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禹王生辰宴(5)

    一行人一路往东走, 越走人越少,当他们走进竹林后不久,突然从旁边林子里窜出一个黑影, 手里拿着一把短刀,在阳光的反射下, 一道刺眼的光射来,齐方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时, 那人已经来到近前,闪着寒光的短刀以极快的速度接近。他握紧双拳,控制着想要还手的本能, 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

    兰香和菊香惊呼一声,吓得呆愣在原地。站在齐方岑身后的伊华然突然动了, 上前两步,在短刀即将刺到齐方岑的面门时, 一只手攥住了刺客的手腕, 顺着刺客的去势, 往自己的方向一带, 刺客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冲,另一只手则握紧发簪,狠狠朝刺客的脖颈刺去,‘噗呲’一声, 皮肉被撕裂,簪子毫无阻碍地刺了进去,动作干净利落。

    刺客惊恐地转头看向伊华然, 倾国倾城的容貌被溅上了几滴鲜血,就好似用笔勾勒出的花钿;波光流转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随即弯了弯眼角,露出一个绝美的微笑;温润的双唇轻轻开合,用极致温柔的语调说道:“我的人,你也敢动,找死!”

    ‘砰’,刺客的身子摔在地上,眼睛依旧直直地看着伊华然,惊艳取代了恐惧,仿佛要将他深深刻在灵魂里。

    兰香和菊香震惊地看着伊华然,久久无法回神,她们实在无法将面前的伊华然,与她们朝夕相处的人重合。

    同样震惊的还有齐方岑,以及隐在暗处的暗卫,完全无法想象平日里病恹恹,看到一只蚂蚁死了都伤春悲秋的女子,竟能如此干净利落地把一个人杀了。

    伊华然扫了一眼身边的人,带路的内侍此时已不见了踪影。他眉头微蹙,转头看向兰香,道:“愣着作甚,去叫人。”

    兰香猛地回神,慌忙说道:“是,奴婢这就去。”

    微微的刺痛传来,伊华然抬起右手,只见衣服被划破一道口子,鲜血渗出染红了衣袖。他皱眉想了想,应该是刺客在自己的手腕被攥住以后,转动短刀划伤了他的手臂。

    “你受伤了!”齐方岑看向他的手臂,紧张地说道:“过来,我瞧瞧。”

    伊华然转头看过去,嘴角微勾,道:“你关心我?”

    伊华然此时的眼神与往常的羞涩与胆怯不同,具有极强的侵略性,看得齐方岑一怔,一时竟忘了回答。

    伊华然上前两步,朝着齐方岑伸出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看吧。”

    齐方岑回神,压下心里的疑问,仔细查看他手臂上的伤,扒开被割破的衣袖,一道近两寸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鲜血还在往外流,可伊华然却好似感觉不到疼似的,不遮不掩地盯着他看。

    齐方岑不知为何竟被他看得脸上一阵燥热,道:“伤口很长,还在流血。菊香,快去找于海要止血药,再拿套衣服过来。”

    菊香总算回过了神,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而就在此时,竹林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伊华然看向入口的方向,道:“这次刺杀只是试探,而我却杀了他,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齐方岑的瞳孔骤然一缩,紧紧地盯着伊华然,道:“你究竟是谁?”

    伊华然听他这么问,转头看了过去,勾唇一笑,道:“我是你的世子妃啊,还能是谁。”

    “你会武功?”

    “不会。”伊华然一本正经地摇头,“只是学过一些防身术,我如此美貌,难免会遇到一些宵小之徒,方才能杀了他,是他对我没有防备,我借力打力罢了,若真让我跟他打,死得只能是我。”

    齐方岑的眉头皱紧,道:“你之前只是伪装?”

    “非也,我只是喝了酒而已。”

    “喝了酒而已?”齐方岑的眉头越皱越紧,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齐方岑还想再问,被出现在竹林入口的人群打断。

    齐方宇快步走到近前,看都未看刺客一眼,径直看向齐方岑,关切道:“方岑,你没事吧?”

    “我没事,华然受伤了。”

    见齐方宇看过来,伊华然开了口,道:“世子为国征战,落得一身伤病,这本是武将之荣耀,理应受人尊敬、仰慕。可事实却是,他因此遭人白眼,受人耻笑。世子心胸宽广,不予计较,只想余生与家人安稳度日。可如此简单之期望,竟也成了奢望,在这戒备森严的王府,遭遇刺杀,险些丧命。”

    伊华然边说边扫视众人,语气中尽是悲愤,最后将目光落在齐方宇身上,道:“王爷,您是否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齐方宇的脸色不太好看,“此事确是我的疏忽,弟妹放心,我定会给方岑一个交代。”

    林美婷也跟着劝道:“是啊,华然,你的伤口还在流血,还是尽快医治为好。”

    “不必,今日世子受了惊吓,实在不敢逗留,告辞。”伊华然转头看向兰香,道:“那发簪是母妃所赐,不能遗失。”

    兰香一怔,随即看向倒在地上的刺客,那发簪正插在刺客的脖子上,插得很深,只剩簪头在外面。待她再一抬头,伊华然已经推着齐方岑走了出去。兰香又低头看向插在刺客脖颈上的发簪,一咬牙走上前,猛地拔了出来。鲜血喷溅而出,溅在她脸上,刺鼻的血腥味传来,她强忍着恶心,用衣袖擦了擦脸,紧接着追了上去。

    “方岑……”齐方宇三两步追了上去,道:“方岑,今日之事确实是三哥的疏忽,弟妹还受着伤,还是先治伤再说其他吧。”

    齐方岑看向齐方宇,神色淡淡地说道:“三哥,方才若非华然舍命救我,我已经死了。”

    齐方宇神情一滞,道:“此事我定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我相信三哥。”齐方岑顿了顿,接着说道:“华然一介女流,为了救我不惜伤人性命,她如今只是强装镇定,靠着心里的一股怒气撑着,我们需快些回府,三哥便不要再阻拦了。”

    齐方宇看向伊华然,果然见他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仿佛下一秒便会晕倒,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道:“那我派人护送你们回去。”

    “那就有劳三哥了。”这次齐方岑没有拒绝。

    待他们坐上马车,于海将包扎用的东西放在车上,随后便在侍卫的护送下,出了禹王府。

    齐方岑看向面色惨白的伊华然,道:“你过来,我帮你止血包扎。”

    伊华然往齐方岑身边挪了挪,身子懒洋洋地靠在马车上,抬起受伤的手臂,道:“那你可要快点了,不然伤口便止血了。”

    若非他脸色惨白,就连唇色都变了,就他目前的状态,没人会觉得他受了伤。齐方岑没有多问,伸手将伊华然的衣袖撕了下来,随后便上药和包扎。包扎期间,伊华然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毫无避讳,可谓是大胆至极。

    齐方岑被他看得不自在,抬眼看过去,道:“为何这般看我?”

    “不这么看,那要如何看?”伊华然突然靠近,近到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轻声说道:“这么看吗?”

    齐方岑下意识地后仰,脑袋磕在了车上,疼痛让他皱紧眉头,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只觉得嘴唇突然一凉,伊华然竟大胆地吻了上来。

    齐方岑不由一阵错愕,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攥住了手腕,紧接着他又想开口说话,谁知伊华然得寸进尺,竟将舌头伸了进来。很快,他便沦陷在陌生的快感中,无法自拔,直到下/身被握住,他的神智才算被强行拉了回来。

    齐方岑脸色通红,恼怒地看着他,道:“你……你在做什么?”

    伊华然松了手,一脸好奇地看着他,道:“还真硬不起来,怎么做到的?”

    如此直白的话,让齐方岑脸上火辣辣的,怒道:“你!不知廉耻!”

    伊华然微微一笑,道:“我们可是夫妻,若夫妻之间讲什么礼仪廉耻,还怎么行房?”

    “这是白日!”齐方岑说完这话,自己先愣住了。

    伊华然眼神灼热地看着他,就好似在用眼睛一层一层地扒着他的衣服,略带蛊惑地说道:“那以你的意思,晚上就可以了?”

    “我何时这般说过?”齐方岑的脸色涨得通红。

    “呵。”伊华然轻笑一声,便转开了视线,自顾自地脱起了衣服。

    “伊华然,你到底要干什么!”齐方岑压低声音怒斥道。

    “自然是换衣服。”伊华然转头看向齐方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道:“世子以为我要做什么?”

    齐方岑神情一滞,心虚地别开了眼。

    伊华然却没打算放过他,道:“就算我想做点什么,世子的身子也不允许啊。”

    “你!你简直不知羞耻!”齐方岑恼羞成怒,说出的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见他此时的心情。

    “世子何时把毒解了,我再让世子知道什么是不知羞耻,现在嘛……”伊华然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的下/身,嫌弃地摇摇头。

    齐方岑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一直被伊华然掌控着,直到马车停下,车外传来于海的声音。

    “世子,我们到了。”

    齐方岑就好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理智一下被拉了回来,看向伊华然的眼神充满戒备,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伊华然,你的世子妃,如假包换。”说话间,伊华然已经换好了衣服,当然只换了外衫。

    “你以为我会信?”

    伊华然勾唇一笑,道:“若只想要你的小白花,就不要让他沾酒。当然,若世子想我了,也可以骗他喝点,我会马上来见你。不过,我希望我来时世子的毒已解,那我便能让世子尝一尝什么是欲/仙/欲/死的滋味。”

    尽管齐方岑已恢复冷静,可未经人事的他还是被说得两颊发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伊华然说完便起身下了车。

    齐方岑坐在车上,脸色变了又变,方才他竟被女子轻薄了,还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若他没有中毒,岂非……这于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伊华然!”

    伊华然下了车,径直回了东厢房,无力地靠在软榻上,吩咐道:“去把余大夫叫来。”

    菊香急忙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兰香则来到近前,将擦干净的发簪递了过去,道:“主子,奴婢把发簪拿回来了。”

    “放着吧。”伊华然虚弱地瞥了她一眼,道:“今日在竹林发生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听清了吗?”

    兰香看着如今的伊华然,再想想在竹林的伊华然,好像明白了什么,道:“主子放心,奴婢明白。”

    “别忘了告诫菊香。”见她点头,伊华然接着说道:“去换身衣服吧。”

    兰香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被溅了不少血点子,道:“是,奴婢告退。”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余明磊背着药箱走了进来,行礼道:“见过世子妃。”

    伊华然单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看过去,道:“我受了伤,失了不少血,现在头重脚轻,过后怕是会大病一场,你先给我瞧瞧吧。”

    余明磊闻言变了脸色,道:“敢问世子妃是何处受了伤?”

    “右臂内侧,只是简单地做了包扎,并未缝合。”

    “那血可止住了?”

    伊华然抬起手臂,刚换好没多久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道:“没有。”

    余明磊也看清了被染红的衣服,道:“许是伤口太长太深,需要缝合才能快速止血。”

    伊华然淡淡地说道:“那便缝吧。”

    余明磊打开药箱,拿出一包药,道:“世子妃,这是麻沸散,缝合伤口太过疼痛,还需先行服用吃药。”

    伊华然点点头,吩咐道:“菊香,倒杯温水过来。”

    菊香应声,转身去倒水。伊华然示意余明磊附耳过来,余明磊会意,走上前弯下了腰,伊华然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余明磊微微点了点头,便又退了回去。伊华然则脱掉鞋子,半躺到了软塌上。

    “主子,水来了。”

    伊华然接过水杯,把药吃了下去,药效发作后,让本就昏沉的脑袋更沉更重,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余明磊转头看向菊香,道:“你把世子妃的衣袖卷起来。”

    菊香有些犹豫,道:“余大夫,男女授受不亲,世子妃的声誉……”

    “世子妃本就体弱,现在又受了伤,若不及时医治,极有可能危及性命,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余明磊顿了顿,接着说道:“更何况,我治伤时你全程在一旁看着,还能有什么逾矩不成?”

    菊香看看脸色惨白的伊华然,没再犹豫,上前卷起他的衣袖,露出了被鲜血浸湿的纱布。

    余明磊见状出声说道:“我需要清水,高度白酒。”

    “好。”菊香应声,来到门口,吩咐了下去。

    齐方岑刚回到芙蓉园,便看到东厢房有人进进出出,不禁皱紧了眉头,道:“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于海应声,抬脚走了出去。

    遇刺的消息迟早会传到王府,避免柳如珺担忧,马车在进了王府后,齐方岑便先去了芙兰院,向柳如珺禀告了此事。柳如珺一听伊华然为了保护他受了伤,本想过来看看,被齐方岑劝住,说伊华然受了伤,身体虚弱,已回房休息,不易被打扰,柳如珺这才松了口。在伊华然的反常未调查清楚之前,齐方岑不想柳如珺再接近他,以免出现意外。

    于海很快便走了回来,道:“主子,余大夫在给世子妃治伤,听说是世子妃的伤一直流血不止,需要缝合伤口。”

    齐方岑听得眉头一皱,沉吟片刻,道:“推我过去。”

    于海应声,推着齐方岑进了东厢房。

    兰香和菊香见他进来,急忙行礼道:“见过世子。”

    余明磊正在给伊华然缝合伤口,压根没有起身的打算,道:“草民无法行礼,还请世子见谅。”

    齐方岑看着软塌上伊华然,双眼紧闭,脸色煞白,嘴唇泛着淡淡的青色,就好似重病垂危一样。这样的想法一出现,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不是很疼,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疼痛。

    齐方岑没说话,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余明磊给伊华然治伤,菊香和兰香对视一眼,不禁长出一口气,只要齐方岑不在意,旁人就说不得什么,便不会影响伊华然的清誉。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余明磊缝完最后一针,并打了结,这才长出一口气,将带血的针放进一旁的水盆里,起身洗了洗手,随后便又坐到软塌前诊脉。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余明磊方才收回了手,转身看向齐方岑,道:“世子,世子妃的伤虽然不算重,却失了不少血,这对普通人或许不算什么,养伤一段时日便可,可世子妃身子本就孱弱,这一折腾怕是要大病一场。”

    “大病一场是什么意思?”

    “失血过多会导致心脏供血不足,甚至脑部供血不足,若不能及时补回来,怕是会有性命之忧。还有这伤口,虽然不算太深,却足有两寸多长,差一点便伤到筋脉,若是伤口发脓,会引起高热,后果将不堪设想。”余明磊英俊的脸上满是担忧。

    齐方岑仔细看着余明磊,似乎再确认他话中的真实性,余明磊则任他打量,他说的是实话,任何大夫过来,得出的结论也是这样,他只是担忧伊华然男子的身份会暴露。

    过了许久,齐方岑方才开了口,道:“无论如何也要确保她安然无恙。”

    在还没搞清楚他的身份之前,还不能让他死。齐方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是,草民定竭尽全力。”

    伊华然这一睡,就睡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分,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柳如珺听闻消息,不由心急如焚,脚步匆匆地来到了芙蓉园,看着他一脸病态,不禁一阵心疼,道:“这孩子刚养好了身子,怎么就……”

    齐方岑不能放任伊华然与柳如珺单独相处,便赶了过来,劝道:“母妃别担心,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这孩子如今受这样的苦,可都是为了救你。岑儿,你可不能辜负了华然,否则母妃也不答应。”

    齐方岑只说伊华然为了救自己而受伤,并未说具体如何受的伤,也叮嘱过菊香和兰香,不能将此事说出去。

    齐方岑看向昏睡的伊华然,道:“母妃放心便是。”

    深夜,伊华然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得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疼得厉害,喉咙也是干涩难忍,咽口唾沫都好似被小刀剌过,还浑身无力,四肢发软,就连撑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他转头看了看,发现翠兰正趴在桌上睡着,便出声叫道:“翠兰。”

    声音嘶哑难听,在这样的深夜,听上去还真有些恐怖。

    翠兰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地看向伊华然,见他醒来,赶忙走了过去,道:“主子,您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难受?”

    翠兰被问得一怔,随即说道:“余大夫说主子失血过多,需卧床静养。”

    “失血过多?”伊华然摇了摇昏沉的脑袋,终于想起宴会时吃了酒酿圆子,右臂传来疼痛,他抬起一看,右臂上被缠着纱布,内侧的位置还有浸染的血渍。联想之前的记忆,可以推测身上的伤应该与那场行刺有关,而他因为沾了酒的缘故,性情大变,定会惹来齐方岑的怀疑,现在唯一的应对之法,就是装疯卖傻。

    他眉头紧皱,佯装困惑地问道:“我不是在禹王府参加宴会吗?怎么会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翠兰惊诧地看着他,道:“主子,您……之前发生的事,您都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自己在饮宴,一个丫鬟洒了世子一身水,我推着世子去换衣服……”伊华然停了下来,痛苦地捂着脑袋,道:“头好疼!后来的事,我想不起来了。”

    “主子,您等等,我这就去叫余大夫。”翠兰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伊华然想要叫住她,给自己倒杯水,只是她跑得太快,一溜烟便没了人影儿。

    正房内,床上的齐方岑双眼紧闭,眉头蹙紧,双手死死地攥着床上的被子,似乎在做噩梦。突然,他睁开双眼,猛地坐起身,大口的喘息着,额角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于海。”

    睡在隔间的于海听到动静,披了件衣服便跑了进来,道:“主子,您可是想喝水?”

    齐方岑点点头,没说话。

    于海走到桌前,倒了杯温水给他,见他额头上全是汗,忍不住出声问道:“主子又做噩梦了?”

    “嗯。”齐方岑喝了水,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些。

    “您日日做噩梦,这身子怎么撑得住。”于海担忧地说道。

    “你退下吧。”

    “是,那主子好生歇息。”

    于海转身离开,待来到门前,发现东厢房的灯亮着,翠兰急匆匆地从房中出来,径直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于海沉吟片刻,转身又回了正房,道:“主子,奴才方才看到翠兰急匆匆跑出了东厢房,不会是世子妃出事了吧。”

    “推我过去瞧瞧。”

    “是。”

    于海侍候齐方岑上了轮椅,又推着他来到了东厢房。

    此时守在床边的已经换成了菊香,见他们进来急忙行礼道:“见过世子。”

    见伊华然想要撑起身子,菊香急忙去扶,关切道:“主子,您小心点,您的手臂还伤着呢,别又撕裂了伤口。”

    “嘶。”小小的一声惊呼后,伊华然蹙起了眉头,杏眼中闪烁着委屈的泪光,就好似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看得人直心疼。他虚弱地看过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不安地说道:“惊扰世子休息,是华然的错,还请世子见谅。”

    此时的伊华然又恢复了他认知中的模样,与之前敢于轻薄他的人完全不同。

    齐方岑没有回应伊华然,而是说道:“你们都出去。”

    于海与菊香对视一样,应声后退出了东厢房。

    伊华然见他们离开,神色中的不安越发明显,压根不敢去看齐方岑,当然这只是他的伪装而已。

    齐方岑推动轮椅,靠近伊华然。伊华然则下意识挪了挪身子,与他拉开距离。若之前那个是极具侵略性的猛兽,那眼前这个便是胆小怯弱的小白兔,他完全看不出伪装的痕迹,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是同一个人,怎会有两幅完全不同的面孔?

    “你究竟是谁?”

    第032章 质问与应对

    “你到底是谁?”

    伊华然被问得一怔, 茫然地抬头看着齐方岑,困惑地说道:“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在禹王府的竹林中你杀了行刺的刺客,还在马车里……”说到这儿, 齐方岑停了下来,神色中有些许的不自然。

    “我……我杀了人……”伊华然惊恐地睁大眼睛, 不敢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杀人?”

    齐方岑仔细地看着伊华然的表情,试图找到他伪装的可能,只可惜他没找到, 伊华然的神情自然,看不出丝毫漏洞。难道真像那个伊华然说的,他一沾酒就会变成另外一副面孔?

    “你不记得?”

    伊华然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嘴唇微微颤抖,好似沉浸在自己杀了人的惊恐中失了神一般, 压根听不进他说的话。

    “伊华然……”齐方岑又叫了一声。

    伊华然茫然地看向齐方岑,慢慢地好像认清了面前的人, 竟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的身子, 哭着说道:“我没杀人, 我怎么可能杀人, 呜呜……”

    这还是伊华然第一次抱他,就算之前在马车上吻了他,也不曾抱过他,只是攥住他的手臂, 阻止他反抗而已。

    齐方岑沉默了片刻,还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身子,轻声安抚道:“别怕, 你是为了救我才杀的人,这不怪你。”

    伊华然的身子一僵, 抱着他的手臂松了松,哭得更伤心了。

    “别哭了,你本就身子不好,再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伊华然哭得太厉害,再加上本就失血过多,脑袋晕乎乎的,若不是强大的意志力撑着,早就昏过去了。

    “我真的杀人了吗?”伊华然哭得没了力气,索性窝在齐方岑的怀里不动弹。

    齐方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实话,道:“你是为了救我,若不是你,我已经死了。”

    “可我还是杀人了。”伊华然的语气里满是惶恐不安。

    齐方岑试探地问道:“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伊华然摇摇头,道:“我只记得宴席上有个丫鬟洒了世子一身水,我担心世子会被烫伤,便起身走了过去,听世子说没事,就推着世子去换衣服,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齐方岑回想当时发生的事,伊华然正是在那之后变了副面孔,试探地问道:“你之前可有过类似的经历?”

    伊华然皱着眉头,努力地想着,随即摇摇头,道:“对不起,我头好疼,感觉很晕。”

    齐方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是滚烫的温度,他不禁有些懊恼,这么久了竟才发觉,扬声叫道:“来人!”

    于海推开门走了进来,见两人相拥在一处,急忙转开目光,道:“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

    伊华然见于海进来,挣扎着想要坐直身子,小声说道:“世子,松开。”

    齐方岑没有为难,任由他离开了怀抱,只是怀里的温度迅速消散,让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去把余明磊叫来。”

    “是,主子。”

    方才翠兰去交了余明磊,因为齐方岑在,一直在房外候着,于海只需招呼一声便可。

    余明磊来到近前,行礼道:“见过世子、世子妃。”

    “世子妃在发热,你快帮他瞧瞧。”

    余明磊应声,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给伊华然把脉,之后又查看了伤口,随即说道:“奇怪,之前草民给世子妃诊脉时,并未发现心脉有所损伤啊,可如今……敢问世子这中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齐方岑皱紧眉头,道:“你可有诊错?”

    余明磊笃定道:“草民不可能诊错。”

    若余明磊没有欺瞒,那就是方才的惊惧让伊华然伤了心脉,也就能证明他确实没有撒谎,当真不知道当时发生的事。

    “可严重?”

    “严重。”余明磊的眉头皱紧,脸上露出愁容,道:“世子,请容草民多说几句,世子妃的身子当真折腾不得了,否则就算这次能平安无事,也会影响寿数。”

    齐方岑沉默片刻,道:“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无论如何你都要治好世子妃。”

    “草民明白。”余明磊转头看向伊华然,道:“世子妃,您需好生静养,不能劳神,也不能伤神,尽量让自己保持愉悦的心情,这样有助您快些好起来。”

    “好。”伊华然虚弱地喘了口气,道:“今日有劳你了。”

    “这都是草民该做的。世子妃好生歇息,草民告退。”

    “去吧。”待余明磊离开,伊华然看向齐方岑,疲惫地说道:“世子,我好累,想睡会儿。”

    “你睡吧,我就在旁边守着,不用害怕。”

    伊华然强打精神,道:“世子也有伤在身,需要好生修养,让菊香她们守着就好,世子快些去休息吧。”

    “不必担心,我没事,睡吧。”

    “好。”伊华然躺好,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手,轻声唤道:“世子。”

    齐方岑一怔,随即伸出手,将他的手握住,道:“安心睡。”

    伊华然的嘴角勾起安心的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本想装睡,可身子太虚,又在发烧,便不知不觉便昏睡了过去。

    察觉到伊华然握着他的手松了,齐方岑便知他已经睡熟,只是他并未松开,依旧握着他的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想着他说的话真假各有几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菊香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小声说道:“世子,世子妃的药熬好了。”

    “华然,华然。”齐方岑轻轻叫了两声,却并未将他叫醒,伸手摸向他的额头,似乎比之前还要烫了些,不禁又放大了音量,叫道:“华然,华然,醒醒……”

    伊华然皱起了眉头,眼珠在眼皮下乱动,却并未睁开,有些干裂的唇微微张了张,发出一声呓语,“阿岑……”

    虽然声音有些小,却被齐方岑捕捉到,心脏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道:“华然,醒醒,把药喝了再睡。”

    “不喝,苦……”伊华然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齐方岑转头看向菊香,道:“去拿些蜜饯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

    菊香应声,想将药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被齐方岑阻止,道:“把药给我吧。”

    菊香把药碗递了过去,被齐方岑接在手中,随即又轻唤了伊华然几声,道:“菊香去拿蜜饯了,你先把药喝了。”

    等了好一会儿,伊华然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讨价还价道:“我想吃桂花糖。”

    齐方岑闻言一怔,随即应声道:“好,明日我便让人去买。”

    他们有的是时间,若他的一切皆是伪装,终有一日会露出破绽,他现在要做的是让他放松警惕。

    伊华然虚弱地笑了起来,勉强撑起身子,靠坐在床上,伸手去接齐方岑手中的药,却被他躲了过去,道:“你的手臂还伤着,我喂你吧。”

    伊华然煞白的脸上染上绯红,道:“一勺一勺地喝,太苦。况且,华然只伤了右手,左手还能用。”

    齐方岑没让他为难,将药碗递了过去。伊华然接过药碗,道:“劳烦世子叫一下于海,给我备一杯水漱口。”

    齐方岑又将于海叫了进来,倒了杯温水。伊华然一口气把药喝完,又急忙用清水漱了漱口,这才好受了许多。

    “躺下睡吧。”

    伊华然也没逞强,重新躺回床上,没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于海见伊华然睡下,轻声说道:“主子,您今晚才睡了两个时辰,还是回房再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菊香和兰香守着,不会有什么差错。”

    “世子妃受了惊吓,今晚我便留在这儿,你出去吧。”

    “若您不放心世子妃,那便去软榻上歇着。”

    “不必,天快亮了,我也睡不着,你出去吧。”

    “是,奴才告退。”于海不再强求,转身走了出去。

    和方才一样,齐方岑握住伊华然的手,安静地陪在床边,仔细回想这段时日与他相处的种种,试图从中找出破绽,只可惜失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那纠缠不休的噩梦竟没有如期而至,直到天光大亮才从睡梦中醒来。

    齐方岑有些发怔,自从他从战场上死里逃生,但凡他睡着都会被噩梦惊醒,从无例外,为何昨日噩梦没有来?他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忍不住猜测道:难道是有人陪伴的原因?

