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逐个击破
伊华然听得一怔, 本以为他们是来杀人越货的,没想到竟然是强抢民男,还抢到自己头上了。他佯装害怕, 随即又强装镇定,“你们是哪个山头的, 大当家又是谁?既然看上我了,为何不亲自过来?”
“我们是清风寨的,大当家人送外号火凤凰。”胖子说话中气十足, 显然很满意自己的身份。
伊华然倒是对这个清风寨有些耳闻,他们驻扎在御龙山上,仗着地形易守难攻, 压根不把当地府衙当回事,说抢劫就抢劫, 说杀人就杀人,可以说是穷凶极恶。只是这御龙山是在隔壁西平县, 距离这里有二三百里, 中间又隔着个江南驻军所在的平远, 清风寨的人再嚣张, 也不敢在这边犯事,那火凤凰怎就出现在万平,还看上了他的?
伊华然眼中闪过畏惧,色厉内荏地说道:“这里是万平, 在平远以北,你们竟还敢这般横行霸道,就不怕都指挥使司的人将你们缴了?”
“嘿嘿, 不过是绑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费吹灰之力, 哪里会惊动驻军。”胖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小子,我们大当家可是有名的美人,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乖乖跟我们走,省得受皮肉之苦。”
“我可以跟你们走,不过你们得答应放她下山。”
晴云闻言急忙说道:“公子,奴婢不走!”
“他们要的是我。”伊华然给她使了个眼色,“你跟着作甚?”
晴云怔了怔,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可……”
“你们谁都走不了。”瘦高个打断她的话,冷声说道:“别磨蹭了,动手。”
瘦高个话音落下,便有两个大汉朝着伊华然走了过去。伊华然见状脸色有些发白,眼中皆是畏惧之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着。那两个壮汉见他这样,嬉笑着上前,伸手就去抓他的肩膀。
“屏住呼吸。”
话音刚落,就见伊华然掏出一个瓷瓶,抬手便将里面的药粉撒了出去。两个壮汉反应过来时,已经吸入了粉末,随即伸手去扣喉咙,可惜已经晚了,他们瞪大双眼,口吐白沫,仰面倒去。
伊华然见状拉着晴云,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说道:“我们分开跑,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赶紧下山去胡府,找人上山救我。”
晴云知道自己跟着伊华然只能拖后腿,一咬牙便应了下来,将手中的篮子扔掉,拼命往前跑,伊华然则跑向另外一个方向。
瘦高个一看仅是一个照面,自己就折了两个兄弟,顿时变了脸色,看了看身旁的三人,道:“我们时间不多,去追那个男的。”
“是。”一行四人朝着伊华然的方向就追了出去。
伊华然一边跑一边往后看,见他们四人全部朝自己追来,不禁长出一口气,这下他便没了顾忌。四下扫了一眼,他加快速度朝着一处密林跑去。
待那四人来到密林,已经没了伊华然的踪影,他们对视一眼,各自分散开,在密林中搜索。胖子拎着刀,四下张望着,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停住脚步,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试探道:“别躲了,我看见你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寂静,他眉头微蹙,慢慢走进枯草丛,用刀拨开枯草,查看里面是否藏了人,完全没有发现,一根腰带穿过头顶的树杈,慢慢朝他伸长的脖子套去。
胖子只觉得脖子一凉,伸手想去摸,身子却以极快的速度被吊了起来,窒息的感觉瞬间传来,他下意识地去抓脖子上套着的绳子,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伊华然死死攥着手里的腰带,眼看着胖子凌空挣扎着,过了约莫三分钟,他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这才趁机将腰带系好,从树上滑了下去,消失在原地。
伊华然又接连解决了两人,清风寨来的六个人,便只剩下瘦高个一人。
瘦高个正拿着刀在附近搜索,突然听到一阵响动,他猛地转身看过去,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朝远处跑去,急忙拎着刀追了出去。伊华然佯装气喘吁吁地往前跑,跑出去没多远,脚下一绊便摔在了地上。
瘦高个迅速来到近前,虎视眈眈地看着伊华然,将身上的腰带解了下来,扔在他脚边,威胁道:“把手绑起来,乖乖跟我走,我就不杀你。”
伊华然脸色煞白,眼中皆是恐惧,喃喃道:“别杀我,我这就绑,这就绑。”
伊华然急忙将腰带捡了起来,笨拙地摆弄着,只是摆弄半晌,也没能将自己绑起来。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急得出了一脑门的汗,一个大男人都快急哭了,“我……我不会绑。”
瘦高个眉头皱紧,眼中多了几分厌烦,不过有前车之鉴,他并未放松警惕,道:“你站起来,背对我,把手背对身后。”
伊华然听话地撑起身子,却‘哎呦’一声,又坐了回去,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的脚崴了。”
“你别跟我耍花样,否则死的就是你。”瘦高个显然不信。
伊华然急忙掀起裤腿,将脚踝露了出来,果然是一片青紫,“你看,我真没撒谎。”
瘦高个一怔,随即说道:“一只脚崴了,还有另一只脚,赶紧照我说的做,再说一句废话,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我起,我起。”伊华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随后又一瘸一拐地转过身,双手背到身后。
瘦高个见状出声说道:“把腰带捡起来。”
伊华然慢慢弯下腰,将腰带捡了起来。
“手背到身后。”
伊华然又听话的将手背到了身后。
瘦高个悄悄靠近,抬起右手呈刀状,朝着伊华然的后脑砍去。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伊华然时,伊华然突然一个旋身,躲开瘦高个的手刀,随即垂下右手,匕首顺势滑落,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瘦高个的脖颈。
瘦高个急忙躲闪,拉开与伊华然的距离,尽管他的动作很快,却还是感觉到脖颈一阵刺痛,他伸手摸了摸,黏腻的触感传来,即便不去看,也知道这是什么。他眼睛微眯,如毒蛇般看着伊华然,道:“你会功夫。”
伊华然笑笑,道:“这年头不会点功夫,还真不行。不过相较于打打杀杀,我更喜欢用毒。”
瘦高个一怔,随即看向伊华然的匕首,不等他说话,便感觉心脏一阵剧痛,紧接着两眼一黑,身子朝地面倒去。他不甘地看向伊华然,道:“你……你敢杀我……”
伊华然没说话,径直上前,在他胸口补了一刀。这些年余明磊可没少给他配制解药,这玩意让人防不胜防,他很是喜欢。确定人死后,他又开始处理尸体,好在这处密林一边是悬崖,几乎没人来,他只需将几具尸体扔下悬崖便可,否则若要埋尸,那可就麻烦了。
处理完他们几个,伊华然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用匕首划了几个口子,这才施施然地下山,让他意外的是,晴云竟然比他回去的还要晚些。晴云一身褴褛,满身脏污,就好似街头的乞丐,赶去胡府报信,被拦在了门外,还是伊华然将她接了进去。
“公子,呜呜……”见伊华然安然无恙,晴云长出一口气,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伊华然急忙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嘛,别哭了。”
胡玉文见状关切地问道:“无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华然刚到胡家,就听晴云来了,便出去接她,还没来得及把事情说清楚。他思量了思量,径直说道:“我们在山上遇到了清风寨的人。”
“清风寨?”胡玉文有些惊讶,紧接着问道:“可是御龙山上的那个清风寨?”
伊华然点点头,道:“他们将我们围住,说他们大当家看上了我,要掳我回去,好在我身上有余兄给的药防身,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那你可曾受伤?”胡玉文急忙问道。
“只是一些皮肉伤,不碍事。”伊华然顿了顿,接着说道:“先生,我觉得此事不妥,来不及回家,便来见您。”
“有何不妥?”
“御龙山与万兴中间隔着个平远,那里可是驻扎着三万军队,清风寨的人虽然猖狂,却从未越过平远。可这次他们却出现在万兴,还有空监视我,趁我上山之际,对我动手,这分明是在万兴呆了许久。这不同寻常的举动,让我隐隐有些不安,唯恐他们会有什么阴谋。”伊华然说出自己的担忧。
胡玉文听后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让鹏宇去县衙走一趟。”
“我本该一同前去,奈何身上……”伊华然苦笑着说道。
“无妨,让鹏宇去便可。”胡玉文转头看向胡勇,道:“你去找少爷,将此间事如实告知,让他尽快前往县衙。”
“是,老爷。”
胡玉文又忍不住叮嘱道:“让他多带些人,路上小心点。”
“是,老爷。”
见胡勇出去,胡玉文看向伊华然,道:“无名,他们盯上了你,你的小院还是不要住了,索性搬到我这儿来吧。”
伊华然拒绝道:“不成,我怎能连累先生。”
“你我之间的交情,谈什么连累不连累,就这么定了,我让人将客院收拾出来,你就别走了。”胡玉文不由伊华然分说,命令下人去收拾客院。
伊华然见状无奈应下,提议道:“先生,我觉得此事还得知会一下张员外。”
胡玉文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他们冒险来万兴,定是有所图,单靠胡家确实势单力薄。来人。”
门外的小厮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奴才在。”
“去给张员外递帖子,就说我有要事请他过府相商。”
“是,老爷。”
“无名,你身上的伤可要紧,需要请大夫吗?”
“不用,都是皮外伤,让小云给我擦点药就行。”
“那好,我让人带你去客院。”
伊华然和晴云跟着丫鬟去了客院,两人梳洗一番后,又换了身衣裳,随后便听小厮过来传话,张振平带人来了胡府,正在前厅与胡玉文说话。伊华然让晴云在客院呆着,自己去了前院。
“无名来了。”张振平见他进来,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伊华然上前,拱了拱手,道:“无名见过张员外。”
“咱们之间不必客气。”张振平摆了摆手,随即关切地问道:“听胡先生说,你受了伤,可严重?”
“不严重,已经上了药。”伊华然坐在了张振平的下首,道:“我真正担心的是清风寨来万兴的目的,他们冒险来此,定是为了图谋大事。”
张振平忍不住出声问道:“咱们万兴虽然还算富庶,却只是个小镇,他们来此能图谋什么?”
“最近咱们万兴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大事?”张振平和胡玉文对视一眼,道:“没听说有什么大事?”
伊华然眉头皱紧,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安,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胡玉文应声道:“无名说得对,小心能驶万年船,既然清风寨的人在万兴出现,定是有所图谋,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况且,就算为了无名,咱们也得多加防备。”
张振平认同地点点头,道:“那我们便派出人手,在镇子各处巡视,若有成群结队的生人来,便及时回禀,及时调查。”
“就这么办。”胡玉文深吸一口气,道:“我已让鹏宇去了县衙,将此事禀告孙县令,但愿能从他那儿得知一些消息。”
傍晚时分,胡鹏宇从县衙回转,孙伟轩也跟了过来,随行的还有县衙的捕头张贵,以及几个捕快。
孙伟轩先去见了胡玉文,随后便直冲伊华然所在的客院。
“尹兄,你怎么样,伤到哪儿了?”人还没到,声音先到。
伊华然无奈一笑,抬眼地看向房门的方向,下一刻孙伟轩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径直来到近前,拉起他的胳膊,上下打量起来。
“我没事。”伊华然无奈地推开孙伟轩。
孙伟轩打量了一阵儿,见他确实没什么不对,不由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伊华然对面,道:“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
伊华然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道:“你怎么来了?”
孙伟轩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半杯,道:“表哥说你上山游玩时,遇到了清风寨的人,还受了伤,我一听哪还坐得住,就跟了过来。”
“县令大人怎么说?”这是他真正关心的。
“父亲很重视此事,得知消息后,便派人去了平远。”
伊华然听得一怔,随即问道:“可是最近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孙伟轩没说话,只是瞧了一眼旁边的晴云。
伊华然见状出声说道:“流云,你退下吧。”
晴云应声,转身退出了房间。
孙伟轩靠近伊华然,小声说道:“父亲怀疑他们此次的目的是军饷。”
“军饷?”伊华然微微一怔,随即说道:“你是说平远驻军的军饷?”
“是。听父亲说,运送军饷的队伍,将于下个月初到达平远。清风寨的人突然出现在这儿,应该是为了踩点,打算劫掠军饷。”
伊华然奇怪地说道:“这么大的事,他们应该做的十分隐秘才对,怎会在这个时候露了行踪?”
孙伟轩看看伊华然,随即撇开目光,道:“那定是那清风寨的大当家在踩点的时候碰到了尹兄,一时间惊为天人,不由心生摇曳,把持不住,这才命人冒险掳人。”
伊华然好笑地看着他,道:“你这话我怎么就听着这么不顺耳呢。”
“这是实话。这万平哪家女儿不想嫁给尹兄,就尹兄那小院的门槛都快被媒婆给踏平了。”孙伟轩又端起了茶杯,道:“就连我外祖不也惦记你的婚事嘛。”
胡玉文十分看重伊华然,以至于想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他,多次提及此事,都被伊华然婉言谢绝了。还有张振平,听闻此事,也来凑热闹,非要和他结亲,还说他女儿多,燕肥环瘦,随便挑。伊华然对此十分头痛,多次在公开场合说自己暂未有婚配的打算,却依旧压不住有媒婆上门说亲。
“我怎么听着这话音不对,该不会是咱们孙少爷想成亲了吧?”
“我没有,尹兄可不兴胡说!”孙伟轩急忙伸手阻止伊华然,小声说道:“尹兄这话若是传到我娘耳里,又得催我成婚了。”
伊华然推开他的手,“孙兄若是怕,就别拿此事消遣我。”
“成成成,算我怕了你了。”
七日前,京都平阳王府,于海推着齐方岑回芙蓉园,路过花园时碰到了匆匆走来的菊香。
“奴婢见过世子。”
齐方岑摆摆手,道:“出了何事?”
菊香如实说道:“回世子,世子妃已有两日不曾用饭,奴婢怎么喂,她都不肯吃,还打翻了奴婢送去的饭菜。”
齐方岑闻言蹙紧眉头,沉吟片刻道:“推我过去看看。”
于海应声,推着齐方岑前往西厢房,菊香紧随其后。
待齐方岑来到西厢房,被打翻的饭菜已经收拾妥当,伊清歌一如往常地瘫在床上,见他进来,那双眼睛方才亮了起来。她努力地张着嘴,还不停地挥舞着残废的右手,焦急地想要表达着什么。
齐方岑冷漠地看着她,淡淡地开口,道:“想死?”
伊清歌动作一顿,随即摇了摇头,又开始比划了起来,用她残废的右手,一遍又一遍地写着。
伊清歌是死是活,齐方岑并不关心,过来也只是想看看她这张脸,一如往常,他来了就会后悔,她那张脸再像,也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他不耐烦地撇开眼,道:“既然不吃,那就让她饿着。若是哪日死了,便毁了容貌,扔去乱葬岗。”
伊清歌闻言心里一阵发寒,她用绝食逼齐方岑现身,就是想告诉他,她能帮他赚钱,赚很多很多钱,她相信只要齐方岑看到她的价值,便不会再这般折磨她。只可惜齐方岑压根就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甚至已经不在意她的死活。
见齐方岑要走,伊清歌激动地翻身,从床上掉了下来。
齐方岑转头看了过去,伊清歌像蛆虫一般,在地上挣扎着,眼底的厌恶更甚,推着轮椅便走了出去,没再看她一眼。菊香和兰香对视后,转身出了房间,关门落锁,任由她在地上挣扎。
伊清歌绝望地看着房门的方向,心中不停地大喊:我可以做很多事,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个机会?为什么不肯听我把话说完?为什么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我?
两年的时间,她日日瘫在床上,吃喝拉撒全靠别人。在那些人眼里,她就是个不得不喂养的畜生,无论她有没有咽下,只一味地往她嘴里塞,因为只要喂完了,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可她每日的饭菜少得可怜,只能保证不被饿死。还有水,他们每日只喂一小杯水,这样她的排泄物就少得可怜,她们便不用日日更换、日日清洗。就这样时日一久,她的身上便弥漫着排泄物的臭味,也因此在衣物遮盖下的身子长满了褥疮,又疼又痒还散发着臭味。
虽然她们这般虐待她,却十分爱惜她这张脸,每日都仔细清洗,仔细保养,因为齐方岑会时不时地过来看看,也因为他们还需一个活在平阳王府的世子妃。
伊华然!你明明是我的替身,还是个长得不男不女的怪物,为什么他们都爱你,不爱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伊清歌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若是伊华然在场,她恨不能扑上去咬死他。
于海推着齐方岑进了书房,道:“主子,奴才总觉着留着她会成为祸患。”
齐方岑眉头微蹙,道:“她那张脸还有用。从今日起,让人给她喂软筋散,命人严加看守,不许她见任何人。”
于海忍不住提醒道:“主子,那个侍郎夫人闹腾的厉害,奴才担心再不让她见人,怕是会闹大,若引起皇上怀疑,到时……”
于海倒是提醒了齐方岑,他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就送她上路吧。”
于海闻言长舒一口气,道:“奴才这就去准备。”
齐方岑推着轮椅,来到了桌案前,伸手拉开了抽屉,从中抽出一张画像,画中人只被勾勒出了轮廓,他拿起毛笔,细细画了起来。
时间过去越久,他对伊华然的思念越浓,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脑海中也越发鲜活,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一般。他在时,他只知自己在意,并未觉得有多喜欢;可他走了,方才知道自己对他竟已情根深种。
齐方岑贪恋地轻抚着画中女子的脸,心狠狠疼着,嗔怪她为何这般心狠说走就走,还一走就是两年,杳无音讯。
“华然,你到底在何处?心里是否还怨恨我?”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通禀:“世子,有公公过来传旨。”
齐方岑眉头微蹙,将画像小心收好,这才推着轮椅出了书房,看向门口的内侍,问道:“来人是谁?”
“是明福公公。”
“推我过去。”
内侍应声,推着齐方岑朝着前院走去。
柳如珺也得了消息,和齐方岑前后脚来到前院。
明福见两人进来,往门口迎了迎,笑着行礼道:“奴才参见王妃,参见世子。”
柳如珺虚扶了扶,笑着说道:“公公不必多礼。”
明福直起身子,往他们身后瞧了瞧,道:“世子妃还在病着?”
第052章 惊不惊喜
过去的两年间, 也只有林美婷和齐方晴来看过伊清歌,还是齐方岑有意放她们进来的,就是要借她们的嘴, 将伊清歌现在的状况传出去,以应对那些虎视眈眈盯着平阳王府的人。
前些时日, 王婉茹又来王府闹了几次,嚷嚷着要见伊华然,可他们毕竟是母女, 齐方岑怕王婉茹看出伊清歌是冒牌货,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回去。
如今听明福这么问,齐方岑不由心中一紧, 脸上的笑意消失,换上悲伤之色, 叹息道:“华然的身子本就不好,又经历了那般可怕的事, 这身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明福见状有些自责, 道:“世子见谅, 都怪奴才多嘴, 不过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世子妃的身子定能越来越好。”
“承公公吉言。”
“奴才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闲聊了。”见香案已经准备好,明福不再耽搁, 道:“还请王妃、世子殿下接旨。”
柳如珺和齐方岑相继跪在了地上,“臣(妾身)接旨。”
明福打开圣旨,扬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着平阳王世子齐方岑为江南巡抚,巡视江南, 钦此。”
齐方岑出声说道:“臣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齐方岑行完礼,明福将圣旨递了过去,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密信,道:“世子,这是皇上的密诏。”
齐方岑将圣旨与密诏一同接了过来,在下人的搀扶下,重新坐回轮椅,道:“劳烦公公跑一趟。”
柳如珺走上前,往明福怀里塞了几张银票,“公公辛苦。”
“这都是奴才该做的。”明福并未推脱,而是将银票塞进了袖子里,道:“奴才还得回宫复命,就先告退了。”
“我送公公出去。”
“世子留步,奴才告退。”
见明福远去,柳如珺上前推着齐方岑进了前厅,忍不住担忧道:“岑儿腿脚不便,皇上何故突然有这样的任命?”
“不知。”齐方岑将那封密诏打开,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道:“母妃,皇上有旨让我明日便出发前往江南,您让人帮我收拾收拾。”
柳如珺好奇地问道:“密诏中写了什么?”
“母妃,皇上密令,此事除了儿子,旁人不能知晓。”齐方岑将密诏收了起来,笑着安慰道:“母妃不必担忧,儿子定平安归来。说不准还能将华然找回来。”
提到伊华然,柳如珺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她自认待他如亲生女儿一般,从不曾有所亏待,不曾想他竟不辞而别,一走就是两年,杳无音信。柳如珺即便再喜欢他,也难免为齐方岑不平。
“既然她无心,岑儿也放下吧。”
听柳如珺的语气中颇有怨念,齐方岑急忙为其辩解,道:“当初是儿子的错,才让华然负气出走,母妃不要怪她。”
“你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错,那你到底错在何处?”
每次说到此处,齐方岑都将错处揽在自己身上,可每次又不说明,让柳如珺总以为是齐方岑在袒护伊华然,故意这般说。
“之前我以为心里还有伊清歌,让华然误会自己是替身。”
想到之前伊清歌大闹王府时的信誓旦旦,柳如珺很快就信了,怒道:“岑儿,母妃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怎会做出如此糊涂事?”
