里想着,明日要让木匠打个新钱盒,能分门别类的那种。
“在下没想到老人家也允许客人换钱?”霍瑾瑜笑道。
老掌柜闻言摆摆手,“出门做生意,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客官们嫌自己兑换银币麻烦,我这酒楼的银钱多,比他们方便多了。”
再说也不是他一家这样干,其他酒楼、客栈也有。
霍瑾瑜点了点头,见结账的人多了,也就不打扰老掌柜,带着人离开了。
……
出了酒楼,霍瑾瑜看了看天色,不打算继续逛了,她要回去批改奏折。
宋致、谢少虞将人送上马车,目送霍瑾瑜的队伍往宫城方向行进。
等看不到马车的影子,宋致撑开折扇,缓缓摇了两下,“少虞,咱们继续去万书楼。”
谢少虞托了托手中的书,“老师,这些书要怎么办?”
陛下走了,也就蹭不上他的马车,东西就要他来拿。
尤其这些还不是普通内容的书,他都担心包裹散了,里面的书如果露出来,如果没人看到还好,如果遇到同僚朋友,他这张脸可以不用要了。
“你拿着,难道要我这个老师拿着。”宋致晃着折扇悠哉悠哉地走着。
谢少虞正好开口,忽而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顿觉怀里的包袱成了烫手山芋。
他不会要被自家老师害死吧。
……
“宋致!你在这里干嘛!”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将宋致的动作冻住,他僵硬地回头,就看到斜对面十字路头迎面走来的宣王,立马跨步挡在谢少虞面前。
谢少虞见状,不动声色地将包袱藏到后面。
宣王没注意两人的动作,大步走过来,“我听说小七与你们一起出来了,小七呢?”
宋致收拢折扇,指了指宫城方向,“七公子刚刚离开,你若是有急事,应该能追上。”
谢少虞揖礼。
“无碍。既然小七走了,明日我再进宫找他。”宣王看见旁边的谢少虞,问道:“小七与你们去干什么了?”
谢少虞:“七公子微服出巡,想要看看银币在京城的流通,恰巧遇到了我与老师,我们就一起逛了。”
“你手中拎的是什么?”宣王发现谢少虞似乎有遮掩包袱的意味,让他好奇里面的东西。
“书……老师买的书!”谢少虞目光有些游移,语气坚定道。
宋致:……
语气不需要这般用力,他这个当师父的,难道还能将“脏水”泼到他身上。
如果霍瑾瑜知道他的心声,只会回应三个字“不一定”。
“哦。书啊!”宣王闻言,也没有继续深究。
之后宋致给宣王简单说了一下他们今日的经历,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一路顺顺利利,也没有不长眼的纨绔子弟出来捣乱。
……
傍晚申时,天空下起了细雨,细雨如丝如线,将天空都织成了灰白色。
霍瑾瑜站在乾清宫檐下欣赏天空的细雨,拿起一枚银白的银币,看着比天空还亮。
“陛下!”韩植撑着伞小跑过来。
霍瑾瑜见他回来,笑问道:“小舅舅的伤如何了?”
韩植将伞递给身边的内侍,擦了擦脸上的雨滴,给霍瑾瑜行了礼,笑着道:“南宁侯的身子彻底养好了,南宁侯说感谢陛下送的话本,他很喜欢。”
霍瑾瑜走进殿,“他喜欢就行,下一次你去问小舅舅,他若是喜欢这些话本,朕让人编写与他相关的。”
“陛下,奴才觉得南宁侯应该不喜欢。”韩植忍笑道。
南宁侯与陛下一样,喜欢看别人的乐子,但是不喜欢自己的乐子。
再说宣王能有这么多相关话本,还是因为他的那些经历以及陛下以前在京中给他造势,百姓喜欢听他的事,对于南宁侯,百姓多半不会感兴趣。
……
虢国公府,前院正厅。
屋外细雨蒙蒙,屋内安静无声。
邓盟眉间紧锁,饮茶思索,时而头疼地看着西华伯。
他送走宫中的韩植公公后,没等他欣赏陛下亲自给他挑选的宣王话本,西华伯上门了。
一开始他以为这人登门是来探病的。
经过交谈,谁知道西华伯是来找“麻烦”,为他的三女儿宫秀媛说亲的。
他大哥有两个儿子,长子邓天鹏去年已经成亲,还剩一个邓天鹰。
西华伯就是看上了邓天鹰了。
而且这西华伯直接耍无赖,说如果他们虢国公府不愿意,就让宫秀媛进宫为妃祸害陛下。
邓盟真想喊一名大夫给西华伯看看脑子。
“西华伯。”邓盟叹了一口气,“虢国公府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天鹰那孩子人如其名,就是一头倔鹰,旁人越是逼他,他反而越抗拒,我也不好逼他。”
西华伯:“我家秀媛说,只要你们虢国公府同意了,怎么熬鹰是她的活。”
说话时,西华伯一脸自得。
这才是将门虎女改说的话。
邓盟嘴角微抽,反问道:“刚刚你不是说,你家闺女若是嫁不了天鹰,就进宫吗?”
西华伯闻言,一拍桌子,“对,反正秀媛她也不挑。”
“……”邓盟一时不知道如何评价。
说一个未婚姑娘厚脸皮有些过分了。
但是他有想不出其他词。
“你让我与家父谈谈,这是我做不了主。”邓盟扶额头疼道。
西华伯见状,语重心长道:“南宁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家闺女脾气不好,就会识些字,若是进了宫,她肯定会把陛下烦死……哎哟喂!我就这一个闺女,秀媛她心眼直,若是在宫里出了事,我不活了——”
邓盟嘴角狠抽,明明知道西华伯是演戏,但是他说的确实有可能发生。
……
门口,下学的邓明杰、邓书蝶扒着门框偷摸看着里面的动静。
邓明杰仰头道:“姐姐,咱们要不要告诉二哥?”
邓书蝶:“说什么,难不成爹爹、祖父还能将二哥卖了?”
“不能吗?”邓明杰歪头疑惑。
他觉得爹爹和西华伯暗地里讨论这些,就有想“卖”人的想法,二哥可疼他们了,经常给他们买好吃的。
邓书蝶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咱们给二哥送一封鸡毛信。”
鸡毛信还是陛下教他们的,在信封上沾一根鸡毛代表十万火急。
……
傍晚时刻,第一军事学院夫子宿舍中,结束一天训练的邓天鹰就收到了邓书蝶的鸡毛信。
邓天鹰一开始以为是两个小孩闹着玩,拆开信看完内容后,当即就笑不出来。
在天快黑透的时候回到了虢国公府。
……
当然邓书蝶、邓明杰也没有厚此薄彼,也给霍瑾瑜送了鸡毛信。
宫中内侍拿到手时,霍瑾瑜正在忙,韩植见是邓书蝶、邓明杰他们的信,以为是小孩的玩闹,就暂时放到一旁了。
等霍瑾瑜暂时忙完,已经是戌时正了。
霍瑾瑜不断活动有些酸硬的脖子,听说邓书蝶给她送了鸡毛信,饶有兴致道:“给朕看看他们最近在忙什么?”
韩植拆开鸡毛信,检查了信纸,确认无误后,递给霍瑾瑜。
信纸上也就十几个字,一眼也就扫完了。
不过霍瑾瑜看完,精神当即就不好了。
“陛下?”韩植见霍瑾瑜面色怪异,轻声喊道。
檀菱也紧张地看着她,“陛下?你怎么了?奴婢要去喊御医吗?”
霍瑾瑜嘴角微抽,“韩植,檀菱,蝶儿、杰儿他们说西华伯向小舅舅逼婚,如果西华伯的闺女不能嫁给天鹰,就让她进宫。”
她与邓天鹰无论外貌、性子、性别都不一样,怎么能一起选?
“啊?”韩植、檀菱齐齐傻眼。
韩植:“陛下,那怎么办?”
“怎么办?”霍瑾瑜将信放到桌上,靠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声,“当然是凉拌了!反正朕是皇帝,西华伯想送女进宫,也要朕答应。”
她不会开这个口子的。
韩植闻言笑道:“依奴才看,陛下也许很快就能吃上虢国公府的喜酒了。”
不管西华伯和虢国公府的亲事成与不成,邓天鹰的婚事都要尽快定下来了。
想起邓天鹰比陛下只大一两岁,他们陛下未来不知道如何解决婚姻大事。
随着陛下年龄渐长,长公主与朝臣们只会越催越紧。
想到此,韩植心中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陛下有雄才伟略,又体恤百姓,为什么老天爷就不给她一个男儿身,这样的话,何必被如此逼婚。
……
次日上朝,霍瑾瑜与众朝臣说了京城银币的流通情况,并且打算除了银币,再发行一款金币,只有一两重,主要用于海贸。
众臣对此也没有异议,这段时间京城因为银币发生的改变,大家都清楚。
他们确认,无论金币还是银币,他们景朝的钱币都无可替代的。
此次朝堂会议,除了说了银币,还有各地的水利工程进度、广州造船厂下半年的生产进度……
在朝会快要结束时,有御史参奏直隶武安伯与丰城侯争地械斗,造成三十四名佃户死亡。
对于地方勋贵争田这事,群臣也不稀奇。
土地是根治在老百姓心中的底气,这点勋贵也一样,他们巴不得将全天下的土地都圈在自己名下,往日也有因为争田造成人员伤亡的,可是没有这么严重。
发生这事,对于武安伯和丰城侯肯定要惩罚的,但是日后如何来规避此事就成了难题。
霍瑾瑜淡淡扫视殿内众臣。
这些人觉得难办,是因为田地这事牵扯到大部分人自身的利益,哪有那么多无私的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为百姓做主。
现下她推行“士绅一体纳粮纳税”,不知道现下朝中有多少人支持。
现下她的赋税改革才走了第一步,还没到“摊丁入亩”,现下还不急。
不能急!
霍瑾瑜沉声道:“众卿若是有良策能预防此类事情发生,尽可献言,不拘身份。”
殿中百官躬身道:“臣等遵旨!”
起身时,谢少虞不经意抬头瞥到陛下唇角还未消散的轻微蔑笑,眉心微蹙。
等到散朝后,宋致看到谢少虞面上似乎带着纠结,问道:“怎么了?”
“陛下不怎么高兴。”谢少虞轻声道。
似乎对他们还有些不满。
多半是因为御史最后上奏的争田之事。
宋致见身边无人,叹息道:“因为陛下知道解决这事难啊!”
最难的是陛下可能知道如何解决,但是无法实行。
谢少虞抿了抿唇,“若是陛下想将达官显贵手中的田地收回归于万民有些难!”
就是先皇也只在起义的时候,拿前朝勋贵的田分给百姓。
想要勋贵自愿割肉哺育百姓,简直是痴心妄想。
宋致却轻笑出声,“少虞,陛下乃天下之主!”
第92章
天下之主!
这是天下共识,所以许多事对于臣子可能难做,但是陛下若是想做,其他人也难以拦他。
宋致:“咱们陛下看着比先皇好说话,有时候他的手法可比先皇还要凌厉。”
之前陛下曾经想将税赋改革一股脑推到“摊丁入亩”,后来群臣劝回来了,对新赋税制度抗拒也没那么深,毕竟比起“摊丁入亩”,现下实行的税赋政策还算能接受。
这应该算是陛下所说的“折中”,屋子太暗,如果一开始建议开窗,会有许多守旧的人不愿意,可是当主张掀屋顶时,大家就对开窗没意见了。
先皇留下的异姓藩王不是在陛下手中控制就是忠于陛下,地方士绅的权利没有那么大。
他觉得陛下应该没有那么多耐心。
“凌厉又如何,刚才老师说了,陛下乃天下之主。”谢少虞淡然道。
宋致含笑点头,“没错,我等臣子只需要尽自己本分就行。”
说完,他抬脚往前走。
臣子就是为民做事,为君做事,可惜这两条朝中许多人无法两全,有的人甚至一点不占,只会为己做事。
谢少虞起步跟上:“也要急陛下之所急。”
跨步行走的宋致停住脚步,扭头看了看他,挑了挑眉,“那老师拭目以待!你若是被朝臣打了,我这身胳膊腿还能给你挡两招。”
“……”谢少虞看着宋致离开的背景,躬身揖礼:“多谢老师。”
……
之后两三日,朝臣的折子陆续送上来,
大多还是老生常谈,高喊“减赋税轻徭役”,但是说到具体策略,却是隔靴搔痒。
也有提议重罚武安伯、丰城侯……
有激进的臣子提议不如将武安伯、丰城侯名下的庄田分给当地的百姓,这样才能给其他地方勋贵士绅震慑。
虽然霍瑾瑜也觉得这做法听起来挺痛快的,但是她不想只处置了两个勋贵就结束了这次事件,若是现在不变,以后肯定还会有更恶劣的事情发生。
看到谢少虞的折子后,霍瑾瑜将人宣进宫。
霍瑾瑜让对方坐下,晃了晃手中的折子,“谢少虞,你确定要与朕闯一下吗?”
谢少虞勾唇浅笑,“陛下都不怕,臣有何惧?”
霍瑾瑜:“推行摊丁入亩政策,如果一个不小心,你可能会身败名裂。”
推行摊丁入亩,最大的阻碍不是百姓,而是士绅阶级,这又是一群最会发声的群体。
谢少虞眉眼清亮,淡然道:“臣相信陛下不会抛弃臣的。”
霍瑾瑜闻言,翻看手中的册子,垂眸笑了笑,“你放心,他们若是将你骂的狠了,朕会继续祭出杀招。”
“士绅一体纳粮纳税”她不想拖太久。
谢少虞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看来“摊丁入亩”不是终途,后面陛下还有其他打算。
竖日,霍瑾瑜命谢少虞为直隶巡抚,第二天,谢少虞带领几名都察院的御史和户部官员去了直隶。
此时多数官员以为谢少虞去直隶,是为了处理武安伯、丰成侯的事情。
……
在谢少虞离开当天,宋致去了宣王府。
宣王看到他,疑惑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宋致冲他眨了眨眼,笑眯眯地拿出一摞书推到宣王面前,“当然是来与殿下您分享好东西,一起欣赏您在民间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上首的宣王眯了眯眼,宋致这做派有些和前段时间的邓盟相似,他心中顿时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见宋致仍然一副看热闹的神态,嘴角蓦地勾起,“宋致,你来晚了,这招南宁侯已经用过,不就是民间一些关于本王的话本,少见多怪。”
“……南宁侯用过?”宋致诧异。
不应该是陛下吗?
宣王淡淡道:“是的。我让人查过,是陛下赐的。”
还是小七贴心,没拿这东西来刺激他。
“……原来陛下是给他的。”宋致面带失落。
宣王看他的表情,不解道:“难道你以为陛下与你一样幼稚,也是给我的?”
宋致闻言反问道:“难道不是吗?就算陛下这样干,你又能说什么?”
再说陛下给了邓盟,怎么宣王不介意,他都没给其他人看。
“……”宣王被这话噎的脸色乌黑,大手拨拉着桌上的书册,“宋致,你说得对,陛下想要做什么,我是管不了,但是你……”
话说到一半消失,不是宣王词穷了,而是两本书的出现让现场气氛变得诡异。
宣王看着桌上的《宣王爷之风月佳期香舌缘》,还有另外一本书,虽然没有这本书香艳的名字,但是封面让人不忍直视的艳情图片,不难猜它的内容。
“宋致……”他轻轻吐出这个名字,额头青筋直跳,他就说,宋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想找死吗?”
“……宣王殿下,您知道的,微臣拿着东西,就是不想活了。”宋致撑开折扇,怡然自得地晃着,唉声叹气道:“我那命苦的弟子去了直隶当巡抚,哎哟,与其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如死在殿下您手里算了。”
谢少虞此次去直隶压力大,他虽然没心没肺,但是自己的弟子还是担心的,再说谢少虞若是出了事,未来谁给他养老。
直隶距离京城近,士绅地主背后都有大背景,所以不好收拾啊。
他不舒服,他惹不起陛下,宣王的胡须还能拔一两根的。
“……”宣王绷着脸,眼神黑漆漆地看着他“号丧”。
谢少虞若是出了事,多半是被宋致给诅咒的。
一时间,正厅的空气变得有些压抑,奴仆丫鬟默默缩着头,不敢抬头看宣王、宋致。
就连王府长史也静静躲在角落里,等候宣王爆发。
“啪”的一声,瓷器在地面碎裂,厅内众人身子一震。
“宋致——”宣王发出一声爆吼!
宋致一下子窜起,面上一副惊慌之相,“宣王打人了——”
众人就看到两个身影接连跑了出去,在院中你追我赶。
宋致是文臣,宣王瘸了一条腿,两人的速度看着半斤八两。
一名面相机灵的小厮子凑到王府长史跟前,小声问道:“长史,咱们要不要帮王爷。”
毕竟在自家王府,总不能让王爷吃亏。
长史斜了他一眼,“显着你了,你想宋大人与王爷决裂,可以上前堵一下。”
“可是……”小厮指着院中,“王爷和宋大人已经动手了。”
“嗯?”长史扭头,就看到宣王一拳砸到宋致的下巴上,宋致的嘴角当即就红了,宋致当即也回了一拳,宣王的眼窝青了。
“王爷!宋大人!可使不得!”长史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前。
其他人见状,也上去拉架。
……
一个时辰后,此次打架的双方都被宣进宫。
其他人也知道宣王与宋致又决裂了,两人还闹到了御前。
大家好奇,两人之间又因为什么事动手了。
邓盟也让人打探了一番,得知因为宋致也送了宣王一堆他的话本,所以被宣王给揍了。
邓盟皱着眉,“不对啊,这事我才干过。”
手下也不解,“可能宋大人干了其他事?”
邓盟:“以宋致的脾性,有很大可能。”
后来事情原委都从宣王府传出来,邓盟才知道宋致送到话本里原来添了一些其他东西,嘴角微抽,“自己上赶着找打,救不了!”
手下:“现下事情传到了民间,许多书摊、书铺暂时也不敢卖相关书籍了的,担心被找麻烦。”
“……”邓盟怀疑宣王揍人就是让民间关于他的话本别那么泛滥。
只是,次日上朝时,霍瑾瑜以宣王伤人为由,将其赶回封地。
朝廷百官觉得陛下此时的动作有些耐人寻味。
这不算惩罚,倒像是指使宣王回江浙地区干一些重要的事情。
京城其他想要回封地的藩王可不要觉得自己伤人后,也有这样的惩罚。
昭王也是这样想的,他虽然很想回封地,但是他确定,自己真做了和宣王一样的事,他多半不会被赶回封地,而是受到其他惩罚。
……
冬至过后,京城的天气变的越发寒冷。
霍瑾瑜也正式向全国颁布诏令,宣布从今往后,全国都将实施“摊丁入亩”制度。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撼。
六部尚书没想到霍瑾瑜没与他们商议,就知道推行了这个政策,陛下知不知道,若是出了问题,可是会引起天下动荡。
“丁税”的存在真是自古以来。
过去“丁税”是按照人头来收的,大头基本上都是百姓负担。
现下推行“摊丁入亩”,征收的税赋和土地面积挂钩,底层百姓是轻松了,但是相当于富户帮穷人交税了,士绅阶层可是会十分不满。
霍瑾瑜当然知道,若是与他们商议,恐怕又要磨磨蹭蹭,官员估计又要试点推行,可是她没有那个耐心。
有功名者享有免税、免徭役的特权,这也是她虽然鼓励教育,但是每届科举录取的人数都不敢太多,因为有功名后,不止社会地位上升,还有实打实的特权。
不止有功名傍身的人,朝廷官员的特权尤甚,他们可凭自身免税权限萌庇他人,使其获得免税之益,并能以此为交换条件,从中获取利益。
造成的结果就是普通百姓的负担愈发重。
现下大家知道霍瑾瑜为什么之前封谢少虞为直隶巡抚,即使因为直隶乃京畿重地,想要推行政策,这里是第一站,若是这里出现问题,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有人想起之前被陛下赶回封地的宣王,心中大呼不妙。
宣王的封地在江南,江浙一带富庶多士绅,宣王一向深受陛下信任,之前清理全国田地侵吞兼并时,就是宣王下民间,这次若说宣王没事干,怕不是将他们当傻子耍。
霍瑾瑜在决定改革时,就不奢望一开始听到民间的颂扬声,肯定会有许多人反对,尤其那些利益受损的士绅。
果然在诏令公布的第一个月,直隶那边就出了事,一百多名年纪大的百姓堵住了直隶衙门,顶着大雪坐在衙门口,大骂谢少虞,让他滚回京城,不要祸害直隶。
许多人仅仅一身夹草的破衣,又是老者,别说一天,仅仅半天,就有三十老人被冻晕,身边人也不管他们,任由他们倒在冰冷的府衙门前。
府衙只能派人将他们搬走,给他们找大夫,不能真任由他们冻死在衙门口。
谁知道带走了一批,又来一批。
衙役看着冻得脸色发青、发黑的老佃户们,都跪下了,“诸位爷爷奶奶,求你们回去吧,朝廷公布的政策是为了你们好,天太冷,如果没了命,就什么都没了。”
冷风夹杂着风雪模糊了双方的视线。
寒风的百姓冻得瑟瑟发抖。
……
“不行!那个官不走,我们也不走!”
“对,他们是想让我们没活路。”
“老爷为了省钱,都打算辞退我们一家人,我们本身没地,还不如死在这里,让老天爷看看,让他为我们讨个公道。”
“朝廷想给我们减轻负担,应该不要赋税,搞个摊丁入亩有什么用?”
……
府衙里,谢少虞站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面无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一身灰衣劲装男子跑到他跟前,小声道:“大人,人查清了。外面那群人是永平府的大户孙家和李家雇的,一人一天二两银子,冻死了有二十两补偿,并且免佃户三年租金。”
谢少虞略薄的嘴唇扯起嘲讽的弧度,“真是大方,三年免租!”
说不定在外面那群百姓心里,这两家大户确实大方,百姓自认为蝼蚁,尤其对于一些年长的百姓,能用自己一条命挣到这么多钱,真是值了。
灰衣男子:“人手都准备好了,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就可以将李家、孙家拿下。”
“将李家、孙家的男丁都请来这里,既然是他们请的,主人家不能不现身。”谢少虞低沉着声道。
灰衣男子闻言,两手抱拳,兴奋道:“属下遵命!”
……
直隶的士绅没想到谢少虞居然将给永平府李家、孙家的六岁以上的男丁都押到直隶府衙门前,与那群佃户一起冻着。
为了让佃户能坚持久一些,谢少虞让人给这群佃户送了棉衣。
一开始这群百姓不愿意,后来谢少虞许诺,若是配合,就让李家、孙家他们给他们二十两银子。
佃户们:……
他们的买命钱才二十两,这个官老爷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个数字,多半是查清了,既然孙家、李家的人都抓来了,说明是伏法了。
现在不用死,还有钱拿,他们当然愿意。
又惊又怕又冷的孙家、李家男丁们:……
这个直隶巡抚不曾和他们商议过,他们没同意。
谢少虞见堵在衙门口的百姓配合,让人给他们熬了姜汤,同时升起火盆,让五名府吏开始现场审问,记录口供。
……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家里种多少地……”
“……老头叫孙老旺,我有两个儿子,大旺、二旺,今年四十二了,以前家里有地,后来老伴生病,地都卖了……官老爷,除了二十两,俺们那二两银子也有吧。”
“有有有,有巡抚大人在,还能缺了你……”
……”……五十六岁了,没地,种的东西缴完租和税后,也就没啥能吃到了……”
“……五十二岁,李老爷说,如果这次巡抚老爷走了,就能免三年租,到时候攒了钱,我儿子就能娶媳妇了……”
“……六十五……嘿嘿,有什么可怕的,一条贱命能卖二十两,可值了,旁人还抢不到呢,我年纪大,旁人不敢和我抢。”
……
围观百姓听着这群穷困老人的言语,看着他们不知道如何评价。
指责他们与朝廷对着干、知法犯法吗?
