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091章】

    晚上六点整, 商氏集团官网的界面切换成了黑白。

    关于商老爷子去世的讣告一经发布就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强烈关注,各大社交媒体纷纷转载报道了这则悲痛讯息。

    要知道,商老爷子是华国商圈数一数二的人物, 一直在福布斯华国名人榜的前列,如今这则突发的讣告顿时惊得网上众人议论纷纷——

    “我天哪,这也太突然了!”

    “是自然去世吗?还是出现什么意外了?讣告里也没写啊。”

    “商老爷子去年下半年就突发脑溢血, 近几个月一直在很稳定地接受治疗啊, 上周还在医院见过呢, 看着精神状态还不错。”

    “我妹在市中心医院工作, 听说商老先生是从高处坠落,抢救无效身亡的!”

    “小道消息,商老爷子是被人在医院绑架带走的!昨天下午警方都出动了!可惜年纪大了, 估计受不了这刺激, 还是出意外了!”

    “卧槽,真的假的?”

    “真的!商氏现在全乱了套了, 而且绑架商老董事长这事,听说是受了商氏大房的指使!”

    “放在以前我是不信的, 但现在我主打一个相信。商家大房近半年闹出不少动静了吧,豪门争财夺权, 太可怕了。”

    “哎, 老董事长看着严肃,但生前做了很多慈善啊、捐助了很多贫困山区的孩子,旗下很多产业链每年都一对一定点扶贫!一路走好!”

    原本还只是网友们的猜测和脑补,但很快地, 就有一些媒体小报、自媒体抓住了时机, 进行了全面的猜测复盘——

    从将商氏几房之间的集团划分到利益关系,再从商老爷子遭遇的意外绑架, 最终推断导致这一切事端的幕后主使。

    方方面面的分析和推断,无一不指向了大房的商祈顺。

    要知道,商氏在媒体舆论管控这方面称得上严格,以往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公关部和法务部定会第一时间出面处理。

    如今,不知道是因为商老爷子去世乱了套,还是因为媒体们分析得都是事实,居然一直没有公关澄清。

    一时间,关注这些事情的网友们越发阴谋论。

    “好毒啊!”

    “为了钱和利益去害至亲的人,大房一家真是够毒的!”

    “我要是商老爷子,就算是做鬼都不会放过这孙子,什么人啊!”

    “好可怕,如果是绑架意外身亡,警方不得彻查幕后真凶?”

    “商祈顺看着斯文有礼的,没想到是个人面兽心!我就等着警方最后通报的!反正这事肯定有蹊跷!”

    “人渣,下地狱吧!”

    …

    商祈顺盯着屏幕里数不清的漫骂,眼色变得越发阴沉,手里攥着的冰袋硬得掌心都在发疼,内心深处无从排泄的情绪越积越浓。

    下一秒,他就将冰袋往墙上狠狠一砸。

    哐!

    助理收药的手一顿,大气都不敢出,“商总,需不需要我去处理一下舆论?”

    商祈顺挂了彩的嘴角还有些抽痛,“你去处理?你能处理得干净吗?这事摆明了是商延枭的手笔!”

    对方诚心要利用这事彻底毁了他的名誉!断了他的人缘!让他彻底无缘集团董事长的位置?

    “就算我们花再多的钱,他商延枭也会出双倍、三倍、甚至多倍将这些舆论持续扩散下去。”

    助理问,“那现在怎么办?老董事长一走,集团那边的位置彻底悬空了。”

    以商老夫人目前的身体情况,显然是不可能继续坐在代理董事长的位置上了,他们要是不抓紧些,可不就让三房彻底占据先机了?

    “无所谓。”商祈顺关掉手机,利用黑屏查看自己发肿的眼角,“集团董事长的位置,我不要了。”

    以他现在的处境,拿下董事长位置的赢率本来就低,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将自己手里的筹码彻底置换成了钱财。

    只有手中掌握的资本够多,在哪里不能立足?华国,他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

    助理一惊,却不敢问为什么。

    自从订婚宴取消、闹出丑闻后,他就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自家老板,对方整日阴恻恻的,总叫人惶恐不安。

    敲门声响起。

    助理借机避开他的注视,赶紧前去开门。

    一脸凶相的老越站在门口,“商老板在吗?”

    助理看见生脸,蹙眉,“你……”

    老越最讨厌和这种斯文弱鸡打招呼,撞开助理就往里面走。

    他瞧见商祈顺那张彻底挂彩的脸,有些诧异,“商老板,半天不见,你这造型倒是挺别致?”

    “……”

    商祈顺没兴趣和他废话,示意助理关上门在屋外等。

    等到大门啪嗒一关。

    商祈顺才冷声开了口,“别废话,处理干净了吗?”

    老越早就是刀尖舔血的黑户,“那个地方没有监控,车子也处理干净了,警方没那么容易找我的身上。”

    “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要出去躲躲。”

    商祈顺没接话,用眼神示意了茶几底下。

    老越从中掏出一个行李箱,打开就看见整箱的现金,他拿出来嗅了嗅崭新的美妙的钱味,满意合上,“商老板大气。”

    “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

    老越从口袋中摸出一张纸,上面是一串联系方式,“我问过了,这老外来头不小,估计是要洗手里的黑/钱,什么都收,交易越大越好。”

    “商老板,只要你手里那份转让合同真实有效,他会接的。”

    商祈顺将这串联系方式记在心里,慢悠悠地将纸张撕碎,“嗯,知道了。”

    他逼迫商老爷子按手印的那份转让合同,上面涵盖了商老爷子名下的商氏庄园、近百处地产、楼盘以及各类私有矿产,总价值起码上百亿。

    当然,这些隐形资产都是孙传在作为总管家时暗中查到的,保真。

    只要将这些固有财产以特殊的方式折现,等商老爷子这时的风头一过,他照样可以洗白自身、在海外混得风生水起。

    老越提起沉甸甸的行李箱,“商老板,我先走一步,你未来还有需要,我那些道上的兄弟也都是玩命的,只要钱给到位,什么忙都能帮。”

    商祈顺微微颔首,还没等接话,门口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堵在这里做什么!祈顺他是不是在里面!你让我进去!”

    “……”

    商祈顺分辨出商可意的声音,神色微妙一变。

    老越很有眼力见,提着行李箱往外走,他迎面撞上了冲进来的商可意,一言不发地走了。

    商可意瞧出他眼神里的那股杀气,就猜到对方不是什么正经的好人,她看见自家儿子的身影,连忙冲到了客厅。

    “祈顺,刚刚那人是谁?你……”

    “你怎么来了?”

    商祈顺冷言冷语地打断,完全没有一位儿子对母亲该有的尊重。

    助理见此,结合商祈顺最近的种种表现,不得不留了一个心眼,他假装配合地守在门口,却暗戳戳地将门留了一道可以偷听的缝隙。

    商可意完全没注意到这点,自顾自地开腔,“现在家里和集团都出了大乱子,你跟我回去!”

    自从大房出事后,商祈顺就从庄园里搬了出来,一直住在这里。

    虽然商可意对他失望至极,但眼前人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血,她盼着商祈顺可以改过自新、好好做人。

    商可意想到这儿,尽量开口劝说,“祈顺,老爷子去世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你越是躲着越……”

    商祈顺冷笑,“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天真?”

    商可意面色一僵,“你这话什么意思?”

    商祈顺脸上的肿胀疼痛难忍,让他失了些许冷静,“就是你想得那个意思,说起来,还多亏了你给我发的消息。”

    虽然他没有把真相说透,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商可意尖声反驳,“你胡说什么!”

    昨天,众人笃定商老爷子被孙传绑架后、就利用定位器展开了救援,商可意因为一直联系不上自己的儿子,只能用短信的方式和他说——

    “祈顺,你到底在忙什么?怎么连电话都不接?”

    “赶紧回来,家里出事了!你爷爷被人带走了!不过已经查到了他的定位,三房和警察都已经赶过去了,你有空赶紧回个电话!”

    正是因为这两条信息,敏感多疑的商祈顺立刻发觉了不对劲,他砸毁了商老爷子随身携带的那支腕表,第一时间选择离开。

    如果不是这样侥幸逃脱,再晚个几分钟,他们就该被警方一网打尽了!

    商可意还没从巨大的惊恐中缓过神,“商祈顺!你疯了吗!那是我爸!是你的亲爷爷!”

    “重要吗?”

    商祈顺像是失疯地笑出声,可眼里只有化不开的恨意和杀意,“谁让他一直偏袒着三房?谁让他从来都没有信过我!”

    说着,他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装糊涂地撇开关系,“但我什么都没做啊,是孙传,是商确言害死的爷爷。”

    虽然眼下的处境和舆论对他不利,但拆开了讲,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指向是他做的——

    商老爷子是孙传绑架的、是意外死亡的,孙传更不是他开车撞死的,没有足够的证据,警方就没有逮捕他的理由!

    “妈,你没看见吗?是他们三房急着想要继承集团!爷爷一死,他们就要对我赶尽杀绝、彻底毁了我的名誉地位!”

    商延枭和柏续笃定了三房夫妇的车祸和他有关,哪怕吴畏和他那私生子都已经进监狱了,他们三房还抓着他不放,处处针对他!

    “我没有选择了!你看我苦心竭力这么多年,不能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爷爷这把年纪了,没熬过去不是很正常?”

    “……”

    商可意原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跌落到了谷底,可她现在才明白,地狱之下还有恶魔的存在!

    甚至,眼前这恶魔还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

    商祈顺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如土色的商可意,“妈,我已经拿到我自己想要的东西了,等事情尘埃落定了,我就带你出国。”

    说着,他就想要去搀扶商可意。

    商可意看着眼前宛如人格分裂的商祈顺,恐惧尖叫,“你滚开!我、我没有你这种丧尽天良的儿子!”

    商祈顺嗤笑一声,脸上伪善的温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办呢?我身上流着你的血,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了。”

    他早就拿捏了商可意的脾性,“妈,你得向着我,帮我保守秘密啊。”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房门声重重合上,商可意被震软在地上,巨大的懊悔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爸!对不起!爸……”

    哀嚎痛哭声从手机中传来,震得耳膜发颤。

    柏续当机立断地关掉了手机软件,目光看向病床上的商老夫人,商延枭和商确言也陪在床的两侧,兄弟两人的脸色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商老夫人捂着隐隐发紧的胸口,只觉得整个人都喘不上气。

    商可舒连忙抚着商老夫人的后背,“妈!你没事吧!深呼吸!”

    “造孽啊!这畜生!”商老夫人浑身都在颤抖,又痛又恨,“我们商家怎么养出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柏续连忙给商老夫人倒了温水,“奶奶,你先喝点水。”

    商老夫人哽这一口气,“我不喝!”

    商延枭生怕老夫人气狠了,连带着怪罪到柏续身上,连忙帮着解释,“奶奶,对不起,我知道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还给你听到这些。”

    商老夫人向来心软心善,从不肯相信自家孩子会这般歹毒。

    当初三房的车祸,她和警方一样认定了是吴畏私下作为,和自己的女儿、孙子都没有直接关系。

    商可舒帮着说话,“妈,这件事情我也有参与,是我把监听器放在大姐包里的。”

    商祈顺向来很会伪装,从不会在人前轻易漏出破绽,要不是用这种特殊手段,估计在场众人没办法从他嘴里掏出一句真话实锤。

    柏续深呼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说,“奶奶,爷爷去世当晚,我在他的大拇指上发现了红色印泥,我猜测应该是商祈顺逼迫他在某些合同上按下了手印。”

    “现在爷爷去世,他的遗产法定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是你。”

    柏续从来没对商氏的财产有过追问,因此不清楚老夫妇俩人间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更不清楚商老爷子在生前是否立下过遗嘱、进行公证。

    虽然私自处理遗产会涉嫌构成侵占罪,但商祈顺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后路和手段。

    “我猜测商祈顺可能会利用按有指纹的合同、通过某些特殊的手段,将爷爷手底下的一些遗产化为私有。”

    “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在他行动之前抢先处理好。”

    否则,商家后续很有可能陷入不必要的官司纷争,最更要的是——

    商确言接话,“奶奶,我们还怕商祈顺还会对你不利。”

    这人已经丧心病狂到了一定程度,如果商老夫人的存在影响到了他剥夺遗产,只怕他还会策划出别样的阴谋!

    “奶奶,我们之所以必须告诉你、让你知道这个事实,就是为了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千万不能再被商祈顺的外表给蛊惑了。”

    “接下来我会让保镖二十四小时保护你,小姑也会全程陪着你。”

    商老爷子意外出事,作为晚辈的他们已经从中长够了教训,这种情况千万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了!

    商老夫人没有老糊涂,还能分得清是非黑白。

    她环视着床边众人,强忍着莫大的悲痛定定开口,“延枭,你马上让肖律师来一趟。”

    商延枭点头,“好。”

    柏续立刻补充,“不过,请肖律师这事不能声张,奶奶,我想让你帮忙演一出戏。”

    商老夫人对上他的目光,“演戏?”

    柏续眼波微转,“商祈顺不是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连警方都查不到他身上吗?那我们就设局让他自投罗网!”