齐方岑苦笑着说道:“母妃,自华然离开后,我才知晓自己的心意,只是后悔已然不及。”
“那个伊清歌不仅贪慕虚荣,还心思歹毒,为了利益连孪生姐姐都下得去手,你怎么就……”柳如珺看着齐方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可纵然他再不好,也是自己养大的儿子,道:“都是那个祸害。岑儿,你还留着她做甚?难不成你还对她……”
齐方岑连忙否认,道:“母妃,在她对华然下手后,我对她便没了情意,否则也不会那般对她。”
想到之前齐方岑也曾信誓旦旦地说对伊清歌再无感情,柳如珺便对她的话将信将疑,道:“岑儿,你与母妃说实话,可是心里还有伊清歌?”
“母妃,我现在心里只有华然。”
柳如珺有些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试探道:“方才明福怕不是偶然提起,留着她始终是个祸害,还是今早将她处置了好。”
“母妃所言极是。”齐方岑见柳如珺对伊华然的不满消失,不由长出一口气,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将伊华然找回来的,不想一家人不和睦,“母妃放心,今日我便送她上路。”
柳如珺闻言长出一口气,道:“去吧。若是日后华然回来,换个身份便是,索性伊家也从未将她视作家人。”
齐方岑将两份诏书收好,便被内侍推着回了芙蓉园。
于海见他回来,急忙上前,接替了内侍,道:“主子,奴才已经准备好了。”
“既如此,那就走吧。”
于海应声,推着齐方岑走向西厢房,守在门口的丫鬟见他过来,行礼道:“奴婢参见世子。”
“把门打开。”
丫鬟领命,拿出钥匙,打开房门。于海见状推着齐方岑走了进去。
伊清歌靠在墙边坐着,身下湿了一片,齐方岑刚进屋,便闻到一股尿骚味,不由厌恶地蹙起眉头。伊清歌一看是他,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想用衣裙盖住,只可惜她的手压根不听自己使唤,仅存的羞耻心让她红了脸。
房门被关上,齐方岑推着轮椅来到窗前,背对着伊清歌,若非要确定她已死,他不会再来这个肮脏的地方,见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
伊清歌明显是会错了意,齐方岑虽然会来,可来一次都会隔上一段时日再来,今日却来了两次,相隔时间还这么短,这很反常,说不准他是看懂了她写的字,所以过来询问。她只要抓住这次机会,就能翻身,至少不会再被这般对待。
想到这儿,伊清歌四肢着地,朝着齐方岑的方向爬去。可刚走出去两步,便被于海揪住了头发,因为头痛,她忍不住后仰,嘴巴也随之张开。于海趁机将一颗药丸塞进她的嘴里,随即掐住了她的下巴,药丸顺势滚了进去,一下便滚到了食道口。伊清歌心里一惊,想要将那药丸吐出来,却本能地吞了吞口水,下一刻药丸便被她咽了下去。
伊清歌顾不得头顶传来的头痛,抬手就想去抠喉咙,只要吐出来,就不会有事。可惜她的手只是摆设,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她绝望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英俊男人,想不明白自己已经这么惨了,他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毒药发作,她痛苦地瘫在地上,口吐白沫,身子不停地抽搐,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看着齐方岑,直到断气,才不甘地闭上眼睛。临死之前她还在想,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混得风生水起,而她却这般凄惨,那穿越的意义又是什么呢?难不成是为了惩罚她?
于海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搏,这才起身走到齐方岑面前,道:“主子,人已经处理了。”
齐方岑转身看向伊清歌,随即厌恶地移开视线,道:“晚上把她的尸体送去冰窖。待我走后三日,再将她病逝的消息散出去。”
于海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是,奴才定办好此事。”
“走吧。”
于海上前,推着齐方岑离开了西厢房。
第二日,收拾妥当的齐方岑上了路,只是他并未在巡视江南的大部队中,而是乘坐马车独自从另一条路出发,前往江南。他出发的三日后,平阳王府传出世子妃病逝的消息,消息传出不久,平阳王府便挂上了白布。而收到消息的伊新心里‘咯噔’一声,如果伊华然真死了,那他是男子的身份就瞒不住了,平阳王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左思右想,还决定走一趟,在平阳王府的人进宫告状之前,想办法将此事压下来。
王婉舒的院子里,一个丫鬟悄悄过来传信,得了信儿的王嬷嬷急匆匆地朝着正房走去。
去年除夕那日,伊新领回来母子三人,女的身上穿着浮云锦做成的袄子,上好的兔毛做成的毛领,身上戴的是眼下京都最流行的首饰,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伊新身边。两个少年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一二岁,养得细皮嫩肉,与伊新长得有五六分相像。
伊新指着母子三人说道:“这是柳慧,这是她给我生的两个儿子,大的叫华清,小的叫华平,今后他们三人便搬来侍郎府住。”
王婉舒这时才知晓,原来伊新瞒着她养了外室,那外室还给他生养了两个儿子。怪不得他不在乎伊清歌是死是活,怪不得他能那般轻易便同意伊华然替嫁,原来他根本不愁没人给伊家传宗接代。王婉舒本就因为失去伊清歌而变得暴戾,哪受得了这样的打击,拿起桌上的茶盏就朝着柳慧砸了过去。
‘砰’、‘啊’,茶盏砸在柳慧的脑门上,滚烫的茶水随即泼了出来,全倒在她的脸上,她不禁惨叫出声,大声叫道:“我的脸,我的脸……”
伊新连忙查看她的伤势,只见她嫩白的脸上通红一片,很快便起了一层水泡,模样十分凄惨。伊新眼中闪过嫌恶,转头看向伊忠,怒道:“还愣着做甚,快去请大夫!”
伊华平瞪圆了眼睛,朝着王婉舒冲了过去,道:“你这个坏女人,你敢打娘亲,我要杀了你!”
王婉舒一把攥住伊华平的头发,扬手就是一巴掌,愤怒的她用尽了全力,反手又是一巴掌,直打得伊华平脑袋发蒙,耳朵嗡嗡作响。
伊新见状冲上前,将伊华平从王婉舒手中解救出来,交给了身后的伊华清。他扬手就要打,被王婉舒挡了下来,拔下头上的发簪,不管不顾地朝伊新刺去。
伊新被吓得不轻,急忙拉开与王婉舒的距离,怒道:“王婉舒,你个泼妇,你想谋杀亲夫不成!”
“伊新,你薄情寡性,竟瞒着我养外室,还养了两个这么大的狼崽子。怪不得你不管清歌的死活,让华然男扮女装去替嫁,你不怕没人传宗接代,你想牺牲我的一双儿女,给他们这两个贱种铺路。伊新,你好狠的心,好阴毒的算计!”即便王婉舒再蠢,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心思被人戳穿,伊新的脸色变了又变,道:“你生的一双好儿女,不知同心协力,壮大伊家,却自相残杀,相互算计,落得如今的下场,都是你没教养好,怨不了旁人。”
“你……你竟然如此说!”王婉舒被气得脸色铁青,呼吸都有些困难。
事到如今,伊新彻底撕破脸皮,道:“王婉舒,若你识趣,今后好好待他们母子三人,那你就还是侍郎府的当家主母。若你不识趣,那我就只能给你休书一封,让你做个下堂妇。”
“你敢休我?”王婉舒喘着粗气,对伊新怒目而视,道:“伊新,你别忘了,你是靠谁才有了今日。就算我的一双儿女都死了,还有王家给我撑腰,惹急了我,断了你的银钱,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若非还有个王家,你以为你还能做侍郎府夫人?”伊新眼底闪过冷意,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瞧不起,而王家的帮扶就是他的逆鳞,让他抬不起头来,偏偏王婉舒每次和他争吵,都会直戳他的痛处,让他忍无可忍,道:“王婉舒,我不休你,我要把你囚在这个院子里,亲眼瞧着我怎么把王家变成伊家。”
“伊新,你敢!”王婉舒目眦欲裂,朝着伊新就冲了过来,却被狠狠推倒在地,王嬷嬷见状急忙上前去扶。
伊新冷声命令道:“来人,把院子给我锁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出!”
柳慧虽然脸上受了伤,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嘲讽地看着王婉舒。伊新说完转身就走,柳慧急忙拉着两个儿子跟上。
王婉舒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禁痛哭失声。
……
往日里光鲜亮丽的王婉舒,如今穿着一身粗布衣服,靠在塌上做着女红,听门外传来脚步声,神情木然地看了过去,见是王嬷嬷,又垂下了眸子。
“夫人,刚刚小桃传来消息,说……”
听她吞吞吐吐,王婉舒出声说道:“说什么?”
王嬷嬷一咬牙,如实说道:“说平阳王世子妃死了。”
王婉舒的心一颤,针扎在了手上,鲜血瞬间冒了出来。
王嬷嬷见她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忍不住担忧道:“夫人,您千万保重身体,不能让那个姓柳的贱人得逞。”
“死得好,死得好啊!这个小畜生终于死了,所以大师没有骗人,他就是‘命薄如纸’的命格,所以清歌没有死,她可是‘贵不可言’的命格,她一定没有死……”
王婉舒宛如疯魔了一般,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又咧嘴笑着。
王嬷嬷见状有些心慌,“夫人,您要振作,别吓奴婢。”
王婉舒死死地抓着王嬷嬷的手臂,瞪大眼睛问她,“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王嬷嬷被抓得生疼,却不敢挣扎,道:“是小桃传来的消息,应该错不了。”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外流,王婉舒哽咽道:“他是怎么死的?他死时都有谁在身旁?他的身份……”
说到这儿,王婉舒怔了怔,随即回过神来,眼底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死了,那他男扮女装替嫁的事也藏不住了,平阳王府被人如此愚弄,不会善罢甘休,伊新要完了,伊家要完了!”
王嬷嬷如实说道:“夫人,小桃说大人收到消息后,便去了平阳王府,应该就是为了平息此事去的。”
“你是说伊新不在侍郎府?”王婉舒的神情亮了起来。
王嬷嬷摇摇头,“不在。”
“你想办法让我出去,我要出去!”
“夫人,您这是想做什么?”
王婉舒急切地说道:“我不想一辈子被关在这儿,我想回王家。王嬷嬷,你家里还有个兄弟,回到王家还有人给你养老,总比在这儿自生自灭强吧。”
王嬷嬷沉吟片刻,道:“好,奴婢想办法,咱们逃出侍郎府。”
王嬷嬷在院子里放了一把火,等起了浓烟,便跑到门口,大声嚷嚷道:“不好了,走水了,快开门,走水了!”
门外的看守透过门缝往里瞧了瞧,只见王嬷嬷一身狼狈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烟灰,跑过来时还带着烟味。
“走水了!快开门,院子里走水了!”
门外的看守对视一眼,却没有开门的打算。
“大人只说将夫人关起来,可没说让夫人死,若是夫人因此出了事,王家定不会善罢甘休,大人为了平息王家的怒火,肯定会将罪过赖在你们头上,到时你们必死无疑。”王嬷嬷一边说一边咳着。
门外的看守交流了一个眼神,便掏出钥匙开了院门,随后便看到了冲天的浓烟。
“真走水了!我在这儿守着,你快去叫人!”
同伴闻言急忙跑了出去,王嬷嬷扶着墙喘息着,随后趁看守不备,拿起院门旁边的挡棍,照着他的后脑一棍子敲了下去。看守应声倒地,躲在旁边的王婉舒一看,急忙跑了出去。
王婉舒一边跑,一边说道:“王嬷嬷,火还不够大,还必须再放一把火,否则咱们逃不出去。”
王嬷嬷点点头,道:“那夫人说我们去哪儿放火?”
王婉舒眼底闪过恨意,道:“去柳氏的院子。只有她那里着了火,侍郎府才会乱起来。”
王嬷嬷担忧道:“可那里人多,咱们若是过去,很容易被人发现。”
“她院子里定有小厨房,这个时辰正是准备饭食的时候,窗子一定开着,我们只需将点着的东西扔进去,然后趁乱逃跑便可。”
“可……”
王婉舒打断王嬷嬷的话,“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笔银子,让你下半辈子不愁养老。”
王嬷嬷犹豫片刻,咬牙说道:“奴婢听夫人的。”
她们在侍郎府住了那么多年,可以说对侍郎府了如指掌,哪个院子里有什么,她们一清二楚,很快便避开所有人,来到了柳慧所在院子的院墙外。顺着院墙,找到了小厨房的窗户,果然如王婉舒所说,里面‘叮叮当当’准备饭食,窗子是开着的。
王嬷嬷从包袱里掏出一件衣服,倒上煤油,随后用火折子点燃,用棍子挑着,扔进了小厨房。
“啊!”一声惨叫后,便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呼喊。
王婉舒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直接将煤油瓶子点燃,扔进了窗户,惨叫声再次响起。
王嬷嬷看得一怔,拉起王婉舒就跑。她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追了出来,见已没了人影,急忙喊道:“着火了,快救火!”
王婉舒似乎放火放上了瘾,又跑到厨房,拿了几瓶煤油,走一处放一处,很快整个侍郎府就被浓烟所笼罩,而她们也从后门逃了出去。
待出了侍郎府,王婉舒便朝着平阳王府的方向走去,被王嬷嬷拦了下来,道:“夫人,咱们是逃出来的,这会儿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奴婢知道夫人恨大人,但报仇不是小事,单凭咱们势单力孤,不如回王家,好好与老爷夫人商议。”
“我想去瞧瞧那个小畜生是不是真死了。”王婉舒眼眶通红,眼中有懊悔闪过。
“夫人,您……您节哀。”王嬷嬷侍候她多年,自然了解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我为何要节哀?我一点也不伤心,他死了,就证明清歌还活着,我高兴,我高兴着呢。”王婉舒嘴里这么说着,却有眼泪夺眶而出。
王嬷嬷见状心里叹了口气,道:“夫人,我们走吧,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王婉舒最后看了一眼平阳王府的方向,跟着王嬷嬷消失在人群中。
平阳王府,伊新坐在正厅等着,思量着待会儿该如何应对。可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过来,心中越发忐忑,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到门口张望,王府里到处挂着白布,来来往往的下人行色匆匆,压根没人搭理他。
约莫又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柳如珺才姗姗来迟,身上穿着件素衣,头上戴着的首饰也换成了银制,神情冷淡地看向伊新,道:“让伊侍郎久等了。”
伊新心虚地欠了欠身,道:“哪里,王妃严重了。”
自从得知替嫁一事,柳如珺便看透了伊新的秉性,又听闻他将外室迎进家门,便对他越发厌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道:“伊侍郎可要去灵堂瞧瞧华然吧。”
伊新心里一紧,以为柳如珺是在点他,脸上的笑容讪讪,道:“王妃,不知王爷可在,下官有事要与王爷商议。”
“皇上召见,王爷进了宫,伊侍郎有什么话,与我说也是一样。”
伊新心中一惊,急忙说道:“那能否请王妃屏退左右,我有要事与王妃商议。”
柳如珺讥讽地笑笑,道:“伊侍郎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就算伊侍郎不在意清誉,本王妃还怕人说闲话呢。”
伊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是下官失言,王妃见谅,下官的意思是只留下心腹,此事事关华然……”
柳如珺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挥手让人退下,身边只留了梅香,“伊侍郎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王妃,此事是我伊家的错,只要王妃既往不咎,我伊家愿意做任何补偿。”
柳如珺心中一动,虽不明白伊新话中的含义,却自觉其中有问题,便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倒是说说你们何罪之有?”
“王妃,下官知道让华然一介男儿身,替清歌出嫁,实在荒唐,可……”
第053章 阴差阳错
听完伊新的话, 柳如珺心中震惊万分,脑海中只回响着那句‘一介男儿身’,若他说的是真的, 只要查看尸体,就能知道那不是伊华然, 百花山上发生的事就很有可能瞒不住。暗杀皇子,那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
柳如珺猛地回过神来, 伊新如今这般做派,是以为他们已经发现伊华然是男儿身,这才慌着过来平息此事。犹如电光火石班, 柳如珺想通了此事,‘砰’的一声, 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伊侍郎,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如此荒唐之事, 你竟这般轻描淡写?”
伊新被吓了一跳, 急忙说道:“王妃息怒,此事实在不宜宣扬,有碍我们两家的颜面。”
“伊新啊伊新,你还好意思跟我提颜面?”柳如珺越想越气, 道:“当初我和王爷亲自登门,与你们商量冥婚一事,你们不愿, 我们也不会强逼,可你们是怎么做的?不想扔掉与平阳王府的关系, 还想另攀高枝,便想出了这么一出替嫁的戏码,竟然……竟然还用你的嫡子替嫁,你这是将我们平阳王府当成傻子戏耍!”
伊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王妃息怒,下官也是一时糊涂,听了她们母女的蛊惑,这才干出如此蠢事。王妃就可怜下官接连丧子,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然,王妃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下官定竭尽全力,满足王妃。”
柳如珺只觉得气血上涌,脑袋一阵阵发蒙,只是齐恒和齐方岑都不在王府,她不能倒下,必须稳住局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道:“梅香,准备笔墨纸砚。”
梅香方才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急忙按照柳如珺的吩咐,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柳如珺重新看向伊新,道:“你将此事一五一十写下来。”
伊新理亏,虽心有不愿,却还是起身来到桌案前,刚要落笔,就听柳如珺说道:“伊侍郎还是莫要避重就轻,将责任推到死人身上。”
伊新心里一紧,奈何人家手里握着他的把柄,只能一五一十地将整件事写了下来。
“签字画押。”
伊新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拿出印章盖了上去。梅香拿着印泥上前,伊新眉头微蹙,用手指蘸了蘸,又按上了指印。
梅香见状将写好的字据拿了起来,呈给柳如珺观看。柳如珺仔细看着,心中越发气闷,将字据放到桌上,冷眼看向伊新,道:“你打算如何补偿?”
伊新斟酌片刻,道:“下官膝下还有个庶女,今年十三……”
“伊侍郎真是好大的脸!”柳如珺打断他的话,怒不可遏地看着他,“竟还敢打我平阳王府世子妃的主意。”
伊新闻言急忙解释道:“王妃误会了,下官的意思是送来给世子做妾,或者不给名分也行,让她过来侍候世子,为伊家恕罪。”
“你们伊家的子女,我们平阳王府可不敢用。”柳如珺语气中的讥讽丝毫不做掩饰。
“伊家在京都有几间铺子,王妃若不嫌弃,下官便双手奉上。”伊新在一点一点试探着柳如珺的底线。
“两百万两。”柳如珺冷冷地开了口,道:“若伊侍郎能拿出两百万两,我便做主将此事揭过,否则即便闹到人尽皆知,我也要讨个公道!”
“两百万两?”伊新皱紧眉头,道:“王妃,下官虽官拜侍郎,每年的俸禄却有限,哪能拿的出这么多银子。”
“伊侍郎没有,王家有。”都是老熟人,谁不了解谁。
伊新脸色一僵,道:“王妃有所不知,前段时间王家刚给下官两百万两填补亏空,短时间内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短时间内拿不出没关系,伊侍郎只需打个借据便可,期限三个月,三个月足够伊侍郎来往王家一趟。”
王家确实能拿出两百万两,可伊新不舍得,在他眼里王家的钱就是他的钱,“王妃……”
“若伊侍郎觉得两百万两太多,也可以不给。”柳如珺拿起桌上晾干的字据,起身道:“那咱们就到圣驾面前说道说道。”
见柳如珺抬脚就要往外走,伊新不得不出声阻止,道:“王妃,下官答应。”
柳如珺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伊新,道:“伊侍郎切莫勉强。”
“不勉强。”伊新心中在滴血,脸上却一副愧悔的模样,道:“此事本就是我们伊家理亏,王妃无论提什么要求,都是应该的。”
经历接连的欺骗,柳如珺对伊家人已是万分厌恶,之所以还在这儿跟他纠缠,就是不能将这件事传出去,道:“那就请吧。”
伊新再次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下了借据,随后又签字画押。
见柳如珺将字据收好,伊新出声说道:“王妃既已把字据收下,那这件事便到此为止,还请王妃信守承诺。”
柳如珺冷声说道:“你放心,只要三个月后,伊侍郎悉数交了银子,这件事就当从未发生过。”
“那下官告退。”
“伊侍郎不去瞧瞧你那嫡子?”柳如珺讥诮地看着他。
“不必了。”伊新对伊华然本就没什么感情,又因为他搭进去两百万两,心中愤恨至极,哪还会去看,提醒道:“不过未免意外,王妃还是今早发丧为好。”
柳如珺讥讽地看着他,“伊侍郎还真是个好父亲!”
伊新被说的脸上一热,躬身退出了正厅。
柳如珺见他离开,身子一个踉跄,坐倒在了椅子上。
梅香关切道:“王妃,您没事吧?”
“快命人去宫门口守着,王爷一旦出宫,即刻让他回府!”
“是,奴婢这就去。”梅香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快步走了出去。
柳如珺又命心腹之人守着灵堂,任何人不得靠近棺椁,否则便以冒犯主子尸身为由,乱棍打死。
伊新刚从王府出来,伊忠便冲上前,急声说道:“大人不好了,侍郎府走水了!”
“走水?”伊新听得一愣,随即说道:“青天白日的怎会走水?”
伊忠如实说道:“柳姨娘让人传信过来,说是夫人故意纵火。”
“王婉舒?”伊新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道:“她现在何处?”