可是这群老人又有什么可以选择的路吗?
若是他们在这群人的位置,反正两脚都快踏入棺材,他们也会这样做吧。
……
孙家、李家的男丁们以为谢少虞问完那群刁民后,就轮到他们了。
谁知道谢少虞让那群老佃户画押后,哄着佃户回去之后,就将他们晾在府衙门口,任由他们被风雪摧残。
即使他们求饶,谢少虞也不曾改变。
孙家、李家赶来的女眷见求饶不行,送衣服也不让,只能命人放了许多火盆,弄了挡风帐,让站在门口的人不那么冷。
原以为天黑时,谢少虞应该就松口了,可是仍然不见改口,眼看着寒风暴雪又起,心疼的女眷们躲在角落里不断哭嚎,大呼谢少虞残忍无情。
谢少虞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原先他打算到傍晚时就松口,可是见府衙门口堆了那么多火盆。
为了不让孙家、李家的男丁浪费,只能辛苦他们在外面再冻一个时辰了。
一直到深夜亥时,谢少虞才吩咐孙家、李家的男丁回去,不过将两家的家主留下了。
孙老爷、李老爷一开始以为谢少虞要拿他们杀鸡儆猴,听闻是让他们出钱,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们之间因为分摊不均又很快吵了起来。
谢少虞坐在上首,端着热茶,看着下方两人争吵。
等到两人停下来,他平静道:“如果你们不好分,每人出二千八百四十两。”
来闹事的老人一共一百四十二人,两人都别推辞了,都出了。
孙老爷:……
李老爷:……
这位京城来的钦差老爷看着光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原来也是个狠角色。
两人对视一眼,最终咬了咬牙,齐齐对谢少虞躬身一拜,“大人这样说了,草民遵从。”
心头下决定,回去后一定不会让谢少虞好过。
……
次日,城中又传起谢少虞贪污受贿,威逼折磨孙、李两家老爷,侵占孙、谢两家的财产。
谢少虞也不关心,让人将银子给了前来要银子的佃户,吩咐手下人继续推行“摊丁入亩”。
对于士绅们送上的美人、宅子、珠宝金银、古董书画,一概不理……
直隶的士绅没想到谢少虞软硬不吃,亏他还是谢公的外孙,一点也不为谢家着想,虽说谢家是官身,但是说不定陛下什么时候就将注意打到他们身上了,现在不应该与他们联合一起抗衡吗?
至于霍瑾瑜那边,收到许多关于谢少虞的弹劾,其实不止有他,过往她派到外地的顾问处学士都多多少少都有人弹劾,米开城、徐於菟、郎鸿晖、万鸿飞……连廖修远这种已经回京的官员都有。
当然不止有弹劾,还有配套的各种流言抹黑。
霍瑾瑜挑了挑眉:……
啧啧!这群人太敏感了,难道他们觉得凭这几个弹劾,就能谢少虞他们停手,或者让她放弃?
这样做的结果,只会让她更加坚定信心。
她有些纳闷,怎么没有对她的谣言啊,这样她也好顺势收拾人啊。
谢少虞、米开城都是顾问处出去的,在天下人眼里是根正苗红的天子门生。
“摊丁入亩”也是她要推行的国策,谢少虞也是听从她吩咐。
只能说,现在霍瑾瑜对于自己的名望认知还有些不清楚,若是那些人真敢往她身上泼脏水,百姓不会放过他们,所以他们只能旁敲侧击地从谢少虞他们入手。
与直隶相比,宣王那边的热闹也不少,即使江南士绅知道宣王此次回江南,多半是接到陛下的旨意,但是还是想反抗一下,毕竟江浙地区远离京城,俗话说“天高皇帝远”,他们江南文风鼎盛,声量高,宣王虽然受陛下信任,也是藩王,应该对一些事情有忌惮。
“摊丁入亩”政策在江南地区推行后,一些地方出现民众抗议,还有不少文人写大字报批判、谴责宣王不顾民意,想要逼民造反,威胁朝廷统治。
宣王面对这些汹涌舆情后,直接让人打了一副棺材放在王府门口,表示即使他死了,“摊丁入亩”的政策还是要实行。
江南士绅还发现,这些舆情不仅没有阻止宣王的脚步,还让他加快速度,动作更为犀利,一点情面都不留,遇到抗议直接武力镇压。
江南士绅:……
麻了!麻了!宣王这般大动作,就不怕皇帝忌惮吗?
宣王表示,他回来时,小七就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利,别说一群士绅,就是官绅也不怕。
士绅们见状,就去找长公主、康王求救,让长公主、康王管管宣王。
长公主实在嫌吵,就收拾行李,去京城了,只留下一句话,“一切遵从陛下的指示!”
至于康王,他自己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他又不是愚蠢之人,“摊丁入亩”明显对百姓、对景朝的统治有利,他是皇帝也会选择这个。
而且,他觉得那群人对他与宣王的关系认知错误。
虽然他们是一个爹,但是不是一个娘,就算宣王瘸了一条腿,他也不敢去踹宣王那条好腿。
弄到最后甚至江南这边的速度还比直隶那边快,为此宣王向谢少虞发去了嘲讽!
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年龄和身份。
谢少虞:……
谢少虞默默将信件收起来,打算回京后,向陛下和宋致告状,既然宣王不讲究,他也不客气。
然后一改之前的速度,向江南那边看齐。
士绅们看着直隶与江南地区的动静,气的面目扭曲,但是一丝办法都没有。
他们低估了陛下的民望和决策力,单单是靠他们这些人反对,压根挡不住大势。
年底腊月,“摊丁入亩”政策在直隶和江南地区全面落地,朝中众臣被这个速度惊呆了。
明明前段时间,京城中还传着谢少虞、宣王他们各种不好的消息,看来是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们。
霍瑾瑜见状,则是再次下谕旨,命令全国各地全面展开,直隶和江南地区已经给各地打样,怎么做,不用她指导了。
至于一些与当地士绅勾结,消极怠政的官员也被处理、贬职。
第93章
冬日白雪,庭院深深,谢府东苑的暖阁中传来孩童整齐的读书声。
上首的谢公手持一本书,慈爱地看着满屋的小辈。
休息时分,孩童们一窝蜂地围在谢公身旁,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幼儿的声音满是稚气,有时还听不清,不过让人感到十分舒适和愉悦。
谢公也是有问必答,一脸和蔼,“一个个来,我跑不了,跑不了。”
不多时,轮到谢烨,小娃举起小胳膊,踮着脚,唯恐谢公看不到他,“曾祖父,什么叫摊丁入亩,这是不好的事吗?”
他前段时间和爹爹一起出门做客,听到一些人骂“好看爹爹”,实在太过分了。
其他小孩一听,也被问住了,他们没听过这东西,也好奇重复。
“曾祖父,什么叫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我好像听爹爹说过。”
“我知道,我知道,少虞舅舅就是忙这事的……”
……
谢公见状,沉眉思索道:“摊丁入亩,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把丁税平摊到田地中,征税只看田地的多寡,不看人数。”
小孩齐刷刷地摇头。
更多陌生的词出现了,听不懂。
“哈哈哈!”谢公乐呵呵一笑,大手摸了摸谢烨的小脑袋,“你们只需要知道这对百姓是好事。”
谢烨:“好事不应该高兴吗?为什么有好多人不开心。”
谢公:“世间一些事本来都不能让所有人都开心的,总之,你们记住,这是好事。”
孩童们见状,懵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懂,但是曾祖父说的就是对的。
谢公说完,抬头见谢宰丹站在门口,冲他微微点头。
谢宰丹恭敬揖礼。
二人出了暖阁,谢公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温习功课吗?”
谢宰丹今年过了乡试,明年还要进行会试,现下压力有些大,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手不释卷。
谢宰丹:“孙儿遇到一些不解,想向祖父请教一二。”
谢公在偏厅坐下,让对方也坐下,丫鬟给二人上了热茶。
谢宰丹说出自己做功课时遇到的难题,祖孙二人一问一答。
说完这些,谢宰丹端起茶盏润了润口,想起之前的场景,又结合现下外面的诸多谣言,他欲言又止地看着给谢公。
谢公察觉他的视线,“怎么了?难道还有?”
谢宰丹拱手作揖道:“祖父恕罪,前段时间,孙儿外出,听到一些谣言,现下一些民众对摊丁入亩怨言尤深,孙儿担心少虞。”
“一些民众?多是富绅吧。”谢公笑了笑,捋了捋胡须,“宰丹,老夫考考你,为何陛下要推行摊丁入亩?”
谢宰丹几乎脱口而出,“为减轻百姓的负担,现行丁税有弊端,即使陛下极力整治,长久下去土地兼并、隐瞒户口、逃荒流民会再次出现。”
他要考科举,虽然对自己的才能有底气,但是也要关注朝廷政策进行押题,明年会考多半会有“摊丁入亩”相关考题,肯定要了解的。
“既然这样,你还有什么疑惑?”谢公继续笑问。
谢宰丹微微蹙眉,“‘摊丁入亩’事实上是劫富户的钱减轻底层百姓的压力,所以让他们怨声载道,孙儿知道应该这样做,只不过孙儿担心这不是陛下的终点,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富户也是民,所以那些富绅能喊出“摊丁入亩于民无利”的口号,但是纵观天下良田,真正掌握在百姓手中的不到一半,剩下大半都在达官显贵手中,陛下会由着他们这样稳坐吗?而他们谢家亦在此列。
“那又如何?”谢公轻松道:“陛下做的这些终究为了天下万民,你我也是,难道你还担心陛下造反?”
“祖父!”谢宰丹一头黑线,“陛下又不是糊涂了。”
谢公掀开茶盖,吹了吹上面的茶沫,看着白雾幽幽荡荡,淡定道:“我看你那样子,就是担心陛下造反了。陛下就是再极端,也就是大家一个待遇,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你还担心谢家亡了。”
谢宰丹:……
看来祖父心里门清,难道陛下事先和他通过气。
谢公低头抿了一口茶,瞥到谢宰丹脸上的情绪,唇角浅翘。
他们不知道陛下的心思,但是他与曾慎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若是连这个都猜不出,太傅、太保也就不用干了。
看陛下这速度,最快明年,最迟后年,就要再推行其他政策了,就不知道挑选个什么时机。
……
年底腊月二十八,直隶睢宁府衙门。
睢宁府官员拥着谢少虞出衙门。
睢宁府知府恭敬道:“此次劳烦巡抚大人,眼下快到除夕,不如留在睢宁过年,我等也能尽地主之谊。”
其余官员纷纷点头。
谢少虞颔首应道:“孟大人的心意我心领了,只不过在下还有其他事,实在没时间,还请见谅。”
孟知府拱手道:“谢巡抚见外了。”
睢宁府官员看着谢少虞上了马车,目送他的车架离开。
谢少虞掀开车帘,看了看府衙门口的官员,撤下手,倚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睢宁府算是谢少虞此次直隶的最后一站,年后他就要去河北了,到时候有徐於菟一起担着,想必速度比直隶要快。
就在他沉思之际,忽而车旁的护卫说道:“公子,下雪了!”
谢少虞自此揭开车帘,只见灰沉沉的天幕中雪花纷飞,几颗冰凉的雪粒子随着冷风“啪啪”地砸到他脸上。
看天上云层的厚度,怕是有大雪。
谢少虞探出手,看着掌心的雪粒子融化成晶莹的水珠,唇角微微翘起。
忽的,一道寒光闪现,他心中一凛,下意识躲闪。
与此同时还有身边长随的惊呼声,“大人,小心——”
……
二十九日,一道急函紧急送进宫。
那日,听说陛下发了大脾气。
不到半天,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是何事。
现任直隶巡抚谢少虞离开睢宁府时被刺杀,现下正在睢宁府抢救,听说变故发生的太快,谢少虞胸口被刺,现下不知道伤势如何。
宋致得到消息后,连忙进宫。
霍瑾瑜见他来,宽慰道:“朕已经派御医去了,目前他的伤势不宜移动。”
宋致闻言松了一口气,“敢问陛下,可知道是何人敢刺杀朝廷命官?”
现下谢少虞可不是普通的官,而是巡抚啊!
听到这话,霍瑾瑜脸色变得冷沉,“还在调查,朕向你保证,无论是谁,朕都不会放过他。”
行刺巡抚,与造反无意,她这个皇帝若是不关心,就让人看笑话了。
宋致见霍瑾瑜这样子,也不好催促其他的。
再说他现下是礼部尚书,年后还要忙春闱的事情,不能随便离开。
谢府那边,虽然知晓霍瑾瑜派了御医过去,不过谢公也派了族中小辈还有大夫前去睢宁府,以防万一。
原先热热闹闹、欢天喜地的新年,也因为谢少虞遇刺这件事染上一层阴霾。
年后初二,睢宁府传来消息,谢少虞伤势稳定下来。
没等霍瑾瑜松了一口气,宣州传来消息,洛平川也遭遇刺客,时间与谢少虞差不多,是除夕那天出的事。
“……”霍瑾瑜双拳紧握,用力狠捶桌子,“韩植、檀菱,他们是不是觉得朕好欺负!”
“哎哟!陛下,轻点。伤到手怎么办。”韩植连忙拉起她的手,用帕子包着,“您生气也不用自己发脾气啊。”
檀菱:“陛下,现下洛大人那边消息还不完整,奴婢觉得可能与‘摊丁入亩’无关。”
“无论有没有关系,他们都是为朕受伤,檀菱,你去内库选一些上好药材和补品送去宣州,对了,洛平川的娘也在京中吧,派人也探望一二,莫要让她寒了心。”霍瑾瑜沉声吩咐道。
檀菱:“奴婢遵命。”
……
宫外百官听到洛平川也受了伤,顿时心中一惊。
年前谢少虞遇刺,陛下震怒,年后初五还没过,洛平川又遇刺,两人还都是顾问处出身,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不同于其他人,等到初五上朝,朝野怕是要有动荡。
不同于其他官员,宋致听到洛平川受伤的消息,心里咯噔了一下。
……
宣州府衙位于城镇的南端,较为古朴破旧。
正月初四,清晨天还灰蒙,寒风夹杂着冰雪肆虐,出门的百姓打了一个寒颤。
路过府衙时,看到衙门口的守卫比平日多了四人,知道是因为前两天除夕时分,京城来的洛大人遭人行刺,所以现下府衙的守卫严谨了些。
百姓不知道的是,洛平川不在府衙养伤,此时在最北端的永安郡王府。
永安郡王府是百姓的称呼,前身是一名豪绅的大宅,后来主人家犯事,为了筹钱,将宅子卖了,霍永安来到宣州府后,就将其买下,当成住处。
洛平川就在霍永安旁边的院子杏院养伤,之前洛平川受伤时,他原想将人搬到他的主院养伤,可是现在为了洛平川着想,只能将人移到旁边了。
从除夕遇刺,到现在洛平川伤势稳定,霍永安、徐衔蝉、贾拓他们心情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现下还是忐忑不安,脑中昏昏然的。
霍永安、贾拓围坐在火盆旁,看着灼热的炭火不断舞动,时不时发出一两下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霍永安,洛……大人这事怎么办?”贾拓艰难出声。
霍永安闻言,抬起被烤热的脸,呆呆道:“啊?”
贾拓急的跺脚,“你别装糊涂啊,洛大人的身份如果暴露,陛下怪罪,咱们都不好过。”
“你这样子,简直丢学院的脸,还不如徐衔蝉冷静。”霍永安缓过神,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从旁边竹篓里掏出一个红薯,堆在火炉旁。
冬日的时候烤红薯最滋润了。
“咱们大哥不说二哥,你一开始知道时,不也是吓的快蹿上了屋顶!”贾拓现在可不怕他。
“……”霍永安脸皮微抖,盯着火焰的目光开始游移,思绪回到洛平川遇刺那日……
……
洛平川实在街上遇刺的,当时对方的刀是对着他的,是洛平川推开了他,替他挡了这一刀。
这一刀伤在了洛平川的右肩,若不是冬衣较厚,恐怕当时洛平川的肩膀就裂开了,即使这样,当时的血也浸湿了半边身子。
原先洛平川需要在路边医馆医伤,可是他偏要回郡王府才愿意医治,连处理伤口都是自己弄,不让其他人接手。
大家见拗不过他,再说也担心在外面出事。
等到回到郡王府时,洛平川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
对方替他挡了一刀,于情于理,霍平安都要亲自照顾洛平安。
大夫见状,吩咐他给洛平川脱衣服,不要扯到伤口。
霍平安小心将对方的厚袍脱下,又脱了一件青色麻衣,最后剩下染血的亵衣,上衫的鲜血已经蔓延整个肩膀,白色的亵衣都变成了红色,轻轻一碰,手上满是鲜血。
老大夫挥手推开洛平川,直接用剪刀去剪亵衣。
霍平安眼眶发红,看着手中的鲜血,心中的愧疚和愤怒快要将他吞噬了,忽而他就见老大夫停下了动作,连忙关切道:“大夫,怎么了?”
老大夫回过神,转身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眼睛微眯,一把推开他,“男的手脚粗鲁,换个姑娘进来,你出去!”
“……啊?”霍平安傻眼,“大夫,这样不合适吧,洛大人是男的,换个姑娘进来,洛大人吃亏了怎么办?”
“你在他才吹亏,快出去。”老大夫直接吹胡子瞪眼起来,一点也不讲理。
霍平安一头雾水地被赶出来,然后徐衔蝉就被老大夫喊进去了。
霍平安看着禁闭的房门,挠着头,“徐衔蝉还不如我温柔呢,怎么大夫就放心她。”
贾拓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了?你干了什么被赶出来了?”
“我哪知道。”霍平安黑着脸,“对了,查清楚是谁干的吗?”
“孙树、周语堂、云邱、冉承基他们都去查了,现在城也封了,跑不了咱们手掌心,我看今日这事,辽王府的嫌疑很大。”贾拓往地上啐了一口,“其他人没这个胆子。”
霍平安:“你们看着办就好,若真是辽王府干的,让他们过了个好年就是我的过错了。”
“你放心,大家平时多受洛大人照料,这次伤到洛大人,都是打咱们的脸,捉到人后,剥皮削骨不在话下。”贾拓的目光骤然变得阴冷。
那群人若是将他们还当成从京城来的纨绔子弟,就要有送死的准备。
半个时辰后,门再次打开,满屋的血腥气冲出来,守在门口的贾拓、霍平安正要挤进去,被徐衔蝉给踹出来了。
“徐衔蝉,你干嘛呢!”霍平安闪身避开,不解道。
徐衔蝉不仅不让他们进,还将门给重新关上了。
徐衔蝉冲着他们恍惚一笑。
霍平安、贾拓:……
徐衔蝉看着不对劲啊,笑的有些渗人。
又过了一刻钟,老大夫出来,满头的汗水,看到徐衔蝉,嘱咐道:“病人的伤口已经缝好了,你这两天要注意,防止他伤口感染,撑过头两天就好了。”
伤口缝合这种技术,还是天花那年,京城派来支援的御医教会他的,他学了一个多月,包括怎么给针线消毒,如何缝制伤口都有严格的步骤。
他一把年纪了,还要向儿媳妇请教如何刺绣。
真是活到老,学到老,若不是他现下年纪大了,真想也去京城的医学院看一下。
徐衔蝉用力点点头。
霍永安挤开她,“大夫,我呢!我呢!”
“永安郡王啊!”老大夫上下打量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遇事要淡定,不要慌张!”
像他活了这把年纪,除了见鬼,真是所有稀奇事都见过了,临了,临了,还能再见证一个奇闻,等到天下大白时,他要看看多少人的眼珠子会瞪出来。
霍永安满头问号,老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
“什么?”霍永安惊呼出声,震得后退了两步。
“嘘!洛大人还在呢。”徐衔蝉竖指示意他噤声。
“徐衔蝉,你确定没眼瞎?”贾拓盯着躺在床上的洛平川,爪子有些跃跃欲试。
“啪!”
徐衔蝉一把将他的爪子拍开,怒目:“干什么?”
“嘶!我就是开个玩笑。”贾拓搓了搓手,拉了一把椅子,跨坐椅子上,两手攀着椅背,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平川,感慨道:“之前经常听民间戏文里唱女状元,没想到咱们景朝第一个三元及第就是女状元。”
他转头瞅了瞅徐衔蝉,“比你哪天说自己变成男子还让人惊奇!”
徐衔蝉的身手、外貌说自己是男子,也没人质疑。
“滚!”徐衔蝉对此只有一个字回应。
贾拓:……
霍平安这时仔细观察洛平川,发现若是仔细观察,其实也有不少破绽。
洛平川眉眼都很秀气,肩膀也瘦弱,没有喉结,除了个头方面没有拖后腿,和普通男子个头差不多,但是比起徐衔蝉、他这样的身高,差的有些远。
……
红薯香甜的香味将霍平安的思绪拉回来,他捡起一旁的火钳,将烤焦了的红薯翻了一个身,“贾拓,洛大人的身份目前也就你、我还有徐衔蝉知道,我不想第四个人知晓,你知道吗?”
“郡王大人,还请你识下数!”贾拓抽了抽嘴角,“你知道,我知道,徐衔蝉也知道,还有那个老大夫呢,再说凭什么你就戒备我。”
霍永安当即白了他一眼,“老大夫可比你靠谱了,再说我也叮嘱他了。”
贾拓磨牙道:“那现在轮到我叮嘱你了,你也要小心,洛大人是你的救命恩人,别管不住自己的嘴,变成恩将仇报。”
“贾拓,你有胆啊!”霍永安手中火钳直接插在火盆里,捋了捋袖子,“若是你不服,要不咱们比划比划,看听谁的。”
贾拓:“……就知道欺负人,你的身手在咱们这一届里可以说是数一数二,我才没那么蠢。再说,我就是担心洛大人,他的身份若是泄露,满朝文武能吃了他。”
听到这话,霍永安也皱起了眉。
须臾,徐衔蝉也从杏院归来。
徐衔蝉:“洛大人今日的状况好多了,伤口也不出血了。”
霍永安:“你帮我们告诉洛大人,我和贾拓会誓死替他守好秘密。”
“……嗯,霍永安,真要到这个地步吗?”一旁的贾拓原以为就是知道了一个要不得秘密,怎么听霍永安这说法,牵扯到性命的地步了。
霍永安反问道:“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是这样想……但是……但是此事达不到这个程度,这个……这个洛大人他有自保能力,他可是三元及第,还是陛下信任的顾问处学士……呃……好吧,好像很严重。”贾拓瘫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屋梁,生无可恋道。
真是越说越错,越说越觉得情况不妙。
他觉得若是朝中文武群臣得知洛大人是女子,怕是会被吓疯魔了吧!
“咚!咚——”
两人下意识回头,只见徐衔蝉倚靠在门板上,屈指敲了敲门。
徐衔蝉:“你们两个爷们怎么还不如我和洛大人爽快,怕什么,难道大家知道洛大人是女的,就打算将他吃了?”