    第092章 【第092章】

    商老爷子的葬礼自然办得隆重而盛大。

    布置用心而素雅的灵堂内, 从上午起,前来吊唁的宾客源源不断,商家在灵堂两侧还特意布置了宾客们闲聚休息的茶水厅。

    不少宾客祭拜过后也没急着走, 纷纷留下喝着茶水闲聊。

    “欸,你们说,商家传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十有八/九吧, 听说那老管家绑了老爷子, 结果自己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警方赶到时, 那肠子都被撞出来了,现在还搁在殡仪馆呢,他儿子也不来接。”

    “造孽啊, 那幕后主使是大房?”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有人压低声音, “老爷子火化下葬这么重要的日子,大房一家子都没出现, 明眼人会看不出是什么情况?”

    “无论怎么说,这种场合不出现, 实在是太失分寸了。”又有人感叹,“可惜啊, 我看老夫人那身体情况, 怕是……”

    自从商老爷子出事后,商家没两天就传出了商老夫人病重不起的消息。

    今早的葬礼上,商老夫人惨白着脸色,强撑着送了老爷子最后一程, 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昏死了过去 !

    她立刻被随行医护人员带回医院抢救, 眼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只是不少人暗中猜测, 深怕商老夫人也要一病不起了。

    原先总是称赞商老夫妇治家有方,商家人个顶个的优秀,如今不到一年时间,商家死的死、残的残、彻底分崩离析!

    任谁看了都得感慨一句:造化弄人。

    柏续穿着一袭黑色西装从后屋走出,路过茶水厅时将这些言论听了个七七八八,他没有出面阻拦,而是加快步伐等在了灵堂外侧。

    很快地,熟悉的身影就撞入了他的视线。

    “柏续。”

    章长宁带着前来吊唁的父母走近,一家三口穿着同样代表哀思的黑色礼服。

    柏续同好友点了点头,“长宁。”

    他的目光移向边上的章氏夫妇,面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面孔,温声表示礼貌,“章董,章夫人,感谢你们的到来。”

    章夫人对上柏续这张脸,眸底闪过一丝微妙的诧异,“你……”

    章长宁主动开口介绍,“妈,这位就是我经常对你提起的柏续,也是三哥的恋人。”

    边上的章渡对柏续的事情有所耳闻,代替妻子开口,“我们夫妇两人才从国外赶回来,还请引着给老爷子上柱香。”

    “当然,两位这边请。”

    柏续带着章家三口往灵堂中间请,直到他们完成了祭拜流程。

    章长宁才忍不住开口,“柏续,三哥和确言他们呢?我哥今天上午来过了吧?”

    章长叙医院事多,已经提前一步来祭拜过了。

    柏续颔首,“延枭在后面忙着,确言去了医院守着奶奶。”

    章夫人眉心微蹙,视线紧紧锁在柏续的身上,“老夫人情况怎么样了?”

    柏续眼睑微垂,像是全然没注意到周围偷看的目光,“不太乐观,这段时间家里都快乱成一团了。”

    章渡没有怀疑柏续的说辞,叹了口气,“鸿伯走得那么突然,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只能是靠你们年轻一辈携手闯过这个难关了。”

    柏续应答,“是。”

    章长宁懂事接话,“爸妈,待会儿我们顺路去医院看看老夫人?正好还能等二哥下班。”

    章渡点头,“也好。”

    章夫一顺不顺的盯着柏续,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孩子,你……”

    柏续心系着其他要紧事,没注意到章夫人的欲言又止,“章董、夫人,我还需要去后面帮忙,请你们自便。”

    章长宁代替应下,“好,你快去吧!我们这儿没事!”

    柏续礼貌点头,转身进入了灵堂后间。

    商老爷子已经火化下葬了,灵堂后面的房间空落落的,只有商延枭和谢奇两道身影。

    柏续关上门,快步走近询问,“怎么样了?”

    商延枭先报结果,“老越已经落网了。”

    说起这事,还是商祈顺秘书匿名报的警,虽然不知道前者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情报,帝京警方联合边境管控——

    就在刚刚,他们抓住了想要携款潜逃出境的老越,等管控送回帝京,警方就可以开审讯案件了!

    柏续继续追问,“暗中联系上商祈顺的助理了吗?”

    谢奇看了一眼商延枭,在对方的示意下如实开口,“姓萧的开口要了二十万,才肯透露情况。”

    柏续冷笑,“跟在商祈顺的身边久了,胃口还真是不小。”

    商延枭猜测,“应该是知道商祈顺做了不少违法的事,不想要被他牵连,才想着明哲保身跑路前再捞一笔。”

    柏续蹙眉啧声,“你给钱了?”

    商延枭闷咳,连忙解释,“总得给点甜头,但没给他要得那么多。”

    谢奇帮忙开口,“三少还从他嘴里套出了不少要紧事。”

    柏续眉头微松,示意两人继续说下去。

    谢奇回答,“他说,看商祈顺的意思是已经放弃了集团董事长的位置竞争。”

    柏续并不意外,“不要权,那是要钱?”

    商延枭点头,“听说商祈顺通过老越的人脉网,联系上了一个海外的道上资本,打算利用手中的资产折换成现金。”

    柏续联系上前因后果,顿悟,“看来我们猜对了?他逼着老爷子按下手印?企图私下挪动私产?”

    商延枭和恋人保持着同样的想法,“这不正合我们的意?”

    柏续微微一笑,“确实。”

    谢奇听得直泛糊涂,“三少,小柏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柏续眸底闪露一丝暗芒,意有所指,“商祈顺从出生起就是含着金汤勺的商家大少爷,活了三十多年,顺风顺水惯了,可能他忘了——”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能顺着他的心意,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由着他摆布的。”

    带着还没公证过的资产转让合同就去找道上的人?

    人要是急得没了分寸,终究会作茧自缚!

    …

    连下了多日的雨终于有了停歇。

    箫助理将车子停在夜色中,不着痕迹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商总,到了。”

    他转身看向后排的商祈顺,不确定地问,“要进去吗?”

    商祈顺拿起边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公文包,看向了近处那幢看似不起眼的小平楼,眼神中满是赤裸裸的野心,“当然。”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不可能再停下。

    商祈顺这几天一直在让人暗中盯着商家众人的情况——

    商老夫人一病不起,商家和集团乱成一锅粥,根本无心去处置其他事情。

    他必须趁早将手里的“烫手山芋”折现丢出去,否则等商延枭他们反应过来、说服商老夫人继承遗产分家,只会变得更棘手!

    只要待会儿交易顺利、过了今天晚上,他就能拥有足够的资本去重新立足!

    商祈顺镜片之下是难以隐藏的欲望,“你待在这里等着,我进去。”

    砰!

    车门上用力一关。

    箫助理盯着商祈顺消失在夜色深处的身影,还是选择了自私保身,“商总,对不起了。”

    他只是想要跟在对方身边拥有高薪、带着商氏总助的身份好有面子,可没想过把自己赔进去!

    …

    商祈顺快步靠近了小平楼。

    守在门口的彪形大汉看见他的身影,立刻上手拦截,凶神恶煞的模样很不好惹。

    商祈顺不怵他,指尖敲了敲自己厚实的公文包,“我约了桑德先生,到点了。”

    “……”

    彪形大汉示意手下进去通传,自己则上手将商祈顺全身搜了个遍,确认没有任何危险物品后,才往后撤了一步。

    紧闭的铁门再次打开,一张刀疤脸走了出来,“商先生是吗?我们老板请你进去。”

    商祈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刻意撞开彪形大汉的肩膀,冷笑着走了进去。

    屋内的装修别有洞天,浓郁的香水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商祈顺看着沙发上正忙着做/爱的中年寸头男人,心尖泛起一股直白的厌恶,他的目光微微下垂,避开了这等活色生香的画面。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男人才酣畅淋漓地停止了动作,随手捡起浴袍遮盖。

    “滚。”

    他简单一个字,身下的女伴立刻就衣不裹体地跑到了另外的房间内。

    桑德的手下见怪不怪地上前,贴心给自家老板递上一支刚刚剪好的雪茄,“老板,这位就是为了和你谈大生意的商总。”

    桑德危险凝视着商祈顺,不说话。

    商祈顺沿着他的目光走近,“桑德先生,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桑德漫不经心地抽了一口雪茄,“那得看商总想和我做什么样的大交易?我是奔着肥肉来的,你可别只给我一点儿皮。”

    他吐出烟雾,看似嬉笑的话里藏了致命的威胁,“如果商总浪费了我的时间,那我就扒了你的皮。”

    “……”

    商祈顺心下一凛,但还是占着自己有足够的资本,他将公文包里的资产转让合同拿了出来,丢了过去。

    “三十个亿,所有。”

    口气不小。

    手下听见这个数字,眼里掠过一丝小小的震惊,他连忙拿起文件,短暂确认过了合同上的转让内容,这才一五一十地报给桑德。

    桑德夹着雪茄,有对他低声交代了一句,“去仔细查查,商总带来的生意到底靠不靠谱。”

    手下应下,很有眼力劲地给商祈顺倒上了一杯香槟,算是正式的欢迎。

    商祈顺拿起酒杯,却不入口,“桑德先生,你打算怎么吃下我这三十个亿?”

    桑德笑了笑,“只要商总送来的资产保真,我有我自己的手段。”

    “黑/钱”多洗几轮,变成资产,资产再多“转让”几手,绕回到他的手里。

    届时,就算有人想查都无从查起。

    “不过,商总要价太高了。”

    桑德完全不管这份合同里的含金量,按照自己的节奏,“十五个亿,我拿下全部,签字给定金,交易完成付尾款。”

    “……”

    商祈顺眼色骤变,不悦,“桑德先生是拿我傻子做慈善?”

    桑德像是没听见他的不满控诉,将雪茄碾在桌上,“商总手里的资产怕是来得不正当吧?要不然怎么会急着脱手?”

    “……”

    商祈顺被戳中隐秘,眼色不算好看。

    “我查过你的家底和背景,我敢说,整个华国都没有人敢接你这单。”

    桑德抬起右手掌心,信誓旦旦,“在交易正式完成前,一次□□付这个数的定金,而且全程可以把你摘出去,除了我,谁还能做到?”

    “我是少赚了点,但商总绝对不亏。”

    “……”

    这哪里是少赚?这根本是血赚!

    商祈顺明知道对方在故意吸他的血,却又没有办法反驳。

    桑德拿捏了他的想法,“商总,我记得你们华国有句俗语,叫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这个人最讨厌被别人摆布,现在还能给你这个价,你再犹豫一会儿,待会儿我可就不乐意了。”

    “……”

    商祈顺呼吸发紧,第一次感受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折磨感。

    商祈顺刚准备应话,那名手下就带着合同走了回来,眼里浮动出了一丝鄙夷,“老板,商总给的这份转让合约不作数。”

    商祈顺眼色微变,“你说什么?”

    “这份合同上提及的所有资产持有人都是商雅南,半年前就做过财产公正,不是商鸿。”

    换句话的意思就是,商老爷子从来就不是资产持有者!这份资产转让合同,无论是自愿还是强迫按下手印,本质上就是无效的!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这样!

    商祈顺的脸色瞬间铁青,猛地起身将合同抽了回来,“你们是不是故意讹我?”

    桑德审视着商祈顺流露出的神色,还没等判定清楚,紧闭的铁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了。

    那名彪形大汉走了进来,凶狠的眼色里带着危险警惕。

    “老板,路口回报有警车!快走!”

    “……”

    一句话,顿时将气氛冰冻。

    桑德骤然踹开茶几起身,周遭浮现杀意,“你敢联合警方诈我?!”

    商祈顺越发懵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旁的彪形大汉就当机立断将他擒拿扣在了沙发上,力度重到几乎能把双手直接折断。

    彪形大汉看着弱鸡似的商祈顺,不屑,“老板,怎么解决?”

    手上的合同散落一地,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一摊白纸黑字。

    桑德踩在满地的合同上,看着还在沙发上挣扎的商祈顺,显示出骨子里的残暴,“他哪只手递来的假合同,就剁了他哪只手!”

    “是!”

    “我们走!”

    桑德不想在华国节外生枝,但凡今晚是在国外、在他的地盘,商祈顺就该直接丧命!

    “不是我!放开我!”

    商祈顺从未想过这种变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感受到胳膊传来的剧痛,越发挣扎地厉害。

    “桑德先生!这事和我没关系!”

    商祈顺难得没了沉稳镇定,整张脸因为惊恐和紧张爆红,“别走!这里是在华国!你们不能这样!”

    眼镜掉落在地,模糊了视野,同时宣告着厄运的来临。

    商祈顺只觉得余光里一片寒光闪过,紧接着,一阵濒死的剧痛让他彻底失控叫出声。

    “——啊!”

    第093章 【第093章】

    帝京市中心医院。

    面积还算宽敞的加护病房里, 此刻坐满了商家人。

    护工将切好的水果块打成了果浆,装杯递给了病床上的老夫人,这才很有眼力劲地退出了病房。

    柏续和商延枭是最后到的, 他们和早到一步的商确言对了下眼神,这才环顾起病房里的其他人——

    商可舒就陪在商老夫人的身侧,挨着床头坐着。

    商运和方裕华靠床坐在凳子上, 商颂鸣和商乐尔则是陪同站着。

    商可意一声不吭地坐在偏角的沙发上, 原本居高自傲的神色荡然无存, 整个人的脊背都快被无形的愧疚给压弯了。

    商老夫人示意, “延枭,你们俩来啦,快进来。”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 心知肚明地和轮椅上的商确言站在了同个阵营。

    柏续关心道, “奶奶,你好些了吗?”