“趁乱跑了。”
伊新大怒,一脚踹在伊忠腿上,道:“没用的废物,怎能让她跑了。”
王婉舒就算死了都没关系,就是不能跑了,他还得需要王家给他出银子,万一王婉舒从中作梗,那他岂不完了。
伊忠很冤,却不能多说什么,只能自认倒霉,“大人息怒,奴才知错。”
伊新的脸色变了又变,拉着伊忠走向一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伊忠听得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奴才明白。”
伊新威胁道:“若不能完成任务,你该知道有什么下场。”
伊忠心里一紧,急忙说道:“老爷放心,奴才定不负所望!”
伊新没在耽搁,坐上马车就回了侍郎府。当马车拐进侍郎府所在的街道,他便闻到一阵呛人的味道,掀开车帘往外看,浓烟已经散到了街道上。
柳慧母子三人,已跑出侍郎府,正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见伊新的马车驶了过来,便哭着扑了过去,扯着嗓子嚎:“大人,不好了,咱们家走水了!”
伊新一听,眉头皱紧,冷着脸掀开车帘,见柳慧灰头土脸,眼中闪过嫌恶,怒斥道:“这是在大街上,你这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柳慧见他黑了脸,不敢再哭,委委屈屈地看着他,“老爷,妾身也是被吓到了,只差一点,我们母子三人就得葬身火海。”
伊新此时的心情并不美妙,不打算怜香惜玉,道:“去车上整理一番,莫要在外面丢人现眼。”
柳慧期期艾艾地看着他,见他压根不想搭理自己,负气上了马车。
伊华清和伊华平对视一眼,上前行礼道:“华清(华平)见过父亲。”
伊新只是瞥了两人一眼,便朝着大门口走去。
伊华然和伊华平松了口气,急忙上车去找柳慧。虽然他们成功入住侍郎府,成了侍郎府名正言顺的少爷,穿的是锦衣华服,吃的是山珍海味,在下人面前耀武扬威,可见了伊新依旧不敢造次,仿佛是耗子见了猫。
伊华平依偎进柳慧的怀里,仰着头问道:“娘,如今那个疯婆子跑了,那娘是不是就成侍郎夫人了?”
柳慧听他这么问,脸上难掩喜意,道:“老爷只有你们两个儿子,还要靠你们传承香火,身为你们的娘,自然便是这侍郎府名正言顺的夫人。”
伊华平闻言笑了起来,道:“那平儿便是爹的嫡子,不是私生子,谁要是再敢嚼舌根,就将他们的舌头拔了去。”
柳慧揉了揉伊华平的头发,道:“平儿说得对。”
伊华清看着母子两人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平阳王府,齐恒脚步匆匆地进了芙兰院,径直进了柳如珺的卧房。外间的梅香见他进来,行礼道:“奴婢参见王爷。”
“王妃呢?”齐恒眉头微蹙。
“王妃身子不适,在卧房休息。”
齐恒掀开帘子进了卧房,正瞧见撑着身子坐起来的柳如珺,他快走两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又在她身后塞了个枕头。
齐恒坐到了床边,道:“王妃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柳如珺脸色有些泛青,至今无法接受伊华然是男儿身的事实,转头看向梅香,道:“你去外面守着,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奴婢明白。”别说柳如珺,就是梅香也接受不了。
柳如珺斟酌片刻,道:“方才伊新过来了。”
齐恒眉头皱紧,道:“他做了何事,让王妃如此动怒?”
“他得了伊华然病逝的消息,便急匆匆地赶来了王府,说……”柳如珺有些难以启齿。
“说什么?”齐恒见状追问道。
“说伊华然是男儿身。”柳如珺一咬牙,将事实说了出来。
齐恒听得一怔,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道:“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替嫁到王府的伊华然是男儿身!”柳如珺的脸色又青了几分,道:“那伊华然与伊清歌并非孪生姐妹,而是孪生兄妹!伊新那个狗东西,竟然让自己的嫡子代替嫡女出嫁……”
“什么?”齐恒总算听明白了,伊华然弱不禁风的模样出现在脑海,他实在想象不出那样一副长相竟然是男儿身,道:“王妃可是搞错了?”
“这是伊新那个狗东西亲口说的,若无此事,他怎会这么说。”柳如珺懊悔道:“我如他那般亲近,竟没看出他是男子!”
齐恒马上想到了芙蓉园停着的尸体,脸色顿时变了,急忙问道:“那伊新可看过尸体?”
“没有。”柳如珺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道:“他压根就不关心伊华然的死活,他只关心这件事是否败露。”
齐恒闻言松了口气,道:“没见过尸体就好,若是让他知道那是伊清歌,那百花山一事可就瞒不住了。”
“我就是怕出事,这才佯装早已知晓此事,与伊新虚与委蛇。”柳如珺将之前与伊新的对话,详细地说了一遍。
齐恒握紧柳如珺的手,感慨道:“我齐恒何其有幸,能娶到王妃这样的女子,王府能有今日,真是全靠王妃撑着。”
柳如珺神情微缓,心中却依旧气愤,道:“那伊华然骗得我们好苦,岑儿……岑儿还对他动了真心,誓要将他找回来,若是让他知道伊华然是男子,该有多伤心。”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要尽快知会岑儿。”齐恒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变了脸色,道:“王妃,我突然想起有些事要处理,你好生休息。”
齐恒起身就要走,被柳如珺攥住了手腕,怀疑地看着他,道:“王爷可是有事瞒着我?”
齐恒急忙摇摇头,道:“我与王妃成婚这么多年,哪里有事瞒过王妃。”
两人成婚二十多年,柳如珺对齐恒了如指掌,打眼一瞧便知他有事隐瞒,道:“王爷可是觉得我人老珠黄,想纳妾了?”
“怎么可能!”齐恒闻言眉头皱紧,道:“王妃美貌一如往昔,谁见了不得夸一声。况且,我的心里眼里只容得下王妃,哪里还容得下旁人。”
“那你说到底有何事瞒我。”柳如珺压根不为他的花言巧语所动。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王妃。”
柳如珺威胁道;“若王爷此时从实招来,我还能从轻发落,若是被我查出此事,王爷应该知道什么后果。”
齐恒见瞒不过去,犹豫了一瞬,道:“若王妃保证不动怒,我便说。”
柳如珺柳眉一挑,道:“王爷果然有事瞒我。若想我不动怒,王爷最好快些说出来。”
齐恒嘴角勾起苦笑,斟酌片刻道:“岑儿曾留宿过东厢房。”
柳如珺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岑儿中毒,不能人道,只要他伪装得好,即便岑儿留宿东厢房,也不会发现他是男子。这有什么好隐瞒的,王爷为何吞吞吐吐?”
柳如珺的身子不大好,齐方岑想要谋反的事,只有齐恒知道,并未告知柳如珺,所以柳如珺一直以为齐方岑不能人道。
“我听闻……我也只是听闻,他们好似圆了房。”
听了齐恒的话,柳如珺如遭雷击,伊华然是男子,齐方岑也是男子,若他们圆了房,那岂非……
柳如珺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齐恒,“你听谁说的?岑儿……岑儿怎么可能被……被……”
“不是,王妃误会了。”齐恒见柳如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得不实话说道:“王妃,有件事我们一直没跟你说,其实岑儿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什么意思?”柳如珺的脑子很乱,有些反应不过来。
“事情是这样的。”齐恒略微组织了一下言语,道:“岑儿战场被围,是有人泄露军机,目的就是想除掉岑儿。岑儿为了查清真相,自己服下了毒药,回到京都,就是为了麻痹敌人。”
柳如珺的眼睛一亮,压低声音说道:“王爷的意思是岑儿没病,并非不能人道?”
齐恒点点头,道:“是,岑儿中毒只是伪装,如今也已查明,下令除掉岑儿的就是皇上。”
“岑儿没事就好。”柳如珺松了口气,随即又反应了过来,道:“刚才王爷说他们圆了房?”
“我也只是听说。”
“王爷是听谁说的?把他叫过来,我要问清楚。”这件事事关齐方岑,以及平阳王府的将来,她必须要查问清楚。
齐恒老老实实地说道:“是于海。”
于海跟随齐方岑去了江南,这会儿想叫他回来,都找不到人。
“梅香。”柳如珺扬声叫道。
梅香听到召唤,急忙走了进来,行礼道:“奴婢在。”
“去把菊香和兰香叫来。”
“是,王妃。”
梅香转身要走,又被柳如珺叫住,道:“今日发生的事,不许对任何人提及,你可明白?”
梅香闻言心中一紧,慌忙说道:“王妃放心,奴婢明白。”
“去吧。”
梅香领命,转身走了出去。
柳如珺看向齐恒,气恼道:“还是你们父子亲啊,这么大的事瞒着我,我看在你们心里,我压根什么都不是。”
齐恒见状急忙握紧柳如珺的手,道:“岑儿回来后,暗中皆是监视王府的眼线,岑儿唯恐露出破绽,不想王妃跟着提心吊胆,这才隐瞒了下来。”
“在你们父子心里,我就是那么扛不住事的人?”柳如珺生气地甩了甩手,却被齐恒紧紧握住,就像块狗皮膏药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自然不是。就如今日,若非王妃及时应对,怕是王府不保。我们父子谁都离不开王妃。”
柳如珺闻言缓了神色,嗔怪道:“惯会花言巧语。”
齐恒哄了一会儿,柳如珺心里的怒火渐渐消散,但依旧忐忑,直到菊香和兰香过来。
“奴婢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柳如珺摆摆手,道:“我问你们话,你们如实回答。”
“是,奴婢遵命。”
柳如珺直接问道:“世子妃在时,世子可在东厢房留宿?”
菊香和兰香对视一眼,脸上浮现为难之色。
“说实话!”柳如珺见状加重了语气,“你们知道我的脾性。”
两人相继跪倒在地,兰香出声说道:“王妃,并非奴婢们不肯说,实在是因为世子有过命令,他留宿东厢房一事,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是世子不让你们提及?”柳如珺的心提了起来。
菊香答道:“是,世子严令,任何人问起,都不许说。”
柳如珺一听心凉了半截,接着问道:“世子和世子妃有没有圆房?”
菊香点点头,道:“世子和世子妃圆房那日,是奴婢在隔间侍候。”
柳如珺不死心地问道:“你确定他们圆房了?”
菊香俏脸微红,道:“奴婢确定,那日奴婢听得清清楚楚。”
柳如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那日圆房之后,世子是否又在东厢房留宿?”
菊香如实答道:“有,之后又有两次。”
柳如珺的身子失去支撑,靠在了床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齐恒见状出声说道:“你们下去吧,记住世子的叮嘱,他与世子妃圆房一事,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是,奴婢告退。”两人有些懵,不明白被叫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待两人退下,柳如珺不由一阵气恼,道:“所以岑儿一早就知道他是男子,却瞒得我们死死的?”
齐恒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王妃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
但凡两人行房,就不可能发现不了伊华然是男子,若齐方岑是圆房当日发现,即便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宣扬,也断不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齐方岑早就知晓伊华然男子的身份。如果齐方岑知晓伊华然是男子的身份,依旧和他行房,而且不止一次,也就是说明他有龙阳之好。
“我怎能不气?”柳如珺气恼地甩开齐恒的手,道:“我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竟然……竟然有这种癖好。都是你,一定是你,把他给带坏了!”
“王妃,我又没有那种癖好,怎会是我……”齐恒表示自己很冤枉,但一看到柳如珺眼睛瞪大,还是改了口,道:“是是是,王妃说的是,是我带坏了岑儿,都是我的错,王妃莫气,气坏了身子,我心疼。”
柳如珺看着齐恒,眼眶突然红了起来,道:“王爷,你不生气吗?”
齐恒见她这样心疼不已,哄道:“那混小子敢惹王妃生气,我怎能不气,待他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柳如珺一听他这么说,抬腿踹了他一脚,警告道:“他可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你要敢打他,看我饶不饶你。”
“是是是,只要王妃不生气,王妃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如珺被他逗笑,心里又不禁忐忑,问道:“岑儿若当真……那王爷便没了子嗣传承,王爷怎的一点都不着急?”
齐恒温柔地笑笑,道;“因为岑儿死过一回,许多事我都看开了。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其他事还重要吗?况且,我若是那般在意子嗣,也不会只娶王妃一人。”
柳如珺一怔,随即想起初闻齐方岑死讯的那段时日,她整日以泪洗面,感觉天都要塌了,只想着如果齐方岑能活着回来,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想到这儿,柳如珺心里的火气消了,只剩下浓浓的担忧,道:“王爷可知皇上为何派岑儿前往江南?”
齐恒点点头,道:“皇上收到消息,说江南都指挥使余衍林贪污军饷,以致平远驻军三年未曾见过军饷,军需品更是以次充好,特派岑儿去调查此事。”
柳如珺闻言大惊,道:“那余衍林可是江南卫都指挥使,手握三万大军,皇上让岑儿去调查,这不是让岑儿去送死吗?”
齐恒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圣旨已下,不去就是抗旨不遵,皇上当即就能杀了他。”
柳如珺的脸色变了又变,道:“这昏君……”
“王妃慎言!”齐恒闻言急忙打断柳如珺的话,提醒道:“即便是在王府,这样的话还是不说为妙。”
柳如珺恨得咬牙切齿,道:“岑儿此行若有什么差错,我就进宫行刺!”
齐恒听得哭笑不得,安慰道:“王妃放心,岑儿并非没有准备,他定能平安归来。”
柳如珺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别无所求,只求岑儿能平安归来。”
齐恒见她一脸疲色,道:“王妃累了,快快歇息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便好。”
柳如珺点点头,重新躺了回去,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054章 钓鱼
万平, 傍晚时分,伊华然从胡府出来,径直回了自己的小院。清风寨的那六人都死了, 就他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任谁也不会信那六个山匪是他杀的, 他一路下山,也没见有人阻拦,证明来的应该只有六人, 都死了的话,便没人下山报信,短时间内他应该是安全的。
不过这不是他回家的原因, 毕竟那些只是他的猜测,万一猜错了, 那就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他回家是想以自己为饵,钓一钓这暗中的鱼, 问一问他们来万平的目的。不过为了安全起见, 他将晴云留在了胡府, 跟他回家的是县衙的捕头张贵。孙伟轩闹腾着也要跟来, 被胡玉文强行拦了下来,就怕他添乱。
伊华然将张贵安置在前院,余明磊卧房的隔壁,避免那些踩点的人认识他, 还专门给他化了个妆,添了块疤,还粘了胡子。
“状不好画, 这几日就委屈张捕头不要洗脸了。”主要是伊华然犯懒。
“公子不必客气,这都是应该的。”张贵惊奇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道:“公子这手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
“我这点伎俩哪能跟易容术相比。”伊华然将自制的化妆品收拾好,提醒道:“从此刻起,你就是这宅院的门房,我叫你老张,你称呼我公子,千万别露出破绽。”
“公子放心,我干捕快很多年了,少不了做这些,都明白。”
余明磊不在,晴云也不在,家里没人开火,伊华然掏出银子递给张贵,道:“家里只剩你我两人,做饭的都不在,你便出去买些吃食回来。”
其实伊华然会,还是犯懒。
“小的会啊,公子若不嫌弃,今晚便由小的来准备晚饭吧。”
“那就再好不过。”伊华然将银子塞进他手里,道:“这银子是这几日买菜的钱。”
张贵掂了掂,足有十两,道:“成,那小的就收着了。”
晚饭,张贵做了四菜一汤,卖相上差了些,但味道还不错,伊华然吃了不少,消了会儿食,他便关上房门开始晚上的锻炼,约莫练了一个时辰,这才让张贵打水洗漱,随后倒头就睡。
就这么过了两天,一切按部就班,没发现任何异常,伊华然打算去逛庙会,进一步实行诱饵计划。孙伟轩听了消息后,立马坐不住了,带着人翻墙出了胡府,去了伊华然的小院。
伊华然斟酌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这样才显得自然。于是便知会了胡玉文一声,一行人便坐上马车,朝着隔壁的临县出发。没错,这个县城的名字就叫‘临县’,而不是隔壁县城的意思。
临县距离万平,坐马车只需一个时辰,与南山县和平远县相邻,县城不算大,但因为挨着运河,经济较两县要好上许多,人口也较为密集。每年的三月十五,这里都会举行庙会,为期三日,规模十分庞大,临近县城的百姓都会去赶庙会,据说庙会期间人山人海,光是走丢的人每年都不在少数。
伊华然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到达临县时已是正午,他们打算先找客栈落脚,谁曾想县城的客栈全部住满。为了不露宿街头,伊华然带着一行人去了城东,在一处宅院前停下了马车。伊华然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所以他在万平附近的县城都买了宅子,其中就包括他们面前的这座,里面都是装修好的,家具、厨具,甚至被褥都是现成的,拎包就能入住。
孙伟轩从马车上下来,四下打量着,道:“这里是……”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宅邸,去年中了科举,搬去了任上,关照我打理。若非客栈全都住满,我不会过来这里。”伊华然敷衍地应付了几句。
“原来是这样。”孙伟轩对伊华然十分信任,压根不会怀疑他在糊弄自己,“那客房有几间,够住吗?不够的话,我可以跟你挤一挤,咱们秉烛长谈。”
“大可不必。”伊华然好笑地看着他,若非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清澈见底,他都要怀疑他有龙阳之好了,道:“客房有四间,你我每人一间,他们四人轮流值守,每两人一间,刚刚好。”
孙伟轩失望地叹了口气,道:“那可惜了。”
伊华然见状顿觉哭笑不得,道:“老张,你带人去外面买点吃食,咱们吃了东西歇会儿,下午再去赶庙会。”
“是,公子。”
张贵应声,叫上孙亮一起出了宅子。他们在四周转了一圈,这才向路人打听附近卖吃食的地方。这是他们的习惯,也是伊华然叫他们出去的目的,他们这次出来并非游山玩水,而是为了钓鱼上钩,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众人用过午饭,伊华然便回了房间午休,孙伟轩清楚他有这个习惯,并未过去打扰,直到一个时辰后,伊华然起身,他们这才出了院子,前往庙会所在的运河边。因为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来,倒是熟门熟路,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便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他们还未到达目的地。站在桥上,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伊华然突然想到了《清明上河图》上的情景,大致便是这样吧。
“卖糖葫芦喽,冰糖葫芦!”
“糖人,糖人,吹糖人喽!”
“香甜可口的栗子糕,刚出锅的栗子糕!”
……
独属于南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听在耳里真正是吴侬软语,与北方完全不是一个调调。
“好热闹啊!”孙伟轩忍不住感叹道。
其实伊华然不太喜欢这种人挤人的地方,明明半小时就能走完的路程,得走半天。而且这种情况最适合小偷下手,往往是银子被偷了,小偷就在不远处,愣是因为人多,找不到,也追不到。
“待会儿看好口袋,若是被偷了银子,我可不借你。”
孙伟轩闻言低头将身上挂的荷包解了下来,硬塞给伊华然,道:“那就直接给你保管,这样就不怕偷了。”
看着手上的荷包,伊华然哭笑不得地说道:“我说你可真是会躲懒,这是把我当成你家账房先生了。”
“俗话说得好,能者多劳,像尹兄这么优秀的人……”
“你少给我灌迷魂汤。”伊华然打断他的话,道:“我给你保管可以,你付我多少工钱?还有住宿费,伙食费……”
“一百两。”孙伟轩豪爽地拍拍胸脯,道:“这次出行的所有花费,我全包了,另外再付尹兄一百两,怎么样?”
伊华然闻言一乐,朝他竖起拇指,笑着说道:“孙兄大气!”