    齐方岑愣了会儿神,伸手摸了摸伊华然的额头,入手的温度让他松了口气,好在烧已经退了。他推着轮椅来到门边,伸手打开了房门。

    守在门外的于海见状出声说道:“主子,您这是要回去吗?”

    “嗯。”齐方岑看向门外的兰香,道:“好好照顾世子妃,若有不对,即刻向我禀告。”

    兰香急忙应声,“是,奴婢明白。”

    于海上前,推着齐方岑出了东厢房。

    伊华然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才终于有了点精气神,至少能靠在床上看会儿书。齐方岑每日都会过来陪他半晌,要么一起看书,要么一起下棋。

    在外人看来,他们的感情因为那场刺杀突飞猛进,用不了多久,伊华然就会搬回正房。这其中柳如珺最是高兴,不仅免了每日的请安,还免去了一起用晚膳的规矩,就想两人能快点增进感情,搬进同一个屋里住。

    伊华然落下棋子,问道:“我们回来了,那妹妹呢?”

    齐方岑一边思量着怎么落子,一边说道:“行刺一事搅了宴会,没多久就散了,听说她与肃王府的艾华郡主相谈甚欢,昨日还去了肃王府做客。”

    “妹妹昨日去了肃王府?”伊华然眉头微蹙,看向齐方岑落下的棋子,道:“世子可了解那个艾华郡主?”

    齐方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只见过几次,并不了解,不过听闻她不受肃王宠爱,在肃王府的日子不太好过。”

    伊华然略微思量了思量,便落下了棋子,道:“那日我与肃王府的方黎郡主有过接触,却未与艾华郡主说上话。”

    见他眉头微蹙,齐方岑径直问道:“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妹妹。”伊华然有些胸闷,不禁深吸一口气,微凉的空气进入胸腔,他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齐方岑见状关切地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有些胸闷,就好似有块石头压着,难受得紧。”伊华然的语气中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可要余明磊再来瞧瞧?”

    “不用。”伊华然急忙拒绝,“许是累了,我休息会儿便好。”

    伊华然的反应有些反常,齐方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与我说实话,为何不让他来看诊?”

    伊华然心虚地垂下头,小声说道:“他每来一次,都会加药。”

    齐方岑听得有些好笑,道:“你可听过讳疾忌医?”

    “可是药很苦,日日喝,顿顿喝,嘴里只剩下药味。”伊华然漂亮的杏眼内尽是委屈。

    齐方岑见状不禁有些心疼,他也曾体会过这种滋味,确实难熬,道:“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伊华然的眼睛亮了起来,期待地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不是,你还在病中,辛辣寒性的食物不能吃。”

    “这样啊。”伊华然眼中浮现失望之色,将手中的棋子放进棋盘,道:“我想躺会儿。”

    齐方岑挑挑眉,道:“生气了?”

    伊华然摇摇头,道:“我知道世子是为我好,又怎会生气,就是觉得有点累,想睡会儿。”

    “好,那就睡吧,这棋放着,等你睡醒了,再下。”

    伊华然躺下,闭上眼睛,没多大会儿,就睡了过去。这几日齐方岑对他很好,每日嘘寒问暖,还多有陪伴,只是越是这样,他越是警惕。他曾问过菊香当时发生了何事,菊香也仔细说过,那时他杀刺客的动作行云流水,压根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齐方岑这个有疑心病的人,怎会这般就相信了他,定是有所图谋。他现在的身体极为虚弱,还是得多休息,快点养好身子,以作应对。

    至于为何表现出对余明磊的排斥,是不想让齐方岑对余明磊过多关注,齐方岑已经对他产生怀疑,若他再与余明磊频繁接触,难免会引起齐方岑的怀疑,在这个王府里,他唯一能够信任的只有余明磊,自然要护住他。

    齐方岑见他睡熟,便推着轮椅来到门口。于海见他出来,急忙上前帮忙,推着回了书房。

    “主子,刚才收到南边传来消息,说漕帮的人扣了咱们的粮船。”于海说着将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齐方岑接过书信,仔细看了一遍,道:“让他们给许天雷送份大礼。”

    许天雷是漕帮的二当家,这次扣押他们的粮船,是找借口多加两成运费,若他这次应了,下次许天雷定会狮子大开口,这就是个无底洞。与其这样,还不如让这个祸害知道,他手里有着他的把柄,不是他能招惹的。

    “是,主子,奴才这就传信下去。”于海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许天雷是个很有野心的主儿,并且极有手段,他能坐上漕帮的第二把交椅,都是因为他给漕帮大当家高振南送了个女人。这个女人叫柳莺莺,与许天雷一起长大,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柳莺莺爱他如命,甚至违背父母之命,和他私奔。

    他们刚到平洲,就遇上了高振南,而高振南一眼便看上了柳莺莺,就派人尾随二人,调查他们的底细。许天雷虽与柳莺莺私奔,却未与其发生关系,这一路行来也是以兄妹相称。许天雷得了高振南看上柳莺莺的消息后,便主动找上了高振南,说柳莺莺性子倔,越是逼迫,越是反抗,他会想办法让柳莺莺答应这门婚事,以此换个进漕帮的机会。高振南承诺,若是这事办成了,就让他在漕帮做个小头目。

    许天雷回去后,给柳莺莺演了一场大戏,收买了一名郎中,欺骗柳莺莺,说他染了重病,需要一味昂贵的药材入药,否则便会一命呜呼。许天雷赶走了大夫,说大夫是个骗子,让柳莺莺不要相信。后来,又几次找借口赶柳莺莺离开,做出一副不想连累她的深情模样。柳莺莺因此深信不疑,于是便想到了纠缠她的高振南,心中虽然不愿,却还是决定委身于他,事后给了许天雷一千两银子,让他治病。因为怕高振南找许天雷麻烦,柳莺莺一直在隐瞒她和许天雷的关系,还时不时地在高振南面前,为许天雷说好话,让高振南提拔许天雷。

    许天雷一路高升,成了高振南的左右手,坐上了漕帮的第二把交椅。除此之外,他还与柳莺莺一直维持地下情人的关系,甚至有了一个儿子,也就是高振南最宠爱的小儿子高林岳。

    齐方岑让人给他送去的大礼,便是这桩隐秘,此事若被高振南知晓,许天雷那一家三口定不会有好下场。齐方岑没想真把许天雷如何,毕竟以后要经常走船,有个被拿捏的许天雷,他这船会走得很顺当。

    齐方岑提笔写下了一封书信,笔下的字并非他常写的行书,而是楷书,写完之后,他解下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块印章,印在信的结尾处,随后封入信封。他推动轮椅,来到窗前,打开了窗子,将那封信放在了窗台上。一阵风吹过,床边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窗台上便已没了那封信的踪影。

    下午时分,伊华然午睡刚醒,就见兰香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道:“主子,禹王妃和五公主来看您了,方才已经进了院子。”

    伊华然微微蹙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道:“禹王来了没?”

    兰香答道:“来了,世子已去了前院,见主子睡着,便没打扰。您要起身吗?”

    “不了,你帮我去迎一迎吧,就说我有病在身,不能远迎。”

    “是,奴婢这就去。”

    等了没一会儿,便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伊华然看向门口,帘子被掀开,兰香率先走了进来,和菊香一起打着帘子,林美婷和齐方晴相继走了进来。

    “皇嫂、晴儿,你们来了。”

    伊华然装模作样地要下床,林美婷见状急忙出声阻拦,道:“你别动,好好在床上躺着。”

    说话间,林美婷已经来到床边,将伊华然又按了回去,道:“你还在病着,逞什么能。”

    伊华然顺从地坐了回去,道:“皇嫂、晴儿,之前在王府,我……我说话有失分寸,你们可别怪我。”

    林美婷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谁遇到这种事都会乱了分寸,我也不例外,不用放在心上。”

    伊华然苦笑着说道:“当时我吓坏了,就只想着要救世子,然后就拔下了发簪朝着刺客刺去,没想到竟把他杀了。”

    竹林发生的事本是齐璟授意齐方宇对齐方岑的试探,这是隐秘,除了主使的两人,就只有隐藏在暗处的禹王府暗卫清楚,竹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那暗卫是齐方岑暗查在齐方宇身边的细作,所以知晓剧情的伊华然才会那般有恃无恐,否则若让齐璟对他起了疑心,那他的身份就离暴露就不远了。

    “若非你误打误撞地杀了那刺客,世子便危险了,那我与王爷就真的不知该如何跟皇叔交代了。”林美婷握住伊华然的手,道:“华然,对不住,我们确有失察之责。”

    “皇嫂,王爷可查到那刺客的身份?”

    “今日我们过来,一是为了探望你和方岑,二就是为了此事。”林美婷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刺客是辽国安插在京都的奸细,刺杀方岑,大约是因为方岑杀了他们的领军大帅。”

    “辽国的奸细?”伊华然惊讶地看着她,说:“王爷如何判定那刺客是辽国人?”

    “那刺客右肩有刺青,是只展翅的鹰,王爷说这是辽国王室亲卫才有的标记。”

    伊华然仔细观察着林美婷的表情,看模样她对此事应该不知情,道:“没想到辽国细作竟进了王府。皇嫂,王府怕是还有那不轨之人,你得好好查查才是。”

    林美婷见他信了,不由长出一口气,虽然齐方岑成了残疾,但他在民间还是十分有声望的,如今他在他们王府出事,若不能给个交代,怕会影响齐方宇在民间的声誉。况且,齐方宇争夺太子之位,还需平阳王府支持,若因此让齐方岑转而支持旁人,那才是他们巨大的损失。

    “华然放心,王爷已下令彻查,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肃清,到时华然再来王府坐坐。”

    伊华然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我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受了伤,怕是没个一年半载养不回来。”

    林美婷有些惊讶,道:“竟如此严重?”

    “自王府回来,华然昏睡了三日,一直高烧不退,险些进了鬼门关。”

    林美婷闻言心中越发愧疚,道:“真是苦了你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

    伊华然急忙安慰道:“皇嫂与华然一样,都是身子单薄之人,而偌大的王府要管起来,太耗费心神,难免有疏漏之处,皇嫂不必自责。”

    林美婷看着脸色苍白的伊华然,心中突然涌现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感慨道:“华然,方岑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能嫁给世子,是华然的福气。”

    一直未曾出声的齐方晴开了口,“嫂嫂,你那首诗果真是写给岑哥哥的?”

    “晴儿休要听她们胡说,我只是随便写写。”伊华然急忙否认,可脸上出现的红晕出卖了他,至少面前的这两人这般认为。

    “嫂嫂明显是口是心非!”齐方晴取笑道。

    “咳咳。”嗓子有些痒,伊华然捂住嘴巴咳了两声,道:“晴儿休要胡说,我说的是实话。”

    “那我去告诉岑哥哥,就说嫂嫂那首诗不是写给他的,让他别自作多情。”齐方晴站起身,作势要走。

    “别!”伊华然哪能不明白她的小心思,急忙出声拦住了她,配合道:“晴儿不许去!”

    “哈哈,还说不是,嫂嫂果然口是心非。”齐方晴笑了起来。

    “皇嫂,你也不管管晴儿,你瞧她那副张狂的样子。”

    “我可管不了这个皮猴子。”林美婷跟着笑了起来,关心道:“倒是你,怎么还住在东厢房?”

    “自世子回来,华然就一直病着,世子本就有伤在身,再因我染了病气,那不是雪上加霜嘛,所以便搬到了这里。原本养好了身子,打算搬回去,哪知又遇到了这事,便索性没有搬。”

    “原来如此。”林美婷点点头,道:“我就说方岑不是那种薄情寡姓之人,不能一回来,就赶新婚妻子出门,也不知是哪个烂舌根的到处乱传。”

    “那些闲言碎语,华然本不在乎,心中唯一不忿的,是他们竟诋毁世子。世子如今落得一身伤病,都是为了齐国,为了百姓,他们有何资格诋毁与他?”似乎觉得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伊华然有些不好意思,道:“华然说的都是心里话,皇嫂莫要笑我。”

    “华然并未说错,我又怎会笑话?”林美婷顿了顿,接着说道:“老七是副什么性子,大家心里都清楚,你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况且王爷已将那日的事如实禀告父皇,相信父皇会给方岑一个交代。”

    伊华然脸上流露出感激之色,道:“皇嫂代华然谢过王爷。”

    第033章 一丘之貉

    “这是应该的, 不说这些扫兴的,你瞧我给你带了些什么。”

    林美婷看了看绿柳,绿柳会意, 抱着个檀木盒子上前两步。

    林美婷将木盒接了过来,打开后递给伊华然, 道:“这是母妃让我送来的,说是宴会上让你受了委屈,这些是给你的补偿。”

    盒子里放置着两套首饰, 一套红翡,一套黄翡,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伊华然心里乐开了花, 嘴上却推脱道:“这么贵重的首饰,华然受之有愧, 娘娘的心意,华然领了, 皇嫂还是拿回去吧。”

    “母妃的赏赐, 我可不敢退回去, 若要退, 你自己去退。”见伊华然面露为难之色,林美婷笑着说道:“你就安心收着,这么好的首饰,也就你这样的美人才能配得上。”

    “皇嫂又取笑我。”伊华然伸手摸了摸脸颊, 苦笑着说道:“我如今的模样怕是与鬼相差无几。”

    “你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你如今的模样比往日更惹人怜爱,若我是男子, 定会被你勾了魂去。”林美婷眼中难掩羡慕。

    伊华然脸红道:“皇嫂怎的和晴儿似的,说话这般不害臊。”

    林美婷闻言笑了起来, 道:“都是自家姐妹,自然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有什么害不害臊的。”

    “自家姐妹……”伊华然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那日我只顾着赶紧回来,没顾得上妹妹,皇嫂可知妹妹怎么回的府?”

    林美婷闻言一怔,随即皱紧了眉头,道:“你病了这么久,她竟没来看看?”

    “许是在生气吧。那日……她年幼不懂事,我竟也跟着负气,答应了那场比试,答应也就算了,还赢了比试,让她难堪。后来,我又只顾着世子,将她忘在宴会上,她恼我也是应该的。”

    伊华然越是帮伊清歌解释,林美婷和齐方晴越是对她不满。

    “什么叫她年幼不懂事,你别忘了,你与她是孪生姐妹。”林美婷顿了顿,接着说道:“况且,那日你受了伤,她不知上前照看,竟厚颜留在王府,继续饮宴,这种薄情寡姓之人,你还惦念着她作甚。”

    齐方晴也跟着接话道:“皇嫂有所不知,那伊梦瑶巴结上了肃王府的庶女,这几日没少往肃王府跑。”

    “肃王府?”伊华然愣了愣,佯装不知情,道:“在王府时,就瞧见妹妹与肃王府的艾华郡主相谈甚欢,没想到两人竟成了闺中密友。”

    齐方晴不屑地撇撇嘴,道:“一丘之貉。”

    “晴儿别这么说,妹妹自小不在父亲母亲身边,是有些疏于管教,但她本性不坏。”伊华然继续茶言茶语,为伊清歌辩解。

    果然茶言茶语效果显著,齐方晴对伊清歌越发看不惯,道:“嫂嫂,你就是太善良了!你那妹妹哪里是疏于管教,那分明是坏到了骨子里,为了往上爬,不惜把你这个亲姐姐踩在脚底下,这种人……”

    “晴儿。”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林美婷出声打断了她,转头看向伊华然,道:“华然,晴儿虽然口无遮拦,但说的都是真心话,你那个妹妹确实不是什么善茬,你跟她相处,定要多些防备,别傻傻的被人利用了去。”

    伊华然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道:“嫂嫂可知那个艾华郡主秉性如何?”

    提到齐艾华,齐方晴皱了皱眉头,道:“她平时闷不吭声的,我与她甚少交集,不过我总觉得她也不是什么善茬,说话做事阴里阴气的,一点不讨喜。”

    不得不说这个齐方晴的直觉挺准的,那个齐艾华确实不是什么善茬。

    “那日在王府,我瞧着方黎郡主与艾华郡主之间好像有些嫌隙,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缘故?”女人在一起最喜欢聊得就是八卦,伊华然迎合她们的喜好,也能多探听些消息。

    “皇嫂,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齐方晴扫了一眼房内的丫鬟,道:“你们都退下。”

    菊香和兰香看了看伊华然,见他没有阻拦,便和其他丫鬟一起退出了房间。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秘?”伊华然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

    书中对齐艾华的介绍并不多,只说是齐惟的庶女,其母亲身份卑贱,生她的时候损了身子,在齐艾华五岁那年便离世了。

    见齐方晴看向自己,林美婷无奈地笑了笑,道:“艾华郡主的母亲是肃王妃的陪嫁丫鬟,这个丫鬟是个有野心的,竟在肃王妃怀孕期间勾引肃王,还背着肃王妃爬上了肃王的床。之后不久,肃王妃生下了方黎郡主,而那个丫鬟也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便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对肃王妃不敬,还到处说自己怀的是男胎,肃王妃被气的病了好一阵儿,直到那丫鬟难产,生下个女儿,才算出一口气。”

    “那丫鬟岂不是背主?”

    这种事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在伊华然看来,齐惟和那丫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里是男尊女卑的古代,男的在外面沾花惹草,顶多说是风流,尤其是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保不准还会被人说成是风流韵事,基本是有错,就会怪在女人身上。

    林美婷认同地点点头,道:“可不是嘛,肃王妃得知这件事后,气得咬牙切齿,那可是她的陪嫁丫头,竟背着她做这种事。”

    “要我说肃王妃就是性子软,若换成我,这种贱婢早就拖出去打死了。”齐方晴稚嫩的脸上闪过煞气。

    “肃王妃得知这件事时,那丫鬟已经怀了身孕,加之她又没能生个儿子,自然是投鼠忌器。”说到这儿,林美婷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伊华然见状出声安慰道:“皇嫂可别多想,皇嫂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这身子……”李美婷忍不住叹了口气。

    “皇嫂到底还有点希望,华然……”伊华然嘴角勾起苦笑,道:“不过华然想开了,只要世子能平安无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齐方岑的病被传得沸沸扬扬,林美婷自然也清楚,相较于伊华然,自己确实要幸运得多,至少她能体会鱼水之欢,还有怀胎的希望。这样一想,林美婷心里好受了许多,对伊华然更加怜惜,道:“你不仅人长得美,还有这么好的心性,以后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

    见林美婷神色间少了些许愁容,伊华然笑了笑,这人呐,就是有这样的共性,无论自己过得多苦,只要身边的人比他更惨,他的心里就会舒服很多。

    “托皇嫂吉言。”

    “咱们不是再说齐艾华嘛,怎么说着说着,说到这儿了。”

    齐方晴是齐方宇的妹妹,清楚没有子嗣一直是齐方宇的心结,他与林美婷的关系也不似表面那么好,甚至在物色侧妃的人选,只是她与林美婷亲近,一直在维护着她,也见不得她难过,转移话题道:“自生下女儿,那丫鬟的气焰便没了,身子也因大出血越发不中用,最后没撑几年便死了,肃王妃虽然不待见齐艾华,却还是将她好生养大。嫂嫂别看她不声不响的,仗着方黎姐姐性子傲,不跟她一般见识,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那这般说来那艾华郡主也是个心机深沉的主儿,她为何要结交妹妹,莫不是有什么目的?”伊华然佯装担忧地说道:“妹妹虽然与我并不亲近,到底是一母同胞,我不能坐视不管啊。”

    伊华然这话倒是给两人提了个醒,那日伊清歌什么处境,她们一清二楚,其他人躲都来不及,齐艾华却往前凑,这举动实在奇怪。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都是在皇家讨生活的人,自然比旁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齐方晴出声说道:“赶明儿我去找方黎姐姐。”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见伊华然神色间有疲倦之色,林美婷便起身要走。

    “皇嫂……”

    林美婷转头看了过去,见伊华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华然可是有事?”

    伊华然转头看向齐方晴,道:“晴儿,你先出去,我有话要问皇嫂。”

    齐方晴眉头微蹙,道:“嫂嫂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伊华然脸色微红,道;“有些话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不能听。”

    齐方晴似是想到了什么,白皙的脸上染上绯红,道:“嫂嫂不知羞,不听就不听,我先出去了。”

    伊华然好笑地说道:“待我好了,看我怎么整治你。”

    齐方晴朝着伊华然吐了吐舌头,转身出了东厢房。

    林美婷重新坐了回去,好奇地问道:“华然想问什么?”

    伊华然挣扎片刻,出声说道:“华然与皇嫂虽接触不多,却觉得格外投缘,有些话不说,我会觉得良心不安。”

    林美婷更加好奇,道:“华然有话直说便可。”

    伊华然眉头微蹙,一脸的为难,道:“事关我伊家的声誉,皇嫂能否答应华然,听后不要对外宣扬。”

    林美婷正了神色,道:“华然放心,我不是那多嘴多舌之人。”

    伊华然叹了口气,道:“皇嫂可知妹妹让我带她参宴的目的?”

    “目的?”林美婷怔了怔,随即问道:“有何目的?”

    “我们姐妹出生之后,母亲曾请大师给我们批过字,我是‘命薄如纸’,妹妹是‘贵不可言’。”伊华然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慢慢引导。

    “贵不可言……”林美婷闻言蹙起眉头,道:“这四个字如何解?”

    “一世荣华,贵不可言。”伊华然意味深长地说出这八个字,道:“母亲因此十分重视妹妹,整日想得是如何让妹妹高嫁,甚至不惜牺牲我这个女儿。王爷的生辰宴虽没有大摆宴席,来的却都是皇室子弟,无论嫁给哪个皇子,将来妹妹都是身份尊贵的王妃。当然,若是能更进一步,那就更好了。”

    “更进一步?”林美婷是个聪明人,一下子便明白了伊华然的意思,眉头越皱越紧,道:“她的目标是我家王爷?”

    “皇嫂,我能说的都说了。”

    伊华然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林美婷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深吸一口气,道:“华然,你能跟我如此交心,我很感动,我在娘家也没姊妹,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妹妹。”

    “将心比心,皇嫂待我好,我自然要待皇嫂好。况且,我总觉着在此事上,母亲与妹妹都有些走火入魔,我怕她们不知轻重,惹出祸事。我身子孱弱,不知能活到几时,倒是不怎么在意,但父王母妃待我极好,还有世子……我不想连累他们。”

    “没错,将心比心。”林美婷会心一笑,道:“我看华然才是那观音菩萨身边的童女转世,才能如此良善,事事为他人着想。”

    “皇嫂又笑话华然。”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以后咱们就是亲姐妹。”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林美婷这才起身离开,伊华然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眼底闪过笑意,林美婷是国公府出来的小姐,不是没有手段,只是身体不争气,如今得知了伊清歌的心思,定会着手对付她,她至少有段消停的日子养病。

    傍晚时分,齐方岑回了芙蓉园,在正房换了身衣服后,径直去了东厢房,进门后递给伊华然一个油纸包。

    伊华然伸手接过,佯装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伊华然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的点心,那双亮晶晶的杏眼又亮了几分,惊喜地扬起笑脸,道:“是桂花糖!”