    虽然商老夫人“伤心过度病重”的消息是有夸张演戏的成分, 但商老爷子的去世还是给她带去了太大的打击。

    这失去一生挚爱的悲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解的。

    商老夫人点头, “没事。”

    她见家里人差不多都已经到齐,酝酿着提及了要紧事, “我今天之所以喊你们来, 是因为有事要宣布。”

    “一直以来,你们都觉着老爷子掌控欲太强,怨他活得那把岁数还不肯放权,甚至背地里因为集团职务和家里财产的事, 暗地里闹出过不少动静。”

    “……”

    商可意想起已经进了监狱的吴畏, 以及疯魔到是非不分的商祈顺,脑袋低得抬不起来。

    二房夫妇同样面色讪讪。

    商延枭和商确言行得正、坐得端, 眼色毫无闪躲,至于商可舒和柏续,两人则是从头至尾不在意集团以及财产。

    商老夫人将每个人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决定,“老爷子已经走了,我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所以从今天起分家。”

    这话一开口,众人的神色各异。

    商老夫人结合一直以来的实际情况,考虑清楚,“我手上公司现有的股权,会按照病房里现有的人数平均占比,至于我的那一份交给确言。”

    商确言有些惊讶,“奶奶?”

    商老夫人只说,“我自己有考量,你收着就是。”

    柏续垂眸,作为旁观者的他已经足够明白——

    老夫人将手头现有的股权重新分配,实际上就是哪房的人头数多,得益就大。

    柏续不觊觎商氏股权,就算老夫人给了他,他也会按数转回商延枭。

    眼下就算带上他,三房和二房在人数上比较还是相对吃亏,老夫人的这一份“转让”正好是弥补了三房人数上的劣势。

    “集团董事长的位置,我会尽快召开新一轮的高层会议,竞选投票,你们自己靠着能力说服高层股东上位。”

    商运和方裕华对了一道视线,心里和明镜似的——

    现在谁不知道三房两兄弟才是商氏集团的香饽饽?哪怕两房手里的股份占比相当,只怕也是争不过的。

    “前车之鉴,我会请律师立下遗嘱,等我死后,我手里的私有资产会按照比例划分,但在此之前,你们任何人都别想惦记!”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商老夫人的目光隐隐对向了角落里的商可意。

    “……”

    商可意察觉到这道视线,有气无力,“妈,我不要也可以。”

    丈夫出轨、进了监狱,儿子不孝,现在还不知道下落。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商老夫人知道大女儿有苦难言,只是她已然对商祈顺失望透顶,看着商可意就难免想到她教出的那个畜生!

    “至于可意和可舒,我会另外转一笔账到指定的基金,我会委托第三方机构,每年定时给你们俩打款。”

    “哪怕你们俩以后再婚或者结婚,每年这笔钱都是你们私有的。”

    商可舒眼眶一酸,“妈。”

    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腕,继续说,“庄园太大了,既是一个家,也不像是一个家,现在也好,以后也罢,你们要是想搬出去那就各自找地方吧。”

    “有朝一日等我去世了,我会托人将庄园卖出去、成立基金,每年用来做固定慈善。”

    商氏庄园是商老爷子是留给她的念想,她会在这里安度晚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商老夫人将一切都安排妥帖,“从下个月开始,你们四房是好是坏都和我没关系了,各自过自己的人生去吧。”

    众人各怀着不一样的情绪,纷纷点头应下。

    …

    商老夫人着重交代结束,让其他人先行离开了,等到病房的门重新关上,她才看向三房发问。

    “那个孽障现在是什么情况?”

    商延枭看了柏续一眼,“带着按了老爷子手印的转让合同,去找了外国黑/道上的人进行现金抵押,就在今晚。”

    商老夫人摇了摇头,“他想得倒美。”

    柏续心里藏着一个疑惑,不由问出口,“奶奶,家里的私产是一直在你的手上保管?”

    原本他还担心时间来不及,想要让商老夫人识破商祈顺的阴谋、尽快继承公证商老爷子留下的遗产,却没想到——

    这些私产早早就在老夫人的名下了!老爷子被迫按下手印的那份合同,从一开始就是无效的!

    商祈顺自以为放弃了集团董事长的竞争,转头将主意打到了这些私人财产上,结果千算万算,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商老夫人喝了一口果浆,坦白开口,“其实,家里私产原先都在挂着你们爷爷名下。”

    只不过,它们是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存在,商老夫人不在意,也从不怕枕边人算计。

    “大概是在半年前,就是老头子从新国回来那一阵,他突然说要立一份明确的协议,将所有的资产暗中转到我的名下。”

    商老夫人原先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都现在这个岁数了,在谁的手上不一样?

    “如今经历过了这些,我才知道你们爷爷一早就在未雨绸缪了。”

    虽然在新国,商老爷子对着商延枭的猜忌大发雷霆,但心里还是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如果大房和二房真的对手足动了杀心,有朝一日,说不定也会为了继承权和私人财产,对他这位名义上的家主动手。

    他一是为了不让这笔钱财落入有心人的手中,二是为了保护妻子的安全,于是私下转让完成后却不声张,让众人都以为他还是管家的那个人。

    要不怎么还是说,姜还是老的辣。

    商老爷子抵住商祈顺的野心谋算,只是遗憾没能将自己“救”回来。

    商老夫人只要想到丈夫的死是商祈顺间接造成的,就觉得不能原谅,“后续你们打算怎么对付那个孽障?”

    “我们已经买通了他的助理,对方打算在他和对面交易时报警,虽然不清楚对面人的身份和背景,但肯定涉及到黑钱,警方不会不管。”

    只要商祈顺被警方拘留,用不了两天,同样被警方逮捕的老越必定会招认罪行——

    到时候,无论是商祈顺策划绑架案,还是他雇凶开车撞死人,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接收法律的制裁!

    当然,他犯下的恶事绝对不只这些!

    “奶奶,商祈顺的事情你别再操心了。”

    商确言操控着轮椅走近,拢了拢她的被角,保证,“我和我哥、还有柏续一定会让他绳之以法的。”

    柏续接话,“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身体,别的事都有我们呢。”

    商老夫人明白眼前孩子们的担忧和好意,点头配合,“好。”

    她垂眸看向商确言腿上的毛毯,难掩心疼,“我听你们管家说,你腿部创面前几天蹭破得很严重?现在连假肢都不方便戴了?”

    听到这话的商延枭不由蹙了蹙眉头。

    自己弟弟残缺的双腿,无论何时都是他的遗憾和愧疚。

    商确言淡然一笑,“没事,就是不适应新型假肢、摔得狠了,等过两天结痂就能好,到时候我再换上假肢在你跟前多转悠几圈。”

    商老夫人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你啊,没事就好。”

    ……

    三人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离开了病房。

    留在门口等待的谢奇第一时间走了上来,确认眼前都是自己人后才开口,“三少!警方那边已经出动了。”

    商延枭和柏续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问,“现在什么情况?商祈顺落网了吗?”

    谢奇将萧特助传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出,“没有,对方警觉得太快,警察没在现场抓到商祈顺,不过听说发现了……”

    谢奇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柏续眯了眯眼,“发现了什么?”

    谢奇强忍着恶心,“……好几只被跺下的手指头。”

    只言片语,足够让人脑补出现场血淋淋的画面。

    商确言面色微僵,“是商祈顺的?”

    谢奇没敢把话说得太满,“得等警方近一步的DNA确定,只是听那意思,应该是不死也残了。”

    柏续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慎重起见,“延枭,飞哥在内的三名保镖还是不能撤,必须日夜守着老夫人。”

    商延枭点头,也同意保镖必须驻守的想法。

    毕竟只要商祈顺一天不落网,对方都有可能做出更丧心病狂的事。

    商确言问,“哥,你们觉得商祈顺下一步会怎么做?”

    商延枭明确回答,“他在国内已经没有生路了,第一时间必定想着出国。”

    柏续冷哼,“可惜了,他短时间内走不了了。”

    老越被捕后,必定会招出商祈顺这位主谋,即便前者嘴硬不承认,后者也已经卷入了所谓的洗钱案。

    “如此一来,警方必定会限制他出境。”

    正常情况下,他没办法乘坐交通顺利离开华国。

    偏激情况下,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找到方式偷/渡出境。

    商祈顺当初的心狠手辣,就像一颗定好了轨道的子弹,此刻正在不停地反噬、击中自己——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只躲进阴沟里的老鼠,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就连作为他亲生母亲的商可意也已经失望至极。

    商祈顺即将面对的是警方必定布下的天罗地网,只要出现必被监控!而这一切的苦果,都是他自找的!

    第094章 【第094章】

    “小郭, 你去把下周一股东大会的到场名单打印出来,我……”

    商确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忽地一阵头晕眼花, 步伐猛地往后栽去。

    身边的商延枭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确言,没事吧?”

    商确言摆了摆手, “没事, 就是坐久了, 一下子起猛了头有点晕。”

    商延枭确认他站稳后才松手, 眉心隐隐担忧,“我看你这几天连轴转的,如果太累了就先休息, 集团这边有我顶着。”

    商确言示意助理去打印名单, 等他离开后才对着商延枭说,“哥, 我早就不是一年前的我了,没道理遇到事情就让你冲在前面。”

    他反过来拍了拍自家兄长的肩膀, “放心吧,我能行。”

    何况, 自从商老爷子去世后, 商延枭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少,而柏续同样因为中迪的项目而忙得团团转。

    商延枭将商确言一年间的变化都看在眼底,轻笑了声,“好。”

    商确言问, “下周一的股东大会, 哥,你有想法吗?”

    商延枭眉梢微挑, “你是指董事长的位置?”

    商确言默认。

    商延枭也不瞒他,“以前想过,现在不想。”

    “为什么?”

    “很多层面的原因。”

    商延枭不对自家弟弟遮掩真实想法,“以前大房处处和我们家竞争比较,我骨子里的好胜心作祟,自然就想要争个最好的。”

    兄弟两人在这方面倒是一模一样,以前商确言进入车队时,也是想着要争个冠军。

    “先是爸妈去世,加上爷爷的意外去世,我突然就对这个位置失去了兴趣和渴望。”

    毕竟,通往这条位置的路意外沾染了三位至亲的鲜血,甚至还赔上了自家亲弟弟的健全身体。

    “……”

    商确言明白商延枭的想法,神色跟着黯淡了些。

    商延枭意识到自己将话题弄得太沉重,反过来拍了拍商确言的肩膀,“确言,我正好想要找机会和你说。”

    “去年我们家出事严重,我为了彻查车祸真相,不得不伪装隐藏,所以只能让你进入集团顶住压力、代替我站稳脚跟,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大房倒台,二房也失去了竞争念头,董事长的位置落入三房好像已经没了悬念。

    “如果你觉得集团是束缚住你的牢笼,董事长的位置会给你带来压力,那哥支持你放下这里的一切。”

    “就像以前爸妈还在世那样,你不用顾虑家里和公司,重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和柏续替你打听过了,国外不是没有……残疾赛车手重新参加技能竞赛的例子,以你的能力和毅力,只要你想,你照样会做得很好。”

    商确言眼眶一酸,“哥。”

    商延枭从他的神情中窥见曾经的影子,笑了笑,“你自己考虑清楚就好。”

    商确言压住那点晃动的心绪,“哥,如果以后有机会、有时间,我会想办法重新玩把赛车过过瘾,但现在我的目标变了。”

    “嗯?”

    “我也是进了集团才发现,我喜欢在一个又一个商业项目里运筹帷幄的感觉,喜欢看着在每份正式商业合同下签下名字的快感。”

    那种振奋,和他曾经驰骋在赛场上的感觉一致的。

    “所以,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压力。”

    “如果你信得过,集团可以完全交给我,你尽可以带着柏续去做你们俩喜欢的事,等什么时候你玩累了,我们兄弟俩再轮换。”

    商延枭望着商确言的双眼,确认他没有故作逞强后,这才相视着笑出声。

    “好,都可以。”

    谁来管理集团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两兄弟从来就不会存在任何算计,就像父母曾经教会他们的那样——

    无论遇到什么事,他们只会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郭望全带着打印好的名单走了回来。

    商延枭眼看着快到下班点了,“这些文件都已经确认过了,下周一直接拿去会议上用就行,我要去接柏续下班,先走一步。”

    商确言也没拦他,“好,我待会儿带着名单去医院找奶奶。”

    商延枭点头,着重交代,“嗯,还是要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

    “知道了。”

    …

    办公室的门重新合上。

    商确言重新坐回在办公椅上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小郭,去给我拿粒止疼药,我头疼得厉害。”

    郭望全连忙照做,翻找出医药箱里常备的止疼药,“四少,你上次淋雨发烧本来就没好全,这一周又在连轴转地透支精力,身体太超负荷了。”

    商确言就着温水吞药,“我知道,明后两天我会在家里好好休息的、补充体力的。”

    毕竟下周一的股东大会是重头戏,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转眼就到了下班点,药效的作用起得很慢。

    商确言忍着头疼和困意,径直走入了电梯,“联系司机了吗?先去趟医院。”

    郭望全跟着他的身后,“嗯,已经在负一楼的电梯口等了。”

    显示屏里的数字逐渐下落,最终停在了负一层,电梯门打开,一辆黑色的商务保姆车就停在电梯厅的门口。

    郭望全像是往常那样替自家老板打开了后排的车门,这才打开了前排。

    因为停在地下室,车内的光线有点昏暗,可商确言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迅速后退,“小郭别上!”