“那是当然。”孙伟轩昂首挺胸地往前走,“走吧,账房先生。”
伊华然好笑地摇摇头,抬脚跟了上去。孙伟轩在一处吹糖人的摊子前停下,指了指货架上的一只糖人,笑着说道:“这猴子吹得活灵活现,看着还挺机灵。”
“我倒是觉得这只猪更显生动,与孙兄有几分相像。”
孙伟轩一怔,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将那头猪从货架上摘了下来,道:“那就买了,账房先生给钱吧。”
伊华然最喜欢的就是孙伟轩这种不拘小节的性格,问了价格后,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铜板付了账,继续朝前走去。
许是他们一路走一路买,过于张扬,很快便被小偷盯上了,一只手朝着伊华然系在腰间的荷包摸去,被伊华然一把攥住,转头看去,是一双惊惶失措的眼。这双眼的主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张脸黑不溜秋,身上穿着补丁套补丁的衣服,袖子和裤腿都很短,明显不合身。被握住的手腕很细,几乎没有肉,只是一层皮包着骨头。
伊华然松开他的手,将之前买的水煎包递了过去,“拿着。”
少年看着面前的油纸包愣了愣,犹豫着伸出手,接了过来。
伊华然淡淡地开口,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少年的眼眶红了,眼中迅速有水汽升腾,朝着伊华然鞠了一躬,转身跑了出去。
孙伟轩见状咂巴了咂巴嘴,道:“尹兄,你真是菩萨心肠!若换成旁人,不打他一顿就不错了,哪还会给他吃的。”
张贵出声说道:“这些小乞丐都是惯偷,在这儿露了脸,便又会换个地方继续偷。”
伊华然不以为意地笑笑,道:“我只是在赌,他是一时遇到了困难,并非甘心做个偷儿,待他渡过了难关,便会自食其力。”
少年快步跑出人群,朝着城外的土地庙跑去,庙里躺着个老人,看上去气息奄奄,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费力地睁开眼睛,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爷爷,我回来了。”少年跑到了老人身前,跪坐在地上。
老人扯开嘴角,露出个微笑,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信儿。”
少年将油纸包拿到老人面前,高兴地说道:“爷爷您看,这是一个好心人给信儿的,热气腾腾的水煎包。”
老人缓慢地说道:“信儿吃。”
“爷爷,你等着,我去洗洗手。”
少年将油纸包放在老人面前,走向角落,那里放着个破罐子,里面盛着水。他用豁了口的碗舀了些水,小心翼翼地洗了洗手,又回到了老人身边。闻着水煎包的香味,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拿出一个喂到老人嘴边,“爷爷,您尝尝,这水煎包可香了,信儿回来时吃了一个。”
老人张开嘴咬了一口,只咬下了一层皮,随后推到少年嘴边,道:“信儿也吃。”
“这里面还有好些个,待爷爷吃饱了,信儿再吃。”
老人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眶有些湿润,在少年的喂食下,吃下了整个水煎包。少年又拿出一个,喂到老人嘴边。
老人摇摇头,道:“爷爷吃不下了,信儿吃。”
少年将包子一分为二,道:“爷爷,我们一人一半。您的身子不好,得多吃点,才能好起来。”
老人点点头,道:“你先吃。”
少年小小咬了一口,肉的香味让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口小口地将水煎包吃完,还不忘舔了舔手指上的油。
“爷爷,信儿吃完了,您吃。”
少年又给老人喂了半个水煎包,便打算将水煎包放起来,待晚上再吃,目光偶然间扫过,突然发现油纸包里有个银色的东西,他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块银子。
少年一怔,随即跑到老人身边,欣喜地说道:“爷爷,咱们有银子了,那个好心人还给了银子,信儿这就去给您请大夫。”
老人攥住了少年的手腕,不忍道:“信儿,爷爷大限已到,不要再浪费钱了。”
少年瞬间红了眼眶,道:“爷爷,您又说胡话!您等着,信儿这就去请大夫。”
少年挣开老人的手,飞快地跑了出去。老人看着他跑出去的方向,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来。待少年带着大夫回来,老人已经咽了气,大夫是个好心肠,也未要出诊费,拎着药箱离开了。少年跪在老人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伊华然放走少年没多久,便又抓到了一个小偷,这次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身上穿着粗布衣服,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虽然嘴上在求饶,眼神中却并未有半分悔意。
伊华然吩咐道:“把他送去衙门。”
男子一听就急了,大声嚷嚷道:“我什么都没干,你凭什么送我去衙门。你别以为自己有钱有势,就能欺负人。大家快来看啊,有人仗势欺人了!”
男子耍起了无赖,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很多人不明真相,开始对伊华然指指点点。
人群中又有人冒了头,挑拨道:“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这般横行霸道!今日是他,下回指不定就是我们了。”
“说得是啊,若是我们这次选择坐视不理,之后我们受欺负,还有谁敢为我们说话。”
“咱们虽然都是平民百姓,却不能任人欺凌,大家伙说是不是!”
“是,不能任他们欺负!”
……
孙伟轩见他们诋毁伊华然,怒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分明是他想偷我们的银钱,被我们抓住,这才要将他送去衙门。”
“你们说他偷钱就偷钱,有真凭实据吗?”
“没有证据就冤枉好人,你们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快把人放了!”
看着被煽动的人群,伊华然微微一笑,松开了男人的手,随后给张贵使了个眼色,张贵会意,也和弟兄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伊华然出声说道:“我在荷包上洒了毒药,但凡接触我的荷包的人都会中毒,若没有解药,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喧闹的人群顿时静了下来,靠近伊华然的人纷纷往后退去,唯恐沾到毒药,一命呜呼。
男子的脸色霎时变了,道:“你……你这是骗人,有谁家会在荷包上下毒。”
“你不信?”伊华然依旧淡淡地笑着,道:“中毒的人手心会变成青色。”
男子颤抖着摊开手,果然发现自己的手心变成了青色,顿时白了脸色。
“证据确凿,你还说没碰过我的荷包?”
男子跪倒在地,哀求道:“公子,我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这才做了错事,还请公子大人大量饶了我这条贱命。”
“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偷盗了?”
“是,小的承认,求公子看在小的并未得手的份上,饶小的一命。”
“大家都听到了?”伊华然扫视了一眼人群,最后看向张贵,道:“老张,动手吧。”
张贵应了一声,朝着人群中一个男子扑了过去,另外几人也不甘示弱,各自扑向盯着的目标,四人中只有一人的目标逃脱了。
“放开,你们凭什么抓人!”
“杀人啦!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被抓的三人大声嚷嚷着。
伊华然没有理会三人,而是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偷,笑意吟吟地问道:“他们可是你的同伙?”
小偷看向三人,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
伊华然威胁道:“若你实话实说,我便给你解药,若你不说……”
那三人中又有人开了口,“你这是威逼,他为了保命,自然是你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伊华然语气淡淡地说道:“你可要抓紧时间了,否则一旦毒气攻心,我就是想救,也救不了了。”
小偷顾不得其他,急忙说道:“是,他们与小的是同伙,都是做偷鸡摸狗的勾当。”
“他们都叫什么?”
“那个叫李三,那个叫王九,那个叫王八,逃跑的那个叫马五。”小偷哀求道:“公子,该说的,小的都说了,求公子饶小的一命。”
围观的人群又喧闹起来,气愤地盯着四人,不停地咒骂着,有人甚至拿起手里的东西,朝他们砸去。
“我丢了钱包,一定是他们偷的。”
“我也丢了,快搜他们的身,一定是被他们偷的。”
……
伊华然无视众人的愤怒,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小偷,道:“我言而有信,这是解药。”
小偷急忙抢过解药,打开后一股脑地倒进了嘴里,可入口苦味让他瞬间狰狞了起来,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苦的东西。
伊华然朝着人群拱了拱手,道:“我们是隔壁南山县的,对这儿人生地不熟,不知哪位有空将他们送去衙门,说明情况。”
人群中走出几个男子,纷纷说自己有空。伊华然让张贵将人给了他们,随后便打算离开,可眼角余光瞥到一个人影,他忙转头看了过去,正与那人探究的目光对上。
伊华然心脏猛地一跳,状若无事地移开视线,心中却暗自吐槽:我靠,都躲到这儿了,怎么还能遇上!
那人俊美无俦,一身贵气,正是平阳王世子齐方岑。
见伊华然转身就走,孙伟轩急忙追了上去,不解道:“尹兄等等,你去哪儿,咱们不是要去看放河灯吗?”
伊华然头也不回,道:“今日有些累,就不去看了。”
孙伟轩虽有些遗憾,却也没多说,好奇道:“尹兄,你真在荷包上下毒了?”
“普通药粉而已,不是毒。”
孙伟轩一怔,随即问道:“那他的手心怎会发青?你给他吃的解药又是什么?”
“那药粉就只会让人的皮肤发青,给他吃的是黄连。”
孙伟轩中午明白那小偷吃解药的时候为何变脸了,不禁笑着说道:“尹兄果然才智过人,在下佩服佩服!”
齐方岑看着伊华然离去的方向,忍不住出声问道:“于海,你觉不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听他这么问,于海眉头微蹙,试图穿过人群,捕捉伊华然的身影,只可惜失败了,眨眼间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眼熟吗?那么俊美的公子,与世子不遑多让,若奴才见过,定然不会忘记,可……”于海挠挠头,接着说道:“奴才怎么没印象?”
齐方岑眉头微蹙,沉吟片刻,道:“走吧,还有人在等着。”
于海应声,推着他走了出去,只是人太多,走起来相当缓慢,半个时辰后,他们才到了约定好的地点。
伊华然看着他们走进茶楼,紧接着走过去,驻足在门前,然后就见他们走到后院门前,店小二打开门,带着两人走了进去。
伊华然眉头紧蹙,思量着齐方岑来此的目的,随后围着茶楼的院墙走了一圈。光天化日之下,又人来人往,还真不好翻墙,只能静等时机。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胡同里没了人,伊华然一个冲刺,右脚蹬在墙上,身子猛地往上蹿,一下便攀住了院墙,再一用力,便来到墙上。
他所在的位置有棵树,稍微能遮挡遮挡,他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后,跳下了院墙,悄悄在院子里摸索着。脚步声响起,他躲到假山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方才带齐方岑进门的店小二。
应该是将齐方岑二人带到了地方,他们点了东西后,这才退了出来,准备茶点。
伊华然看向齐方岑所在的房间,突然发现房顶好似有个东西,仔细一看,竟是有人在房顶趴着。他心里一紧,也不知自己方才的行动,是否已经暴露在他人眼下。
伊华然在假山后待了好一会儿,房顶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地在原地趴着,看情况应该没有留意他。只是不知这人是齐方岑的人,还是盯着齐方岑的人。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不能再靠近,否则定然会被发现。
伊华然思量着要不要离开时,店小二端着茶点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个头虽不高,身材却很壮,皮肤有些黑,眼神锐利,脚步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
两人走进,伊华然急忙屏住呼吸,看着他们进了齐方岑所在的房间,而趴在房顶的人动了,调整了趴伏的位置。
伊华然眉头微蹙,看来这人并不是齐方岑的人,应该是来盯着齐方岑的。
虽然他不怎么待见齐方岑,但他对柳如珺很有好感,再加上他从平阳王府没少拿东西,总比那些身份不明的人亲近些,所以他决定打草惊蛇,帮他们一把。
伊华然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朝着对面的房顶,便扔了过去,石头脱手之后,他便离开了假山。‘砰’的一声响,石头砸在了房檐上,房顶上的人被吓了一跳,朝着伊华然所在的假山看了一眼,只是并未看到任何人。
而房间中已有人出来,那人来不及多想,纵身一跃,跳下了房顶,又翻出了茶楼。
第055章 赶庙会
房中, 齐方岑刚让李大勇坐下,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砰’一声巨响, 李大勇心中一惊,急忙跑出来查看, 只见屋檐上的瓦片掉在了地上,李大勇往前跑了两步,抬头看向房顶, 并未有任何发现。
齐方岑也被于海推出了房间,看到了掉在地上的瓦片,视线停留片刻后, 齐方岑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
齐方岑指了指,道:“把那块石头拿过来。”
于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随后将石头捡了起来,不解地问道:“主子, 您要这个作甚?”
齐方岑没有回答, 而是接过石头仔细看了看, 随后转动轮椅四下观望, 最后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假山上。这石头是湿的,这院子里唯一有水的地方,便只有假山。
“推我过去。”
于海应声,推着齐方岑走向假山。
李大勇眉头皱紧, 脸上不掩担忧之色,朝着齐方岑走了过去,道:“公子, 方才那房顶上定然有人,我与公子会面的事, 怕是已经泄露。”
齐方岑淡淡地笑了笑,道:“我们方才什么都没说,就算有人偷听,又能听到什么?”
“若被他知道我与公子私下见面,定会疑心于我,我担心危及我的家人。”
齐方岑没有回话,而是看向于海,道:“你去瞧瞧那假山附近可有脚印。”
于海应声,围着假山走了一圈,果然发现了脚印,于是过来回禀道:“主子,假山北面较为潮湿,有脚印留下。”
齐方岑看着手里的石头,道:“看来方才是有人在提醒我们房顶有人。”
“提醒我们?”李大勇眉头皱紧,道:“不是公子的人?”
齐方岑若有所思,并未回答李大勇,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去要把梯子,上房顶瞧一瞧。”
“是。”于海去找店小二,要了把梯子,和李大勇一起上了房顶,仔细看着房顶留下的痕迹。
等他们下来,齐方岑出声问道:“可有发现?”
“发现了一些脚印,还有被踩坏的瓦片。”
齐方岑点点头,“走吧,我们回房。”
李大勇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房门被关上,齐方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李将军坐吧。”
“世子,如今事情败露,我怕是……”李大勇脸上浮现羞愧之色,道:“爱莫能助。”
“若方才房顶上的人是余衍林派来的,那就如李将军所说,他们已经发现我们私下见面,就算我们什么都没说,余衍林也定会怀疑,一旦他那边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李将军。可李将军分明什么都没做,岂不是很冤?”
李大勇闻言皱紧了眉头,沉默地垂下眼。
齐方岑明白他心中所想,无非是担忧家人的安危,道:“我有办法让你重新取信余衍林。”
李大勇抬头看向齐方岑,道:“世子有什么法子?”
“你告诉余衍林,你是假意投诚于我,真正效忠的是他。”
“余衍林素来多疑,他定不会信我。”
“你可以将我的行踪透露给他,让他以为我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监控之中,一次两次或许不信,那三次四次呢?”齐方岑安抚地笑笑,道:“李将军放心,我会帮你的。”
李大勇又挣扎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好,我听世子的。”
“你回吧,回到军营不要停留,将与我会面的事禀告与他。”
“好,世子保重,末将告辞。”李大勇一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齐方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于海,枭现在何处?”
“回主子,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平远。”见齐方岑放下茶杯,于海又给他续了些茶,奇怪地问道:“主子,你说今日提醒我们的是谁?”
齐方岑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之前在庙会上看到的俊美公子,道:“不知。不过此人这番作为,已说明与我们是友非敌。”
“但公子的出行路线鲜少有人知晓,与李将军在此见面知道的人更少,他是怎么知道的呢?难不成他一直在跟着我们?”
齐方岑端起茶杯,道:“相较于这个,我更想知道那监视之人是怎么知道咱们的行踪的。”
于海拧紧眉头,道:“主子是说有人透露了咱们的行踪?”
齐方岑讥诮地笑笑,“怕是咱们在王府时,便已经被人盯上。”
于海一怔,随即说道:“是皇……”
齐方岑打断他的话,转移话题道:“听闻晚上会放河灯?”
于海点头,道:“公子也想放河灯吗?”
“你说若华然就在附近落脚,会来赶庙会吗?”
“奴才觉得会,这么热闹的庙会,谁不想过来凑个热闹。不过世子妃那般容貌,若是出现,定然引起轰动,万一碰上个登徒子……”于海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呸’了三声,念叨道:“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齐方岑忍不住顺着于海的思路往下想,伊华然只带走了晴云,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他们两个弱女子该怎么应对?他越想越心焦,眉头皱得越紧,“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到酉时。”
“回客栈吧,他们应该回来了。”
听闻临县有庙会,而且规模很大,齐方岑便决定在这里落脚,并撒出去人手,打听最近两年在这里落脚的女子,尤其是长相绝美的女子,早上出去的,这时候应该回来了。
“是,主子。”于海上前,推着齐方岑离开了包间。
伊华然一路尾随趴在房顶上的人,左拐右拐,左绕右绕,几乎绕了大半个县城,最后进了城东的一处宅院。那人是从后门进去的,他敲门明显很有规律,间隔时间是三长两短。开门的是个男人,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脸上有块胎记十分显眼。
看着两人进去,伊华然在宅子外面转了一圈,便离开了。里面情况不明,又是晚上,他不敢冒险,更何况这也不关他的事,没必要冒这个险。
伊华然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着,正巧路过庙会,见来往的行人拿着造型各异的河灯,也来了几分兴致,便走到卖河灯的摊位前,一一看了过去。
“客官,要买河灯吗?小人这河灯做工好,样子精巧,绝对物有所值。”见伊华然在摊位前驻足,老板急忙出声招呼。
伊华然在狐狸和兔子造型的河灯上来回徘徊,犹豫了一阵儿,指了指狐狸灯,道:“这灯多少钱?”
“公子好眼力,这灯是小人摊位上做工最好的,用料也十足,若是公子想要,给小人十文便可。”
“十文?”伊华然微微蹙眉,“那这只兔子灯呢?”
“这只兔子灯八文。”摊主明白伊华然的意思,笑着说道:“您别看这两只灯的大小差不多,可这狐狸可是只火狐狸,用的颜料多,收十文真的不贵。”
“这两只灯……”
“这两只灯我都要了。”
熟悉的嗓音打断了伊华然的话,让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后若无其事地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无比的脸,不禁在心里吐槽:这人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齐方岑抬头看向面前的俊美男子,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为何他的记忆中没有这号人物,却对他有种熟悉之感。
伊华然微微笑了笑,随即转身就走,惹不起,他躲得起。
见他要走,齐方岑下意识阻止,“这位公子请留步。”
伊华然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虽然他对自己的化妆术很有信心,但真心不想再与齐方岑纠缠。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在为原主报仇,可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个骗人感情又拿人钱财的大骗子。以齐方岑那个高傲的性子,若得知他的真实身份,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于海见状追了上去,挡住了伊华然的路,行礼道:“小人见过公子。”
“你是……”伊华然佯装疑惑地看着他。
“我家公子有事想请教公子,还请公子留步。”
两人说话的功夫,齐方岑已经来到近前,伊华然冷淡地看过去,道:“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齐方岑径直问道:“公子贵姓,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听齐方岑这么说,伊华然心里‘咯噔’一声,不禁开始自我怀疑:我都化成这样了,还能认得出来?
“我与公子素未谋面。不好意思,还有朋友在等我,告辞。”
伊华然越是想走,齐方岑越是怀疑,“公子不是要买河灯吗?方才的两只河灯我都买下了,公子挑一个再走吧。”
“无功不受禄。”伊华然不再逗留,转身就走。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齐方岑的眉头越皱越紧,道:“派人跟着他。”
于海一怔,随即朝着隐藏在人群中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快步跟上伊华然。
于海奇怪地问道:“公子,您好似对这位公子很是在意,这是为何?”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奴才几乎日日跟着公子,公子见过的,奴才也大都见过,为何对这位公子没什么印象?”
齐方岑也说不清,可那种熟悉的感觉是那么清晰,总觉得若是不搞清楚,自己会错过什么很重要的事。
伊华然是跟踪的老手,自然清楚身后有尾巴,他若无其事地逛着,在一个摊位前随意地买了一只河灯,便随着人流朝着放灯的运河边走去。越往前走,人越多,几乎是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后面跟着的人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前面的人便没了踪影,再去找,便已经找不着了。
伊华然将河灯放在水面上,学着其他人的模样,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了个愿,随后便逆着人流走了出去。直到走近一处偏僻又漆黑的巷子,他利落地上墙,隐在暗处,盯着巷子口的方向。
‘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巷子口进来四个人,其中一人怀里鼓鼓囊囊,似乎揣着什么东西。一进巷子,他们便加快了脚步,可直到走出巷子,也没看到要找的人。
“怎么回事?人呢?”
“刚才分明看他进了巷子,怎么突然没了踪影?”
“强哥,我总觉着这人邪性,咱们都跟丢多少回了。还有胖子他们,怎么没跟着过来?”
“大晚上的,你他妈少说这种话,怪渗人的。”
“人又跟丢了,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啊。若是抓不到人,回去少不得一顿鞭子。”
……
听完他们的对话,伊华然便已经确定他们的身份,这些人就是清风寨的人,看来他的钓鱼计划很有成效。他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跟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街上的人渐渐少了,那些人也没了耐性,便往回走,他急忙藏了起来,等着他们过去,这才又重新跟上,直到来到了一家客栈前,他们径直走了进去。
伊华然刚要跟进去,突然又看到一个身影,竟然是齐方岑和于海,他急忙顿住脚步,又往暗处藏了藏。
真是见鬼了,这到底是什么孽缘,怎么走哪儿都能遇到他。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炙热,齐方岑突然朝他躲藏的方向看过来,他急忙往后缩了缩身子,心脏‘砰砰’直跳。
齐方岑眉头紧锁,他好似感觉到暗中有人窥视。
于海见状出声问道:“主子,怎么了?”
齐方岑依旧看着伊华然地藏身之处,道:“派人去那边瞧瞧。”
“是。”于海应声,招呼了两个人,上前查看情况。
伊华然果断离开,一晚上遇见三次,这事太邪性,还是躲远一点好。
待伊华然回到宅子,已经是午夜时分,本以为人都睡了,不曾想他一进门就被孙伟轩堵了个正着。
孙伟轩双眼微眯,审视地看着他,道:“尹兄,你这是去哪儿了?三更半夜才回。”
“我跟你们走散之后,就四处找你们,然后就迷路了。后来,就去了餐馆吃了晚饭,出来后瞧见许多人在放河灯,便也跟着一起去了。再后来,我向一个老丈问了路,这才走了回来。”伊华然面不改色地扯着谎。
“真的?”孙伟轩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道:“这宅子还是你带我们来的,怎会不认得路?”
