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081章】

    柏续盯着合照上的孙妙春, 陷入沉思——

    孙妙春在原书中没有明确的“好坏”界定,出场片段不算多,只知道她是一位很有手段的商业女强人。

    做生意不在意感情, 只着重利益。

    这点,柏续当初代替三房去参加孙家晚宴时就已经有所感悟了。

    要是没记错,原书中的孙妙春确实为了自身利益去抢占过商氏的单子, 不过, 这件事情都是寥寥几笔带过的内容, 并没有往下多写。

    柏续想到这儿, 眸光微闪。

    难不成书中孙妙春和商氏“抢占上亿美元“的订单,就是眼下的中迪项目?

    严逞见柏续半天没有开口,不太确定地出声, “柏总?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要不要也抓紧时间约见一下负责人哈桑?”

    柏续出声, “人是要约的,但不能上赶着去, 否则很容易失去了项目主导权。”

    怪不得负责人哈桑那边硬是将年前就能签署合同的项目推到了年后,看起来是想要货比三家、引来竞争, 好让他们商氏和昼夜让出部分的利益空间。

    柏续的指尖摸索着平板的边缘,示意, “严逞, 你立刻帮忙去联系孙妙春的秘书,就说我想要约春董见个面。”

    “好的,柏总。”

    严逞飞速应下,旋即继续请示, “那约见的理由?”

    如果直接提及商氏或者昼夜投资, 孙妙春不一定会同意见面。

    柏续想到了什么,“你别提及昼夜投资, 就说是Ning陶艺工作室的助理,然后直接报我的名字就行。”

    严逞愣了愣,“陶艺工作室?”

    柏续简单解释,“我的小私产工作室,春董知道的,我们去年有过点交际。”

    严逞一点就透,“好的,我马上就去联系。”

    …

    孙妙春的应约原比想象中得要畅快。

    下午四点,柏续和严逞准时出现在了孙氏帝京总部的办公大楼,由秘书一路带领着,径直进入了董事长的专属会客厅。

    秘书礼貌说明,“烦请两位稍等片刻,茶水已经给你们备好了,春董目前还在开会,差不多十分钟后能结束。”

    柏续在人前保持着那点疏离,矜持颔首。

    严逞代替回答,“好的,谢谢。”

    柏续环视了一圈会客厅的布局,从容入座在了自己该坐的位置上。

    他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时间,对着严逞说,“把锦盒放下吧,长时间拿着重。”

    严逞没多想,“没事。”

    柏续斜睨了他一眼,轻笑,“十分钟是说得好听,我们至少得等半小时,你要是不嫌长时间拿着手酸,那你就拿着。”

    “……”

    严逞立马听话放下,低声问,“柏总,春董是要给我们下马威?”

    柏续端起桌上的茶水,看着热气四溢,“孙妙春去年打算进军帝京,大费周折准备了一场晚宴、请了一堆帝京圈内有名有姓的人物。”

    “我那时候代表商家三房前往,在她的宴会上闹了点不愉快。”

    哪怕当时孙妙春有故意放任事态发展的嫌疑,但柏续后续的当众反击、不打招呼就离场,也算是折了孙妙春这位东道主的面子。

    “后来,孙妙春想要通过我牵线和商氏搭上关系,于是以‘赔礼道歉’的名义往我新开的工作室砸了上百万的单子,可是……”

    严逞好奇追问,“可是什么?”

    “我那时候还不想和商氏有所牵扯,又陪着三少去了新国。”柏续被茶水烫了舌头,闷哼一声,“……就没了后续。”

    从柏续的角度去看,是对方自愿送上来的生意,不要白不要。

    但从孙妙春的角度来看,确实是被前者摆了一道、晾在了原地。

    严逞这下子反应过来,“那十分钟是不够等。”

    柏续自知在这件事上稍稍理亏,看向桌上的锦盒,“所以,我这不是把钱送回来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紧闭的会客厅门就打开了。

    孙妙春走了进来,一头干练的、精神的短发,定制的女式西装将她衬得格外有女强人的气场。

    柏续站起身来,“春董,好久不见。”

    孙妙春将他打量了一遍,说起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客套话,“是有段时间没见了,柏先生,不好意思啊,刚刚会议拖得有点长,让你久等了。”

    柏续从容应对,“没事,春董公司的茶水不错,我喝得有滋有味。”

    孙妙春压下眸底的审视,“柏先生,请坐,不知道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

    柏续用眼神示意严逞,旋即给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去年中旬,我的陶艺工作室新开业,多谢春董的支持。”

    “……”

    提及这事,孙妙春的神色微变。

    虽然这上百万的订单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投下去了却没点声响,确实让她有种砸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严逞将包装好的锦盒打开,妥帖递到了孙妙春的眼前。

    “为了感谢春董作为至尊客户的支持,这是柏总特意命工作室特意准备的新春谢礼,浅绛彩瓷。”

    是一套价值不菲的真古董藏品。

    因为约见孙妙春的时间太着急,实在没有空闲去买。

    柏续只好“怂恿”商延枭去商老爷子的藏宝间里面挑的,只敢挑了个最便宜、但也上得了台面的陶瓷藏品。

    看着两人揣着锦盒心满意足要离开,病中的商老爷子愣是“气”地清晰数落:

    “快滚。”

    “没出息。”

    没出息,净听另一半瞎使唤!

    柏续想到这事,嘴角忍不住泛起弧度,又被他努力压了下去,“春董,请笑纳。”

    孙妙春并非对古董陶瓷一窍不通,暗中惊讶柏续的大手笔,“柏先生,你这回礼实在太豪横了,我可收不起。”

    她的视线又挪回到了柏续的脸上,开门见山,“柏总,明人不说暗话,你来找我可不单单只是为了送礼吧?”

    连称呼都从“柏先生”,改为了“柏总”。

    “和春董讲话就是畅快。”柏续也不拐弯抹角,“我听说,春董对中迪项目也很感兴趣?”

    孙妙春就猜到他是为了这事情而来,“是又如何?中迪的铁路项目是一块很不错的肉,而且项目中需要的钢铁建材,我司完全具备提供的能力。”

    孙氏是做钢材发家的,哪怕孙妙春接手集团后,整体的产业重心有所偏移,但钢材生意一直没停下过。

    同样的规定标准下,他们自产自销给出的价格更低,对于负责人哈桑来说,自然更具有吸引能力。

    “中迪的铁路订单不仅只涉及到了这基础的一项,从跨国项目的审核报备、各大设备资质年检、各部门技术人员的安排,甚至还涉及到大批量的工人调动。”

    这项目,看得是总花费投入。

    柏续随口举出例子,反问,“我记得孙氏之前在这种跨国项目上几乎没有过涉及?春董不怕吃力?”

    “没有过涉及,不代表以后不能涉及,眼下不就是个好机会?”

    孙妙春饮了一口放凉的茶水,像是暗示又像是挑衅,“何况,柏总怎么知道我仅凭自家集团的力量?”

    “……”

    懂了。

    看来这项目背后还有帮手?

    只不过出面充当主要责任方的是孙氏集团以及孙妙春。

    柏续玩起坦白局,“春董,实不相瞒,中迪铁路项目是我们昼夜先看好的。”

    “……”

    昼夜?

    不是商氏集团?

    孙妙春眸光微晃,又说,“我知道,但中迪还没有和你们签订协议不是吗?既然如此,那就是人人都有机会。”

    “柏总,你应该知道,商业项目从来就是弱肉强食,你争我夺。”

    “既然你可以从别人的手里拿下这个项目,那么我也可以从你的手里抢走这个项目,至少目前看来,哈桑先生以及他的所属集团和我合作意向更大?”

    “……”

    柏续听懂了孙妙春话里的坚持,“看来,春董是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了?连合作也不行?”

    “能赚钱的项目,为什么不紧紧抓住呢?”

    孙妙春毫不掩饰自己对利益的渴望,反问柏续,“柏总,你会甘愿跟我合作这个项目?”

    柏续扬唇,用最礼貌的口吻说出最决绝的话,“我不愿意。”

    虽说合作共赢,但孙妙春的背后显然还涉及到第三方,他宁愿自成一派,也不愿意踩这趟浑水。

    更何况昼夜的背后还有商氏三房,他们不见得就彻底没了赢面。

    柏续见好就收,“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扰春董了。”

    孙妙春合上锦盒盖子,推了回去,“柏总,这古董还请你收回去。”

    这古董藏品原本是想要用来修复“桥梁”的,现在既然行不通,那就算了。

    “好吧。”

    柏续不客气地挑眉,但还是留了点后路,“既然如此,那我改天换个花样送给春董?到时候再请您吃饭,还请您给个面子。”

    孙妙春没打算和柏续以及商家三房彻底撕破脸,“好。”

    生意场上的事情,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这一次是竞争对手,下一次也可以是合作对象。

    柏续起身,“告辞。”

    孙妙春坐着没动,只是招呼自己的助理,“将柏总好好送下楼。”

    “是。”

    ……

    砰!

    车门关上。

    严逞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放稳在了副驾座位上,才看向了身后的柏续,“柏总,是要回公司吗?”

    话音刚落,柏续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

    “稍等一会儿。”

    柏续压制住那点不顺,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商延枭听见这简单的音节,瞬间有了猜测,“和孙妙春见完面了?不顺利?”

    柏续不是轻易会放弃的性子,“不顺利也没事,横竖就是竞争,只要合同没正式签订、没走完国际程序,我们照样有机会。”

    商延枭轻笑一声,“嗯。”

    柏续不着痕迹地叹气。

    面对电话那头的恋人,他才肯显露一点儿真实情绪,“三少,你还真笑得出来?昼夜和中迪的项目可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知道。”

    商延枭变着法地哄着他,“要不你来接我下班?我们今晚出去吃,免得回了家,老爷子看见我们俩还得继续生气。”

    柏续失笑,“更正一下,是‘生’你的气。”

    商延枭任由他将这口锅砸在自己的身上,这才提及正经事,“正好,我这边又查到了一点儿东西,小柏总或许用得上。”

    第082章 【第082章】

    车门打开。

    柏续看见商延枭的身影, 特意往边上坐了坐,“三少忙完了?”

    商延枭钻入后排,玩笑着回以正儿八经的称呼, “小柏总,想去哪里吃饭?”

    出门在外,两人习惯性喊彼此的身份称呼, 实则暗含一丝不予外人窥见的小小情趣。

    与此同时, 谢奇坐在了副驾驶, 和充当司机的严逞打了声招呼。

    柏续说, “严逞,你开车吧,就去你刚刚找好的那家餐厅。”

    严逞侧身和商延枭打了个照面, 然后对着柏续应话, “好的,柏总。”

    商延枭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前排的严逞, 眸光微晃。

    柏续没注意商延枭的这番暗戳戳的注视,只在意追问, “你刚刚说,又查到了一点儿东西, 是指什么?”

    商延枭就猜到恋人会最先关心这件事, 早就让谢奇准备好了,“谢奇。”

    谢奇侧身交代,“柏总,三少见哈桑先生那边一再推迟签订合约的时间, 就猜到其中肯定有猫腻, 所以他又派人去查了查。”

    “除了明面上见到的孙妙春,这段时间, 哈桑先生还另外见了一人。”

    商延枭有意提醒,“熟人。”

    “……”

    柏续顷刻反应过来,“商祈顺?他打起了这个项目的主意?”

    谢奇点头,“双方初次的接触时间暂时没查到,但在春节期间,哈桑先生和商祈顺私下约见了不少次。”

    双方约见的地点都在帝京最奢华的高档餐厅,出入宾客身份贵重,相对也好查到。

    而临近的一次见面,同时也是哈桑和孙妙春的会面。

    柏续反应过来,“那张聚餐合照的背后还藏着一个商祈顺?躲在孙妙春背后的合作方是他?”

    怪不得,春节前后就没在庄园内瞧见过商祈顺,原来是在暗中忙活这件事了。

    商延枭分析,“中迪的项目一开始就是白卉替商祈顺牵线搭桥的,后来因为他们两人闹了矛盾,白卉才故意将这个机会让给了我们。”

    “在商祈顺看来,这个项目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他肯定要想办法夺回去。”

    柏续彻底反应过来,“我刚才和孙妙春详谈的时候,她无意中说了我从别人手里抢走了这个项目,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谢奇接话,“哈桑先生作为外国人,可能并不了解商祈顺和白卉小姐之间的情况,加上我们合作头衔从商氏换成了昼夜,可能让他有所误会了。”

    至于商祈顺那边,肯定还是打着“商氏”的名义。

    严逞虽然初来乍到,但对商家的情况有所了解,他一边小心开车着,一边忍不住问,“商祈顺怎么会想着让春董出面充当大头?”

    谢奇也在疑惑这件事,“对啊,以大少爷的性子怎么会甘愿退在别人的身后?”

    “如今情势不同了,他处事方式有变化也正常。”柏续没在这件事情多纠结,随口举了个例子。

    “你想想我们在新国的时候,褚亚特不就是借着我们昼夜的名字抢占褚大的项目?”

    自己不方便动手,自然要借助旁人的名义。

    商延枭同意这个说辞,但还是补充,“不过以我对商祈顺的了解,中迪项目他就算是和旁人联手,也一定要占据主导地位。”

    柏续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孙妙春和孙氏集团在主导,实际上她是听从于商祈顺的?”

    后者在利用她的企业资质?凭什么呢?

    商延枭像是早就猜到了柏续的疑问,笑了笑,“要不怎么说我们有默契?”

    柏续愣了愣,无奈,“你打什么哑谜呢?”