    郭望全同步瞧见了驾驶位那张完全陌生的脸,“四少!”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司机”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电棒,猛地将他击晕。

    而较为宽敞的车后排更是蹿出两道人影,一人扯住商确言的手腕不让离开,一人更是伺机而动,故意踹在了他的假肢连接处。

    瞬间的钝痛使得商确言面色瞬间苍白,哪怕他反应再灵敏、后撤再快也抵不过早已谋划好的三人。

    前排“司机”电晕郭万全后,侧身反手就用电棒击中了还在忍痛挣扎的商确言。

    商确言只觉得脑袋像是骤然“爆炸”,转瞬坠入了无边黑暗。

    …

    夜幕降临。

    柏续看着别墅窗户里透出的暖色灯光,如释重负,“今天确认了一整天的材料报备,头都要看晕了。”

    商延枭替他解开安全带,趁机摩挲了一下他的颈侧,“小柏总,辛苦。”

    柏续偏头躲了躲,“痒,快点回家吃饭。”

    “好。”

    两人下车往回走,柏续随口问,“确言是不是又去陪奶奶了?”

    商延枭颔首,“嗯,应该是陪她老人家吃过晚餐再回来。”

    柏续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延枭,其实我最近总觉得不踏实,特别是前天过后。”

    哪怕知道警方已经限制了商祈顺的出行,并且已经开始将嫌疑人的目标锁定了商祈顺,可他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就像是一本书没有翻到最后一页,永远不知道它的结局是什么。

    商延枭才想到柏续的真实想法,主动牵住了恋人的手,“阿续……”

    话才开了个头,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

    商延枭拿起手机看了看,有些诧异地接通了电话,“喂,郭助?”

    “三少!出、出事了!”

    电话那头的郭望全喘着粗气,虚弱的语气里带着让人心慌的急切。

    商延枭下意识地加重了牵手的力道,柏续敏锐察觉问题,视线跟着一凝。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确言呢?”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郭望全立刻挑重点讲,“司机被人掉了包!车里都是不认识的人,我和四少还没上车就发现了不对劲,但还是迟了一步!”

    “我先被电击晕了过去,等到现在醒来才发现自己被丢在了一条乡下路边。”

    “四、四少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打他的电话是关机!我只能先联系你!”

    商延枭一边拉着柏续往屋内走,一边着重问,“从你昏迷到醒来,过去多长时间了?”

    郭望全接话,“快五十分钟了,三少,要不要立刻报警?”

    商延枭眉头紧皱,心中立刻有了大致的猜想,“等等,你就近找警局等在周围,暂时不要惊动警方,手机保持联系,我让谢奇随时和你对接。”

    “好。”

    电话被挂断。

    柏续已然听了个七七八八,“确言被人带走了?是商祈顺干的?”

    商延枭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他还能有谁?商祈顺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以他的性格,不到黄河心不死。”

    对方是已经被逼上绝路的人,怕是带着同归于尽的杀心,越是这样,他们越不能轻举妄动。

    柏续的神色同样不好看,“我以为他会对奶奶动手,没想到他居然把目标落在了确言的身上,”

    商延枭还算了解这个明争暗斗了近二十年的对手,“奶奶那边有陈余飞他们守着,又在医院,寻常人没那么容易靠近。”

    反倒是商确言因为身体,哪怕装上了假肢,行动也不如正常人那么。

    “而且商祈顺只怕是恨透了我们俩兄弟,对我们下手更能解仇恨。”

    “……”

    柏续沉默着没接话,心脏紧绷得像是被人用大手攥紧了。

    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商延枭的手机就再度响起了震动。

    只是这一回,来电显示的是一个虚拟短号,两人不约而同凛住了眼色。

    商延枭屏住呼吸接通,开口就逼问,“喂,你想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溢出一声冷笑,“商延枭,你反应倒是快。”

    “商祈顺!”商延枭咬牙挤出这个恨不得碎尸万段的名字,又强忍着自己的脾气,“我弟呢?你想要做什么?”

    “你放心,在你带着钱赶来之前,我会留着他一条命的。”

    话音刚落,电话那边就响起了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以及商确言忍到无法再忍的闷痛声。

    “我会给你的手机发送五个银行账户,从凌晨开始,每隔一小时你就分别往账户里打上两千万。”

    “等到收完这五笔钱,我会再给你一个地址,凌晨五点,你再带一百万的美金独自来那个地址找我。”

    “……”

    “商延枭,我知道你有能力弄到这么多钱,别和我讨价还价,更别想耍什么花招!中途要是让我发现你报了警,我不介意在警方赶到时一命抵一命。”

    电话那头的声音阴毒得可怕。

    “你知道的,我要是活不了了,我一定找你们两兄弟陪葬!”

    商祈顺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电话的忙音重重砸在了商延枭和柏续的心上,荡起难以压制的心慌。

    “……”

    明明他们已经在极力预防了,可命运的齿轮仍旧按部就班地转动。

    就像是薛定谔的猫,总是阴差阳错地干预了结果,终究走到了和原书中相似的这一步。

    商延枭对上柏续欲言又止的眼色,艰难开口,“阿续……”

    “够了!别说了!”

    柏续似乎猜到了恋人要说什么,平生第一次没了所谓的冷静理智,“报警,我、我们现在就报警。”

    他红着眼,看似冷硬而无情地打断,“商延枭,我不准你去!”

    第095章 【第095章】

    “……”

    柏续不敢去对上商延枭的目光, 挣开两人牵紧的手,逃避似地就往二楼走。

    “阿续!”

    商延枭立刻追了上去,抢在柏续关上卧室门前挤了进去, “阿续,你听我说——”

    柏续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我知道。”

    声线里的颤抖显露了难以掩饰的脆弱, 却又被他死死按住, “我、我知道。”

    “商确言是你亲弟弟, 他的人生本来就已经有很多遗憾了, 你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哪怕知道是商祈顺走投无路的故意报复,知道你只要过去就会有避不开的危险,哪怕、哪怕我早就告诉你过……”

    ……你在书里的结局并不好。

    柏续说不出这句话, 沉默许久才喃喃了一句, “对不起,我知道我刚才的说法很自私, 可我实在没忍住。”

    “商延枭,从小到大, 我没有真正怕过什么,唯独这一次, 我、我没办法用理智去支持你的决定。”

    商延枭果断将他拥在怀中, 情绪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一方面是他认定的恋人,而另一方面是和他有着血缘至亲的亲弟弟,他不忍心让柏续恐慌,却也没办法对商确言置之不理。

    柏续感受着恋人怀抱的温度, 感受着他压抑而沉默的呼吸, 认命般地合上了眼,“我阻止不了你, 对吗?”

    “……”

    商延枭缱绻地吻上他的发丝,艰难开口,“阿续,确言逃不了,这是事实。”

    商祈顺不是傻子,绑架一个正常人都要确保对方无法逃跑,更何况他绑架的人是商确言?

    后者的假肢肯定第一时间就被卸下丢远了,如果没有人去救,对方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

    “我去救他,至少他有机会,我、我也还有机会,不是吗?”

    “……”

    宽敞的卧室逐渐因为沉默而变得逼仄。

    柏续靠在商延枭的怀中没动弹,只是安静地听着他沉稳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

    直到和他的心跳悄然融合,分不清彼此,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像是短暂间就有了决定。

    柏续伸手搭上商延枭的后背,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他嗓子眼似乎被堵住了,用尽全力才挤出一句应允。

    “好。”

    “……”

    柏续撤出了他的怀抱,果断表决,“但我要和你一起去。”

    商延枭眉心立刻重新拧了回去,“阿续。”

    “你没理由拦我。”

    柏续下定了决心,理智重新战胜了感性,“这一年来所有的事情我都有参与,商祈顺不仅恨透了你和确言,而且也恨透了我。”

    “既然他能雇老越开车撞人,这会儿肯定也能雇其他道上的人。”

    “他让你带钱去找确言,说白了想要伺机报复,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不能去了?”

    如果能趁机多“报复伤害”一个人,商祈顺又怎么可能不同意?

    商延枭哪里会不明白,他声线发紧,“太危险了,你不准……”

    柏续忽地仰头吻住了商延枭,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发泄心绪的另类惩罚。

    下唇的疼意骤然袭来,齿关和舌尖更是纠缠着一股血味,“狠厉”之下偏偏是让人拒绝不了的深情。

    柏续强势地堵住了商延枭的嘴,过了小半分钟才心有不甘地反问,“你少在这里给我废话!”

    “我让你不去你不听,那你也休想管住我!”

    “你也猜到确言的假肢会被他们丢掉,就算你去换他,你想过他要怎么逃吗?你以为商祈顺和他的手下会好心将确言送回来?”

    “……”

    商延枭自知扭转不了恋人的想法,眉心盛满无奈。

    ——滋滋。

    手机传来短信震动,还是那条虚拟号发来的。

    正如商祈顺在电话里交代的那样,五个国外账户,底下还附赠了一句交代:

    “每小时按时打款,别耍花招,我会最终地址分路线一段一段地打给你,记住,一旦让我发现周围有警方的存在,你见到的只会是你弟的尸体。”

    柏续也瞥见了短信上的内容,当机立断,“别想着劝我了,你劝不住我,有这个时间先把钱备好。”

    “谢奇呢?让他赶紧暗中联系警方,至少在赎金交易这方面,我们得备一手。”

    商祈顺是够狠的,但商延枭和柏续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只要进行过金钱交易,警方和相关机构就能锁定账户,后续也方便赎金的冻结和追回。

    两人对了一道眼神,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商延枭神色微变,“好。”

    …

    夜色从未有过的绵长。

    在帝京和廊市的交界处,有一处已经荒废了的偏僻锻造厂。

    一楼和二楼的层高落差将近五米,四周墙体上的水泥都已经生出了霉斑,散发出一股积年累月的臭气。

    为了掩人耳目,只有二楼开着一盏蓄电式的照明灯,散发出来的昏暗光线极其有限,反倒显得工厂越发空旷阴森。

    商确言被捆了双手倒在地上,痛苦又隐忍地喘息着。

    他空落落的裤腿下摆满是血迹,脸上和额头上同样伤痕累累,要是一般人,估计这会儿早就晕死过去了。

    可商确言用尽方式逼着自己清醒,他知道自己一旦昏过去,那就是增加了自己和兄长的危险程度。

    在他的周遭蹲守着两个恶棍,还有两人正在四处望风,他们都是商祈顺花钱雇来办事的。

    沙——沙——沙——

    脚步声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磨耳的动静。

    商确言瞬间就多了几分清醒,目光死死地盯了过去——

    大概是工厂内的信号不好,从零点起,商祈顺每隔一小时就要拿着手机外出,这已经是第五次上下了。

    商祈顺走了上来,几日没见,他已经完全没了往日故作的儒雅斯文——

    眼眶里布满了红血色,黑眼圈也是重得可怕,嘴边的青色胡茬完全冒了出来,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灰败。

    而最让人震惊的是他的双手——

    手残了的右手被全部裹在了厚重的纱布里,左手也是差不多的狼狈局面,唯二剩了大拇指和无名指。

    两只手上的纱布都渗着血,很显然是没有处理到位的缘故。

    商祈顺对上地上商确言不屈的眼神,嗤笑,“撑了这么久还没昏过去?商确言,你倒是个硬骨头。”

    他只对商延枭说,可以留商确言一命,但没保证不虐待他。

    从商确言被绑到他面前的那一刻,商祈顺连日来积攒的满腔仇恨就拥有了一个发泄对象。

    他先是让手下将出商确言往死里揍了许久,紧接着又丢掉了他的假肢,命令其他人拽着他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使劲摩蹭他的断腿处,直至血肉模糊。

    商祈顺就是想让商确言也体会一下,自己如今的锥心之痛!

    哪怕如此,商确言还是强忍着剧痛撑到了现在。

    商确言努力挺起自己的上半身,“商祈顺,你、你别想用我来威胁我哥,我拿命陪你耗下去!”

    商祈顺脸上的杀意又爆发了出来,他双手剧痛不便,直接用力一脚将商确言踩压了下去。

    “啊——”

    商确言咬牙,愣是将痛苦锁在了喉中。

    商祈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之所以留着商确言一条性命,除了是想要威胁商延枭按时打钱,更是为了引诱后者前来。

    因为他心里最恨、最巴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只有商延枭!

    “你不愿意你哥涉险,他可放不下你,等着吧,商延枭马上就要来了。”

    商祈顺放下脚,偏头往工厂墙壁上的方窗瞥了两眼,天色已经从漆黑慢慢过渡到了深蓝色,再过不久,夜晚就该过去了。

    可在他这里,黑暗永远不会过去。

    废弃机器上搁置的对讲机滋滋了两声,在外望风的人传来声音,“商老板,你要等的人来了,不过来得是两个人。”

    有手下很有眼力劲地按下对讲机的通讯键,主动递到了商祈顺的跟前。

    “两个。”

    “对,他说他叫柏续。”

    “有条子吗?”