“我只认得从万平到这座宅子的路。不说了,我走了太多的路,我的脚都疼死了,定然是磨出了水泡。”
听他这么说,孙伟轩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看向值守的孙亮,道:“赶紧去打些热水来。”
孙亮应声,转身去了厨房。
孙伟轩上前扶住了伊华然的手臂,道:“我扶你进屋瞧瞧。”
伊华然也没阻拦,任由他扶着进了屋,今天他几乎走遍了整个县城,脚确实是磨破了,只是他在强忍着。这回到自己的地盘,紧绷的神情得到缓和,疼痛感瞬间翻倍。
待走进屋,伊华然坐在了凳子上,孙伟轩蹲下身就要给他脱鞋,吓了他一跳,急忙阻止道:“我自己来就成。”
孙伟轩没勉强,也没站起身,就蹲在一边等着。
伊华然无奈地说道:“走了一日的路,脚上出了许多汗,定然是臭气熏天,你且躲远些。”
“这有什么。尹兄有所不知,我爹的脚那才叫一个臭,只要他一脱鞋,莫说卧房,整个县衙都能闻到臭味。我娘嫌弃,每晚睡觉前都让他泡脚,直到泡的没了味道,才让他进卧房。”
“县令大人与令堂的感情真好。”伊华然伸手脱下了靴子,疼痛让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应该是皮肉粘到袜子,袜子又粘到鞋底,被硬生生撕开了。
孙伟轩见状关切地看向他的脚,果然看到抹掉大片皮的伤口,不禁皱紧了眉头,道:“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这两年一直在万平,没到处跑,身子养得金贵了。”
他这身子本就娇贵,即便他锻炼了两年,这一身依旧是细皮嫩肉,一碰就青,一磨就破。他对此也是十分无奈。
见孙亮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孙伟轩出声说道:“你去请大夫。”
“不用。”伊华然急忙阻拦,道:“我这儿有余兄准备的药粉,撒上点明儿早上就能好。”
孙亮将水盆放在伊华然脚边,也看到了那没了皮肉的伤口,道:“伤得这么重,公子还是不要碰水了。”
“我知道,就用帕子擦擦便可。”
“你还是坐到床上去吧,待会儿上完药,便能直接就寝。”
伊华然点点头,踮着脚往床边走,孙伟轩急忙上前搀扶,扶着他坐到床上,孙亮也将水盆挪到了床边。
“小人帮公子擦脚吧。”孙亮出声说道。
“你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孙伟轩挤开孙亮,伸手去拿帕子。
孙亮抬头看了伊华然一眼,小声说道:“公子,您金尊玉贵,怎能干这种活计。”
孙伟轩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在家不就常给我爹洗脚,那时你咋不说我金尊玉贵?”
孙亮与孙伟轩是堂兄弟,同一个曾祖父的堂兄弟,因为年纪相差不大,孙亮又在衙门当差,两人的关系很好。
孙亮一阵语塞,讪讪地闭了嘴。
伊华然清楚孙亮的意思,孙伟轩可是县太爷的独子,在家都是别人侍候他,哪有他侍候别人的道理。就算他给县太爷洗脚,那也是因为县太爷是他爹,可自己又算什么呢。
伊华然趁机夺过孙伟轩手里的帕子,道:“我自己来就成了,你们出去吧,记得把门关上。”
孙伟轩坚持道:“你两只脚都受了伤,还是我来帮你吧。”
伊华然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孙兄应该不会让我为难吧?”
孙伟轩抬眼看看伊华然,有些失落地站起身,道:“那尹兄好生歇息,我先回去了。”
伊华然见状有些无奈,从怀里掏出一只扇坠,递了过去,道:“给。”
孙伟轩一愣,随即欢喜地接过来,道:“这是送我的?”
“也就只有孙兄爱拿扇子。”
孙伟轩拿在手里仔细瞧着,是个白玉做的小貔貅,圆润润得十分可爱,笑着说道:“还是尹兄想着我。”
“夜深了,孙兄赶紧回去歇着吧。”伊华然转头看向孙亮,道:“你去把张捕头叫来。”
“是,公子。”
孙伟轩好奇道:“尹兄找张捕头做甚?”
伊华然犹豫片刻,道:“我在庙会上遇到了清风寨的人。”
孙亮与孙伟轩对视一眼,不敢耽搁,转身出了卧房。
“尹兄遇到清风寨的人,在哪儿遇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庙会上,偶然间碰到,听他们聊天,得知他们是清风寨的人,便一路尾随,发现了他们的落脚处。”
孙伟轩听得皱紧了眉头,道:“你独自一人,还敢尾随他们?尹兄,你这是不要命了?”
“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伊华然弯腰浸湿了帕子,仔细擦着脚,尽量避开伤口。
“那万一呢?”孙伟轩眉头皱紧,一脸不悦,道:“尹兄,以后切不可再如此行事。”
伊华然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孙兄放心,我很惜命,不会有下次。”
孙伟轩这才缓下了神色,正要说话,房门被推开,张贵和孙亮相继走了进来。
“公子。”张贵拱了拱手。
“城中有个福来客栈,清风寨的人就在此处,人数不知,不过听他们的对话,火凤凰应该也来了,那些人中有个男子,个子不高,嘴角有个明显的痦子。”伊华然边说边在脸上指了指。
“火凤凰也来了?”张贵神色有些凝重。
伊华然沉吟片刻,道:“他们应该不是来抓我的,而是在庙会上巧遇,我猜他们应该也是来踩点,或者是跟什么人接头。”
“小的这就带人过去。”
“小心点,别把蛇惊了。另外,派人回衙门叫人。”
张贵出声说道:“小的与临县衙门的李捕头相熟,不如让他们帮忙。”
伊华然思量了思量,道:“若真如县太爷所猜测,他们此次过来是为了劫掠军饷,那单凭清风寨的人想要做到十分勉强,我以为定然有人从中协助。”
“公子的意思是官匪勾结?”
“不然清风寨的人怎敢越过平远,来北边踩点?”
张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般说来他们军中有人。”
“不止军中,我担忧这周边的官员也有人被收买。”伊华然犹豫一瞬,接着说道:“另外,若我猜得没错,他们应该会在南山动手,县太爷会成为替罪羔羊。”
众人闻言纷纷变了脸色,尤其是孙伟轩。
张贵深吸一口气,道:“小的明白了,这就派人回去禀告县太爷。”
张贵和孙亮急匆匆离开,房中只剩下孙伟轩,见他脸色发白,伊华然将手里的药瓶递过去,道:“帮我上药。”
孙伟轩一怔,随即回过神来,接过伤药就往他伤口上倒。钻心的疼痛让伊华然皱了皱眉,忍不住‘哼’了一声。
孙伟轩被吓得手一抖,急忙看了过去,道:“很疼吗?”
“过会儿就不疼了。”额角出了冷汗,伊华然微微笑了笑,安抚道:“你不必担忧,虽然此间事有些凶险,但我掐指一算,县太爷定能逢凶化吉。”
孙伟轩抬头看过去,道:“你还会算命?”
“我可是大才子,什么不会?赶紧上药,这一日累死了。”
孙伟轩看着他,惶恐的心忽然安定下来,专心给他上药,上药后又给他缠了一圈纱布,这才在他的催促下,离开了卧房。
崔斌见他出来,行礼道:“公子。”
孙伟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里便只剩你了,辛苦一下。”
“公子客气,这都是小的该做的。”
孙伟轩没再多说,转身进了卧房。
伊华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梳理最近发生的事,清风寨的人冒险越过平远,率先来了南山,还在万平停留过,这才有可能见过自己。之后又来了临县,还明目张胆地在庙会上出现,清风寨的多数人都是榜上有名的通缉犯,他们就不怕被认出来?这是他怀疑临县县令的原因。若顺着这个推断想下去,临县县令与清风寨勾结,那劫掠军饷一事,定不会在临县发生。既不在临县,那就只有可能在南山县,这也是伊华然那么说的理由。
齐方岑自从回京后,被齐璟派去掌管御林军,说是掌管,其实就是个空架子,那里的人都是齐璟的眼线,他做了什么,去了哪里,皆被人看在眼里,可见齐璟对他的忌惮。可为何他会突然出现在南山县,还在这个节骨眼上?
伊华然猜测多半也与此次运来平远的军饷有关,那齐方岑又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呢?
第056章 福来客栈
第二日, 伊华然照常起了床,再看脚上的伤,已经结了痂, 不由感叹余明磊的药是真的管用。换了块干净的布,将伤口缠紧, 他便出了房门。
“公子。”吴斌上前打了声招呼。
“你一夜未睡,回去歇歇吧,我出去买些吃食。”
吴斌闻言急忙说道:“公子脚上有伤, 清风寨的人又在临县落了脚,公子出门多有不便,还是小的去吧。”
伊华然点点头, 从荷包里拿了银子给他,道:“那就辛苦你跑一趟。”
吴斌笑了笑, 伸手接过了银子,道:“小的去去就回。”
房里的孙伟轩听到动静, 起身下了床, 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看向院子里的伊华然, 道:“你的脚上有伤,怎么下床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伊华然无奈地说道:“你这衣衫不整的模样,若是被胡先生看到, 定又要打你戒尺了。”
孙伟轩低头瞧了瞧,反驳道:“穿着中衣呢,又不是衣不蔽体。”
“成, 待回去,我同孙先生好好说一说。”
“别!”孙伟轩急忙讨饶, 道:“我这就回去更衣。”
孙伟轩转身进了卧房,伊华然摇头笑了笑,开始打太极拳。他伤了脚,上强度的锻炼是不行了,打打太极拳倒是可以。
穿戴整齐的孙伟轩从卧房出来,见他在打拳,不禁有些新奇,出声问道:“这是什么拳?”
伊华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打着拳。孙伟轩不以为意,走到他身后跟着学,这动作看似简单,学起来还真不容易,孙伟轩一阵手忙脚乱,没一会儿便出了一身的汗。
待打完两套拳后,伊华然收势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气喘吁吁的孙伟轩,笑道:“这拳叫太极,学起来不难,每日打一打,能强身健体。”
“太极?”孙伟轩用衣袖擦了擦额角上的汗,道:“没想到你还会打拳。”
“我自幼体弱,总要想办法让自己活得久一些。好在我够幸运,遇到了余兄。”伊华然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吴斌之前就已经回来,见他停下来,便将买来的早点摆上盘,端到饭厅内。伊华然和孙伟轩简单地洗漱过后,便与吴斌一起吃了早饭。
“孙兄,吃过早饭后,你和吴斌便回南山吧。”
孙伟轩一怔,随即问道:“那你呢?”
“我留下还有事做。”
“你留下,我也留下。”孙伟轩不问他要做什么,却表明了态度。
“我留下是为做饵,孙兄留下作甚?”伊华然眉头微蹙,道:“这次我们带的人手本就不多,不仅要监视清风寨的人,还要分心保护我,这已是捉襟见肘,哪还有余力保护孙兄?非要闹得最后什么都做不成,才算完吗?”
孙伟轩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在尹兄心里,我就那么没用?”
“那自然不是。但前提是我们要做力所能及之事,逞强只能是害人害己。孙兄与其留在这儿,不如回去和县太爷商量对策,以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吴斌跟着劝道:“公子,尹公子说得没错,就算您现在不回去,待徐楠他们带着人回来,也定会带来县太爷的命令。”
孙伟轩看看伊华然,闷声说道:“我回可以,但尹兄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孙伟轩张了张嘴,道:“下次诗会我再邀请你参加诗会,不能拒绝。”
“这个……”伊华然有些为难地笑笑,道:“你知道我不喜应酬,尤其是这种场合。”
孙伟轩没说话,只是盯着伊华然看,伊华然只能答应下来,他知道孙伟轩是想他答应安全回去,参加诗会只是个由头罢了。送走孙伟轩,伊华然拿出特制化妆品,在脸上涂涂抹抹,半个时辰后走了宅子,去了城中的成衣铺,买了身普通的麻布衣服换上,改头换面后,又去了车行,租了辆马车,径直朝着福来客栈走去。
庙会已经结束,街道上的人也少了大半,虽然过车依旧拥挤,好在还能走得动,伊华然赶着马车来到福来客栈。虽说他对齐方岑避之不及,可这件事牵扯到自己,还有孙家,若不能解决,他很难再过安稳日子,只能硬着头皮送上门,尽快将这件事解决。
店小二见有客上门,先是打量了一番,这才问道:“这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还有客房吗?”
“您来得巧,刚有客官退房,不过是上等房,住一晚一钱银子,您看……”倒不是店小二以貌取人,伊华然的打扮确实不像能住得起一钱银子一晚的人。
“一钱银子?”伊华然微微蹙眉,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上房的问题,以齐方岑的身份,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住在上房,他可不想上赶着跟他做邻居,道:“没有其他房间了?”
店小二摇摇头,道:“没了。”
看店小二的神情,伊华然就觉得不对,“那我去别家瞧瞧。”
见他要走,店小二又出声阻拦,道:“客官先等等,小的去问问掌柜。”
店小二这一举动,恰巧证明了他的想法,“那你去问问吧。”
店小二走到柜台前,与掌柜说了几句,掌柜转头朝伊华然所在的方向看了看,随后点了点头。伊华然不动声色地看着,看来这客栈有问题,也不知这背后的主子是清风寨,还是齐方岑。
店小二走出店门,笑着说道:“客官来得巧,刚有一间普通房空出来,一晚二十个铜板,您看怎么样?”
“成,那就在你们这儿住吧。”
店小二看看他身边的马车,道:“马车停放,以及照料马匹,每日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伊华然微微蹙眉,有些肉疼地点点头,道:“十个铜板就十个铜板,不过你们可得用最好的草料喂马。”
“您放心,保证把它侍候得舒舒服服。”店小二乐呵地答应,伸手去接缰绳,道:“客官直接进去开房便可,小的帮您停马车。”
伊华然点点头,从马车里拿出一个包袱,抬脚进了客栈,径直来到柜台前,道:“掌柜,我要一间普通房,先住三日。”
掌柜抬眼打量着他,道:“普通房一日二十文,三日六十文,再加上停车、喂马、定钱,一共100文。”
伊华然从荷包里抠出一块银子,放到了柜台上,道:“这是一钱银子。”
掌柜拿出小称称了称,笑眯眯地收下了,道:“小二,带这位客官去地字甲号房。”
正收拾桌子的店小二走了过来,从掌柜手中拿过钥匙,转头看向伊华然,道:“这位客官跟我来。”
伊华然跟着他走向后院,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的情况,后院里停了不少马车,却没有马匹,应该是专门设有养马的地方。这些马车都很普通,虽然也能分出高低,差别却不大。后院有个后门,可以容马车进出,方才接待他的店小二,正驾着他的马车进院。伊华然又扬声叮嘱了一遍,这才跟着店小二走向地字号房所在。
“呸,真他娘的晦气,别让老子再看见他,否则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男子雄厚的嗓音吸引了伊华然的注意,他抬眼看去,迎面走来的正是昨日跟踪他的清风寨的人。
脸上有痦子的男子嗤笑道:“你敢扒他的皮,当家的还不拆了你的骨头。”
那男人转头瞧了瞧,稍稍压低了声音,不忿道:“你说当家的怎么就喜欢弱鸡似的小白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走两步就呼哧带喘,那上了床能行吗?”
“一个不行就两个,咱们山上就男人多。”痦子男笑得一脸猥琐。
伊华然看向男人看过的方向,那里的房间装饰更好、更大,应该是他们所谓的上房。伊华然正要收回目光,就见其中一间房的门被拉开,齐方岑出现在门口。他微微怔了怔,急忙移开了视线,心中暗道:这两人的房间挨得这么近,难道齐方岑就是与火凤凰接头的人?
“客官,这间就是您的卧房。”店小二上前一步,用钥匙打开了房门,随后又将钥匙递给了伊华然。
伊华然接过钥匙,抬脚走了进去。房间不大,装修得很朴素,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个圆凳,一个人在里面刚好,两个人就会觉得拥挤。不过这些伊华然并不在意,转身关上房门,又拉开一条门缝,朝着上房所在的位置看去。
于海推着齐方岑走了出来,恰巧被清风寨的人看到,那几人相互对视一眼,便一直未从齐方岑身上移开目光。
齐方岑似有察觉,转头看向众人,好看的眉头皱紧,眼中皆是冷意,与那些清风寨的人对视。即便他坐在轮椅上,面对这几个彪形大汉,也丝毫不落下风,尤其是他身上肃杀的气势一出,清风寨的人只觉得心头一跳,好似看到了煞星,相继移开了眼睛。
“放肆!”于海见状出声厉喝,随即便有六名护卫上前,与清风寨的人对峙。
痦子男小声说了句什么,随后谄媚地笑了起来,道:“这位公子实在抱歉,我们都是乡野粗人,从未见过公子这般皎皎如谪仙的男子,所以一时看得呆了,还请见谅。”
痦子男说的话,齐方岑一个字都不信,却不想节外生枝,示意于海推着他走向前厅。
于海戒备地回头瞧瞧,道:“公子,那些人明显不是善类。”
齐方岑低声说道:“岂止,他们身上一股匪气。”
“公子是说……”于海顿了顿,疑惑地问道:“也没听闻这附近有匪患啊。”
齐方岑意味深长地说道:“这附近没有,别处有。”
“别处……”于海仔细想了想,随即眼睛一亮,压低声音说道:“公子是说清风寨?”
齐方岑意味深长地说道:“但愿是我多心了。”
伊华然看着齐方岑消失在视线中,再去看那几个清风寨的人,那痦子男脚步一转去了上房,敲开了与齐方岑一间之隔的房门。他在房外等了一会儿,随即便瞧见房门被拉开,一个只穿了件中衣的少年走了出来。痦子男朝着他笑了笑,抬脚进了房门。那少年懒洋洋地靠在门旁,冷眼扫过看过来的人群,随即勾唇一笑,这一笑让他本就漂亮的脸蛋多了几分魅惑,勾得人心痒痒的。
火凤凰的男宠?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出现,伊华然忍不住咂巴了咂巴嘴,虽说这个火凤凰的品性不咋地,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些手腕,否则也不能在清风寨那个男人堆里,坐上了大当家的位置。
看他们刚才的行动方向,那些人分明是要出客栈,却在见了齐方岑以后,又改了主意,去上房见火凤凰,难不成他们是觉得他太滑溜,打算换个人?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齐方岑的相貌那是一顶一的好,也就原主的这副皮囊能比得上,让火凤凰改主意也不是不可能。
伊华然在心里为齐方岑默哀,也因此确定了齐方岑与他们并不是一伙的想法。思量许久,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要想破局,还得靠齐方岑的权势,还是想办法知会他一声吧。
伊华然将房门关上,把身上的包袱随手扔在了床上,掂了掂桌上的茶壶,发现是空的,便来到了门口,扬声叫了一句,“小二,茶壶是空的,好歹给点水吧。”
店小二听到叫声,小跑着走了过来,将伊华然拎着的茶壶接了过去,“您稍待,热水马上来。”
伊华然感受到有视线落在脸上,转头看了过去,正是那个只穿着中衣的漂亮少年,他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身回了客房。那少年神情一怔,直到看着他关上房门,这才移开了视线。
旁边的房门被拉开,痦子男走了出来,又朝他笑了笑,那笑里是轻视、是鄙夷,还有隐藏在深处的欲望。少年回以微笑,眼神很是勾人,痦子男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艰难地移开视线。
“十一。”房内传来女声,少年的身子一颤,含笑的眼中闪过冷意,直起身子进了客房。
房中的榻上侧躺着个女子,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精致,虽比不上伊华然的女子装扮时的美貌,却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只是眉眼间隐隐有股戾气,破坏了这份美。
少年走到榻前,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将女子的双腿抱入怀中,轻轻地捶打着。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期期艾艾地看着女子,委委屈屈地说道:“那李强可是又给主子寻了新欢?”
火凤凰懒洋洋地看着他,抬脚勾住少年的下巴,道:“十一,可是我最近太宠你,给了你胆子,让你以为可以过问我的事?”
少年仰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颈子,眼泪汪汪地说道:“奴不敢,奴只是太爱主人,怕主人不要奴。”
火凤凰用脚扯开少年的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胸前青青紫紫的痕迹,让她眼神一暗,“那就取悦我。”
“是。”少年含泪的眼睛亮了起来,伸手捧住那只脚,虔诚地吻了上去……
晌午时分,伊华然出了客房,在前厅要了饭菜,一边吃一边听着旁桌的对话,说的正是庙会上发生的事,其中就有他在荷包上撒毒药,抓小偷的事。
“王八被抓了?不对吧,我今儿早上还见他们兄弟俩了。”
“昨儿我亲眼看着他们被送进了衙门,这还有假。”
“若是你没看错,那就是衙门当时就把人放了。”
“难不成他们几个衙门里有人?”
“什么有人,他们就是给衙门办事的。”
“你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被衙门的人听到,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伊华然听得正起劲,两人突然住了嘴,后院的门被推开,他抬头看了过去,是方才那个漂亮少年,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头发高高束起,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少年公子形象,与只穿着白色中衣楚楚可怜的模样截然相反。
这样的反差让伊华然一愣,视线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点,那少年有所察觉,解下腰间的鞭子,就朝伊华然抽了过去。伊华然眉头微蹙,往后躲了躲,鞭子抽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少年眉眼间尽是煞气,道:“再多看一眼,小爷要了你这对招子。”
伊华然不想惹事,随即移开了视线,专心吃着面前的饭菜。
“怂货!”少年得意地转身走到旁边的桌子前坐下。
伊华然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他,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明知不好惹,店小二却不得不上前招待,脸上堆起谄媚的笑,道:“这位小公子想吃点什么?”
少年将一锭银子拍在桌子上,扬声说道:“好酒好菜给小爷尽管上。”
店小二一看银子,眼中的笑顿时真切了几分,将银子拿在手中,道:“公子您稍待,好酒好菜马上来。”
伊华然瞥了一眼,对这少年多了几分好奇,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难不成这孩子也有人格分裂?