    “……”

    谢奇接收到商延枭的眼神暗示,将下午才查到的资料递了上去,“柏总,你看看。”

    柏续立刻翻开资料,商祈顺同步说明情况,“去年下半年,孙氏集团的重心项目在法奥体馆的建设竞标,但很可惜临门一脚失败了。”

    这也是一个跨国性的大项目。

    法国甲方在签订意向合约后的一个半月内提出解约,宁愿赔付了一定量的违约金,将整体工程建设权给了另外一位竞方。

    听说孙妙春对这个跨国项目付出了百分百的精力,在签订了意向合约后,她就已经命令国内三大厂房开始了基础钢材的大批量制造。

    “甲方给出的那点违约金,根本抵不上已经出厂的钢材费用。”

    为了这件事情扯皮了很久,双方甚至还打起了跨国官司。

    “……”

    柏续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为了尽快将产出但滞销的钢材找到渠道售出,所以孙妙春才答应了和商祈顺的合作。”

    商延枭眉梢微挑,“只是猜测。”

    毕竟他不是孙妙春本人,更不清楚孙氏集团内部打算如何处理这上百万吨的钢材。

    谢奇补充,“我查了一下两边官方的项目资料,法奥体馆和中迪铁路的部分钢材需求一致、资质审核也一致。”

    柏续叹了口气,“那估计是大差不差了。”

    商延枭继续说,“如果真是猜测得这样,只要瓦解了孙妙春和商祈顺的暗中合作,让她主动退出中迪项目。”

    中迪铁路项目的整体投资很大,放眼整个华国也没几家企业吃得下。

    没了孙氏集团的帮忙,商祈顺在短期内很难再找到新的企业充当合作门面。

    至于同样拥有企业资质的商氏,三房早就稳居其中了。

    商延枭说,“到时候,我们的赢面就会重新扩大。”

    谢奇想了想,“可是三少,如果春董和商祈顺合作的原因就是为了上百万吨的钢材,一般企业项目也很难一次性吃下这些量吧?我们要怎么瓦解?”

    更别说,这其中牵涉的金额巨大。

    柏续蹙眉思考,没有接话。

    孙妙春刚才就已经表明——和昼夜没有在中迪项目上合作的可能。

    不过对方看重利益,只要利益能够等价置换,是有可能让她放弃中迪的项目,但要替她找到这么大的销路,不是一件容易事。

    商延枭早就考虑到了这个层面,难得没了十足的把握,“章家那边或许有项目需要、能帮上忙,但这个量确实太大了。”

    忽然间,柏续灵光一闪,“有了。”

    商延枭投去视线,“什么?”

    柏续挑眉,带着点坏心思,“有人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手握大权,最近过得有些太舒服了,我们身为他的盟友,不得给他找点事情做?”

    商延枭反应过来,失笑,“那他怕是要睡不着了。”

    …

    柏续和商延枭在外吃了个饭,这才带着没能送出去的古董陶瓷回到了庄园。

    时间还早,主屋的灯还亮堂着。

    柏续的脚步停在门口。

    他看向身旁的商延枭,又垂眸点了点对方手中的锦盒,“要不,你进去送还一下?我怕老爷子看见我们两人一块,又要‘生气’。”

    商延枭看穿了恋人的小心思,单手揣盒,剩下的另外一只手直接牵稳,“小柏总,你是打算让我一个人挨批?”

    柏续矢口否认,“没有啊。”

    商延枭将他的手牵得更稳了,“东西是我们俩拿的,现在自然要一块送回来,你可别想溜。”

    说着,就带着他一块进了屋。

    小客厅的灯还亮着,电子大屏上播放着国际财经新闻,老爷子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轮椅上看得专注。

    商老夫人陪在他的身边,闲来无事用毛线打起了围巾。

    陪同在侧的佣人最先发现商延枭和柏续,低声提示,“老夫人,三少他们来了。”

    商老夫人看了过去,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回来啦?吃过了吗?”

    商延枭带着柏续走近,“在外面吃过了。”

    商老爷子不太方便地用余光扫视,瞥见商延枭手里的熟悉锦盒后,发出闷闷一声。

    “……”

    商延枭连忙走近,“爷爷,下午是我和阿续做得不对,这古董只是带出去走个过场,已经给你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您看看?”

    商老爷子眯了眯眼,口齿仍然有些含糊,“没、没出息。”

    商延枭也不反驳,柏续在一旁憋着笑。

    商老爷子行动不便,眼神却一如既往地尖锐,瞬间抓包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柏续,“你……”

    他耷拉在轮椅上的右手小幅度动了动,指尖戳向了柏续。

    ——你,过来。

    柏续看懂了商老爷子的示意,连忙装乖走近,“老爷子,我也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

    再不敢了?

    谁信你的漂亮话?

    从来只有把好东西拿回家的,没见过还要把好东西往外顺的!

    商老爷子没好气地哼哼,磕磕绊绊地数落商延枭,“软、耳、耳朵!”

    商老夫人瞧见丈夫的小孩子气心性,忍不住替孙子说话,“行了,人家小两口不是把东西给你带回来了吗?”

    “瞧你这小气劲,越活越抠搜。”

    “这些古董平日里摆在房间里也没见你多看几眼,现在孩子们喜欢,拿出去用用怎么了?下午说了现在还说,也不嫌口渴。”

    “……”

    商老爷子张了张口,半句话都憋不出来。

    柏续目睹了商老爷子老实巴交,顿时卸下乖巧面具,实在没忍住地笑出声。

    商老爷子眼睛又腾地一睁。

    商延枭怕他老人家觉得丢了面子、真要生气,连忙低声制止,“阿续?”

    柏续一点儿都不怕,反倒讨巧地看向商老夫人,“奶奶,你看老爷子,刚才还说延枭是软耳朵,也不看看延枭是谁的亲孙子?”

    商老夫人听出这话里的揶揄,瞥了一眼丈夫,跟着笑了起来。

    商延枭暗中松了口气,笑着转移话题,“奶奶,怎么还给爷爷织起围巾了?”

    “医生说,你爷爷脖子不能再受凉,每天都得戴着围巾保暖,我闲着没事给他织上一条。”

    “不过好多年没捣鼓这些玩意儿,有些手生,以前下海经商的时候,你爷爷连毛衣都是我给织的。”

    柏续乖乖说好话,“奶奶手巧,还得是老爷子有福气有眼光。”

    商老爷子听见这话,眉眼才彻底松开,从喉中挤出一声满意。

    …

    商延枭和柏续又陪着老两口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到了老夫妇要休息的点,这才离开主屋,携手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别墅走去。

    柏续的手机响起震动,他随手点开列表消息。

    商延枭随口问,“谁?”

    “严逞,报备工作呢。”柏续如实回答,对这位新上任的助理还挺满意。

    “严逞挺不错的,工作效率很优秀,而且年纪轻轻还挺有责任心。”

    “……”

    商延枭眸光微变,“责任心,你怎么看出来的?”

    柏续说,“他和我说了,家里人生病,回国工作是为了方便照顾家人。”

    商延枭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故意补充,“长得也一表人才,挺清秀的。”

    “……”

    这下子,轮到柏续变了眼色。

    他忍不住停下步伐,扭头去看商延枭,“你们俩今天才见第一面吧?我倒是不知道三少还是个外貌协会。”

    商延枭与他对视,“严逞上班才两天吧?那小柏总怎么连他家庭私事也知道了?”

    两人就杵在原地对视了两秒,却又默契地笑出了声。

    柏续反应过来,凑近打趣,“商延枭,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连这点醋都能吃?无聊。”

    “你还说我?”商延枭单手圈住他的腰,将他揽在自己的怀中,“你刚没吃醋?”

    柏续乐得轻哼一声,不承认,“我可没那么小气,三少,你以后别乱吃醋~”

    商延枭看破不说破,轻吻了一下他的唇,“好的,小柏总。”

    第083章 【第083章】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柏续坐在办公桌前, 头也不抬地出声,“请进。”

    严逞推门而入,“柏总, 我们差不多该出发前往孙氏集团了,春董助理那边说,对方只能抽出半小时给我们。”

    柏续合上笔, 无所谓地笑了声, “还挺难约, 合同以及项目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严逞颔首, “按照你的吩咐,我已经分别和两家的项目负责人核对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

    他走近, 将两份准备妥帖的文件夹递到了柏续的跟前, “您要再确认一遍吗?”

    “不用,我相信你们的能力。”

    柏续示意严逞将重要文件收好, 这两份项目合同并非签署就能生效,后续还是要经过双方盖章、走法律程序的。

    他起身拿起外套, 绕过办公桌往外走,“对了, 哈桑先生那边联系过了吗?”

    严逞紧紧跟随自家老板的步伐, 语气难得沾上了一丝迟疑,“联系过了,但哈桑先生说这一周都不得空。”

    “……”

    不得空?

    这都已经三月中旬了,一拖再拖这是故意吊着他们呢。

    如果这个项目迟迟没有确认合同, 中迪高层就不会着急催促?

    “孙氏和哈桑先生那边也还没有正式签约。”严逞作出猜测, “他是不是想要逼两边再压一压利润空间?”

    柏续进入电梯,重重按下了负二层的按键, “到底是逼我们让利,还是他自己想要从中谋利,谁知道呢?”

    这种大型项目最不缺灰色地段的油水,何况哈桑占据了负责人这样的要紧位置,虽然他很难一手遮天,但私下扣点谋取私利绝非难事。

    严逞眸底晃出一丝厌恶,“那怎么办?”

    柏续挑眉,“就算中迪项目最终落入我们的手中,我也不可能让哈桑这种负责人得逞,谁规定我们就必须听出他的指令一步步做事?”

    既然哈桑一拖再拖不给力,那他们就干脆越过对方,和中迪其他高层对接合作,无论如何,柏续都不会任由公司的项目利益被这种人拿捏!

    至于谁去和中迪高层对接这事,他的心里已然有了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

    柏续和严逞准时抵达了孙氏集团,会客厅的门打开,孙妙春走了进来。

    她看向沙发起身的柏续,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柏总,我记得我们上周才见过面?”

    柏续同她握了握手,“是。”

    孙妙春请他坐下,直白开口,“柏总,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中迪这个项目事关孙氏集团的利益,我不可能就此放弃退出。”

    “而且,我们双方根本没有在这个项目合作的可能性。”

    干脆利落的一番话,像是直接切断了柏续的所有可能。

    孙妙春不喜欢浪费时间去做无意义的交谈,“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柏总还是别白费口舌了。”

    柏续完全不受影响地笑了笑,“春董不是给我预留了半个小时?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什么?”

    “中迪这个项目没有合作的可能,不代表其他方面没有合作的可能。”

    柏续看了一眼严逞,继续说,“上回带来的礼物春董不收,那不妨再看看这次的礼物?”

    话落,严逞将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递了过去,“春董,请过目。”

    孙妙春瞥见两叠厚厚的文件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礼貌接过。

    她打开一看,只匆匆几秒就变了眼色。

    与此同时,柏续开诚布公,“帝京章家承接的盐邦国际机场项目、新国褚氏集团的‘丽人岛’项目,两者估算的符合国际审查标准的、各类型号的钢材数量——”

    项目资料中有了明确的标注,还特意加粗展示到了孙妙春的面前。

    “我想,应该符合春董的标准了?”

    “……”

    孙妙春不着痕迹地握紧了这两份项目资料,沉声看向柏续,“柏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春董,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执意参与中迪项目是为了解决自家被迫生产过剩的钢材量,也知道你背后的合作方是商祈顺。”

    “或许我不了解你,但我了解商祈顺。”

    “有他在,孙氏集团非但不占据中迪项目的大头,反而要因为明面上的合作身份,将来的承担更多的工程责任。”

    商祈顺看似把出头的机会都让给了孙氏,实际上心机城府藏得比任何人都深。

    项目一旦启动,如果中迪的工程款不能及时下拨,那需要垫付承担的人就是孙妙春以及孙氏集团。

    “春董,何必自己担责风险责任,还要给其他人做嫁衣?”

    “只要你停止和商祈顺的合作,退出中迪这个项目,那么你现在手上拿到的项目合同,你和贵集团就是直接的钢材供应商。”

    “这两个项目上半年都会启动,只要你签字,对方第一批钢材款立刻到位,就算是远在新国的项目,走自家海运的成本也会比中迪低廉不少。”

    柏续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孙妙春的内心却已然有了动摇。

    她早就知道“中迪项目”所带来的压力和风险,但那是一次性解决自家大批量滞留钢材的最好办法。

    铤而走险撑到第一期工程顺利结工,他们孙氏在国际工程上就算有了名气。

    偏偏在这个即将签约的节骨眼上,柏续带来的合同又给了她实打实的利益。

    不是工程承包方,只是钢材提供方,同样能出这么多钢材量,风险却降到了最低。

    孙妙春还是不太相信会有这种白捡的好事,“柏总,这两家的项目你能做得了主?”

    她提出顾虑,“万一我退出了中迪项目,章、褚两家又不认合作了怎么办?”

    有了进一步的提问和神态上的迟疑,就代表内心已经动摇了。

    柏续看破不说破,“春董,我自有我的人脉和方式,做生意不就讲究个你来我往?”

    章家的合同靠得是三房和章家数十年如一日的交情;至于新国褚氏,自然看得是他们和褚亚特的盟友关系。

    这两者,他们都全然信任,绝对做不出任何违约的事。

    “……”

    孙妙春没接话,视线又一次停留在了合同上。

    柏续不急着她答应,而是继续攻心,“春董,我记得你刚来帝京的时候看得挺清楚的,那现在呢?”

    孙妙春眸光微凝,“柏总,有话不妨直说。”

    柏续反问,“你猜猜,现在商家到底是丑闻缠身、又是谁在集团吃香?”

    一年前的孙妙春初来乍到,尚且知道宴请商氏三房,怎么一年后反倒要和大房的商祈顺合作了?

    “谁是在利用?谁又是在真心求合作?在挑选合作对象这件事上,我信春董的眼光。”

    “……”

    孙妙春没有立刻答复,心里的天平却有了偏移,“我需要时间考虑。”

    在孙妙春看来,人情关系并不可靠,只有利益才是绝对的!

    无论如何,她至少得去核实一下这两份合同的真实性,以及这两份合同背后所带来的利益,到底值不值得替换中迪的项目。

    “当然。”柏续应得爽快,却又暗中施压,“只是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春董,给个期限。”

    孙妙春对上他的双眸,意有所指,“下周一。”

    柏续听懂了她给予的暗示,“明白了,那我就不多加打扰了,告辞。”

    …

    柏续一离开孙氏总部,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置顶的号码。

    不过三声等待,电话那头就立刻接通了,“喂,阿续。”

    柏续听见商延枭的声音,眉心微舒,“我已经和孙妙春谈完了,你呢?”

    商延枭回答,“在去机场的路上。”

    柏续给出时间,“下周一,我听孙妙春的意思,哈桑应该是约了下周一和他们签署合同,我们这边得抓紧,具体的合同以及项目资料,谢奇那边都有了。”

    商延枭察觉出他语气里的那点紧绷,温声安抚,“放心,资料已经拿到手了,我会赶在周一前拿下这个项目,小柏总,你要相信我?”