    “没,周围一辆警车都没有,也没有其他可疑人员、”

    “仔细搜完身,再带他们过来。”

    “是。”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楼梯上才响起了脚步声。

    由于长时间的剧痛,商确言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了,他艰难辨清了楼梯上的来人,嗓音虚浮,“哥……”

    商延枭和柏续刚上二楼,就看清了商确言的惨状。

    “确言!”

    商延枭的面色骤然发沉,大跨步走到了自家弟弟的身边,“确言?你……你怎么样了?”

    柏续看清水泥地板上拖拽产生的血迹,攥着箱子的手死死发紧,“商祈顺,你的手段简直下作!”

    “呵,随便你们怎么说。”商祈顺瞄准了柏续手上的箱子,用眼神暗示手下去抢,“我要的现金呢?”

    柏续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眼疾手快地护住箱子,靠近了商延枭。

    商延枭将奄奄一息的商确言扶靠在了自己的怀里,将早就定好的条件说出,“现金会给你,但我要确保确言先离开!”

    商祈顺眯了眯眼,“商延枭,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商延枭直面他的恨意,“你别忘了,跨国转账有交易时间限制,哪怕显示钱款在走流程,但短期内五笔大额转账,只会被系统判定交易存在问题。”

    “但凡账户冻结,你以为你拿得到每一笔钱?”

    他们猜到商祈顺短时间的布局,没办法做到一一完善,根本不可能找到转移团队将钱财二次转移。

    再比如现在,哪怕他再需要大额现金跑路,但实际上真正能带走的也有限。

    柏续补充,“对了,给你转账的户头是确言。”

    换句话的意思是,只有他们将商确言放走,再让对方亲自确认交易正常,这笔大额钱款才会真正顺利到站。

    商祈顺没料到事到如今还被对方反摆了一道,胸口的郁气卷土重来。

    “你们是真不怕死?”

    “怕死就不会在这里了!”

    “……”

    商延枭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要求,“我留在这里,柏续带着这箱子、你再派一个人背着确言,从他们两人这里离开!”

    柏续神色一变,这和他们原先计划的根本就不一样!

    商延枭感知到恋人的视线,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计划,“路口停了我们的车子,只要他们上了车,这箱现金,柏续自然会交给你的手下。”

    “到时候确言为了我的安全,也会确认转款交易。”

    商祈顺不甘心又被商延枭拿回了主控权,恨得牙痒痒,“商延枭,你……”

    商延枭冷硬打断,“要么我们今天就同归于尽,要么你就按照我说得做!”

    “商祈顺,我都情愿留在这里当你的人质了,你还怕什么?你不就是想要报复我吗?”

    商祈顺沉默考量着,最终只能咬牙切齿地嘱咐最信得过的老三,“让他们走!”

    他看向柏续,是警告也是威胁,“十分钟内,如果我见不到这箱子里的钱,他死。”

    “早上九点前,如果钱款出现问题、没有顺利解冻到账,他也死!”

    柏续呼吸一颤,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商延枭早就拿定了主意,低声示意,“阿续,确言的情况不能再拖了,你先带他离开。”

    商确言的意识逐渐溃散,“我、我不……”

    “走!”

    商延枭腾出一只手拢住柏续冰凉的手腕,“听话。”

    柏续分得清轻重缓急,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知道了。”

    他紧攥着沉甸甸的箱子起身,面如寒霜,“商祈顺,你要是敢在我走后动他!你别想活!”

    都走到这一步了,谁不是拿命在赌博?

    商祈顺冷冷挑眉,余下的三名下手立刻就抽出了自己的管制刀具,无一例外对准了商延枭。

    冰冷的刀刃抵在脖颈处,轻轻一划,随时都能丧命。

    “……”

    “彼此彼此,你们俩最好别给我耍花招。”

    …

    天光灰蒙蒙的,将亮不亮。

    商确言被送上了副驾驶位,柏续借着给他系安全带的功夫,同他耳语,“确言,你听着——”

    “车上有定位,最多再过五分钟,谢奇他们就会来救你!你自己撑住!”

    商确言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挣扎开口,却是无能为力。

    柏续明知道商延枭这一招是在为他和商确言留活路,但他不准备接招,“确言,我要回去找你哥,我不会留他一个人。”

    哪怕是死,他都得跟着商延枭一块去!

    柏续下定决心,将车门用力一关,他绕回到主驾的车门外,和板着脸等候的老三对上视线。

    老三盯着他手里的行李箱,面无表情地示意,“给我,你走。”

    柏续看着意外没有恶意动手的老三,心思微晃,反倒紧握了行李箱不放。

    老三瞧出他的不配合,“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我和你一块回去。”

    柏续心里有了另外的计划,开门见山,“商祈顺给了你多少钱?”

    “……”

    “无论他给你们多少,我出五倍,我们谈个交易?”

    第096章 【第096章】

    楼梯上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商延枭无视了颈侧冰冷的刀刃, 淡定侧眸看去,下一秒,紧张卷土重来。

    老三上了楼, 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折返的柏续。

    商祈顺看见这幕,幽深的瞳孔溢出一丝诧异。

    商延枭这下是真的急了,“阿续, 你回来做什么?”

    柏续对上商延枭紧张又无奈的眼色, 快步靠近, “不是只有你才有主意, 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你在这里,我就哪里都不会去。”

    他看见抵在恋人脖子的长刀,还不忘剐了商祈顺一眼。

    商祈顺不怕两人逃跑, 示意手下微微后撤, “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们俩的感情。”

    商延枭是宁愿自己留下等死,也要确保柏续的安全撤离, 柏续倒好,明明有机会离开活命, 非得跑回来送命。

    商祈顺看在眼里,心里化不开的恨意又浓了一分:凭什么?商延枭从小到大拥有的都比他多?

    父母恩爱, 也从不会逼着他事事完美优秀。

    兄弟信任, 哪怕家里遭遇困境也能相互扶持。

    下属忠心,不像他的助理那样暗中背叛出卖。

    现在好了,就连商延枭的恋人也是如此!

    自从柏续进入三房后,明着暗着替商延枭出面做了多少事?哪怕是遇到了危险, 都没想着将商延枭独自撇下!

    越是对比, 商祈顺心中的嫉妒和不甘就越浓,他咬了咬后槽牙, 示意老三,“把他手里的箱子拿过来!”

    老三径直上前。

    柏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主动将装满了现金的箱子递了过去。

    老三接手,却没急着走向商祈顺。

    商祈顺眼色微变,“过来。”

    老三依旧不为所动,而是看向了商延枭身边的三个兄弟,“把刀放下。”

    “……”

    除了柏续,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离得最近的混混问道,“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柏老板说了,只要我们处理了商祈顺,这钱直接翻五倍。”老三的声音沙哑,“我手里拿的,就是柏老板给的定金。”

    “五、五倍?”

    要知道,商祈顺雇了他们四个人,每个人给了二十万,这五倍不就是一百万?

    只要干完这一票,他们就可以彻底潇洒好一阵了!

    商祈顺没想到柏续在短短几分钟里还想着花钱策反老三,脸色阴沉,“老三,你别忘了,是谁托我来找你了!”

    “你现在要出卖我,就是在出卖老越!”

    老越是他们道上认来的头头,虽然身上背着血债,但在他们兄弟的眼里为人仗义,当属老大。

    有混混不确定,“是啊老三,商老板至少是老越哥认识的,这、这柏续靠谱吗?”

    他们道上有道上的规矩,钱多钱少是一回事,先来后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商祈顺立刻帮着他们认清现实,“你们把商确言伤成那样,他们巴不得报警将你们通通抓起来?还会让你们开开心心拿着钱走?笑话!”

    商祈顺伸出包着纱布的手狠狠指向柏续,戳破,“他不过就是想要利用你们对付我,最后再拖到警方赶来!”

    柏续被商祈顺猜对了主意,也不着急反驳。

    他环视一圈,大概猜到了几个绑匪间的关系,“你们是老越推荐给商祈顺的?那你们知道老越现在在哪里吗?”

    “……”

    “老越替他商祈顺替他做事、为她卖命,结果他直接让助理将老越的行踪透露给了警方!老越早在三天前就被逮捕了!”

    话音刚落,老三的目光像个钉子扎在了商祈顺的身上,“你不是告诉我们,老越现在已经逃到国外去了吗?他怎么会被警方带走!”

    商祈顺面色近乎扭曲,矢口否认,“你信他的鬼话!我要求你们现在就杀了他!三百万!要了他们俩的命!”

    “……”

    商延枭一听情况不对劲,顷刻暗中牵住了柏续的手腕。

    他小心提防着周围有可能拿刀冲上来的混混,当机立断,“箱子里的钱你们现在就拿走,够你们花上一阵子了,剩下来是我们和商祈顺之间的事,是死是活和你们都没关系!”

    商祈顺失控吼道,“五百万,两条命!就现在!过了这村,你们就拿不到这笔钱了!”

    老三还在迟疑间,已经有寸头混混见钱眼开,狠着劲提刀砍了下来。

    商延枭以前练过跆拳道,眼疾手快地将柏续往身后扯,他侧身避开落下的刀锋,抬脚就踹向了对方的肚子。

    这一脚积蓄了十足的力气,寸头混混撞在了后方废弃的机器上,只听见后腰嘎嘣一声,剧痛瞬间弥漫了全身。

    “啊——”

    这一声惨叫像是什么号角,立刻挑动了周围其他人的神经。

    柏续抢准时机挑起掉落在地上的刀,用来自我防御。

    他想了想,干脆冲着老三挑破,“我已经报警了!要么你们现在带着钱立刻走,要么就和我们一样把命留在这里!”

    “……”

    老三的面色一变再变,最终拿起行李箱朝着商祈顺走去。

    商延枭和柏续瞧见这一情况,心弦紧绷,还以为这下子策反无望。

    商祈顺只当老三醒悟过来,满意笑了声,“老三,你能想通就好,我——”

    话还没说完,老三就发狠踹向了他的膝盖。

    商祈顺毫无防备地受到了重击,右腿一软就跪在了水泥地上,本就灰败的脸色迅速因为剧痛涨红。

    “……”

    “老三?”

    另外两名混混一惊,已经完全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局势了。

    老三还嫌不够,趁着商祈顺痛到失神之际,提及沉甸甸的箱子就往他的脑袋上砸。

    商祈顺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忘记了自己双手已经残缺的事实,过硬的行李箱砸在了还没愈合的伤口上!

    下一秒,商祈顺爆出从未有过的哀嚎,手上的纱布顷刻就被鲜血给染透了。

    老三定定地看向商延枭和柏续,常年逃命累积出来的经验告诉他——

    眼前这两人不是好人的,如果再不走,只怕会像老越那样将自己和兄弟们赔进去!

    老三已经清楚了这手提箱里的价值,加上商祈顺先前给过的定金,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哪怕就干到这里已经够本了,何必还要去拼命呢?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吩咐自己的兄弟,“你们俩带上寸头,我们现在就走。”

    另外两名混混对视着,立刻收刀照做。

    他们抬着倒地不起的寸头混混,跟着老三快步离开了这间废弃的厂房。

    “……”

    柏续没料到情势居然还会峰回路转,紧绷的思绪猛然一松。

    紧接着,他就看见身边的商延枭丢下手里的刀,朝着商祈顺冲了过去!

    商延枭完全无视了地上积压的灰尘,跪地控制着无力反抗的商祈顺狠狠挥拳。

    一下又一下!没有之前在医院里的克制,每一拳几乎是往死里去打!

    柏续没有走上前去阻止,冷然默许了恋人积压已久的情绪发泄——

    脚底粗糙的水泥地上是一大片干涸的血渍,还尽是一圈又一圈被拖拽的痕迹,这些都是商确言在遭受他们虐待时留下的。

    商延枭没打算放过罪魁祸首,他想起自家亲弟弟再次血肉模糊的双腿,眼眶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恨意。

    偏偏是商确言的腿!

    偏偏还敢去伤害商确言的腿!

    商延枭一言不发地挥落拳头,染上血光的双眸瞥见商祈顺的双手,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他死死扣住商祈顺的手腕,将伤口用力往水泥地上一蹭。

    “啊!”

    商祈顺发出濒临死亡的惨叫,额头和脖子上彻底爆出了青筋,“别……放、放过我……啊……我错了,啊……”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着商延枭求饶、认错,可惜已经为时过晚了。

    “延枭!”

    柏续眼见着商延枭的手段越来越狠,这才迅速冲上前,“延枭!你看着我,你冷静点!”

    “……”

    简单一句话,就唤回了商延枭被恨意覆盖的理智,他背影僵硬了一瞬,松开了无力抵抗的商祈顺。

    商延枭起身,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阿续,他该死。”

    “我知道,他当然该死。”

    柏续压根不往商祈顺的身上施舍半点目光,而是伸手拢住商延枭发红的指关节,哄着他恢复冷静。

    “警方到了,他逃不了。”

    “不仅是他逃不了,老三他们也逃不了。”

    柏续触上商延枭太阳穴,帮着他一点一点抚平暴起的青筋。

    “我不是劝你留着商祈顺的命,而是为了这样的人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嗯。”

    商延枭哽了一声,反过来安慰起恋人,“你担心的,终究没有发生。”

    商祈顺已经半死不活了,量他也没有机会再逃跑,等待他的只会是警方和法律的双重制裁。

    柏续跟着长舒了一口气,有惊无险是好事,“嗯,走吧?估算着时间警方应该到了。”

    “好。”

    “……”

    商祈顺已经疼得没了知觉,鼻腔口中都是血的腥味,额头上的血流进了他的眼睛,模糊了一切。

    残存的血光中,商祈顺死死地盯着柏续和商延枭身影,日光透过天窗散了进来,但并不能驱赶他的阴暗——

    不!