“大哥,你这说法也不一定啊!”贾拓抹了一把脸,心中万分悔恨,就不该跟着霍永安来宣州,这样的话,也就不用知道这件事,他一定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勋贵子弟。
虽说他是男子,但是也知道世人对女子的苛刻。
“贾拓,你是不是忘了陛下的性子,再说陛下可是封了一个青鹤侯,褚大人不仅是女子,还是道士出身,陛下不也是力排众议,将她封为青鹤侯。”徐衔蝉拎了一把椅子,坐在火盆旁,拿起火钳压了压炭火旁的红薯,发现没熟透,又翻了翻。
“徐衔蝉,既然你要掰扯,咱们就说清楚,褚青霞是封了青鹤侯,但是她在朝中无权,只负责研究学问,所以大家不怎么介意,但是你若是让她入朝当尚书、当将军,看看朝中大人闹不闹!”贾拓十分怀疑徐衔蝉在装傻。
徐衔蝉闻言,斜了他一眼,“现在这些事都没有发生,再说是男是女,不脱了衣服,谁能辨认清,咱们不是学了一句词,‘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霍永安拍手,“徐衔蝉说的没错,现下咱们统一说法,洛大人为了救我,被人行刺,其他什么事情都没有。”
“同意!”徐衔蝉与他击掌,“我连我哥都不说。”
贾拓扬手和她击掌,顺便吐槽道:“我怀疑洛大人至今没被怀疑,就是因为有你哥在一旁做比较。”
要怀疑也是怀疑更貌美的徐於菟,谁会怀疑一个三元及第、寒门出身的状元郎。
“嗯!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道理。”徐衔蝉偏头思索,“回去后,我给我哥写信夸他几句。”
贾拓:……
……
三人确定后,来到洛平川跟前,排排站举手发誓。
脸色苍白的洛平川看着他们,忍俊不禁,虚弱道,“好了,我相信你们。”
霍永安认真道:“洛大人,你放心,若是事情败露,我和娘去求陛下,一定保下你。”
洛平川摇了摇头,“永安殿下不必担忧,即使我的身份被揭穿了,我相信陛下仁慈,不会难为我的。”
徐衔蝉一听,连连点头,“我们才不是担心陛下,就是担心朝中的那些臭男人!”
臭!男人!
霍永安、贾拓歪头不解地看着她。
徐衔蝉!要不要变得这么快!他们两个大男人还在现场呢!
“噗呲!”洛平川瞥到两人窘迫无语的表情,没忍住笑。
这一笑,又扯到伤口,顿时额头冷汗直冒。
徐衔蝉见状,将两人赶出了。
……
到了外间,少了暖阁的热气,感觉骤然凉爽,贾拓将领口的围巾往里掖了两下,余光瞥到霍永安在走神,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殿下,你想什么?”
霍永安眉心纠结,看了看身后,小声道:“我怀疑我老师的老师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亏他还为自家老师委屈,觉得宋致想收洛平川为徒,现在想来,是他想多了。
“?”贾拓被霍永安这话弄得一头雾水,“等一下,你老师的老师?让我捋一捋。”
霍永安的老师是谁?
谢少虞!
谢少虞的老师是谁?
现任刑部尚书、曾太傅的弟子宋致。
知道了什么?
他们才从身后的暖阁出来,还能有其他话题吗?
“嘶——”贾拓不禁倒吸一口气凉气。
他想起来宣州之前,宋大人确实多次嘱咐他们要保护好洛大人。
贾拓仔细想了想宋大人与洛大人的交集,掰起手指算了算,恐怕宋大人要比他推测要知道的早。
“殿下,现在看来你老师的老师真靠谱!”贾拓感慨道。
他指了指暖阁方向,小声道:“要告诉洛大人吗?”
霍永安摇头。
贾拓松了一口气,他也觉得不告诉挺好的。
第94章
洛平川从徐衔蝉口中得知,不止他遇刺了,谢少虞也遇刺了,而且两人时间相差不大。
想起谢少虞年前一直在忙碌“摊丁入亩”的事情,虽说现下还没有查明谢少虞的遇刺时候和“摊丁入亩”有关,不过这个节骨眼上,怕是说不清,在许多外人那里,估摸也觉得有关,就不知道陛下对此是何反应了。
徐衔蝉:“我听说陛下暴怒,洛大人,陛下会不会为你们报仇?”
“哈哈……”洛平川被这说法逗笑,轻咳一声止住笑意,“陛下既然生气了,肯定会为我与谢大人报仇。”
即使可能他的伤与“摊丁入亩”这政策无关,陛下若是想,也能放在一起。
帝王一般讲究喜怒不形于色,传出来的情绪都是陛下让底下人知道的。
当然,也有可能陛下是真的生气了,无论如何,以陛下的脾气,肯定不会让此事轻易结束,尤其还牵扯到“摊丁入亩”这种国策。
“洛大人。”徐衔蝉见她一副哄孩子的语气,顿时噘起了嘴,忽而想起之前贾拓的吐槽,身子前倾,凑到洛平川跟前,注视她秀气的双眸,“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我哥第一次在皇宫见面时,看到他,你什么想法?心不心安?”
“……呃。”洛平川目光有些游移,“确实心安不少……虽说在殿试之前,曾经听闻过贵兄的美名,但是没想到容貌如此出色。”
她虽然就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但是也担心身份暴露,又处于庄严巍峨的皇宫,满殿宦海沉浮的朝廷重臣,还有皇帝本人也在场,说不害怕是假的。
那日若不是看到徐於菟,说不定她还拿不到状元。
徐衔蝉闻言,得意地叉起腰,“是不是看到我后,就更稀奇了。”
“是!”洛平川含笑应下,“徐姑娘亦是巾帼不让须眉。”
“彼此,彼此。”徐衔蝉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她目光坚定道:“洛大人,我决定了,以后我要当女将军,等了你做了宰相……我朝现下没有宰相,嗯……等你成了一品重臣,别忘了罩着我。到时候朝中有你和我哥,我岂不乐哉!”
洛平川:“若是可以,洛某亦是想见到这场面。”
……
初五,晨曦初现,守在宫门口的百官缓缓走进宫门。
虽然正值新年,可是早朝的百官大多面色深沉,不见多少喜色。
原本这个新年应该轻轻松松,可惜在直隶谢少虞二十八遇刺、宣州的洛平川在除夕那天遭到遇刺,加上又正值陛下全国推行税赋改革时期,陛下的震怒可想而知。
燕都府尹解翰看了看人群,六部尚书、侍郎、虢国公、曾太傅、谢公、南宁侯、宣王、昭王、忠勇侯……京城能喊得出名号的人都来了。
就是吧……他看南宁侯、虢国公他们的脸色,不像是来上朝的,而是来给陛下做主的。
这想法一冒出,就被解府尹甩出脑子了,实在太夸张了。
他觉得推行“摊丁入亩”政策时,他们这些官员比陛下受到的压力还要大,毕竟大家都有亲戚友人。
卯时正,太和殿内寂静无声,众人遥望龙椅上的皇帝,帝王面如冠玉,面色淡然,看不出情绪。
须臾,大家就听高座上的陛下出声,“今日初五,民间又称‘迎财神’,朕之前依稀听到宫外有鞭炮声,看来有百姓比我们还早,都已经开门迎财神了。”
宣王接话道,“臣觉得民间百姓最受欢迎的应该就是财神了。”
众人见霍瑾瑜如此开场,一时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原以为今日第一件事就是说谢少虞、洛平川遇刺的事情,现下陛下开始说起过年习俗来了。
……
一刻钟后,等殿内氛围热闹了些,霍瑾瑜开始说正题,“去年末尾的时候,谢少虞、洛平川因为‘摊丁入亩’政策遭人刺杀,目前虽然都已经抢救过来,但是现下都不能下床,众卿如此有什么看法?”
众人相互对视。
他们能有什么看法,“摊丁入亩”政策去年开始推行时,陛下不曾给他们机会说自己的看法,现在已经见成果,连最难啃的骨头——直隶和江南地区都被谢少虞、宣王抢先拿下了,还让他们怎么说,
……
“……陛下宽仁,百姓有福,摊丁入亩实乃利国利民的良策。”
“少了丁税,臣估计以后我朝的人口会迎来大规模增长,实现繁华盛世。”
天下百姓在景朝建立之前,遭遇了几十年的混乱,天下户口,几亡其半,先皇和陛下为了休养生息,可是用了许多法子,才让现在的人口达到五千万,没了丁税,有助于朝廷统计人口,百姓也会放开生,不会想着隐瞒户口,更加有助于管理。
……
当然百官夸完,也有其他话要说,虽说“摊丁入亩”有助于减轻底层百姓的负担,但是大多压力就堆到富户身上,长久下来,恐怕会引起一些人的怨气。
霍瑾瑜面无表情。
这群人说的太委婉了,现下抵抗“摊丁入亩”的大部分助力,不就是民间那些富绅,他们那些人的嗅觉可机敏了,不需要用时间考验就能看出来。
霍瑾瑜听完后,缓缓点头,“众卿说的不错,朕以为,国家税收本应该与收入挂钩,家产、财富多的人理应承担更多的税收,这样天下才能长治久安。”
殿中一些群臣面色微凝,这点他们都知道,只是富绅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一个不小心,不仅割不了他们的肉,还将自己重伤。
霍瑾瑜继续道:“从谢少虞、洛平川的遇刺可以看出,民间一些人确实被逼急了,是故朕决定对赋役政策再进行调整。”
百官齐刷刷地看着霍瑾瑜,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
霍瑾瑜平静道:“既然大家都爱民,那就与百姓同甘共苦,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此话如晴天霹雳,骤然在群臣耳边炸开!
朝中百官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纷纷看向谢公、曾太傅、宣王、南宁侯等人,除了昭王面带惊疑,其他人都一脸淡定。
宣王出列,“陛下英明,此政策一出,百姓的负担将会进一步减轻!”
邓盟:“陛下英明!我朝百姓不足六千万,却要供养许多人,此法公布后,民间的怨言将会进一步减少。”
些许胆大的官员投以白眼。
是的……
民间的怨言当然少了,但是转移到他们身上了,陛下不朝百姓身上开刀,向他们下手了。
……
“这……这……陛下,若是推行士绅一体纳粮,以后恐怕愿意当官、考科举的人会减少啊!到时候朝廷如何寻找人才?”
霍瑾瑜闻言挑了挑眉,“你说的事情还没有发生,等到事情发生后,再处理也不迟,此事朕不急。”
她自认不是苛刻的老板,一直在给他们加薪啊。
官员:……
可是陛下,他们在乎啊!
众人相互对视,紧接着期盼的眼神望向谢公、曾太傅,想让他们帮他们主持“公道”。
曾太傅、谢公感觉后脑勺快被大家灼热的视线给烧穿了。
谢公左迈一步,“陛下所言极是,微臣也赞成。”
官员们顿时如一盆冷水灌顶,揣测谢公是不是因为谢少虞受伤的事情,现在心中还存着气。
“哼!”曾太傅冷哼一声。
这一声又让官员们的希望给点燃了,期待地看着曾太傅。
曾太傅平时时常喜欢和谢公作对,也许不赞成呢。
曾太傅一甩袖子,上前一步,“陛下,老臣以为,还不够,不止官绅,宗室、藩王也可以纳入此列。”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砸在大家头顶,众人对曾太傅投以敬佩的眼神。
曾太傅不愧是天下第一硬骨头,真是好胆量!
他们已经能想象出,曾太傅这话传出后,会受到多少宗藩的围攻。
他们是想让曾太傅帮忙说话,不是让他添乱的。
霍瑾瑜见状,眉梢再次扬起,唇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扫视殿内众臣,“众卿觉得太傅这主意如何?如果大家觉得委屈,大不了朕与卿等同担共苦!”
众人:……
他们可以应下吗?
他们能敢答应吗?
霍瑾瑜见官员们不说话,目光落到旁边的昭王身上,“昭王兄,你觉得宗藩也一体纳粮如何?”
“陛下……”昭王脸皮微颤,余光瞥向宣王。
怪不得宣王喊他今日来上朝,原来是为了推自己出来挡刀的。
他身为藩王,当然不想朝廷的税收到他身上。
古往今来,有哪个朝代的税赋收到皇室头上的吗?传出去后,怕不是要让天下人笑死。
霍瑾瑜:“昭王兄慢慢说,不急。”
昭王深吸一口气,“臣以为……微臣以为……陛下做主就好!”
他一个失忆、在京回不了封地的藩王,也操不了那么大的心。
他真是佩服陛下,居然对自己也能下的去手。
“既然昭王兄这样说了,微臣也没有异议,若是谁敢否定陛下,也是和微臣为敌。”宣王唇角翘起,目光坚定地看着霍瑾瑜。
他深知士绅、官绅阶层的利益膨胀过度,不仅会损害百姓,加重百姓负担,也会影响皇权,唯有削弱士绅阶层的利益,才能减轻百姓的负担,降低差距,更加容易维持社会平衡。
而且比起百姓来说,官员还有宗族资产不少,相对富裕,委屈一点,做出点牺牲,也不会有多少影响。
霍瑾瑜闻言,嘴角弧度更高了,目光和煦地看着下方的众臣,“众卿觉得呢?”
一些官员只觉得霍瑾瑜现在的笑越发诡异了,嘴唇颤动半天,说不出其他话。
霍瑾瑜见状,面上失望,语气淡淡:“唉!众卿莫要害怕,朕刚才的话不是开玩笑的,为了百姓、为了天下,大家辛苦一些,苦一苦朕都是可以的,尔等不必介怀。”
百官欲言又止地看着霍瑾瑜,他们想说,其实大家都不用苦的,可是陛下似乎不关心这个。
……
等到下朝,上手龙椅上的皇帝都离开了,太和殿中官员还有许多。
等到谢公、曾太傅、宣王这些离开,众人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宋致站在角落里,看着大家这样子,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离开。
毕竟刚刚朝堂后半段将大家炸的昏天黑地、连拒绝的话都不敢多说的是他家老师。
大理寺卿看到他,两步上前,两手扯住他的胳膊,“宋尚书,你在这正好,给大家说说,曾太傅那话是不是与陛下说好的。”
“……大概……可能是吧。”宋致也不确定,因为他没看到比陛下对于老师的话生气,反而有些开心。
周围竖起耳朵的人闻言,无语地看着他。
宋致作为曾太傅的爱徒,怎么连个准话都没有。
宋致见状,拱手向周围同僚之前,“诸位也知道我那老师的臭脾气,唉,有时候为了和谢公置气,拦不住自己的脾气。”
众人闻言,微微点头,愁容满面。
……
“此次朝会过后,怕是朝野都会沸腾,原以为摊丁入亩这事与我等无关,还是想的轻松了。”
“看来谢少虞、洛平川二人遇刺的事情,真是让陛下暴怒,原以为这种事即使轮到我们,也要等个四五年。”
“唉!是啊,陛下之前推行的赋税改革还有商有量,并且有试点,用了两年才推行摊丁入亩,没想到这次变化如此大,仅仅是过了一个年,就变成这样了,你我都不能幸免。”
“诸位大人,你们就没有想过,也许陛下早有此心思,不可能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了。”
“虽然不至于一拍脑门想出来,但是陛下估计不会这般急切推出来。”
“你们说,陛下不会真的决定宗藩一起纳粮纳税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到时候反对的人更多,说不定还轻松一些。”
“哼,诸位同僚,就算是一起纳粮纳税,我等也是能轻松应付,大家为何这般如临大敌啊!”
“啧啧……真是太年轻了,免税、免徭役乃当官的特权,若是没了这些,当官的诱惑力也降低了。”
“可是百姓困苦,陛下的这些改革于民有益,为什么不支持?”
“哦?你是户部的靳大人是吧,果然是年轻,刚刚你也看到了陛下虽说提出了要对宗室也一视同仁,可是直到下朝,你听到陛下有准话吗?若是陛下真愿意一视同仁,不提别人,我于某全力支持陛下。”
“……陛下乃明君,既然说到就做到,咱们就等着。”
“等着吧,现下影响的可不止咱们。”
……
当天下午,关于“一体纳粮纳税”的消息就传遍京城,并且迅速往外地蔓延。
身为老百姓,税赋这些都是与自身生存休戚相关的,当然密切关心。
大家听说陛下为了让交税多的富绅心里好过些,推行“一体当差,官绅一体纳粮”,也就是说以后大家都交税,你赚多少钱、有多少地都要交多少税。
不止这些,听说最后,许多官员不满自己也交税,提出让宗室也一起交税,主张平等,谁也别落下,这消息一出,再次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民间舆情沸然,许多百姓义愤填膺,大骂朝中官员昏庸,欺负陛下。
一些百姓直接跑到六部衙门口哭喊,“陛下被欺负了!老天爷没眼啊!”
在老百姓的想法里,天下都是陛下的,没听说过皇帝当家,家里人也要交税的。
朝中那些官员就是看陛下年轻、心善,就想着欺负他。
若是先皇在的话,还能有他们蹦踏的地方,那些昏庸无理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能当菜砍了。
先皇啊!您要保佑陛下啊!别让陛下被欺负了!
被骂的官员们:……
首先,不是他们逼陛下的,是陛下欺负他们啊!他们现下也没说什么,毕竟陛下的主意旁人也改不了。
再者,为什么说法变了,明明不是他们逼得,明明是曾太傅提出的,怎么变成他们威逼陛下了,要威逼也是曾太傅,怎么就变成全体背锅了。
后续有官员澄清的话传出,然后又被百姓骂惨了。
人家曾太傅德高望重,又是陛下的夫子,怎么会做出这事?就算糊涂时,说了一嘴,平常人哪会当真,谁会像你们这样咄咄逼人。
就算是曾太傅说的,也是陛下的旨意,陛下为了让群臣满意,都这般委屈自己,你们还威逼陛下,不思忠君为民,实在太过分了,干脆回家卖红薯算了!
澄清不行反被创的官员彻底无语了。
这情况不对,民间这风向,若说没有人引导,他将头摘下来。
而其中嫌疑最大的,极有可能还是紫禁城那位。
……
曾府前院,宋致与曾太傅在书房对弈。
宋致好奇道:“老师,您提议宗藩纳粮交税,是不是与陛下通过气?”
曾太傅手持一枚黑子,听到这话,平静无波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棋子,“没有,老夫自己想的。”
“……老师,您知不知道若不是您站在前排,大家能将您吃了。”宋致浓眉倒竖,眉心拢的老高,“这种事,你就不能陛下商量一下,就不怕陛下拿您做筏子?”
“哼!”曾太傅轻蔑一笑,斜瞥了他一眼,“现在这事不是没有发生吗?”
“……是没发生。”宋致按了按眉心。
陛下不仅将老师摘了出来,还给群臣扣了一口锅。
起先他就纳闷,百姓这次怎么这般同仇敌忾,后来官民吵架,听到那句“卖红薯”就知道是何人插手的,因为陛下曾有一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会回家卖红薯”,民间可没有这个俚语,戏文也不曾见过。
曾太傅:“你担心什么?我都这把年纪了,就算出了事,如果真能帮助陛下将一体纳粮纳税推行到底,此生也无憾了。”
他做了一辈子学问,所图不过是“继绝学,开太平”,陛下既然有此心智,别看他老了,亦能追随。
最重要的是陛下还年轻,可惜他老了,今后不知道能陪陛下多少年。
“老师。”宋致微微凝眉,无奈苦笑,“以后若还有这种出风头的活,莫要忘了弟子,其实这话弟子来说也可以,少虞受伤,我这个老师说这些也是情有可原。”
“你怎么说了和谢言一样的话。老夫又不是老糊涂了,既然说出口,就有承担后果的能力。”曾太傅见他迟迟不落子,催促道:“快下。”
“谢公也说过这话?”宋致随手放下一枚棋子。
“嗯。”曾太傅抿了一口茶,顺手拿起手帕擦了擦胡子,“他说他是少虞的外公,我还是陛下的夫子,不比他有资格。”
宋致闻言,讨好道:“您也是少虞的师祖,咱们身份加倍。”
曾太傅轻哼道:“哼,你不用提,我也知道,对了,少虞的伤势如何?可会留下病根?现下还在睢宁府吗?”
“还在呢,年后直隶下了大雪,睢宁府尤甚,现在外面天寒地冻,即使直隶距离京城不远,也不能转移。”宋致叹息道。
“洛平川那边呢?可曾查清了?到底是因为摊丁入亩,还是霍永安与辽王一脉相争?”曾太傅轻捋胡须,眉心微压,“之前宣州府传来消息,说是对方目标是霍永安,也就排除了因为私事刺杀的嫌疑。”
宋致:“目前还在查,京城距离宣州有些距离,所以消息有些缓慢,据我所知,似乎与辽王有关,其中还掺杂着鞑靼的一些旧部。”
霍永安身上有鞑靼血脉,他去宣州接手辽王的实力,不仅会引起一些自己人眼红,就是归顺的鞑靼那边,估计也有不少人眼珠子都红出血了。
曾太傅叹气:“在老夫意料之中。”
宋致端起一旁炭炉上沸腾的紫砂壶,给曾太傅又倒了一杯,“您不用担心,现下国内太平,陛下的新政与民有益,宣州那边的动静影响不到京城。”
曾太傅:“朝中官员的反应咱们都知晓了,就不知道宗藩的反应了。”
“大概现在私下里在骂老师和陛下吧。”宋致转眸说道。
曾太傅:……
……
宋致说的没错,对于朝野众臣来说,今年这个年彻底过得不痛快了,他们现下不仅要承受民间富绅的骂,现在还要迎接宗藩的骂。
他们现在万分庆幸,现下被藩王被陛下收拾的差不多。
但是……
从另外一方面,若不是藩王收拾的差不多,现下不说曾太傅,就是陛下,估计也好架不住宗藩的责难。
宗藩那边觉得自己已经够安分守己了,为什么还有人不放过他们,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虽然大家都是人。
但是他们是宗室,与陛下可是有血脉亲缘的。
若是和平民百姓、官绅士族一起纳粮纳税,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古往今来,有他们这么憋屈的宗室吗?
……
就这样,长公主、康王、宣王、昭王他们先替霍瑾瑜迎接了第一波宗室抗议。
当然也没忘记往霍瑾瑜的案前递折子,打算先以“情”说动陛下改变主意。
霍瑾瑜看着众多控诉折子,让韩植挪到了一边。
既然不患寡而患不均,那就一视同仁,她连自己亲戚都委屈了,朝野还能说什么。
韩植一边收着折子,一边问道:“陛下,您真的决定宗室也一体纳粮纳税?”
霍瑾瑜顶头在折子上写写画画,“嗯,这样的话,也省的那群人天天想着占地、圈地。”
对于特权阶级,只要有权利在,肯定会存在,但是不能无序扩张。
她现下庆幸的是,她才是第二任,扩散没有那么快,即使这样,之前也碍不着一些藩王不做人事,尽情薅她的羊毛,当时可没见那些人这般为自己着想。
……
昌宁八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昌宁帝霍瑾瑜正式下旨,推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不拘身份,无论是士绅、官员、宗室与普通民众平等承担赋役和税收。
后世觉得虽然昌宁帝在位期间,施展了许多仁政,但是在她的诸多政策中,“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其治国的重要一环,极大遏制了特权阶级的膨胀,减轻百姓负担,后续继位者也继承了这些,助力景朝发展腾飞。
对于昌宁帝为何对士绅、官员、宗室如此狠下心,后世研究人员觉得昌宁帝自小被景元帝拉扯大,又是第二任皇帝,且当时昌宁帝当时民望、军权都掌控在手,对于推行改革中遇到的那些挑衅和反对,她有能力,且毫不手软处置。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景朝才两任皇帝,士绅团体本来就不大,前任景元帝别说让官员交税了,只要能让他们有命好好当官就行,钱什么的真是身外之物。
若是再过几代皇帝,恐怕即使知道这法子,也不敢推行。
没办法,谁让昌宁帝之前,就景元帝一个皇帝可以研究呢!