    “商延枭。”柏续低低地喊了一声恋人的全名,给予了百分百的信任,“我等你回来庆功。”

    商延枭听见这话,故意提醒上了一句,“嗯,这两天抽空再去金店瞧瞧,我听说现在金价还在涨?”

    柏续内心的那点紧迫感消散全无,“知道了,瞧你这点出息,怎么整天还惦记着我的小金豆呢?”

    “小柏总给的,当然是最好的。”

    商延枭同步释出笑意,“我快到机场了,待会儿再联系?”

    “好。”

    柏续挂断电话,才注意边上的严逞刻意撇开的视线,对方显然是听到了他和商延枭聊天内容,这会儿不好意思往他这边看。

    “……”

    柏续收了收嘴角的弧度,闷咳,“严逞,你帮我去查查,下周一哈桑和商祈顺是不是要见面?见面地点在哪里。”

    严逞大概猜到了柏续的想法,无条件应下,“好的,柏总。”

    ……

    棕榈亚岛是帝京最富异国风情的高档酒店之一,每间包厢的最低消费就得要五位数起步,前来就餐的客人非富即贵。

    哪怕如此,也还要提前预约。

    顶层包厢内,四名侍者将餐食一次性上齐,“商先生你好,这边的餐点都已经上齐,预祝你们用餐愉快。”

    “稍等。”

    商祈顺看向正对面的黑胡子男人,微笑示意,“我记得他们家有限定版的Bollinger007?哈桑先生,给您开一瓶?”

    哈桑还算懂酒,没拒绝,“商总破费了。”

    商祈顺微微一笑,示意侍者去开,“就当是提前预祝我们双方合作愉快。”

    包厢门轻巧关上。

    哈桑见没了外人,故意摸了摸自己的小胡茬,“商总,其实我原先目标合作方不是你和孙氏集团,这段时间一直吊着昼夜投资和柏总,我也是于心不忍啊。”

    说这话时里,他的脸色没有丝毫的愧疚,反倒隐隐显露算计。

    哈桑看向商祈顺,话里有话,“之所以决定和你们合作,你应该明白是为什么。”

    商祈顺了然,“哈桑先生,你放心,只要合作协议签订,你私人的那一个点,我会按时打到你指定的账户上。”

    哈桑爽朗一笑,很满意商祈顺的回答,“商总是个爽快人,不过我想不明白——”

    “同样都是商家,你怎么还要避开自家人,让孙女士出面代替合作?”

    “……”

    商祈顺想起之前种种不愉快,眼色微变。

    还没等他寻好理由,侍者带着香槟就走了回来,香槟插在满是冰块的金色酒桶中,隐约冒着寒气。

    “商总,要现在打开吗?”

    “开吧。”

    酒液丝滑流入高脚杯中。

    商祈顺率先举杯,“哈桑先生,预祝我们合作顺利。”

    哈桑举杯相碰,“好说。”

    两人自以为胜券在握地饮了酒,哈桑的注意力这才微微转移,“孙女士怎么还没来?”

    商祈顺也觉得奇怪,这都已经六点过一刻了。

    “稍等,我给她的助理打个电话。”

    话音刚落,包厢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应该是春董到了,请进!”商祈顺想当然地表态,不仅如此,他还装得礼貌地起身相迎。

    包厢门打开。

    商祈顺对上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步伐骤然一顿,他收起藏在镜片下的虚假笑意,反而露出一丝敌意的警惕。

    “柏续?你来做什么?”

    “哟,这不是巧了吗?”

    柏续假装意外,说出早就编好的借口。

    “延枭说这家餐厅好吃,我带我朋友来尝尝,听餐厅经理说还有其他商家宾客也在这里,所以好奇来看看,没想到是大少爷?”

    “……”

    一派胡言!

    商祈顺哪里会信,“是吗?”

    柏续故意忽略了他的提问,将目光投向了位置上的哈桑,“哈桑先生,许久不见,我是昼夜投资的柏续。”

    “这段时间我让助理多次邀约,但哈桑先生的行程好像安排得很满?没想到今天在这儿还能遇见。”

    哈桑眼露一丝尴尬,“柏总。”

    商祈顺洞察一切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柏续,“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刻意试探?”

    对方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他和孙妙春的合作已经被知晓了,但无所谓——

    因为这份项目最终胜利是属于他的!

    想到这点,商祈顺久违地有了点畅快,“柏续,中迪项目已经尘埃落定,请你离开,别打扰我和哈桑先生用餐。”

    “尘埃落定?”

    柏续饶有深意地回味着这个词汇,笑了声。

    他的视线慢悠悠往已经开瓶的香槟打了个圈,“两位,中场开香槟,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第084章 【第084章】

    “……”

    商祈顺察觉到这话里的深意, 心弦当即紧绷,“你什么意思?”

    柏续敲了敲冰镇的香槟桶,像是一击警钟, “我什么意思,大少爷还能听不明白吗?这都几点了,就你和哈桑先生吃饭啊?”

    商祈顺面色微变,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 桌上沉寂已久的手机响起了震动。

    柏续瞥见了来电显示的“春董”字眼, “不接吗?”

    商祈顺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离开了,只好屏住呼吸接通了孙妙春的来电,“喂, 春董, 你人到了吗?需不需要我派餐厅侍者去接你?”

    抢先的开场白里,暗含一丝不镇定的急促。

    电话那头的孙妙春听见这话, 将自己慎重做出的决定说出,“商总, 很抱歉,我已经决定要退出中迪这个项目。”

    听似简单的一句话, 却让商祈顺平静的面色有了裂痕, 他早就猜到了让孙妙春动摇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剐向边上的柏续。

    柏续接受到他敌意的目光,没有半点畏惧。

    商祈顺咬牙质问,“春董, 为了促成孙氏集团和中迪的合作, 我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功夫?你到这个节骨眼上才放我鸽子,是不是有点太不厚道?”

    要是换了其他人, 或许还会有点愧疚之心。

    只可惜,电话那头的孙妙春早就是生意商场的老手了,从头到尾看重的只有利益,这点所谓的“底线”并不能将她束缚。

    “商总,做生意太厚道是会吃亏的。”

    孙妙春轻松反驳了商祈顺,“何况,我们俩的合作到底是谁躲在背后占尽了好处?你这个打着算盘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商祈顺还想要做最后的“挽留”,他看向边上越来越显得憎恶的柏续,只好对着电话那头的孙妙春退让。

    “春董,柏续和商延枭给了你什么好处?我这边也可以更改和你的合作分成!”

    “……”

    柏续眸底晃过一丝微光,像是早就猜到了商祈顺的这招。

    对方布局已久,自以为胜券在握,眼下面对着一盘临时被打乱的棋局,哪怕再冷静、再睿智也容易被激怒到自乱阵脚。

    孙妙春同样听出了商祈顺的心浮气躁,婉拒,“商总,但凡你早一天和我说改合作条件,我都会再犹豫一下,可惜现在不行了。”

    “为什么?”

    “……”

    自然是因为柏续早早让褚氏、章氏两家集团和她签署了正式合同,比起和商祈顺的口头应承和没有多少法律效应的意向合约——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孙妙春没必要和商祈顺说得那么细致,无情挂断了电话。

    ——滴!

    电话的挂断应震在商祈顺的耳膜。

    商祈顺用力推了推下滑的眼镜,镜片折射出眸底的凶光,“你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坏我好事。”

    柏续偏偏还在气他,“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哈桑看出了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敌意,却不知道这通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满脸疑惑地询问,“商总,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孙女士有事来不了了。”

    商祈顺用尽全部自制力才稳住打人的冲动,看回哈桑,“哈桑先生很抱歉,春董那边的出了点问题。”

    “你再给我三四天时间,周五之前,我一定替你物色好更合适的合作对象。”

    “……”

    哈桑听见这话,顿时蹙眉不乐意,“周五?商总,合作上的事情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呢!我可等不到周五!”

    中迪总部派他来华国寻找合作方,原本是要在四个月内签署正式合作,为了某些见不得光的原因,他已经推迟了将近一个月了!

    上周总部领导还特意打来的视频会议,要求他在本月二十号之前、也就是周三前必须搞定合作!

    他哪里还能再等到周五?

    “……”

    要不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想要两头通吃、想要暗中多拿油水,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双方的签约时间!

    要是他们早早签署正式合约,今天哪里还会有柏续他们的事?

    商祈顺憋了满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又不想就此放弃就快到手的合作,“哈桑先生,请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比孙氏更合适的、更具有资质的企业合作方!”

    哈桑转动眼珠子考虑了一会儿,刚想要勉为其难地点头,就听见柏续轻飘飘地传来了一声——

    “可惜啊,晚了。”

    “……”

    两人的目光同时锁定在了柏续的脸上。

    柏续无惧无畏地迎着两人的审视,“哈桑先生,由于你的日程安排实在太过忙碌,一直抽不出时间和我们公司对接合作事项。”

    “我的恋人、也是我事业上的合伙人特意飞了一趟你们的总部,找到了你的直系上属德鲁纳先生。”

    “我想,不出意外的话,这周五你就应该能看见贵集团和我们的合作公告了。”

    哈桑猛地一惊,“柏总!你们怎么能直接越过我?太不尊重人了!”

    “尊重?哈桑先生故意拖着我们,从年前拖到了年底,又从年初拖到了现在,就配得上一句尊重了吗 !”

    柏续掷地有声地反问,冷色提醒,“哈桑先生,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你以往偷拿的项目油水、私下扣点别被你们总部调查出来。”

    “要不然,丢得可不是这个项目负责权,而是铁饭碗了!”

    哈桑像是被人戳破了隐密,脸色迅速涨红,“你……”

    从未有过的心慌让他坐立难安,哪里还有胃口继续留在这里吃饭?

    “商总,我先走一步!”哈桑撂下这句明显带着怒气的话,快速走出了包厢。

    商祈顺自知此局已败,没了再往外追的念头。

    柏续无视了他冷冰冰的注视,只是招来一旁的侍者,“你好,我觉得这支香槟不错,麻烦单独替我包装一支,我要带回去——”

    他看向已然僵持在原地的商祈顺,是玩味更是嘲讽,“庆~功~”

    侍者瞧出气氛的不对劲,连忙应下退场。

    商祈顺眼里闪烁着寒光,“你们就要非要和我作对?这个项目原本就该属于我!”

    “作对?”

    柏续嘴角虚假的弧度一收,眉眼间是冷傲、是不屑、更是厌恶。

    “商祈顺,你还有脸问出这句话?那起车祸到底是谁的手笔,你心知肚明!”

    对方害死了三房夫妇,害得商确言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要面临终生残疾,害得商延枭不得不背负那么多本该不属于他的痛苦!

    现在却好意思问:为什么要和他作对?

    “明明是加害者,现如今还要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你不觉得自己的嘴脸很可笑吗?!”

    “没有证据的事儿,你们再怎么想也都只是没有意义的脑补。”

    商祈顺仍然不承认车祸是他的作为,只是劝告柏续,“再怎么争也是我们商家内部的事儿,你一个外人还是少掺和为妙。”

    柏续无所谓地反驳,“你把我当外人,我也没有把你当自己人。”

    他早已经和商延枭同一阵线,早也没了从商氏斗争中抽身的可能性,既然如此,他愿意陪着恋人战到最后!

    想到这儿,柏续一字一句地宣告,“商祈顺,人做错了事情就应该付出代价,以后的你还会失去更多,慢慢受着吧。”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砰!

    自带弹力的包厢门合上,隔绝了商祈顺仇视到快要杀人的目光。

    商祈顺看着桌上才喝了三分之一的香槟,猛地挥手将其打翻在地,冰镇酒桶连着香槟在地面砸得四分五裂。

    商祈顺深呼吸了两口气,阴恻恻地挤出一个决定——

    好啊,都是你们逼我的。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不顾任何情面了。

    …

    商延枭十一点的飞机才落地,等回到庄园别墅时,已经过零点了。

    他轻手轻脚地提着行李箱进屋,忽地就听见楼梯上方传来一声轻笑,抬头一看,才发现柏续就趴在二楼走廊栏杆上。

    两人笑眼相对,商延枭不由加快了上楼的步伐。

    “怎么还没休息?”

    “等你回来啊。”

    柏续的视线从商延枭的脸上往下扫去,伸手抓住他的领带往前一拽,“三少,表现不错,辛苦了。”

    说着,他就吻了上去。

    商延枭单手扣住恋人的后脑勺,与他交换了一个短暂却深情的吻,“小柏总这样犒劳,再辛苦也都能抵消了。”

    柏续看见他眼睛里浅浅的红血丝,“累了吧?怎么不多待两天再回来?”

    商延枭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牵着柏续往主卧走,“事情搞定了也没必要多待,不然我总担心商祈顺会因为合作泡汤、又要暗中动手脚。”

    主卧门关上。

    柏续将傍晚发生在餐厅的事简略和商延枭说了一遍,“延枭,你是没看到哈桑和商祈顺当下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商延枭无奈,“你怎么那么大胆子?还敢一个人跑去‘挑衅’他们两个?”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

    柏续凑近商延枭,勾住他的臂膀,“只有我让别人吃瘪的份,旁人别想在我这里赢上一分一毫,再说了——”

    柏续伸了伸自己的拳头,“我也不是吃素的。”

    商延枭轻而易举用掌心裹住了他的拳头,拉进吻了吻,“小柏总,厉害。”

    柏续被他逗得一笑,“你先去洗个澡?我特意带回来了一支香槟,我们今晚小酌一杯?”

    “好。”

    …

    商延枭从浴室再出来时,柏续已经将冰镇的香槟开瓶备好了,不仅如此,他手里还揣着一个熟悉的玻璃小瓶。

    柏续冲着恋人晃了晃小瓶,里面的小金豆唰唰作响。

    商延枭连忙走近,“买好了?”

    “当然,我这人说话算话。”

    柏续将小金豆倒在商延枭的手里,忍不住笑,“你说你,变着法地从我这边讨要金豆、搜集那么多是要干嘛?”

    商延枭眸光微晃,只说,“我以后自然有用处。”

    柏续心有所感,哼哼两声,“好吧,喝酒吧?”

    他主动将床头柜上的一杯香槟递给商延枭,煞有其事地说,“庆祝我们昼夜投资拿下中迪项目,你这位员工干得不错、立大功了。”

    商延枭配合一碰,“多谢小柏总栽培。”

    “客气。”

    两人一来一回地开着玩笑,商延枭随口问,“其他员工安排团建聚餐了吗?”