    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就算是死,他也要找人陪葬!

    这个念头成型的一瞬间,商祈顺说不清自己哪里来的力气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向了就快要下楼梯的两人。

    柏续察觉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余光骤然瞥见了商祈顺,千钧一发之际,他根本顾不上所谓的行动和思考——

    身体的反应过于一切,反手用力将商延枭往边上推了出去。

    “延枭!小心!”

    “去死!”

    下一秒,商祈顺就发疯般地扑在了柏续的身上,“你们都给我去死!”

    楼梯边缘的扶手早已经生锈到只剩一层薄薄的铁皮。

    柏续没有任何着力点,哪怕他已经用尽全力去转变自己和商祈顺的身形站姿,但还是眨眼被他拖着从二楼径直下坠。

    ——砰!

    从未有过的重声砸在了商延枭的耳畔,明明指尖已经触及到了恋人的衣角,却根本来不及抓不住!

    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得一下炸开,“阿续!”

    第097章 【第097章】

    意识混沌。

    柏续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泛着难以忍受的剧痛, 五脏六腑就像是被暴力挤压到了一块,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种剧烈的痛感持续到了一定程度,才逐渐变得麻木。

    忽然间, 一丝刺目的光亮破开眼前的黑暗,又逐渐柔和地将他团团裹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柏续才看清周遭的一切——

    所及之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无休无止没有尽头, 他茫然地四处观望,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是又做梦了?”

    “还是,我已经死了?”

    柏续喃喃自语着,蓦然听见有声音传来。

    滴——滴——滴——

    像是某种仪器发出的声响。

    柏续仔细辨认着声音的来源, 不太确定地迈出探索的步伐, 渐渐地,周围的景象变得清晰。

    是在医院的走廊, 只有尽头的那间病房才亮着灯光。

    柏续靠近,透过门上的圆窗玻璃看清病房里的情景——

    算得上高规格的病房里布满了许多医疗器械, 而躺在床上的“病人”昏睡着,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滴——滴——滴——

    仪器还在发出轻微的检测提示, 成了这间病房里的唯一动静。

    柏续下意识地想要推门, 却发现自己右手像是灌了水泥,沉重地根本没办法抬起来,好在左手还能自如行动。

    他开门走进病房,视线在看清“病人”的容貌后骤然一顿。

    “……”

    是我自己?

    柏续呼吸跟着停滞,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病床上的病患信息小卡, 上面清晰标注着——

    柏续,二十七。

    “……”

    是他。

    是曾经的他。

    柏续茫然地站在原地, 呆呆地盯着床上毫无知觉的“自己”,他想要去触碰曾经的自己,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了其他念头——

    他会回到现实世界吗?

    那延枭呢?商延枭怎么办?

    柏续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混沌的头脑分不清这里是梦境还是其他。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无助而迷茫的时刻,像是一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要做什么。

    “商延枭,我……”

    “阿续!”突然而至的呼唤砸在了耳畔,“阿续,你别丢下我。”

    柏续黯淡的眼色骤然发亮,他几乎没有片刻迟疑,转身就冲出了病房。

    啪嗒!

    打开病房门的那一瞬间,医院走廊的光景再次被醒目的光芒覆盖。

    滴——滴——滴——

    同样是仪器的作响声,只不过这次变得更加清晰,柏续用尽全力抬眼,视野里的模糊一点一点地散去。

    “……”

    他动了动嘴皮子,但嗓子像是被糊住了,愣是连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守在床边的商延枭立刻有了反应,不可置信得确认,“阿续?阿续,醒了?”

    “……”

    柏续实在没力气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商延枭。

    恋人没有平日里的光彩和风度,满脸都是说不出憔悴,眼下的淤青和眼眶里的红血丝更是重得惊人,就连向来管理到位的下巴也冒起胡渣。

    商延枭第一时间按下了床头的护士铃,又贴近他急切道,“没事,你能听清我说话,是不是?”

    柏续动了动左手指头。

    商延枭眼尖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立刻小心翼翼地拢住他的手腕,带着失而复得的绝对珍视,“醒了就好,我让医生和护士先过来给你看看。”

    柏续的眼皮子还是发沉,哪怕他再努力支撑,但还是又一次陷入了昏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这一次,柏续再没梦见任何画面,再次醒来时,病房四周的布局又变了,只是守在床边的身影依旧。

    商延枭就坐在床边的靠椅上,合着双眼休息,只是他的手还紧紧攥着柏续的手腕上,似乎生怕他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柏续带着呼吸间,实在是开不了口,他只能努力地动了动手腕。

    哪怕力度再小,商延枭还是第一时间惊醒,下意识的挺直了身板,“阿续!”

    紧张的神色在对上柏续的视线后,悄然柔和了下来,商延枭俯身贴近恋人,“阿续?”

    在商场上从来没有怯场紧张过的他,此刻却有些语无伦次,“你醒了,头还疼不疼?别、别再睡了,我马上喊人来。 ”

    柏续张了张口,低微的音节全部被呼吸机给吞没。

    商延枭还是又一次喊来了值夜班的医护人员,给摆序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和判断。

    “商先生,你把心放回到肚子里,病患早就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接下来只要适当休息、进食、恢复就好。”

    “……”

    柏续有气无力地唔嗯了一声。

    原以为床边的医护人员会听不明白、弄不清楚,结果商延枭极其默契地领悟了他的意思。

    “宋医生,呼吸机可以摘了吗?他不喜欢。”

    值班医生确认了一下柏续的状态,“病人有意识能够自主呼吸就行,不喜欢就摘了吧,影响不大。”

    护士有了医生的示意,轻柔地将柏续口鼻上的面罩摘下。

    值班医生继续说,“这点营养液打完就行,我看他意识比较清楚了,可以适当少喂一点水刺激吞咽神经,明早我再让章医生给你们安排一个脑部复查。”

    商延枭暗松了一口气,“谢谢。”

    啪嗒。

    病房门又一次合上,重新恢复了两个人的空间。

    商延枭靠近柏续,将桌上的温水就着棉签,一点一点地打润柏续干裂的唇。

    柏续很勉强地哼哼。

    商延枭嗓音的疲惫而沙哑,却极其有耐心地哄着他,“你现在刚刚醒,我们不着急,阿续,你知道吗?你昏迷了整整九天。”

    而且第一次醒来到这次再醒,又隔了将近一天。

    “……”

    柏续有点惊讶。

    他只觉得自己做个很短促的梦,没多久就醒来了,现实却不是这样的——

    商祈顺抱着必死的态度扑向了他们,而柏续的那一推正好将商延枭推出了威胁,反倒是他自己,在和商祈顺的短暂推扯间出了事。

    工厂的楼梯栏杆早就成了摆设,一点儿承重力都没有。

    柏续和商祈顺同时从落差四五米的二楼坠下,两个人几乎同时失去了意识。

    等到商延枭冲下楼时,已经分不清刺目的红血是从谁的身上留出来的,赶到的警方在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迅速展开了救援。

    “你现在右手骨折,腿上和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挫伤,脑袋上也有缝针伤口,已经动过手术了,只是你手术后一直醒不过来,体温一直反反复复的。”

    为了柏续的情况,章长叙所在的脑科联合其他部门,一周内已经两次会议讨论病情了。

    “……”

    柏续听了个大概,又冲着商延枭眨了眨眼。

    这在寻常人看来根本不是任何示意,但商延枭就是默契看懂了。

    “不用担心,确言他也没事,腿上的伤口需要时间恢复、结痂,等到愈合了,还是能用假肢维持正常行走。”

    “奶奶和小姑她们隔天就来看你一回,估计明天又要来,你醒了就好,她们能安心。”

    “……”

    商祈顺那个狗东西呢?

    柏续继续眨眼,这回特意用鼻音哼哼了两声。

    商延枭眼色微变,沙哑的语气里带着收不住的戾气,“他还没死透,在重症监护室里吊着命呢,警方派人一直守着。”

    出于人道主义,警方对商祈顺同样采取了援救,如果他能顺利醒来,照样需要接受法律的审判。

    “不过,哪怕他醒了,往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下坠的关键时刻,柏续和商祈顺正好调换了位置,一人偏上,一人偏下。

    处于下方的商祈顺的伤势特别严重,不仅是脑部受到撞击,他的右腿更被地面残留的钢筋彻底扎穿了!

    送到医院后,给他开刀的医生当机立断,为了保命而被迫截肢,不仅如此,他的左右两手同样因为伤后没有及时救治而溃烂。

    残手断腿,众叛亲离,人命在身,罪责难逃。

    如果熬不过去死了,那就是商祈顺罪有应得,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哪怕是命硬醒了,从今往后也只会是生不如死!

    “老三他们也被警方抓了,剩下的事情你别操心,养好身体就行。”

    商延枭随口补充上一句交代,给柏续倒好了温水,“要不要少喝点水?”

    柏续本来就觉得嗓子干得发紧难受,连忙“嗯”了一声。

    商延枭怕呛到他,先是调整床背的角度,然后才用浅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到他的嘴里。

    久旱逢甘霖。

    柏续的嗓子总算缓过来了不少,他动了动嘴巴,确认自己好像能发出声后,才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忙碌的恋人。

    商延枭放下水杯和勺子,转身就对上了柏续明显精神不少的视线,“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

    柏续将商延枭认真打量了一遍,“商延枭。”

    说话声很轻,又哑又软。

    商延枭还以为他身体有异状,紧张,“嗯?”

    柏续有些嫌弃地蹙了蹙眉头,缓慢而努力地表示,“这是我认识你这么久以来,你长得最丑的一天。”

    “……”

    商延枭一愣。

    柏续还在嘟囔,“你、你多久没收拾自己了?丑呢。”

    商延枭紧张的神色收了个干净,宠溺和无奈交织着,“小柏总,小祖宗,这些天我人都快被你吓没了,天天守着你不敢走开半步,你倒好——”

    转醒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在嫌弃他丑?

    小没良心!

    商延枭看着看着,无可奈何地溢出一声笑。

    他捏了一下柏续瘦得没影的脸颊肉,“你以为你现在好到哪里去?”

    “脑袋磕破了,头发乱糟糟都打了结,右手打着石膏,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嗯?”

    柏续哼笑着没接话,心底总算溢出劫后余生的那点庆幸和幸福,“你丑。”

    “好,我丑。”

    商延枭靠近,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先忍忍吧,我们俩丑一块去了。”

    第098章 【第098章】

    再次醒来时, 病房里的还昏暗着,床头只留了一盏柔和的呼叫灯。

    医院的百叶窗帘隐得很密,让人看不清外面的光景, 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反倒是斜对角的小浴室里有点动静。

    “……”

    不等柏续思索,病房卫生间的门就开了, 商延枭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转醒的柏续, 不由加快步伐, “阿续, 怎么醒了?是不是被我吵到了?”

    比起睡前,商延枭这会儿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就连冒出来的胡茬也被料理干净, 靠近时, 身上还带着清爽的沐浴味道。

    “……几点了?”

    柏续的嗓子有些发干,但说话没那么费力了。

    “早上六点不到, 值班护士才给你拔完针。”商延枭回答,主动而贴心地给他倒温水, “喝点?”

    柏续缓慢地饮了两口,盯着商延枭看, “……怎么这个点在洗漱?”

    商延枭坐在床边, 拢住柏续的左手,“怕小柏总醒来后还要嫌弃我,所以抓紧时间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

    谢奇之前就拿来了换洗衣物,只是柏续迟迟不醒, 商延枭就像个雕塑一样寸步不离地守着, 这才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商延枭主动俯下身,将恋人的左手牵引着抵在自己的下巴, “你查查,这样好点没?”

    柏续溢出一声很淡的笑,“好点了,但还是不行。”

    商延枭问,“嗯?哪里不行?”

    柏续没接话,只是特别困难地试图挪动身子。

    商延枭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连忙制止,“你做什么?别乱动。”

    高级加护病房的床体尺寸本来就大,柏续轻轻挪动就腾出了位置,“你上来,陪我睡觉。”

    商延枭拒绝,“别闹了,边上不是有陪护床?你睡你的,我就这样守着。”

    “守什么守?我没事。”

    柏续瞥见边上的陪护小床,执意说道,“你能睡得下那一米八的单人小床?快上来,你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

    商延枭还是有些迟疑。

    柏续见此,使出杀手锏,“我头晕,没力气重复第二遍了,你陪我睡觉。”

    商延枭无奈,眉间蹙紧又松开,“好。”

    主病床容下他们两个人完全没问题,商延枭侧身找好了姿势,小心谨慎地将柏续圈入了自己的怀中,“不舒服就告诉我。”

    柏续深呼吸了一口气,感知到恋人气息的他只觉得无比心安,“延枭。”

    “嗯?”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

    商延枭眸光微凝,不着痕迹地吻了吻柏续乱糟糟的头发,“不用和我道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柏续感知到恋人克制的呼吸,左手往上摸了摸他的颈侧,“我不知道我昏迷了这么久,但在我昏迷期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什么?”