    其实一接过油纸包,闻到其间散发的味道,伊华然便已猜到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配合齐方岑,才做出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这样能极大的满足他的虚荣心。

    齐方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道:“你尝尝味道可喜欢?”

    站在一旁的于海出声说道:“世子妃有所不知,这桂花糖可是主子亲手做的,废了不少功夫呢。”

    “世子亲手做的?”伊华然的眼睛睁大了些,眼中皆是惊讶。

    “奴才可不敢欺瞒世子妃。”

    齐方岑转头看向于海,训斥道:“就你话多,还不退下。”

    于海急忙应声,“是,奴才告退。”

    伊华然见状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如果真不想让他说,他开口时怎么不阻拦,他都说完了,又说这话,真会装腔作势。

    伊华然脸红地移开视线,捏起一颗桂花糖,小小地咬了一口,咬得时候动作很慢,还偷偷瞄了齐方岑一眼,那小模样既可爱又勾人,惹得齐方岑本能地吞了吞口水。

    “好吃吗?”

    “嗯,这是华然吃过最好吃的桂花糖。”伊华然的脑袋垂着,耳朵和颈子都红了,特别像只害羞的小白兔。

    齐方岑嘴角的笑意更浓,道:“这是我第一次做,还没尝过味道,给我也尝尝。”

    伊华然想要放下咬过的那块,重新给他拿一个,却被他阻止,道:“我不喜甜食,吃整块的太浪费,就给我你方才吃的那块吧。”

    伊华然下意识地抬头,漂亮的杏眼看向齐方岑,眼中的情绪发生着变化,惊讶、羞涩、欢喜、不知所措,能让他清晰地捕捉,给他一种容易掌控的错觉。

    “华然给世子掰一块。”

    不待他有下一步动作,手腕突然被齐方岑攥住,慢慢地往他嘴边拉。伊华然满脸通红地移开视线,还闭上了眼睛,任由齐方岑拉着他的手,将那块桂花糖喂到嘴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糖被慢慢咬住,软软的唇在有意无意地碰他的指尖。

    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个男人真不要脸!”

    心里骂归骂,该配合的还是得配合,在齐方岑的嘴唇碰到他的指尖时,他的身子一僵,随即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羞恼地说道:“世子,你怎么……”

    齐方岑慢条斯理地掏出帕子擦了擦嘴,道:“这糖太甜了,下次少放些蜂蜜。”

    “你……你无赖!”伊华然佯装生气地转过了身子,即便这样,还不忘将桂花糖抱在怀里。

    齐方岑见状心情越发明媚,道:“我错了。世子妃大人大量,别与我一般见识。”

    “噗呲。”伊华然笑出了声,道:“那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齐方岑不置可否地笑笑,看着偷吃的伊华然,心里升起一个念头,就这样和他相守一辈子,似乎也不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一步一步落入伊华然织好的名为爱情的网中。

    就在这时,于海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道:“主子,晚膳已经备好了。”

    “那就备膳吧。”

    “是。”

    菊香和兰香相继走了进来,侍候伊华然洗漱,随后又将桌子搬到床边,紧接着便看到丫鬟们鱼贯而入,将饭菜摆上了桌。

    饭桌上,齐方岑替伊华然夹着菜,随口问道:“今日你与她们都聊了什么?”

    “我问刺客是怎么回事,王妃说那刺客是辽国细作,还说之所以刺杀世子,是因为世子杀了他们的领军大帅。”伊华然半信半疑地看向齐方岑,道:“这是真的吗?”

    “你不相信?”

    伊华然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世子。”

    齐方岑沉吟片刻,道:“假的。”

    “假的?”伊华然闻言一怔,随即困惑地问道:“她们为何要骗我?”

    “不是骗你,是骗我们。”

    “那他们为何要骗我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伊华然睁大了眼睛,小声说道:“难道那刺客是禹王府的人?”

    “聪明!”齐方岑赞赏地看着伊华然。

    伊华然皱紧了眉头,道:“这是为何?禹王与世子的关系不是很好吗?为何要杀你?”

    “自古皇家无亲情,不说我们隔了一辈,就是亲兄弟,为了权势自相残杀的也大有人在。”齐方岑的嘴脸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伊华然的眉头越皱越紧,道:“可世子一身伤病在身,与他们并无威胁,他们为何还要斩尽杀绝。”

    齐方岑伸手轻抚他的眉心,道:“别皱着,久了又头疼。”

    伊华然紧皱地眉头舒展开来,却依旧担忧看着他,道:“我不懂。”

    “他们是在试探,我这一身伤病到底是真还是假?”

    “太医都来看诊了,这还能有假?”伊华然气鼓鼓地说道。

    “君王都多疑。”齐方岑握住伊华然的手,安抚道:“别担心,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一会儿摸脸,一会儿握手,不占便宜能死啊!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若世子再有个好歹,那我……”说到这儿,伊华然停了下来,随即说道:“母妃怕是会撑不住。”

    “那你呢?可会伤心?”

    伊华然脸色微红,并未回答齐方岑,而是夹了菜放进他碗里,道:“再不吃,菜就凉了。”

    齐方岑并没有勉强,松开了伊华然的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伊华然见状暗中挑了挑眉,对于齐方岑的反应有些意外。不过这样也好,才有游戏的乐趣。

    “听说淑贵妃送了礼物给你?”

    “嗯,是两套翡翠头面。”

    见伊华然扬起笑脸,齐方岑接着说道:“你好似对翡翠情有独钟。”

    “嗯,母妃给我的首饰,基本都是翡翠的,我特别喜欢,尤其是这个镯子。”伊华然撸起袖子,露出了帝王绿的镯子,心中暗道:“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应该知道下次送什么了吧。”

    齐方岑看过去,翠绿色的镯子在白皙的腕子上戴着,确实十分好看。

    从早上起来,天就一直阴沉沉的,本就寒冷的天气,越发让人受不住,那‘呼呼’的北风刮在脸上,就好似小刀剌肉一样,往日热闹的街道,也变得人烟寥寥,偶尔有几个人走过,也是缩着头,抱着膀子,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于海抱着个檀木盒子从一间首饰铺子走出来,戴上兜帽快步往街边的马车走去,马夫见他过来,急忙跳下马车,双脚一落地,顿时感觉有些疼,小声嘟囔了一句。

    于海利落地上了马车,打开车门走了进去,车内的热气扑面而来,他赶紧放下手里的盒子,把车门关上,“主子,这么冷的天,您干嘛非要跑一趟,交给奴才不就好了。”

    齐方岑没有理会于海的抱怨,出声说道:“东西拿给我瞧瞧。”

    于海将木盒递了过去,道:“一整套首饰都在这儿了。”

    齐方岑打开木盒,翠绿的颜色映入眼帘,手镯、手串、项链、戒指、耳坠、发簪、发钗、步摇,这又是一套帝王绿的首饰。齐方岑一个一个拿起来瞧了瞧,道:“做的还算精美,配得上这难得的料子。”

    于海笑着说道:“主子,这翡翠的成色,就算宫里的娘娘也没几个有,您真是把世子妃宠上天了。”

    “难得她喜欢。”提起伊华然,齐方岑的嘴角便会挂上笑意,道:“走吧,还要陪她用午膳。”

    “回府。”于海扬声说了一句。

    车夫听命,马车缓缓驶了出去。

    于海试探地问道:“主子,您到底何时接世子妃回正房?您回来都三个多月了,对世子妃又并无不满,也该接世子妃回正房了吧。”

    齐方岑把木盒盖上,并非他不愿接伊华然回正房,而是伊华然不肯跟他回去。

    见他不说话,于海也不敢再问,马车里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齐方岑又开口问道:“快到她生辰了,你说该送她什么?”

    于海奇怪地看向齐方岑怀里的木盒,“这不是生辰礼吗?”

    “不是。”

    于海提议道:“主子,这套首饰可是价值连城,您为何不等世子妃生辰的时候再送她?”

    齐方岑自顾自地说道:“听说京都来了波斯商队,其手中有块罕见的粉色宝石,若买下来,给世子妃做首饰,她会喜欢吗?”

    “女子哪有不喜欢首饰的,更何况是那么珍贵的宝石。”

    “那明日你让余华过去瞧瞧,若价格合适,便买下来。”

    “好。”于海犹豫了犹豫,道:“主子,这马上就过新年了,您争取在除夕之前将世子妃接回正房,也能有个好彩头。”

    齐方岑淡淡地看过去,道:“你为何对此事这般上心?”

    “奴才是为主子好啊,世子妃既长得美,又有才华,还待人亲和,外面可是有许多人对世子妃虎视眈眈,您若是不抓紧点,万一被旁人抢走了,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于海被齐方岑看得有些心虚,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

    “说实话。”

    齐方岑的语气听不出息怒,却让于海的心悬了起来。

    “王妃吩咐的。”于海利落地说了实话。

    齐方岑就这么盯着于海,直盯得他心里发毛,双膝一软跪了下来,道:“主子息怒,奴才知错。”

    过了许久,齐方岑才收回视线,道:“下不为例。”

    “是,谢主子开恩。”

    经过近两个月的调养,伊华然的身子终于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只可惜这段时间齐方岑一有空就过来,他锻炼的时间缩水了过半,让他心里十分不爽。只是他人设立在这儿,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压缩晚上睡觉的时间。

    齐方岑好不容易出了门,伊华然支开所有人,又开始练了起来,那种无力的感觉实在让他厌烦,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下去。

    短暂的热身运动过后,伊华然出了脑门汗,呼吸都有些喘,不过这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才进入正题。有些动作看似简单,却极为耗费体力,不过能省去许多无用功。还有运动时一定要注意呼吸的节奏,这样能节省体力,增强耐力,这都是他常年训练总结出来的。

    半个时辰后,他刚要结束训练,就听外面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到门外传来菊香的声音,“主子,世子来了。”

    第034章 得寸进尺

    “主子, 世子来了。”

    “我乏了,要睡会儿,请世子回吧。”

    “我有份礼物要送你, 送完就走。”门外紧接着传来齐方岑的声音。

    伊华然坚持道:“我真的乏了,世子有事, 便午膳时再说吧。”

    “也好,那你好生休息。”齐方岑没再勉强。

    伊华然松了口气,来到桌前倒了杯温水, ‘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随后便开始拉筋,这是十分必要的环节, 否则练出的肌肉,线条会不完美。

    训练结束, 他坐在塌上长出一口气,虽然很想泡个澡, 可碍于之前说要休息, 不好再有这样的要求, 只能强忍着身上黏腻的感觉, 等过会儿再提泡澡一事。

    许是今日锻炼的强度有些高,靠在塌上没多久,伊华然便开始昏昏欲睡,之后便彻底睡熟了过去。虽然外面寒风刺骨, 可这房里烧了地龙,与现代的地暖类似,房里的温度也能达到二十度, 即便穿个单衣,也不会感觉到冷, 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好处。

    一阵冷风吹过,伊华然的眉头蹙起,虽然并未睁眼,意识却清醒了过来。为了保暖,窗子是封死的,门外还挂了厚重的帘子,无论动作多轻,只要进门就会有动静,可他并未听到任何响动。更何况他之前已将房门闩死。若排除门窗,能让冷风灌进来的,就只有房顶。

    有人在窥视。

    伊华然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这人应该不是齐方岑的人,即便齐方岑对他产生了怀疑,让人盯着他,也不可能偷窥他的卧房,他到底是他名义上的女人,是个男人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被占便宜。

    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是齐方岑派人窥视的可能,如果真是他的人,那这个暗中盯梢的要么是个女人,要么是齐方岑已经知晓他男子的身份。

    就这些天两人相处的情况来看,被识破身份的可能性不大,他还是觉得暗中窥视的人,应该不是齐方岑的人。不是他的人,那又会是谁的人呢,谁有必要窥视他呢?伊清歌?禹王齐方宇?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齐璟?

    冷意消失,温度在慢慢回升,伊华然又等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抬头看向房顶。这样看,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可他确定刚才那人就是在上面窥视他。

    “来人。”伊华然扬声说道。

    门口的人听到动静,急忙应声,“奴婢在,主子有何吩咐?”

    “去备水,我要沐浴。”

    “是,奴婢这就去。”

    伊华然刚在桌前坐下,就听门外传来菊香的声音,道:“主子,可要奴婢侍候?”

    “给我拿身换洗的衣服过来。”

    “是。”

    伊华然起身来到门前,将门闩拿了下来,等了没一会儿,菊香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套淡紫色的衣裙。

    “这是王妃给您做的,您还没上身穿过。”

    “那就这套吧。”伊华然又不是女子,对衣服压根不感兴趣,那些首饰在他眼中也都只是钱而已。

    “方才世子过来,说了什么没有?”

    “世子说有礼物要送给世子妃。”

    “礼物?”伊华然感兴趣地问道:“你可知是什么?”

    “这个奴婢不知。”菊香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过,世子一大早就出了门,出门之前什么都没带,回来后便多了个盒子,奴婢猜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给世子妃的礼物。”

    “什么样的盒子?”

    “一个金丝檀木的盒子,上面雕刻着花纹,约莫这么大。”菊香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金丝檀木的盒子就已经价值不菲,里面装的东西定然十分贵重,伊华然不禁有些后悔,当时没让齐方岑进来。

    两人正说话间,门外又有人通禀:“主子,浴桶搬来了。”

    “进来吧。”

    话音落下,房门被推开,相继从外面进来不少人,搬浴桶的搬浴桶,灌水的灌水,好在是放在外间的小厅,即便进了点凉气,卧房也不至于冷。

    “世子妃,这进进出出的,冷风一个劲儿地往里钻,您把斗篷披上吧,以免受了风寒。”

    伊华然点点头,将斗篷披上,还戴上了兜帽,他可不想病歪歪地在床上躺着。

    待一切准备就绪,伊华然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方才那人已经窥探了一次,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在进了浴桶后,才脱掉身上的衣服,以免暴露身份。加上水面上撒上了花瓣,即便上面有人,也看不到什么。

    是的,没错!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洗花瓣澡,而且每次的花瓣都不一样。他就只当这是这个时代的习俗。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上干爽的衣服,伊华然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唯一让他不爽的,就是这一头长发,洗起来麻烦,晾干也费时间,幸好有人给他梳头,否则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待收拾齐整,这才叫人将东西收拾出去,自己则躲在卧房喝茶。

    “今日那么冷,怎么想着沐浴了,也不怕着凉。”

    伊华然抬头看过去,只见于海推着齐方岑进了屋,怀里抱着菊香提到过的檀木盒子。

    “屋里不冷。”菊香在给他擦头发,他也就没动,柔声说道:“听闻世子一早就出了门,所为何事?”

    齐方岑让于海将自己推到伊华然身边,接过菊香手里的帕子,细心地给伊华然擦着头发。

    伊华然脸色微红,道:“世子,还是让菊香来吧。”

    齐方岑停下动作,将怀里的木盒放在桌上,道:“这是送你的礼物,瞧瞧可喜欢?”

    “今儿不是什么节日,也并非我的生辰,世子为何要送礼给我?”伊华然好奇地打开盒子,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抹翠绿,杏眼微微睁大,眼中满是惊喜,忍不住赞叹道:“好美!”

    “喜欢吗?”

    伊华然忙不迭地点头,高兴地笑弯了眉眼,道:“世子为何送我这般贵重的礼物?”

    齐方岑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随之勾起唇角,道:“你喜欢翡翠,我又正好收了块料子,便给你做了这套首饰。”

    看来前段时日的暗示没白费。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华然身边只有从伊府带过来的嫁妆,其中并没有什么珍贵的物件,也不能拿出来给世子当回礼。”伊华然眉头微微蹙起,一副十分烦恼的模样。

    “若华然想送我回礼,不妨再给我写首诗吧。”

    “写诗?”伊华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脸红了起来,解释道:“上次在禹王府写的那首《菊花》,并非是写给世子的,是他们误会了。”

    “不是写给我的,那是写给谁的?”

    “没谁!”伊华然下意识地否认,随后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大,脸色越发红了,道:“就是表达对菊花的喜爱,并无他意。”

    齐方岑抬头扫了一眼于海和菊香,道:“你们退下吧。”

    菊香瞧了一眼伊华然,见他没有阻止,便跟着于海一起退出了卧房。

    “我知道那首诗不是写给我的。”

    齐方岑继续给他擦拭着头发,低沉地嗓音在耳边响起,热气喷在耳朵上有些痒,伊华然下意识地躲了躲,白皙又可爱的耳朵迅速染上绯红。

    齐方岑看得一怔,嘴角勾起一抹笑,接着说道:“我知道我在你心里还没那么重要。”

    伊华然转头看向齐方岑,眼中是难以掩藏的不安,略有些焦急地说道:“可那首《破阵子》是写给世子的。”

    “那首《破阵子》很好,我听后很有共鸣,感觉遇到了知己。不过《破阵子》与《菊花》不同,我想要的不是知己,而是爱人。”齐方岑温柔地笑着,安抚道:“不用紧张,我并未放在心上,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地说那首诗是写给我的。”

    元老对不住,是他们把您的诗带偏了,跟我没关系。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明亮的杏眼内却尽是感动,主动伸出手握住了齐方岑的手,道:“谢世子体谅华然的任性,能嫁给世子是华然的福气。”

    齐方岑低头看向他的手,手指白皙纤长,好似白玉雕刻而成,让人移不开目光。

    “你的手还是那么凉。”齐方岑握着他的手贴在脸上。

    “华然身子虚,一到冬日就手脚冰凉。”

    这动作有些暧昧,伊华然想要抽回手,却被齐方岑紧紧握住,道:“别动,我帮你暖暖。”

    真是蹬鼻子上脸!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嘴上却说道:“世子……”

    “叫我阿岑。”齐方岑打断伊华然的话。

    “这怎么行,皇室最重规矩,华然怎能直呼世子的名讳。”那日叫他那声‘阿岑’,完全是因为情况所逼,自己不得不使些小手段,谁曾想当事人当了真,竟还专门提出要求。

    “只我们两人时。”

    齐方岑至今忘不了伊华然在昏睡中呢喃地叫他‘阿岑’,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轻易敲开了他包裹在外的壳儿,让他试着去相信,去接纳除父母以外的人。

    伊华然与齐方岑对视,试图看清他眼中流露出的感情是真是假,可还不待他确定,就见齐方岑慢慢靠了过来。伊华然虽然没谈过恋爱,却有丰富的恋爱经验,自然清楚齐方岑想干什么,只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在他得逞前开个口,“阿岑,我饿了。”

    齐方岑的动作一顿,看着伊华然委委屈屈的眼神,到底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无奈地笑笑,一边帮他擦着头发,一边扬声说道:“来人,备膳。”

    双手一解放,伊华然便急忙收回了手,暗自松了口气,幸好齐方岑没吻上来,否则他真会忍不住动手。

    两人刚吃过午膳,就听菊香回禀道:“主子,伊二小姐有事求见。”

    “妹妹来了?”

    伊华然有些惊讶,忍不住回想书中的剧情,原书中伊清歌在齐方宇的生辰宴上大放异彩,不仅赢得了在场所有男性的青睐,还和林美婷成了闺中密友,时常登门拜访,借此勾搭齐方宇,这时候正是打得火热的时候。

    不过因为他的到来,剧情发生重大转变,伊清歌非但未能在宴会上大放异彩,还落得个弄虚作假踩着亲姐姐上位的名声,自然不可能成为林美婷的闺中密友,勾搭齐方宇的难度就大了许多。再加上他跟林美婷打了小报告,难度又提升了一大截,她应该没有机会再打齐方宇的主意,那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呢?

    见伊华然在发呆,齐方岑出声说道:“若不想见,不见就是。”

    伊华然回神,道:“最近的天冷得很,若非有事,妹妹不会过来,还是见一见吧。”

    齐方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随你。”

    伊华然扬声说道:“菊香,请二小姐到厅中坐下。”

    “是,奴婢遵命。”

    齐方岑眉头微蹙,道:“外面太冷,若是去正厅,又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我这么做是有私心的。”

    齐方岑闻言一怔,随即问道:“有何私心?”

    “我与世子……”

    “叫阿岑。”齐方岑打断他的话。

    伊华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顺从地说道:“我与阿岑心里都清楚,原本阿岑要娶的世子妃是妹妹,而非我,我只是妹妹的替身。一想到你们曾经有过花前月下,我这心里就不舒服,不想阿岑见她。”

    齐方岑伸手握住伊华然的手,道:“你说的可是心里话?”

    伊华然点点头,道:“阿岑可怪我?”

    “不怪。”齐方岑心情愉悦,忍不住扬起嘴角,道:“华然,你记住,你不是谁的替身,你就是我想娶的世子妃。”

    “阿岑……”伊华然闻言红了眼眶,随即又扬起笑脸,含泪地笑着说道:“嗯,我记下了。”

    齐方岑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道:“傻瓜,哭什么。”

    “华然高兴!”伊华然笑得眉眼弯弯,得寸进尺道:“阿岑帮我梳头可好?”

    齐方岑宠溺一笑,道:“好。”

    伊华然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齐方岑竟真的会梳头,而且梳得很好,用的首饰正是他送的那套帝王绿的翡翠头面。

    “这首饰太贵重,若是丢了,怎么办?”

    “丢了就丢了,我让人寻来料子,再做一套便是。”

    万恶的皇权!伊华然在心里骂了一句,嘴上说道:“那不成,这是阿岑送的,怎能弄丢。”

    “戴着吧,好看。让她也瞧瞧,你在平阳王府过得什么日子。”

    合着是拿我当成气伊清歌的工具了。伊华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红道:“那就听阿岑的。”

    齐方岑叫来了菊香,让她给伊华然更衣,白色的浮云锦做的的衣裙,外面套上了杏色的镶兔毛的袄子,配上一整套的翡翠头面,更趁得他的肤色白皙透亮,美得不可方物。

    整装完毕,齐方岑亲手给他戴上兜帽,这才放他离开。

    芙蓉园正厅内,伊清歌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头上簪着几朵腊梅,一对银质的步摇,笔直端庄地坐在椅子上,妥妥地大家闺秀做派,十分养眼。

    翠兰端着茶盘进来,将茶杯放在她旁边的小桌上,道:“二小姐请用茶。”

    伊清歌径直问道:“世子妃何时过来?”

    正厅虽然宽敞,却并未烧地龙,只临时燃了几个火盆,比不得伊华然的卧房暖和。为了能突显自己的好身材,伊清歌穿得不多,尽管怀里抱着手炉,却还是觉得冷,她现在的端庄模样,都是强撑的。

    “世子妃过会儿就来,还请二小姐稍待。”翠兰说完便拿着托盘退出了正厅。

    伊清歌左右看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下肚,身子顿时暖了起来,也不管这茶叶味道如何,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喝了个干净。身子暖和了,她的思绪也跟着活跃了起来,上次的生辰宴非但没得到好处,反而惹了一身骚,那五万两银子算是打了水漂。一想到这事,她就恨得牙痒痒,可又因为伊华然手里握着她的把柄,拿他也没什么办法。直到后来听闻他因刺杀一事大病了一场,还差点见了阎王,心里的气才顺了许多。

    在她想来,虽然未能如愿地搭上禹王府,却阴差阳错地搭上了肃王府,和齐艾华成了闺中密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再参加这样的宴会,不用再来求伊华然,既省了银子,还不必防着他从中作梗,简直一举两得!

    原本一切进展顺利,她跟着齐艾华参加了不少宴会,不仅露了脸,还挽回了些声誉。只是最近不知怎的,她和齐艾华好似被针对了一般,人人避之不及,已经许久不曾接到邀约。她递给肃王府的帖子,也统统被退了回来。她来此就是想问问伊华然,是不是他在从中作梗。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茶已不知喝了几杯,伊华然依旧没现身,伊清歌正犹豫着是否先去如厕,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帘子被挑起,伊华然弯腰走了进来。

    其实伊华然从东厢房出来已经有那么一会儿了,一直在隔间的茶房磨蹭,等伊清歌喝光了第八杯茶,这才装模作样地进了门。

    见他进门,伊清歌忙站起身子,往外迎了迎,“姐姐来了。”

    伊华然笑着上前,握住了伊清歌的手,“让妹妹久等了。”

    “姐姐身子不好,妹妹等会儿是应该的。”

    虽然他们都恨不得对方去死,可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那脸上的笑看上去一个比一个真,事实却是假的不能再假。

    “妹妹快坐,有话咱们坐下再说。”表演结束,伊华然利落地松了手,在上首坐下,吩咐道:“翠兰,去把前个儿母妃赏我的碧螺春泡上,让妹妹也尝一尝。”

    “是,奴婢这就去。”翠兰应声,躬身退出门外。

    伊清歌闻言脸色一僵,越发想去如厕,调整了一下坐姿,道:“姐姐,妹妹有话想单独与姐姐说。”

    伊华然眼中的笑意渐浓,道:“妹妹有话直说便可。”

    伊清歌扫了一眼在场的丫鬟,道:“有些话妹妹只想说给姐姐听,还请姐姐让她们退下。”

    “那你们都退下吧,让我与妹妹好好说说话。”

    “是,奴婢告退。”

    待她们都出去,伊华然看向伊清歌,道:“现在妹妹可以说了。”

    “兄……”

    “妹妹。”伊清歌下意识地想改口,被伊华然拦了下来,道:“这里是平阳王府,并非伊府,说话做事还得三思才行。”

    伊华然清楚他身边的人全是眼线,这还不包括那些隐在暗处的,这里是正厅,并非卧房,齐方岑的那些暗卫可没那么多顾忌。

    伊清歌一怔,随即明白了伊华然的提醒,道:“姐姐说的是。”

    听她这么说,伊华然便知道她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着问道:“听闻妹妹与肃王府的艾华郡主走得颇近,不知可有此事?”