第95章
政策公布后,民间确实有诸多声音,不止官员哭,宗室也嚎。
比起她,宣王这个宗人令着实给她分担了不少压力,霍瑾瑜听说,现下宣王府可热闹了,不止在京的宗室前去闹,外地一些辈分高的宗室也赶过来。
霍瑾瑜对此,让御膳房每天给宣王备了许多补汤,让他先撑着点。
虢国公、邓盟、曾太傅、谢公那边,这些天也没有闲着,宋致若不是现下忙着春闱,估计也陷入其中。
霍瑾瑜这边,除了每天上朝时,大家吵了些,就是哭穷、哭惨的折子多了些,其他东西还烦不着她。
帝王御极天下,讲究恩威并施。
简单点说,打一棍子,给个甜枣。
霍瑾瑜接连公布相关政策后,朝野又迎来一波加薪潮,还有宗藩的待遇也提升了一些。
霍瑾瑜这段时间,打算成立专门的税务司,将收税等权限独立开来,由专门的部门收税,将税法进行进一步细化,规范朝臣和皇室的行为,不能像前朝一样,为了充实自己的小金库,皇帝派心腹或者太监做税务官,造成名不正言不顺,百姓怨声载道。
除了这些,她打算降低农税,一个发展中的国家征税的大头不应该在农税,而是要发展工商业,增加商税。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国内商业规模发展的不错,去年又推行了银币,增加商税她心安理得。
是故在公布政策后,顾问处、翰林院、户部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陛下要制定更加严格的税法,要成立税务司……这桩桩件件都牵涉到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尤其新税法的消息传出去,民间的各种声音可多了,尤其东南士绅的声音尤为激烈。
东南士绅一向富饶,物产丰富,舟楫便利,经济发达,文风也兴盛,陛下年后施展的这些政策,桩桩件件都是戳到了东南士绅的心窝子上,不闹才怪。
听说已经有一些东南地方籍贯的举人当街叫嚣要放弃这次会试,引起了不少波澜。
对于民间的舆论,霍瑾瑜现下没有那么多压力,前有老霍头,后有她,他们两代皇帝干了这么多事,可不是被这些东南士绅的叫嚣给吓退。
这群人难道觉得自己还是前朝那些钟鸣鼎食的大世家?哪个敢露头,她不介意削一下。
有老霍头的威名在前面摆着,她即使手段再苛刻,顶多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再说有功名在身的人还是有许多免税福利的,只不过对他们的特权压制了些,若叫嚣什么“念书无用”,没有什么好处,不读就好,少了那些叫嚣的,难道国家还能亡了,地球不转了。
再说穷尽一身为了一个功名,不如利用才学干些其他的。
……
对于民间来说,从年前到年后,百姓们收到的消息五花八门。
先是“摊丁入亩”,对于许多大字不识的老百姓来说,官府的解释就比较通俗,就是以后纳农税按照土地的多寡,无地者不纳,地少者少纳,地多者多纳。
“一体纳粮纳税”就是以后不止老百姓的税要受,官老爷他们的税也要收,就是皇帝的亲戚也免不了,大家一起给国库交钱。
这事对于许多人是大事,因为之前许多人为了避税,将自己的田挪到免税人的名下,特别是有宗族的人,这种做法更是常态,现在这种便宜占不到了,他们就不满了,这种情况还不是少数。
当然更多人是开心,因为他们发现“一体纳粮纳税”的政策中,他们要交的农税少了。
对于新税法,霍瑾瑜采用的累进税率,你名下的田越多、赚取的财富越多,自然税收越多,以后随着发展,农税估计会逐渐降低,虽然她没那个魄力达到财政倒贴农业的地步,但是肯定会越来越低,要时刻防止有人侵地占田。
……
二月中旬,气温骤降,京城的气温比过年时还冷,不过对于前来进京赶考的举子们来说,这点寒冷不足为惧,他们颇为震撼京城的发展,如果是直隶周边的举子还能保持淡定,但是其他地方的,特别北方边陲,即使是江浙一带的举子,亦不能冷静。
尤其一些因为朝廷多项政策心中有气,一些人心里想着“拨乱反正”,想着过了会试,入殿试的时候,在陛下面前陈词厉害,到时候即使功名无了,也能名扬天下,家乡父老乡亲亦不会忘记自己的所作所为。
可是乍一到京城,他们发现自己快成井底之蛙了。
许多江南举子以为,即使京城首地,顶多也就比江南繁华一些,但是肯定不如江南地区的底蕴深。
他们离开江浙境内后,沿途看到的许多城镇景色确实如他们所预料,虽然人们生活安稳,但是各地繁华程度不如江南。
然后在进入直隶境内时,发现渡口人流如织,沿街商铺鳞次栉比,虽然没有江南风花雪月的诗意,但是这里的繁华和热闹远超江浙地区,就是最繁华的苏杭也比不过。
当时他们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随着距离京城越近,他们发现道路越发干净宽广,等到了京城后,他们才意识到双方巨大的差距。
单是车马骈阗、鳞次栉比、熙熙攘攘、华灯初上……这些词已经形容不了京城的繁华。
他们引以为傲的江浙繁华在京城面前,就好比雏羊与猛虎,不堪一击。
一入京城,街道宽敞整洁,高楼林立,其中四五丈高的楼有许多,这还是外城,到了内城,更是繁华,街面上甚少看到乞讨之人,时不时看到有穿着衙役服饰的人在巡逻,百姓虽然衣着普通,但是甚少有补丁,大多神采奕奕,看到他们这些举子大多态度平常。
除了这些,京城的大也出乎他们想象,听说这些年京城的范围在不断扩张,这点许多上届前来应试的举子可以证明,许多人上届来的时候,明明觉得是城郊,这次已经被划入外城范围,当初的低矮茅草屋换成了亭台楼阁。
看着酒楼、客栈、商铺柜台旁堆积的各种银币,听着他们的笑声,与他们说话,看不出多少对陛下增收工商税的怨气。
董鹏海一行人逛了一圈,心气越发低了,中午找了一家客栈简单吃了一顿。
客栈的掌柜看着这群外地人,见他们面色微凝的样子,笑呵呵道:“几位是来进京赶考的举子吧?”
其中一名清秀的粉衣男子拱手道:“我等来自苏州。”
一听来到苏州,掌柜笑道:“苏州啊!风景美啊,等到我赚了大钱,也弄个苏氏园子看看。”
此时客栈的其他客人听说来自苏州,插嘴道:“苏州……前段时间在贡院门口叫嚣说要弃考的那个屈义好像也是苏州的吧?”
“你弄混了,屈义是扬州的,不过距离苏州也近。”
“管他苏州、扬州,都是江南的,陛下这次颁布的政策,就他们喊得大声,平时占便宜时,也没见他们叫嚷出来。”
“哈哈……你懂什么,他们说这叫藏富于民!”
“民?咱们可不敢和那些老爷一起称民,他们也不屑和咱们这群泥腿子站在一起。”
……
被这话说的,这群江南举子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们知晓京城可能和江南情况不同,但是没想到京城的人对他们这般“刻薄”。
“咳咳……”客栈掌柜轻咳两声,示意那群客人小声点,不要吓到这群外地举子,否则传出去,又是他们的过错了。
为首的董鹏海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推测可能因为屈义等人的事情,让他们对江浙举子观感不好,歉意一笑,“屈公子确实做事冲动了,我等读书识字,一是为了光宗耀祖,二是济世为民,若是因为些许政策就侮辱朝廷,确实愚蠢。”
旁边一名吃饭的老者抿了一口酒,轻啧一声,“你这后生说话比那个屈义说话好听多了,他发疯那天,老夫去看过热闹,看他那义愤填膺的样子,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冤屈,真以为自己是屈原了。”
“哈哈哈!”客栈中一时间笑声不断。
董鹏海这行人对视苦笑,会试还没有开始,有人当众表达弃考,就让京城百姓这样笑话,若说到了殿试,真有冲动的人向陛下控诉,到时候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风波。
对于这种可能性,霍瑾瑜对此没什么准备的,真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前程来博眼球,就要承担后果,现下那些人反对的声浪越大,更能体现她这个皇帝的魄力。
顺便再清理一波心怀叵测的士绅门阀,有助于社会稳定。
至于日后可能被这群人说坏话,纵观历史,当皇帝若是图个好名声,一般不仅累,还不一定有好结果。
……
“掌柜的,虽然屈义所言所行看着确实愚蠢,但是他也替许多人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不信,陛下这波政策,你就双手双脚的拥护,我可听说,朝廷要设立税务司,增加工商税,这样的话,你这个客栈以后赚的钱就少了。”发言的不是董鹏海,而是他的同行之人。
董鹏海神色微紧,给了对方一个警告的眼神。
大庭广众之下,又是京城,若是被传出去了,会影响他们科举成绩的。
“哈哈……”老掌柜不在意笑了笑,见对方面色带着几分挑衅,转身从钱盒中掏出一把洁白如新的一两币。
洁白的银币堆在柜台上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掌柜:“几位公子应该知道这些银币吧。”
董鹏海:“江浙地区使用银币的亦有不少人,只是朝廷制造的银币有限,若是有京城这个规模,我们那里八成人都愿意用。”
据他了解,银币推广后,其中消耗最大的除了京城,就是江南地区和两广地区了。
“有了银币,老夫的生意轻松不少,赚的不仅比之前多了,与客人的争吵也少了。”掌柜大手捏起一枚银币,拇指不断摩挲上面的细纹,“公子说的这些,老夫也懂,老夫是生意人,比你们这些读书人还关心朝廷的政策,比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收税规矩,老夫赞成摆在明面上,就凭银币这事,老夫十成十相信陛下。”
董鹏海看着柜台上的银币,抿直了嘴角。
从客栈出来后,他们目光幽深地望着紫禁城方向,京城如今的繁华就是他们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与陛下无关。
而且他们发现,京城这边的百姓对陛下的推崇已经到狂热地步,你可以骂官、骂藩王、甚至当着他们的面骂他们自己,但是不能说陛下,若说说了,轻则给你冷脸,重则就是给你一拳,顺便还报官。
……
因为谢少虞受伤了,但是他的活不能拖,所以霍瑾瑜就又任命了一名巡抚接着干。
而谢少虞早在二月初就返回京城养伤,等到会试时,他的伤势也好了大半。
二月二十四日,会试正式开始,宋致作为礼部尚书,自然离不开身。
紫禁城,乾清宫侧殿暖阁一片静谧,霍瑾瑜与谢少虞对坐对弈。
殿内服侍的太监、宫女都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声响。
随着时间推移,日头渐升,冬日的阳光如细腻的金色纱帐,透过窗户撒到暖炕上。
谢少虞抬眸,注视对面的霍瑾瑜,他今日穿了一身雪青色长袍,金色的暖阳在他的脸庞染出一片瑰丽的羊脂色,如此近的距离,能清晰看到对方脸上的细绒。
精致的翡翠棋子在对方白皙的指尖不断翻转,对着下方的棋盘跃跃欲试,奈何主人此时似乎没想到出路。
“陛下……”谢少虞勾起唇角,轻声唤道。
霍瑾瑜有些迷茫抬头,“再给朕一些时间。”
她虽然对自己臭棋篓子的本质早就死心,但是与臣子沟通感情,也需要道具,在她看来,下棋是最省时省力的,尤其谢少虞现在还伤在身。
可惜五子棋这种对于双方太简单,下围棋双方实力不对等。
霍瑾瑜真的想问谢少虞,与她下棋是不是挺纠结的。
“……臣遵旨。”谢少虞端起一旁冒着热气的清茶抿了一口。
霍瑾瑜捏着下巴,将棋盘快看出花来,最终确定,她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自己自投罗网,结束这场争斗,还是走另外一条路,死晚一点。
“啪!”
翡翠绿的棋子终于落到棋盘上。
霍瑾瑜决定死晚一点,没到最后一步,还能再撑一下。
“……”谢少虞默默拿起棋子,盯着棋盘陷入思索。
霍瑾瑜也不催,反正也不会比现在局势还能更遭了。
谢少虞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霍瑾瑜,唇角微勾,放下棋子时,忽而手中一滑,棋子一下子溜错位置了,这一错,棋盘上的局势反转,霍瑾瑜一下子又有赢面了。
“……陛下恕罪!落子无悔,臣就这样吧。”谢少虞面上失落,轻声道。
霍瑾瑜杏眸澄澈,眉心带着两分纠结。
到底认不认呢!
对方因为帮她干活,临近过年被刺杀,差点见阎王爷。
现在不小心手滑,她作为皇帝,怎么能如此计较呢。
再者,举朝都知道她是烂棋篓子,平时宣扬赢一次,旁人当做是意外,若是多了,还以为她欺负人呢。
“谢师侄,你现下有伤在身,手滑也能理解,今日允许你悔棋。”霍瑾瑜微叹一口气。
“……”谢少虞愣了一下,想通陛下的想法后,心中发笑,墨眸不由得染上笑意,轻咳一声,“多谢陛下开恩。”
说完,将棋子挪到原先的位置,“陛下,臣挪回来了。”
“好吧,果然大局已定,再殊死挣扎也是惘然。”霍瑾瑜将棋子也落下,结束这局棋。
其实她不是不明白,刚才谢少虞有心让她。
她的棋艺就是那般差,总不能天天让别人让棋手滑吧。
她也不靠下棋吃饭,当好皇帝就行。
“陛下承让了。”谢少虞向霍瑾瑜拱手作揖。
“你现下真是胆子大了,居然敢揶揄朕了?”霍瑾瑜白了他一眼,顺势斜靠在暖榻上,被头顶的阳光晃了眼,她下意识遮住了眼帘,“什么时辰了?”
一旁的韩植将窗边的帘子扯上一点,挡住了阳光,回答道:“陛下,现下正好是巳时。”
“巳时?这盘棋居然下了半个时辰。”霍瑾瑜让人将棋盘撤下。
“是的呢,陛下的棋艺精进不少。”韩植笑眯眯道。
霍瑾瑜脑袋微歪,半信半疑:“真的吗?”
谢少虞含笑道:“陛下的棋艺确实进步不少。”
“您看,谢大人都这样说了。”韩植见谢少虞附和他,更加理直气壮了。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霍瑾瑜捏起矮桌上的花生,轻轻一捻,指了指对面的谢少虞,“朕没有进步,是谢师侄退步了。”
谢少虞见状,干咳一声,面上假装羞愧,“陛下教训的是,微臣以后一定精进,不让陛下失望。”
霍瑾瑜:……
他若是再精进,还有她的活路吗?
“吃花生。”霍瑾瑜探身,将剥好的花生放到他的身前,“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谢少虞抬头,霍瑾瑜已经又坐回了原处,除了面前的花生粒还有鼻端淡淡的龙涎香。
刚刚他猛然发现,陛下似乎身形有些过于消瘦了,这些年也不曾见他有过变化,年幼时还能瞧见的婴儿肥也不见了,身量也不曾长多少。
“谢师侄,你觉得殿试的时候,是否会有乐子看。”霍瑾瑜示意韩植旁边书架上的折子递给她。
“陛下。”韩植将折子递给她。
霍瑾瑜将折子扔给他,“看看。”
里面是这些日子进京赶考举子的动静,大部分是东南士绅出身的举子,也有少部分北方举子发表不满。
谢少虞拿起折子仔细浏览。
霍瑾瑜坐直身子,端起茶抿了一口,顺手拿起另外一份折子,这份是从霍永安从宣州发来的。
洛平川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不过他伤到的肩膀,目前提笔写字没有问题,但是剧烈运动不行,未来可能也会有影响。
至于洛平川遇刺,目前查明是辽王府二公子与前鞑靼左丞相纳哈的旧部勾结,双方势力都与霍永安有仇,所以就联合在一起了。
事情查清楚后,霍永安他们用了七天,将相关人等都抓了,辽王的二儿子在牢房里吊颈自杀,牵扯的鞑靼旧部也被霍永安清理,至此霍永安彻底将辽王府的势力掌控在手中。
所以,霍永安在折子中询问,要不要将辽王给处理了。
霍瑾瑜嘴角微抽。
霍永安这做法,用一个词形容就是“过河拆桥”。
辽王现下都又傻、又聋、又瞎外加残疾,怎么惹到他了,就是嫌弃他再垃圾,垃圾用对了地方,也变成宝。
霍瑾瑜拿起朱笔,好好训了霍永安一顿。
谢少虞看完消息后,抬头正好对上霍瑾瑜低垂的发冠,发丝黝黑光亮细腻,肤色如玉,眸光闪了闪,下意识垂眸盯着手中的折子。
不知过了多久,霍瑾瑜收笔,想起霍永安还没有郡王的正式爵位,想着等到谢少虞离开后,让顾问处拟旨。
抬头见谢少虞呆坐在那里,随口问到:“朕要给霍永安封个郡王,你是他的老师,给他起个封号。”
“永安殿下?”谢少虞愣了一下。
霍瑾瑜将折子合上,“是的,就是他,宣州那边他干的不错,听说买了一个宅子也只是挂了‘霍府’的名号,既然百姓都喊他永安郡王,总要落到实处。”
“‘御北’可行?”谢少虞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御北”二字。
郡王封号多两字,亲王是一字,陛下培养霍永安,就是期待他未来能成为北方的镇国柱石。
以前郡王的封号多与封地有关,但是现下霍永安并无封地,宣州又是辽王的封地。
“好,就叫御北郡王。”霍瑾瑜抽出一张纸,笔走龙蛇一番,纸面上留下“御北郡王霍永安”几个大字。
她将纸张交给一旁的韩植,韩植自会交给顾问处拟旨。
“你看完了。”霍瑾瑜挑了挑眉,“觉得如何?殿试那日会不会有勇士出来,来个殿前抗议。”
谢少虞摇头:“不会。”
即使之前出名的屈义,虽说是个举人,据他所知成绩并不出色,对方敢在贡院门开口,多半是因为对自己会试成绩并无把握。
而对于过了会试的人,虽说现下朝廷推崇“一体纳粮纳税”,但是当官的诱惑对于许多白身来说,亦是无法拒绝。
霍瑾瑜面上顿时有些失落,“真的如此肯定吗?朕还想着,到时候配合对方,吐几口血出来。”
“陛下……不必如此担忧。”谢少虞眉心微颤,无奈地看着他。
看来陛下这些日子也忍了不少脾气,否则不会想出如此狠……犀利的应对。
若殿试时,陛下真是当众一口血吐出来,他已经无法想象那时的场景。
陛下既然准备好这一招,后续的一连串反应都会有所应对,到时候……
他觉得,以陛下的威望,无论“摊丁入亩”还是“一体纳粮纳税”,都会如他所愿,不必这般委屈自己,省的吓到朝臣。
霍瑾瑜:“行吧,不过朕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谢少虞眉心跳的更狠了,抬眸见帝王唇角的淡笑,顿时心中叹了一口气,揖礼轻声道:“请陛下放心,此事不会发生。”
出宫后,他就将这事告诉老师,坚决杜绝此时发生。
霍瑾瑜闻言,眉梢微扬,“事无绝对,就是朕也做不到这承诺。”
谢少虞:……
第96章
等谢少虞离开后,霍瑾瑜伸了伸懒腰,打了一套养生拳。
虽然她现在年轻,但是平时工作量也大,为了防止弄出职业病,养生要从年轻开始。
等她运动完,檀菱递上帕子。
霍瑾瑜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端起茶润了一下口。
檀菱想起霍瑾瑜最后与谢少虞的玩笑话,揣摩道:“陛下,您刚才与谢大人说的话,是吓唬他的吗?”
霍瑾瑜放下茶盏,“当不当真,要看殿试当时的场景,若是什么事没发生,就是玩笑话,若是发生了,朕也不会束手就擒,让他们踩在朕的头上。”
既然有胆子闹,那么也要有能力承担后果,到时候她可不会心软。
檀菱:“可是奴婢以为,这事您不必下场,不如让其他人来做。”
陛下乃天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牵扯到许多人,陛下就算想要反击,也可以指使宣王、虢国公、南宁侯他们,这样还能有余地。
霍瑾瑜笑了笑,“有些事若是力气小了,恐怕会有人得寸进尺,效果反而不好。”
再者现下谢少虞知道了,估计会说与宋致听,以宋致的性子和能力,多半不会发生这事,到时候她就轻松了。
想到此,霍瑾瑜心中愧疚了一秒,命人给宋致又送了一些赏赐和补品,品相好的老参也送了十多根。
如此趁手的手下,不能压榨太狠了,还是要时不时关爱一下。
忙完这些,霍瑾瑜收笔,将折子挪到一边,拿起一旁的信件。
这些信件都是送给她的私信,不是心腹大臣就是亲近的亲戚。
……
长公主:除了每月不变的一催婚,询问新税政的内容多了。
康王:试探询问霍瑾瑜还没有其他政策,今年是不是颁布完了?
毕竟今年才开头,陛下就给天下许多勋贵宗室官员一套重击,大家担心这只是开胃菜,所以推着康王询问是不是还有其他的。
对于这个问题,霍瑾瑜倒是可以肯定,未来两年的重心就是这些。
毅王:询问是不是国库的钱不够花了,若是不够了,他会加紧开采草原的矿,毅王府的岁禄也暂时不用发了,毅王府现下够吃。
毅王有心帮忙,可是他本身不擅长赚钱,霍瑾瑜自从登基后,不曾短过冀州和毅王府的武器和粮草,不吝啬钱财加强冀州的基础建设、铺桥修路都是基本的,还建设了钢铁厂、火器厂……要知道他也是藩王,可以看出陛下对他的信任。
霍瑾瑜挠了挠下巴。
话说这么些年,即使开了海贸还有景行这些,但是她赚得多、花的更多,运进国库的钱多,可是花钱的地方也多,虽然没到“年光族”的地步,但是现下国库也就一千多万银子。
目前这个剩余,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原先她以为以去年的那个速度,国库年底的存银不足一千万呢。
……
其实“一体纳粮纳税”政策定下后,民间确实有许多人怀疑朝廷是不是没钱花了,所以才要改政策,毕竟这两年朝廷耗费的钱大家都看的清楚。
单是昌宁六年,那年五月的日食仍然在许多人的记忆深处不曾磨灭,都说日食过后,必有灾殃,那年也确实如此,全国各地天灾人祸频发,水患、旱灾、造反……边陲还出现了痘疫,连堂堂辽王都废了。
这年许多地方不仅免税赋,户部还要发放赈灾钱粮,能收上的钱有去年一半,就已经是幸运了,后来的牛痘接种推广,虽然朝廷收钱,据说本身就没有盈余,还要与地方分钱。
昌宁七年的山东、山西、陕西等地旱灾蝗灾并发,朝廷又花费了大代价治蝗,现下当年南下运鸭船只的盛况,至今仍然被沿途许多百姓津津乐道,而且朝廷大规模开展水利工程建设,兴建的水库、水坝、深井、沟渠不知道有多少。
单是现在还在建设中的超级水利工程就有六个,这些都是要流水的钱。
大家稍微一核算,越算越觉得陛下就是没钱了,所以才进行税赋改革的。
民间百姓虽然有许多不识字,但是他们又不是笨蛋,一些士绅对陛下阴阳怪气,好似陛下抄他家似的,可是他们纳的税银大部分都用在他们身上了。
对于那些老爷来说,收的那点钱顶多就是划了一点小口子,他们老百姓为了纳税纳粮倾家荡产时,没见那些老爷这般动容。
当然民间舆论到这个地步,其中也有不少是霍瑾瑜命人暗中引导的作用,她才不会坐以待毙。
……
霍瑾瑜看完毅王的信,心中暖暖的,大哥果然最靠谱。
还有一些宗室辈分较大的老臣诉苦的,霍瑾瑜吩咐韩植莫忘了给对方送一份慰问,至于老臣心中对于新政的怨念,她当做看不到。
最后是霍永安的来信。
她看了一遍,眉心微蹙,又看了看信封,是他没错。
霍永安信中询问,若是犯了“欺君大罪”,会不会被杀头。
欺君?
还是“大罪”?