    柏续回答,“我是那么小气的老板吗?放心,已经让严逞定好这周五的庆功宴了,到时候你也一起去。”

    “好。”

    “对了,确言说下周六是你的生日?去年因为意外就没好好过了,今年要热闹一下吗?”

    商延枭一时没有想法,“这才周二零点,等到下周再说?”

    柏续眉梢微挑,“也行。”

    商延枭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这酒不错。”

    柏续问,“还要吗?”

    商延枭没有急着再来一杯,而是顺势坐在床边,将恋人拉到自己的腿上抱好,“阿续。”

    温热的掌心隔着睡衣抚摸着后背,带来异样的酥麻。

    柏续呼吸微凝,连带着手中的酒杯都倾斜了角度,冰凉的酒液倒出,激得人心一颤。

    他下意识地哼了声,“嗯?”

    商延枭蹭了蹭眼前人的鼻尖,“我们换个喝法。”

    ……

    转眼就到了周五。

    办公室的门又一次敲响,得到示意的严逞走了进来。

    “柏总,中迪的官网已经发布了正式的合作公告,相关的附属文件也已经在走法律程序了,下周一就能全部确认完成。”

    “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做的。”

    严逞又想起一事,附带说明,“对了,我刚还在中迪的官网上看到一起公告,说是对接部部长哈桑严重涉嫌职务侵占,已经革职接受调查了。”

    柏续闻言并不意外,“作茧自缚,没什么好同情的,对了,通知下去,让大家提早半小时下班、去餐厅庆功。”

    “好的。”

    严逞应下,追问,“柏总,商总和谢助他们会来吗?我给你们预留了一个单独的小包间。”

    柏续点了点头,“我和他们说过了,当然会去,你把具体地址发给谢奇就行。”

    话音刚落,柏续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是商延枭打来的电话。

    严逞特别有眼力劲地退下,“柏总,那我先出去了。”

    柏续颔首,笑着接通电话,“喂,怎么了?我刚准备……”

    “阿续!”

    商延枭少有地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带着急切和严肃。

    柏续听出了端倪,笑意凝固,“怎么了?”

    商延枭长话短说,“奶奶让人打电话给我,说爷爷失踪了!”

    第085章 【第085章】

    柏续得知消息赶回时, 正巧和商延枭在主屋大门碰上了面。

    “阿续!”

    “现在什么情况?”

    “还不知道,进去再说。”

    “好。”

    两人快步入内,此刻, 不安和焦灼的气氛笼罩着偌大的主屋。

    商老夫人瞧见他们两人的身影,立刻急得起身,“延枭, 你们总算回来了!”

    “奶奶, 你先别着急。”

    商延枭快步走近搀扶, 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商可舒, “小姑,到底怎么回事?”

    向来淡定的商可舒这会儿也染上了紧张,尽量挑重点讲, “人是在医院不见的, 已经在调查监控了。”

    商老爷子除了医护团队上门治疗外,每半个月还要去医院接受复查, 哪怕效果甚微、复健状况不理想,商家众人都没有放弃做这件事。

    以往每次出门复查, 大家都会轮流抽出时间陪同,偏偏这次是赶巧了——

    二房一家去了外省参加婚礼, 商确言也为了新型定制假肢的更换去了海市, 至于商延枭和柏续,今天原定是留空去参加中迪项目的庆功宴。

    商老夫人眼泪婆娑,“都怪我,好端端的去庙里上什么香、拜什么佛!我就应该陪在他身边。”

    商可舒赶紧安抚, “妈, 这不关你的事,你上了年纪, 这些事本来就不该你操心。”

    陪在边上的商可意没了往日的精气神,整个人的疲惫肉眼可见,“是啊,要怪也是怪我们。”

    商老夫人到了晚年,平日里只剩了就这点烧香念佛的爱好,这回还是商老爷子不放心,强烈比划着要求两姐妹陪同妻子前往。

    “老爷子也不是第一回去医院复查了,加上也有管家陪着,我们这才没多想。”

    结果母女三人照常回到家,发现商老爷子居然还没回来,拨通了新任管家的电话,结果就听见对方慌里慌张地说——

    “老爷子失踪了!在医院里被人带走了!”

    “……”

    不是老爷子自己操控着轮椅离开的,而是被人带走的?

    柏续眉心紧紧凝着,“能够清楚地知道我们家里每个人的日程安排,或者说,知道老爷子今天身边没有跟着自家人……”

    商延枭反应过来,“阿续,你是说熟人作案?”

    话音刚落,几乎都是把目光落在了商可意的脸上。

    “……”

    商可意对上他们如出一辙的锐利视线,浑身一震,“你们看我做什么?”

    商可舒回过神,近步补充,“大姐,两个孩子不是在怀疑你,但是祈顺这段时间在做什么?我好像已经很久没在家里看见过他了?”

    商可意意识到三人的猜忌,第一时间将目光对准了商老夫人,“妈,祈顺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他因为年前那些事情失了面子,所以才不愿意回家、一直住在外面。”

    “我、我昨天才和他打过电话,他忙得很,他没有理由做这种事!”

    话虽如此,但商可意的内心充斥着不确定。

    自从上回母子两人关起门来把话说透后,她就觉得自己已经看不透这个儿子了。

    “……”

    商老夫人胸口堵着一团化不开的郁气,内心也不愿意相信商祈顺做出了这种事,“可意,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好、好,我马上就打!”

    商可意哽咽了一声,连忙摸出自己的手机。

    还没等她拨通商祈顺的手机号,大门口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新任管家带着警方走了进来,他对上老夫人的目光,愧疚难当地当众跪地。

    “老夫人,是我失职了,是我对不住你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老爷子的治疗是封闭式的,每次都要四十五分钟左右。

    新任管家原本一直在走廊外守着,结果临近结束,一名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突然走近给他递了一张纸——

    还说病患商鸿的治疗费不够了,需要立刻去补缴。

    管家原本还有些疑惑,总觉得商家给老爷子的治疗账户上不可能会缺钱,但对方演得太逼真、给他的缴费单子也太逼真。

    他略微犹豫后就信以为真,拿着对方给的单子就急匆匆地下了楼,结果到了缴费窗口才发现是伪造的。

    意识到不对劲的他连忙上楼,结果那名实习护士却说老爷子刚刚就被接走了!

    管家独自寻遍了医院无果,这才不得不说出实情。

    “……”

    前脚有人伪装成医生把管家支开,后脚就有人把老爷子带走了?

    这一环扣这一环的!

    根本精心设计的一场局!

    柏续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但还是保持着绝对的理智,“道歉认错的话留在人找到后再说!调出医院监控了吗?老爷子到底是被谁带走的?”

    警方点头,“你们来认认。”

    按理说,失踪二十四小时后才可以报警,但眼下基本断定是商老爷子在缺乏行动能力的情况下、被人为带走,有可能会遭受到侵害。

    说着,警方就将医院调出来的监控视频播放出来,递交给众人确认。

    只是一眼,商老夫人就觉得眼冒金星,“是、是孙传!”

    “孙总管?”

    商可舒和商可意也反应过来,后者更是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商延枭脸上浮动冷意,“这人是我们家以前的管家,后来因为犯了事,所以在年前被我们辞退了。”

    警方点了点头,“那就说得通了——”

    “我问过护士,她也说是之前见到过的熟人,而且老先生当下没有表现出强烈的肢体挣扎。”

    商可意说,“老爷子住院的时候,孙总管陪护过,对医护人员来说可能确实是脸熟。”

    “如果对方在年前犯事被你们家属辞退,不排除存在报复心理。”

    “……”

    商老夫人听见这话,双腿一软。

    “妈!”

    “奶奶!”

    商可舒和柏续眼疾手快,一前一后地将她搀住。

    商延枭眉头紧锁,看向警方,“能不能立刻调取医院附近的监控?”

    警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来之前就已经让同事在调取监控了,我再联系一下。”

    商老夫人瘫坐在沙发上,越发急得喘不上气。

    她看向眼前的柏续,心里又气又懊悔,“小续啊,我当日就应该听你们两人的,就不应该再给孙传机会!”

    当日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商老夫人只是将孙传辞退赶出了商家,但在外人面前还是给他留足的面子。

    只说老管家到了岁数,该去国外和儿孙团聚、享享清福了。

    结果没想到,好心竟成了错!对方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私自将商老爷子带走!

    如果真像警方猜测得那样,孙传怀恨在心、对老爷子做出不利的事情,那该怎么办?

    “奶奶,你别先着急。”

    柏续尽可能地安抚着商老夫人,“爷爷行动不便,只能是坐着轮椅被带走的,而且孙传同样上了年纪,目标很好找的。”

    “柏续说得对,如果只是靠人力推着轮椅走,他们根本走不了多远。”

    “哪怕是坐了车离开了,现在医院附近、每条路上的监控那么发达,警方一定能找到。”

    “对,孙传上次不是说了,他儿子、孙子在国外亏了一大笔钱,或许他带走老爷子只是想要换钱?”

    当着商老夫人的面,柏续只能往好处说,“如果他打来电话要钱,我们给他就是了。”

    商老夫人攥紧手中的佛珠,“好,钱不重要,要多少都给。”

    滋滋滋。

    商延枭的手机传来震动,是商确言打来的电话,他当着众人的面接通。

    “喂,确言。”

    商确言在电话里的语气同样发沉,“哥,我刚下飞机就看见你们发来的消息了!现在情况怎么样?爷爷找到了没有?”

    商延枭简略说明了一下情况,“……现在只能让警方尽快介入调查。”

    商确言却说,“哥!不用等警方,我有办法找到爷爷的下落。”

    商延枭吃惊,“你有办法?”

    柏续听见恋人的这声惊讶,立刻起身,“怎么了?”

    商延枭看了他一眼,当机立断地打开了手机扩音,“你说。”

    商确言如是说,“自从爷爷坐上轮椅后,我就担心这种情况的出现,所以元旦放假那会儿,我让人在他常戴的那块腕表内部安装了微型定位器。”

    “爷爷知道这事,而且我特意叮嘱过他,只要他那块腕表不离身,我随时能让人查到他的定位。”

    商老夫人也听见了这话,连忙表示,“戴着呢戴着呢!怪不得老爷子一直舍不得摘!”

    商确言不浪费一点儿时间,“等我一下,我马上让人去查。”

    “好。”

    商延枭干脆应下,挂断电话。

    柏续暗中松了口气,紧绷的心弦微松:

    不愧是原书中越到后期越能站稳脚跟的男主,商确言的这番预判布局还真是派上了大用处!

    不到三分钟,商确言就给商延枭发来了微信,“哥,这是腕表定位器现在的具体位置。”

    “我看了一下,离我现在机场方向很近,我直接开车过去找找,你们和警方确认后也来。”

    商延枭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确言,到了也不要轻举妄动,随时保持联系。”

    “好。”

    兄弟两人简单确认了情况,商延枭第一时间去找了门口警方。

    柏续留在原地,想了想,“奶奶,小姑,你们留在家里等着消息,我和延枭还有警方一起过去!”

    商老夫人欲言又止,“我……”

    商可舒当机立断,“妈,这回就听柏续他们的,我和大姐陪你安心在家等消息。”

    商老夫人泛着无穷无尽的心慌,但还是怕自己给孩子们添乱,“好。”

    …

    龙兴区西郊。

    天空中时不时有硕大的飞机掠过,发出震动耳膜的巨响。

    这里是离帝京龙兴机场最近的乡下村,原先因为机场的规划建设,这片区域的居民都已经搬离了,后来因为机场规划有变,这片地就重新腾了出来。

    久而久之,这里成了一些外地农民工、北漂、流浪汉的聚集地,但居住的环境很差劲。

    地面上的污水发出巨臭,堆成山的垃圾场里时不时有老鼠蹿过,每只都养得硕大。

    孙传提着一瓶新买来的劣质白酒走到了巷子末尾,在确认了没有任何人跟随后,他才拉开已经劣迹斑斑的铁门走了进去。

    昏暗而狭小的房屋内,什么都是残缺而破旧的。

    商老爷子稳坐在轮椅上,直勾勾地盯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人,他无法开口说出完整的话,所以只用沉默和眼神表态。

    多年的主仆情分,让孙传轻易就明白了商老爷子此刻的情绪。

    是愤怒,是轻蔑,更是看走眼的失望。

    孙传坐在咯吱作响的木椅上,企图将自己说得可怜,“老爷子,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没有办法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他拿出唯二算得上干净的饭碗,将兑了水的劣质白酒倒了进去,“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这辈子早早就有花不完的钱,有一群还算得上孝顺优秀的儿孙,和老夫人的感情也几十年如一日,看得真让人眼红,可我就不一样了——”

    “老婆死得早,儿子不孝顺、儿媳也厌恶我,连着大学毕业的孙子也是个不争气的。”

    这么多年,父子两人将他攒下的养老钱赔了个精光!

    他们知道孙传被商家赶出去后,不但没有半分为人子孙的担心,反而还指责他到老了还不省心,甚至还在一气之下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

    商老爷子听着眼前人的卖惨,努力丢出两字,“你!该!”

    哪怕命运有诸多不公,但这又不是他商鸿造成的!

    相方的,虽然两人是以雇主和管家的身份相处,但商老爷子在出事前早就将对方当成了亲兄弟看待!

    为了这层缘故,就连商家众人对这位老管家都颇为尊重!

    孙传听见这话,像是蓦然受了刺激,“商鸿!你明知道你出事的原因不在我,都是吴畏那狗东西惹出来的!”

    “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你的性命!可是你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老夫人和你那孙子无情将我赶走!”

    “要不是因为这样,我儿子又怎么可能不和我联系?那我也不用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他现在过着的日子,简直连狗都不如!

    “……”

    商老爷子气得喉咙都发痒了,干脆不给他眼色。

    孙传眼见到自己被无视,气不打一处来,“商鸿,你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硬气给谁看!”

    经过这番时间的精神折磨,孙传的性情早就不如往常稳定了。

    他将碗里的白酒一饮而尽,噔得一下从木椅上站了起来,故意将属于商老爷子的那杯酒倒在了对方的头上。

    “……”

    商老爷子很少受过这样的恶意对待,脸色猛地发青,“你……”

    孙传瞧见他的脸色,这才觉得无比畅快,“说不出话了吧?你是不是还指望着你那几个宝贝孙子来救你呢?我告诉你,省省吧!”