    伊清歌闻言皱起了眉头,心中对伊华然的怀疑越发深了,道:“姐姐为何问起此事?”

    “禹王的生辰宴后,禹王妃和五公主曾来探望过我,期间提及你与艾华郡主来往一事,好奇之下便问了问,妹妹为何如此紧张?”那些仅见过一面的人都知道来探病,原主那些骨肉至亲却无动于衷,这是何等的讽刺。

    伊清歌明白伊华然这是在讽刺她,却并不接茬,径直说道:“姐姐有所不知,妹妹与艾华郡主很是投缘,如今已成了闺中密友,常常一起出席各家宴会。只是最近妹妹给肃王府递帖子,全被退了回来,姐姐可知这是为何?”

    “生辰宴后,我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这段时日都在养病,莫说出王府,就是这芙蓉园,我也未曾出过,怎知这是为何。”伊华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其实伊华然能猜出个大概,约莫是林美婷联合了齐方黎,来对付伊清歌和齐艾华,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只是这事就是他挑唆的,不可能告知伊清歌。

    伊清歌审视着伊华然,道:“姐姐可是怨我没来探病?”

    “几月不见,妹妹长进了,这次没说‘姐姐可是还在生妹妹的气’,不过到底是换汤不换药。”

    伊清歌仿佛没听到他在说什么,自顾自地说道:“姐姐,并非是妹妹不来看你,实在是因为母亲病了,需要人照顾,妹妹也是分身乏术。”

    “妹妹刚才可还说了,这段时日常与艾华郡主来往,怎的这会儿又说分身乏术?”伊华然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妹妹不必解释,妹妹不来,我还少些烦恼,能专心养病,否则怕是再过几个月也好不了。”

    “妹妹知道姐姐心里有怨气,但姐姐到底是伊家的一份子,与伊家荣辱与共,若伊家没落了,那姐姐在平阳王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伊华然抬起左手,露出手腕上的翡翠手镯,道:“妹妹,你瞧这玉镯怎么样,还有这戒指、项链、发簪、发钗、步摇。”

    伊清歌一一看去,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道:“姐姐想说什么?”

    “这是世子今日送我的礼物,这些首饰都是同一块料子做的,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还有,方才是世子亲手为我梳的头,这些首饰也是他亲自给我戴上的。妹妹你说,我在王府的日子如何?”

    伊华然的话就好似一把刀,在她心上一下一下地戳着。这原本是属于她的,无论是那个俊美无俦的男人,还是这些价值连城的首饰,如今却成了别人的。

    伊清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笑着说道:“听闻姐姐如今还在东厢房住着,不知这是为何?”

    伊华然见状挑了挑眉,没想到伊华然竟能忍下来,道:“妹妹何必明知故问。”

    伊清歌得意地笑笑,道:“妹妹这是想提醒姐姐,姐姐所谓的幸福都是假象,一戳就破,还是不要沉浸其中为好。”

    伊华然刚想说话,感觉一丝冷风吹来,随即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道:“妹妹这么说可是觉得世子心里还有你?”

    伊清歌神情一滞,有些意外伊华然会这么说,随即反应了过来,以为是齐方岑对自己旧情难忘,才让伊华然搬出正房,便忍不住得意地说道:“姐姐与我长得再像,到底不是同一个人,脾气秉性才华气度皆不相同,世子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姐姐也不要太难过,说不准时日久了,世子也能从姐姐身上看到妹妹的影子,从而接受姐姐呢。”

    伊华然沉默地看着伊清歌,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仿佛是被人戳中了痛处。

    自伊华然嫁给齐方岑,她们之间的交锋每次都是自己输,如今终于赢了一回,伊清歌心中自然是高兴万分,笑着问道:“姐姐不会真的爱上世子了吧?”

    “这跟你有何关系?”

    “有句话说的好,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走,不是你的,你留也留不住,我劝姐姐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虽然很乐意看伊华然吃瘪,但伊清歌实在想去如厕,便起身说道:“姐姐好生养病,妹妹便不打扰了。”

    伊华然见她要走,上前两步攥住了她的手腕,道:“你不能走,把话说清楚。”

    伊清歌一怔,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攥得死紧,道:“姐姐这是作甚,快些放开!”

    看到他变脸,不想着留下,却提出要走,明显是已经憋到了极致,伊华然要的就是这一刻,道:“世子知晓你让我替嫁一事,你这般薄情寡义,又爱慕虚荣,世子怎么可能还惦念你。”

    第035章 一箭双雕

    “若世子心里没有我, 你又怎会是如今这副模样?”

    伊清歌轻蔑地看着他,道:“就算知晓我让你替嫁又如何,世子心里还不是装着我, 要知道以前我们也曾花前月下。伊华然,这一局你输得彻底,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如今的世子妃是我!”伊华然加重语气强调,语气中饱含愤怒和委屈。

    伊华然越是这样,伊清歌心里越是得意, 说话也越发的没有遮拦,道:“没错,你是世子妃, 可那又如何呢?平阳王府只有世子一个子嗣,却落得个不能人道的下场, 平阳王这一脉注定断绝,没落是早晚的事, 更何况你这个名不副实的世子妃, 能得意到几时?”

    伊华然眉头皱紧, 不悦道:“世子到底与你有过一场婚约, 你怎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怎么,心疼了?”伊清歌换了个姿势,讥讽地看着伊华然,道:“姐姐不会真的爱上世子了吧?”

    伊华然白皙的脸上浮现红晕, 道:“与你无关!”

    “呵呵……”伊清歌用帕子捂着嘴巴,放肆地笑了起来,道:“这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呵呵……”

    “你笑够了没有!”伊华然涨红了脸。

    伊清歌因为笑得太过,尿意越发明显, 有种要溢出的感觉,她的脸色一变,急忙夹紧双腿,用力地甩了甩手,只是并未甩开,焦急地说道:“你松开!再不松开,我就动手了!”

    伊华然死拉着她不松手,红着眼睛说道:“道歉!只要你道歉,我就松开。”

    “你这个疯子,赶紧松开!”伊清歌已经到了临界点,不能再与他纠缠下去,随即用力推了一下伊华然。

    伊华然的手猛地松开,踉跄了几步,摔在了地上。

    伊清歌一怔,随即厌烦地说道:“这是你自找的。”

    伊清歌功夫多想,加快脚步朝着门口走去。伊华然倒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开门离开,他才蜷缩起来,小声地呜咽了起来。

    伊清歌一出门,便打了个寒战,尿意更加强烈,她顾不得穿上斗篷,便让晴风找来一个丫鬟带路,急匆匆地朝着茅厕走去,只可惜刚到茅厕门口,便已经控制不住地尿了出来。

    晴风和晴云见她突然停了下来,心中疑惑,突然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声音,顺着声音看下去,只见她的绣鞋以及裙摆已被打湿,这才意识到她们家小姐竟然尿了裤子。

    跟着过来的丫鬟急忙低下头,明显是看到了。

    伊清歌羞得涨红了脸,一巴掌甩在晴云脸上,怒道:“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扶我去如厕。”

    晴云顾不得被打得嗡嗡作响的脑袋,急忙解下外衫,给伊清歌挡上,晴风则扶着她走向茅厕。

    待来到茅厕,伊清歌转头看向晴风,命令道:“你去拿衣服,顺便让那个领路的丫鬟闭嘴。”

    “是,奴婢这就去。”

    晴风急匆匆走了出来,却发现那个丫鬟已经不见了,她四下找了找,却并未找到,唯恐时间久了,伊清歌会着凉,便只能暂时作罢,又找了一个丫鬟带路,先去给伊清歌拿衣服。

    ‘吱呀’,正厅的门被推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伊华然泪眼朦胧地看了过去,见进来的是齐方岑,掩饰性地擦了擦眼角,起身说道:“世子,你怎么过来了?”

    伊华然两眼通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明显是哭过,却装作若无其事,看得齐方岑一阵心疼,推着轮椅来到近前,问道:“又被欺负了?”

    伊华然摇摇头,手故意往背后藏了藏,道:“没有,方才有些头晕,就坐下歇了歇,让世子见笑了。”

    齐方岑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道:“把手给我看看。”

    伊华然并未照做,又把手往后藏了藏,道:“刚才弄脏了手,还是别看了。”

    齐方岑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了出来,擦伤的手掌出现在眼前,不仅破了皮,还肿了。齐方岑眉头皱紧,眼中闪过冷意,扬声说道:“于海,拿伤药过来。”

    门口的于海应声,急忙去拿伤药。

    齐方岑抬眼看他,道:“是她伤的?”

    “不是。”伊华然红彤彤的眼中流露出不安的神色,小声说道:“是我不小心摔的。”

    齐方岑见状缓了神色,却不打算就此罢休,道:“可有说谎?”

    伊华然看着他委屈地眨眨眼,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哽咽道:“疼……”

    齐方岑的心一揪,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帕子给他擦着眼泪,道:“还知道疼,为何不让人上药?”

    “没来得及。”伊华然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说道:“阿岑刚才凶我。”

    齐方岑的心又软了几分,道:“方才语气不好,是我不对,那你可对我说了实话?”

    “是妹妹推得我。”伊华然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

    “为何推你?”

    对于这样的回答,齐方岑看似并不意外,伊华然心里也有了数,方才在头顶上窥视的是齐方岑的人,道:“我拦着她不让走,她就推了我。”

    “那你为何不让她走?”

    因为她尿急。伊华然失落地撇开视线,道:“我不想说。”

    “不想说便不说。”刚才这里发生的事,齐方岑一清二楚,无奈地看着他,道:“以后有事不愿说,可不说,但不可撒谎,明白吗?”

    伊华然温顺地点点头,道:“嗯。”

    大厅的门被推开,于海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药箱,“主子,东西拿来了。”

    “再准备一盆清水。”

    “是。”于海又吩咐人准备了一盆温水。

    “伤口需要清洗,你且忍一忍。”

    他做特工多年,身上大伤小伤没断过,这点伤压根不算什么。伊华然迟疑地点点头,神色中难掩紧张。齐方岑给他冲洗伤口,当水接触伤口时,他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眼中迅速有泪光闪烁,只是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见他咬得嘴唇都白了,齐方岑心疼道:“疼就叫出来,别忍了。”

    伊华然一眨眼,晶莹的泪珠便落了下来,看得人心一颤。

    于海出声说道:“主子,要不奴才去请余大夫过来吧。”

    伊华然闻言急忙出声阻止,“不用,我不疼了。”

    齐方岑本来听于海那么说,心中隐有不悦,又听伊华然这么说,不悦变成了无奈,威胁道:“以后若再受伤,定让余明磊给你开最苦的药。”

    小心思被戳穿,伊华然白皙的脸颊泛上绯红,“不会了。”

    清洗完伤口,齐方岑又替他上了药,用纱布包扎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菊香的通禀声,“主子,菊香有事禀告。”

    “进来吧。”伊华然看了看齐方岑,扬声说道。

    菊香从外面走了进来,行礼道:“奴婢见过世子。”

    齐方岑摆摆手,道:“有何事说吧。”

    菊香看了看伊华然,见他没有阻止,这才出声说道:“回世子,方才二小姐打了秋萍,还嚷嚷着要打死她。”

    伊华然的眉头微蹙,道:“妹妹为何打人?”

    “这个……”菊香神色间有些为难。

    见她吞吞吐吐,齐方岑脸色沉了下来,道:“说。”

    菊香见状急忙说道:“秋萍说二小姐失禁了,二小姐说她造谣,二小姐便让丫鬟打秋萍。”

    “失禁?”伊华然茫然地眨眨眼,随即好似明白了过来,道:“怎么可能?”

    菊香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满脸不可置信,一个正常的成年人竟然能失禁,这得憋得多狠,“秋萍说的有理有据,应该错不了。”

    “这事若是传出去……”伊华然想到事情的严重性,焦急地起身,道:“不行,我得过去瞧瞧。”

    这种场面怎么能少得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齐方岑一把攥住了伊华然的手腕,道:“你受伤了,此事便交给母妃去处理吧。”

    “我的伤不碍事,妹妹出了这种事,又闹得如此沸沸扬扬,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我岂能坐视不管。”见齐方岑面露不悦,伊华然小心地揪住了他的袖子,撒娇似的小声叫道:“阿岑。”

    齐方岑见状不由一阵心软,道:“去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不能再受欺负。”

    “好。”伊华然忙不迭地点头。

    齐方岑看向菊香,严肃道:“世子妃受伤,你们竟完全不知,已是护主不力,若再让她伤到分毫,我定不轻饶!”

    菊香闻言急忙说道:“是,奴婢定护主子周全。”

    菊香帮伊华然穿上斗篷,主仆俩便急匆匆地赶去了现场。

    看着伊华然走出去的背影,于海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世子妃就是心肠太软,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竟还这么关心她,要换成奴才,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齐方岑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把枭叫来,我有事吩咐。”

    “是,奴才这就去。”

    于海刚出去没多久,正厅的门便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行礼道:“属下参见主子。”

    “附耳过来。”

    “是。”枭领命,走到齐方岑身边,弯下了腰。

    齐方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枭随即直起了身子,道:“属下告退。”

    伊华然刚出芙蓉园,便听到了一阵说话声,随即放慢了脚步。

    “王妃,此事一定要严惩,否则传出去,不仅我的声誉毁了,还会殃及姐姐的声誉。”伊清歌略显尖利的声音传来,哪还有半分方才面对他时的得意。

    秋萍争辩道:“王妃,奴婢并未撒谎,王妃若不信,可派人去茅厕外瞧一瞧,那外面还有一滩……尿。还有二小姐更换下来的衣服,方才被这个丫鬟塞进了花丛,奴婢可以带人寻来。”

    伊清歌脸色涨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道:“王妃,你们这是要逼死梦瑶,那梦瑶索性就不活了!”

    伊清歌说完便作势朝着一旁的大树撞去,被一旁的晴风晴云拦了下来。晴风装模作样地大声嚷嚷了起来,道:“小姐,您千万不能做傻事啊,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老爷夫人怎么办,大小姐也会一辈子良心难安啊。”

    “好了!”柳如珺不耐烦地呵斥道:“是嫌闹得不够大,想让全京都的百姓都知道,堂堂兵部侍郎家的二小姐,闻名于世的京都第一才女,竟然尿失禁?”

    柳如珺这话就相当于当众扒光了伊清歌的衣服,让她羞愤难当,两眼含泪地说道:“王妃,就算您再对梦瑶不喜,也不能偏信这丫头的话,损我清誉。”

    “那是否让人将她口中的东西都找出来,你才认?”柳如珺冷眼看着她,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王妃……”

    见她还想狡辩,柳如珺不耐烦地打断,看向跪在地上的秋萍,道:“你去把东西找出来。”

    “是,王妃。”秋萍应声,起身跑了出去。

    伊华然趁机走了过去,来到柳如珺近前,行礼道:“华然见过母妃。”

    “华然,快起来。”柳如珺将伊华然扶了起来,关切道:“你身子还没好全,怎的出来了?岑儿呢,怎么也不拦着点?”

    “世子拦了,只是妹妹出事,华然不能坐视不管。母妃放心,华然穿的厚实,又戴着兜帽,不会有事。”

    柳如珺注意到伊华然的手竟缠着纱布,便出声问道:“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华然不小心摔了一跤,蹭破了皮,没事的。”伊华然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柳如珺转头看向伊清歌,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怒道:“伊二小姐好大的胆子,竟敢上门欺负我们家华然,是当我们平阳王府没人吗?”

    伊华然急忙劝道:“母妃息怒,这事不怪妹妹,华然也有错,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伊华然这话就相差明着告诉柳如珺,他的手就是伊清歌伤的。

    就在这时,秋萍拿着个包袱走了过来,道:“王妃,这就是二小姐换下来的衣物。”

    柳如珺冷声说道:“打开。”

    秋萍打开包袱,露出了里面的衣服,紧接着传来一股尿骚味。

    柳如珺用帕子捂住了鼻子,道:“伊二小姐还有什么话说?”

    伊清歌看着伊华然,终于想明白了,愤怒地说道:“是你!伊华然,是你害我!”

    伊清歌原本让晴风去找秋萍,是打算用银子堵住秋萍的嘴,谁曾想秋萍是个长舌妇,她们去茅厕的那片刻功夫,秋萍已经将此事说了出去,等伊清歌从茅厕出来,她尿失禁这件事,整个芙蓉园都知道了。

    伊清歌见王府的丫鬟对她指指点点,又听晴风没找到秋萍,便知此事瞒不住了,向来骄傲的她哪能受得了,恰巧看到了藏在暗处的秋萍,她一怒之下,让晴风和晴云将秋萍捉了过来,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还命令晴风、晴雨往死里打。秋萍见状哪肯就范,于是便吵吵了起来,有人去了芙兰院,有人去了芙蓉园,于是整个王府都知道了此事。如今伊清歌看着假惺惺的伊华然,再回想之前他拉着自己不让走,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伊华然蹙起了眉头,道:“妹妹这话是从何说起?”

    如此大的打击,让伊清歌无法再维持冷静,道:“是你拦着我不让走,才会发生这种事,你就是在报复我!”

    “我为何要报复妹妹?又因何要拦着妹妹?况且,妹妹从未说过要去如厕的事。”

    “你报复我,是因世子心里的人是我……”

    “妹妹!”伊华然打断了伊清歌的话,转头看向柳如珺,道:“母妃,妹妹被气糊涂了,一时口不择言,还望母妃多担待。”

    柳如珺听了伊清歌的话,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不禁开始怀疑齐方岑真的还念着伊清歌。她扫了一眼在场众人,道:“传令下去,若今日之事传出王府,在场所有奴才全部处死,无一例外!”

    丫鬟们闻言心中一惊,急忙跪在了地上,道:“奴才不敢。”

    “都退下吧。”

    丫鬟们相继起身,躬身退了下去。

    柳如珺冷眼看向伊清歌,道:“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管你是伊清歌,还是伊梦瑶,也不管岑儿心里是否有你,以后都不许再踏足平阳王府一步,否则我就将那封文书,以及这套衣服,扔到大街上,让京都所有百姓都知道知道,他们口中的第一才女,到底是什么样的品性。”

    伊清歌跪在了地上,道:“王妃,清歌知道您心里怨恨清歌,可清歌也是身不由己……”

    “闭嘴!”柳如珺再次打断伊清歌的话,道:“马上在我面前消失,否则后果自负。”

    伊清歌看看柳如珺,又看看伊华然,随即垂下眸子,站起了身,眼神中皆是怨毒之色。

    今日之耻辱,我伊清歌记下了,早晚有一日,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看着伊清歌离去的背影,伊华然张了张嘴,却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神色中多了几分担忧。其实他心里别提多痛快,这个秋萍是跟翠兰一起买来的丫鬟,是个典型的长舌妇,最擅长造谣传谣,特别招人讨厌。今日本来不是她当值,是伊华然专门叫她来的,还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让伊清歌一出门就能看到她。于是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如今出了这事,秋萍这丫头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又让伊清歌出了丑,简直大快人心。

    伊华然转头看向柳如珺,求情道:“母妃,这衣物还是毁了吧。”

    柳如珺叹了口气,道:“随你吧。”

    “多谢母妃。”

    伊清歌从平阳王府出来,坐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那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见晴风走了进来,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打的她脑袋歪向一边,耳朵嗡嗡作响。

    伊清歌卸下伪装,美丽的面容狰狞起来,道:“没用的东西,让你办点事,你就给我办成这样?”

    “主子恕罪,奴婢知错!”晴风跪了下来,‘砰砰’磕着头。

    为了巴结齐艾华,伊清歌将晴雨送给肃王府管家的儿子做妾,不过一个月的功夫,晴雨就被折磨得没了人形,实在受不住,偷跑回来求伊清歌,却被伊清歌又送了回去,活活被那男人打死。晴风不想成为第二个晴雨。

    伊清歌一想到伊华然,就恨得咬牙切齿,道:“那个贱人让我受了如此奇耻大辱,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晴风匍匐在车上不敢动弹,也不敢吱声。

    伊清歌踹了她一脚,道:“你说我该怎么报仇?”

    晴风被吓得一激灵,急忙说道:“奴婢愚钝,实在想不出,还请主子恕罪。”

    “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那我还留你作甚?”伊清歌语气中满是威胁。

    晴风闻言心脏猛然一缩,大脑快速运转,道:“主子,如今王府我们进不去,他又缩在里面不出来,想要报复他几乎不可能,得想办法把他引出来,咱们才能成事。”

    “那你说要如何把他引出来?”

    “这个……”晴风绞尽脑汁想着,紧接着灵光一闪,道:“再过一段时日便是他的生辰,主子可以以夫人的名义,让他回府庆祝,一旦他来了,想怎么样,那就是主子说了算。”

    伊清歌似笑非笑地看着晴风,直看得她头皮发麻,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移开视线,道:“你没瞧见方才平阳王妃对他的态度?不过是手上破了点皮,就那般兴师动众地问罪,若他在咱们府上出点事,她能善罢甘休?”

    “奴婢愚钝,还是小姐思虑周全。”晴风唯恐伊清歌觉得她没用,接着说道:“既然这样不成,那就假借别人的名义,想办法把他约出来,约到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到时他是生是死,都有主子说了算。”

    “那你说要假借谁的名义,才能把他约出来?”

    “听闻最近他与肃王妃走得很近。”

    “肃王妃……”伊清歌小声呢喃了一句,杏眼中闪过冷芒,道:“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马车在街道上走着,突然一阵轻微的破空声响起,一颗小小的石子打在了马腿上,马儿吃痛躁动起来,紧接着又有一颗石子飞来,这次打在它的眼上。马儿彻底失控,狂奔了出去,无论马夫如何安抚都没用。

    马车突然加速,伊清歌的身子猛地前栽,一下子磕在了地上,而且是脑袋先着地,她只觉得额头一阵剧痛,紧接着便是头晕目眩。晴风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却因马车不稳,稳不住身子,朝着伊清歌就扑了过去,好不容易晕眩感稍轻,打算坐起来的伊清歌,再次以头抢地,差点扭断脖子。

    晴风急忙爬起来,再去看伊清歌,发现她已经晕了过去。

    马夫见控制不住,急忙喊道:“小姐,惊马了,快跳车!”

    晴风闻言都快急哭了,道:“主子晕过去了,怎么跳车?晴云呢,快进来帮忙!”

    “晴云姑娘被甩出去了。”

    晴风一怔,随即说道:“那你快进来!”

    “小的是男子,怎能进小姐的马车,要是因此毁了小姐的清誉,那小的就死定了!”

    “那我怎么办?”

    “来不及了,马上就要撞墙了,快跳车!”

    晴风掀开车帘一看,顿时俏脸一白,这要是撞上去,她们不死也得残。她转身看向伊清歌,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念头,最后一咬牙,拖着伊清歌来到车门前,在马车撞上墙壁之前,一同滚下了马车。

    巨大的声响引来了不少人,人群中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看了一眼远处昏迷的伊清歌,如来时一般,走得悄无声息。

    “翻车了,快救人啊。”

    第036章 薄情寡性

    人群中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 一看两个貌美的女子昏倒在地,急忙走了上去,嘴里吆喝着:“闪开!闪开!这是我家娘子, 你们都闪开!”

    他们几个是京都有名的地痞流氓,很多人都认识, 一看这架势便知他们这是想占人便宜。不过他们虽心知肚明,却无人敢上前,有道是阎王好见, 小鬼难缠,没必要为了两个陌生人,被这样的人缠上。围观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 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两个姑娘碰到他们算是到了大霉了!”

    “谁说不是呢!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几人蹲下身, 想要将伊清歌和晴风带走,谁知晴风竟醒了过来, 见身边围了几名陌生男子, 心中大惊, 用力推开两名试图拉扯伊清歌的男子, 大声怒斥道:“放肆!你们滚开!我家小姐可是兵部侍郎的女儿,你们若敢碰她一下,侍郎大人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领头的男子眼珠子一转,扬手给了晴风一巴掌, 道:“你个贱婢,怎么照顾夫人的?把我家娘子伤成这样,着实该死!”