霍瑾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起先前霍永安送的那份意图“过河拆桥”的信。
她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霍永安不会先斩后奏,已经将人收拾了吧。
韩植见她表情不对,小心问道:“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霍瑾瑜呢喃道:“韩植,你觉得霍永安嘴里的‘欺君大罪’到什么程度?”
“啊?”韩植傻眼,深吸一口气,“永安殿下到底做了什么要不得事情?”
霍瑾瑜素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对了,辽王府最近可曾上折子?”
“嘶——陛下!您是怀疑永安殿下要对辽王出手?”韩植眼睛瞪圆了。
“朕也是猜测。朕写封信,你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宣州。”霍瑾瑜抬手按了按眉心。
她更担心霍永安已经得手了。
……
谢少虞出宫后,等到宋致散衙,去了宋府,将与霍瑾瑜的说话内容简单告诉了他。
宋致傻眼,“陛下是在开玩笑吧。”
陛下看着明明温文尔雅,为什么说话、做事一惊一乍的。
他这样做了,可曾想过对满朝文武的冲击啊!
谢少虞眉心凝结,“弟子愚钝,看不出陛下的意思。”
宋致气的胡子都飞了起来,大手使劲拍着桌子,“谁若敢乱说,我当即就将他踹了。”
让他绝对没有开口的机会。
“……”谢少虞觉得殿试当天,恐怕有不少热闹可看,可惜因为谢宰丹,他要回避。
老师身为礼部尚书,怎么学着武将做派了。
宋致看出他的想法,顿时斜了他一眼。
君子做派也要看人,对方都有胆子闹到殿试了,那个时候当然是在第一时间掐断火苗,防止事态恶化。
……
五日后,霍瑾瑜送去宣州的信也到了。
霍永安捏着信坐在高高的城墙上,吹着寒风,两腿轻轻摇晃,目光落到西南方向的辽王府。
陛下来信让他护好辽王,不要想着“过河拆桥”。
可是……
“现在怎么办?”霍永安看向一旁的徐衔蝉、贾拓。
其实他之前给陛下写信询问后,也想通了,现下辽王这个样子,虽然长得恶心点,活着确实比死了用处要大。
可是看陛下这里来信,似乎将“欺君大罪”和辽王想到一处了。
若是辽王没事,他还能解释,但是两天前,辽王府传来消息,说辽王洗澡时溺水死了。
而且经过他们调查,辽王也不是两天前死的,告诉他们时,已经死了一天。
现在辽王出事,在陛下那里,他这个“欺君大罪”不会盖到他头上了吧。
“啪!”
霍永安给了自己脑门一下。
无缘无故给陛下写信干什么,这不是留现成的把柄吗?
徐衔蝉也是无语,“你也真是,没事给陛下写信说这些干什么?”
霍永安生无可恋道:“我也是也想探探陛下小舅舅的口风。”
“现在怎么办?辽王没了,要不要通知陛下?”贾拓随手抓起城墙上的积雪,团成一圈,用力砸向远处,“其实吧,咱们也不用担心,辽王的事也是因为辽王府的人照顾不周。”
“主要是他先向陛下认下了‘欺君大罪’。”徐衔蝉鼻子都快气歪了。
一时说不清辽王出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不管如何,这个“欺君大罪”和辽王绑上了,陛下估计不会怀疑其他。
贾拓也无语道:“你们一个两个对我耳提面命,怎么轮到自己倒拉胯了,现在还时兴自投罗网吗?”
徐衔蝉:“这可不包括我,你问他?”
霍永安对上两人控诉的眼神,目光游移,讪讪道:“我也是担心洛大人,想着若是情况严重,咱们趁早做准备。”
徐衔蝉、贾拓对此冷哼一声,没说其他话。
霍永安低头又看了一遍内容,挠了挠头,“你们不用担心,若是事发,你们将事都推到我身上。”
徐衔蝉嗤笑道:“你先渡过辽王这一关吧。”
忽而,贾拓轻拍一下手,“如果陛下这次没有重罚他,是不是代表洛大人那事有转圜余地。”
“两事又不能混为一谈,现下朝野谁在乎辽王的性命。”徐衔蝉忧愁道。
霍永安:“不管如何,辽王去世,还是要给京城一个交代,正好官府也查的差不多了,我回去就给陛下写折子,将事情原委还有官府案件信息告诉他。”
徐衔蝉、贾拓也只能点头了。
一行人从城楼下来,徐衔蝉正好瞥到洛平川与一名女子走在一起,顿时撞了撞贾拓的肩膀。
“洛……”贾拓张嘴正要喊,被霍永安捂住了嘴。
他瞪大眼睛,“唔唔……”干什么。
霍永安:“我还没想好怎么和洛大人说写信的事,你别乱喊。”
贾拓用手肘给了他一下,对方松开手,他无语道:“说的我跟长舌妇似的,我只是想和洛大人打招呼。”
他又看了一眼,认出来与洛大人走在一起的乃是西城高老大夫的孙女,也是一名女大夫,之前天花时,她帮忙照顾治疗了不少患病的女患者。
高老大夫就是之前给洛大人治伤的人,不知道高姑娘知不知道洛大人的身份。
“那就行。”霍永安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去慈幼院了。”
贾拓:“之前我还以为洛大人与高姑娘是一对,现在城中还传着他们两个的谣言,高姑娘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徐衔蝉:“高姑娘年轻时曾经订过婚,未婚夫外出时被鞑靼兵给杀了,至今都没有说亲,估计已经不想这个了。”
贾拓诧异,他之前以为高姑娘顶多二十出头,听着似乎年轻不小。
……
洛平川看到霍永安他们,和身边的人道了一声歉,然后走到他们跟前,含笑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徐衔蝉、贾拓齐刷刷地指着霍永安:“问他!”
“……你们不必这么配合。”霍永安白了两人一眼,将怀里的信递给洛平川,然后说了事情原委,“洛大人,此事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尽管提。”
“永安殿下……”洛平川三下五除二看完信,面上哭笑不得,这也算是一种巧合吧。
霍永安认真悔改,“我错了!”
洛平川:“既然辽王的事已经发生,先安抚好宣州城各家的情绪,至于陛下那边,还好你是给陛下的私信,其他人也不知道,不用担心。”
霍永安面上轻松了不好。
“洛大人,您与高姑娘之间是什么情况?”徐衔蝉微微斜身,想要凑近,为了防止被人说闲话,还是拉开了距离。
洛平川叹气:“我与她也是相互配合,互相帮助。”
高姑娘虽然医术高超,也是女子,虽然宣州民风不那么保守,可女子在外也容易被欺负占便宜,说闲话。
高姑娘成了他的红颜知己后,在宣州时,旁人就算说几句酸言酸语,也会忌惮他的身份,而且他也多了一层伪装。
徐衔蝉点头表示理解。
……
霍永安敢将辽王出事的消息送往京城,他册封“御北郡王”的圣旨就到了,随行的还有金册、金宝。
霍永安收到这些,顿时越发心虚了,还有对霍瑾瑜的愧疚。
他在宣州这边没干出什么大事,陛下小舅舅不仅不怪罪他,还封他为御北郡王。
不知道陛下小舅舅收到辽王的消息后,会不会后悔?
……
对于辽王的意外去世,霍瑾瑜有心理准备的。
尤其接连收到宣州官府和霍永安的折子后,她对此也只是叹气,同时揣测这其中霍永安有没有插手。
这种“莫须有”的事,霍瑾瑜能怎么说?总不能押着让人认错吧。
如果事情为真,霍永安事前提醒她,如果事情为假,更没有什么可说的。
早知道拦一下圣旨就好了,现在这个时机,总让人觉得巧合了。
……
辽王去世的消息传出后,并没有引起多少波澜,一则本身大家都知道辽王的情况,对于这样一个不良于行、耳聋眼瞎、又有些疯的人,没有多少人觉得他会长命百岁。
二则,为了防止谣言乱传,被人往身上泼脏水,霍瑾瑜做了准备,辽王去世后,一些有心人想要将此事往她身上引,不过被辽王府各种狗血争斗事件给盖住了声量。
三则,当时正值会试成绩出来,读书人的注意力大多在这次成绩上,比起一个边陲又老又废的藩王,不如多关心本省有多少人上杏榜。
让不少人惊讶的是,今年北方上榜的举子的数量比南方多了三人,是朝廷开科以来首次。
对于这种结果,要看大家怎么看。
往好方面来讲,就是北方的教育水平与南方的差距小了。
坏方面来说,可能不是因为北方举子今年质量好,而是优秀的南方举子没有多少应考。
霍瑾瑜在朝会上,着重夸奖了几位西北籍官员,至于其他事情,白纸黑字的成绩不认,为什么要贬低北方举子呢。
……
会试成绩出来后,宋致就着手命人调查上榜的举子们,尤其是南方举子,当然北方举子也没有落下。
他决定了,会试那天,不能光他一个人着急,宣王他们也不能落下。
三月二十日,殿试开始。
入宫殿试的贡士们发现,殿中的大臣有些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但凡他们有些许异动,立马死亡眼神就射过来。
贡士们:……
甚至就连听说十分爽朗大度的礼部尚书大人同样绷着脸,整场殿试下来,陛下给他们的笑容都比大臣们加起来都多,其他人脸上大多是挂着霜,简直比外面的天还冷。
殿试结束后,贡士们按照会试名次出宫。
出了宫门口,众人相互对视,又转身望了望身后巍峨的宫殿,心中的彷徨未减。
……
“不是说陛下宽仁吗?为什么朝堂氛围那般严肃……”
一个个虎视眈眈,他写卷子的时候,真担心不小心出了事,被大人们怒斥。
“不对,陛下乃温润君子,但是诸位大臣看着有些吓人,着实让在下承受不住。”
“今日殿试果然是关于新税政的,唉!都已成定局,还要论述又有什么用。”
“反正我是泉思如潮涌,下笔飞速,可没被大人们吓到。”
“那就恭喜仁兄了。”
“呵呵,诸位仁兄,你们当真不知道?今日我写题时可是注意到,大人们对于一些人可是十分关注,刚刚出来,我才想明白,他们大多都是东南籍贯的。”
“胡说什么,我看也有许多大人看向谢兄。”
“谢兄乃是谢公的孙子,当然会注意。”
“这位兄台的意思是,今日监考的朝臣那般严肃,是因为警惕东南考生?这种无稽之谈在下是不信的,在下更觉得是因为今日的策题原因,从年初到现在,关于新税政就有不少议论。”董鹏海面色严肃道。
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情,他也是江南举子,有义务维护东南举子的名声。
刚刚说话的贡士面色讪讪,不再说什么。
……
傍晚,紫禁城沐浴在夕阳余晖中。
太和殿中,众臣仍然为一甲名次争论不休。
“陛下,臣以为董鹏海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可以点为状元。”
“哼,老夫觉得范清更好,他的策论更叫犀利,针砭时弊,一下子就点出了东南地方的软肋。”
“孟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推举范清不就是因为他是西北籍贯的人。”
“呵呵!蔡大人,你一直替董鹏海说话,难道不也是因为对方是苏州人士。”
“陛下,既然孟大人、蔡大人他们争论不休,不如将这个状元给谢宰丹如何,他的锦绣文章也不能被埋没,当年谢侍郎没拿到状元,让不少人惋惜,不如这次给谢宰丹,也是一桩佳话!”
“佳话?我看是屁话,我把话放在这里,无论董鹏海和范清哪个是状元,都轮不到谢宰丹,而且我看谢宰丹的文章还不如郑余牙。”
而且郑余牙此人经历颇为波折,景元十年遭到诬陷被剥掉功名,流放冀州,后来案件平反,功名又恢复了,现在又过了殿试,日后就是乘风直上九霄。
“你这是偏见,谢宰丹可比郑余牙要好多,大家已经确定将探花给谢宰丹,是你无理取闹!”
“陛下还未下旨,事情就还有转机……”
宋致听着耳旁闹哄哄一片,无奈地翻了白眼。
这群同僚是不是忘了地点,简直比菜市场还吵。
没想到殿试时考生没有闹起来,结束后官员们吵了起来。
看他们的架势,难道还想在殿内打一架?
无论是南方贡士还是北方贡士,都是天子门生,本来大家可以单纯以成绩论胜负的,可是一旦吵起地域,就怕会影响到陛下。
他小心观察龙椅上的陛下脸色,白皙红润,脸颊嘴唇也不见异样,就是面无表情,不笑不怒,明明刚才殿试时,看着殿内的贡士还笑了许多次。
……
“够了!”
霍瑾瑜按了按太阳穴。
殿内顿时一静,众人躬身告罪,“臣等失礼!”
霍瑾瑜蹙眉看了看手边的两份试卷,最终手指扣在范清的卷子上,“范清的文章得朕心意,今日就拟他为状元。”
殿内有人面上失落,有人欣喜。
状元人选拟定,董鹏海成了榜眼,谢宰丹是探花,至于郑余牙则是二甲头名。
若说此次殿试成绩,也算是爆了冷门,会试前十不曾有一人在一甲中,就连二甲头名的郑余牙会试成绩也不是靠前,比较居中。
结果定下后,霍瑾瑜起身离开,今日殿试她待的时间够久了,既然已经出结果,之后就是礼部的事情。
户部蔡尚书拿起董鹏海的卷子,微叹一口气,“真是可惜了。”
若不是有人故意将话题引到南北地域之争上,此次董鹏海的文章理应第一的。
宋致含笑道:“既然结果已出,蔡大人就不要纠结了。”
蔡尚书点头:“老夫明白,只是……唉!”
他可以想象,等到金榜张贴过后,京城中的南北学子又要进行一场骂战了。
此次范清能得到状元,除了本身才华,影响陛下的恐怕还有之前江南举子因为新税政发出的不满。
……
次日清晨,金榜结果在宫门口公布,虽说殿试除了弃考,不存在落选,但是一甲、二甲、三甲出身也是有区别的,尤其一甲出身,不仅翰林出身,而且能直入顾问处,让人怎能不在乎!
金榜张贴没多久,一甲三人的名字就传遍京城。
不知怎么的,伴随一甲三人的名字,还有昨日殿试后,朝臣阅卷时的南北争执也被传了出来。
不少人为董鹏海惋惜,若不是因为之前江南举子的乱说话,可能此次他就是状元了,顺便骂了江南举子们一顿。
江南举子们:……
不能因为他们队伍中出现蠢货,就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第97章
殿试结果公布后,加上期间些许事情的催化,京城中举子间的南北之争骤然加热。
就连状元范清与榜眼董鹏海之间,在许多人口中也成了生死仇敌,预计未来八辈子不相往来的那种。
天地良心,两人在殿试之前基本上不认识,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董鹏海听着京中的舆论,心中叹息,走到窗前,望着紫禁城的方向心中叹气,心里想要知道陛下到底想要干什么,他真是因为地域的原因,失去状元吗?
他知道现在结局已定,再想这些也只是为难自己,可是现在外面的风向,他做不到忽视的地步。
范清对此倒淡然,本来他会试的时候前十名不入,现在成了状元,不管因何缘由,他就是状元。
……
谢少虞、宋致等人对于外面的舆情目前十分淡定,只是一些南北之争而已,再说不管今年因为何故,确实是北方举子考的比较好,过往都是南方举子站上风,骤然被压,大家稀奇也正常。
比起这些,今年的会元居然才拿到二甲第六,已经算是爆冷门了。
要知道往年殿试,会元最低也是二甲前三。
所以董鹏海与范清之间的状元之争没外面流言中的那般刀光剑影,当日殿试吵完后,次日群臣也没再说什么。
比起状元和榜眼,宋致、谢少虞师徒俩在一起聊天时,谈的更多的是探花谢宰丹,还有二甲头名郑余牙。
谢宰丹是谢公的孙子,自从他的成绩出来后,朝中一些人再看热闹,好奇谢宰丹日后会跟着谢少虞的步子走,还是会分道扬镳。
花厅中,宋致拢了拢身上的貂裘,盯着火炉上沸腾的茶壶,“你真打算从谢府搬出来,谢公会答应吗?”
“谢宰丹也是探花了,我与他同姓谢,住在一处还是有些不妥。”谢少虞轻声道。
宋致闻言抬眸瞅了他一眼,“那你是搬来我这里,还是自己在外找一个宅子?”
“弟子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若是搬到老师这里,旁人还以为我与外公有了什么矛盾。”谢少虞含笑应道。
宋致拿起一旁的帕子,裹着滚热的壶把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滚烫的茶水倾斜而下,白气蒸腾,仿若游龙出窍,“算了,你都这么大了,谢公都管不你,我这个老师也管不了,估计再过几年,你就能骑到我头上了,是吧,谢侍郎——”
“……师父过誉了。”谢少虞嘴掩唇轻咳,“弟子不如老师,您就别揶揄我了。”
宋致:“对了,听说你认识郑余牙?”
谢少虞:“也算认识,他与洛平川是旧识,据说当年若不是他替洛平川挡了那一灾,现下洛平川也不会有今天。”
是故洛平川努力帮郑余牙平反证明其清白,也算是一段佳话。
“……”宋致听得眉心微跳,嘴角微抽道:“确实……佳话。”
谢少虞眸光带着疑惑,老师的情绪有些不对。
宋致见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最近你那徒弟可曾来信?”
谢少虞与洛平川前后脚一同受伤,现下都快三月底了,估计洛平川身上的伤也差不多痊愈了,边陲苦寒,最近京城都冷,边陲就不用想了。
“来了一两封,现在宣州还算安稳,城内各方势力基本上也认下了他,辽王虽然已经去世,对他也没有其他影响。”谢少虞答应道。
宋致抬眸:“没有其他的?洛平川的伤势没说?”
难道洛平川伪装太好,没让霍永安他们察觉?
谢少虞:“说了,洛兄的伤势已经痊愈,除了还不能骑射外,走路小跑不影响。”
“这样啊……”宋致目露深思。
谢少虞眼中藏着一丝疑惑,不过没有深究,以他家老师的性子,应该没什么大事。
……
金榜公布后,就是传胪大典。
金銮殿上,天子授官。
众人仰头,看着龙椅上的帝王,心中万丈豪情涌动,他们今日所得,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
霍瑾瑜目光落到下方的众学子身上。
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比较平静,二甲头名郑余牙垂首几度哽咽,看来心绪颇为复杂。
想起对方的经历,她也能理解。
殿上还有其他官员将注意力放到郑余牙身上。
众所周知,一般新科三鼎甲在翰林院待一段时间后都会进入顾问处。
去年顾问处仲博达被流放云南临安府后,顾问处就少了一人,一直不见陛下添人,今年若是再下放三人,顾问处就一下子少了四人,所以大家揣测今年可能陛下会选殿试前四名进入顾问处。
当然一直是他们的揣测。
自从顾问处建立以来,许多时候都维持着九名成员的数量,若是人数减少,陛下就会从其他地方选人,至今没少过。
也有可能陛下这次就选三人入顾问处,并不想凑足九名顾问学士。
……
春闱结束后,朝廷的重心放在春闱上。
去年年尾,多地下了大雪,开春时,许多地方雨水虽少,也能撑过这段时日。
霍瑾瑜命各地督促、鼓励农耕、按部就班,不能错过农耕。
同时再次选了三名顾问处学士下放地方历练,现下新税政才开始实行,需要地方配合,否则若是不配合,就是再好的政策也成了空文。
稍后她也只打算让今年一甲三人进入顾问处,少一人就少一人吧,等到下一次再挑选,再说她也没有强迫症,非要凑够九个。
……
四月中旬,虢国公府邓天鹰与西华伯的女儿宫秀媛成亲。
成亲那天,霍瑾瑜命人送去了赏赐。
听说成亲场面格外热闹,京城许多人家都去看了。
至于宣王、虢国公这些人借由这件事,明里暗里催婚这事,霍瑾瑜装作看不到。
……
暖春时节,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太学那边也弄出了新鲜事物,除了更为安全、庞大的热气球,还弄出了滑翔翼,兵部尚书听说后,就带了人前去学习了。
最近太学制作出了四个热气球,并且推出了热气球环游京城项目。
老百姓不太敢,担心从上面摔下来,即使做一次就五钱银子,他们也不愿意。
此项目第二天就被叫停了,担心出事也担心泄密。
内城各种官署、皇宫、重要研究所……这些地方都是守卫严格的地方。
若是有歹人乘坐热气球闯入,事情就严重了。
霍瑾瑜见状,给太学的学生划了一个研究基地,让他们在京郊和外城进行实验。
虽说现下热气球风险有些大,但是如果研究好了,未来时间紧急时,也可以派上用场。
太学的学生得到陛下的鼓励后,精神振奋,打算进行一次远航,看看能不能从京城到边陲,现下正值春日,没有比这更好的时节了。
霍瑾瑜听到后,让兵部那边配合,不要让他们出事。
……
四月底,景行船队归来,这次还算顺利,除了带回来海量的货物、钱银,他们也带回了不少橡胶树和橡胶。
橡胶树留在广州农事试验场种植,橡胶则是送回了京城,当天就进了麒麟院,足有二十多桶。
此次负责人是景行的副行长梁擎宇,在三个副行长中他年纪算是最大的,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
梁擎宇此次从海外归来后,看着国内的变化,真是对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印象深刻。
倒不是他有什么十分想念的人,而是对国内的变化。
他昌宁七年一月出海,昌宁八年四月低归来,可是看国内变化,仿佛不是离开了一年,而是十年。
首先是银币这东西,听说才发行大半年,已经在东南各港口畅行了。
而且因为银币质量高,海外许多商人争抢,目前已经溢价,一两一的纯银才能换到一枚一两币。
然后就是至今仍有声响的“一体纳粮纳贡”,让梁擎宇震惊不已。
进入京城后,梁擎宇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紧接着就入宫了。
到乾清宫时,殿内不止有他,还有吏部侍郎谢少虞和户部蔡尚书。
梁擎宇向霍瑾瑜行礼后,朝谢少虞、蔡尚书微微拱手。
谢少虞、蔡尚书微微颔首,然后看向霍瑾瑜。
霍瑾瑜则是看梁擎宇上交的航海日志以及有关西洋的一些情报。
目前来讲,也就欧洲方面需要注意,英法最近爆发了战争,西班牙、葡萄牙之间也开始摩擦频发……以现在的规模,恐怕不久的将来,整个欧洲就会乱成一锅粥,然后是文艺复兴、解放思想、大航海……
不过这些一连串变化至少百年,现在他们还处于中世纪时期。
他们东方比起西方还是有许多优势。
梁擎宇偷偷抬头看着霍瑾瑜,他在外航行越久,心中的迷惑就越深,之前陛下让他们寻找海外良种,他是万分佩服陛下的远见和决策,但是陛下对西洋国家的警惕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在海外航行这么久,到过二百多国家,比起国内的百姓,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们景朝更为繁荣的国家,实际上哪个国家会有一百多个臣服的番邦属国,那些西洋的英国、法国、葡萄牙等国,若不是离得太远,以他们的规模,顶多也是他们的属国。
霍瑾瑜指着其中一页,“你们在东海航行时,遇到了吕宋人袭击?”
梁擎宇拱手道:“是的陛下,补给船只靠近吕宋港,被百余吕宋人袭击,所有人等皆被拿下,后续查明是流浪东夷人与吕宋的摄政王勾结,吕宋摄政王和东夷人都已经伏法。”
吕宋新王今年才五岁,所以摄政王被他们处理后,是王太后摄政,相信经历过摄政王后,吕宋的王太后应该不想步上对方的后尘。
霍瑾瑜嗤笑,“东夷人还不安分,琉球那边如何?”
梁擎宇:“据说除了会有小股倭寇捣乱,现下琉球岛内还算平静。”
东夷岛变成琉球岛后,大概给一些东夷人的刺激大了,使劲折腾了一番,不过没有折腾出结果。
霍瑾瑜:“你这次带回来这么多橡胶树,看来是发现了一块富饶的土地。”
梁擎宇:“陛下英明,我们这次发现盛产橡胶的地方与之前发现红薯、玉米的地方同属于一块大陆,大家称呼它为‘新夷洲’,陛下若是觉得不妥,请赐名!”