    “我孙传没养出什么好儿子、好孙子,你商鸿不见得就比我好!”

    ——滋啦!

    身后铁门恰时响起了刺耳的拉拽声。

    孙传转过身,而商老爷子的目光也循声望去。

    逆着昏暗的光线,一道熟悉的身影踏了进来,来人绅士优雅的装扮和这破旧逼仄的小屋格格不入。

    商老爷子对上他居高临下的视线,瞳孔微颤。

    商祈顺慢悠悠地摘下了脸上的口罩,喊了声,“爷爷。”

    他的身影融在大部分的阴影里,唯有脸上映着劣质灯泡上的一丝黄光。

    往日看着儒雅而温和的笑容,此刻却有些说不出的渗人!

    第086章 【第086章】

    “……”

    孙传转身对上商祈顺的脸, 那点情绪顷刻消散干净,“大少爷。”

    简单一句话称呼,口吻却比以往在家还要听着尊敬。

    商祈顺无视了他的招呼, 一步一步地走了上来。

    孙传连忙侧身让开道路,用鞋子胡乱地扫开地上的玻璃碎渣,还不忘将木椅往前搬了搬, 用袖口认真地将椅面上的酒渍擦拭干净。

    “大少爷, 你请坐。”

    “嗯。”

    商老爷子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中, 了然的同时充斥着浓浓的失望——

    因为三房的车祸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指向商祈顺, 哪怕商延枭等人对大房再深恶痛绝,作为一家之主的他还是对商祈顺这位“长孙”抱有希望。

    即便猜到商祈顺可能不如外表看上去得那么斯文友善,但商老爷子也不愿意相信他有着一颗恶毒算计的心。

    可眼下的情况说明了一切!

    商祈顺和孙传狼狈为奸, 将行动不便的他强行带来这个地方, 这不明示了他背地里的为人和见不得光的算计?

    “爷爷,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商祈顺将自己随身带来的手提包放在了桌面上, 这才坐在和商老爷子平视。

    他看见商老爷子头上和衣服肩膀上的酒渍,不满意地啧了声, “孙总管,我让你好好照顾老爷子, 你是怎么照顾的?”

    商祈顺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弧度, 但问出口的语气着实阴冷得骇人。

    孙传深知商祈顺的可怕之处,慌张解释,“是、是我的错。”

    “错了就是错了。”

    商祈顺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方高定手帕,装出一副孝顺的模样, “爷爷, 你别怕,有我在, 孙总管不敢对你做什么。”

    说着,他就拿着手帕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商老爷子额头上的酒渍。

    “……”

    商老爷子瞥见这双手上故意戴着的皮质手套,哪里还不明白商祈顺的那点缜密心思?不就是怕在屋内留下指纹?

    毕竟只要商家报警,这事随时就会上升到绑架案。

    商老爷子虽然行动受限、言语不便,但眼力和脑子还是一顶一的厉害,他越发对商祈顺的做法感到失望,撇过头去。

    商祈顺瞧出了商老爷子的抗拒,唇角的弧度一收,“爷爷,你总是这样的脾气,遇到不喜欢的人和事,情绪就全挂在脸上。”

    商老爷子用尽全力才嘶哑质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虽然吐字很含糊,但商祈顺听懂了。

    商祈顺收回自己的手帕,“爷爷,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觉得您老都这样子了,就别执着于集团和家产,好好松口分个家,不是挺好的?”

    “这么大一家子,成天聚在一块哪里能不吵架呢?你说是不是?”

    商老爷子张了张口,也难将“你休想”三个字清晰表达。

    商祈顺看明白了,轻笑了声,“您不愿意?还是你心里早就选定好了继承人,是商延枭?还是商确言?”

    提及这两个名字时,商祈顺的脸色明显阴狠了起来。

    “爷爷,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我才是这个家里的长孙,本来就应该是最合适的继承人,但这些年,你的目光越来越落不到我身上?”

    “是因为三舅活着的时候太优秀,连带着让你更喜欢三房两兄弟?”

    “还是因为你觉得我妈不听你的安排,我爸又是个入赘吃软饭的废物,所以连带着不看好我?”

    “或者,你从骨子里就觉得我不是商家人?哪怕我姓‘商’,哪怕对外宣称我是商家长孙,但你只是把我当成是女儿生下的外孙看待?”

    外孙而已,比不上真正血缘关系上的亲孙子,又怎么能继承集团呢?

    商祈顺心里几乎认定了这个答案,眼底充斥着凶光,“你说啊!到底是不是这样!”

    商老爷子怒目而视,恨不得从轮椅上站起来扇他两巴掌,好让这不孝顺彻底清醒过来!

    他承认自己当年是不满意商可意自行选择的婚姻,不喜欢吴畏这个看着“老实本分”的赘婿。

    但商祈顺的出生,他是真心感到欣喜!

    这么多年,他从未忽略过商祈顺的成长,甚至比吴畏商可意这对父母来得更加关心!

    商祈顺初入集团那一阵,商老爷子怕公司上下“看不起”他这位年纪轻轻的少爷,在私下亲自找过项目对接方,助力他完成合同、获得自信和声望。

    这份特殊对待,是商颂鸣、商延枭、商确言这三兄弟都没有过的!

    人人都说他老了脾气不好,但商祈顺和商延枭一样,在他这里几乎没得过一句重话批评。

    哪怕在三房出事前,商祈顺和商延枭在商老爷子心里的继承机会都是五五开,他甚至怕伤了两位孙子的心,还和商老夫人商议过——

    是不是要将集团拆分,或者干脆平分家产,让他们四房各自为生算了,免得伤了兄弟姐妹之间的和气。

    只可惜他设想得再多,也远不及儿孙们在私下的明争暗斗。

    “老爷子,我都说了,别这么看着我啊。”

    商祈顺改口了称呼,连声“爷爷”都不愿意再喊,“我啊,只是想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甚至还有一盒红色印泥。

    商老爷子隐约明白了他要做什么,面色微变。

    商祈顺自顾自地摆好文件和印泥,“我问过律师了,你现在行动受限,只要了解划分协议内容、自愿按下指纹也同样起效。”

    是不是自愿了解、自愿按下指纹,又有谁在意呢?在这种财产争执上,谁能占得先机,事后就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商老爷子看清文件上的内容,喉咙里横出一口气。

    “老爷子,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恨不得没有我这个孙子,不如就借这次机会把我‘赶’出去?”

    “集团董事长的位置我可以不要,现在的我只要钱。”

    只要拿到了足够多的钱,他照样能用自己的方式立足!

    “趁我我现在还有耐心,你最好配合。”商祈顺眉梢微挑,暗含警告,“否则下次我就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奶奶了。”

    商老爷子闻言,气得浑身都在哆嗦,“你……”

    商祈顺从木椅上站了起来,用眼神暗示了边上的孙传。

    孙传一早就收了钱,这会儿自然知道该帮着谁,他连忙走上前去,用蛮力扯过商老爷子的右手大拇指。

    滋滋。

    口袋里的手机忽地响起了消息振动。

    商祈顺趁空打开手机微信一看,只是匆匆两眼就变了神色。

    他狐疑地看向还在挣扎着的商老爷子,忽地瞥见了对方腕上的手表,“等一下!”

    商祈顺快步上去,一把扯下商老爷子的腕表,后者的瞳孔当即震动。

    还没等商祈顺彻底确认这只腕表的蹊跷,铁门就又一次被人拉开,“商老板,守在路口的探子发现可疑车辆了,得走!”

    对方是商祈顺花钱雇来的黑市打手,身上都背着案子,很有反侦察的经验。

    商祈顺猜到了什么,一把将这腕表砸烂在了地上,他来不及动怒,而是一把抓回了桌上的全部东西。

    “孙总管,你带着老爷子出去找地方躲躲!老越,你开车跟我走!”

    孙传一听这话,立刻慌了,“大少爷,我现在这个年纪还得带着坐轮椅的老爷子,我能往哪里躲啊?”

    “少废话!你从后门出去!想办法绕到公路道边上,我会让人开车去那边接应你。”

    商祈顺的反应很快,将手提包丢给了打手老越,又狠狠递给孙传一计眼刀,“为了你儿子、孙子,你知道要怎么做!”

    “……”

    孙传看着商祈顺和老越从前门飞速离开,不知所措地看向轮椅上商老爷子。

    为了活命,他干脆心一横,推着轮椅带着人从破旧不堪的后门钻了出去。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下来,雨点渐渐落在挡风玻璃上。

    商延枭已经开车赶到了公路分叉口,他看着突然下起的小雨,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不安感,“阿续,爷爷的定位有变动吗?”

    “没,还在老位置。”

    柏续负责和商确言、和后排的警方保持着直线联系,“确言说定位就在那片遗弃居民区里,但具体位置还要找。”

    “我让他和他助理在车里等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毕竟在不清楚对方人数和目的的情况下,万一闹出动静,只怕会横生事端。

    话音刚落,一道陌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商延枭微微颔首,驾驶着车子下了国道口,很快地,他就在路边看到了一眼熟的车牌。

    柏续跟着反应过来,“是确言的车子。”

    两辆车子并停,白车的驾驶车窗落了下来。

    商确言的助理郭望全看见柏续和商延枭,立刻说明情况,“三少,柏先生,四少怕你们开错岔路,特意让我在这里接应你们和警方。”

    柏续瞥见空无一人的副驾驶位,当下意识到不对劲。

    商延枭抢先追问,“确言人呢?”

    不是说好了都在车里等着?怎么现在只有助理一个人了?

    郭望全说,“四少说那片遗弃的居民片区太大了,实在不放心老爷子,所以想要先下去找找。”

    一道惊雷骤然砸了下来。

    商延枭难得斥了声,“胡闹!你当助理的也不拦着他!”

    柏续不着痕迹地握住了商延枭的手腕安抚,对着郭望全补充说明,“他自己本来就不方便,现在又下了这么大的雨,对方人数不确定,万一惊动对方就危险了。”

    商延枭来不及多想,连忙拨通了商确言的电话。

    嘟——嘟——嘟——

    骤然加大的雨势几乎淹没了电话声。

    在漫长的几十秒的等待后,电话那头终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哥。”

    商确言带着从未有过的隐忍哭腔,“哥。”

    商延枭和柏续同时被吓得变了面色,“确言,发生什么了?”

    “出事了!爷爷……摔下来了……”

    商确言的回话声断断续续的,似乎是在压制剧烈的痛苦颤抖,“你们、你们在哪里?快来!”

    “你人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商确言咬牙,虚弱的回答伴随着狂风暴雨声,“国道边上,具体……具体的……”

    柏续当机立断,“微信,共享位置!马上!”

    商延枭反应过来,是一刻都来不及多等,冒雨冲下了车子。

    “延枭!”柏续紧随其后下车,只能匆匆对郭望全留下一句,“等着!”

    狂风大作,怒雨乱舞。

    商延枭根据手机上的定位狂奔,眼看着共享定位的位置重合,他才茫然地停了下来。

    柏续紧跟着在他的身后,急喘着停下。

    周围是黑黢黢的一片,只有公路上的路灯发出一点光亮,但在雨势的困扰下,肉眼的能见度变得很低。

    “确言!”

    “确言!”

    柏续打开了手机灯试图寻找。

    忽然间,两人间听见了一声嘶哑的回应,“哥!柏续!我在这里!”

    商延枭和柏续辨别出声音的来源,几乎默契地将手机照明的光线往下一落。

    这条公路是垫高铺建的,两旁是落差五六米的斜坡,斜坡下是荒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草皮,还堆积了不少砖块碎石。

    两人看清眼下的情况,同时变了神色——

    斜坡下,商老爷子的轮椅滚落打翻在远处,商确言的一只假肢脱落,以近乎扭曲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而他怀中护着的商老爷子满身是血,不止是从哪里来的,头顶的暴雨将鲜血冲散晕染开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第087章 【第087章】

    十分钟前——

    密布的阴云将仅剩的那点天光覆盖。

    助理郭望全坐在车内, 探头观察着这不妙的天色,“四少,估计待会儿会有雨。”

    商确言才回了柏续的消息, 他遥看着远处浸在黑暗里的废弃居民楼,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

    “小郭,你留在这里等着我哥他们。”他一边解开安全带, 一边打开车门, “我先靠近在周围看看。”

    郭望全不放心, “四少!还是别一个人去了!你才按上这新型假肢, 还需要时间磨合,待会儿万一下了雨,这石子泥路不好走。”

    商确言明白助理的好意, 但内心实在放心不下商老爷子, “你放心,我能适应。”

    商延枭和柏续已经带着警方出动了, 左右不过十分钟就能到。

    说着,他就下了车。

    郭望全明白自己老板在骨子里的执拗, 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办事,“好。”

    商确言关上车门, 根据定位指示器的方向走去, 新型的定制“下肢”勒得有些紧,步子一时半会儿很难迈大。

    狂风呼啸着吹过野地,干枯的芦苇荡相互摩擦着沙沙作响,光听声音有种意外的压迫感。

    商确言才靠近废弃居民区, 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引擎发动, 他透过两排房屋之间的空隙,只见一辆银黑色的面包车飞驰而过。

    “……”

    商确言本能地意识到不对劲, 立刻穿过了两排房屋的小道,刚才的那辆车子早就溜得没影了,可还是让他有了意外收获——

    最后一排废弃房子,斜上方正对着公路小道。

    此刻的斜坡上赫然立着两道身影,上了年纪的孙传正艰难且卖力地推着轮椅上的商老爷子,企图从斜坡逃离到公路上。

    商确言看着手机上并未移动的定位器,意识到了不对劲。很显然,对方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正打算带着张老爷子跑路。

    如果这一会儿再让孙传逃脱,只怕后续就不好找了。

    商确言想到这点,吼了一声,“孙传!你站住!”

    假肢的连接处传来了久违的摩擦的痛感,但此刻的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只是尽快跑了过去。

    “……”

    斜坡上的孙传听见这声怒斥,吓得脚步都打滑了一寸,他完全没料到商家人居然来得这么快 !