正在思考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抬眼看过去,正是于海和齐方岑。那少年也注意到了门口进来的两人,那双桃花眼中有煞气一闪而过。
伊华然见状不由挑了挑眉,看来这火凤凰当真改了主意,将目标换成了齐方岑,这少年唯恐齐方岑取代自己的位置,对他心生嫉恨。
于海走到柜台前,跟掌柜要了些饭菜,让他们送到房间,便推着齐方岑往后院走。
“是瘸子就在家好生待着,何必出来丢人现眼。”
红衣少年这话明显是冲着齐方岑去的,于海顿时皱紧了眉头,道:“是狗就好生在家看着,何必出来汪汪叫,招人嫌。”
“你说谁呢?”少年猛地站了起来,怒视着于海。
“谁应说谁。”于海毫不相让,上前与少年对峙,道:“打扮得人模狗样,怎么一张嘴就是一股大粪味,这是人吃饭的地方,你赶紧回你的茅坑吧,说不定还有新鲜的。”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少年被气得涨红了脸。
伊华然听于海这么说,顿时觉得面前的饭菜不香了,好在他已经吃了个七分饱。
“呦,这是狗急了,这是要准备跳墙了吗?”
少年说不过于海,再次抽出了他的鞭子,道:“我要杀了你!”
于海将齐方岑推到一边,也拉开了架势,道:“来,怕你,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齐方岑的轮椅就停在伊华然身边,他甚至能听到齐方岑清浅的呼吸。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于海真的是……
察觉到齐方岑的目光,伊华然抬眼看过去,“公子不劝劝?”
齐方岑打量着伊华然,微微笑了笑,道:“为何要劝?”
伊华然靠近齐方岑,低声说道:“那红衣小公子可是个火爆脾气,方才我不过是多看了两眼,他就抡起鞭子给了我一下,敢这么做的人,身后定有依仗。况且,你这侍从手上并无武器,容易吃亏。”
伊华然靠近的瞬间,齐方岑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这香味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闻到过,只是这张脸他分明没见过。
“巧了,我那侍从的脾性也不好。”
伊华然没想到齐方岑会这么说,讪讪地说道:“公子对侍从还真是放纵。”
齐方岑笑笑,道:“说了半晌,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我姓张,叫张大水。公子的名讳能否告知?”
“我姓祁,单名一个玉。”
伊华然佯装一副惊讶的模样,小心问道:“齐是哪个字?”
齐方岑用手在桌子上写了个‘祁’字。
伊华然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是国姓,吓了我一跳。”
齐方岑笑了笑,道:“公子可是本地人?”
“公子可见过本地人住客栈?”
伊华然实在不明白他都这身打扮了,齐方岑为何还对他感兴趣,模样普通,衣着普通,就连吃的饭菜也是,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到底是哪一点让他产生了怀疑?
“那公子是哪里人?家中做什么营生?”
查户口呢,问这么清楚。“我是北方来的,来做点小生意。”
伊华然瞥了一眼打起来的于海和少年,顺势起身说道:“我吃完了,先走了,告辞。”
齐方岑看着伊华然走向后院的背影,眼睛微微眯了眯。
掌柜和店小二上前规劝,道:“两位小公子息怒,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于海。”齐方岑淡淡地叫了一声。
于海闻言往后退了一步,与少年拉开距离,转身来到齐方岑身边,道:“主子有何吩咐?”
“回去。”
“是。”于海看向少年,道:“哼,今日算你走运,改日再让我遇见你,绝不饶你!”
“有本事别走,今天谁走,谁就是怂包!”
“公子。”于海看向齐方岑。
“疯狗而已,无需理会。”
于海一怔,随即说道:“没错,疯狗而已,若奴才和他一样,岂非也成了疯狗。公子,我们走,不跟疯狗一般见识。”
“你们!”
少年气急,扬起鞭子就朝齐方岑抽了过去,被齐方岑一把抓住了鞭子,随即一用力,将鞭子夺了过去。
齐方岑眼神变冷,“若不想死,就赶紧滚!”
上位者的气势如潮水般压迫而来,少年神情一滞,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齐方岑将鞭子扔在地上,轻轻拍了拍轮椅,于海会意,推着走了出去,走时还不忘得意一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少年气得脸色涨红,捡起地上的鞭子,跑出了客栈。
齐方岑刚走进后院,就见伊华然在跟一个白衣少年说话,待看清少年的脸时,不由神情一怔,随即皱紧了眉头。
于海看看那个少年,又看看身后,惊讶道:“竟然是双生子!”
伊华然刚走进后院,就看到了走过来的白衣少年,神情也是一怔,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们虽然长得像,可性情完全不同,一个如火,一个似水,打眼一看就能分辨得出。
伊华然本没打算多管闲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谁知那少年却叫住了他,“公子。”
伊华然顿住脚步,转头看过去,道:“小公子在叫我吗?”
白衣少年含笑地看着他,道:“敢问公子是否见过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见过,方才他还给了我一鞭子,现在在前堂正与人打架。”
白衣少年微微蹙眉,又笑着说道:“多谢公子。”
伊华然转头看去,正巧与齐方岑的目光对视,随即笑了笑,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第057章 传递消息
白衣少年在路过齐方岑时, 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带着几分怜悯和惋惜,随即错身走过。
齐方岑眉头微蹙, 先是红衣少年无端生事,后是白衣少年投来这种眼神, 即便他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在目送伊华然回到房间后,在于海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于海应声, 吩咐随侍了几句,便推着齐方岑回了房间。
伊华然从包袱中拿出笔墨,在纸上写了两行字, 晾干后折了起来,打算天黑之后, 将纸条悄悄放进齐方岑的房间,随后便站在房门口, 透过门缝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在用饭之前, 他已经跟张贵通了气, 以免打草惊蛇, 让他们回了宅子,等待消息。
午后,往日这个点他都在午睡,如今要盯梢, 还真有点犯困,正打算起身去泡杯茶,突然看到火凤凰所在的上房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名女子,身材高挑, 身姿曼妙,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劲装,高高竖起的头发与女子不同,英气十足。
“这就是火凤凰?没想到竟真的是难得的美人!”伊华然小声嘀咕了一句。见她在齐方岑房门前停下,伊华然顿觉困意消失,饶有兴致地又拉开了些门缝,看了过去。
于海拉开门走了出来,看着门前的女子,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道:“这位小姐有事?”
“你们家公子可在?”火凤凰虽然在与于海说话,眼睛却往房间里看。
于海见状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挪动身子挡住火凤凰的视线,道:“敢问小姐怎么称呼,找我家公子有何事?”
火凤凰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不悦,道:“我姓黄,方才我家小十二与你们发生冲突,我是来登门道歉的。”
“小十二?”于海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道:“就是那个嘴巴欠抽的红衣小子。”
火凤凰强压下心里的不悦,道:“此事我会给你家公子一个交代,是否请他出来,或者我进去也可。”
“我家公子没空,小姐请回。”
于海看向她的眼神满是防备,在他心里,除了伊华然,没人有资格做他主母,这两年他明里暗里没少帮齐方岑挡桃花。
火凤凰心头有戾气升腾,看向于海的眼神也变得锐利,道:“你都未曾通禀,怎知你家公子没空?”
“虽然这是上房,但房间拢共也没多大,若公子想见你,还能放任我挡在门口?况且,小姐是女子,哪有好人家的女子想要与男子共处一室的?”于海无事火凤凰阴沉下来的脸,不耐烦地说道:“我家公子已有妻室,我劝小姐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放肆!”火凤凰厉喝一声,便朝于海动了手。
于海灵活侧身,躲开火凤凰的攻击,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道:“还真是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
“找死!”火凤凰抽出缠在腰间的鞭子就要动手,却见房门被打开,齐方岑出现在门口。
火凤凰转头看去,眼中浮现惊艳之色,她身边有各色各样的美男子,在他面前就好似鱼眼遇到了珍珠,根本比不得。怕是也就只有她在万平见过的那个男子,能与他平分秋色吧。
齐方岑看过去,眼中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道:“寻我何事?”
火凤凰回了神,见齐方岑如此看她,不禁微微蹙眉,道:“我本是来登门道歉,可公子这奴才却出言不逊,我这才出手教训。”
齐方岑讥讽地看着她,道:“他说的有错?”
于海原本还有些忐忑,听齐方岑这么说,眼中顿时浮现得意之色,走到齐方岑身边,看向火凤凰的眼神尽是鄙夷。
火凤凰闻言再次变了脸色,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被人这般对待了,冷声道:“公子可知与我作对的下场。”
齐方岑冷笑一声,道:“我只知与我作对的人都死了。”
火凤凰闻言不怒反笑,道:“很好,那我们拭目以待。”
火凤凰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客房。
齐方岑目送她离开,眼角余光扫到伊华然所在的普通房,那门好似虚掩着,若有人躲在那儿,定将这边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于海厌恶地看着火凤凰离开,愤愤道:“主子,这女人不知羞耻,明显是想爬您的床,您可得多加防备。”
齐方岑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道:“不是有你吗?这两年你没少做这种事吧。”
于海讪讪地笑了笑,道:“奴才这是在为主子排忧解难,万一主母回来,得知主子身边那么多苍蝇,又离家出走怎么办?”
齐方岑想到伊华然,冷淡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又有些难过,道:“寻了这么久……她到底去了何处?”
于海见状急忙安慰道:“俗话说得好,金城所致金石为开,奴才相信终有一日主子能找回主母。”
齐方岑朝着火凤凰所在的房间看了看,道:“但愿如此吧。”
伊华然见齐方岑回了房间,急忙关上了房门,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也不知为何齐方岑竟突然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好在他反应快,及时躲开了。
午夜,客栈安静下来,伊华然抹黑来到门前,打开一条门缝朝外看去,确定无人后,闪身走出房间。此时的他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包着头巾,几乎与夜色交融,若非在近前,根本发现不了。真是应了那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上房,齐方岑和火凤凰的门前都有人守着,若想将纸条成功传递,只能从后窗或者房顶。
伊华然翻身上了院墙,沿着院墙往后窗的方向走去,率先来到的是火凤凰所在的上房,房间内传来的响动,让伊华然顿住脚步,那好似鞭子抽打的声音,还有刻意压制又难耐的呻/吟声。
伊华然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不会是他想得那样吧,他悄悄靠近后窗,舔了一下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洞,随后往里瞧去,只见白日见过的白衣少年浑身/赤/裸地跪在地上,身后站着的是那个红衣少年,手中拿着他随身携带的鞭子,正一下又一下地抽在白衣少年的身上。而火凤凰衣衫半褪地半靠在床上,端着杯酒饶有兴致地看着。
红衣少年的鞭子每每落下,白衣少年的身子都会颤动一下,脸上的表情并非痛苦,而是欢愉,那双含情的桃花眼蒙上一层水汽,如幼兽呜咽般的呻/吟声,勾的人心痒难耐,就连窗外的伊华然都觉得喉头一紧。
“主人。”白衣少年哀求地看向火凤凰,“奴实在受不住了。”
“呵。”火凤凰笑了一声,伸出手指朝着两人勾了勾。
白衣少年从地上爬起来,伊华然瞳孔微缩,急忙移开了视线,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这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怎的发育这么好,吃激素长大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伊华然急忙甩了甩脑袋,再去看时,两个少年已经爬上了床,衣服散落一地。伊华然不再逗留,朝着齐方岑所在的厢房走了过去,来到后窗前,伸手拉了拉,窗子纹丝未动,应该是落了闩。
伊华然略一思量,拿出匕首,在窗纸上轻轻划过,掏了一个大洞,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在院墙上摸索了一阵,摸到一块石头,将纸条裹住石头,朝着床的位置扔过去。
“嘶!”
一声痛呼声响起,伊华然心中一紧,急忙翻出了院墙,心里忍不住泛起嘀咕:就是随手一扔,应该没这么巧吧?
于海听到动静,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问道:“主子,怎么了?”
齐方岑捂着脑袋,盯着后窗的方向,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伊华然划开窗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醒了,悄悄起身,打算抓个现行,谁知突然飞来一个东西,正中他的额头,砸的他脑袋一阵发蒙,“掌灯。”
于海闻言掏出火折子点灯,那火苗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眼便看到后窗被划破的口子,惊呼道:“主子,后窗!”
齐方岑捂着脑袋,“把灯点上。”
于海看向齐方岑,这才意识到不对,急忙把灯点上,随即关切道:“主子,您怎么了,可是伤到了?”
齐方岑没有答话,而是朝地面看去,一眼便看到了地上躺着的纸团,吩咐道:“拿过来给我。”
于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将地上的纸团捡了起来,递给齐方岑。齐方岑打开一看,上面用楷书写着两行字:红衣女子乃清风寨大当家火凤凰,来此所图有二,一是你,二是军饷。
齐方岑移开了手,于海看清了他受伤的额头,惊呼道:“主子,您的额头流血了!”
看着面前的字条,齐方岑顿时有些失笑,这分明是来帮他的,却差点造成命案,也不知是该谢他,还是该恼他。
“去拿伤药。”
“是。”于海急匆匆地去拿伤药。
齐方岑盯着字条陷入了沉思,这字条写得很清楚,之前来找他的红衣女子是清风寨大当家火凤凰,他们来此的目的一是为了他,二是为了军饷。火凤凰是山匪,想劫掠军饷,这说得过去。可为了他这是什么意思?要杀他,还是另有目的?受谁指使?是齐璟,还是余衍林?这个帮他的人又是谁?有何目的?
正思考间,于海拿着伤药走了过去,道:“主子,奴才帮您上药。”
齐方岑将字条放在烛火上引燃,随后扔进旁边的水杯里。
于海仅是瞥了一眼,便专心给齐方岑上药,内疚道:“主子,奴才失职,让您受伤了。”
齐方岑很想说‘这是意外’,可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道:“下次机灵点。”
“是,奴才明儿就让人将窗子封死。”
“封死就不必了,换个房间便可。”
就在这时,齐方岑隐约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仔细一听,竟是有人在行房,男子和女子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没了顾忌。
于海也听到了,脸上尽是嫌弃,道:“这谁家这般不知廉耻,竟在客栈行这种事。”
声音如此清晰,肯定是住在周边的人,齐方岑脑海中出现火凤凰的脸,再想起之前那字条上的留言,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念头,难不成那所谓的‘一是你’,是想抢他进清风寨,做她的男宠?
再联合之前那白衣少年和红衣少年对他的态度,以及看他的眼神,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齐方岑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眼中尽是杀意。
于海察觉齐方岑的不对,出声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齐方岑敛起眼底的杀意,道:“让人去跟掌柜说一声,我们搬去普通房。”
“搬去普通房?”于海的眉头皱了起来,道:“那怎么行,主子怎能住普通房?主子,将就一晚,明儿咱们换个远点的上房。”
“让你去,你便去,就住地字甲号房隔壁。”
于海虽然心有疑惑,却没敢再多问,让人去寻了掌柜。许久后,掌柜亲自过来询问情况,刚来到院子里,便听到一阵儿不堪入耳的声音,顿时明白了过来。但他什么都没说,立即按照齐方岑的要求,将地字号所有空着的房间都给了他。于是,于海便推着齐方岑进了地字乙号房,就在伊华然房间的隔壁。
听着外面的动静,伊华然心里有些打鼓,以为齐方岑猜到那字条是他所写,过来寻他了。正思量着要不要翻窗逃跑时,就听隔壁的房门被打开,随即传来于海抱怨的声音。
“主子,这房间太差了,要什么没什么。”
“闭嘴。”齐方岑低沉的嗓音随之响起,“夜深了,收拾收拾睡了。”
“是,主子。”
伊华然轻手轻脚地来到墙边,耳朵贴在墙上,听着隔壁的动静。堂堂王府世子,居然屈尊降贵住这普通房,明显目的不单纯,难不成是对他心生猜疑,又不确定,过来监视他?还是因为他送去的那张字条,特意想躲火凤凰远一点?
很快对面便没了动静,伊华然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和衣上床,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齐方岑躺在床上,本以为会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或者和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伴随着噩梦醒来,不曾想竟然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噩梦,睡得很沉很香。他坐在床上有些愣神,这种情况只有伊华然在身边时发生过,只要离了他,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可为何昨晚不同?
看向端着水进来,齐方岑忍不住问道:“昨晚有谁来过?”
于海被问得一怔,随即说道:“昨晚奴才就守在主子床边,保证没有任何人来过。”
齐方岑沉默了下来,转头看向身后的墙,这面墙与甲字号房相连,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随后又被他摒弃掉,这怎么可能,那人无论是相貌,还是体态,甚至是声音,都是男人,怎么可能是她。可与之前相比,唯一的不同就是换了房间,难不成这间房伊华然在不久之前住过?
“主子,您怎么了?”
想到这儿,齐方岑急切道:“你去问问掌柜,这间房之前的客人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模样?”
“是,奴才这就去。”于海没有多问,将帕子递给齐方岑后,便走了出去。
隔壁的伊华然也被吵醒了,听着隔壁的动静,心里也在嘀咕:那房间有什么问题,齐方岑为何要调查之前在里面住的人?
伊华然起身下床,换了套衣服,出门打水洗漱,正巧隔壁的房门也被拉开,他下意识往隔壁看了一眼,正对上齐方岑的眼睛。他佯装惊讶地指了指上房,又指了指现在的房间,道:“公子不是住上房吗?”
齐方岑笑了笑,道:“带的银钱不够,接下来的日子只能住普通房了。”
伊华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帝王绿和粉钻说买就买的主儿,在这儿跟他说带的钱不够,这是骗鬼呢。
“出门在外这是常事,那什么我去打水,就不跟公子闲聊了。”伊华然说完关上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他刚到前院,又碰到了红衣少年,昨晚上看到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他顿觉有些尴尬,仅是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问店小二要水。
红衣少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冷哼道:“怂包。”
这小屁孩真是欠收拾!伊华然在心里吐槽,状似无意地甩了甩袖子,白色的药粉朝着红衣少年飞去。他以为是灰尘,厌恶地往后躲了躲。伊华然趁机接过水盆,朝着后院走去。
“叫花子,浑身酸臭味,臭死了!”红衣少年的嘴巴依旧在喋喋不休地叫骂着。
伊华然微微一笑,脚步不停地朝着房间走去。
齐方岑见于海回来,急忙问道:“可有打探清楚?”
“这房间原本住的是一对夫妻,隔壁县的,来这里赶庙会。”
“夫妻?”齐方岑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女子长什么样?”
听齐方岑这么问,于海试探地问道:“主子是怀疑之前住这间房的是主母?”
齐方岑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点了头,“那女子什么模样?”
虽然不太明白齐方岑有什么依据,做了这样的判断,但于海还是如实答道:“据掌柜说,那女子模样生得极好,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的小姐,与那男子应是新婚,两人如胶似漆……”
眼看着齐方岑的脸色沉了下来,于海急忙打住了话头,道:“主子,您想多了,主母走之前带走了那么多银两,怎么可能住这种房间?还有她那么爱您,又怎会与别的男子成婚?”
齐方岑的脸色并未因此缓和,接着问道:“那男子呢,长什么模样?”
“好似是个秀才,斯斯文文的,一表人才。”于海话音一转,道:“肯定是不如主子就是了。”
“余明磊。”齐方岑脸色越来越黑。
“余大夫?”于海不由顺着齐方岑的想法想了下去,道:“难不成主母离家出走,暗中帮助主母的是余明磊?”
一想到伊华然可能和旁的男人成婚,齐方岑的心就疼得厉害,他忍不住捂住胸口,“掌柜可有说过他们是从哪个县过来的?”
“南山县。”于海见状劝道:“主子,这都是您的猜测,压根做不了数。主母那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哪能用生得极好来形容,而且主母喜静,这种场合她不喜欢。”
伊华然确实说过不喜人多的场合,只是人总会变的,万一呢。齐方岑命令道:“立刻派人去南山县,调查是否有一男一女于一年多前在那落脚。”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伊华然端着水盆过来,正巧遇上于海在对门口的人说着什么,随后那人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见齐方岑看过来,伊华然回以微笑,脚步不停地进了房门。
他脸上的妆虽然还能顶上一段时间,但齐方岑是个极其敏感的人,他怕会被齐方岑察觉到什么,便想着重新画一个,关上门窗,又落了闩,他拿出铜镜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的脸,确保两次画出来的一模一样。强行将这张脸在脑海中保存后,他便开始卸妆,将水一分为二倒进另外一个水盆,随后开始洗脸、洗手,以及脖子,原本清澈见底的水很快变得浑浊,待洗得差不多后,又用了第二盆水,做第二次清洁。
伊华然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再次看向铜镜,倾国倾城的脸出现在里面,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这张脸非但没有男性化,反而更加柔美,还多了几分韵味,这让他很是无奈。
化妆是个耐心活,一步都不能错,好在他是专业的,一个时辰后,倾国倾城的脸被遮了起来,重新变回了脸色黝黑的糙汉子。在镜子前仔细确定后,他才起身开门,打算将水盆里的水处理掉,这要是被看到,定会惹人怀疑。
看到门外的人,伊华然吓了一跳,差点把水盆扔出去。
齐方岑坐在轮椅上,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惊扰到你了。”
伊华然在心里骂了一句,将水盆往上端了端,道:“那什么,我去倒水,有话待会儿再说。”
齐方岑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看向他端着的水盆。
“那什么,好几日没洗澡了,擦了擦身子。”伊华然见状讪讪地笑了笑,随即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将水处理掉,他长出一口气,转身看向门口的齐方岑,他就在房门口等着,定定地看着自己。
这人还真是难缠!伊华然吐槽了一句,朝着齐方岑走了过去,道:“公子找我有事?”