“新夷洲?”霍瑾瑜重复了一遍,稍微一琢磨就了解了其中含义,“这名字通俗易懂,你们既然回来,相信已经确定方位了?”
梁擎宇点头:“距离我朝足有数万里,上面有土著,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哦?原来如此。”霍瑾瑜微微勾起嘴角,面上叹息,“可惜太远了。”
传说中的美洲大陆既然已经知道,不利用它干点事,有些太可惜了。
想到此处,霍瑾瑜眸光微转,看向一旁的蔡尚书、谢少虞,“蔡尚书、谢师侄,一块海外顶好的地,但是太远了,又不想便宜其他人,如何发挥它的最大用处呢?”
蔡尚书想了想:“新夷洲太远,若是开辟航线,也得不偿失。”
梁擎宇刚才说了,足有数万里,花费心思建设,最后极有可能便宜别人,陛下连东夷岛的银山都不怎么在乎,何况是数万里之外的一个原始大陆。
谢少虞皱眉思索道:“陛下知道微臣的外公喜欢钓鱼。”
外公的钓鱼技术与陛下的棋艺可谓是相得益彰。
“嗯……”霍瑾瑜下巴微昂,示意对方继续。
蔡尚书、梁擎宇也望向谢少虞。
谢少虞继续道:“钓鱼需饵,钓饵因鱼而异,钓大鱼必须大饵。臣以为,这样一片富庶的无主之地,对许多人来说,可谓是大饵。”
即使新夷洲很远,但是一个有许多高产作物的地方,肯定有人趋之如骛。
“啪!啪!啪!”
霍瑾瑜抚手大悦,双眸带着笑意,“谢师侄这主意不错,确实……古代航海家总喜欢寻找世外仙山、宝藏,这样一块宝地,相信很多人会喜欢。”
她先搅弄风云,到时候谁会在美洲大陆独领风骚,后果还未可知。
蔡尚书闻言,则是面色担忧,“陛下,若是消息传出,国内有人心思有异,如果前朝余孽得到消息……”
“哈哈……”霍瑾瑜轻笑两声,“即使得到消息又如何,梁擎宇说了,那里除了土地肥沃些,什么都没有,若是真有前朝余孽有能力在那里定居,也挺不错的,大家五百年前是一家。”
梁擎宇:“蔡大人,新夷洲所处的海域与东海不同,那里比东海更加凶险,普通小船压根不行,要有足够结实的大船才能闯过。”
越是在外面逛的越久,越是觉得他们东海这边真是一块福地,老天爷各种优待。
霍瑾瑜:“到时候咱们可以趁机卖船大赚一笔。”
其他人:……
陛下想将新夷洲打造成宝地,到底是想“钓鱼”,还是想卖船?
霍瑾瑜表示,有时候鱼与熊掌也是也可以兼得的。
结束时,霍瑾瑜夸奖了梁擎宇一顿,还给了赏赐。
梁擎宇年纪大了,以后霍瑾瑜不打算让他出海,上次因为仲博达的时候,原景行的行长被贬职,梁擎宇回来,正好由他接任。
“臣多谢陛下厚爱!”梁擎宇双手接过圣旨,激动的脸都通红了。
霍瑾瑜笑道:“爱卿在海上受苦了,此次回去好好休息十天半个月。”
“谢陛下!”梁擎宇再次躬身行礼。
等梁擎宇、蔡尚书离开,谢少虞看向霍瑾瑜,含笑道:“陛下,臣有一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都说出来了,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霍瑾瑜白了他一眼,转身坐到龙椅上,继续看景行船队的航海日志。
“陛下恕罪,微臣有些不解,陛下为何看重新夷洲?”看似在乎又不怎么在乎,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陛下日理万机,怎么会有心思费时间折腾新夷洲。
“为什么不看重?那块地很肥的,哪个种地的不眼红?”霍瑾瑜两手交叠,下巴轻轻枕在上面,面露遗憾,“可惜朕不是神仙,没有移山填海的能力,否则也不会便宜其他人。”
谢少虞眸光眨了眨,“臣没见陛下眼红。”
“刚才朕说了,离得太远,再眼红那就是病了。”霍瑾瑜两手一摊。
她打量一番殿中的谢少虞,素手捏着下巴,唇角微微翘起,笑的颇为奸诈,“谢师侄,既然主意是你提出来的,这鱼饵就由你来制作了。”
谢少虞有些头疼道:“陛下是在开玩笑吧?”
霍瑾瑜眉梢轻扬:“好好干,干好了,朕有赏。”
“……”谢少虞再次用眼神询问,见陛下不容更改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敢问陛下要钓什么鱼?”
霍瑾瑜若有所思道:“比较适合西洋人的鱼饵,你行吗?鱼饵吸引的鱼越多,自然越好。”
谢少虞闻言,唇角扬起合适的弧度,“臣试试!若是陛下不满意,还请恕罪!”
霍瑾瑜:“到时候再说吧!”
谢少虞:……
在他离开前,霍瑾瑜还给了对方几本西方神学注解,提醒道:“他们现在还处于君权神授的阶段,你设计鱼饵时,多添点这个。”
“多谢陛下提醒。”谢少虞嘴角微抽,哭笑不得接过书。
……
谢少虞用了三天就弄好了方案,制住了相关藏宝图。
霍瑾瑜看完后,又润色了一番。
确定好后,交由景行实行。
自那以后,神秘的东方海域上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是在遥远的西方,有一块富饶的神眷之地,那是众神争夺的地方,有最富饶的土地、最高产的作物、最肥美的猎物……这些都是神的赐福,同时那里也有彪悍的守护者。
此地不仅土地肥沃,还有数不尽的金山银山,据说东方某大国如此富裕,就是从这块地上源源不断地挖走金矿,此事也是东方某大国上层的机密,不为外人知晓。
神眷之地还藏有耶稣的一颗心脏,据说泡在不老泉中,普通人喝了泉水,就会长生不老……
……
这些消息之后在有心推动下,很快传遍了东亚,加上景行的配合,让一些人深信不疑。
一些人花费“大力气”,终于从景行内部得到藏宝地点,掀起了前往新夷洲的浪潮,其中还有不少流浪的东夷人。
那段时间在大西洋和太平洋接壤的海域,漂浮着不少船只的断壁残垣,养肥了不少海中鲨鱼。
后来他们明白,若想到达传说中的新夷洲,就要造大船,否则靠他们自己的小身板,压根跨不过茫茫海域。
也因此,两广地区的造船事业蓬勃发展,造船厂数量两年之内翻了两番。
像吕宋、苏门答腊、占婆、苏禄这些沿海番邦,对此事是十分感兴趣的,整个东海都是景朝的,他们也不敢捣乱,也没什么可争的,除了东边那一位,大家都是小弟,说不定哪天东方的陛下早上起床不高兴,就打算灭了他们。
既然景朝允许他们买景朝的大船,就是说允许他们往外闯,那个所谓的神眷之地,他们觉得也有可能是他们的神遗留在海外的仙地,如果能抢到了,到时候就算失去了这边的国土,也还有后手。
霍瑾瑜见大家都十分上道,也就没说什么,这样想正合她意。
原先她还打算,若是没有人上钩,打算再润色一番,实在不行,送几个人去新夷洲,让他们长长见识。
霍瑾瑜还想办法给新夷洲的土著弄了一个“神谕”,告诉他们未来会有一群金发碧眼的恶魔将他们毁灭,将他们的头皮收起来当战利品,为了部落,必须努力战斗起来。
而且霍瑾瑜还自费设计了一款耶稣金币,弄了二百多枚,让景行出海时,想办法让其被西洋船只“抢去”,流落到欧洲民间,作为神眷之地宝藏的证据。
以目前海外的科技水平,看到这种技艺的金币,肯定会惊为天人,深信不疑。
即使有所怀疑,也不会想到霍瑾瑜,毕竟双方相隔太远。
而且霍瑾瑜还得知,目前欧洲除了英法在打仗,之前溃逃的鞑靼、瓦刺人在西域站稳了脚跟,与当地的蒙古分支经过磨合好后,目前至少有四万人马,霍瑾瑜要防着他们跑回来。
唉!如果可以,霍瑾瑜真想给他们一张欧洲地图,让他们转道去欧洲去,别回来了。
可是从西域到欧洲的路明显比不过她这边,若是不将他们彻底打蒙了,恐怕不会跑。
霍瑾瑜打算今年秋季的时候准备阅兵,练兵也不能少,长久不见血的士兵没有多少锐气。
……
谢少虞由此确定,陛下对新夷洲真的没兴趣,而且对西洋人也不怎么喜欢。
忙完这些后,霍瑾瑜满意道:“谢师侄果然没让人失望,想要什么奖赏?朕先听听,如果可以,就允你。”
谢少虞望向坐在上首的帝王,勾唇一笑,“陛下可否对微臣换个称呼?”
尤其陛下还比他小一岁,被陛下这样喊着,觉得不自在。
“师侄?”霍瑾瑜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谢爱卿?爱卿?卿?亲——”
谢少虞一头黑线:“陛下!”
霍瑾瑜单手支着下巴,好奇道:“朕有些不明白,你若是十七八岁,嫌弃这个称呼,朕还能理解。”
毕竟十七八岁正是中二爆发的年纪,自尊心爆棚。
“怎么都成为侍郎了,才说这个?谢师侄,你有点晚熟哦!”霍瑾瑜笑眯眯道。
谢少虞:……
听陛下这意思,不打算改了?
霍瑾瑜面上担忧道:“可是若是不喊你师侄,宋师兄该有多伤心,你们师徒一体啊!”
“……陛下,其实……”谢少虞欲言又止,其实他家老师对于“师兄”这个称呼现在还不太适应。
老师以前经常说,皇帝的“师兄”那能是轻易认下的,要上刀山,下火海的。
霍瑾瑜见他这样,轻轻一挑眉,“这样吧,谢师侄,等到你成亲有了孩子,朕就喊你‘谢卿’可好?现在你就先忍忍?如果忍不了,可以让谢公帮你寻一门闺秀,到时候你与谢公都轻松了!”
“……”谢少虞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霍瑾瑜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说来,前段时间,四姐在忧愁永安的婚事,谢师侄,你若是有空的话,就催一下。”
霍永安比她岁数大一点,现在不仅结束了学业,前段时间还被封了“御北郡王”,四公主将注意力放到他的亲事上,倒也正常。
虽然身边有一大堆大龄未婚青年围着比较安心,但是霍瑾瑜绝对没有坏心眼拖着所有人一起单身的心思。
谢少虞闻言,只得拱手道:“臣遵旨!”
第98章
既然是霍瑾瑜吩咐,谢少虞也没有拖延,很快给霍永安写了信,成亲的事情提了一嘴。
收到信的霍永安挠了挠头,“老师自己都还未成亲,催我干甚。”
他又想了想,不对,应该是他们师门一脉相承,宋大人也没有成亲,不过因为他与长公主的旧事,也甚少有人催婚。
虽然已经知道洛大人是女子,他真的好奇宋大人知不知道真相,可是自从洛大人受伤后,宋大人并未来来信关怀,他莫不是猜错了。
不应该啊!
对面整理公务的周语堂抬起头,“你这个年纪,确实要成亲了。”
霍永安闻言,斜了对面的小胖子一眼,“你与我岁数差不多,你家呢?”
周语堂给了他一个白眼,“御北郡王,我好似年前和你说过,我家去年年底已经给我订了一门亲事,是翰林院柳编修的女儿,听说可美了。”
这门亲事他爹他娘可满意了,来信耳提面命,让他要洁身自好,否则打断他的腿。
“……哦。我忘了。”霍永安平静道。
即使这样,谁也别想逼他成亲,老师一封信他还能忍得了,如果再来一份,他就给娘和宋大人写信,让他们去催老师。
“……”周语堂使劲磨了磨牙,“没事,礼金别忘了就行。”
他今年八月就要回京成亲,到时候带着他的爱妻一起来宣州,让她欣赏一下他们在宣州努力的成果。
霍永安没理他,若有所思道:“你的事都定下了,徐衔蝉也快定下了,我岂不是危险了。”
徐衔蝉与庞宽的事情今年终于在徐於菟那里过了明路,因为徐於菟在河北当差,他们在边陲这边,目前三人至今还未一起见过面,都是庞宽趁送东西的时候,两头跑,现下亲事在哪里办,据说还在掰扯。
“郡王殿下,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认命吧。”周语堂将手中的册子一合,得意地躲过霍永安砸过来的书册。
忽而他觉得脚下虚浮,好似踩在棉花上似的,感觉天地一阵摇晃。
身后书架上的书册也不断滚落!
周语堂顿时大惊失色,是地动!
屋外也传来衙役的惊呼,“地龙翻身!”
霍永安和周语堂连忙蹿出屋子,众人站在院中空地上,心有余悸地看着面前的房子。
大地的震颤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稳定下来。
郡王府这片的房子比较结实,没有多少损坏,但是不清楚其他地方。
让霍永安欣慰的是,虽然之后又发生了两次余震,但是程度比较弱,推测这次震动幅度不大。
傍晚时刻,出去维持秩序的衙役和官兵回来,没有人因为地震死亡,有三户人家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地震的时候塌了,人被砸在下面,被周围居民救了出来,两人被砸伤,伤势不重。
担心之后有大的余震,许多人暂时不敢待在屋子里。
夜晚的时候,宣州城少有的灯火通明,好多人都不敢睡,担心自己在睡梦中被地龙吞噬。
郡王府这边,霍永安、徐衔蝉、贾拓、洛平川他们同样没睡,尤其徐衔蝉的脸色比夜色还沉。
众人坐在院中,看着中间随风跳跃的火堆。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得到消息,河北、直隶发生大震,范围涉及到同昌府、大绕府、江镇府、睢宁府、蓟州等地,河南、京城等地都有震感。
事实上,他们这边的震感还算轻微,无人伤亡,京城那边造成了三十余人伤亡,房屋倒塌上百间。
天寿山、密云、古北口、潼关、居庸关等地的许多城垣墩堡被摧毁,不少人被压死,一些地方造成的地陷达到三尺深。
这些都是靠近他们宣州的情况,现下看来他们宣州没有人伤亡,真是幸运。
贾拓见大家静的有些吓人,只听见风扯着火不断厮嚎,轻咳一声,干巴巴道:“大家振作起来,京城那边没事,陛下与朝廷现下肯定在努力赈灾救援,咱们要相信陛下。”
徐衔蝉踩着自己的影子,脑袋一直垂着,“殿下,明日我想去大绕府一趟,去找我哥,不见到他,我不放心。”
这次地震重心主要是河北、直隶两个地方,她哥还是大绕府的知府,现下就算劫后余生,想必现下也十分忙碌,她去了也好帮忙。
“徐衔蝉,你抬起头来,徐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无事的,马上我让人给你筹集一些粮食和药材,你再带五百人,这样路上也安全。”霍永安捡了一根柴火扔进了火堆。
火星四溅,火焰一下子窜起,迎风又高了两分。
“谢谢殿下。”徐衔蝉嘴角扯出感激的笑。
洛平川轻声道:“你尽管去,现下徐大人那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其他事情有我呢。”
霍永安从腰间接下一面铜令牌扔给徐衔蝉,“有了这,去河北的路上没人会为难你,你可是代表咱们宣州去支援河北,不用怕。”
“谢谢。”徐衔蝉一手抓住,忍住眼眶的泪水,哑声道:“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
此次地震来袭时,霍瑾瑜早朝刚刚结束,当时亦有不少的震感,众人惊慌,荀五等人拥着她出了殿,来到殿前广场。
即使在宫中,霍瑾瑜也依稀听懂宫外百姓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在衙门上班的群臣也迅速回了宫,大家站在广场上,稳定了情绪后,开始商议如何处理地震的影响。
现下主要是探查地震的规模和范围。
霍瑾瑜对于地震的了解也比较多,不能因为现下对京城这边影响比较少,就觉得无事,很有可能此次地震重心并不在京畿附近。
后面的调查也印证她的猜想,此次地震重心在直隶、河北那边,目前粗略估算至少有三十多个州府受影响,单是直隶地区,现下至少有两千多人伤亡,河北那边的情况,现在还在派人探明。
霍瑾瑜想起了太学现在研制的热气球,现下是五月,风向稳定,若是顺利的话,说不定能成,而且在天上,更能对范围有精准的估量。
太学学生接到命令后,兴奋不已,将家底都掏出来了,不仅将之前在京郊飞的四个给了出去,连仓库保存的两个热气球也拿了出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清晨起来做活的百姓就看到德胜门那边升起了一排热气球,一共六个,顺着风往直隶方向飘去。
……
“不是只有四个吗?怎么多了两个?”
“欸!我看方向怎么不对劲,这是跑哪里?大清早的就飞起来,那群太学学生越发不正常了。”
“别乱说,我听说那孔明灯上不仅有太学的学生,还有钦天监的官员、户部的官吏。”
“呵……那样从天上掉下来,可了不得啊!”
“听你这语气挺不厚道的,人家这是去探查直隶、河北的地震灾情,听说那些地动重灾区连路都损毁了,如果在地上探查,不知道要多久,而且容易出乱子,在天上好,天上都是路啊。”
“真的?这么说太学这次立功了!”
“可不是,其实太学之前生产的那个铅笔就挺好的,虽然不好练字,但是识字时,省纸、省墨,价格也便宜。”
“我听说他们最近还研究了一款眉笔,比铅笔要软,要细,用起来不错,用多少削多少,就是价格有些贵。”
“这些新东西出来本身就贵,过个一两年可能价格就下来了。哎呀!老天爷保佑,保佑他们一起顺利,我听说河北那边的地龙翻的可狠了。”
“这是肯定的了,咱们京城离这么远,就出现伤亡,河北、直隶这些重灾区不用想,唉,我打算上午去城外的护国寺拜拜,求求老天爷。”
“我也带孩子去拜拜,昨日发生地震时,我正要进屋,我娃在外面玩的好好的,看到我进屋就哭,没等我去哄,我家房子就塌了,一步!就一步差点被埋了。”
“那确实要拜拜老天爷还愿。”
……
老百姓都要求神拜佛,霍瑾瑜这个皇帝根据惯例也不能少了,昨日余震结束后,她就带着百官去天坛了。
当天她让翰林院写了一份祭文,第二日,她亲自登上祭台,为受灾的百姓祈福,祈祷他们平安无恙。
虽然霍瑾瑜知道地震的成因是什么,但是她也不能说出来。
既然百姓相信灾难降临是天意的警示,为安民心,她于情于理都要走过场。
当然不仅霍瑾瑜要自反省,官员也要同样反思、反省。
免除受灾地区的赋税,给受灾地区拨款拨粮拨药,这些也是基础操作。
……
大概真是老天爷保佑,热气球的首次实用顺利,六个热气球在两天内将受灾区域全部探查了,并且还与各州县的官员联系上。
徐衔蝉往大绕府赶去的时候,也瞅到了头顶的热气球。
当时队伍中的人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生物,后来看到上面有人,大伙才清楚是移动工具。
还好当时热气球上的户部官吏认识徐衔蝉,想着对方从宣州而来,如果能从她口中得到消息,也就不用再去宣州一趟了。
徐衔蝉也从他们那里得知大绕府此次地震果然伤亡惨重,全城三分之二的房屋都有损毁,大绕府衙也倒塌了一半,不过徐於菟只受了轻伤,被倒下的牌匾砸到了胳膊,目前正在组织人们救灾。
徐衔蝉彻底将心放到肚子里,重新出发时全身充满了干劲!
……
紫禁城,乾清宫偏殿,此时六部尚书围在一张桌子旁,看着最新探测的地震受灾区域。
目前根据河北、直隶地方府衙上报的第一波情报,从地震发生到现在,估计有一万两千二百余人死亡,损毁的房屋足有十万多户,还有压死的牲畜更是不计其数。
现在又正值夏收,百姓更加心急,若是有人趁乱生事,天灾已经够惨了,决不能再产生人祸。
而且过了端午后,天气变得越发炎热,也要疫病的产生,灾区的尸体也要处理,不能再产生了瘟疫。
所以霍瑾瑜让南宁侯邓盟率领两万羽林卫前往直隶赈灾,河北地区则是由毅王、霍永安负责,毅王派遣三万边陲战士就近支援距离冀州最近的十三个州县,霍永安则是率领一万五千宣州军负责剩余的八个州县。
此次所有支出由朝廷承担,不由地方负责,但是派往地方救灾的士兵要遵纪守法,不得欺辱、掠夺百姓财物,若有发生,罪加一等,由当地百姓和官员共同监督。
首次因为地震派兵救援,其实群臣心里有些拿不准,但是河北、直隶许多地方城区几乎成为一片废墟,若是无外人支援,靠本地民众肯定不行。
他们就担心,若是这其中有人治兵不严,灾区百姓不仅要遭受天灾,还要经历兵祸,到时候不提百姓,发布命令的陛下肯定会受到指责。
所以群臣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多派人去灾区。
前两日陛下往河北、直隶拨粮二十万石以及许多药材,还任命了三名巡抚,现在大家觉得不够。
众人吵吵嚷嚷。
睢宁府受灾严重,而且人口密集,一个官员监督不够,怎么也要两个。
宣化府的知府被砸死,知州也重伤,要有接任的官员……
潼关的城墙、城门倒塌,需要派遣懂兵事的将士……
……
弄到最后,在京的京官有一个算一个都派出去了,翰林院也空了大半,霍瑾瑜不仅将国子监国四学子派出去,国三学子也有,还有军事学院那边,也给了一个州县作为任务。
霍瑾瑜不能去灾区,派宣王作为代表,同时将廖修远、公文栋两人派去了灾区。
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他们这段时间最喜欢是守在德胜门那边,因为出去赈灾的人都喜欢走那里。
德胜门!得胜归来!他们虽然不是去真刀实枪的与敌人干仗,可也是去救人,大家都希望能有个好预兆!
五月的阳光丰沛鲜盈,看着热烈,但是不晒人。
吃过午饭的百姓蹲在路边摊子的阴影处,看着水泥路上川流不息的马车。
……
“宫猴子,今儿过往的马车都有哪家的?”
“多了,马坡巷的孙翰林家的、史将军都走了,哦,还有西城钟大户给直隶捐的价值三千两的伤药、南城的西华伯家送去直隶的一千匹布……”
众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有钱官绅富户捐钱、捐粮给灾民也是常态,只是没有今年这么大规模,也有可能受灾的是直隶、河北,距离京城比较近,不管如何,看着这一波波车辆往直隶那边运,他们就觉得心里头满满的,酸酸的。
“陛下说,这叫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陛下说得对啊!唉,别说外地,就是咱们京城也不是年年风调雨顺,受灾了,若是有人拉把手,就会好些。”
“嘿嘿,你们知道吗,今年科举的时候,南方学子输了北方学子,现在见陛下这么重视河北、直隶的地动,江南那边不知道怎么酸呢。”
“呵……这可是地震,老天爷发怒,跑都跑不了的地步,听说已经死了一万多人了,陛下是明君,怎么会不重视,再说江南地区一向只听说过发大水,没听说过有地震啊?”
“老哥通透,我看那群人是心里头对陛下不满,看什么都不顺眼,江南地区闹灾时,陛下也没有厚此薄彼啊!”
“那群乡绅老爷心气高,可能还因为新税政生陛下的气,不就是一点钱,比咱们还抠。”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寒窗苦读了那么久,就是不想交税,当人上人。”
“唉!人上人太多了,就没有咱们老百姓的活头了!”