    同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跟着应和道:“巧儿,你别胡闹, 快跟老爷赔罪。等回家,相公好好疼你。”

    若伊清歌被污了清白,自己绝对活不了。晴风心中发狠,拔下发簪,猛地刺向身边的流氓,‘噗呲’一声将流氓的手掌刺穿,流氓哀嚎一声,急忙往后躲去。

    晴风凶狠地看着他们,威胁道:“你们敢再走进一步,我保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领头的男子见状脸色阴沉下来,扬手又给了晴风一个耳光,骂道:“你个小贱人,竟敢行凶伤人!把她拖走!”

    晴风到底是个女子,还受了伤,面对这么几个流氓,也无能为力。眼看着两人要被强行带走,跳车的马夫拎着棍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待来到近前,他见这几个流氓竟在拉扯伊清歌,面色顿时大变,大声呵斥道:“放肆!你们干什么,敢动我家小姐,我看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马夫说着轮起棍子将人赶走,挡在两人前面,威胁道:“我已经让人去禀告大人了,若你们还不走,待会儿我家大人来了,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领头的男子打量着马夫,这人长得身高马大,又看上去孔武有力,他们几个恐怕不是对手,若真的有人通风报信,那他们就麻烦了。几人对视一眼,没再过多纠缠,转身离开了。

    晴风见状不禁长出一口气,随即眼眶一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马夫见她两颊红肿,皆有清晰的指印,忍不住心生愧疚,道:“姑娘没事吧,是我来迟了。”

    晴风紧紧握着那带血的发簪,哭的不能自已。

    回府报信的不是旁人,正是被甩下车的晴云,王婉舒得了信,急匆匆地带人过来,一看伊清歌的惨状,不禁心疼不已,扬手又给了晴风一个耳光,怒骂道:“没用的贱婢,你就是这么照顾小姐的?”

    晴风被打得十分委屈,但她身份卑微,不得不受着,道:“夫人息怒,奴婢知错。”

    “若是梦瑶有什么好歹,我要你们赔命!”

    王婉舒没再多说,带着昏迷的伊清歌,急匆匆地回了府。

    芙蓉园,伊华然让人拿了火盆,将伊清歌换下的衣裙烧了,这才回了房。

    齐方岑见他被冻的脸色发白,不禁有些心疼,道:“过来。”

    伊华然一怔,虽然十分不情愿,却还是走了过去,道:“世子……”

    “叫我什么?”齐方岑打断他的话。

    伊华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瞥了一眼于海,意思是‘房间里有外人,我叫不出口。’

    齐方岑抬眼看向于海,眼中隐隐有些不悦,心道:这奴才越发没有眼力见儿了。

    于海被看得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道:“奴才告退。”

    伊华然走到近前,齐方岑拍拍身边的圆凳,柔声说道:“坐。”

    伊华然温顺地坐下,刚想开口问他什么事,齐方岑便朝他伸出手,他强忍着出拳的冲动,下一秒温暖的掌心便贴在他的脸上。

    “怎的这么凉?”齐方岑皱紧了眉头,扬声说道:“于海,让厨房熬碗姜汤。”

    外面的于海听到齐方岑的命令,急忙应声。

    伊华然好似刚刚回过神来,脸红地去拉他的手,却忘了手上有伤,疼得微微蹙眉。

    齐方岑无奈地看着他,道:“手上有伤就不要乱动。”

    “我渴了。”伊华然委屈地眨眨眼,心道:再不松手,我可不保证这一拳会打到哪儿。

    看看他发干的嘴唇,齐方岑松了手,道:“等着,我去倒水。”

    “阿岑行动不便,我自己来便可。”

    这是喝水的问题吗?这是占便宜没够的问题!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手上有伤,好生呆着吧。”

    见他坚持,伊华然也没再多说,乐意侍候,那就让他侍候,总好过自己当丫鬟。

    齐方岑倒了杯温水,伊华然想要伸手去接,却被他躲了过去,“你手上有伤。”

    伊华然一怔,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害羞地移开视线。麻蛋,又想占我便宜。

    齐方岑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道:“不是口渴吗?快喝吧。”

    伊华然佯装挣扎了一会儿,便凑过去小小喝了一口,漂亮的杏眼偷偷瞥他一眼,被发现后又匆忙躲过去,俏脸越发红了起来。

    齐方岑见状眼中的笑意越发浓了,道:“可是水太烫?”

    “不……”伊华然下意识地想要回答,紧接着便看到他眼中的笑意,在一阵愣神后,忍着痛夺过了水杯,恼道:“我自己喝。”

    见他走向一旁的软塌,还故意背对着自己,齐方岑跟了过去,道:“华然可是恼了?”

    伊华然小小地哼了一声,身子还不忘往一边扭了扭,即便发脾气也是这般无害,没有丝毫威慑力,好似在撒娇一般。

    齐方岑宠溺地看着,道:“世子妃大人大量,饶小的这一次,小的保证下不为例,可好?”

    伊华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那若是还有下次,又该如何?”

    齐方岑举起右手,笑着说道:“任凭世子妃处置,绝无二话。”

    “那……好吧。”伊华然将水杯放在桌上,捏了捏眉心,道:“今日没能午睡,头有些昏沉,我想歇会儿,阿岑不用陪着,去忙正事吧。”

    “那便上床睡会儿,我等你睡熟了再走。”

    伊华然点点头,推着齐方岑来到床边,脱掉鞋子躺上了床。

    齐方岑给他拉了拉被子,柔声说道:“睡吧。”

    “阿岑。”伊华然看着他,轻轻唤了一声。

    “嗯?”齐方岑伸手轻抚他的头发。

    伊华然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可沉默良久也未曾说出口,随后神情落寞地闭上了眼睛。

    联想之前发生的事,齐方岑自认为读懂了他未曾说出口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心里没有她。”

    伊华然的睫毛微微一颤,晶莹的泪水涌出眼眶,打湿了两鬓的头发,他转身在枕头上蹭了蹭,却并未睁开眼睛。

    齐方岑见状心脏猛地揪了一下,道:“你可是不信我?”

    伊华然轻轻摇了摇头,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往外流。

    齐方岑心疼地给他擦着眼泪,轻声哄道:“莫哭,你的身子才刚刚恢复,可是又想加药了?”

    “不想。”因为在哭,伊华然的声音变了,伸出被缠着纱布的手,撒娇道:“疼。”

    齐方岑小心地握住他的手指,“你且忍忍,睡着了便不疼了。”

    “嗯。”伊华然轻轻应了一声,又在枕头上蹭了蹭,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便睡了过去。演戏虽然没什么成本,可哭多了还是会头疼,得多睡会儿,养足精神。

    等他睡着了,齐方岑才出了东厢房,回了书房。

    齐方岑一边看着桌上的书信,一边问道:“枭回来了吗?”

    于海答道:“回了,说主子吩咐的事已经办妥了。”

    “去把他叫来,我有话问他。”

    “是。”

    于海出去没多久,枭便推门走了进来,行礼道:“参见主子。”

    “说说。”齐方岑依旧低头看着手中的书信。

    枭如实说道:“马车撞在了一处宅子的院墙上,院墙被撞塌,马儿当场死了,马车也四分五裂。不过,在此之前丫鬟拖着二小姐跳了马车,看她额头有伤,应该是在马车上就已经晕了,又从马车上滚落,应该伤的不轻。”

    “应该?”齐方岑的语气中似有不悦。

    “属下这就过去确认。”

    “派人盯着,莫让她找到机会对华然不利。”

    “是,属下告退。”见齐方岑并未阻止,枭躬身退出书房。

    侍郎府内,伊清歌昏迷不醒,王婉舒急得团团转,不仅让人请了大夫,还派人去给伊新送信,让他想办法请太医过来诊治。

    “夫人,小姐的腿伤到了骨头,不过并无大碍,只需好生养着,过上个两三个月就能好。只是这头上的伤有些要紧,也是小姐昏迷不醒的原因所在。”说话的正是伊新曾经向伊华然提过同仁堂的黄子仁。

    王婉舒急忙问道:“那该怎么治,她何时能醒?”

    “这个草民也说不准。”黄子仁沉吟片刻,道:“若小姐三日之内醒来,那便并无大碍,若小姐不能醒来,那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婉舒皱紧了眉头。

    黄子仁躬身站在一旁,道:“草民才疏学浅,还请夫人见谅。”

    “我们伊府养了你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有用到你的地方,你就跟我说这个?”王婉舒愤怒地看着黄子仁,威胁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救醒小姐,否则我要你给她陪葬!”

    黄子仁心里一紧,急忙说道:“是,草民遵命。”

    王婉舒越想心中越是气闷,转头看向王嬷嬷,道:“晴风和晴云那两个小贱人呢?”

    王嬷嬷答道:“两人都在门外跪着呢?”

    “给我打!狠狠地打!”王婉舒面容狰狞地看着门口的方向,道:“主子伤成这样,她们竟跟没事人一样,该死!”

    “是。”王嬷嬷躬身退出门外,招呼来两个粗使婆子,将晴风和晴云按在长凳上,狠狠抽着板子。

    晴风哭喊道:“夫人,冤枉啊,夫人!小姐受伤是因为惊马,奴婢已经竭尽全力护着小姐了,夫人!”

    只是她的哭喊,并没有换来王婉舒的怜悯,反而让她更加火大,道:“把她的嘴堵上,狠狠地打,若我不说停,就不准停!”

    板子高高扬起,狠狠落下,晴风疼得眼泪直流,却喊不出声。她本身就受了伤,不仅不给救治,还在挨打,很快便支撑不住。昏昏沉沉中,她心里只剩下懊悔,方才为何要救伊清歌,总归是要死,为何不拉着她陪葬。

    “这是作甚,还嫌不够乱吗?”

    恍惚间,晴风听到有人在说话,她努力睁开眼睛看过去,是他们的侍郎大人。

    王嬷嬷出声说道:“大人,这两个贱婢护主不力,着实该死!”

    王婉舒听到动静走了出来,道:“大人,你可终于回来了!”

    伊新眉头紧皱,道:“他们是梦瑶的贴身丫鬟,梦瑶又伤重需要照顾,你把她们全打死了,谁来照顾?”

    王婉舒冷眼看了看两人,道:“那就看在老爷的份上饶她们一条贱命。”

    落在身上的板子终于停了下来,晴风松了口气,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大人,太医呢?”王婉舒四下扫了一眼,出声问道。

    伊新眉头皱紧,道:“皇上病了,太医都在乾坤宫。”

    “皇上病了?”王婉舒愣了愣,随即问道:“那梦瑶怎么办?”

    说话间,两人进了卧房,伊新看向昏迷不醒的伊清歌,问道:“黄子仁怎么说?”

    “他就是个没用的!”提到黄子仁,王婉舒就来气,道:“说什么梦瑶三日之内若是能醒过来,就没有大碍,若是醒不过来,就救不回来了。他纯粹就是放屁,梦瑶的头就是磕破了点皮,怎么会救不回来。”

    她就只有一双儿女,伊华然因为替嫁一事,已经与她翻了脸,她能指望的就只剩下伊清歌,所以她绝对不允许伊清歌出事。

    听着她粗鄙不堪的言语,伊新的眉头越皱越紧,道:“现在太医是不用指望了,再去多请几个大夫吧。”

    王婉舒丝毫没察觉出伊新厌恶的情绪,道:“大人,黄子仁都靠不住,其他大夫就更没用了,您还是想办法请个太医吧。”

    “我方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皇上病了,太医都在宫中,我有多大的能耐能把他们请来?就算能请来,现在也不能请。”伊新语气中的不耐几乎掩藏不住。

    “为何不能请?难道大人想看着清歌去死。”

    “若此时我们请了太医,恰巧皇上有个好歹,你可有想过后果?”伊新满心不耐地看着王婉舒,道:“那些与我有过嫌隙的人,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什么‘谋害皇上’、‘谋朝篡位’,哪一项罪名不是灭九族的大罪?到时不止伊家,就是你们王家也难逃一死!”

    王婉舒固执道;“我们请太医是救命,他们怎能……”

    “现在正是争夺太子之位的关键时刻,所有皇子皆虎视眈眈,若皇上有个万一,那我们就是送上门的靶子,现成的垫脚石……”面对愚蠢的王婉舒,伊新已经彻底失去耐心,警告道:“若你不想王家满门被灭,就赶紧打消请太医的念头。”

    “那清歌怎么办?”王婉舒看向伊清歌,不禁红了眼眶,道:“我女儿可是‘贵不可言’的命格,咱们伊家可就指望着她了。”

    伊新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伊清歌,道:“若她真是‘贵不可言’的命格,那就不会有事。若她挺不过来,那就说明那和尚的占卜有问题,不可信。”

    王婉舒不敢置信地看着伊新,伊清歌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女儿,他竟能说出如此冷漠的话,“大人,她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女儿!”

    “那个和尚就是个骗子!”伊新压低声音,道:“说什么平阳王世子是‘真龙之身’,如今却变成了残废,还不能人道,甚至连子嗣都断绝了。若非他是皇室成员,怕是早就被赶出朝廷了。”

    伊新愿意宠着伊清歌,主要就是因为那个‘贵不可言’批字,后来那批字的和尚来京都游历,恰巧碰到了出游的齐方岑,仅看了一眼,便断定他是真龙之身,所以伊新才费尽心机促成了伊清歌和齐方岑的婚事。自齐方岑出事之后,伊新便开始怀疑那和尚,从而怀疑伊清歌批字的真实性。至于同意伊华然替嫁,并非他心疼伊清歌,而是觉得以伊清歌的才貌,完全可以另寻一个皇子嫁了,给他争取更大的利益。

    “那大师可是得道高僧,一定不会看错,咱们的女儿就是‘贵不可言’的命格。至于那个平阳王世子,定是他看走眼了。”

    “‘看错’和‘看走眼’不是一个意思吗?”伊新不想再跟她争,道:“还是那句话,若她是‘贵不可言’的命格,就一定不会有事,你就不必担忧了。我还有公务要忙,先走了。”

    伊新头也不回的离开,对王婉舒这个既愚蠢又粗鄙的女人,他是半分耐心也没有。若非他还有用得着王家的地方,早就让她下堂了。

    王婉舒看着伊新的背影,心里涌现一股股寒意,冷得她直打颤,这还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伊新的凉薄,她现在才真正意识到在伊新心里,没有亲情,只有利益。无论是谁,一旦没了利用价值,他会果断舍弃。

    “夫人,您没事吧?”王嬷嬷担忧地扶住她的手臂。

    王婉舒转头看过去,轻声问道:“王嬷嬷,你说我怎么嫁了这样一个人?”

    王嬷嬷叹了口气,道:“夫人,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赶紧寻名医,救小姐吧。只要小姐挺过这一关,那就还是‘贵不可言’的命格,大人还会一如既往的疼她。”

    王嬷嬷的话点醒了王婉舒,她说的没错,只要伊清歌挺过来,那就还是‘贵不可言’的命格,到时谁也撼动不了她的地位,道:“去,派人出去,寻找名医,只要能治好小姐的病,事后酬谢五千两银子。”

    “是,奴婢这就去。”王嬷嬷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王婉舒坐到床前,握住伊清歌的手,道:“清歌,你可要挺住啊,母亲就只剩下你了。”

    ……

    “什么?妹妹惊马重伤垂危?”伊华然惊讶地看着菊香,道:“这消息是真是假?”

    菊香肯定地点点头,道:“真的,伊家到处贴告示寻名医,说只要治好二小姐的病,便酬谢五千两银子。”

    “妹妹是何时惊的马?”

    “就是从王府回去的路上,在怀安巷附近。据说已经请了不少大夫,可二小姐至今昏迷不醒。”

    “这么严重?”

    伊华然蹙紧了眉头,原书中伊清歌在入宫之前都是平平顺顺,别说重伤了,就是磕破皮的情况都没有。剧情跑偏他能理解,却不至于女主刚出来没多久,就下线了吧。

    “收拾收拾,我过去瞧瞧。”

    “主子,这天寒地冻的,您当真要过去。”

    “妹妹重伤垂危,我这个做姐姐哪有不去的道理。”

    过去就是想确定伊清歌的状况,以免她耍什么花样。

    伊华然想了想,接着说道:“对了,知会余大夫一声,让他随我一同去。”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待菊香出了门,伊华然提笔写了张字条,藏在了袖子里。

    “世子不是进宫了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伊华然刚出东厢房,就碰到了齐方岑,心中暗道晦气。

    齐方岑打量着伊华然,出声问道:“华然这是要出门?”

    伊华然如实说道:“我听闻妹妹重伤垂危,想回伊府看看。”

    “最近京都不太平,华然还是不要出门了。”

    “世子为何这么说?”

    伊华然嘴上这么问,脑海里已经在搜索剧情,随即便明白了齐方岑的意思。原书中,这个时间段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齐璟得了急症,宫中的太医束手无策,还是伊清歌让余明磊进宫,治好了齐璟。

    也因为此事,伊清歌在齐璟面前露了脸,再加上当时她有个京都第一才女的称号,让齐璟对她赞不绝口,那些想要争夺皇位的皇子,为了讨齐璟欢心,纷纷对伊清歌展开追求,这才给了她游走在各个皇子身边,却不被人诟病的理由。

    余明磊被他截胡了,伊清歌又重伤在床,也就断了他在齐璟面前露脸的机会,再加上她现在不怎么好的名声,基本也就断了她成为皇子妃的可能,除非是不求名分,做个侧妃或者妾室。

    “皇上病了。”

    伊华然明白齐方岑的意思,也清楚他的顾虑。如今余明磊在平阳王府,如果他能治好齐璟的病,那说不准能治好齐方岑的病,以齐璟的多疑,多半会再次对齐方岑下手,齐方岑没有好日子过,那他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伊华然想来想去,余明磊绝对不能露面。想到这儿,他眉头微蹙,道:“若我出门,是否会给王府带来麻烦?”

    “最好不要出去。”齐方岑没有正面回答。

    伊华然垂下头,佯装挣扎了一会儿,道:“好,我听世子的。菊香,你去跟余大夫说一声,今儿不出去了。”

    “是,主子。”菊香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齐方岑松了口气,道:“既然不出去,那就进屋吧,外面太冷,别染了风寒。”

    伊华然温顺地点点头,跟着齐方岑,重新回了东厢房。

    兰香帮伊华然脱掉斗篷和夹袄,挂在一旁的屏风上,又塞给伊华然一个手炉,随后便和于海对视一眼,相继退了出去。

    伊华然担忧地问道:“阿岑,妹妹的伤真的很重吗?”

    “身上的伤并不严重,主要是伤了头,所以才会昏迷不醒。”

    “伤了头?”伊华然眼中的担忧更甚,道:“父亲最是心疼妹妹,应该给妹妹请了太医吧。”

    “皇上得了急症,太医都在乾坤宫候着,伊侍郎请不到太医。即便能请到,他也不会请。”

    最初伊华然或许没想到,经齐方岑这么一说,便已想到了理由,却还是佯装不解地问道:“为何?”

    “因为皇上得了急症。”齐方岑耐心地解释道:“若伊侍郎请了太医,一旦皇上有个万一,便是将攻讦的理由送给对头,那些拥有继承权的皇子们为了夺位,怎会放过这么个表现的机会,到时伊府便会背上‘谋权篡位’、‘谋害皇上’的罪名。”

    伊华然震惊地睁大眼睛,分辨道:“可父亲请太医只是为了救妹妹啊。”

    “不重要。在皇位面前,人命如草芥,枉死再多也没人在乎。”

    伊华然看着齐方岑久久无法回神,本就略显苍白的脸色,被吓得又白了几分,“那妹妹怎么办?”

    “只能在民间寻找大夫,听天由命。”齐方岑见状有些心疼,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道:“华然不必担忧,我会护着你。”

    伊华然试探地问道:“我能让余大夫去给妹妹治病吗?”

    “恐怕不行。”

    “为何?”

    齐方岑不答反问:“华然可还记得肃王府的刺杀?”

    “记得。”伊华然听他这么问,不禁心头一跳,暗道:难不成这是要与我坦白了?

    第037章 侍郎府探望

    “这与妹妹重伤有何关系?”

    齐方岑摩挲着伊华然的手指, 道:“那场刺杀就是皇上在试探我,他想知道我是否真的不良于行。因为在他心里,我是那些皇子的威胁, 只有我真的病了,他才能放心, 才能放过平阳王府。你能明白吗?”

    伊华然怔忪了半晌,才迟疑地点点头,道:“阿岑是担心余大夫治好了妹妹的病, 会让皇上怀疑他也能治好你的病,是吗?”

    齐方岑欣慰地笑笑,虽然是个性子软的, 却一点就透,道:“是, 一旦皇上起了疑心,不管事实如何, 平阳王府都将陷入危机当中。”

    一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顺着他绝美的脸颊落下, 流过他略显苍白的唇, 轻声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此时的伊华然就好似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脆弱得让人心疼。齐方岑靠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身子,道:“华然,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伊华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轻轻‘嗯’了一声, 带着浓重的鼻音。反正他的目的就是确定伊清歌受伤是真是假,能不去最好, 若非不得已,他真不想应付伊家那两个老东西。

    只是伊清歌伤了脑袋这件事,让他有些在意,那些狗血小说里,一般穿越的、重生的很多都是因为伤了脑袋,伊清歌应该不会和原主一样,也被穿了吧。这事如果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这么想,可他穿书的事实就摆在这儿,怎能断定这个世界就只有他这一个外来者呢。

    如果伊清歌真的换了芯子,也了解这本书的剧情走向,那他们就麻烦了。只要她在齐璟面前说上几句,平阳王府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旁的事都好说,没有证据不好发落,可这图谋造反压根不需要证据,只要引起帝王的怀疑,就算这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这种事历史上比比皆是。

    要是之前的身子,莫说一个女人,就是来七八个壮汉,他也能轻而易举撂倒,可现在……手不能提,肩部能扛,走两步都喘,除非趁其不意,否则不可能把人杀了。

    想到杀人,伊华然突然想起禹王府的那场刺杀,忍不住想道:要不再喝点酒?

    “莫再哭了,你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

    耳边传来齐方岑的声音,打断了伊华然的胡思乱想。

    “阿岑,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伊华然语气中的内疚和不安,让人听了忍不住心疼。

    齐方岑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了怀抱,捧住伊华然的脸,“华然,现在这个世道,不能太善良,不然被欺负的就是你。尤其是在这皇家,一步走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你明白吗?”

    “我明白。”伊华然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拉了下来,道:“可……可我于心难安。”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算怎么回事。

    “这事是我的主意,你也是被逼无奈,若是有罪,那便由我来承担。”

    伊华然仔细看着他的眼睛,分辨他说的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试探道:“阿岑,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齐方岑温柔地与他对视,道:“你是我的世子妃,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演技这么好,如果面前的不是齐方岑,说不定我就信了。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嘴上却说道:“阿岑,我想去佛堂,给妹妹祈福,这样我也能安心些。”

    齐方岑轻抚他散落下来的头发,宠溺道:“好,若这么做,你心里能舒服些,那便去吧。不过,千万注意身体,别累着了。”

    “好。”伊华然答应得很痛快。

    最近齐璟突发急症,齐恒和齐方岑应该会很忙,没空搭理他,那他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至于佛堂,门一关,谁知道他在做什么。

    转眼又过去三日,这三日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伊华然都在佛堂呆着,进行有氧锻炼。以前他是不信鬼神的,可现在连穿书这么离谱的事,都被他遇上了,那再发生其他更离谱的事,也不是没可能。所以不信归不信,形式还是得走的,他每次过来,都会跟佛主报备,相信只要不干犯戒的事,佛主也不在意他在干啥。

    齐方岑唯恐他死心眼,累着自己,让人给他多备了几个软垫,就是希望他跪的时候,能舒服一点。那软垫让他用来铺在地上,当瑜伽垫使了,在上面做平板支撑的效果还不错。

    这天吃完早膳,伊华然又准备去佛堂,被菊香拦了下来,道:“主子,伊府那边传出消息,二小姐醒了。”

    伊华然愣了愣,随即问道:“真的?”

    “是,听说是今早醒来的。”

    伊华然眼睛亮了起来,道:“可是父亲母亲请了神医?”

    “这倒是没听说。”菊香笑着说道:“定是世子妃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这才让二小姐醒了过来。”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妹妹终于是醒了!”伊华然说着,不禁红了眼眶,道:“醒了就好。”

    可惜啊,怎么就醒了呢?