齐方岑直言道:“我的侍从去办事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能否劳烦公子推我到前面用早饭?”
“举手之劳。只是饭后我要出去,怕是不能一直照顾公子。”
“饭后公子将我送回房便可。”
“成,那公子等等,我去把门锁上。”伊华然将水盆放进房里,锁上了房门,这才推着齐方岑朝前厅走去。
而就在这时,火凤凰从房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是那白衣少年,他的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一瞧就是昨夜太放纵,可反观火凤凰,红光满面,脚步沉稳,完全没有影响。
伊华然神情怔了怔,心里忍不住嘀咕道:这不应该啊,两男一女,怎么可能女的没事,男的虚了,这也太……
想到这儿,伊华然又想起方才看到的红衣少年,他好似也没什么事,难不成是……
想到这儿,伊华然忍不住咋舌,谁说古代人保守来着,这是放得很开啊!
第058章 客栈被围
伊华然推着齐方岑往前走, 却被突然出现的几个大汉拦住了去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火凤凰走了过来,站在齐方岑对面的大汉急忙让出位置, 她眼神锐利地看向伊华然,道:“不想死的就快滚。”
其实伊华然是真的很想滚, 不过走之前还是要装一下的,佯装壮着胆子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你……你们想干什么?”
火凤凰看看身边的人,道:“告诉他,我们想干什么。”
痦子男收到火凤凰的示意, 朝着伊华然走了过去,齐方岑就这么看着, 压根没有出手阻止的打算。伊华然清楚他在试探自己,于是松开轮椅, 后退两步, 随后转身, 撒腿就跑。
“公子, 你挺一挺,我去报官。”
齐方岑闻言嘴角抽了抽,他这么做本就是试探,面对这样的情况, 多数人都会和伊华然一样选择自保,只是他说的那句话太多余!
火凤凰一听他要去报官,朝着痦子男使了个眼色, 痦子男会意,带着两个手下就追了出去。
火凤凰低头看向齐方岑, 嘴角勾着一抹玩味地笑,道:“公子身边也不留些人,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
“凭你也配?”齐方岑轻蔑地看着她。
火凤凰被他的神情激怒,抽出腰间的鞭子,就朝齐方岑抽了过去,嘴硬的男人就该好好收拾,等他们知道疼了,也就听话了。
‘啪’,鞭子并未抽在齐方岑身上,而是被一支长剑挡了回去,一道人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冷眼看着火凤凰,而之前那些被齐方岑支出去的侍卫也冲了出来,将火凤凰等人围在了中间。
清风寨的人纷纷转身,抽出兵刃,戒备地看着身后的人。
火凤凰扫了众人一眼,随后看向齐方岑,问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齐方岑淡淡地开口,“杀无赦!”
火凤凰闻言不由心惊,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枭手腕一动,长剑挽着剑花,迎面朝她刺来。火凤凰急忙后退,随即一个旋身,与枭拉开距离,紧接着长鞭甩了出去,抽在剑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几次想要缠住枭的手腕,却都被他躲了过去,并且在她变招之际,刺在她身上,伤口虽然不深,却切切实实地伤了她。
在众人交手之前,白衣少年便已悄悄退出战场,如今藏在一辆马车后窥探着局势。
“啊,我的脸!”一声惊叫突然响起,红衣少年踉踉跄跄地从房间中跑出来,脸上密密麻麻全是小疙瘩。他一边跑,一边惊恐地喊道:“主人,我的脸……我的脸……”
火凤凰下意识地看过去,也就是她这分神的瞬间,枭欺身上前,手腕一抖,长剑挽着剑花,伤了她的手腕。剧痛传来,火凤凰蓦然松手,长鞭掉在地上,她不顾伤势,急速后退,试图拉开与枭的距离。奈何她手中没了兵刃,枭便没了顾忌,快速欺身上前,剑花朵朵,在火凤凰面前盛放。火凤凰见状抬起右手,按动机关,袖中有箭矢射出。枭左脚蹬右脚,借力旋身,躲过急射而来的弩箭,随即双脚落地,猛蹬地面,再次朝着火凤凰扑去。
其他山匪虽彪悍,却不是这些侍卫的对手,很快便有四五个人命丧黄泉。山匪一瞧,这些人招招直指要害,压根就没打算留活口,心中惊惧,便生了逃跑的念头,一边打一边朝后门的方向退,意图十分明显。等他们来到门前,却发现院门怎么也打不开,仔细一瞧,那门闩竟被人用钉子钉死。看着追过来的侍卫,不得已再次应战。
红衣少年好似终于搞明白了状况,视线落在轮椅上的齐方岑身上,捡起地上的刀就直奔他而去。
解决掉那些山匪,返回来看热闹的伊华然,正巧看到这一幕,见齐方岑背对着红衣少年,好似并无防备,不禁有些心焦,抓起墙头上的板砖就砸了过去。‘砰’的一声,正中红衣少年脑门,他哼都未哼一声,便被砸倒在地。
齐方岑听到动静,转过轮椅看去,只看到了头破血流的红衣少年,连伊华然的影子都没瞧见。他瞧了瞧地上染血的板砖,又想到昨晚砸到头的石头,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虽然依据这个推断这是一人所为有些离谱,但直觉告诉他,事情就是这么离谱。
火凤凰能坐上清风寨大当家并非浪得虚名,拼着重伤,借力翻越院墙逃了出去。火凤凰看着蹲在墙边的白衣少年愣了愣,随即勾唇一笑,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主人,你受伤了!我……我扶主人走。”白衣少年一瘸一拐地上前,明显是方才翻墙伤了腿。
火凤凰看了看他的腿,随即拖着他逃窜而去。这一幕好巧不巧地被伊华然撞见,刚想跟上去,就看到两个男人追了上去。伊华然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这是齐方岑故意放他们走,就是想瞧瞧他们去哪儿,来个放长线钓大鱼。
伊华然坠在后面,跟到了一家成衣铺,那两人分开行动,一人守在门口,一人绕着成衣铺走了一圈,发现了有个后门,就守在那里。伊华然也躲在了距离后门不远的一处阴影里,既能看到后门的情况,又能看到盯梢的人。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门终于有了动静,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两名蒙面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伊华然打眼一看便认出了两人,那个盯梢的人也很专业,待两人走后,便跟了上去。
他们又去了车行,租了一辆马车,随后驾车离开临县。那跟踪的人买了一匹马,紧跟着追了上去。伊华然思量了思量,还是决定租马车,不急不缓地跟在盯梢的人身后。
越是往前走,伊华然越是疑惑,这越走越偏,人烟越少,再这么跟下去非暴露不可,于是他决定等一等再往前走。约莫等了五分钟,他便又开始往前追,因为都是土路,马车驶过都会留下痕迹,跟着车轱辘印走,就能找到他们。前面跟踪的人似乎也想到这一点,骑在马上等在路边,听到身后传来马车行驶的声音,便转头看了过去。
伊华然戴着斗笠,身上穿着粗布衣服,活脱脱一个车夫的模样,神情自若地看了那人一眼,便驾着马车走了过去。看那人的神情,应该是没见过他,伊华然不禁长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了一段,便发现那马车竟进了林子,想到身后跟着的人,他果断直行,并没有进去。直到往前走了好一段,才将马车拴到一旁,走着进了林子。
火凤凰身上的伤口很多,唯有肩膀上的伤最为严重,不过已经用了伤药,缠了纱布。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伤口并未止血,虽然流得不快,却切切实实地在往外流。她明显有了虚弱的感觉,道:“十一,我们到哪儿了?”
“主人,快到了,您再忍忍,再有半个时辰,咱们就到了。”车外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
火凤凰虚弱靠在马车上,有气无力地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又过了不知多久,她被一阵剧痛惊醒,睁开眼睛看去,发现自己竟被拖着一条腿往前走,那剧痛正是背后的伤被磕碰所致。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没有摸到她的长鞭,而且她竟虚弱到如此简单的动作,都累得气喘的地步。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白衣少年停了下来,转身看过去,见她醒了,嘴角勾起笑意,道:“主人,你醒了。”
火凤凰蹬了蹬腿,试图摆脱少年的拉扯,只可惜她太虚弱,力气小得仅仅让少年的手臂晃动了一下,“十一,你……你个混账东西,想造反?”
少年主动松开了手,跪坐在她身旁,笑着说道:“主人,你知道我等这一日等了多久了吗?整整一千五百八十一日,呵呵,我终于等到这一日了,呵呵……”
少年笑了起来,却两眼含泪,看向火凤凰的眼神满是恨意。
火凤凰眉头皱紧,眼神锐利地看着他,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别忘了,是我亲手把你们养大。”
“我亲眼看到你杀了我爹娘,杀了我们一家十七口!”少年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刺向火凤凰的右手,直接将她的手捅了个对穿。
惨叫声响起,火凤凰现在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脸色又白了几分,骂道:“你个小畜生,我一定杀了你!”
少年没有理会火凤凰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你养我们,是因为双生子难得,你想将我们调教成供你玩乐的性/奴。这些年什么苦我都忍了,什么罪我都受了,就是为了这一日,我要亲手杀了你,为爹娘报仇!”
少年说完又在火凤凰身上刺了一刀。
“为父母报仇?”火凤凰吐出一口鲜血,只感觉浑身一片冰冷,她自知活不了多久,不想少年好过,道:“你父母若地下有知,你们兄弟……”
不待她说完,少年手中的刀已经刺进了她的嘴巴,鲜血瞬间涌出,灌进喉咙,火凤凰就好似呛水般,往外呛着血,徒劳地张大嘴巴,想做什么却无能为力,只能瞪圆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脸色更加惨白,被恨意充斥的眼睛越发亮,抬起手又给了火凤凰一刀。火凤凰眼睛变得模糊,几乎看不清面前的少年,但少年读懂了她想说的话。
“他不是我弟弟,他是被污染的恶魔,我会亲手杀了他。”
一刀又一刀,鲜血飞溅,溅了少年一身,将他身上的衣裙染红,浓烈的血腥味令他作呕,他还是捅了十九刀,为那十七条枉死在火凤凰手中的无辜性命,为他,也为他的弟弟。
待跟踪的人来到近前时,火凤凰已经咽了气,浑身浴血的少年跪坐在她身边,神情呆滞,半晌一动不动。
他看了看少年,眼中闪过犹豫,随后抽出手中的刀,朝着少年的胸口刺去。就在这时,他的后脑突然一阵剧痛,紧接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少年好似回了神,抬头看向伊华然,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是你。”
伊华然被他笑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道:“不想笑就别笑,没人勉强你。”
少年扬起的嘴角一点点拉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伊华然掏出帕子递给他,“要想哭,就换个地方哭,这里太危险了。”
少年没有接,而是直愣愣地看他,道:“你为何救我?”
“救你,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伊华然又将手帕往前递了递,道:“赶紧擦擦,帮我把她埋了。”
“为何要埋?就该让她暴尸荒野,被野兽吞吃入腹!”少年眼中爆发出极强烈的恨意。
伊华然直言道:“因为我要扮作她的模样,毁了清风寨,所以不能让人知道她死了。”
少年神情一滞,怔怔地看着伊华然,不太理解他为何这么轻易便将这般隐秘的计划告诉他。
“因为我要利用你进清风寨。”伊华然看透了他的心思,蹲下身直视他,道:“你可愿助我毁了清风寨?”
少年沉默地看着伊华然,随后露出一个略显扭曲的笑,“好。”
伊华然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为了报仇,受了太多罪,心理已经扭曲了,还得慢慢掰正过来才行。他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刀,道:“那就赶紧整理整理自己,帮忙挖坑埋尸。”
少年看着手中的帕子,对角的位置绣着青竹,很简单却赏心悦目,靠近鼻子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既有药香,又有茶香,十分好闻。少年抬头看向伊华然,眼中满是探究,这样讲究的帕子,不该是这身打扮的人能用的,再想到伊华然方才说的话,便明白了。他将帕子收起,用袖子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便起身去帮伊华然。
两人合力很快便挖好了坑,将火凤凰的尸体拖进坑里,在埋她之前,伊华然仔细观察着火凤凰的脸,将它刻进脑海里,心里不由感叹,如果有台相机就好了,也不必这般费劲。
少年见状出声说道:“不将她的脸皮割下来,做成人皮面具?”
“做成面具你戴?这么瘆人的东西,我可不戴。”伊华然停顿了停顿,道:“不过毁她的容十分有必要。”
听他说完,少年便拿着匕首走过去,想要划花她的脸。
“你等会儿。”伊华然阻止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还是我来吧。”
伊华然小心翼翼地将瓶塞打开,倒在火凤凰的脸上,当液体与她的脸皮接触,便传来‘滋啦滋啦’皮肉被腐蚀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刺鼻的味道,仅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事后,伊华然又将瓷瓶小心盖上,放进怀里。
见少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伊华然朝他笑笑,道:“我可不是善类,所以你也得小心点。”
少年却说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伊华然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也好看?”
少年提醒道:“是眼睛,笑起来很亮,很温柔。”
伊华然认真地点点头,“那我以后注意些。”
少年指了指一旁晕倒的男人,道:“不杀了他吗?”
伊华然转头看了过去,起身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些粉末喂进他嘴里,这是迷药,能让他睡上一会儿,道:“我虽不是善类,却也并非弑杀之人。况且,他的主子将是我们最大的助力。”
两人合力将火凤凰埋了,又将男人放在他的马上,随后便坐上马车回临县。
“你叫什么?”伊华然出声问道。
“白炽。”这个名字他已经许久没用了,如今说出口竟然有些恍惚。
“白色的白,炽热的炽?”
“嗯。”白炽轻轻应了一声。
“白炽,你可知火凤凰来临县有何目的?”
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白炽的眼睛有些发酸,停顿片刻,答道:“来见一个人。”
“你可知这人是谁。”
白炽摇摇头,道:“不知,她单独去见的那人,未让任何人跟随。”
“那你可知他们是何时会的面,在何处?”
“前日子时,她曾出去过,并未带上任何人,只是她去了何处,我不知。”
伊华然思量了思量,道:“你可知你们此行的目的?”
“知道,为了劫军饷踩点。”
“你们可是打算在万平动手?”
白炽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反问道:“你怎会知晓此事?”
听他这么问,伊华然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猜得没错。”
火凤凰此行要见的人,应该就是临县县令。
“你们为何要投宿在福来客栈?”
“不知。应该是她提前安排好的,我们去临县后,便直接住进了福来客栈。”
“劫掠军饷,可是大事,半点疏漏都不能有,既然她已见了那人,为何不尽早离开?”
“在等人。”
伊华然愣了愣,随即说道:“在等谁?”
“在万平踩点时,她看上了一个男人,派人去掳人,等了两日也不见回,便派人去万平查探情况。”
“这般说来这女人还真是好色成性,在这般紧要关头,竟还想着掳掠男人。”
“山上被她囚禁的男子不下百数,还不算折磨致死的。”
伊华然又询问了些清风寨的事,说话间便进了临县,在进城门之前,伊华然便松了马匹,任由它自己走,算算迷药的时间,那人差不多该醒了。他们来到成衣铺门前,伊华然让白炽在车里待着,自己进去买了身衣服,让他换上,随后便去车行退了马车,带着他去了宅子。
张贵见他回来,急忙上前询问情况。
“清风寨的人都被杀了,只剩下他。”伊华然指了指身边的白炽,道:“我打算跟着他进清风寨,查清他们的具体计划,再做应对。”
张贵眉头皱紧,道:“这怎么行?公子深入虎穴,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跟公子交代。”
“我这人惜命得很,若非有办法自保,不会做此决定,你们放心便是。”伊华然看向孙亮,道:“劳烦打盆水来,给他洗漱一番。”
孙亮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张贵见状再次规劝道:“小人知晓公子神机妙算,也清楚公子颇有手段,可公子毕竟手无缚鸡之力,深入虎穴,实在危险,还请公子三思。”
“我能在万平站稳脚跟,全靠胡先生照应,本该报答。况且,我与孙兄是至交好友,为他排忧解难也是应该。”伊华然拉着白炽走向卧房,道:“此事我意已决,你无须再劝。”
白炽任由伊华然拉着,走进了卧房,他大仇得报,本已没了活下去的理由,是面前这个男人给了他继续活着的理由,他如今只需按照他的意思做,不做他想,权当是报答他。
孙亮很快便打了水过来,伊华然出声说道:“你仔细清洗一下头发,上面沾了血污。”
白炽应声,解开束着的头发,弯腰去清洗。
看着他袖子被打湿,伊华然微微蹙眉,道:“还是我帮你吧。”
伊华然穿的是束口的上衣,行动起来相对方便些,帮着白炽清洗长发,随着水变成红色,血腥味也随之传来。伊华然微微蹙眉,用帕子包上他的头发,道:“等着,我去换盆水。”
白炽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扶住帕子。
伊华然把血水倒掉,又换了一盆水回来,见白炽维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禁微微一怔,快步来到近前,继续帮他洗。
手指轻柔地在他发间穿过,真的很舒服,让他不禁想起儿时母亲为他洗头的场景,那时的母亲也是这般温柔。淡淡的皂角香传来,和他帕子上的味道很像,好闻的味道取代了血腥味,好似在净化他一般。
“好了。”
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与之前听过的并不相同,他想这大概才是他真实的声音吧。
白炽想要起身,却因为弯腰时间过长,一时直不起腰来,踉跄了两步,被伊华然扶着手臂,坐在了窗边的榻上。
“自己擦擦吧。”
白炽的视线落在他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与之前见到的亦不相同,就好似青葱一般,哪还有半点粗糙的痕迹。
白炽抬头看向伊华然的背影,他身姿挺拔,如松如柏,即便身上是粗布麻衫,也难掩他出尘的气质。他垂下眉眼,用帕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心里想着伊华然的真面目,大约与那坐轮椅上的男子不分上下。
“换一换。”伊华然递过来一条干帕子。
白炽抬眸看他,道:“其实你不必对我这般好,我帮你,是想毁了清风寨,让她死不瞑目罢了。”
“我对你好吗?”伊华然有些惊讶,“我怎么不觉得?”
白炽看了他一会儿,又垂下了眉眼,接过帕子继续擦头发。
伊华然掏出化妆品,重新给自己上了妆,转头看向白炽,道:“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了吃食,待会儿你吃了饭,好生睡会儿,我出去办点事。”
见他要走,白炽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伊华然想了想,“不确定。这里很安全,你不必有什么顾虑,好生歇着,等我回来。”
白炽温顺地点点头,“那我等你。”
伊华然出了卧房,跟张贵他们说了几句,便出了宅子,重新赶回福来客栈。
客栈掌柜见他进来,神情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道:“客官回来了。”
伊华然走到柜台前,压低声音问道:“衙门的人来了吗?”
第059章 鸿门宴
“衙门?什么衙门?”掌柜颇为不解地看着伊华然。
伊华然微微蹙眉, 佯装疑惑地问道:“之前有人将那个坐轮椅的公子围了起来,还威胁我不要多管闲事,我自知不敌, 果断前往衙门报案,衙门的人没来吗?”
掌柜闻言嘴角抽了抽, 这得多不要脸,才能将逃跑说成去报案。他努力扯出一抹笑,道:“公子说的是此事啊。都是误会, 后来说清了,两方也就散了,压根没打起来。”
伊华然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道:“那祁公子身边的侍从都不在,真正得势单力薄, 那些人虎视眈眈,怎可能说两句就散了?”
“那祁公子如今就在房中, 若客官不信, 去瞧瞧便是。”
伊华然怀疑地看着掌柜, 道:“掌柜不会跟那些坏人是一伙的吧。衙门的人过来查看情况, 让你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见我自投罗网,便骗我去后院,再将我抓起来灭口,这样就没人知道你们这是黑店。”
掌柜看着伊华然自说自话, 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直蹦跶,假笑道:“客官想多了,我们是开店做生意的正经人, 不是客官口中的黑店。若客官不信我的话,那离开便是, 我绝不拦着。”
伊华然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离了柜台,走出了客栈。掌柜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微眯起,给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会意,急忙跟了上去。
伊华然瞥了一眼跟过来的伙计,心中不禁有疑问浮现,看来这家客栈并非火凤凰的地盘,而是齐方岑的暗线,只是为什么火凤凰要选在这儿留宿,而且行事这般张扬,这有些不合常理。
伊华然围着客栈的院墙走了一圈,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爬墙,废了半天劲才爬上去,跟在后面的店小二看得一阵无语。伊华然翻进院子,一眼便看到了齐方岑,他房间里的门窗都开着,此时正坐在门口晒太阳。
伊华然加快脚步,走到齐方岑房门口,笑着说道:“公子果然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这话都能说得出口,还真没脸没皮。齐方岑好脾气地笑笑,关切道:“幸好侍卫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倒是张兄,之前追着张兄出去的两人一直未回,张兄带着他们去了何处?”