“啧啧!对了,你们可听说,京城最近有流言,说是因为陛下颁布新税策惹怒了老天。”
“听过,不过不信,咱们头上的贼老天一年到头发脾气,因为陛下生气,干嘛不折腾京城。”
“嘘嘘……老人家,您小声点,如果真是京城出了事,天真是要戳破了。”
……
其他人也是额头冒着细汗,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了,还是继续看热闹吧。
他们京城这次仅仅是余震,伤亡不过百,而且今年除了这波余震,其他时候也算是风调雨顺,京郊有田的人家今年可都丰收了。
一些人双手合十,心里头替震区的百姓祈祷了一番。
俗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保佑!保佑!
角落里的众人没注意,旁边巷子里缓缓走出一辆朴素的马车。
听到动静的人瞅了一眼,见平平无奇,也就没再在意。
若是有人揭开马车,会吓一跳,看着小小的马车里面居然挤了三个大男人,真难为拉马车的瘦马了。
马车中,宋致、谢宰丹、谢少虞三人相互对视。
宋致撑开折扇,缓缓摇起:“怎么了?都不吭声了,外面的人说的又不是你们,这般沉默干什么?你们也算是同姓兄弟,怎么在我这个外人面前这般沉默。”
谢宰丹向宋致拱了拱手,“敢问宋大人,您带我来此,难道也是来看过往马车的?”
宋致手中摇扇动作不停,笑道:“今日谢府送往河北的四车药也从这里送往河北诸府,难道陪我这个老人家来看看你们干的好事都不行?”
“宋大人。”谢宰丹仍然不解。
谢少虞嘴角微抽,“老师真是好兴致!”
宋致:“还好。”
“唰”的一声,他收起折扇,看向谢宰丹,“谢公子,我家少虞自小没爹没娘,过得可怜极了,你看他都搬出去了,以后见了他,对他好点!”
这话一出,车内一片寂静。
谢少虞、谢宰丹均是一言难尽地看着宋致。
同时,谢宰丹又同情地瞅了一眼谢少虞。
当年,祖父做主让宋致收谢少虞为徒时,谢家可是有不少人酸,觉得祖父偏心,现在看来,真是难为谢少虞。
“少虞,你……”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谢宰丹欲言又止地看着谢少虞。
谢少虞扶手按着额角微跳的青筋,亏他以为老师让他和谢宰丹作陪,又如此装扮,以为要教他们一些东西。
终究是他多想了。
谢少虞:“宰丹,老师平时一向喜欢开玩笑,你莫要当真,我搬出谢府,是得到外公允许的,也是为了大家好,至于外面那些决裂谣言,你也别当真。”
宋致点头:“对对,就好似外面传我与宣王之间决裂一般,不信的人怎么都不会信,信的人只愿意听自己想听的。”
谢少虞、谢宰丹再次无语地看着他。
情况怎么能一概而论。
宋致唇角笑容不减,“难道我说的不对?”
谢宰丹目光游移,“宋大人说的是。”
“……”谢少虞觉得今日就应该好好待在吏部。
宋致面上满意,用折扇掀起车窗,恰巧看到三四栋民房倒塌的地方,此时空地已经被清理完毕,已经有人再开始打地基,按照这个速度,半月后,这里应该会再起新屋。
以陛下的速度,肯定是想及早修复遭遇地震损害的地方,毅王、南宁侯他们他们此次的一举一动受到天下许多人的注视,有人担心出乱子,有人期待出乱子。
尤其一些江南士绅蹦的特别高,今日忧民,担心毅王、南宁侯、霍永安他们治兵不严,产生兵祸,让震区百姓雪上加霜;明日忧君,担心毅王造反,建议让其他人领兵;后日忧国,担心上天发怒,又降临其他灾祸,让陛下多反思反思。
他们说得多了,朝中的许多官员就安静了,不再嚷嚷了。
……
霍瑾瑜对于江南地区的一些流言,基本上已经左耳进、右耳出了。
只要他们按时交税、不造反,平时暗戳戳说几句发泄发泄,她也能忍。
她从帝王立场出发,对方看重自身利益,双方都有自己的立场,大家都忍一下,天下不就太平了,她也不奢求天下万民都拥护。
……
得知自家亲哥没死,徐衔蝉紧罗密布地赶到了大绕府。
到达大绕府城门时,触目皆是断壁残垣,城门、城墙都塌了。
大绕府的百姓听说是徐知府的妹妹来了,连忙去喊人。
看着徐衔蝉带的人手还有大车小车,不由得感慨,果然不仅他们徐大人靠谱,徐大人的妹妹也挺靠谱的,还有徐家兄妹的长相果然是名不虚传。
徐於菟看到徐衔蝉,是又惊又喜。
徐衔蝉上下打量一番,确定人没事,就是手臂骨折,彻底放心了。
徐於菟也没有客气,将徐衔蝉带来的物资分发下去,指挥大家继续救人。
徐衔蝉进城的时候,没看到路边有多少尸体,一问才知道,都拉到西城郊了,统一掩埋处理,防止滋生疫病,百姓也听从指挥,可以看出自家哥哥这个知府当得如何。
地震发生时,大绕府正在夏收,措不及防的地震打断了大家的节奏,白日还好,到了晚上的时候,周围会有人来偷粮。
徐衔蝉他们的工作就是守护大绕府的丰收地。
一连七天,一天都没有睡过,还好后来霍永安他们带着大批将士来了,才让徐衔蝉等人松了一口气。
徐衔蝉打着哈欠道:“郡王殿下,你来了,我这个夜游神也就能轻松了。”
霍永安指了指她的眼睛,“徐衔蝉,你眼圈确定不是涂了墨?故意卖惨?”
“几日不见,殿下眼睛出问题了,卑职真是惶恐。”徐衔蝉吞下哈欠,阴森森道。
天天夜里防贼,就是夜游神来了,也和她模样差不多。
霍永安闻言,后退一步,“听说女子老了后,一劳累容貌不容易恢复,我担心你这样子嫁不出。”
“……永安殿下,卑职可以揍你吗?”徐衔蝉介意的不是嫁不出去,而是老。
霍永安说她老时,他也就比她小一岁吧。
“徐大人在此,你敢放肆吗。”说话间,霍永安已经迈腿走到了徐於菟身后了。
旁边围观之人绝倒,这个郡王嘴上说的硬气,行动上却相反。
徐於菟哭笑不得。
徐衔蝉深吸一口气,“我大女子不与小人计较!”
……
五月十五,上午京城上方突然阴云密布,惊雷不断。
轰隆隆的雷声不停地在京城上方盘旋,伴随着刺眼妖娆的闪电划破天际,仿若无数魑魅在怒吼,嘶哑暴虐,震动着人们的耳膜。
刑部大牢某处潮湿昏暗的牢房中,一个蓬头垢发,满身泥泞的男人双手用力扯着栏杆,指关节突出,大脸紧紧地贴在栏杆上。
在雷电交加中,照射出对方狰狞猩红的眼睛。
男人嘶声高喊,“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天降大震,朝中必有灾星,洛三元洛平川他就是灾星,他是娘们,他是女的——”
“轰——”
一声惊雷暴起,在刺眼的闪电中,“哗”的一声,瓢泼大雨落下来!
第99章
牢房中,男子扒着栏杆,继续嘶声喊着。
“我要见陛下!洛三元他是娘们!是女的——”
“陛下!姐夫!你们快救我出去啊!我亲眼所见!洛平川他就是怕我将这个秘密泄露了,才对我出手的!”
“来人啊!快来人啊!你们相信我——”
……
周围的犯人听到这话,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瞅了一眼,默默又趴回去。
听着外面雷雨交加的动静,眼神麻木。
叫唤的这人是谁来着?
好似是前兵部侍郎邓生的小舅子马为,去年元宵节后面进来的,听说是因为惹了洛三元洛平川。
那位可是大景朝第一位三元及第,又是顾问处学士出身,怎么可能是女的。
这人别不是被关疯了。
与其污蔑洛三元是女的,不如说他是妖孽让人信服,真以为是写话本啊!
“乱叫什么!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狱卒听到动静,懒洋洋地走过来,见是马为,抬脚踹在栅栏上,一脚踢到对方的脸上。
“啊嘶——”马为的手被伤到,愤怒瞪着狱卒,焦急道:“我要见陛下,洛平川他是女的,这是大事,前段时间的地震就是因为他。”
“啧啧……都成阶下囚了,居然还敢污蔑朝廷命官,如果洛三元是女的,我还是玉皇大帝呢。”狱卒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在栅栏上刮了刮脚底的泥,“马为,上面只判了你八年,老实待着,别净给我找事。”
“你别走,别走,求你……求你去找我姐夫,让我姐夫来见我一面,到时候一定不会少了你的钱。”见狱卒要走,马为急了,连忙扯住他的衣服。
“……松手!”狱卒看到自己衣摆上的补丁多了一个泥爪,心中怒火飙升。
他一个小小的狱卒在这京城就如同蝼蚁一般,而且马为说的是太荒唐,说出去谁会信。
这人喊出这话,怕不是将满朝文武都当成了傻瓜。
马为:“别走!真的,我求你,此事是真的,我……我拿项上人头……担保!你如果不信,帮我给姐夫、姐姐说一声,他们一定会感谢你的,随便你出钱。”
狱卒眼见他的衣摆要被扯下来,连忙道:“好好,你先松手,松手!”
“真的?”马为有些半信半疑。
狱卒见他不信,想着自己最近挺闲的,走一趟也没事,拽了拽衣服:“行,你给我个你的信物,我去给你姐夫送信。”
马为的姐夫因为纵容妻弟,去年被贬为员外郎了,住处应该没变。
马为顿时面色一喜。
……
第三日,刑部大牢就来了探监,来人正是马为亲姐的奶娘。
周围的犯人看着马为绘声绘色的样子,互相看了看。
推测马为应该确实被关疯了。
……
次日,京城忽然窜起一波流言,说景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公洛平川是女的。
许多人一开始听到这消息时,大多不怎么在意,一笑了之。
可是一连三天,流言不仅没有如潮水般褪去,反而越演越烈。
褚青霞听到这事后,趁给霍瑾瑜汇报研究进程的时候,说了一嘴,“陛下,您知不知道最近京城流传什么?”
霍瑾瑜正看着折子,听到这话,头也不抬,敷衍道:“什么?”
褚青霞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外面都传洛平川是女的。”
“啊?”霍瑾瑜抬起头。
因为河北、直隶地震的事情,霍瑾瑜这段时间一直比较忙,她又在宫中,许多事情,她不主动接触,一般传不到她耳朵里。
“你最近太闲了?是不是没事干,要不朕再给你弄几个难题?”霍瑾瑜觉得这种流言也信,褚青霞是不是脑子被消耗完了。
与其怀疑洛平川,不如怀疑徐於菟,后者长得不比前者美太多了。
“啊?陛下,你是一点都不信?”褚青霞还想吓唬霍瑾瑜呢,没想到他压根不感兴趣。
霍瑾瑜闻言,白了她一眼,“你听过民间对你的评价吗?”
“有什么评价?”褚青霞一下子将洛平川的事情抛之脑后,饶有兴致道。
霍瑾瑜看向韩植,示意对方告诉她。
韩植点了点头,优雅地翘起兰花指,“褚大人,外面有些百姓觉得您不是人,是陛下降服的妖精。”
“啊……妖……妖精。”褚青霞一脑门黑线。
怪不得陛下听到洛平川的流言这般淡定,听得多了,当然也就麻木了。
……
褚青霞出了乾清宫,到金水桥时,正好遇到宋致,“宋大人!”
“褚大人进宫是又有新进展了?”宋致回礼,含笑问道。
褚青霞:“是啊,顺便与陛下说了一会儿话,可惜没吓到陛下,反而被陛下给嘲笑了。”
“说了什么?”宋致有些好奇。
褚青霞用手遮住嘴角,将声音压低,“宋大人,您听说最近这两天京城的谣言吗?说洛平川是女子。”
宋致眸光微闪。
他当然知道。
当时听到时,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终究还是传到宫中了。
“民间流言总有太过荒谬的,大多听到也就一笑哂之。”宋致面上淡定道。
“看来大人早就听过了。”见没惊到宋致,褚青霞有些失望。
宋致:……
……
然后第四日,兵部员外郎邓生早朝时,当庭弹劾洛平川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将这件事彻底推向高潮。
太和殿中,文武百官望着站在中间慷慨激昂的邓生,目露沉思。
邓生声音高昂,说话时全身都在微颤:“……陛下,洛平川所犯的乃是欺君重罪,理应重罚!”
前面的宋致听得眉心为皱,若不是场景不对,真想抬脚踹他。
抬头看向陛下,就见对方面色淡定,默默收敛心神,洛平川如果身份真的曝光了,陛下也不会下狠手。
等到邓生停下,霍瑾瑜扫视其他人,“众卿觉得如何?”
她就说嘛!
无缘无故兴起这波谣言,果然是要对洛平川下手。
也是活久见了,不弹劾对方贪污腐败,品行败坏,说对方是女子,要她怎么做?
难道让她将洛平川宣回京中,当面验证,就为了证明一个性别?
反正只要人不回来,这事就是薛定谔的状态,她不急。
宋致出列,“陛下,臣以为此事对于洛平川来说,可谓是无妄之灾,臣真是佩服邓大人对妻弟的爱护之情,但是此事太过荒谬了,现下无凭无据,单凭他一人之言,就能往朝廷重臣身上泼脏水,臣以为不妥。”
谢少虞:“陛下,微臣以为宋大人说的没错,年初的时候,洛大人遭遇行刺,听说当时伤重昏迷,若是身份有异,那个时候就有谣言了,怎么无缘无故现在爆出,地震事因岂能如此推脱!”
其他人微微点头,说的确实没错。
邓生跪伏在地,解释道:“陛下,微臣不是这意思,微臣……微臣只是担心若是洛平川期欺瞒了陛下,此事兹事体大啊!”
霍瑾瑜俯视他的后脑勺,淡淡道:“邓生,如果你确定洛平川是女子,朕说自己是神仙,你信不信?”
“……啊?”邓生下意识抬头,对上帝王冷飕飕的眼神,额头冷汗直冒,再次将头贴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有些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陛下乃天子,天之子。”
霍瑾瑜轻笑出声:“朕实在纳闷,洛平川长的就是比较秀气点,看着也是倜傥一男儿,不似徐於菟相貌,你这次怀疑他,下次是不是就轮到徐於菟了?再下一次,就是谢少虞,再之后是不是就是……朕了?”
谢少虞:……
“臣不敢!臣不敢!”邓生不敢抬头,连连磕头,将地板砸的砰砰响。
宋致拱手道:“陛下,去年元宵节,马为酒醉骚扰洛大人时,是臣与护卫解围,当时马为言行粗鄙,满身酒气,加上马为平时的作风,臣推测,他应该是眼花了。”
邓生:“宋大人,马为以性命向臣保证,臣信他。”
“呵!”宋致似笑非笑道:“所以,邓大人让陛下不信一名恪尽职守、一心为民的三元及第,相信一名品性污劣的纨绔子弟?尤其双方还有过过节?就算三岁小儿也知道,一名囚犯与一名三元及第出身之间的差距。”
其他人再次点点头。
一旁的宣王则是微微眯了眯眼,今日宋致有些不对劲。
谢少虞也藏住了眼底的一丝疑惑,配合道:“陛下,我与洛平川同科竞考,又共事了整整六年,就算不提臣,顾问处的学士、满朝文武,洛平川也曾随宣王殿下民间处理田地侵占兼并事宜,这么多人的眼睛难道还比不过一个醉酒的纨绔子弟。”
邓生:“说不定是洛平川狡猾,众位大人都是守礼之人,不会靠近他人,才让洛平川瞒了这么久。陛下,洛平川虽然现下在宣州,但是他的母亲还在,不如从她那里入手。”
“入手?”霍瑾瑜唇角扯出一丝蔑笑,“如何入手,审讯大臣的寡母,朕还没昏聩到这程度。邓生,既然你坚信,朕给你三天时间,谁控诉,谁举证,自己上下嘴皮一碰,受害者为了辟谣跑断腿,这也太轻松了,若是三日后没有结果,你与马为都要受罚。”
邓生傻眼,“陛下,臣……”
他现在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这一步。
旁人摇了摇头。
三天时间,就是日夜兼程,也没法在京城与宣州来回,看来陛下还是站在洛平川那边。
谢少虞、宋致说得对,单凭一名囚犯的信口之言,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去折腾洛平川。
邓生太心急了,应该等到洛平川回京的时候,两人当庭对峙,到时候是男是女,当庭检验就可,何必被逼成这样。
……
下朝后,霍瑾瑜来到后殿。
韩植端来茶水,小心翼翼道:“陛下,您觉得邓生说的是真的吗?”
若是真的,真是朝野一大奇闻了,前提是陛下这边不露馅,否则陛下的身份就是千古第一大奇闻了。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朕在乎的是洛平川的才能。”霍瑾瑜端起杯盏,吹了吹茶叶,饮了一口。
不管洛平川是男是女,她都会保下来,洛平川那边也不能掉链子,若是真的,在身份暴露之前,多刷一些政绩吧。
至于真相,又不牵涉刑事案件,对方老实做官,也不贪污腐败,干嘛要改变呢。
韩植了然:“看来陛下也有些怀疑了。”
他心中比陛下的把握要多一些,想起那年跟着陛下巡幸边陲时,心中藏的疑惑,一下被拨开了。
“……”霍瑾瑜给了他一个白眼,“朕其实也有些好奇。”
韩植:“奴才派人去查?”
陛下是皇帝,想知道什么事,吩咐一声就行了。
“算了,还是不查了。”霍瑾瑜叹气,“结果也就两个。”
韩植见状,连忙道:“陛下不想查,奴才就不去查。”
……
散朝后,位于队伍后方的邓生一脸苍白,耷拉着头往外走。
朝臣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摇摇头。
兵部尚书是恨铁不成钢,邓生以前也算是他的左膀右臂,因为这个小舅子,将自己的前程都连累了,现在仍然不知悔改,追着洛平川不放。
“你啊!你啊!”兵部尚书路过邓生时,重重叹了一口气。
“大人,大人!我……”邓生看着对方离开的背景,手臂虚抬,看着周围同僚暗含同情或是嗤笑的目光,手臂最终垂了下来。
宋致站在一旁,看着邓生离开的背景,摇头叹息:“自作自受。”
就在他要跨过门槛时,忽而身侧冷不丁响起声音,“宋致,你是不是忘了与我解释一些东西。”
宋致身子微僵,扭头就看到宣王斜倚在门边。
宣王见他停住,嘴角勾起,歪身见谢少虞也没走,冲他打了招了招手。
谢少虞见状,走到两人身边,揖礼道:“老师!宣王殿下。”
其他人见他们三人凑在一起,纷纷侧目,好奇他们说什么。
宣王冷冷扫视了一圈,众人看出对方眼中的警告,故作无事地转身离开了。
宋致嘴角微抽:“你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姿态吗?”
宣王:“今日殿上你们师徒二人一唱一和给洛平川开脱,让我好奇,我的疑惑也不多,宋致,你老实告诉我,洛平川真实身份是什么?”
宋致嘴角微抽,指了指身侧的谢少虞,“你为何不问少虞?”
“他帮洛平川乃是同僚之谊,你一个快半百的人凑什么热闹?”宣王冷笑道。
而且还是第一个出列的。
宋致按了按眉心,唇角勾起一个标准弧度:“殿下就当我爱才心切,不忍看洛平川受此污蔑。微臣衙门还有事,就不陪殿下了。”
说完,不等宣王回应,转身就离开了。
他还是跑吧,说了假话,日后被宣王算账,说了真话,还要被追问,还是直接跑吧,还牵扯到女儿家的私事。
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宣王眼底微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背景,“谢少虞,看来你家师父已经给咱们答案了。”
谢少虞嘴角微翘,“微臣不知殿下的意思。”
陛下既然未做决断,他也不曾确认洛平川的性别,怎么能凭白下决断。
宣王站直身子,扯了扯衣袍的褶皱,瞥了他一眼,“你们同朝六栽,你与他还同是顾问处的学士,居然比宋致还老眼昏花,啧啧!”
谢少虞唇角微抽,他刚才就不应该留下。
宣王这般说他,他自己不也是曾经与洛平川一同共事吗?
怎么他老师就能察觉不对,他什么都没有察觉。
“干嘛?你这样子不服?”宣王当即挑眉道。
谢少虞笑容有些僵硬,“殿下说得对。”
宣王见状,也不再难为后辈。
宋致既然不说,他就自己调查。
……
兵部员外郎邓生在朝会上叫喊洛平川是女子这事很快就传到了民间。
之所以这样认证,是因为现下洛平川在宣州,距离京城千里,现下对于邓生此举是“揭穿”还是“污蔑”不好判断。
不过陛下给了对方三天时间来证明。
原先京城已经传过一波,百姓听完乐子早就抛之脑后了,毕竟有些事戏文中常见,现实中也没有什么人将他当真。
现下没想到朝中有人当真了,百姓再一打听邓生的身份,顿时兴味少一半,许多人觉得这一次应该是邓生诬告的。
等到事情被人传到大绕府时,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听到消息时,徐於菟、徐衔蝉、霍永安他们正在享用午饭,一同吃饭的府衙李师爷将这事说与大家听,当做是乐子。
然后……
“咳咳!”
“咳!咳!”
徐衔蝉、霍永安一下子饭被酒水、菜汤给呛住了嗓子,咳嗽不已。
贾拓一头黑线地看着他们,默默将碗挪开了一些,防止被他们的口水溅到。
周语堂撞了撞他的胳膊肘,“他们两个怎么了?这事虽然好笑,但是也不用夸张到这地步吧。”
贾拓疑惑:“好笑?”
“好笑啊!洛大人虽然长得不够高大,怎么可能是女子。”周语堂叹息道。
贾拓:……
对面的徐於菟眉心微压,盯着徐衔蝉、霍永安二人,可以确定二人有事瞒他们。
徐衔蝉擦掉眼角的生理盐水,抬头就对上她哥的花容月貌,眸中的审视不容忽视。
“哥哥,你为何这样看我?”徐衔蝉清了一下嗓子,端起一旁的清水抿了一口,想着如何解释。
“你们似乎对邓生污蔑洛平川之事有不同的看法。”徐於菟勾唇深意一笑。
徐衔蝉:“……咳,我们只是觉得这事太荒唐了。”
霍永安点头:“没错,没错!洛大人和徐大人您的相貌一比,那就不值一提,想不通为什么是他先遭殃。”
徐於菟狭长的眼角微微扎紧,嘴角笑容加深,轻飘飘道:“是吗?”
“咳!”徐衔蝉重咳一声,给了霍永安一个犀利的眼神警告。
老天爷!解释一句就行了,干嘛还牵扯哥哥。
虽然她哥长得貌美如花,但是如大多数男子一样,可不喜欢被误认为女子。
霍永安立马顿住,目光有些游移,“也不全是,就是觉得洛大人太可怜了,我们在宣州经常一起行动,可以保证洛大人是铁铮铮的男儿,是吧,贾拓!”
突然被拉进战场的贾拓对上徐於菟怀疑的眼神,硬着头皮道:“是啊,殿下说得对,男人有的洛大人都有,怎么可能是女子,这消息也太扯了……呵呵……太扯了。”
霍永安给了对方一个满意的眼神。
贾拓无语望天。
徐於菟见状,没再说什么,淡定地抿干杯中酒,“李师爷,你先带大家出去,本官有事与郡王殿下、小猫他们说。”
李师爷等官吏起身,齐声道:“属下遵命!”