    他一时分辨不清追来的人到底是谁,只能拼劲浑身力气将商老爷子推上斜坡。

    比起孙传,商老爷子仅凭这一声就确定了来人是小孙子,他既担心商确言的双腿,又不想让孙传带着他继续“逃离”。

    商老爷子瞳孔深处溢出一丝幽光,趁着孙传紧张不注意的空隙,将手指稍稍挪动到了轮椅的电动档位。

    孙传毕竟上了年纪,商老爷子加上轮椅的重量也不轻,这小小的一段陡坡废了他不少力气。

    等他成功将商老爷子推上公路时,后方的商确言也已经追到了斜坡底下。

    “孙传!停下!你跑不掉的!”

    “……”

    孙传不理会他的警告,在公路上推着商老爷子就打算往前跑,哪知竟意外地推不动了——

    商老爷子用尽浑身力气按住了电动轮椅的刹车键,就想着拖延时间、好让落后的小孙子能够追上来。

    蓄势已久的雨滴落下。

    孙传瞄到了商老爷子暗戳戳的举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说着,他就狠狠拽开了商老爷子的手。

    ——哐!

    商老爷子的手臂被他拽开又重重摔下,意外地砸在了轮椅的前进按档上。

    孙传一时没注意就脱了手,有些发懵地杵在原地,几乎是在眨眼间,停在原地的轮椅迅速超着公路的斜前方滑去!

    “……”

    “爷爷!”

    商确言刚上了斜坡就看见了这一幕,他顾不上截肢处传来的摩擦剧痛,咬牙拔腿就往前追!

    商老爷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斜坡边缘移动,僵住的手臂却还是难以移动,死死地压在了前进按档上。

    商确言听见自己快要扑到嗓子眼的心跳,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但又恨不得快点、再快点。

    就在他够到轮椅把手的那一刻,还没完全得到适应的假肢由于过快的速度猛然一折,他整个人跟着轮椅上的商老爷子扑了出去。

    ——轰隆!

    惊雷骤然落下,伴随着重物砸落斜坡的声音惊得孙传耳膜一颤。

    他连忙跑到公路边缘查看情况,只见商老爷子和商确言纷纷摔在五六米落差的斜坡下,前者完全没了动弹,后者则是拖着残身往前爬。

    “……”

    莫大的恐慌从孙传的心底弥漫。

    他慌乱地朝空无一人的公路两侧看了看,嘴里嘟囔着,“不是我,不是我做的,都、都是你们爷孙俩自找的!”

    孙传完全没有要下去救人的打算,而是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

    雨势将本就昏暗的公路笼罩。

    商祈顺顺利换乘了另外一辆车子,从没有监控的小道离开了,雇来的老越驾驶着面包车又绕到回了没有人迹的空路上——

    一来是为了声东击西,替商祈顺乘坐的车子转移注意力。二来是为了接应从后门离开的孙传和商老爷子。

    结果等了不到半分钟,他就看见了独自在公路上逃离的孙传。

    老越眸光凝视着对方的身影,对准一直通话中的蓝牙耳机,“老板,只姓孙的一个人了。”

    “……”

    耳机那边传来暗含怒气的呼吸声,不过三秒就下了决定,“除掉。”

    老越眼色微变,“得加钱。”

    “处理干净,翻三倍。”

    “老板爽快。”

    老越挂断了电话,发动车子慢慢跟上。

    “——滴滴!”

    孙传早就跑不动了,艰难地喘着粗气。

    他听见喇叭声先是一慌,直到看清车牌号,他才露出自以为要被接走的欣喜表情。

    只是这份情绪维持了不到五秒,就化为了一声来不及呼声的惊恐。

    ——哐!

    提速疾驰的车子将他撞飞在了十米开外,又从他的身上碾压了过去。

    暴雨彻底冲开了急速蔓延的血色,汇成一副死亡的画卷。

    ……

    帝京市中心医院,抢救室的红色大灯刺眼地亮着。

    谢奇就近买来了几条浴巾、弄来了热水,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三少,小柏先生,你们先擦擦?要不还是直接换衣服吧?”

    在暴雨中淋了这么久,柏续、商延枭和商确言浑身都湿透了。

    商延枭第一时间接过浴巾,将身侧的柏续裹了起来,“冷不冷?你先去换衣服?”

    初春的雷雨仍然带着刺骨的寒意。

    柏续摇了摇头,接过恋人手里的浴巾,“我没事,你自己也擦擦。”

    说着,他的目光又往右挪了挪,示意商延枭去找商确言——

    走廊的长椅上,商确言同样浑身湿透地坐着,他撑在长椅上的双手止不住的发颤,裸露在外的手背上满是擦伤血痕。

    除此之外,外套和衬衫更是被血色染红了一片。

    商延枭蹙眉靠近,蹲在了商确言的身前,“确言,我让你助理先带你去拍个片子、处理一下伤口?爷爷这边我和柏续守着。”

    “不,我不走!”

    商确言的双手死死地按压在长椅的边缘,却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整个人处在极端情绪的边缘。

    “哥,都怪我,我跑得太慢了,我……我实在抓不住。”他垂眸看着自己空落落的裤子,眼眶猩红,“过了这么久,我、我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但凡现场换一个人去追,或许商老爷子就不会出事了。

    “……”

    商延枭将浴巾盖在了商确言的身上,拍了拍他的后背,强压着自己的痛苦情绪,“不怪你。”

    要怪只能怪他这个当哥哥的,来得太慢了!

    “……”

    柏续看见商延枭因为拼命克制而暴起的青筋,明白他此刻的内心深处只会比商确言更不好受,不由跟着眼眶一涩。

    警方的负责人跟了过来,“商先生。”

    商延枭急速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尽量稳住面色起身。

    警方直言,“我们的人在排查时,在公路事发地段靠西六百米处,发现了孙传的尸体。”

    “……”

    什么?死了?

    此话一出,柏续和商确言同时变了面色。

    商延枭沉声,“怎么死的?”

    “受到车辆撞击、二次碾压,初步断定是体内器官破裂,失血过多,但由于事发路段属于施工到一半就停止的废弃公路地面,所以没有安装任何监控。”

    “我们已经扩开了搜查范围,在其他相邻的监控路面排查可疑车辆了,有具体消息再通知你们家属。”

    “好。”

    话音刚落,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得到消息的商可舒带着商老夫人急匆匆地赶来,身边还跟着同样面露急色的商可意。

    柏续代替商延枭先迎了上去,“奶奶。”

    商老夫人瞧见柏续和商延枭浑身湿透的模样,又瞧见商确言浑身是血是伤,心痛难忍。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成这样了?老爷子呢?”

    柏续第一次觉得开口是件那么困难的事,“……还在抢救。”

    已经了解了实情的谢奇帮忙说明情况,“老夫人,孙传大概是发现了老爷子腕表里的定位器,所以想要带着他逃跑。”

    “被四少发现后就将老爷子的轮椅推了出去,四少腿脚不便,抓住的同时跟着一块从斜坡上摔了下去。”

    “……”

    商老夫人手里的佛珠瞬间挣断,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上。

    柏续想起这串佛珠的寓意,心脏猛颤,下意识地就蹲在地上去捡。

    商延枭察觉到恋人这一举动下的恐惧,“阿续?”

    还没等柏续有所回应,抢救室的门就再一次打开了,走出来的医生正是今晚值班的章长叙。

    商延枭等人见此,迅速迎了上去,就连商确言也在助理的搀扶下单脚靠近。

    唯有柏续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攥紧手中的佛珠缓慢起身。

    章长叙对上周围急切的视线,摘下口罩。

    他不忍将目光对准商老夫人,只好朝着好友艰难开口,“抱歉,尽力了,节哀。”

    商老爷子这条命本来就是从鬼门关里抢救回来的,如今又遭遇这样的重摔,急救送到医院的那一会儿,生命体征就已经很弱了。

    这把年纪,实在是无力回天。

    “……”

    商老夫人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瞬间气血上涌晕了过去。

    “妈!”

    商可舒和商可意连忙去扶,姐妹两人的眼泪如出一辙地砸了下来。

    商确言强撑着的那口气陡然卸掉,再也支撑不住地摔在地上,只能死死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助理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四少!你没事吧?”

    章长叙看向还没有反应的商延枭,“延枭,对不住,我……”

    商延枭哑声开口,“我知道,你们尽力了。”

    说完,他下意识地转身寻求了恋人的身影。

    柏续站在人群之外,原本最温润圆滑的佛珠在此刻将掌心隔得生疼,他对上恋人投来的目光,艰难地喘了口气——

    为什么?

    明明他已经努力改变了那么多事,为什么还是避不开这个结局?那其他人呢?

    那未来的商延枭呢?结局也不会改变了吗?

    第088章 【第088章】

    商老爷子的噩耗来得太过突然, 商老夫人毫无准备地直面了这个残酷事实,当场就打击到了,悲痛地昏死了过去。

    走廊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商可意和商可舒不得不分出精力, 跟着医护人员赶去照顾商老夫人。

    抢救室的门口一片死寂,留下来的商延枭和柏续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各自怀着沉重的情绪,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啊——”

    倒地不起的商确言骤然爆发出一阵悲痛又压抑的嘶吼, 紧握成拳的双手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助理郭望全吓了一跳, “四少!”

    “确言!”

    商延枭和柏续同步反应过来, 赶到了他的面前。

    边上的章长叙察觉到了商确言的伤口,转身走回了急救间。

    “……”

    商确言的呼吸声很重,脸上早已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

    他哽咽了半晌才懊悔难当地开口, “都怪我, 都怪我!要不是我!爷爷根本不会出事!”

    “如果我冲动追上去,或许孙传根本不会急着对爷爷动手!”

    商确言陷入深深的自责里, 满腔愧意不知道该对谁发泄,“哥, 我太没用了……”

    “我、我以为我已经重新‘站’起来了,可事实上, 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不仅间接性地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现在还间接性的害死了爷爷,他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到底有什么意义?

    “……”

    商延枭苦涩难当,“不怪你,这事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听哥说, 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任何选择都具备两面性,又有谁能知道——

    如果当时商确言没有追上去的话, 现在的老爷子又会落于什么样的情况?

    柏续瞧见商确言濒临绝望的状态,心中跟着酸涩,哪怕原书中早就预示过——

    对于原主男主来说,商老爷子以及自家兄长的先后去世是新一轮的连环打击,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最后的历练和成长。

    当文字真正转化成了眼前的现实,却是这么让人无法接受。

    柏续的目光又一次挪回到了商延枭的身上。

    他看着恋人分明承载着同样的悲痛,却还要强撑着精力安慰崩溃中的商确言。

    “……”

    脚步声重新响了起来。

    章长叙拿回了一点处理伤口的药物,“延枭,你们先扶确言起来,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必须得处理。”

    郭望全和谢奇对视一眼,连忙上前帮忙将行动不便的商确言扶回了长椅上。

    柏续看见章长叙手里的药物,勉强打起精神,“章医生,要不还是我们来吧?”

    “没事,我来吧,抢救室里面有医生负责,再过一会儿,老爷子……就会被送出来。”

    “……”

    章长叙知道眼前这几人已经无心处理伤口了,于是干脆蹲在商确言的面前。

    商确言的裤子下摆空荡荡的,血迹却很重。

    章长叙心里有数,直接用剪刀剪开一看,果不其然,磨损的血肉黏连在一块,光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柏续呼吸微窒,商延枭更是直接攥紧了拳头、冒起了青筋。

    章长叙保持着身为医者的冷静,“我先简单帮忙处理,迟点得了空,你们还是带他再去检查一下,确言,要消毒,疼的话和我说。”

    商确言的眼神有些麻木,“没事。”

    章长叙一边替他处理着伤口,一边说明情况,“老爷子送到医院的时候,生命体征就很弱了,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抢救。”

    商延枭合了合眼,接话,“长叙,不用说了,我们知道。”

    “我和延枭赶到时,老爷子也已经陷入昏迷了。”

    柏续沉默了两三秒,狠心追问,“确言,你和老爷子刚摔下去的那一会儿……”

    商确言明白了他的欲言又止,“刚摔下去那会儿,爷爷还有点意识。”

    “他说了什么没有?”

    商延枭下意识地追问,转瞬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之处。

    商老爷子哪里还能完整说上一句话?

    但是下一秒,商确言就定定地开了口,“有,他喊了奶奶的名字。”

    ——雅南。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商老爷子生前的最后一句话仍然牵挂着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妻子。

    柏续眼眶一酸,没忍住坠下眼泪。

    原来,那场结婚周年的宴会,终究是老夫妇两人携手度过的最后一场纪念日。

    哒哒哒。

    商可舒走了回来。

    柏续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脚步声,再次将眼泪藏了回去,“小姑,奶奶怎么样了?”

    “一下子打击太大了,医生已经给开了镇定剂,现在还在昏睡,大姐陪着呢。”

    商可舒没了往日的肆意嬉笑,难得端出长辈该有的姿态,“二哥那边我已经打电话通知过了,他们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延枭,你们三人先回去吧,至少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不,我不走。”商确言执意开口,“我要等爷爷出来。”

    “……”

    商可舒抿了抿唇,极力稳住自己的心态。

    下一秒,抢救室的门就打了开来。

    商可舒看见推床上面的白布,顿时控制不住情绪,失态地扑了上去,“爸!”

    “你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们走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开玩笑任性了,你别走……”

    “家属节哀。”

    商延枭和柏续连忙走了上去,“小姑。”

    兴许是商可舒一时间推晃的力度过大,商老爷子的右手从白布中滑出了一截。

    “……”

    柏续本能地伸手去整理白布,结果意外地瞥见了商老爷子大拇指腹上的红色泥印,他神色微妙变动。

    “阿续,怎么了?”

    询问落地的那一瞬间,他就顺着恋人的视线看清了商老爷子指腹上残留的红色印痕,陡然间也意识到了什么。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都知道现在的场合不方便多说。

    “没事。”柏续当着外人的面,随口回了一声,迅速将白布重新遮盖。

    商延枭压了压起伏的心神,才将注意力重新落回在了商可舒的身上。

    悲伤在走廊里蔓延,持久不散,直到凌晨,二房一家子才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

    在商可舒的再三劝告下,商延枭和柏续才带着商确言回家暂时休整。

    热水给冷了许久的身体回暖,但柏续的脑子还是乱糟糟的,太阳穴更是从刚才起就一抽一抽地发着疼。

    等柏续回过神走出浴室时,商延枭已经在床边上等他了,两人对上视线,后者立刻掀开了一旁的被子。

    “过来,还冷不冷?”

    “好点了。”柏续走近,不确定地问,“我们不回医院了吗?”