    “具体的记不清了,我好像回到了现实世界,看见了病床上的那个‘我’。”

    商延枭没有接话,只是不由抓住了柏续的左手,“阿续。”

    柏续随口和他分享着自己的“梦境”,“我那时候就在想,是不是这样就能回去了,可我……可我不想要回去。”

    因为现实世界没有商延枭。

    如果说,一年前的柏续在这个世界里找不到真正的归属感,那么现在,商延枭已经补足了这点。

    “我告诉我自己,我不能就这么离开,我不能找不到你,然后……”

    “我就听见你喊我回来,让我别丢下你。”

    商延枭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落在柏续耳畔的呼吸声蓦然重了些。

    柏续合了合眼,轻声而坚定,“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不信这些。”

    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太过离奇,让他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即便如此,柏续还是做下了决定——

    “无论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如果是现实,他愿意留在有商延枭的书中世界。

    如果是梦境,他也愿意沉溺在有商延枭的梦里一直不醒。

    “……”

    回应他的不是商延枭的声音,而是猝不及防坠在颈侧的温热感。

    柏续察觉到了什么,却因为受伤不便没办法侧身,他只能胡乱抽手,想要去触及恋人的脸颊。

    结果下一秒,商延枭就重重抓回了他的左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掌心里的温热感卷土重来。

    “延枭?”

    “阿续……”商延枭隐忍着那点快要藏不住的哭腔,露出仅他可见的脆弱和哀求,“别再受伤,别再离开我了。”

    短短一年,无论是父母的猝然离世,还是商老爷子的意外逝世,于他而言都是一场又一场的打击。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再强大的心脏也无法接受亲人和爱人的接连离世。

    “你知道吗?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想看着你在我面前坠楼,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痛苦。”

    为什么要将柏续卷入这场不属于他的纷争?

    为什么明知道有危险却还由着对方一起面对?

    为什么近在咫尺却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恋人坠落?

    “我不敢合眼,也不敢松手,我生怕我醒来你就不见了。”

    “……”

    柏续眼眶跟着一酸,努力偏头和他对视。

    如果命运的齿轮不能更改,商延续和商祈顺的对峙中注定有那么一劫,那此刻的柏续只会觉得庆幸——

    幸好是自己替商延枭挨了这一“劫”,至少落在他的身上不是注定的死亡。

    “延枭,不会了。”

    “真的?”

    “嗯。”

    柏续摩挲着商延枭的脸颊,“睡吧,好好睡一觉。”

    以后的每一晚,他们都要相拥着睡个好觉。

    …

    病房门轻敲了两下,没有人回应。

    章长叙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偶然在电梯里遇上的商老夫人和商可舒,三人刚进入病房,就不约而同地缓下了脚步——

    内间还算宽敞的病床上,商延枭抱着柏续睡得昏沉。

    刚才的敲门声完全没能影响他们,这会儿是一点儿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哟,这小夫夫倒是黏糊。”商可舒忍不住偷笑,同边上的商老夫人打趣,“柏续昨晚不是才清醒?这就抱上睡觉了?”

    商老夫人也将心落回到了肚子里,“没事就好,延枭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熬着,这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就先别吵醒他们了。”

    章长叙当然知道好友这段时间的状态,这下不忍心打搅了。

    他不确定地看向边上的商家长辈,“老夫人,小姑,你们要不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迟点再来。”

    话音刚落,床上就有了些许动静,是柏续先睁眼的。

    章长叙见此,这才解锁脚步走了上去,“醒了?感觉身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很不舒服?”

    “……”

    柏续看了看边上还睡着的商延枭,又看了看穿着白大褂的章长叙,空白的大脑加载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章医生?”

    “是我。”

    话落,商老夫人和商可舒也走了上来。

    柏续顿时又多了几分清醒理智,“奶奶,小姑,你们怎么也来了?”

    商可舒看着还抱着柏续踏实睡觉的商延枭,低声打趣,“老太太昨晚听说你醒了,一大早就想着来医院。”

    “结果倒好,这太阳都要晒屁股了,你们俩还在这儿睡得香呢。”

    “……”

    柏续偏头看向商延枭,身边人呼吸绵长而沉稳,看样子是睡得很熟。

    他替恋人解释,“延枭最近守着我太累了,是我让他上来安心睡觉的。”

    章长叙看了一眼时间,询问柏续的意见,“柏续,我给你安排了全套检查,如果你现在不累的话,我带你先过去?”

    章长叙今天下午要坐班,上午的时间是空出来的。

    柏续当然没意见,“我倒是可以,就是延枭……”

    章长叙说,“我用轮椅带你去。”

    如果吵醒了商延枭,想来对方不会怪罪,要是这都吵不醒,那就让对方继续睡着吧。

    柏续忍俊不禁,“那我们的动作还是轻点,尽量别吵醒他。”

    毕竟从六点到现在,商延枭才睡了四个小时不到,哪里够补这几天缺失的睡眠时间?

    柏续请求,“奶奶,小姑,你们留在这里等等,免得他醒来找不到我又紧张。”

    商老夫人的回应也很轻,“好,你们先去吧,别耽误了检查。”

    她又看向了章长叙,“麻烦长叙了。”

    章长叙冲着商老夫人礼貌点了点头,看向柏续的视线里藏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复杂,“应该的。”

    …

    做检查的地方和住院部隔了两栋楼。

    章长叙对中心医院熟门熟路的,加上昨晚得知柏续情况后,他第一时间就替对方合理规划好了检查流程和时间。

    一整套检查做下来,速度挺快的。

    “检查结果这两天会出,你要是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和值班医护人员讲。”

    “回去之后,让延枭尽量给你安排好入口的流食,我们医院有专门的营养搭配师,到时候……算了,我到时候直接和延枭对接。”

    章长叙一边推着柏续进入电梯,一边喋喋不休地交代着。

    柏续默默记下,有些诧异,“章医生。”

    章长叙透过电梯门的反光看他,“怎么?”

    “我第一次见你说那么多话,还以为你只会对着长宁格外语重心长的唠叨。”

    柏续的嗓音还是有些虚浮沙哑,但早已经恢复如常的自在,“你可不是突然转性了吧?”

    “……”

    章长叙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情卡在喉咙里不好出口。

    叮咚。

    电梯门应声而开。

    章长叙推着柏续走了出来,找了一处鲜少有人驻足的角落,停了下来。

    这下子,轮到柏续看不明白了,“章医生?”

    章长叙不着痕迹地沉了一口气,却不会拐弯抹角地搭建话题,“柏续,我有件事情想请求一下你的同意。”

    柏续一头雾水,“什么?”

    章长叙注视着他的面容,迟疑开口,“你能不能和我们家做个亲子鉴定?”

    第099章 【第099章】

    “……”

    亲子鉴定?他和章家?

    柏续觉得自己是重伤未愈昏了头, 以为是出现了幻听。

    章长叙藏在白衣大褂口袋里的手紧了紧,只能坦诚,“柏续, 我不知道延枭有没有和你说过,章家在二十多年丢过一个孩子。”

    “……是我的亲弟弟。”

    “……”

    柏续没敢接话。

    他早就从章长宁和商延枭的口中分别串联出了当年的情况,只是碍于保密不好直说。

    章长叙只当他不知道, 继续挑重点讲, “当初是因为熟人作案, 人贩子短期内又转卖了两三手, 导致一直无法追查到我弟弟的下落。”

    “这么多年,我爸妈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

    但是家里还有一个不知情的章长宁,所以每次有点什么风吹草动, 章家夫妇都是私下秘密去找、去寻的。

    可惜这些年投出去的寻找消息石沉大海, 一直都没有下落,反倒是出现了层出不穷的假线索, 劳心劳力却什么都得不到。

    “二十多年了,好多人劝我爸妈放弃, 可我妈一直坚持自己的小儿子还在世上,她说母子连心, 她感应到我弟弟还在。”

    “……”

    柏续欲言又止, “那、为什么会想到我?”

    章长叙实话实说,“自从我妈在商老爷子的葬礼回来后,她就有了这个想法,还说自己连着做了好几天的梦, 梦见了你。”

    梦里长大后的小儿子, 就是柏续如今的模样。

    于是,章夫人就将这事告诉了丈夫以及次子, 她希望通过章长叙和商延枭的多年交情,再由后者去说服柏续。

    不过这事还没来得及开口,柏续就出现了意外,重伤昏迷住院的这段时间,章家夫妇还特意赶过来看望过一次,同样揪着心。

    说实话,章家完全可以趁着柏续住院这段时间,暗地去做了这亲子鉴定。

    不过章长叙记着自己“医生”的身份,不想未经柏续的同意就去触犯他的隐私,而章家夫妇同样懂得分寸

    “柏续,我知道我这样讲会很唐突、很冒昧,但我妈从来没有请求过我什么,我实在不忍心拒绝。”

    “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帮个忙。”

    哪怕最后的亲子鉴定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至少能给他们家一个结果。

    柏续对上章长叙难得恳求的双眸,还没等他应下,后者的手机就响起了震动。

    章长叙当着柏续的面接通,“喂,延枭。”

    “嗯,检查做完了,我马上送他回去,你就别来了。”

    章长叙挂断手机,却没有逼着柏续立刻做下决定,“我先送你回去,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刚才的请求,但无论你是否愿意,我都尊重。”

    柏续低应了一声,垂下眼眸整理思绪。

    说实话,这件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意外。

    要知道,原文是围绕着商家的明争暗斗去描写的,虽然章家两兄弟作为配角出场过不少次,但书中没有深入到章家的私事。

    至于原本就是当成“炮灰”出场的原主,更是寥寥几笔就结束了。

    章家丢失的那个小儿子,就是原主?如果不是章夫人思念成疾的臆想,那这件事会不会太凑巧了些?可能吗?

    怎么真的还能给他开启隐藏副本呢?

    不过,柏续转念一想就停止了钻牛角尖。

    他现在的生活本来就是一部“豪门小说”,再离谱、再巧合的事情都会显得顺理成章。

    章长叙推着他回到了住院部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了正巧出电梯的商延枭。

    三人打了个照面,章长叙无奈,“不是说了把人给你送回去?就这两三分钟都等不及?”

    商延枭听出这话里的打趣,却不在意,“有这两三分钟的功夫,我正好可以亲自来接。”

    坐在轮椅上的柏续跟着笑,“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商延枭蹲下身来和恋人平视,“我睡得太深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你感觉好点没?”

    柏续注意到商延枭眼眶里渐退的红血丝,微微颔首,“好多了。”

    商延枭牵起柏续的手,自然而然地贴了贴他的手背,“嗯,那就好。”

    章长叙没眼看这肉麻亲昵,微微咳了一声,“行了,那你带柏续回去吧,我迟点通知护士给他脑袋上的伤口换个药。”

    商延枭起身接替轮椅的后方位置,“嗯,辛苦了,你先去忙吧,有事再联系。”

    “好。”

    章长叙应话,刚准备转身走人。

    柏续干脆喊住他,“章医生,现在有空吗?”

    “……”

    章长叙的步伐一凝,有些惊讶地转过身,“现在?”

    商延枭不解蹙眉,“什么?”

    柏续看了一眼商延枭,根本不做任何隐瞒,“章医生说,想让我和章家那边做个亲子鉴定。”

    商延枭立刻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好友,“你们没弄错?”

    章长叙情绪复杂,“还不确定。”

    柏续回过视线,“我这人不喜欢拖着事情,真真假假,早试早知道,只不过现在要去请章总他们,是不是不太方便?”

    章长叙压下心头那点动荡,“不用,我爸妈在医院里存了血液样本,而且……而且我也可以和你做。”

    不单单是父母亲子之间,亲兄弟之间同样可以做检测。

    柏续点头,“也好,先不用声张,等结果出了再说。”

    章长叙喉结微滚,“好,那我现在去联系科室,你们等我一下。”

    柏续和商延枭对视一眼,“好。”

    …

    半小时后。

    柏续和章长叙的血液一起被送进了其他科室。

    章长叙飞速在知情单子上签下自己的署名,交给了窗口内的工作人员,“谢谢,麻烦你们了。”

    窗口内的医护人员自然认识章长叙,这张帅脸整个帝京中心医院都是出了名的。

    虽然她的内心八卦好奇,但保持着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好的,章医生,出结果第一时间就会短信通知当事人来取。”

    “谢谢。”

    章长叙走回隔壁的小间休息室。

    柏续和商延枭还坐在里面,后者正用棉签贴心按着前者抽了血的左手。

    章长叙合上门才说,“我安排了加急的,应该很快会出结果。”

    柏续点了点头,眸底忽地晃出一丝微光,“章医生,你希望结果怎么样?”

    章长叙没想过柏续会有这个问题,先是一愣,旋即反问,“你呢?你希望结果怎么样?”

    柏续认真想了想,“要是去年以前,我大概会很渴望能回归亲生家庭的怀抱,我会想知道,我的父母为什么会把‘丢’下我?”

    “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这些年,他们有没有找过我?”

    “因为从小寄人篱下,没有人比‘我’更渴望家人的存在,但现在,我有了爱人,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柏续是以原主的角度,更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坐在边上的商延枭知道了柏续的真正来处,自然听懂了他这段话的深层含义。

    “如果鉴定结果是假,它不会对我的生活有任何影响;如果鉴定结果是真,只要章家真心真切地期待我回去,我当然也会开心点头,但前提是——”

    章长叙追问,“是什么?”