    “主子,人都醒了,您就不必再日日去佛堂了。”

    伊华然擦擦眼角,道:“我还得去还愿,多谢佛祖保佑。”

    “主子,奴婢实在不明白,二小姐那么对您,您怎么还对她那么好?”菊香忍不住为伊华然抱不平。

    伊华然温柔地笑笑,道:“我们毕竟是亲姐妹,她纵然对我再不好,我也不能坐视她出事。”

    老天爷,我说的都是反话,您可别当真。伊清歌这样的祸害,您该收的还是得收。

    “主子,您心善是没错,也得看对谁,像二小姐这样的……”似乎意识到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妥,菊香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总之,您不能任人欺负。”

    “好,有你们护着,谁还敢欺负我。”

    “说的也是。”菊香忍不住打趣道:“世子现在对主子可是上心得很,若非主子不同意,恨不能长在东厢房里。”

    “说什么呢。”伊华然羞恼地红了脸,道:“青天白日的,怎能说这种浑话。”

    “奴婢说的可都是大实话。”说到这儿,菊香忍不住劝道:“主子,您打算什么时候回正房?”

    伊华然没有回答,道:“帮我更衣吧,去佛堂还愿。”

    “是。”菊香见状也没多问。

    伊华然装模作样地跪在佛像前,道:“你们都出去吧。”

    “是,主子。”

    待所有人都退下,跪得笔直的伊华然顿时垮下了身子,抬头看了看佛龛上的观音,一屁股坐了下来。伊清歌醒了,也就意味着麻烦又回来了,如果是原本的伊清歌,那就不必太担心。如果是换了芯子的,那将会是大麻烦,所以如论如何也得回一趟伊家,而且是越快越好。

    在佛堂活动了一个小时,伊华然平稳了一下呼吸,便起身走了出去,出声问道:“世子可回来了?”

    “回主子,世子刚回来,现在应该在书房。”

    伊华然点点头,朝着书房走去,守在门口的侍从见他过来,急忙上前迎了两步,行礼道:“奴才参见世子妃。”

    伊华然径直问道:“世子可在房内?”

    “回世子妃,主子正在房中。”

    “你通禀一声,就说我有事求见。”

    伊华然的话音刚落,书房的门便被打开,于海出现在门口,道:“见过世子妃,主子请您进去。”

    伊华然点点头,抬脚上了台阶,在于海的招呼下进了书房。

    “华然来了。”齐方岑放下手里的奏折,推着轮椅走了过来。

    “世子,听说妹妹醒了,我想回伊府瞧瞧。”唯恐齐方岑不答应,伊华然又补充道:“不过世子放心,我不带余大夫去。”

    “好,你想去便去吧。”

    伊华然没想到齐方岑答应得这么痛快,不禁有些意外,随后便是欣喜,所有的情绪都在那双漂亮的杏眼中一一浮现,最后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

    齐方岑就喜欢这种轻易可以掌控的感觉,“我何时骗过你?”

    伊华然闻言当真蹙着眉头想了想,道:“好像……没有。”

    齐方岑看着他可爱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道:“是没有,不是好像没有。”

    “那我这就去准备。”伊华然说着就往门口走,待来到门口时,好似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齐方岑,道:“我傍晚之前一定回来,阿岑等我一起用晚膳 。”

    听他这么说,齐方岑嘴角的笑意更浓,叮嘱道:“叫上胡斐,让他多带几个侍卫。”

    伊华然温顺地点点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待伊华然离开,齐方岑叫来了于海,吩咐枭跟上,暗中保护伊华然。

    伊府捧月阁,王婉舒刚给伊清歌喂完药,见她精神萎靡,脸上毫无血色,不禁红了眼眶,心疼道:“清歌,你可吓死母亲了,我还以为……”

    “母……亲。”伊清歌迟疑地开口,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王婉舒一怔,随即问道:“你不记得发生了何事?”

    伊清歌抚了抚额头,道:“我的头好疼,什么都记不得了。”

    王婉舒转头看向守在床边的晴蓝,道:“这是怎么回事?”

    晴蓝急忙禀告道:“夫人,小姐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不知自己的身份。不过,奴婢当即就请了大夫,给小姐看了诊,大夫说许是因为伤了头,让小姐失去了记忆,待病情好转后,记忆会慢慢恢复。”

    王婉舒闻言松了口气,又看向伊清歌,伸手摸向她的脸,道:“我可怜的孩子,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种罪。”

    伊清歌下意识地躲了躲,重复道:“母亲,我为什么会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她这么问,王婉舒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怒道:“事后,我拷问过马夫,他说是有人打伤了马,马才失控,这是有人要暗害与你。”

    “暗害我?”伊清歌蹙起眉头,道:“那母亲……你可知是谁想要害我?”

    “一定是那个小畜生!”王婉舒愤怒的五官都扭曲了,道:“晴风和晴云说了你在平阳王府的遭遇,没想到那个小畜生竟敢那般羞辱你,定然也存了害你的心思,定是他为替嫁一事怀恨在心,想要报复与你。”

    “替嫁?”伊清歌一脸的茫然,随即问道:“母亲口中的那个小畜生是……谁?”

    王婉舒被问得一怔,随即想起伊清歌失忆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气,将替嫁一事说了一遍。伊清歌听后久久回不了神,看着王婉舒直发怔。

    王婉舒见状出声安慰道:“清歌,你别担心,大夫说了,只要你能醒来,身上的这些伤养上一些时日就能痊愈。”

    伊清歌回了神,道:“母亲,我有些头疼,想睡会儿。”

    “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伊清歌在王婉舒和晴蓝的搀扶下躺好,随即闭上眼睛假寐,整理方才从王婉舒口中得到的信息。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不知为何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不过不管什么原因,无论哪个世界,但凡想要活得好,就得努力往上爬,爬得越高越好。

    如今这具身体的身份是兵部侍郎的嫡女,除了有个双胞胎哥哥外,还有两个构不成威胁的庶妹。她醒来后,让丫鬟给她照了镜子,这具身体的容貌十分出众,据说原主还是京都第一才女。这样既有才又有貌,身份还尊贵的女子,只要不作死,不愁嫁不好,一辈子荣华富贵,吃穿不愁。如果再好好谋划,嫁给皇子也不成问题,以她的能力,足以扶持他坐上太子之位,那将来的皇后也必定是她。

    不过在此之前要想办法除掉她的双胞胎哥哥,否则与她来说永远都是威胁,她决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把柄握在别人手中。至于平阳王府,待她做了皇子妃,甚至太子妃之后,有了自己的势力,除掉他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王婉舒以为伊清歌睡了,便起身出了捧月阁,刚出门就碰到了过来禀告下人,见他脚步匆匆,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夫人,世子妃来了。”

    “什么,这个小畜生还敢来?”王婉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来得正好,看我今日怎么整治他!”

    王婉舒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朝着前院走去,正巧在花园里碰到了进府的伊华然。她二话不说,快步上前,扬起巴掌就要打,却被跟来的胡斐一把攥住了手腕。

    伊华然站在原地,脸色发白,看着王婉舒的眼神满是伤心。平阳王府的人见状心疼不已,纷纷上前,将伊华然挡在了身后。

    胡斐质问道:“夫人,你这是作甚,我们世子妃也是你能动手打的?”

    “我是他母亲,我说打就打,把你的手松开!”王婉舒挣扎着想要抽回手。

    胡斐眼神一冷,道:“夫人再敢动一下,就别怪我冒犯!”

    王婉舒有恃无恐,道:“这是侍郎府,不是你们平阳王府,你们能把我如何?”

    “我们来之前王妃特别交代,若世子妃在侍郎府受半点委屈,便将二小姐写给世子妃的那封书信,交给茶楼的说书先生,让京都的百姓都知道知道,二小姐这京都第一才女是如何得来的。还有那封侍郎大人的手书,相信京都百姓,乃至文武百官都很感兴趣。”这些话确实是齐方岑叮嘱的,不过胡斐只是转述,他并不清楚替嫁一事。

    王婉舒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道:“你敢!”

    “王妃和世子手中还不止这些东西,说不准哪日这侍郎府便不再姓伊,到时夫人这侍郎夫人的身份,怕也保不住。”胡斐这话带着赤裸裸的威胁,道:“若夫人不信,大可一试。”

    虽然看着王婉舒的脸如调色盘般变来变去十分有趣,可伊华然碍于人设却不得不开口,反正胡斐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道:“胡斐,不得无礼!”

    胡斐松开了对王婉舒的钳制,躬身说道:“世子妃息怒,属下知罪。”

    “回府后再处置与你,还不赶紧退下。”伊华然温温柔柔的语气,压根没有半点威慑力。

    “是,属下遵命。”胡斐退到一边,眼睛却盯着王婉舒,以防她再次动手。

    伊华然看向王婉舒,“母亲,今日我回府,是来探望妹妹的。”

    “你少假惺惺,清……”王婉舒差点说露嘴,急忙改口道:“梦瑶之所以重伤,都是你暗中迫害。她可是你亲妹妹,你怎么下得去手!”

    伊华然眉头微蹙,困惑道:“母亲的话我有些听不懂,妹妹受伤不是惊马所致吗?和我有何关系?”

    “那马夫说了,之所以会惊马,是因为有人打伤了它。”王婉舒理所当然地说道:“梦瑶从不与人结怨,除了你,还能有谁想害她?”

    听到这儿,伊华然心里泛起了嘀咕,伊清歌这是得罪了谁,遭到这样的报复。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林美婷,伊清歌在打齐方宇的主意,只有弄死她,伊清歌才能取代她,为了自身安全,她先发制人,也不是不可能。第二个想到的是齐方岑,但伊清歌是从平阳王府出来后出的事,若当真是被人迫害,第一个怀疑的一定是他……想到这儿,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姓齐的王八蛋又利用他!

    伊华然辩解道:“自我在受伤以后,便一直在养伤,从未踏出过王府半步,母亲说我暗害妹妹,我要如何暗害?况且,就我这孱弱的身子,又如何打伤马儿?”

    “你不能,你可以指使这些侍卫行凶。”王婉舒说话时,眼睛毫不避讳地看向胡斐。

    伊华然委屈地看着王婉舒,直接举起右手,道:“我伊华然对天发誓,妹妹惊马重伤,与我没有半分关系,若我有半句虚言,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竟被逼到发誓来证明清白,平阳王府的人对伊华然越发心疼。

    王婉舒闻言一怔,信鬼神的人对这个都十分在意,听伊华然这么说,她脸上的神色稍缓,沉默片刻,问道:“真不是你?”

    “不是。我与妹妹是一母同胞,就算我们之间有些嫌隙,顶多也就是吵两句嘴,又怎会狠心暗害?况且害了妹妹,对我有何好处?”

    王婉舒审视着伊华然,看了半晌也看不出有何不妥,道:“你明知梦瑶伤重垂危,为何现在才过来探望?”

    不待伊华然说话,胡斐率先说道:“此事世子妃并不知情。世子妃原本身子就不好,那日又受了伤,王妃担心世子妃的身子,便下令不得将此事告知世子妃。世子妃今日来,也是今日才得知了消息。”

    伊华然转头看向胡斐,眼中有惊讶一闪而逝,没想到齐方岑竟替他想好了说词。不得不说,齐方岑很入戏,这深情的人设还真给他立住了。

    伊华然苦笑着说道:“母亲,若我不关心妹妹,又何必回来自讨没趣。”

    王婉舒了解柳如珺的性子,这事她真能做得出来,脸色稍稍缓了些许,可一想到伊清歌在王府受到的屈辱,不禁又阴沉了下来,质问道:“若你当真关心梦瑶,又怎会让梦瑶在平阳王府受那等屈辱?”

    “母亲当真要在这里说吗?”

    王婉舒一怔,随即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在外面有平阳王府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还真不好动手,不如将伊华然引到室内,这样她就有借口把那些侍卫拦下,到时想怎么教训,便怎么教训,只要脸上不见伤就好,反正伊华然不敢脱衣服给旁人看。

    “你不是要见梦瑶嘛,那就随我来吧。”

    伊华然将王婉舒的表情变化全部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里撇撇嘴,就这样的智商,若非娘家有钱,早就被伊新给休了。

    “是,母亲。”

    胡斐等侍卫在后院门前被拦下,菊香和兰香又在捧月阁门口被拦下,待进了伊清歌的卧房,就只剩下伊华然一人。

    伊华然瞥了一眼王婉舒,那眼底的不怀好意,那嘴角掩藏不住的笑意,心里想什么全写脸上了。伊华然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若非他愿意,还没人能让他吃亏。

    他们刚进卧房,房门便被王嬷嬷给关上了,还落了门闩,好似唯恐她跑了一样。

    “王嬷嬷,把这个小畜生按住。”王婉舒迫不及待地命令道。

    王嬷嬷领命,上前就要动手,却被伊华然一巴掌招呼在脸上,直打得她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

    伊华然一改方才的柔弱,冷声斥道:“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对我动手,这次赏你一巴掌,再有下次要你的命!”

    王婉舒看得一怔,随即回过神来,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伊华然这一巴掌虽然打在王嬷嬷脸上,可在她看来就是赤裸裸地挑衅。她怎么可能忍得了,扬手就要打,压根忘了之前的打算。

    ‘啪’,在场的人都以为伊华然会躲,不曾想竟结结实实地受了她这巴掌,漂亮的脸上留下五根清晰的指印,瞬间肿了起来。

    王婉舒有些怔忪,原本想要说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伊华然看着她扬起嘴角,有些微微的刺痛,却不及脸上的疼,道:“母亲,我能去看妹妹了吗?”

    王婉舒看着他已经红肿不堪的脸,终于回了神,道:“你是故意的!”

    “即便你待我再不好,到底是我的生身之母,母亲要打我,我也只能受着。”伊华然看向一旁的王嬷嬷,道:“这个奴才不行!”

    王婉舒听他这么说,心里的气倒是顺了不少,道:“你最好是这么想的……”

    不等她说完,伊华然绕开王婉舒,走到床边,看向坐在床上看戏的伊清歌,道:“妹妹的伤可还好?”

    “兄……”

    “妹妹。”伊清歌打断伊清歌的话,小声提醒道:“隔墙有耳,小心起见,妹妹还是莫要这般称呼的好。”

    伊清歌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伊华然的意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边说道:“有劳姐姐费心了,大夫说只要好好修养,这点伤很快就能好。”

    伊华然看着伊清歌眉头微蹙,奇怪地说道:“妹妹今日好似与往日有些不同。”

    伊清歌心中一紧,急忙解释道:“我伤到了头,失去了之前的记忆,还请姐姐见谅。”

    伊华然那招叫敲山震虎,只是想诈一诈伊清歌,没想到她竟轻易上了套,失忆这种老套的借口,就算是小说都不这么写了,她竟还在用。他现在已经确定现在的伊清歌换了芯子,不过和他的情况有些不一样,既然用失忆这样的借口,应该是不了解剧情,这样他的麻烦就会小很多。不过也不能排除她刚醒,还没接收剧情,所以还是要小心为上。

    “那大夫怎么说的?妹妹的记忆可还能恢复?”

    “大夫说会随着伤势的康复,慢慢恢复记忆。”

    伊华然点点头,道:“这就好。”

    “妹妹谢姐姐过来探望。”

    “你谢他作甚?”王婉舒坐到伊清歌床边,道:“你昏迷不醒时,也不见他来看看你,现在你醒了,却又巴巴地跑来。”

    “母亲,姐姐可能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这才没能过来探望。”

    “谁知道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提到此事,王婉舒心里就有气,接着说道:“他如今可是堂堂世子妃,却听闻你重病在床而无动于衷,连个太医都不给你请,这就是见死不救,你不用替他说话。”

    “母亲,说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骨肉至亲。以前或许我们之间有什么嫌隙,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我们就该抛弃前嫌,相互扶持,这样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伊华然闻言不禁暗中挑了挑眉,心中猜测这个冒牌货在打什么主意。

    第038章 相互试探

    王婉舒突然想到伊新, 他的冷漠彻底刺伤了她,想想伊清歌的话,也有些回过神来, 沉吟片刻道:“若他能将讹去的十万两银子还回来,我就还认他这个儿子。”

    不待伊华然开口, 伊清歌抢先说道:“那十万两就当母亲给姐姐的补偿,还望姐姐不计前嫌,原谅妹妹的任性。”

    虽然不知十万两是怎么回事, 伊清歌还是开了口,要先稳住伊华然,拉进两人的距离, 这样才有机会动手。

    王婉舒闻言刚刚想缓和两人关系的念头又被打散了,不悦道:“这怎么行……”

    “母亲。”伊清歌打断了她的话, 随后安抚地握住她的手,道:“是女儿任性, 才让姐姐受了委屈, 这些补偿是应该的。以后只要我们母女齐心, 莫说十万两, 就是百万两,也能再赚回来。”

    好大的口气!

    伊华然忍不住猜测这人之前的身份,说的好似赚钱犹如喝水一般简单,难道她之前的身份是商界大鳄?看她的模样, 好似对自己女子的身份并无多大反应,言行举止也是女儿家的姿态,之前应该也是女子的身份, 女子在古代很难做到这一步,那她十有八九也是现代穿过来的。

    王婉舒收到伊清歌的暗示, 虽然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却还是选择了配合,道:“既然清歌这么说,那这件事就算了,不过以后你要多利用自己世子妃的身份帮助清歌,听到没?”

    听听这语气,哪像是求人的,分明是催债的。

    伊华然没接王婉舒的话茬,而是问道:“妹妹有何打算?”

    “我现在首要任务是把伤养好。只是每天待在床上,实在无聊,如果姐姐能留下陪我几天,那就再好不过。”

    虽然她已经在刻意去学古人的遣词用字,却还是难免听出现代白话的痕迹,伊华然更加确定她是来自未来的现代人。

    “这怕是有些难,在我临出王府之前,世子曾叮嘱我,要在傍晚之前回去。”

    其实伊华然也想留在侍郎府,多与伊清歌接触,这样才能做到知己知彼,应对起来才能得心应手。只是平阳王府那边怕是不会同意。

    听他这么说,王婉舒越发不悦,道:“哼,你别穿上几日……”

    “母亲,我没忘自己的身份。”伊华然打断王婉舒的话,之前他都已经提醒过了,这个蠢货还不知收敛,真是蠢得和猪一样,若非要试探伊清歌,当真不愿跟她纠缠,道:“但我已嫁入平阳王府,自然也要守平阳王府的规矩。”

    还好伊清歌是个明白人,拉住了想要争辩的王婉舒,道:“母亲,姐姐说的对!姐姐现在已嫁做人妇,自然要守婆家的规矩。”

    伊清歌故意在‘姐姐’这两个字上加重语气,用来提醒王婉舒。隔墙有耳的道理,她比谁都懂,虽然替嫁一事已经揭过,但男扮女装的事实绝不能让旁人知晓,就算在自己家也不成。

    “还是妹妹善解人意。”伊华然站起身,道:“妹妹既无事,我也就放心了,时辰不早了,我便不耽搁了。”

    “姐姐。”伊清歌见伊华然要走,急忙出声阻止道:“这眼看着到中午了,姐姐还是用完午饭,歇息一会儿,再回王府吧。母亲,让人给姐姐拿个热帕子敷敷脸吧,姐姐若是这样出去,让王府的人看到,岂不是要误会。”

    伊华然心里冷笑,果然是个聪明的。可惜,也仅限于此,他这一巴掌,可不是白挨的。

    王婉舒明白了伊清歌的意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转头看向王嬷嬷,道:“还不赶紧去办。”

    “是,奴婢这就去。”

    王嬷嬷也被打了一巴掌,只是她皮糙肉厚,尽管伊华然已经用了全力,却也不如他脸上的伤看上去严重。这主要还是因为王府养得好,莫说被打了,就是稍稍磕碰一下,都会青紫一片。

    王婉舒见伊华然依旧站着,不悦道:“你还站着作甚?没听你妹妹说了什么,还是说你就是想让王府的人看到,责问与我,给你报仇?”

    伊华然顺从地坐了下来,他真是懒得搭理这个蠢货,不过有一点她倒是猜对了,他这一巴掌就是故意挨的,就是想瞧瞧这暗中是否跟着人,至于让王府的人看到责问与她,那都是顺带的。

    伊华然看向伊清歌,既然不让他走,那就再问问,说不准会有意外收获呢,“以前的事,妹妹还记得什么?”

    伊清歌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最初醒时,我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妹妹那日从王府离开,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会惊马?”

    “听母亲说,应是有人存心暗害。”伊清歌不动声色地回答,随后又将问题抛了回去,“姐姐可知此事?”

    伊华然眉头微蹙,道:“妹妹也觉得此事是我所为?”

    伊清歌依旧没有回答,反问道:“听母亲说,我去王府那天,好像发生了许多不愉快的事,姐姐能不能仔细跟我说说?”

    “我说的,母亲和妹妹大抵是不会信的,好在那日晴风、晴云也在场,妹妹想知道发生了何事,可以问问她们。”

    这个伊清歌果然是个难缠的角色,三两句话便将转移了话题,将矛头对准了他。不过他也不是好拿捏的主儿,想从他这儿占便宜,除非他乐意。

    “姐姐与我们是骨肉至亲,我们不信姐姐,还能信那些下人?”伊清歌笑了笑,接着说道:“姐姐就说说吧,咱们权当打发时间了。”

    王婉舒见他一直在推脱,不耐烦道:“怎么,你是不敢说?”

    “没什么不敢说的。”伊华然深吸一口气,看向王婉舒的眼神满是失望,道:“那日妹妹说有话要单独与我说,我便挥退了下人,妹妹质问我,肃王府对她的态度突然转变,是不是我在从中作梗。我说不是,自禹王府受伤后,我一直在王府养伤,从未踏出过王府半步,也没见过外人,更别提肃王府的人。后来,妹妹问我在王府过得如何,我便说世子待我很好,妹妹便说世子待我好,是把我当成了她,还说世子心里只有她……”

    说到这儿,伊华然停了下来,脸色有些不好。

    “清歌说的是实话,京中谁人不知清歌与世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非边疆传来噩耗,也不会让你嫁入平阳王府。你如今能有这样的好日子,都是清歌让给你的,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联合外人,对付自家人,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王婉舒说话时,嘴角勾着轻蔑的笑,好似忘了她鄙视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母亲,您怎么能这么说?当初姐姐同意替嫁,都是为了伊家的将来,姐姐是伊家的功臣,我们应当感激才是。”伊清歌看向伊华然,愧疚道:“姐姐,母亲向来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意思,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

    若她当真不想王婉舒说,早就可以打断她的话,但她没那么做,而是等王婉舒说完,才又说出这番话,就是想在他面前装好人,拉进与他的关系。这点小伎俩,他怎能看不透。

    “母亲的心直口快,我见识多了,自然不会误会,妹妹放心便是。”

    伊清歌自然能听出伊华然语气中的怨气,只是她并不在意,道:“姐姐心胸宽广,事实为伊家着想,妹妹自愧不如!”

    伊华然笑笑,没再说话。

    很快,王嬷嬷便端来了热水,伊华然见她将帕子浸湿,又拧了拧水,便朝自己走了过来,阻止道:“不必了。我的脸一旦肿了,没有两三日消不下去,敷了也没用。妹妹失忆,忘了此事,母亲也不记得吗?”

    王婉舒一怔,随即想了起来,脸色有些难看,道:“敷过总比不敷强,东西都给你备好了,你说不用就不用?”

    “只因她备好了东西,我就必须用?母亲,在您心里,我竟还比不得一个奴才?”伊华然伤心地看着她。

    伊清歌拉了拉王婉舒,道:“姐姐误会了,母亲是说热敷一下,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些。”

    “母亲什么意思,我心知肚明,妹妹便不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伊华然起身说道:“屋里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

    伊华然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抬脚就往门口走。伊清歌急忙给王嬷嬷使眼色,王嬷嬷见状三两步走上前,拦在了伊华然面前。可还不待她说话,伊华然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这次比上次还用力,直打得伊华然的手火辣辣得疼。

    “不长眼的狗奴才,我的路也敢挡。”伊华然的声音有些不稳,语气中既有愤怒,又有委屈,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害怕。

    王婉舒一看,王嬷嬷又挨了一巴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小畜生,你又动手打人,真是反了你!”

    伊华然转身看向王婉舒,眼眶通红,道:“母亲还想为了她打我?”

    “母亲!”见王婉舒又想上前,伊清歌急忙出声阻止,道:“您怎能为了个奴才打姐姐,这事如果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让女儿以后还怎么嫁人?”

    伊清歌的眉头皱得死紧,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王婉舒停在了原地,她不在乎伊华然,可在乎伊清歌,伊清歌可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

    伊华然没再多说,拉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门口的丫鬟见状神情一怔,急忙出声阻拦,道:“世子妃,您这是要去哪儿?”

    伊华然冷眼看过去,道:“我去何处,还需向你们禀告?”