    商延枭将恋人温柔扯进被窝,“你和确言都太累了,等休息到早上,我们再一块儿去医院换班。”

    柏续安静靠在商延枭的怀中,虽然心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但却全然没有睡意。

    “延枭。”

    “嗯?”

    商延枭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睡,“阿续,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我和你有同样的猜疑——”

    “孙传上了年纪,一个人根本做不了那么多事,从他潜入医院带走爷爷开始,之后的一切都是有人精心密谋好的局。”

    “老爷子手上的那个印泥,应该是用来按压什么合同的。”

    除了本人的名字签署,按了手印的合同文件同样具有一定的法律效应。

    “如果老爷子还活着,只要他不承认是本人意愿所为,或许还能说一句无效,可现在死无对证,万一日后出现了什么按了手印的文件……”

    只怕处理起来会有麻烦。

    商延枭当然知道这点, “阿续,你觉得这件事情是谁做的?”

    问出口的问题,却有着很明显的指向性。

    柏续这回没了留余地的可能,只说,“已经是明码了,不是吗?”

    “……”

    商延枭没接话,瞳孔深处的恨意越蓄越浓。

    他努力压制着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吻了吻恋人的额头,“先睡吧,别担心,一切的一切,我都会想办法解决的。”

    柏续内心深处的恐惧还在蠢蠢欲动,他不由自主地往商延枭的怀里贴近了些,近乎贪婪地嗅着恋人身上令人安定的气息。

    “商延枭。”

    “嗯?”

    “我在。”

    “我知道,我也在。”

    …

    柏续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他又一次梦到了那片白茫茫的雪山,浑身都是刺骨的冷意,双手下还是那堆怎么挖都看不见人影的雪团。

    眨眼睛,他周围的场景又有了变化。

    柏续站在雷雨轰动的公路上,低头望向那五六米高度差的斜坡,倒在地上的人不是商老爷子,不是商确言,而是浑身被血浸透的商延枭。

    柏续连滚带爬地扑到恋人的身边,却怎么都无法将毫无生机的他带回到公路上。

    轰隆!

    又一道巨响砸下,似雪崩,又像惊雷。

    他绝望地仰头,只能看见眼前又一道模糊而嚣张的身影,满怀仇恨、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商延枭一块!”

    梦魇的画面再度转变,商延枭驾车带着他再度行驶到了新国的那个路口。

    同样从路口钻出的车辆撞上了他们,而他们也再度撞在了路口的电线杆上,只是这次没了上回的好运气——

    商延枭完全被卡死在了车座上,烈火从他的脚底蹿出,柏续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恋人被火焰吞噬,那股迎面扑来的灼热感让他感到无比窒息。

    身体就在这一轮又一轮的冰火两重天的绝境里煎熬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柏续才猛地挣脱出来。

    “延枭!”

    他骤然睁眼,又因为剧烈的头疼艰难喘息着。

    柏续望着空落落的床侧,内心深处的恐慌很快就从梦境蔓延到了现实,他根本顾不上疼到快要爆炸的太阳穴,起身跑下了床。

    砰!

    房门从内外同步打开。

    商延枭端着刚刚泡好的感冒药,看见满脸虚汗却又惊慌的柏续,眉头紧锁,“阿续?”

    柏续眼眶以他自己都没想到的速度泛红,向来爱逞强的他在这一刻彻底没了嘴硬的念头,“商延枭,你去哪里了?”

    商延枭瞧出恋人的不对劲,一手端着药杯,一手带着他往床边走。

    “阿续,你怎么了?”

    商延枭将被子拉回到了柏续的身上,拿起一旁备好的温毛巾擦了擦他的虚汗。

    柏续也不说话,眼里满是惊魂未定。

    商延枭只好温声解释,“你和确言后半夜都发了烧,我刚去给你泡药了。”

    “几点了?”

    “还不到五点。”

    商延枭重新探了探他的额头,神色越发担忧,“怎么还那么烫?难不难受,来,先把药喝了,等天亮了再不退烧就去打一针。”

    “……”

    柏续根本无心喝药,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商延枭。

    商延枭察觉出恋人眼中过分的惊慌,只好又将药杯放下,贴近将他搂进怀中,“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从得知爷爷死讯那一刻开始,我其实就觉得你的情绪不对劲。”

    柏续眼中压制的是失去亲人的悲痛,除此之外,还夹带着商延枭无从读懂的茫然、无措和恐慌。

    柏续将整个人的重心都卸在了商延枭的怀中,他抵在对方的肩头,听见自己强烈失控的心跳,再也没了隐瞒的心。

    “商延枭,我……”

    有点害怕。

    没能说出口的情绪,却被商延枭默契接收,“你在怕什么?”

    “……”

    哪怕不知道从何提起,柏续还是冒然地开了头,“延枭,我、我想和你说个事,关于我自己。”

    第089章 【第089章】

    商延枭偏头吻了吻柏续的发丝, 温柔接住他的迟疑,“你说,我听着。”

    柏续从恋人的怀中微微撤离, “延枭,如果我说……”

    他的眼眸微垂,话到嘴边却有些不敢直视商延枭的眼睛, “我不是原来的‘柏续’。”

    “我只是从另外一个‘现实世界’来的灵魂, 意外占据了现在这具身体, 你、会信吗?”

    “……”

    商延枭眸色微变, 没有轻易接话。

    柏续感知出他的沉默,繁杂的心绪更是拢在了一块,“我知道我突然这样说, 可能在你看来会显得很离谱、很荒唐, 但我……”

    忽然间,温热的掌心被商延枭紧紧扣住, 柏续怔然抬眸,轻易跌进恋人充满信任的眼中。

    “阿续, 我信。”

    简单一句话,消弭了柏续所有的忐忑。

    商延枭抚住他还在因为高烧而发烫的颈侧, 略带薄茧的指腹无声摩挲安抚, “从你进入到商家开始,我就觉得你和传闻中的柏家小少爷不太一样。”

    旁人口中的“柏续”生性懦弱胆怯,是一团一拳砸下去都不会反击的软棉花。

    而他认识的“柏续”遇事沉稳从容,哪怕遭到别人的算计也会想办法绝地反击。

    商延枭从不相信一个人短期内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所以心里一直藏着疑惑。

    一开始, 他觉得柏续无害于三房,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胡闹, 后来他将对方视为盟友去接触,再后来——

    他认定了眼前的柏续,再也无所谓那“判若两人”的疑惑。

    商延枭虽然已经确定了眼前人,但还是追问了一句,“在我面前,你就一直是你,对不对?”

    柏续知道他这话里的深意,坚定回答,“是,从医院见到的第一面,我就是我。”

    “那就够了。”

    商延枭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口中的那个‘现实世界’,是‘平行世界’?”

    “或许吧?”

    柏续在他无声却信任的目光下慢慢解释起来,“我原先生活的环境和你差不多——”

    “我爷爷是企业家,我爸也是商界出了名的人物,至于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飞完了国外。”

    “我爸忙着公司的事,我是在我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毕业后,我就创建了自己的投资公司,做得也算不错。”

    最后半句话,隐约还能听出一些骄傲的小尾音。

    商延枭懂得恋人的事业心,“嗯,一定很不错。”

    柏续精神放松了些,“我平日里工作的压力不小,空闲下来就会听些有声读书打发时间。”

    不用讲究剧情,也不去深究逻辑,更多时候是充当休息放松以及睡前的背景音。

    “在我的认知里,你、确言还有我如今见识到了绝大多数人都是‘书中角色’,而我是意外穿书顶替了原先的柏续。”

    商延枭眉梢微挑,“我们是书中人物?”

    从小到大,这确实是他听过最不符合常理的一件事,但因为说这话的人是柏续,他愿意深信不疑。

    柏续无奈,“我也觉得这事匪夷所思,但我一觉睡醒就已经取代了受伤昏迷的原主,被柏家人强制带去医院、商讨和你的联姻。”

    商延枭一点儿不觉得柏续是烧糊涂了,反而认真和他探讨,“那谁是这本书的主角?”

    柏续说,“你弟,原书的时间线就是从那场车祸后开始的。”

    商延枭略微一想就点了头,“嗯,倒也符合。”

    柏续捡重点地说,“这本有声读物我没来得及全部听完,但看过剧情梗概和重点,我……我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老爷子会出事。”

    “……”

    商延枭想到已经去世的商老爷子,眸光又黯淡了下来。

    提及这事,柏续又浮动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一开始,我只是将商家当成普通的庇护所,想着稳定了就要离开。”

    “后来和你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就知道我走不了了。”

    “我知道一些既定的剧情,所以尽可能地帮你和确言,想让三房重新在人前、在集团站稳脚跟。”

    “只是在那本书里,老爷子是突发了心脏方面的原因才导致生命走到了尽头,但老爷子靠自身顽强地避开了那一劫。”

    柏续原本以为一切都发生变化了,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可我没有想到,哪怕很多节骨眼上的剧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动,但还是阴差阳错地还是导致老爷子有了同样的结果。”

    商老爷子出事后,不仅仅是商确言在愧疚自己没能抓住轮椅,柏续同样自责地复盘自己的所作所为——

    是他破坏了商祈顺的订婚宴,是他设局让大房一家子颜面扫地,也是他发现孙传的真面目将其告知老夫人,更是他执意要替三房拿下中迪的项目!

    “如果不是我把商祈顺的路堵得太死,让他选择和孙传联手,或许昨晚会有不一样的局面。”

    “延枭,对不起。”

    柏续压住喉间酸涩的哽咽,“我、我明知道老爷子‘必死’的结局,我却没有能力去改变,对不起。”

    “……”

    商延枭听见柏续的道歉,二话不说将他拥入怀中,“阿续,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更不要对我道歉。”

    凡事先有因后有果。

    是吴畏吃软饭出轨,也是孙传吃里扒外,更是商祈顺暗中设计了车祸、后又企图利用白家人脉——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吴畏也好,孙传也罢,他们会有那样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对付大房的何止是你一个人?我不是全程参与了?何况以商祈顺的性子,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他就肯放过我们?”

    对方躲在背后设计了三房一家的车祸,本就昧了良心,现在连商老爷子的去世都和他有脱离不了的关系!

    如今真正该忏悔的人,应该是商祈顺!

    柏续的烧还没退下,只觉得哪哪儿都痛得难受,他一动不动地抵在商延枭的怀里,只觉得混沌的大脑已经无力再思考了。

    “商延枭,我该怎么办?”

    “……”

    商延枭抱着浑身滚烫的柏续,忽然意识恋人还是有所迟疑和保留,敏锐的他很快就猜到了另外一件事。

    “阿续,既然你说我们都是书中人物,那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最终结局?确言是原主男主,应该不会出事,那我呢?”

    “……”

    柏续的后背猛然一僵,没有承认。

    商延枭像是猜到了什么,眸底晃出一丝了然,“书里的我最后也会死去?所以你才会担心焦虑成这样?”

    难怪,柏续一开始不愿和他发展成恋人关系。

    如果剧情不可以更改,作为书中人物的他注定要死去,与其把真心交付最后一场空,还不让从开始就残忍拒绝这段关系的展开。

    可惜,柏续终究是心软了。

    商延枭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释出一声从未有过的苦笑,“怪我。”

    如果结局既定,他倒宁愿不将柏续牵扯进商家的这些是非恩怨里。

    毕竟以恋人的能力,哪怕离开他、离开商家,照样能活得出众而优秀。

    “商延枭。”

    柏续察觉出商延枭那藏在无声里的那点后悔,圈紧了恋人的臂膀。

    他的嗓音烧得沙哑,却坚定表态,“我从来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选择,既然说了喜欢你、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没想过再离开。”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除了老爷子的去世确实让我感到不安,更是因为——”

    柏续微微撤离商延枭的怀抱,直视着他的双眼,“我要你活着。”

    “孙传的死肯定和商祈顺脱离不了关系,以警方的能力不可能差不多,而且老爷子一死,商祈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所以,你得更警惕、更小心提防着商祈顺的手段,尽量避开一切有可能的伤害。”

    “无论商家变成什么样,我不会走,我会陪着你。”柏续主动握住商延枭的手,是承诺,也是恳求,“你也要一直陪着我,好吗?”

    “好。”

    商延枭郑重地吻了吻柏续的唇,重新吮出一点血色,“我答应你,我会活着,我不会出事,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伸手压了压柏续沾着雾气的眼角,“听话,先把药好了,好好睡一觉。”

    柏续没有拒绝,将放得刚刚好的退烧药喝尽。

    商延枭带着他重新躺回在了床上,细心拢好了被子,“我陪你睡一会儿,但我待会儿就得赶去医院,所以你醒来会看不见我。”

    “确言现在也发着高烧,爷爷刚去世、奶奶身体也不好,无论是医院还是集团,都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在这种节骨眼上,商延枭必须要站出来撑住了。

    商延枭轻拍着柏续的后背,耐心叮嘱,“阿续,你不要逞强,必须要休息够了、等退烧了再来找我。”

    “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好,从现在到以后,我都需要你,明白了吗?”

    “嗯。”

    柏续的鼻音很软,“我明白。”

    埋在最深处的秘密终于倾诉而出,筋疲力尽的他再也没了强撑的心,合眼昏沉睡去。

    …

    直到怀中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商延枭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放缓脚步离开了主卧。

    不到六点,外面的天色还笼罩着漆黑中。

    从昨晚起的大雨还没有停歇的迹象,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商延枭下楼时,正好遇上管家从商确言的卧室里出来。

    “林伯。”

    “三少。”

    管家瞧见商延枭的身影,顿时溢出长者才有的心疼,“你这也是一晚没睡吧?身体吃得消吗?”

    商延枭看了一眼虚掩的卧室门,“确言好点没有?”

    管家实话实说,“还烧着呢,四少原先就把先生和夫人的死因怪到自己的身上,如今老爷子这事,我怕他又要钻牛角尖、走不出来了。”

    商延枭皱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商确言一直以来的心理压力。

    “林伯,这两天辛苦你先好好照顾确言,等他醒了,我找找时间单独和他聊聊。”

    “好。”

    两人正说着话,谢奇就从另外一间房间走了出来,而且是已然梳洗起床的模样。

    谢奇知道现在的商家正值多事之秋,“三少,你现在要去医院吗?我送你?”