徐衔蝉、霍永安等人傻眼,眼睁睁看着饭堂就只剩下他们几人,连周语堂也跑了,贾拓想走,可是看他刚才的表情分明也是知情人。
为了让徐衔蝉、霍永安不那么惨,周语堂他们将贾拓也给踹回来了。
等到人走光了,徐於菟目光落到霍永安、徐衔蝉身上,淡声道:“你们是自己交代,还是我给洛平川写信。”
霍永安见状,抹头看向徐衔蝉,眼中含义很明白:【我是殿下,地位比徐於菟高,他是你哥,你家的事自己解决。】
贾拓看清楚意思,同样看向徐衔蝉:【徐小猫,你最稳重了,你家这头大猛虎只有你能镇住,他们外人就不掺和。】
徐衔蝉眼皮微跳,拳头咯吱咯吱作响,老虎不发威,这两人当她是病猫啊。
“徐衔蝉,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徐於菟屈指敲了敲桌面,声音幽幽。
徐衔蝉眼睛眨了眨,最终挤出两字,“你猜!”
霍永安、贾拓顿时叹为观止,同时默默拉着椅子后退,防止兄妹俩打架波及他们。
饭堂一下子变得针落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
徐於菟微微点头,“不错,不错!在宣州历练了那么久,胆子上天了,既然这样,我这就给陛下递折子,向陛下致歉,不应该隐瞒洛平川女子的消息。”
他这段话如惊雷一般,将在场人震得晕头转向。
霍永安看向徐衔蝉,眼神询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
徐衔蝉眨眼,她怎么可能知道?
贾拓挤眉弄眼:【现在怎么办?现下不是咱们眉目传情的时候。】
徐於菟轻咳一声。
三人齐刷刷的看着他,见对方表情高深莫测,不敢出声。
最终徐衔蝉打头阵,硬着头皮道:“哥哥,既然陛下不知道,此事乃洛大人的私事,咱们还是不要掺和了。”
霍永安:“徐衔蝉说的没错,洛大人虽为女子,可是一心为民,才能不输男子,还是三元及第,就算大人不为他考虑,也要照顾朝中其他大人的自尊心。”
尤其与洛大人一起的同届应试学子。
贾拓挠了挠头,一脸不解道:“徐大人,您是何时知道洛大人身份的?真是瞒的一丝不漏啊!”
霍永安、徐衔蝉眼含疑惑。
徐於菟嫣然一笑,同样吐出两个字,“刚刚!”
啊?
霍永安、徐衔蝉、贾拓三人心中一片灰暗,碎成了好几瓣。
徐大人怎么这么奸诈,他伤害了他们一颗纯洁的心!
三人瘫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压根不想理徐於菟。
洛大人的秘密就这样被徐於菟诈出来了。
徐於菟不管这些,沉声道:“这次事情你们要长教训,若是藏不了事,就在心里相信洛平川是男子。”
徐衔蝉回过神,“陛下那边呢?朝廷会不会追究?日后洛大人回到京城,会不会还被人翻旧账?到时候……”
是男是女,也就不好辩驳了,再说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哪有那么容易根除的。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过尔等放心,洛平川并无性命之忧。”徐於菟道。
霍永安则是狠捶掌心,提议道:“若是到时候朝中一些人还揪着不放,大不了我就牺牲一下自己,娶了洛大人,那时洛大人成了郡王妃,就是陛下的亲戚,其他人就没法说了。”
正好他暂时不用被逼婚了。
“嘁!”徐衔蝉给了他一个白眼。
贾拓则是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郡王爷,请你认清自己,洛大人没到这么山穷水尽的份上。”
霍永安:……
他真是一片好心,一个个这般打击他,是有多嫌弃他。
徐衔蝉最后道:“再说,让洛大人嫁给你,是她牺牲大了,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徐衔蝉!”霍永安沉声警告道。
现在他是看在徐大人的份上,才没有动手,这人再乱说话,等回到了宣州,她等着吧。
徐衔蝉两手抱臂,扭头不看他。
……
徐衔蝉、霍永安等人又派人往京城打探消息,大概又过了四五日,他们得到消息,因为邓生、马为找不到证据,被定性为诬告,员外郎邓生被贬到外地,马为则是流放奴儿干北海挖土豆了。
徐衔蝉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写信告知洛平川,让对方安心。
第100章
洛平川看完徐衔蝉他们的信,垂下眼敛,情绪不定。
宣州这边偏僻,京城那边的消息她也是前两日才知道,担心了两天,徐衔蝉他们的信就送来了。
对于她的身份,她从下定决心考科举那天,就与娘商议过了,一辈子都不变。
活了这么多年,男子能读的书,她也能读,男子能做的事,她也能做,除了不能娶妻生子,一身官袍在身,又与其他人有何区别。
既然事情暂时按下,她也能安心。
洛平川想到这里,又从抽屉中掏出郑余牙的书信,对方信上也说了这事,让她不用担心,京中关于此事的流言已经被其他事情盖住,朝堂中,在陛下降罪了邓生和马为后,其他人也甚少谈及。
洛平川抿了抿唇。
陛下那里,真的这般深信不疑吗?
不久之后,洛平川又收到了从京城送来的赏赐,锦缎布料、银币、药材都有。
洛平川望着前来送东西的内侍,“敢问小喜公公,陛下没有其他提醒吗?”
喜乐是韩植新收不久的徒弟,因为笑的甜,一笑就露出两酒窝,被韩植看中。
喜乐咧嘴笑道:“总管师父让我转告洛大人,您在边陲,要多注意胃病,莫要出了事,让陛下心忧。”
洛平川瞳孔微颤,愣了一下,骤而勾唇淡笑,“韩总管的心意洛某记下了。不辜负陛下所托。”
喜乐含笑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观察洛平川。
洛大人前段时间被人污蔑是女子,仔细打量起来,确实像。
同时在宣州这种塞外苦寒之地,洛大人待了一年多,看着与之前没什么差别,就是瘦了些。
想起这人年初的时候受了伤,喜乐也能理解。
至于对方身上的其他疑点,喜乐表示,他们做奴才的只跟着主子的眼睛走,陛下都说洛大人是硬邦邦的男儿了,他自然也这样认为。
……
喜乐回到京中,向韩植复命。
喜乐跪在地上,仰头露出酒窝,“干爹,洛大人看着瘦了不少,这个时候回京,怕是会露破绽。”
韩植翘着腿坐在榻上,低头饮了一口茶,“短时间内陛下不会宣他回京的,只是今年陛下打算巡幸边塞,希望他能准备妥帖些。”
喜乐:“我遵照您的吩咐,给洛大人提了醒,让他注意了,洛大人看着感动地快要哭了。”
“好了,好了,嘴巴不用这么甜,没人和你抢活,洛大人是什么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韩植斜睨了他一眼。
喜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掩住了嘴。
……
六月初八,上午是艳阳天,才过了午时就拉着脸。
直隶睢宁府的废墟刚刚清理完毕,现下城内张灯结彩,从城门口蔓延的主街道两旁挤满了人,人们衣着整齐,甚至许多人还穿上了为过年准备的新衣。
街道两边的人不止有睢宁府的百姓,还有其他州县的人,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城门入口。
因为……
今日是陛下驾临睢宁府的日子。
现场除了乌压压看热闹的百姓,数千羽林卫早已经控制了睢宁府,两排侍卫形成两道人墙,背对背站着,一方面震慑百姓,维持秩序,一方面保护陛下。
百姓们站在划定的线内,身前被一条明黄色的彩绸拦着,大家不敢碰彩绸,踮着脚,目不转睛地看着城门方向。
听说因为他们睢宁府这次地震受灾严重,陛下就来视察了,为了迎接陛下,他们睢宁府的人可是不眠不休地忙了两天两夜,才将城中剩余的废墟给清理干净。
等候的百姓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天,小声嘀咕道:“看着要下雨了,陛下不会不来了吧。”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而且若是下雨,大多是大雨。
“那我们是不是白等了。”
“应该不会吧,皇帝说话算话,肯定不会哄咱们。”
“可是下大雨的话,陛下若是淋病了怎么办?”
“我家为了见陛下,天没亮就启程,走了两个时辰,又等了两个时辰,没见到陛下,还要淋雨,要死了,要死了!”
……
“安静!”
维持秩序的官员沉声警告道。
人群变得安静,百姓的脖子快要拉成大鹅。
“哒!哒!哒!”城外一阵马蹄声传来。
众人精神一振。
“陛下距此地还有二里路!”骑马的侍卫背着龙旗,高声喊道!
大家面色一喜,陛下快来了!
一刻钟后,站在城门外的百姓已经能看到领头开路的羽林军了。
霍瑾瑜坐在銮舆上,眺望远处的睢宁城门楼,城门楼在地震中早就塌了,看现在的模样,应该是临时搭建出来的。
谢少虞、宣王骑马跟在一旁,看着前方乌压压的百姓。
天子巡视,百姓果然关注。
宣王仰头看着头顶乌沉沉的天,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被汗水黏湿的衣袍,后背有了一丝凉意。
早上的大太阳快将人烤了,现下好不容易太阳被乌云遮掩下去,连丝风都没有。
他望了望銮驾上的霍瑾瑜,额角也是细汗不止,唇色都有些白了。
小七不比他们,可以骑马,銮舆四周的车壁虽然暂时拆了下来,但是有帷帐遮着,坐在里面也不比他轻松,而且小七还穿着衮袍,比一般衣服更加厚实,压根不透风。
霍瑾瑜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细汗,又喝了一点解暑的酸梅汤,不敢喝太多,出行在外,一些私密事还是有些不方便。
快到城门口时,睢宁府知府带着当地官员和士绅伏地跪拜。
百姓见状,也都纷纷跪下,山呼万岁。
霍瑾瑜起身,站在銮舆上,看着下方的众人,唇角微微勾起,沉声道:“都起来吧!”
韩植有些尖细的嗓音高声喊道:“平身!”
众人接连起身,眼巴巴地看着銮舆上的霍瑾瑜。
霍瑾瑜环顾四周,看着周围的废墟,面露愧疚,“让大家久等了,是朕的错。”
睢宁知府:“陛下大热天赶来睢宁更辛苦,我等只是在这里守着,不如陛下辛苦。”
霍瑾瑜走出銮舆,“这么热的天,你们又要忙着建设家园,比朕更辛苦。”
她缓步下了銮舆,荀五、宣王顺势跟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注视周围。
睢宁知府见霍瑾瑜走到他面前,再次下跪,“陛下,微臣无能,至今仍然未能安置好睢宁府的百姓,从地震发生到现在,睢宁府六百三十二人死亡,重伤三百十九人,轻伤一千六百七十二人,损毁房屋两万四千户,牲畜未曾统计……”
他们睢宁府从去年年底开始就是流年不利,先是谢少虞在他们这里遇刺受伤,后来查明是丰城侯、武安伯因为怨恨陛下与谢少虞,派人行刺,着实与他们睢宁府无关。
然后陛下因为此事直接推行新税政,算是将士绅、官员、勋贵都一网打尽,他作为其中一员,虽然心中也有些凄苦,还是努力维持秩序,推行政策。
谁知道五月的地震将他们睢宁府伤了个七零八碎,这些年的努力一下子没了一大半,他也差点葬身地震中。
周围百姓听着睢宁知府凄声汇报的内容,眼眶也不禁湿润起来,看着远处倒塌的废墟,眼泪压根止不住,虽说活了下来,可是家当没了。
此时头顶忽而乌云翻滚,天越发黑沉沉,一阵凉风袭来。
被闷蒸了一个多时辰的百姓偷偷抬头,就看到天黑沉沉地压下来,越发黑了。
“轰”的一声闷响,天际闪过一丝闪电,霎那间,天空好似裂开了无数条缝。
“哗”——
雨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霍瑾瑜仰头看着漫天下坠的雨丝,让她欣慰的是,雷电隐下去了,除了开头那声“呐喊”,后面似乎不打算出场。
睢宁知府已经被韩植扶起来。
他望着头顶的雨,大声道:“陛下,这雨太大了,不如您先入府衙躲躲。”
“不用!”霍瑾瑜抬手示意他不必再劝,指了指路两边的百姓,叹声道:“乡亲们等朕许久了,只是一点雨而已,正好也凉快些。”
说完,就走到了伞外的地方,任由雨水打在她身上。
韩植大惊失色,“陛下。”
霍瑾瑜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看向周围的百姓,大声笑道:“看来老天爷也心疼咱们,觉得天太热了,下了场雨。”
众人看着全身快要湿透的皇帝,有些无措地对视,有些胆大的也配合地干笑两声,也只是两三声,再多就不敢了。
一时间现场除了风雨声,就没有其他声音了。
霍瑾瑜提起袍子,踩着移动台阶上了銮舆,环顾四周,对上众人的目光,唇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朕今日在这里,就是想告诉你们,天灾虽然可怕,摧毁了你们的家园,但是有朕在,朝廷在,不会让你们流离失所,一个月可能没有什么变化,一年后此处将翻天覆地,若是做不到,朕就在京城,你们可以去找朕。”
新税策实行后,今年的赋税估计会翻两番,她可以放开了花。
百姓们听到这话,仰头看着站在高处的霍瑾瑜,眼睛亮晶晶的。
陛下的魄力和能力他们从来都是信服的,若不是陛下,他们田里的那些红薯、玉米、土豆也就不存在……还有摊丁入亩这些政策,都让一些乡绅老爷气的牙痒痒。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万万岁!”
……
一些百姓情不自禁喊出来,而后声音越来越多,最终汇成铺天盖地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犹如雷鸣。
看着这一幕,霍瑾瑜也心神澎湃,即使头顶的雨越发大了,身上的龙袍变得越来越重,可是她却觉得全身充满了力气。
韩植抱着伞,与百姓一起喊着“陛下万岁,万万岁”,哭的全身颤抖,看着似乎比百姓还激动。
宣王心疼地看着霍瑾瑜,可是看着周围百姓的回应,他又说不出什么。
谢少虞目光深沉地落在上方的霍瑾瑜身上。
虽然大雨如注,他却不觉得陛下狼狈,此时周身的帝王气势越发突出。
霍瑾瑜在雨中也就说了一刻钟的话,然后带着人进了当地府衙,同时让人给淋雨的百姓准备姜汤,莫要受了风寒。
这场雨下了大概半个时辰,末时还还未到,就停了下来。
骤雨结束后,天空碧青如洗,骄阳重新爬了出来,天际出现了一座巨大的虹桥。
换了一身常服的霍瑾瑜登上楼阁,遮着眼帘,看着远处的彩虹,笑道:“天晴了,这场雨下的真舒服。”
她说的可不是假话,这场大雨将燥热都带走了,让人颇为舒适。
谢少虞:“陛下,还有许多百姓守在衙门外没走,宣王殿下已经出去劝他们。”
霍瑾瑜转身,诧异道:“现在还没走?”
谢少虞点头,“臣已经让人给他们送些姜汤,宣王出去劝一波,那些人就愿意走了。”
霍瑾瑜再次看了看天,“还好天放晴了。”
既然宣王去解决了,也就不用她担心了。
谢少虞目光落到对方的肩背上。
陛下的肩背虽然瘦削,却挺拔笔直,比起之前那身龙袍,他觉得这身烟青色的长袍更加好看,让陛下不那么不可接近。
世人总夸他相貌好,那是没有见过陛下。
刚才他与宣王出去,一同劝百姓时,就听那群百姓夸陛下长得好看,跟神仙一样。
用陛下的话怎么说来着……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
谢少虞薄唇不禁勾起,眉角轻轻扬起。
“笑什么?”霍瑾瑜侧头,疑惑地看着他的笑。
谢少虞轻咳一声,目光放远,同样落到远方的虹桥上,“微臣也觉得这场雨下的很好。”
霍瑾瑜见状,不再说什么。
……
晚上,夜风清凉,谢少虞拿着扇子,坐在窗边,听着外面的蛙鸣声。
他仰头望向夜空,今日虽然无月,但是有一颗星星特别亮。
不知怎么的,这些时日与陛下相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陛下。
原先陛下这次来直隶,他是犹豫的,可是担心陛下若是一时找不到人手会烦躁,老师不曾跟来,他就跟着一起来了。
高察见谢少虞靠在窗户口,一脸失神,小心翼翼道:“公子,您不休息吗?天色已晚了。”
谢少虞撤回目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头顶的夜空,低声道:“陛下那边休息了吗?”
“啊?”高察愣住,挠了挠头,“陛下那边守卫森严,属下也不好去打听,这么晚了,陛下应该休息了吧。”
“陛下……不一定休息,他经常批阅奏折很晚。”在顾问处时,有时候轮到他值夜,陛下经常到子时还未睡。
说实话,如果不是早上要早起上早朝,霍瑾瑜真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夜猫子,别说子时,就是熬到申时,她也是信手拈来。
“……”高察想问,既然公子有自己的答案,为什么还多此一举问他。
“公子,对了,前段时间,属下回老家,发现老家也在传洛平川的事。”高察顺手点起一把艾香。
夏日夜间蚊虫多,要注意这些。
谢少虞眉峰微压,因为交通不便,许多偏远地方都是等到事情差不多结束才知道消息,尤其五月许多地方发生了地震。
“陛下既然下了决断,马为也被流放,此事就不要提了。”谢少虞平静道。
高察见状,叹气道:“我的好公子,现在是没人提,可是洛平川又不长徐大人妹妹那样,除非他不回来,这件事终会还是被人翻出来。”
尤其以洛平川的履历,他一旦回来,肯定受重用,顾问处出身的官员怎么不让人眼红。
谢少虞端起凉茶抿了一口,“这事就要看陛下的决断了。”
高察则是咋舌道:“不过不管如何,洛大人这一番经历也算是值得了。”
女扮男装考科举,三元及第成状元,入顾问处当天子近臣……
啧啧!反正他是五体投地!
……
次日天蒙蒙亮时,谢少虞起身,洗漱完毕读了一会儿书,等到辰时,方才动身赶往霍瑾瑜住处。
进了院子,刚好碰到太医院的于御医出来。
“谢大人怎么来了?”拎着药箱的于御医目光略微惊诧。
谢少虞眉心微紧,拱手道:“于御医在此,难不成陛下病了。”
“哦。陛下昨日淋了雨,受了凉,所以得了风寒,老夫已经给陛下开了药,不严重。”于御医低声道。
谢少虞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多谢于御医告知。”
话音刚落下,身后传来宣王的声音,“本王听说陛下染了风寒?”
于御医向宣王行礼,“宣王殿下不必过于担忧,陛下的风寒不重,只要按时喝药,两天就好了。”
宣王点了点头,连话都没多说,转身进了内室。
谢少虞:“多谢于御医告知,在下不送了。”
于御医点点头,“老夫也要去给陛下抓药。”
……
内室中,霍瑾瑜坐在靠窗的书桌前,一边咳嗽,一边翻阅折子。
广州初二的时候发生了飓风,下了一天的雨,给潮州的造船厂造成了破坏,不仅将要交付给南海水师的船要延后,给苏腊、琉球造的大船也要推移大半年。
湖南大雨,河堤快到警戒水位,现下当地官府带领军民一直在加固堤坝,如果大雨还不停止,再过两天,怕是有决堤的危险……
“参见陛下!”
宣王的声音打断霍瑾瑜的思绪。
她放下手中的信,忍住喉咙间的咳嗽,声音有些嘶哑道:“六哥来了。”
韩植端着一碗汤,轻声道:“陛下,御医说,您喝了这,咳嗽会好些。”
霍瑾瑜点头,示意对方放下。
宣王望着他苍白疲惫的脸,唇瓣有些干裂无光,眉宇间有些萎靡,时不时蹙眉,想来此次风寒还伴有眩晕症状。
“小七,你好点吗。”宣王声音有些干涩,眼含关切道。
霍瑾瑜微白的唇瓣浅浅翘起,“六哥不必担心,只是有些受凉,养一两天就好,可惜今日不能动身了。”
她示意宣王坐下。
宣王坐下时,谢少虞正好进来,“臣谢少虞参见陛下。”
“咳……谢师侄也来了。”霍瑾瑜示意给谢少虞也搬个椅子。
谢少虞上下打量霍瑾瑜,陛下看着有些累,气色也不好,关切道:“陛下,您没事吧。”
霍瑾瑜端起桌边的清咳汤饮了一口,暂时压下了咳嗽,“没事。”
宣王:“陛下,您现在生病,需要静心养伤,这些朝廷琐事,可以稍后处置,你若是病情加重了,会耽误更多的事情。”
“朕知道,只是坐下时,看到折子形成了习惯。”霍瑾瑜有些尴尬地将折子合上。
她是皇帝,这些年处理政事已经习惯。
宣王、谢少虞顿时一头黑线。
霍瑾瑜见状,将手肘旁堆叠的两摞折子往他们面前一送,“既然你们心疼朕,你们两人分一下,帮朕先看看。”
宣王:……
“……陛下莫要开玩笑了。”谢少虞有些头疼道。
霍瑾瑜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就这么决定了,朕去休息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你们来的这么早,有活干。”
谢少虞抬头,怔怔地看着一身月色稠袍的霍瑾瑜,刚刚陛下伸腰时,露出半截手臂,细腻白皙,不似寻常男子那般肌肉紧实,好似美玉一般。
“咳!”
宣王重咳一声,将谢少虞的注意力拉回。
谢少虞掩住眸中深思,向宣王歉意一笑,“微臣失礼了。”
“你刚刚发什么呆?”宣王顺着他的方向看了看,小七已经进了卧室,早已经没影了。
“……微臣在想如何处理这些折子。”谢少虞思索道:“这些折子都是从京城送来的,肯定是紧要的,所以陛下才没有拖延。”
宣王皱眉:“这样,你我先各处理一半,然后交换看对方处理的结果,若是有异议,在一起商量。”
这样最稳妥。
谢少虞微微点头。
……
霍瑾瑜喝了药,在睢宁府衙休息了一日,第二日病就好了大半,当即命人开拔回了京。
原先她打算这次也去河北的几个受灾州府去看看,奈何现在是六月,六月的雨汛多,天气又热,带着这么多人行走总归不方便。
所以打算等到八月的时候,再去河北探望。
宣王、谢少虞则是松了一口气,一刻都不敢耽搁,护送霍瑾瑜回了京诚
回到京诚,虽然气温比直隶那边还高,不过比起那边,让人安心。
……
六月底,正值谢少虞休沐。
上午书房外蝉鸣阵阵,叫的人心里发燥,加上外头火辣辣的日头,快要将人晒化了。
谢少虞与宋致面对面下棋。
宋致放下黑子,撑开折扇,给自己扇着风,审视道:“少虞,你最近是不是与陛下有什么要紧的事干?”
谢少虞吃下宋致的两粒黑子,放下自己的白子,淡声道:“老师为何这样说?”
宋致:“我听闻你最近进宫有些勤。”
几乎达到一日一次。
朝中有人怀疑陛下又与谢少虞在商量什么“要命”的事情。
谢少虞动作微顿,放下棋子,轻轻一拧眉,“老师,是陛下讨厌我了吗?”
宋致一脸莫名,“此事关陛下何事?”
谢少虞闻言,脸上扬起了淡然柔和的笑,“既然陛下不讨厌,此事就与旁人无关。”
宋致听得眼皮直跳,指腹默默按压手中棋子,不动声色地打量谢少虞,轻声道:“少虞啊!前两日,陛下与我商议完事情,曾经说起你的终身大事,陛下平时喊你师侄,那是真当你是亲近晚辈看待,你就不急吗?谢公也在催。”
谢少虞眉脚轻轻一扬,似笑非笑道:“老师,前两日弟子去拜访太傅时,他老人家将你骂了一顿,也是因为您的终身大事。”
“臭小子。”宋致磨了磨牙,按下一枚棋子,“忠君不代表要舍弃自身,陛下也想你能早日成家。”
谢少虞唇角微翘,再次将宋致的路堵住,“我乐意!”
宋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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