    腊梅笑着说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外面太冷了,世子妃的身子骨不好,还是进屋好生歇着吧。”

    被带去小隔间的菊香、兰香,听到外面有动静,想要出去瞧瞧,却被两个小丫鬟拦住了脚步。

    “外面怪冷的,两位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菊香和兰香对视一眼,一把推开两人,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一眼便看到了被拦住的伊华然,他脸上的伤是那么刺眼。菊香和兰香快步上前,一人拉一个,两个清脆的耳光扇了上去,打得两个丫鬟摔在了地上。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我们家世子妃的路,你们也敢拦!”

    因为被伊清歌叫住,王婉舒出来慢了一步,一出来就看到菊香和兰香打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放肆!这里是侍郎府,不是你们平阳王府!”

    菊香有恃无恐地看着她,道:“奴婢们知道这不是平阳王府,我们平阳王府可做不出奴婢拦主子路的事。”

    “你这个小贱蹄子,竟敢如此对我说话!”王婉舒气得脸色铁青,道:“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伊华然拦在了菊香面前,怒视着围上来的丫鬟婆子。

    菊香和兰香感动地看着伊华然,他分明自己都受了欺负,却还想护着她们,能遇到这样的主子,是她们前世修来的福分。

    “小畜生,你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竟为了个丫鬟,在侍郎府耍威风。若非你妹妹拦着,今日我非打断你的腿!”

    “侍郎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我的世子妃是怎么得罪了夫人,让夫人竟嚷嚷着要打断她的腿。”

    齐方岑的声音传来,伊华然转身看过去,只见于海推着他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脸色难看的伊新。

    没想到这人竟跟了过来。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王婉舒见伊新也在,脸色还十分难看,不禁一阵心虚,勉强地勾起嘴角,道:“大人,这是后院,您怎么把世子带来了?”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虽然齐方岑是女婿,到底是个外姓人,被他看到这一幕,实在不是什么长脸的事。伊新脸色不太好看,道:“世子是华然的夫君,来接华然回去,有我陪着,怎么不能来?倒是夫人,华然哪里得罪了你,让你打成这样,还扬言要打断他的腿?”

    “他对我不敬,我身为母亲,出手教训,并无不妥吧?”

    伊华然闻言伤心地抬头看向王婉舒,期间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让齐方岑看清他受伤的脸,随后低下头默默垂泪。一副受了委屈,却碍于情面,不去争辩的模样。

    齐方岑看着伊华然红肿不堪的脸颊,心中的怒气不断上涌,他在王府可是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养着的,没想到竟被欺负成这样,齐方岑怎能忍得下这口气,道:“华然素来知礼懂礼,不知做了什么对夫人不敬之事?”

    伊华然做事面面俱到,王婉舒一时竟找不到令人信服的理由。她正思索间,菊香出声说道:“世子,奴婢知道。”

    “那就由你来说。”

    “主子刚进侍郎府的大门,侍郎夫人便二话不说,扬手就打,幸好被胡副统领拦了下来。胡统领质问侍郎夫人为何出手打人,侍郎夫人张口就说二小姐惊马受伤,是世子妃暗害,那模样哪像个母亲,是仇人还差不多,恨不能生吃了主子。”

    “菊香别说了。”伊华然出声阻止,说话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齐方岑听得一阵心疼,抬头看向王婉舒,道:“夫人说二小姐受伤是被华然暗害,可有证据?”

    “那日清……梦瑶前去平阳王府,与他发生过口角,回来的路上便遭遇此事,这未免太巧合了些,我怀疑他有何不妥?”

    听她这么说,齐方岑的眼神越发冷了下来,道:“这般说来夫人是没有证据,仅凭猜测便定了华然的罪。若我朝官员,全和夫人一样,那还要这律法有何用?”

    “我……”

    “闭嘴!”王婉舒还想要争辩,被伊新出声打断,厉声呵斥道:“你还嫌不够丢人,想将此事闹大?”

    王婉舒看着伊新越发阴沉的脸,心里不禁有些发怵,到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

    “伊侍郎,我平阳王府虽然大不如前,却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人家,华然如今是世子妃,代表的是平阳王府,夫人打的不是他,是平阳王府的脸面。”齐方岑看着伊新,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我希望伊侍郎能给我一个交代。”

    伊新看看齐方岑,又看看伊华然,走到王婉舒面前,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王婉舒被打得脑袋歪向一边,不敢置信地看着伊新,道:“你打我!”

    伊新冷眼看着她,道:“二小姐重病,夫人急糊涂了,带她回院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院门一步。”

    “伊新,你敢打我!你别忘了……”

    王嬷嬷见状急忙捂住王婉舒的嘴,劝道:“夫人,您别说了,奴婢扶您回院子。”

    自王婉舒嫁给伊新,一直都是强势的,从未被打过一下,如今竟被当众打了耳光,怎么受得了,扯开王嬷嬷的手,大声骂道:“伊新,若没有我们王家,你还是个吃不上饭的穷酸秀才,哪会有今日?现在你有了高官厚禄,就对我这个糟糠之妻动手,我要去圣驾面前告你!”

    伊新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谁来,道:“管家,还等什么呢?还不将这个泼妇拉下去。”

    伊忠应声,急忙招呼了两个粗使婆子,将王婉舒拖了下去。

    那一巴掌是伊华然没想到的,不过看她被打的时候,倒是赏心悦目,甭提多痛快。不过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伊华然担忧地看看被拖出去的王婉舒,又转头看向伊新,求情道:“父亲,母亲向来心直口快,其实并无恶意,父亲千万不要误会。”

    伊新转头看向伊华然,意味深长地说道:“华然,父亲知道你受了委屈,以前是父亲忙于政务,忽略了你,以后父亲定会加以补偿,希望你不要记恨父亲。”

    伊华然闻言神情一怔,随即说道:“华然从未记恨过父亲。”

    “没有就好。”伊新转头看向齐方岑,道:“如此可能让世子消气?”

    “平阳王府既与侍郎府结亲,那便是一家人,一家人的意义就在于一荣俱荣,一损皆损,我们该当同心协力。而维系这份关系的是华然,若华然出了事,那咱们的关系也就断了。侍郎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伊新点点头,道:“世子说的是,我定当谨记。”

    齐方岑来到伊华然身边,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走吧,母妃还等着我们回家吃饭。”

    伊华然低头看着他,委屈地点点头,道:“好。”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伊新的眼神闪了闪,或许他最初就错了,真正能让伊家更上一层楼的,或许是这个被他忽视的儿子。想到这儿,伊新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现在的不是男子,而是女子,那就一辈子只能是女子,他的身份在齐方岑活着回京都后,便变成了伊家的隐患。

    “父亲。”

    众人转头看过去,只见晴蓝推着伊清歌走了出来。王婉舒的嗓门很大,伊清歌将外面发生的事听得一清二楚,气得直咬牙,急忙招呼晴蓝帮她更衣,坐着轮椅就出来了。

    只是她的注意力全被人群中的齐方岑吸引住,无视了被拖走的王婉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齐方岑,只觉得心脏‘砰砰’狂跳,呼吸变得急促,有种一见钟情的感觉。她悄悄问了晴蓝,方才知道他就是平阳王世子,这具身体曾经的未婚夫,如今却是别人的相公。见齐方岑要走,她急忙出声阻止。

    “父亲,姐姐、姐夫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还是用过饭再走吧。”

    伊新闻言眉头微蹙,道:“你才刚醒,不好生在房中养病,出来作甚?你们是怎么当差的,还不赶紧送二小姐回房歇着。”

    侍候在一旁的丫鬟心里一惊,急忙应声道:“是,奴婢遵命。”

    伊清歌一愣,没想到伊新对她是这番态度,心里泛起了嘀咕:之前王婉舒不是说原主非常受宠吗?这是怎么回事?

    早在伊清歌被推出房门那一刻,伊华然便已经注意到了,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不禁暗自挑眉,这是一见钟情?不过想想齐方岑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倒也释然了,齐方岑的容貌比现代那些小鲜肉强太多,任谁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哈,若是真像他猜得那样,那她又会怎么选呢?是选择权势,还是选择美男?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八卦着。

    “华然。”

    听到齐方岑的轻唤,伊华然抬眼看了过去,轻声说道:“阿岑,我想回家。”

    齐方岑闻言心头一颤,握紧他的手,道:“嗯,回家。”

    伊华然推着齐方岑往院外走,伊新紧随其后,没人再理会伊清歌。伊华然瞥了一眼伊新,很好奇他反常的态度,他向来宠爱伊清歌,几乎是有求必应,从小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里,怎么今日一反常态,对她这般不耐烦?伊华然觉得这应该与齐方岑有关,不禁在脑海中搜索剧情,只可惜因为他的到来,剧情发生太大变动,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原因。

    车上,齐方岑看着伊华然受伤的脸颊,脸色有些阴沉,自责道:“我的错,该陪你一起过来。”

    “怎能怪你?”伊华然自嘲地笑笑,道:“这是我自找的。明知道父亲母亲对我不喜,还巴巴地上门探望。”

    “华然,以后侍郎府能不回便不回吧,我不想看你受委屈。”

    “好。”伊华然失落地点点头。

    齐方岑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心地握住他的手,道:“以后王府才是你的家,侍郎府那些人不值得。”

    “我知道。只是……”伊华然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明明我和妹妹长得一模一样,为何偏偏我不是受宠的那个?”

    “华然在王府也是如珠似宝被宠着的那个。”

    伊华然感动地看着齐方岑,道:“阿岑,能嫁给你真好!”

    “你若真如此想,便把王府当家,莫再让自己受委屈。”

    若非知道剧情,就齐方岑如今深情款款的模样,相信没几个人还能保持清醒。

    “好。”伊华然擦了擦眼角,转移话题道:“不知为何我总觉着今日父亲有些反常。”

    “哪里反常?”

    “父亲今日竟为了我打了母亲,还对妹妹颇有些不耐,这种事以往从未发生过。”伊华然看着齐方岑的眼睛,担忧道:“阿岑,可是你做了什么?”

    齐方岑安抚笑笑,道:“确实与我有关。不过并非我做了什么,而是伊侍郎有求于我。”

    “父亲有求于阿岑?求阿岑做什么?是与妹妹有关吗?”伊华然担忧地蹙起眉头,道:“如今的京都暗潮汹涌,父亲又是个有野心的,阿岑千万以王府为重,别为了我做什么冒险的事。”

    听他这么说,齐方岑越发欣慰,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做危及王府之事。”

    “父亲要求阿岑的事,不能说与我听吗?”听他这么说,伊华然心里越发好奇。

    齐方岑沉吟片刻,道:“也并非不能,不过有个条件。”

    伊华然无辜地眨了眨眼,道:“什么条件?”

    “我之前用的荷包丢了,华然若是能给我绣个荷包,我便告诉你。”

    “荷包?”伊华然脸色一僵,有些赧然地说道:“能不能换个条件,我没怎么做过女红。”

    “那……搬回正房?”

    伊华然闻言脸色越发红了,道:“那我还是给阿岑绣个荷包吧,不过先说好,阿岑不能嫌弃。”

    齐方岑不死心地问道:“华然不再考虑一下?”

    伊华然脸红地摇摇头,小声说道:“我还没准备好。”

    第039章 过生辰

    “我还没准备好。”

    齐方岑眼中难掩失望, 却并未勉强,道:“最近参奏伊侍郎的奏折有些多,最为严重的便是吃空饷, 涉及银两达近百万两。皇上突发急症,这件事就拖了下来, 伊侍郎以往我给他活动活动关系,补上这笔银子。”

    “近百万两?”伊华然吃惊地睁大眼睛,随即又蹙起了眉头, 道:“我这儿有之前从妹妹那儿要来的十万两,嫁妆卖一卖,也能卖上几万两, 阿岑先拿去用。”

    齐方岑听得一怔,随即回过神来, 道:“并非我来补,是伊侍郎来补, 我只是给他争取这么个机会。况且就算我来补, 也不能动你的嫁妆。”

    “原来是这样。”伊华然这么说当然是假装的, 想从他手里掏钱, 门儿也没有。

    “华然可是想拿自己的嫁妆补贴伊侍郎?”

    伊华然十分诚实地摇摇头,道:“外祖家世代经商,这些年又有父亲的扶持,一百万两还是拿得出来的, 根本无需我操心。我只是担心阿岑,才……”

    齐方岑闻言不由心生感动,握住他的手, 道:“华然放心,王府也有自家产业, 不会缺了银子花。等你身子好了,母妃便将掌家权交给你,到时你便知王府的产业有哪些了。”

    “那就好。”伊华然好似松了口气,随即不解地问道:“阿岑,我有些奇怪,既然父亲要补银子,为何还要打母亲,他就不怕母亲不让外祖帮他吗?”

    “以前是你外祖在帮伊侍郎,如今是伊侍郎在撑着王家,只要伊侍郎还在官场,王家就能日进斗金,即便你母亲说再多伊侍郎的不是,王家也不会与伊侍郎翻脸。”

    “原来是这样。”伊华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那父亲对妹妹那般不耐烦,也是做给阿岑看的?”

    齐方岑点点头,道:“他以为我对伊清歌因爱生恨,故意这么做,是为了平息我心里的怒气。”

    “因爱生恨……”

    见伊华然神色不对,齐方岑急忙解释道:“那是他自以为是。我对她压根没有爱,哪来的因爱生恨。”

    伊华然抽回手,往旁边坐了坐,小声说道:“世子不必跟我解释。”

    由‘阿岑’变成‘世子’,伊华然将少女吃醋,耍小性子的分寸拿捏得相当准确。

    齐方岑的轮椅被固定在车上,不能移动,好在他胳膊够长,一把便攥住了伊华然的手腕,道:“你是我的世子妃,我不跟你解释,跟谁解释?”

    “我这个世子妃就是有名无实……”

    不待他说完,齐方岑迫不及待地插话道:“那你今日便搬回正房。”

    “不成。”伊华然好不容易才搬出来,打死也不能搬回去,“当初是你要搬进东厢房的,哪能你说搬回去就搬回去。”

    “当初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可好?”

    伊华然犹豫了一瞬,道:“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齐方岑急忙说道:“你问。”

    “你心里是否有我?是否非我不可?”不待齐方岑回答,伊华然接着说道:“阿岑想清楚再回答,虽然我不如阿岑聪明,却并非没有判断能力。”

    齐方岑与伊华然对视,一字一句地说道:“华然,我心里有你,且非你不可。”

    伊华然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并未看出任何不妥,不过越是这样,他越是不信,尤其是后面那句。他失望地移开视线,道:“我有些累,想歇会儿。”

    伊华然抽回手,坐到距离他最远的角落,确保他碰不着自己。

    齐方岑眉头微蹙,道:“你不信我?”

    “阿岑,我可以等,多久都成,但……别骗我,好吗?”伊华然红了眼眶,眼中有泪光闪烁。

    “我并未骗你!”齐方岑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我心里真的有你,若你不信,我可以发誓……”

    “非我不可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伊华然的眼睛越发清澈明亮。

    齐方岑看着这样一双眼睛,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伊华然见状扬起了嘴角,眼泪却再次夺眶而出,道:“阿岑,谢谢你没再骗我。”

    “对不起,华然……”

    齐方岑想要解释,却被伊华然打断,“没关系,我可以等,也希望阿岑不要勉强我。”

    “好。”齐方岑无奈地叹了口气。

    伊华然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逃避似的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马车里安静下来,齐方岑不禁有些后悔,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一朝回到原点,年前让他搬回正房的目标,怕是完不成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停了,外面传来于海的声音,“主子,咱们到了。”

    伊华然睁开眼睛,起身走向门口,被齐方岑握住手腕。他转头看过去,只听齐方岑说道:“华然,你答应的荷包,还作数吗?”

    这男人是在跟他撒娇吗?伊华然急忙甩掉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抽回自己的手,道:“我从不食言。”

    看着伊华然走出去的背影,齐方岑微微蹙眉,忍不住在想:明明如此单纯的一个人,面对感情却又是这般敏锐,是因为儿时的遭遇吗?

    伊华然下了马车,便径直走了出去,压根没有等齐方岑的意思。菊香和兰香对视一眼,心里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多问,而是快步跟了上去。

    待回到东厢房,菊香又弄了热水要给他热敷,被他拦了下来,说:“余大夫曾说过,这样的伤要冷敷,若冷敷过后不消肿,再热敷。”

    “还有这番说法?”菊香没有多问,急忙又去拿了些冰块,用帕子包着,小心翼翼地给他冷敷着,心疼道:“主子,您以后还是别回侍郎府了吧,回去一次受一次委屈,奴婢看着都心疼,就别提世子了。”

    伊华然不置可否地笑笑,随口问道:“菊香,你老家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

    “奴婢老家在沧州,不过家里已经没人了。”菊香的眼睛暗淡了下来。

    “怎么回事?”伊华然抬头看过去。

    菊香长出一口气,道:“当年老家闹灾,一家人全饿死了,只有奴婢被人牙子救了,几经辗转,被带到了京都。奴婢很幸运,被王妃挑中,进了王府,日子才好过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伊华然笑着安慰道:“以后别说家里没人了,不是还有我嘛,待你想嫁人了,我便给你准备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菊香闻言心里感动,道:“谢主子。不过菊香没打算嫁人,只想留在王府侍候主子。”

    “嫁不嫁人,随你心意,不必在乎别人怎么说。你只需记住,你想嫁人,我便送你出嫁,你不想嫁人,那便留在王府养老。”伊华然看向一旁的兰香,道:“还有兰香,你们都一样。”

    “奴婢们谢主子。”

    转眼到了腊月,再有几天便是伊华然的生辰,柳如珺想给她办个生辰宴,被他拒绝了。笑话,平时扮女人已经够累了,再应付那些莺莺燕燕,不是平白给自己找麻烦嘛。

    柳如珺见他不肯,也没有勉强,不过并未因此忽视这件事,不仅给伊华然定做了十几套衣服,还定做了几套头面首饰,全都是他喜欢的翡翠玉石所制。

    伊清歌的想法就跟伊华然相反,她想得是如何大肆庆祝,邀请哪些达官贵人,宴会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交际,形成自己的交际圈子,这样才能给她带来最大的利益。

    伊清歌也给伊华然下了帖子,意思是想和他一起过生辰,只是被他一口回绝了。笑话,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侍郎府,哪里容得下他,但凡容得下定是在算计他,他可不想自投罗网。

    腊月初九是伊华然的十七岁生辰,柳如珺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山珍海味,全是伊华然爱吃的,足见其用心和重视程度。

    晚上,一家四口围坐在饭桌上,若是别人家这种情况应该日日有,可柳如珺心疼伊华然和齐方岑,取消了他们的晨昏定省,只是偶尔一家人一起吃顿晚饭。

    齐恒和柳如珺相继送了伊华然生辰礼,柳如珺送的是衣服和首饰,齐恒送的是金子和地契,齐齐整整的二十根金条,每一根足有二斤多重,金灿灿的,深得伊华然的心。这礼收的,伊华然直感叹,怎么一年就一个生辰,若是多来几次,那他岂不是发了。

    柳如珺看向齐方岑,道:“岑儿,你的礼物呢?”

    齐方岑转头看向于海,于海见状急忙将礼盒递了过去。

    齐方岑看向伊华然,笑着说道:“打开看看。”

    伊华然打开礼盒,被里面的一整套首饰惊住,这竟是粉钻?这么大的粉钻,数量竟还这么多,在现代也要价值几千万了,甚至一个小目标了。

    “好漂亮!”

    物以稀为贵,如此梦幻的首饰,没有哪个女人能顶得住这样的诱惑。当然,对于它们能卖出的价钱,伊华然也顶不住。

    一旁的于海忍不住插话道:“世子妃有所不知,这套首饰上镶嵌的宝石,是主子废了好大功夫才从波斯人手中买到,而且整套首饰的式样都是主子亲手设计。跟随主子这么久,奴才还从未见过主子对谁这般上心过。”

    齐方岑取出里面的戒指,握住伊华然的手,轻轻给他戴上。经过半个多月的调养,他手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与你的手很配。”

    伊华然脸红地笑笑,道:“谢世子,我很喜欢。”

    柳如珺笑看着两人,道:“看着你们两个相亲相爱,我心里高兴。华然身体弱不能喝酒,岑儿便陪我和王爷喝上一杯。”

    齐方岑闻言举起酒杯,道:“父王、母妃,儿子敬你们,愿父王母妃永远康健。”

    伊华然也端起了茶杯,真心实意地说道:“华然祝愿父王母妃身体康健,相伴到老。”

    抛开齐方岑不说,伊华然是真心喜欢柳如珺,齐恒对柳如珺的专一,也让他敬佩。

    柳如珺看着两人,笑弯了眉眼,道:“好好好!不过华然还得好好养身体,待日后你的身子好了,我便将王府的掌家权交给你,到时我就能享清福了。你是说吧,王爷。”

    齐恒应和道:“是,这些年多亏王妃操持,辛苦王妃了。”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相继喝下了杯中酒。当然,伊华然喝的是茶,只是这茶里为何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酒……

    伊华然微微怔了怔,随即看向齐方岑,他们离得最近,如果他的茶杯被人动了手脚,那就只能是齐方岑。

    齐方岑见他看过来,出声问道:“怎么了?”

    如果真是齐方岑动的手脚,也就说明他对他的温柔呵护,都只是伪装,不过是想让他放松警惕,再加以试探。

    伊华然微笑地看着他,佯装没有察觉,感动道:“从小到大,我从未过过生辰,今日太高兴了。”

    柳如珺心疼道:“以后每年我们都陪你过生辰,你想要什么,母妃就给你准备什么。”

    “多谢母妃!”伊华然扬起嘴角,露出灿烂的笑。

    柳如珺夹了块鱼肉给他,道:“来,多吃点,都养了这么久了,也没见长肉,还是这么瘦。”

    伊华然也给柳如珺夹了菜,道:“母妃也是,看着消瘦不少,可是胃口不好?”

    “没事,余明磊给我瞧了,说是脾胃不和,调养了些许时日,感觉好了许多,最近胃口好了不少。”

    伊华然愧疚道:“都是华然不好,这段时日少去母妃的院子走动,竟没发现母妃病了。”

    “是我不让他们说的。你身子本就不好,这天寒地冻的,万一感染了风寒,又得卧床养上好一阵子。我可不想病了,还得担心你。”

    伊华然感觉有些头晕,柳如珺明明就坐在他对面,说话的声音却时远时近,他努力想要听清,可越是这样,越是听不清,脑袋也跟着越发混沌。

    齐方岑一直在留意伊华然,很快便察觉到他的不对,和禹王府时一样,他两颊酡红,眼神涣散,就好似醉酒一般。

    那件事一直是齐方岑心里的疙瘩,无论如何他都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伊华然平时吃饭时都十分注意,他也没有吃饭时喝酒的习惯,便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今天是伊华然的生辰,又与柳如珺和齐恒一起用膳,人多能分散伊华然的注意,那他动起手来,就容易得多。

    “华然,华然……”柳如珺也察觉到伊华然的不对劲,忍不住叫了他两声。

    伊华然似乎听到了,茫然地看过去,眉头微微蹙着,漂亮的杏眼眨了眨。

    柳如珺见状出声问道:“华然,你怎么了?”

    伊华然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清明。他勾唇一笑,道:“母妃见谅,也不知为何那茶杯中竟有股酒味,华然从不饮酒,一时身体有些不适,现在好多了。”

    “茶中怎会有酒味?”柳如珺看向一旁侍候的菊香,道:“你可是弄错了?”

    菊香急忙摇头,道:“回王妃,奴婢知晓主子从不饮酒,所以平日里格外注意,也特意叮嘱过厨房,送去芙蓉园的饭菜不许用酒做调味。”

    “许是不小心滴了一滴,不碍事,母妃不必担心。”伊华然替菊香解了围,这本就不是她的错,罪魁祸首正在看戏。

    “无事就好。”柳如珺观他神色恢复正常,也就放下心来。

    唯有齐方岑发现了伊华然的不同,之前的伊华然笑起来含蓄,且带着些羞涩,而如今的伊华然笑起来肆意,还带着些玩味。结合他喝酒后的反应,齐方岑终于相信伊华然沾酒后,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饭后,伊华然推着齐方岑回了芙蓉园,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直到来到东厢房门口。伊华然转身看向身后众人,道:“你们都退下吧,我与世子有话要说,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奴婢(奴才)遵命。”

    伊华然推着齐方岑进了东厢房,随后关上房门,并上了闩,紧接着又推着齐方岑进了卧房,自顾自地褪去了外衣,走回齐方岑身边,伸手为他宽衣解带。

    齐方岑一怔,随即按住了他的手,道:“你想作甚?”

    伊华然勾唇一笑,直视齐方岑的眼睛,道:“世子可还记得上次你我分开后,我说过的话?”

    齐方岑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吻,向来温顺害羞的伊华然突然做出那般放肆的举动,他怎能忘记。

    “若世子不记得,我可以帮你回忆回忆。”伊华然又往前靠了靠,将齐方岑困在轮椅狭小的空间里,一如那日在马车上,温润的唇轻启,悦耳的嗓音在他耳边低语,“若世子只想要小白花,就不要让他沾酒。当然,若世子想我了,也可以骗他喝点,我会马上来见你。不过,我希望我来时世子的毒已解,那我便能让世子尝一尝什么是欲/仙/欲/死的滋味。如今世子叫我出来,可是已经准备好了?”