    商延枭开口就拿了主意,“待会儿让小郑开车送我去,让余飞留下来看着确言和阿续,至于你,我有另外一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谢奇和管家听见这话,浅浅对了一道眼神。

    前者快步走到商延枭的跟前,后者则是借着“做早餐”的名义将空间让了出来。

    “三少,什么事?”

    “老爷子去世的消息是瞒不住的,我会和二伯商量过后,让二房那边出面召开股东会议、对外界宣布讣告,应该就在这两天。”

    商老爷子算得上华国商圈的巨鳄,他去世的消息一出,势必会引发各界动荡。

    “你找几家流量大的传媒号、还有各类社交媒体上的营销号,等到讣告一发布就立刻跟上——”

    “就说商祈顺觊觎商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谋划商家财产,找人恶意绑架了老爷子进行威胁才导致了意外发生。”

    谢奇听完商延枭的交代,难得迟疑,“三少,这么做会不会太冒进了?”

    以往自家老板主打一个稳扎稳打,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是不会贸然行动的,为得就是不打草惊蛇。

    毕竟,警方那边还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万一此事和商祈顺没有关系,被他逮到机会反将一军了呢?

    商延枭的瞳孔深处是难得一见的杀机,“照我说得做就是了。”

    真真假假重要吗?

    没有证据就不是事实了吗?

    以往顾及商老夫妇,他才不愿意把事情彻底做绝,但今时不同往日,再继续“心慈手软”下去,只怕下一个受害者就是他自己了!

    既然如此,就得把商祈顺彻底架在道德的耻辱柱上,利用外界的舆论引导,让警方将调查的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

    第090章 【第090章】

    或许是彻底卸下了内心深处的秘密, 也或许是因为高烧,柏续后来的这一觉睡得很沉。

    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 他简单洗漱了一番,拖着还有些疲惫的身体下了楼。

    商确言正坐在轮椅上打算外出,他听见动静, 不由侧眸看去。

    管家林伯出声关切, “小柏先生, 你身体好点了没有?”

    “没事。”柏续下了楼梯, 瞥见商确言明显还在高烧的面色,“你这是要去哪里?”

    商确言强撑着精神,“去集团。”

    越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们三房越是不能掉以轻心, 既然医院那边由兄长商延枭负责,那集团自然就得由他看着。

    柏续没有再劝, 只是叮嘱边上郭全望,“看着时间, 让四少准时吃药,如果烧着不退, 哪怕再没时间也得抽空去打针。”

    只有身体好全了, 才更有精力应对接下来这场硬战。

    柏续又想起了什么,走近,“确言,你有办法短时间内拿到一枚定位器吗?最好是可以监听的那种。”

    “……”

    商确言眼色微变, 下一秒就示意管家, “有,林伯, 你去我房间,书桌最下层抽屉里面。”

    柏续没想到商确言居然备着,有些惊讶。

    商确言如实回答,“过年那会儿给爷爷的腕表安装定位器,我就让小郭买了两种类型的。”

    之所以搁置了有监听功能的定位器,是考虑到商老爷子向来性格要强,哪怕说话功能有损,也肯定不愿意旁人二十四小时探听身边的动静。

    短暂解释间,管家林伯就将一小铁盒拿了出来。

    柏续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圆形金属片,厚度也就几毫米的样子。

    这是商确言在特殊渠道买的,花了不少钱。

    “上面那个黑点是按钮,里面是特殊的感应器,可以自动连接手机信号,以此传输到特定的手机软件。”

    柏续将铁皮合上,“好,知道了。”

    商确言提醒,“你是要把它用在商祈顺的身上?以他的戒备心,可能藏不了多久。”

    而且“窃听”这事一不小心就容易上升到违法层面,如果被商祈顺发现,怕是对方会大做文章。

    柏续当然知道商祈顺是个敏感又多疑的性子,只说,“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东西另有用处。”

    “我去医院找你哥。”

    “顺路,你搭乘我的车子一块过去吧。”

    “好。”

    ……

    中心医院的高级私人病房里。

    商老夫人从醒来后就一直默不作声,往日温和的双眼此刻麻木而发红,是想哭都已经哭不出来了。

    商可舒强忍着悲痛,拿起床头柜上温热的小米粥,“妈,你就当是为了我们,吃点东西吧?爸还是要在,肯定不希望看见你变成这样。”

    商老夫人只是静静抚摸着手里的围巾,念叨着,“你爸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我才给他打好的围巾,他都来不及戴上。”

    “……”

    商可舒扭头强忍眼泪。

    叩叩。

    病房的门又一次打开。

    商可舒和推门的柏续对上眼神,连忙抹了抹自己快要掉落的眼泪,“柏续来啦?快进来。”

    柏续快步走近,“奶奶,你好点了吗?”

    他看着不到一天内就急速苍老憔悴的商老夫人,眉心微蹙,“小姑,其他人呢?”

    商可舒说,“二嫂和颂鸣他们守了一个晚上,我让他们回家休息去了,延枭和二哥应该在外面商量讣告。”

    柏续当着商老夫人的面,低问,“大房呢?商祈顺来过了吗?”

    商可舒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床上,“大姐刚出去洗水果了,祈顺……祈顺还没来。”

    商老夫人攥着围巾的手指紧了紧,没吭声。

    柏续及时止住这个话题,看向商可舒手里的那碗小米粥,主动靠近了床边,“奶奶,确言昨晚说了,爷爷去世前都还念叨着你的名字。”

    “……”

    柏续看着她手里崭新的围巾,压住喉间的那点酸涩,“……我听说医院的太平间只有冷冰冰的铁床,你知道爷爷那性子,肯定不喜欢那种环境。”

    “你得吃东西、得养好力气,才能尽快带爷爷回家,是不是?”

    商老夫人动容,眼泪又掉了下来,内心的悲痛无休无止。

    “是,我得带他回家,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太平间里,他等久了,要闹脾气的。”

    商可舒含泪,连忙又舀起碗里的小米粥,“妈,你多少吃点,我们才好陪你一块带爸回家。”

    商老夫人眸光松动,哪怕食不知味,还是忍着悲痛喝了小半碗粥。

    没多久,身心俱疲的她在商可舒的照顾下,再度昏睡了过去。

    柏续趁着病房内没有其他人,抓紧时间,“小姑,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商可舒盯着他从口袋中拿出的小铁盒,似乎猜测到了什么。

    下一秒,她就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好,你要我怎么做?”

    …

    医院天台上方,阴云密布。

    商延枭才和商运确认完了讣告的事宜,“二伯,爷爷的讣告以及葬礼示意就麻烦你了。”

    “不说这些,在老爷子面前我是长子,在你们面前,我又是个当长辈,这种事情本来就该交给我。”

    商运摆了摆手,神色惆怅。

    以往商老爷子在世时,管教严格,哪怕身为儿子的商运年过五十了,也不肯放权。

    那时的商运还想着替二房争一争,偶尔被骂急了也有过不孝的、暗骂“老不死”的念头,可如今老爷子走得突然,他却没了争的欲望。

    商运感慨,“老爷子向来风光好面子,哪怕是走了,这葬礼也要办得漂漂亮亮的。”

    话音刚落,走廊上就响起了脚步声。

    面对着走廊的商运率先发现柏续的身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商延枭。

    商延枭回过身,不由自主地迈动脚步靠近恋人,“阿续,你什么时候来的?好点没?”

    柏续温声回答,“刚来了一小会儿,先去见了奶奶,她这会儿睡着了。”

    商运还是不太习惯这俩小年轻的假戏真做成了一对,闷咳,“延枭,那我先回集团了,六点还得发布讣告。”

    “好。”

    商延枭目送着商运离开,这才主动碰了碰柏续的额头,“退烧了?”

    柏续颔首,“嗯,不难受了。”

    商延枭牵住他的手,“天台风大,别又吹感冒了,我们进去说。”

    柏续没拒绝,“好。”

    两人路过电梯,忽地听见电梯门“叮咚”一声就打开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余光中。

    几乎是与生俱来的默契,柏续和商延枭同时顿住步伐,侧眸看去。

    “……”

    “……”

    商祈顺也没料到,自己没出电梯就撞上了两道如出一辙的冰冷目光。

    他面无表情地对上两人的视线,直到电梯门即将到时关闭,才长腿一跨迈了出去。

    “巧了,奶奶的病房在哪里?”

    “……”

    商延枭垂落在侧的手紧握成拳,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展露自己的恨意,“你还敢来?”

    商祈顺装成费解的样子,“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作为长孙,怎么可能不来?”

    他轻推了一下眼镜,“还是你们就想拦着我,好独占着在老夫人的面前刷足存在感?”

    “……”

    商延枭一句废话都没说,干脆利落地揍上了拳头。

    ——轰!

    商祈顺没料到商延枭居然会直接动手,他的后背重重撞在了电梯门上,旋即栽倒在了地上。

    柏续眼神微变,却没有上前阻止恋人少有的暴行。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狼心狗肺?”商延枭趁机扑上前去,拽住商祈顺的衣领。

    “商祈顺!你自己背地里做了什么事!安了什么心!你自己清楚!”

    “这一拳,我是替爷爷打的!”

    “这一拳,我是替我弟打的!”

    一拳接着一拳,这情况立刻惊动了查房的护士,“病人家属!这里是医院!不能打架!”

    商延枭压根不管她的劝告,只是用尽全力挥拳而下,再也没了顾忌。

    护士见此,只好转身去喊人。

    “……”

    鼻腔和口中都是铁锈的血味,甚至让人有了濒死的错觉,商祈顺眼中的杀意跟着浮动。

    他虽然失去了先机,但哪里会由着商延枭单方面的教训?

    眨眼间,商祈顺就摸索到了地上掉落的眼镜片,反手就想要往商延枭脖子上的大动脉划去。

    柏续一惊,“延枭!”

    商延枭神色一凛,眼疾手快往后撤退。

    商祈顺抓住时机翻身,又想要将镜片当成刀刃去用。

    原本还在旁观的柏续第一时间冲了上来,狠狠对准商祈顺的腹部一踹。

    “……嘶!”

    商祈顺再次失了重心,疯狂的眼色顿露一丝痛苦。

    “住手!”

    值班查房的章长叙和商可意等人一块跑了过来,“都给我住手!”

    商可意看见满脸是血的儿子,又急又惊,“祈顺!这、这是怎么了?”

    章长叙第一时间站到商延枭的身边,“怎么回事?”

    商延枭喘着粗气,手指关节隐隐泛红,显然是刚才揍得狠了。

    柏续代替恋人出声,“他自找的。”

    商可意看着儿子鼻腔和嘴里止不住的血色,不由看向罪魁祸首,“延枭,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哪怕商祈顺叫她失望过,但这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说不心疼是假的。

    柏续冷硬反驳,“他这样的畜生,能有什么好好说话的空间?你自己的儿子背地里是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吗?”

    “……”

    商可意哑口无言。

    商祈顺勉强撑着起身,胡乱捂住自己脸上的血,“妈,你都看到了,不是我不来看奶奶,是有人存了心不让我看。”

    商延枭眼色发沉,“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

    “承认什么?你又想把爷爷的死强行扣在我的身上?”商祈顺嗤笑一声,偏偏戳着他的心窝,“商延枭,你怎么不怪你弟没用?”

    “开车出了车祸,害死了亲生父母!现在又害死了爷爷!要不是他打草惊蛇,孙传会失控将爷爷推下去吗?”

    章长叙往前走了一步,“商先生,这里是医院!不是你血口喷人的地方!”

    “商老爷子的死因,警方还在调查,你要是问心无愧,不如我帮你们打电话报警?好让你们一家子直接去警局解决?”

    “……”

    商祈顺吐出一口血沫,“章长叙,你少穿着白大褂在这里当理中客!”

    章长叙无所畏惧,“你要是不满,随时欢迎你去医院投诉我。”

    商祈顺冷笑,又一次将敌对的目光转向了商延枭,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占上风,很识趣地打算离开。

    “既然老爷子不在了,这个家里也没什么好装的了,走着瞧吧!”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打开电梯入内。

    商可意原本也想要跟上去,后面的柏续却突然喊了她的全名,“商可意,是你吧?”

    电梯里的商祈顺完全没有要等亲妈的意思,无情关门离开。

    商可意转过身,“什么?”

    柏续直接锁定目标,“昨晚是你给商祈顺通风报信?对吧?”

    商老爷子被孙传绑架带走后,商家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腕表里有定位器的事情,而商可意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孙传又怎么可能带着商老爷子紧急撤离?而老爷子手上的腕表又怎么会被砸碎在了出租屋的地上?

    “……”

    商可意瞳孔颤了颤,旋即荒唐发笑,“柏续,你在说什么胡话!昨晚绑架我爸、导致意外发生的人是孙传,和祈顺、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商可意还没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帮着亲儿子去对付自己年迈的亲生父亲!

    “我知道你们三房向来不喜欢我们母子!但也不是……”

    商可意的辩驳还没说完,商可舒终于从走廊尽头的病房走了出来,“大姐,你们在吵什么?妈才刚睡着,可别把她闹醒了。”

    商可意止住了话题,“没什么。”

    商可舒将手里的包包递回到商可意的身上,短暂地朝柏续投去一道视线,“你们先留在这里照看着,我们要回去拿点换洗的衣物,大姐,走吧?”

    “……”

    商可意想起满脸是血的儿子,没了再和柏续等人计较的念头,忧心忡忡地乘坐电梯离开了。

    电梯门重重合上。

    章长叙挪回视线,无奈叹气,“延枭,你们俩刚才太冲动了,这里是在医院,万一闹出什么纠纷,走廊监控有记录,吃亏的会是你们俩。”

    商延枭只说,“我恨不得打死他。”

    柏续知道商延枭内心的痛苦和愤恨,向着恋人,“商祈顺这人,打死他都算便宜他了。”

    他主动拢住商延枭发红的指关节,“疼吗?”

    商延枭摇了摇头,“没事。”

    章长叙实话实说,“你当然没事,我看商祈顺那鼻青脸肿的,一看就知道被你揍得不轻。”

    柏续像是为了缓解商延枭的情绪,居然还竖起大拇指去夸,“打得好,下次还要赢。”

    商延枭释出一声短促的笑意。

    边上的章长叙握拳掩唇,只觉得没眼看,“差不多得了你们俩。”

    柏续主动牵回商延枭的手,片刻都不敢掉以轻心,“走吧,我们先回病房陪奶奶?”

    待会儿估计还有好戏上演,他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等着商老夫人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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