    柏续想起章长宁,带着十足真心,“我不想让长宁受到任何伤害。”

    大概是听见这个名字,章长叙冷然的眸色骤然破出一丝温情,“有我在,我不会让他受到一丝伤害,家里其他人也不会。”

    他看向柏续,像是从很早之前就下定了决心,“无论鉴定结果怎么样,长宁都是章家名正言顺的三少爷。”

    当然,如果柏续真是章家当年遗失的那个孩子,章家上下更会想尽一切办法弥补他。

    柏续绕有深意地说,“我倒不觉得。”

    章长叙看他,“什么?”

    柏续有心提醒,“如果他是章家名正言顺的三少爷,只能是你章长叙名义上的亲弟弟,恐他早晚会被一些事情给伤害。”

    “……”

    章长叙身形紧绷,似乎听懂了柏续给予的暗示,却又不敢深入去想。

    商延枭瞧出好友异常的沉默,主动拾起棉签转移话题,“阿续,血止住了,我们走吧?奶奶和小姑还在病房里等着呢。”

    柏续才想起有这么一茬事,连忙收回话题,“嗯,好。”

    商延枭起身推动轮椅,经过章长叙时才微微停住脚步,“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等出结果了再说。”

    章长叙沉默颔首,侧身给他们让路。

    …

    直到电梯门合上,商延枭才趁着无第三人时问道,“阿续,你刚才对长叙说的最后一段话是不是有其他意思?”

    柏续想起自己还要替好友保密,打起马虎眼,“我随口说说。”

    商延枭没有深究,“是吗?”

    柏续忽地想起了什么,反过来打听,“你们俩认识那么久,章医生以前有过交往对象吗?”

    商延枭眸光微晃,回答,“没,他和我一样,遇不上对的,那就宁可不要。”

    柏续哼哼笑了声,“他和你可不一样。”

    商延枭又推着他走出电梯,“哪里不一样?”

    “……”

    恐怕是心里早就有了认准的人,所以才会避而不谈感情上的事儿。

    柏续内心有了猜测,绕着弯问商延枭,“你和确言平日里会闲着搂搂抱抱?会在他心情不好出国闹‘失踪’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会在他下雪天醉酒的时候、用自己的大衣将他裹在怀里?会在带他出门旅游的时候整整一大箱子都装着他的必需品?”

    会吗?

    根本不会。

    “……”

    商延枭听懂了柏续的意思,几秒后才无奈默认,“你也看出来了?”

    柏续一听恋人这话,越发确定了,“不然呢?”

    怪不得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这俩闷葫芦,一个藏得比一个深!

    商延枭低声提醒恋人,“这事不能乱说,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但长宁和章伯伯、章伯母的领养关系摆在那里。”

    “……”

    柏续叹气,“我知道。”

    养育之恩同样重要。

    无论是从小就知情的章长叙,还是同样瞒着众人知情的章长宁,这条线可不是轻易能跨过去的。

    柏续脑海中满是好友上回喝醉酒的倾诉模样,酸涩再起,“延枭。”

    “嗯?”

    “我突然希望亲子鉴定结果是真的。”

    这样不单能如了原主的心愿,而他或许能用这正当的理由悄悄助上一波力。

    第100章 【第100章】

    又是一周过去。

    柏续身体的各项数值已经逐步上升好转, 只有打了石膏的右手不算方便。

    特意聘来的高级护理师将精心准备好的午餐送了上来,商延枭放下手中的笔记本电脑,起身示意, “赵护,我来吧。”

    高级护理师将柏续的床背角度调整好,笑着松了手, “好的, 商先生。”

    她看得出商延枭和柏续是一对, 心里暗生感叹——

    自己在这一行干了快十年, 因为职位技能过硬,大多数时间的护理的病患都是有钱人,但还是第一次看见商延枭这般亲力亲为的人。

    不但日日夜夜陪着柏续, 就连吃饭喝水这样的小事也不会疏忽。

    赵护离开前示意商延枭, “商先生,这筒骨汤是小火慢熬的, 你可以喂柏先生多喝点,有助于他的右手恢复。”

    “好的。”

    商延枭习惯性地坐在床边。

    柏续目送着护工离开, 这才“不满”发言,“怎么赵护还给你交代吃饭的事情啊?我人不就在这里了吗?还真把我当成小朋友了?”

    商延枭笑着找来勺子, 给柏续盛了一口骨头汤, “来,小朋友,先喝点汤暖暖胃。”

    “我左手也可以吃饭。”

    柏续忘了自己是第几次嘟囔,但还是听话地由着他喂了进去, “你自己也吃啊, 别每天都只管着我。”

    商延枭心甘情愿,“就想管着你吃饭, 让你早点把肉长回来。”

    柏续勾起笑容,没反驳。

    他余光瞥见被恋人搁置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对了,我一直忘了问,现在集团是个什么情况?”

    原本说好定在周一的股东大会,因为三房临时出事,好像又推迟了。

    柏续试探性地问,“确言是董事长了吗?”

    商延枭没有隐瞒,“嗯,股东大会推迟到了昨天才举行。”

    商确言被任命为商氏集团新一任董事长,而原本众人最看重的商延枭自愿居在集团副董事长的位置上。

    至于大房商可意、二房商运一家,则是拿着商老夫人赠予的新增股份,继续待在原先的位置上。

    让人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的商氏董事长的位置,终于尘埃落定。

    柏续从不怀疑商延枭和商确言两兄弟之间的感情,相信他们两人一定事前有过商量。

    现在的轨迹和原书中的一样——

    年纪轻轻的商确言在经历一系列的变故后,还是成为集团最年轻的董事长,唯一变化的是,商延枭从那个注定的“厄运”结局中挣脱了出来。

    一切,既有细微变化,却也在稳定发展。

    商延枭又给柏续喂了一口鱼肉,转念想起了一事,“对了,我听说商祈顺醒了。”

    柏续眸光微闪,“命还真是够硬的。”

    手指被剁、坠楼重伤、大腿被截、昏迷了近半个月,居然还能有转醒的一天?

    商延枭提及这个名字,眼里的仇恨犹在,“警方一直派人在医院监控着,死不了也好,这样活着、等着审判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煎熬。”

    况且,在监狱里被判了刑的吴承望大概是因为不甘,终日叫嚣着三房车祸的事就是商祈顺引起的,加上后者雇凶绑架、杀人的事情均已经成立——

    帝京警方已经重启调查了,势必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

    两人刚将午餐解决得差不多,病房外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商延枭随口说,“谁?请进。”

    病房门打开,一道身影“艰难”地走了进来。

    来人一手提着沉甸甸的果篮,一手捧着束巨大的鲜花,几乎将他的身形彻底遮盖。

    柏续愣了两秒,猜测,“长宁?”

    章长宁勉强露出小半个脑袋,“是我。”

    说着,他手里的巨型鲜花就朝着一旁倾斜,吓得他连忙大喊救命,“三哥!快快快快!帮个忙!”

    商延枭连忙赶了过去,解放了他的双手。

    章长宁长松一口气,甩了甩自己酸胀的手臂,快步走到病床前,“柏续,我才忙完展览回来,你好点没有?”

    柏续出事后的第一时间,章长宁是赶来医院看过的。

    Ning工作室在年前收到了邀请,在月中要参加了国际陶艺节,作为工作室策展人的章长宁不得不赶回去。

    这不,工作上的事情一结束,他就又赶回来看望好友了。

    商延枭将算得上夸张的花篮放在边上,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恋人。

    柏续接收到他的视线,忍不住笑,“长宁,你来就来了,怎么买这么一大束花?”

    章长宁哪里看不见商延枭的嫌弃,骄傲哼气,“三哥懂什么?这是我亲自给你插好的花束,柏续,你不觉得配色很好看吗?”

    柏续认真扫视着插花布局,“嗯,还得是我们宁大艺术家有审美。”

    章长宁满意,“就知道你能懂。”

    商延枭由着他们一唱一和,“怎么还买了这么多水果?难为你这小身板一路提过来了。”

    “心意嘛,总得表示表示,那梨可甜了呢。”

    章长宁想起自己在店里试吃的梨块,拐着弯儿地要求,“三哥,我看柏续挺想吃的,你现在拿一个削皮,待会儿分我一半就行。”

    “……”

    好像最后半句话才是重点。

    柏续忍俊不禁,干脆用眼神示意商延枭。

    商延枭宠着自家恋人,只拿章长宁打趣,“小心我让你二哥来治你。”

    章长宁摇头晃脑,“我二哥上班时间忙着呢,我今天来这儿都没有打扰他,三哥,你能把他喊来最好,让他给我削梨。”

    “……”

    商延枭语塞,只好解开果篮拿出两颗梨去了洗手间。

    章长宁趁机往柏续的身边坐稳了,盯着他打着石膏的右手发愁,“柏续,你这手什么时候能好?”

    柏续说,“医生说还有大半个月才能拆石膏,我倒是想快点回家,但老夫人愣是拦着不让。”

    还说就算出院回到了家,也得请私人医护继续看着,柏续想着嫌麻烦,于是干脆留了下来,等好得差不多了,再打道回府。

    章长宁叹了口气,“你还是老老实实养着吧,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次没事就是万幸了,我和你说……”

    他扭头看了一眼还在洗水果的商延枭,压低音量,“得亏你没事,那天我赶来在手术室外面看见三哥,感觉他整个人都快跟着你过去了。”

    “哎哟,吓死我了。”

    “……”

    柏续看着恋人忙碌的身影,心尖暖流再起,“嗯,没事就是万幸。”

    章长宁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病房门口就响起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叩叩。

    虚掩的病房门被人推开。

    柏续和章长宁的目光同步转移,眨眼间,双方就都愣了神——

    病房门口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穿着白大褂的章长叙,他的身后甚至还跟着章家夫妇。

    “……”

    章长宁愣了两秒,从病床上站了起来,“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章家夫妇难得接不住自家小儿子的话,就连边上的章长叙也露出了一丝意外。

    “宁宁,你什么时候来的医院?”

    “就刚刚。”

    章长宁没有多想,快步上前去迎接父母。

    “爸,妈,你们是让二哥带你们来看望柏续的?怎么不早和我说?还能一道过来。”

    “……”

    章渡和妻子沈眠对视了一眼,双双作出如常的笑意,“哦,正好路过,所以来看看。”

    商延枭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他看见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章家人,立刻明白了什么。

    柏续顾及着还不知情的好友,只能先摆出礼貌的笑意,“章董,夫人,谢谢你们抽空来看我。”

    “……”

    明明只是简单一句,却激得沈眠瞬间没忍住。

    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思念、懊悔和煎熬彻底决堤,让她猛地掉了眼泪,有心想要止住却无能为力。

    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捂嘴、背过身去。

    章长宁被她吓了一跳,“妈,你怎么了?”

    他无措又心急地想要去擦沈眠的眼泪,还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章渡和章长叙,“爸,二哥,这、这是怎么了啊?”

    章渡不着痕迹地压了压呼吸,自知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试图说明情况,“宁宁,其实我们家除了你们兄弟三人,以前……”

    沈眠连忙拉扯了一下丈夫的手腕,“老章!”

    “……”

    章长宁察觉到父母之间的异常,敏感捕获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柏续欲言又止,猜到了章长叙和章家夫妇此趟前来的目的,而眼下唯一的意外变数就是章长宁。

    有些事情,章家人不想要伤害到章长宁,他同样也是。

    因此,他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快刀斩乱麻的开口。

    气氛逐渐陷入沉默。

    商延枭见此,主动打破了僵持,“长叙,章伯伯,你们先进来坐吧,别堆站在门口了。”

    既然来了,有些事情注定要讲清楚的。”

    章长叙和好友对上目光,也肯定了这个说法,“爸、妈,先进去吧。”

    章长宁收起原本搭在沈眠胳膊上的手,有些拘谨地垂在了两侧。

    他看着父母在沙发上入座,平日里最爱当“跟屁虫”的他,这会儿却意外地没有上前。

    章长叙眉心微蹙,干脆回到了章长宁的身边,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怎么了?”

    章长宁摇头,“没事。”

    他暗藏胆怯的目光避开了章家三人,却看向了柏续追问,“柏续,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柏续看穿了章长宁内心深处的忐忑,想着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

    忽然间,章长叙代替了他出声,“长宁,家里一直没告诉你,爸妈以前还丢过一个孩子,和你同岁,是、是双胞胎。”

    平铺直叙的事实,除了那句有点卡壳、不熟练的撒谎。

    柏续一怔,只好先观察着好友的反应。

    章长宁听见这声称得上借口的开场白,只觉得呼吸一下子黏稠了起来,“所以,柏续就是当年意外丢失的那个孩子?”

    章家什么时候有过双胞胎了?

    从始至终章家真正的小少爷就只有一个,不是他,居然是柏续?

    “……”

    章长宁看向柏续的目光里染上了一丝难以言诉的歉意。

    柏续是在场唯一知晓章长宁秘密的人,他看着好友明显有些不对劲地反应,本能着急地挺起了后背。

    商延枭的注意力从始至终就在他的身上,及时低声制止,“阿续,还伤着,别乱动。”

    “你们背着我去做亲子鉴定了,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

    章长叙预感到不对劲,正准备进一步解释。

    章长宁对上他的目光,心里五味杂陈,“兜兜转转,原来你们俩才是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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