    “你在说什么疯话!”

    一字不差。齐方岑脑海中浮现这四个字,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随即伸手去推伊华然,却感觉双手一麻,紧接着力道松了下来,下一刻手腕便被扣住,伊华然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齐方岑正要再次用力,就听伊华然轻声说道:“世子应该知道小白花这具身子有多孱弱,可顶不住世子辣手摧花。”

    “你……”

    伊华然低头吻上齐方岑的唇,打断了他的话。淡淡的酒香进入口腔,让伊华然的眸子一深,仅是唇舌间的交缠,便已无尽地放大了齐方岑的感官,让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齐方岑本以为有了防备,便不会再被伊华然牵着鼻子走,可他还是小瞧了伊华然,不过短短的时间,便让他器械投降,忘乎所以,本能地回应着。

    “呵。”一声轻笑,拉回了齐方岑的神智,看向近在咫尺的伊华然,他的嘴角勾着一抹魅惑的笑,“看来世子将我的话听进了心里,这身上的毒解了呢。”

    齐方岑闻言身子一僵,凭着感觉低头看了过去,瞬间涨红了脸,羞恼道:“你怎能如此不知羞耻!”

    伊华然手上微微用力,齐方岑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只见伊华然戏谑地看着他,道:“不知羞耻的到底是谁?”

    齐方岑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伊华然,伊华然踉跄着后退,后腰碰在了桌子上。他眉头微蹙,眼底闪过寒光,嘴角的笑渐渐变得残忍,道:“你舍得伤他?看来你的心里根本没有他。”

    齐方岑闻言皱紧了眉头,反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何在他体内?”

    伊华然再次靠近,“为何逃避我的问题?”

    齐方岑猛地站起了身子,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符咒,贴在了伊华然的额头上。伊华然神情一怔,随即两眼一番,身子软软地朝地上倒去。

    齐方岑见状急忙上前,抱住了他的身子,轻声唤道:“华然,醒醒,华然……”

    叫了许久,也不见伊华然清醒,齐方岑只能将他打横抱起,朝着床边走去。来到床边,齐方岑弯腰将他放在床上,却一把揪住了衣领,紧接着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床上栽去。伊华然一个侧翻,将齐方岑压在了身/下,齐方岑急忙反抗,却又担心伤了伊华然,而且在这狭小的空间束手束脚,很快便被伊华然锁在了身下。

    “你到底是谁?”

    他堂堂武将,竟被一名女子压在身/下,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敢伤他,就要付出代价。”

    伊华然以极快的速度将他的双手绑在床上,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看似简单,却十分讲究时机,否则以齐方岑的武力值,下一秒便能将他反制。

    齐方岑怒瞪着伊华然,道:“你想干什么?”

    伊华然有恃无恐地威胁道:“若世子还想小白花回来,就不要叫。”

    “你到底想干什么?”

    齐方岑的双手被绑在床上,双腿被紧紧锁住,整个身子动弹不得,而让他如此狼狈的,竟是他那个身子弱到风一吹就倒的世子妃。这若是说出去,哪个能信。这若是被人看到,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你伤了他,我自然也要你付出代价。不过世子放心,我不会让你疼。”伊华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温柔的语调,魅惑的气息,听得齐方岑喉咙发紧,张嘴想要说话,却再次被伊华然的吻堵住。这次并不是简单的亲吻,伊华然的手游/走在他的身体各处,好似在寻找着什么,每每他的身子颤动,伊华然的手便会跟着停留,徘徊在那处,让他的感官最大可能的放大,好似享受着他的身子跟随他的动作而颤动的感觉。

    “嗯……”

    齐方岑沉浸其中,脑袋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要更多,只是想要什么,他并没有具体概念,直到微凉将炙热包裹。可关键时刻,那只仿佛有魔力的手却停下了,不再有任何动作。

    齐方岑睁开眼睛,他脸色潮红,眼中尽是难以纾解的不满。

    伊华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着一抹戏谑的笑,道:“还要继续吗?”

    齐方岑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怒道:“放开我!否则我杀了你!”

    伊华然轻笑,微凉的手指动了动,引来齐方岑一阵战栗,道:“显然世子的身子更加诚实。”

    齐方岑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你不知廉耻!”

    “呵。”伊华然又轻笑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不停,齐方岑只觉得慢慢褪去的快/感,又如狂风暴雨般涌来,拼命地拉扯着他的理智。

    ……

    小隔间内,于海与菊香一个角落坐了一个,听着卧房的动静,不由两颊通红,口干舌燥。

    “那个……我出去一下。”于海虽然是个净了身的内侍,说到底还是个男人,和个女子在房里听这个,实在是受不住。

    菊香强忍着羞涩,出声说道:“今儿晚上世子应该在东厢房歇了,这里有我侍候,你就回吧。”

    于海略思量了思量,道:“那就辛苦姐姐了。若有事,姐姐去叫我一声便可。”

    “好。”

    于海没再逗留,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一阵刺骨的冷风吹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身上的燥热顿时不见了踪影。他转头看了看东厢房的房门,忍不住扬起嘴角,小声说道:“怪不得……原来是为了这个。看来年前让世子妃搬进正房的目标要达成了。”

    第040章 慢性毒药

    东厢房内折腾了一夜, 期间伊华然要了一壶酒,说齐方岑要喝,菊香不疑有他, 便备了酒,然后停下来的动静便又开始了, 直到清早才停了下来。

    兰香来接班的时候,见菊香两眼青黑,出声问道:“怎么了这是……主子可是又病了?”

    菊香摇摇头, 想起昨晚的动静,就不自觉的脸红,道:“昨儿世子在东厢房留宿了。”

    兰香闻言一怔, 随即明白了过来,道:“不是说世子不能行房吗?怎么……”

    “这个……我也不知, 反正昨儿卧房内动静挺大。”说到这儿,菊香也有些奇怪, 道:“不过我好似没听到主子的声音, 都是世子……”

    说到这儿, 菊香便说不下去了, “总之一句话,昨儿世子在东厢房留宿了,其他的你也别打听了。”

    兰香脸红地点点头,道:“那我什么时候叫起?”

    菊香打了个哈欠, 道:“昨儿一宿没睡,你还是别叫了,主子何时起, 你何时侍候就得了。”

    “一宿没睡?”兰香皱紧了眉头,道:“主子的身子骨不好, 世子怎能这般没有节制。”

    “说的也是。”菊香也不禁有些担忧,道:“我这就让厨房做点补品,待主子醒了好好补补。”

    两人压根忘了,齐方岑不良于行,这种事只能是伊华然主动。

    伊华然的手指在齐方岑的脸上轻轻刮过,这张脸长得确实不错,身材虽然不及现代的他,却也是十分匀称,尤其是臀/部,浑圆且有弹性,用来做个床/伴勉强过得去,只是齐方岑还没爱上他,还不能暴露男子的身份。

    伊华然俯身含住他的耳垂,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咬着,下一秒便能感受到齐方岑身子的颤动,这里是他的敏感点。

    “别……”齐方岑的声音有些嘶哑,身上也早已没了力气。

    “不喜欢?”伊华然在他耳边轻语,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朵上,又引来他身体一阵颤栗。

    齐方岑睁开眼睛,看向伊华然,道:“你到底想怎样?”

    伊华然坐起身,背对着齐方岑掀开了衣服,那纤瘦的腰上青紫一片,甚至肿了起来。齐方岑想起昨晚他推的那一下,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不由有些心疼,道:“松开我,我帮你把淤血揉散。”

    “世子这是心疼了?”伊华然放下衣服,转过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他对你死心塌地,我可不会。你伤的,自然要从你身上找回来,这样才能让你长记性。”

    齐方岑皱起眉头,道:“你已经折腾我一夜,还不够吗?”

    伊华然单手撑着脑袋,慵懒地侧躺着,“我觉得……还不够。”

    齐方岑想到昨夜经历的事,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他有着致命诱惑力,“你就不怕,等你走了,我也这么对她?”

    伊华然勾唇一笑,道:“不怕。待小白花认清你的真面目,我就能带他远走高飞,这样他就只属于我。”

    “你!”齐方岑心中有怒气上涌,不过很快便被他压制下来,试探道:“你爱慕她?”

    伊华然点点头,信誓旦旦地说道:“这个世上没有谁比我更爱他。”

    “你爱她,你是男子?”齐方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被强压下的怒气又开始上涌,道:“居然还对我做这种事?”

    “有何不可?”伊华然有恃无恐地看着他,道:“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你会告诉他吗?”

    “你无耻!”齐方岑愤怒地涨红了脸,“别让我想到办法对付你,否则、呜……”

    伊华然低头吻了上去,齐方岑闭紧嘴巴,不让他得逞,不过只抵挡了短暂的功夫,便弃械投降。这次伊华然并未使坏,一切是那么顺理成章。

    “你在做什么?”身后传来异样,拉回了齐方岑的神智,不知何时他被翻转了身子。

    “世子放心,我不会伤你。”

    “你滚开,别碰我!”

    齐方岑意识到伊华然要做什么,不禁挣扎了起来,只可惜他现在的姿势,压根没有挣扎的可能。

    “乖,别闹。”

    “你……”

    齐方岑想要开口,却被伊华然往嘴里塞了块布,这样他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良久后,伊华然的下巴靠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是不是很舒服?”

    “我要杀了你!”嘴里的布被抽了出去,齐方岑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这样啊。”伊华然微微蹙眉,好似十分苦恼,道:“那就只能以防万一了。”

    齐方岑警惕地看着伊华然,道:“你想做什么?”

    伊华然重新将齐方岑的嘴巴堵上,起身下床,将床帐放了下来,遮住了床上的齐方岑。他披上外衣,来到隔间,出声叫道:“兰香。”

    兰香听到动静,急忙说道:“奴婢在。”

    “我身体不适,你去把余明磊叫来。”

    “是,奴婢这就去。”

    伊华然疲惫地捏捏胀痛的眉心,折腾了一夜,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不休息,怕是又要生病了。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门外传来兰香的通禀声,“主子,余大夫来了。”

    伊华然懒懒地开口,道:“让他进来吧,你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奴婢遵命。”

    兰香虽然有些奇怪,却没多想,主要她觉得齐方岑在房里,即便余明磊进去,也没什么妨碍。

    余明磊拎着药箱走了进去,抬头看向伊华然,不禁微微一怔,他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地坐在塌上,与往常的端庄相比,多了丝魅惑。余明磊急忙移开视线,走到近前,行礼道:“草民见过世子妃。”

    “附耳过来。”伊华然淡淡地看过去。

    余明磊犹豫片刻,又往前走了两步,随即弯下了腰。

    伊华然轻声问道:“药做好了吗?”

    耳边吹来热气,熏红了余明磊的脸,让他呼吸一滞,急忙稳住心神,佯装若无其事地说道:“世子……”

    伊华然苦笑着点点头,重复道:“药做好了吗?”

    余明磊打开药箱,拿出一个瓷瓶,递给伊华然,道:“药在这儿。每隔七日服用一颗,便不会有事,若不服用,便会痛苦不堪。”

    “可有解药?”

    余明磊又拿出一个瓷瓶,道:“这是解药。”

    “你等着。”伊华然将两个瓷瓶分别接了过来,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从里面拿了一万两银票,又走了回来,将银票递给余明磊,道:“这是一万两,你拿着,离开京都,这些钱足够你生活许久了。”

    余明磊没有接银票,而是皱起眉头,“世子妃这是何意?”

    “我做的事太过危险,不能将你牵连其中。”

    “这毒药是草民做的,世子一猜便知,草民早已深陷其中。更何况若非世子妃相救,草民早已曝尸荒野,哪还能活到今日。世子妃还为草民平了反,这份恩情草民永不敢忘。”

    早在两个月前,余明磊的案子就已经查清,是当地的县令被收买,故意陷害余明磊,制造的冤案。

    “既然活着,那就好好活下去,才不枉我救你一场。”伊华然脸上的倦色更浓,道:“有我帮你拖延,你完全可以离开京都,找个城镇落脚,重新生活。”

    余明磊眉头拧紧,道:“世子妃不必多说,草民不会离开。”

    伊华然无奈道:“你怎的如此固执?”

    “世子妃在王府孤立无援,身子还需草民调理,草民怎能离开?”

    “唉。”伊华然叹了口气,将银票再次递了过去,道:“留下便留下吧,这些银子你拿着,有要打点的地方,不要吝啬。”

    余明磊犹豫了一瞬,从中抽出一张,道:“一千两足够了。这么多银票放在草民这儿,会引来祸事。”

    “也好,若需要用银子,直接开口。”伊华然没有强求。

    “好。世子妃,您的脸色不好,草民给您把把脉吧。”余明磊见他脸色不好,不禁有些担忧。

    “没睡好而已,不碍事,你回吧,自己小心点。”

    余明磊犹豫了一瞬,道:“世子妃,您的身子弱,还是不要饮酒为好。”

    伊华然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记下了,以后会注意。”

    “那草民告退。”

    见他要走,伊华然突然想到了什么,道:“等等。”

    余明磊顿住脚步,伊华然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以防万一,你记好了。”

    “是,草民明白。”余明磊转身退出了东厢房。

    伊华然瞧了瞧手里装有解药的瓶子,将里面的解药倒了出来,重新分装,这可是保命的东西,一定要藏得隐秘。将解药藏好后,伊华然拿着装有毒药的瓷瓶进了卧房,掀开床帐便坐了上去。当着齐方岑的面儿,倒出一颗毒药,随后捏住他的下巴,抽出他嘴里的布,将毒药塞了进去。毒药滚了进去,齐方岑下意识地吞咽,为了确保他吞下去,伊华然还捏住了他的鼻子。

    嘴巴得到自由,齐方岑怒瞪着伊华然,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伊华然回答得干脆利落,接着说道:“慢性毒药,每七日必须服一颗解药,否则会痛不欲生。”

    方才伊华然让兰香去叫余明磊的时候,他有所猜测,没想到竟是真的,“余明磊与你是什么关系?”

    “他感激小百花的救命之恩,又不知我不是他,自然是我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所以上次你出来,就吩咐他做了毒药?”

    伊华然轻笑,道:“不止,还有方才给世子用的东西,让世子体会到了别样的快乐,不是么?”

    “我一定会杀了你!”齐方岑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伊华然轻抚他的脸颊,道:“世子,这毒药可是独一无二的,若我和余明磊任何一人出事,世子也会跟着陪葬,所以我劝世子不要轻举妄动。”

    “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我?”齐方岑愤恨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轻视。

    “世子放心,我如此做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并未想过要害世子。相反,我还会帮世子。”

    “帮我?”齐方岑满是戒备地看着他。

    “世子不信?”伊华然挑了挑眉,道:“世子最近可是在清查王府?”

    齐方岑眼神微眯,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可以透露个消息给世子,算是帮世子的诚意。”伊华然脱掉鞋子上了床,在里侧躺了下来,道:“王妃身边的李嬷嬷是禹王的人。”

    齐方岑闻言一怔,随即说道:“这不可能,李嬷嬷可是母妃的陪嫁丫鬟。”

    “陪嫁丫鬟,呵呵……”悦耳的笑声从伊华然口中倾泻而出,他伸出手指戳了戳齐方岑的脸,道:“世子在皇室中长大,应该没有那么天真吧。莫说陪嫁丫鬟,就是亲兄弟,为了那个位置也能闹个你死我活。”

    伊华然与别的女子不同,不爱留指甲,总是将指甲剪得很短,所以只有指肚戳着他的脸,不疼但有些痒,他忍不住躲了躲。

    “你怎么知道此事?”

    “这个世子不必知道。”伊华然躺回床上,捏了捏眉心,困倦地闭上了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耳边低语道:“那李嬷嬷在外有个私生子,名叫李胜,就住在西城,世子若不信,不妨去查一查。”

    就算伊华然不说,用不了多久齐方岑也会查出来,与其这样,还不如当个筹码,让齐方岑对他多几分忌惮。

    “你松开我的手!”

    伊华然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了齐方岑一会儿,伸手解开了他手腕上的绳子。双手被吊了一整夜,齐方岑即便恢复了自由,短时间内也动不了。

    “世子,记得七日前骗他喝点酒,我好出来给你解药,若是晚了,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

    伊华然有恃无恐地闭上眼睛,就好似笃定他不会做什么一样。

    齐方岑盯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伊华然现在已经成了筛子。缓了半晌,他的手臂终于能动了,撑起身子下床,却双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他低头看去,双腿竟不自觉地颤抖,强烈地恨意涌上心头。他强撑着身子,拾起掉在地上的匕首,走到床前,扬起匕首,狠狠朝着伊华然的胸口刺去。

    可当刀尖还查一寸便能刺穿他的心脏时,齐方岑的手停了下来,看着那张毫无防备的脸,脑海中闪过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给我吃了毒药,杀了他,我也会跟着陪葬,等毒解了再动手。”

    齐方岑看向地上散落的衣服,不由皱紧了眉头,再次看向床上的伊华然,昨晚和今早那令人羞耻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尤其是今早,他竟然……竟然……他到底用的什么东西?

    当齐方岑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低吼道:“该死!终有一日,我会弄明白怎么回事,到时便让你生不如死!”

    齐方岑捡起外衫套上,赤着脚来到外间,扬声说道:“来人,把于海叫来。”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没等多大会儿,于海便推门走了进来,见齐方岑衣衫不整地坐在软榻上,急忙垂下了视线,道:“参见主子。”

    “让人备水,我要沐浴,再拿身干净的衣物过来。”

    “是,奴才这就去让人准备。”

    趁这会儿功夫,齐方岑将整个东厢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搜了一遍,除了伊华然日日服用的药碗外,什么都没找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于海的通禀声:“主子,水已烧好了。”

    齐方岑回到卧房,坐到了轮椅上,道:“进来吧。”

    等水备好,所有人都出去,他这才起身走进浴桶。方才的注意力一直在伊华然身上,压根没留意自己身上,如今一看,心中越发恼怒,身上满是青青紫紫,甚至还有牙咬过的痕迹。

    “真该死!”

    齐方岑眼底闪过杀意,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此等屈辱。最让他气愤的是,他向来自持定力很高,再美的女人在他面前,他都能做到无视,可面对伊华然时,他竟那般不堪一击,这与他而言,是极度危险且可耻的事。

    在热水的刺激下,身上的伤微微痛着,虽然并不严重,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并且强烈地刺激着他的羞耻心,让他不自觉地回想之前经历的画面。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他不敢再多做停留,快速洗了洗身子,便离开了浴桶,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再次来到床前,他眼中杀意尽显,太危险了,绝不能留着这个祸患在身边。

    齐方岑朝伊华然的脖颈伸出手,慢慢用力,扼住了他的喉咙。因为窒息,伊华然有了反应,抓住了他的手,只是眼睛并未睁开。他开始呛咳,面色由苍白变成青色,痛苦地皱紧了眉头,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阿岑……”

    一声轻唤,带着委屈和害怕,还有毫不掩饰的依赖,就好似一只小锤砸在齐方岑的心上,他好似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手。

    伊华然又咳了几声,眼角有泪珠滑落,却并未醒来,呓语道:“阿岑……”

    齐方岑神情复杂地站在床边,看着他白皙的颈子浮现青紫的痕迹,心中一阵针扎似的疼。沉默了许久,齐方岑坐回床上,试探性地握住了他的手。伊华然皱紧的眉头松开,抓紧了他的手,又往他身边凑了凑,没一会儿的功夫,呼吸又变得平稳,明显是睡熟了过去。

    齐方岑就这么看着他看了良久,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这一睡便睡到了下午时分,没有噩梦的困扰,他睡得很沉很香,已经许久没睡过这么安稳了。

    齐方岑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伊华然,许是呼吸不畅,他的嘴巴微微张着,鼻子时不时地抽动一下,此时的他美丽无害,还有几分可爱。好似只要在他身侧睡着,那噩梦便不会早上来。齐方岑忍不住在心里想着。

    “阿岑,疼……”

    伊华然的一声呓语,让齐方岑回了神,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脖颈,与之前相比,颜色越发深了,看上去十分刺眼。齐方岑伸手轻轻一碰,便见伊华然的身子往后缩,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纤长的睫毛一颤,他睁开了眼睛。

    茫然、惊讶、羞涩、紧张,种种情绪在明亮的杏眼中流转,是那么自然,完全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我靠,他怎么会在这儿!他对老子做了什么?!

    似乎是醒了神,伊华然用被子裹紧身子,往后缩了缩,脸红地说道:“阿岑,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现在的伊华然与之前的伊华然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齐方岑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你不记得了?”

    伊华然微微蹙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得像是被劈开一样,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每当他沾了酒,第二天准是这样。

    “我的头好疼,还有脖子……”

    脖子火辣辣的疼,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定是被人掐过。

    伊华然伸手想去摸,却被齐方岑一把攥住,道:“别动。”

    伊华然茫然地看着齐方岑,问道:“阿岑,我这是怎么了?”

    齐方岑试探地问道:“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昨晚?”伊华然眉头微蹙,努力地回想着,道:“我记得父王、母妃还有阿岑帮我庆祝生辰,阿岑送了我一套粉钻的首饰,我很喜欢,然后……然后……”

    伊华然停了下来,眉头越皱越紧,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为何之后的事我不记得了?阿岑,我怎么回来的?你又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方岑提醒道:“昨晚你说你喝得茶里有股酒味。”

    伊华然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眼中尽是不安,道:“我……我又沾酒了?阿岑,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齐方岑见他这样,越发肯定他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人,有可能是被鬼缠身,所以身子才会这般孱弱。

    “你昨晚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说害怕,不肯让我回去,于是我便在这里留了宿。”

    “我……”伊华然眨了眨眼,脸色越发红了,不敢置信地说道:“我……我竟然做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事?”

    听他这么说,齐方岑不自觉地想起昨晚的荒唐,昨晚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四个字。齐方岑深吸一口气,安慰道:“你我本是夫妻,同住一处,无可厚非,怎能如此说?”

    “可……”伊华然的眉头紧紧蹙着,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小声说道:“可我还没准备好。”

    “我不能人道,昨晚除了睡在一起,我们什么都没做。”齐方岑起身下床,走到轮椅前坐下。

    伊华然呆呆地看着,漂亮的杏眼中满是震惊,道:“阿……阿岑,你怎么……”

    “余明磊已帮我解了毒,如今行走不成问题,只是如今形势不明,若此时传出我病愈的消息,恐怕会给王府带来灾祸。”

    “那阿岑……”伊华然的脸色又红了起来,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齐方岑明白他想问什么,道:“现在不行,得过段时日。”

    “为何我的脖子这么痛?”伊华然微微蹙眉,眼中尽是不解。

    齐方岑的眼睛闪了闪,道:“昨日不知为何,你突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差点将自己掐死。”

    “我……怎会如此?”伊华然不安地看着齐方岑。

    齐方岑忍不住安抚道:“许是醉酒的原因。”

    伊华然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随后低垂下眼眸,重新躺回床上,道:“阿岑,我头有些疼,想再睡一会儿。”

    “睡吧。”齐方岑只是应了一声,便推着轮椅出了卧房。

    伊华然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房门打开又关上,房间里归于平静,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他不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肯定在他清醒之前,有人想置他于死地,而这个人就是齐方岑。

    伊华然抚着好似要裂开的头,忍不住在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齐方岑竟想对他下杀手,又为什么停了手?

    难不成齐方岑发现了他男子的身份?也不对啊,如果是发现了他男子的身份,又怎会和他一同躺在床上,剧情中也没写齐方岑的性取向有问题啊,总不能突然间弯了吧。

    不是这个,那又是什么?伊华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就不能抽空写个纸条,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就这样两眼一抹黑,就算我演技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演啊!”

    好在齐方岑没真的掐死他,否则他第二条小命也没了。

    想到这儿,伊华然突然想到了昨晚喝得那杯茶,就当时的情况来看,能在他茶杯里倒酒的,也就只有齐方岑。看来上次他并未糊弄过去,齐方岑还是对他起了疑心,昨晚那么做就是试探。

    伊华然想要坐起身,突然感觉自己的腰也有些不对劲,急忙下床,掀开衣服看了看,竟发现他的腰上青紫一片都发黑了。于是他重新上了床,放下床帐,脱掉身上的衣服,仔细检查身体,发现身上有不少淤青,以胳膊上和腿上的淤青最多,大多数都是防御伤。

    “这是打架了?”

    伊华然恍然想起,齐方岑的脖子上好像也有青紫的痕迹,只是与他脖子上的伤不同,那更像是……吻痕!难不成……

    “不是,等等!”伊华然被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吓住了,“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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