“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腿脚好使,刚出客栈没多久,就把他们甩开了。”伊华然边说边拍了拍自己的腿。
“原来如此。”齐方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这次连累张兄,我实在过意不去,若张兄不嫌弃,我请张兄吃顿便饭,如何?”
伊华然清楚这顿饭定是鸿门宴,笑着拒绝道:“吃饭就不必了,我待会儿还有事要出去。”
“若张兄今日有事,那就明日。”齐方岑压根不给伊华然拒绝的机会,道:“索性我在这儿要逗留一段时间,总归是要请张兄吃顿便饭的。”
这话说的,怎么听都觉着有几分威胁的味道,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说道:“那就晚上吧。”
“张兄是想在房间吃,还是去前厅吃?”
“就在房间吃吧。”
这话问的,他要是选前厅,齐方岑也定会找理由安排在房间,这人还得从他身上探出秘密,哪能让旁人听到。
“好,那就一言为定。”
伊华然没再多说,来到自己房间门口,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齐方岑听着隔壁的动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刚才追火凤凰出去的人回来了,说火凤凰被那白衣少年杀死,他本想解决了白衣少年,却被人从身后打晕,再醒来后,他趴在马上,出现在城门口。这分明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人尾随了一路,竟未有丝毫察觉。虽然不确定这人是谁,可以知晓他是友非敌,只是他不明白那人为何要救走那白衣少年。
阴影处走出一个人,正是被伊华然被打晕又给送回来的那个冤大头,他走到齐方岑近前,小声在他耳边说道:“是他。”
齐方岑点点头,示意他退下,他微微躬身,转身走了出去。
伊华然回到房间后,便拿出自制的炭笔,在纸上勾勒了起来,毛笔画他是不会,但素描还是学过的。根据自己的记忆,他认认真真地画着,很快大体的轮廓就出来了,那是一张女人脸。又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的脸慢慢成形,正是死后被毁容的火凤凰。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就连她眉眼间的戾气都表现了出来。画完一张,又开始另一张,直到房门被敲响,他才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画了一半的画,不禁微微蹙眉,道:“一炷香后再来。”
齐方岑闻言不禁挑了挑眉,从小到大敢让他吃闭门羹的人屈指可数,这人算是一个。于海眉头皱紧,还想再敲门,被齐方岑拦了下来。
伊华然画完后,仔细打量了打量,将桌上摆着的七八张画像一起收了起来,这里面的画像包含了火凤凰个个角度的脸,每一张都惟妙惟肖。他画这些画像,就是为了加深记忆,为之后的仿妆做准备。他伸展了一下四肢,拿起盆架上的水盆,正要去打点水洗手,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伊华然打开房门,齐方岑出现在眼前,笑着说道:“公子莫怪,我有起床气,方才睡得正香。”
“无碍,是我来得早了。”
“公子稍待,我去打点水,梳洗一番。”
齐方岑出声问道:“张兄想吃什么,我好让人准备。”
“我不挑食,唯独不喝酒。”
“不喝酒?”听到他的话,齐方岑神情一滞,不自觉地想起伊华然,再看向他时,眼神多了几分审视,试探道:“不喝酒的男子还真不多见。”
伊华然闻言心中一紧,神情自然地说道:“以前也喝,只是因为喝酒误过事,从那以后便戒了酒。”
“原来如此。”齐方岑点点头,示意于海去点菜,随后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伊华然端着水盆出了门,找到店小二打了些水,回来时突然想起自己不能洗手,看看因为使用炭笔而漆黑的手,又看看面前清澈见底的水,再看向坐在门口的齐方岑,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水盆放在院子里,他蹲下身子洗了洗手指,尽管如此,若足够仔细,也能看出不妥。可化妆品在屋里,齐方岑就紧盯着他不放,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伊华然在齐方岑的注视下进了门,将水盆放在盆架上,转身看过去,道:“公子,我身上可是有何不妥,让你这般盯着我?”
“确实有些失礼,但我对张兄十分好奇,故而情不自禁。”
伊华然闻言额角的青筋抽了抽,齐方岑这话说得太不要脸,道:“公子,原谅我没读过什么书,这情不自禁是在说你我?”
“不好意思,措辞不当。”齐方岑被于海推着进了门,停在桌前,正好是伊华然的对面,“只是我思量再三,也不知该如何措词,还请张兄见谅。”
伊华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敢问公子来临县是……”
齐方岑转头看向于海,“你退下吧,我有话要单独与张兄说。”
于海看了看伊华然,转身走了出去,随手带上了房门。
齐方岑直截了当地说道:“张兄应该清楚我的身份。”
伊华然暗中挑了挑眉,道:“公子此话怎讲?”
齐方岑指了指受伤的额头,道:“我这伤不就是拜张兄所赐吗?”
伊华然看了一眼,不禁有些心虚,这真的是意外,道:“我与公子无冤无仇,怎会下此毒手,公子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还得多谢张兄手下留情,没有伤了我那下属的性命。张兄既然选择这么做了,那就意味着没打算再隐瞒,不是吗?”
话说到这份上,伊华然也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道:“世子头上的伤纯属意外,昨晚无月,房中又未掌灯,我就随手一扔,没想到竟伤了世子。”
齐方岑见他不再伪装,出声问道:“不知阁下到底什么身份?”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世子是友非敌。”
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我又不傻,要说自己是谁,岂不是自投罗网。
齐方岑眉头微蹙,道:“你若不说明身份,我又如何信你?”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于海在门外禀告道:“主子,饭菜到了。”
“进来。”
话音落下,于海推开房门,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将里面的饭菜摆上了桌,紧接着又退了出去。
“世子见谅,一日未曾吃饭,实在是饿得很!”伊华然拿起筷子就要去夹菜,却又停在了半空,问道:“这菜里没下毒吧?”
“放心,若我当真想把你怎么样,直接动手便可,不必用那般下三滥的手段。”
伊华然点点头,夹起一个鸡腿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说道:“这烧鸡不错,世子快尝尝。”
齐方岑下意识地看向他的手,一眼便看到了手指处的不妥,眼神闪了闪,道:“你要如何才能坦白身份?”
伊华然咽下嘴里的鸡肉,不答反问:“那红衣少年现在在何处?”
“他死了。”
齐方岑的回答,让伊华然有些意外,急忙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齐方岑直直地看着他,“被人用砖头砸死的。”
伊华然眉头皱紧,“这么寸?我也没使多大力啊。”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是否也该回答我的问题?”
“抱歉,世子,我的身份是隐秘,不能告知。”伊华然故作神秘地看着他,随即转移话题道:“世子可知我为何要留下那白衣少年?”
齐方岑沉默片刻,出声问道:“为何?”
见他搭话,伊华然松了口气,这意思就是不再询问他的身世,当然这只是表面上,以齐方岑的多疑的性子,定会暗中调查他的身份,他不会允许身边有个不确定因素的存在。
“因为我要进清风寨。”
“你要如何进入清风寨?”齐方岑质疑地看着伊华然,道:“单凭一个男宠?”
伊华然伸手掏了掏怀里,才想起自己的帕子给了白炽,道:“世子可有帕子?”
齐方岑从怀中掏出帕子递了过去。
伊华然打眼一看,感觉有些眼熟,这不是他绣了一半的帕子吗?人家绣的是鸳鸯戏水,他绣的活脱脱两只四不像,其中一只还只绣了半个身子。
“这……”伊华然拿着帕子,面色有些古怪地说道:“平阳王府绣娘的手艺真是……别出心裁。”
“拿错了。”齐方岑将手帕夺了回去,又递了一条给他。
伊华然伸手接过,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家伙不会在试探他吧。
伊华然用水将手帕打湿,随后擦了擦自己的手,原本干净的手帕,瞬间脏得不成样子,而那只粗糙的手在它的擦拭之下变得白皙修长。
齐方岑怔怔地看着那只手,心脏越跳越快。
“我会易容术,可以男扮女装扮做火凤凰的模样,再加上身边有白炽跟着,山寨里的那些糙汉子是不会察觉的。”
“你会易容术?”齐方岑抬眼看向伊华然,神情中有掩藏不住的期待与紧张。
伊华然见状心里一紧,这人不会仅因为他会易容术,便拆穿了他的身份吧?
“世子为何这般看我?”
齐方岑伸手去抓伊华然的手,却被他躲了过去。
“世子莫不是好男色?”伊华然挪着凳子往后躲了躲,尽量拉开与他的距离,“我可不喜欢男人,世子还是断了那个念想吧。”
“你是男子?”齐方岑怀疑地看向他的胸口。
伊华然站起身转了一圈,道:“我不是男子,还能是女子不成?世子,我方才说的是男扮女装,你没听见吗?”
齐方岑命令道:“你把衣服脱了。”
伊华然听得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道:“世子可是皇室出身,怎能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
齐方岑定定地看着他,“若你真的是男子,脱个衣服什么好怕的?”
“既然如此,那世子为何不脱衣服?”
齐方岑的脸色变了变,随即说道:“我脱,你也脱。”
伊华然闻言有些傻眼,又往后退了一步,身子碰到了墙上,“世子,你不会真是有龙阳之好吧?”
伊华然的动作,让齐方岑对他的身份又确信了几分,道:“我是与不是,你不是最清楚吗?”
“我清楚?我怎么可能清楚!”伊华然心里有些发慌,却装作愤怒道:“世子,就算你身份尊贵,也不能如此污人清白。若是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娶妻生子。”
齐方岑推着轮椅靠近伊华然,委屈道:“你一走就是两年,可知我心里有多想你。”
“打住!”伊华然退无可退,转头看了看窗子,正想要跳窗逃跑,却被齐方岑一把抱住。
伊华然下意识地动手,用力掰扯他的大拇指,他吃痛松了力道,随即一个矮身,穿过他的腋下,将他的手扭到身后。
伊华然恼道:“世子,我不好男色,你最好恪守规矩,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齐方岑以为他是伊华然,对他并没有防备,所以才让他轻易得了手,如今他松了手,齐方岑欺身上前,想要查看个究竟,于是两人便这狭小的空间内打了起来。
打着打着两人一屁股坐到了床上,这下换成伊华然定定地盯着齐方岑,道:“传闻平阳王世子不良于行,如今却能与我交手数十回合,看来这传闻不实。”
齐方岑看着伊华然,心中无比失落,方才两人交手,难免有身体接触,他的胸是平的,身高也高了些,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松手。”齐方岑的眼神冷淡了许多。
伊华然一愣,随即说道:“世子先松手。”
两人相继松了手,伊华然急忙起身,拉开了与他的距离,道:“世子当真是龙阳之好?”
“不是。”齐方岑重新坐回轮椅。
伊华然佯装不解道:“那世子方才为何要我脱衣服?”
“认错了人。”没有找到心心念念的人,齐方岑心里有些烦躁。
“啥?”伊华然脸上先是困惑,又好似想明白了什么,道:“世子以为我是女扮男装,所以逼我脱衣服?”
齐方岑眉头微蹙,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不是,世子,你竟想让个女子在你面前脱衣服,你……”
见伊华然一副看变态的眼神,齐方岑的脸色顿时黑了几分,道:“我在找人,我们已有过肌肤之亲。”
“早说啊。”伊华然说着解开了腰带,露出了平坦的胸膛,道:“世子可看清楚了,我是男子,货真价实的男子。”
齐方岑仅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道:“抱歉。”
伊华然心里长出一口气,重新衣服穿好,道:“世子要寻的是谁?我可是听闻世子与世子妃的感情十分好,难道这也是假的?世子其实另有心爱之人?”
“就好似你不愿暴露身份一样,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得好,免得惹来杀身之祸。”齐方岑话中是赤/裸/裸的威胁。
伊华然撇撇嘴,重新坐了回去,道:“世子放心,我不在庙堂,你是否不良于行,心爱之人是谁,都与我无关。若非此间事,我朋友被牵涉其中,我不会插手。”
齐方岑定定地看着他,道:“你既不在庙堂,又为何会认得我?”
“我老家在辽东,曾有幸目睹过世子真容。”
忽悠人的话伊华然张口就来,反正齐方岑在辽东掌兵两年,老百姓见过他不足为奇,他也没地儿查去。
齐方岑并不相信他说的,却不妨碍与他达成合作,“你是如何知晓清风寨欲劫掠军饷一事?”
“猜的。”伊华然拿起饼皮,卷了些肉丝和葱丝,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道:“清风寨在平远以南,之所以屹立不倒,是因为御龙山易守难攻。他们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们就算再嚣张,也从未越过平远这条线。可几日前,他们却突然出现在南山境内,随后又进了临县,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齐方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怎知他们此行是为军饷?”
“虽然南山和临县老百姓的日子还不错,我却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他们冒如此大的风险。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听说押运军饷的队伍将会路过临县以及万平,便有了这样的猜测。”
伊华然又卷了一个饼子,客气地朝齐方岑递了过去,道:“世子要不要尝尝,这菜的味道还不错。”
齐方岑看着伊华然的手微微蹙起眉头。伊华然见状便要收回手,反正他也只是口头上客气客气,谁知齐方岑竟伸手接了过去。伊华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吃进嘴里,忍不住咂巴了咂巴嘴,随后又给自己卷了一个,心满意足地塞进嘴里。
“味道还可以,就是葱的味道冲了些。”
“用小香葱吃起来味道最好,只可惜小香葱比普通大葱要贵得多,除非是那种大酒楼,一般都用这种普通大葱。”伊华然指了指旁边的辣子鸡,道:“这鸡做的不行,肉又老又柴,吃起来塞牙不说,还咬不动。”
齐方岑看看旁边纹丝未动的鱼,道:“你不爱吃鱼?”
伊华然刚想说‘不爱挑鱼刺’,突然意识到对面坐的是齐方岑,到嘴边的话又被生生吞了回去,道:“也不是不爱吃鱼,就是不爱吃这么做的鱼,总觉得寡淡无味。他若是红烧或者麻辣,我保证这条鱼一点都剩不下。”
齐方岑点点头,又将话题拉回正轨,道:“我与火凤凰出现在同一家客栈,你就没怀疑过我们是一伙的?”
“自然怀疑过。”见他神情自然,伊华然松了口气,道:“后来我偷听到他们要抓你回山,便打消了怀疑。那火凤凰就算再胆大包天,也没胆子掳走皇亲国戚当男宠,所以我就想方设法提醒世子。只是没想到世子竟这般雷厉风行,今日便动了手。”
“你还知道些什么?”
伊华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看过去,道:“我已经回答世子这么多问题了,世子是否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齐方岑与他对视,道:“你想问什么?”
伊华然径直问道:“世子此番来临县的是否也与这次运来的军饷有关?”
“最初并无多大关系,现在看来关系很大。”
齐方岑这话与旁人来说,跟没说一样,可伊华然却听出了话外音。他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试探道:“我听闻平远卫最近闹腾得厉害,据说许多兵士已有三年未拿过军饷。世子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齐方岑并未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猜测着这人的身份。
“这军饷朝廷是年年发,可底下的士兵却没有军饷拿,那这些钱都去哪儿了?”伊华然顿了顿,继续试探道:“清风寨的人怎么有胆子越过平远,怕不是这场劫掠的幕后指使者就是平远卫都指挥史吧。”
齐方岑淡淡地开口,道:“你就不怕知道得太多,惹来杀身之祸?”
“相较于我,世子的处境才更加危险吧。这里可是平远卫的地界,他的手中握有三万大军,世子身边这么点侍卫,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如此看来,皇帝派世子来,怕是不怀好意啊。”伊华然意味深长地笑笑。
齐方岑看向伊华然的眼神充满探究,这人太聪明,仅凭三言两语,就能得出接近于正确答案的结论,实在是个危险人物。
伊华然清楚齐方岑在想什么,道:“世子不必这般看我,我就是个闲云野鹤,深陷其中,也只是为了帮朋友,至于你们之间的争斗,我当真没什么兴趣。”
齐方岑转移话题道:“据你推断他们会在何处动手?”
“万平。”伊华然想也未想便答道。
“为何是万平?”
“万平与平远交界,清风寨的人抢完之后,能以最快的速度将东西运走。”
“你也说万平与平远交界,正常来说平远卫的人会前往接应,若不去,还因此丢了军饷,很容易引起怀疑。”
“怀疑归怀疑,有证据吗?更何况贪污军饷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姓余的岂会不知朝廷会派人过来调查,怕是世子一出京都就被人盯上了。”伊华然喝口茶,润了润喉咙,接着说道:“俗话说得好,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实在没了转圜的余地,他直接带人上御龙山,占地为王,谁能把他怎么样?”
齐方岑沉默了下来,心里对伊华然越发忌惮,却也多了几分欣赏,若是能将他拉到自己麾下,那绝对是一大助力。若不能……
“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
“当然是从内部瓦解了。”伊华然自然清楚齐方岑心里在想什么,等这件事处理完,怕是又要拎包袱跑路了。
“如何从内部瓦解?”
“清风寨。若我之前的推论都成立,那清风寨便是此次计划的重中之重,是余衍林的依仗,只要我们瓦解了清风寨,接近到余衍林,就有办法把他除掉,那危机便不攻自破。”
“所以你打算易容成火凤凰的模样,打入清风寨?”
“没错。”
齐方岑好奇地看着他,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能取信清风寨的人?”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自信。”伊华然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道:“吃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干活了,世子请回吧。”
齐方岑看看自己面前干干净净地盘子,有些无语,也未多话,径直出了房间。
第060章 又扮女装
伊华然放那个人离开, 就是为了与齐方岑合作铺垫,如今已经将想说的都说了,他们自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以免节外生枝。于是便拿出方才画的素描,对着镜子开始上妆。
隔壁, 齐方岑一边喝茶,一边听着隔壁的动静,只是半晌也听不到一点动静。
于海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到他跟前,小声禀告道:“主子,派去万平的人回来了。”
齐方岑心中一动, 轻声说道:“出去说。”
于海推着齐方岑出了房间,见了派去万平的人, 径直问道:“查到什么?”
于鹏如实答道:“回主子,一年多以前确实有人在万平落脚, 还在万平开了家医馆, 不过并非一男一女, 而是两男一女。”
“开了医馆?”齐方岑的眼睛亮了亮, 道:“你可见到了人?”
于鹏摇摇头,“没有,医馆的伙计说坐堂大夫回老家祭扫,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回老家祭扫?”齐方岑眉头微蹙, 道:“那其他人呢?”
“往日在医馆帮忙的女子,已好几日未曾过去。后来,属下又去他们住的宅子, 只见到了几名男子,也见到有女子出入。”
“那几人你可认识?”
“不认识, 听口音是本地人,并非外地人。”
齐方岑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接着问道:“可打听到那两男一女怎么称呼?”
“那坐堂大夫姓余,那宅子的主人姓尹,那女子叫流云。”
齐方岑闻言呼吸一滞,眼睛重新亮了起来,道:“‘尹’字可是‘伊’字去掉‘人’字?”
于鹏点点头,道:“是。”
听他这么说,于海激动道:“主子,那姓余的大夫定然是余明磊,那流云定然是晴云,那姓尹的公子定然是主母女扮男装。主子,我们终于找到主母了!”
看着两人激动的神情,于鹏犹豫片刻,道:“主子,据属下观察,那宅子的主人确是男子无疑,并非女扮男装。”
“这怎么可能?”于海率先反驳,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定是你看错了。”
“属下不会看错。”于鹏斩钉截铁地说道:“况且,属下见过主母,那男子的身量与主子差不多,怎么可能是主母。”
齐方岑激动的心凉了半截,不死心地问道:“你可见过那个流云?”
于海急忙应和,“对对对,流云,说不定主母用的这个化名。”
“没有,那宅子没有女子。”于鹏略有犹豫地加了一句,道:“许是跟着去祭扫了。”
齐方岑的脸色难看了下来,清明祭扫,都是晚辈祭奠过世的长辈,若伊华然跟着余明磊回老家祭扫,那岂不是说两人……
“哪有那么多许是。”于海见状急忙说道:“主子,也有可能就是那么巧合,他们恰巧姓余,恰巧有个叫流云的女子。”
齐方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忐忑,道:“派人去盯着,若他们回来,即刻禀报。”
“是,主子。”于鹏不敢耽搁,带人又回了万平。
“主子,您可别胡思乱想,主母对您可是情深义重……”
“她若对我情深义重,又怎会狠心不辞而别?”一想到伊华然有可能嫁与旁人,齐方岑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既委屈又愤怒,更多的是懊悔。
于海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人在的时候不知珍惜,人不在了再去后悔,这人还真是……
约莫一个时辰后,伊华然房间里终于有了动静,房门被推开,齐方岑转头看过去,不由一阵怔忪,若非那身衣服,以及平坦的前胸,他会真以为站在那里的是火凤凰,那张脸,甚至是眉宇间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她的衣服应该都还在吧?”
伊华然的男性嗓音,唤回了齐方岑的神智,道:“都在。”
“还是算了。她那么喜欢乱搞,谁知道有没有病,还得劳烦世子去给我买几套女装。样式就照她的喜好买,再买些束胸过来。”伊华然这话说得毫不客气。
齐方岑抬头看向于海,见他还在发愣,出声说道:“于海。”
于海回神,看向齐方岑,激动道:“主子,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
“去买几套女装,式样就照火凤凰的喜好买,还有束胸。”
于海点点头,道:“是,奴才这就让人去办。”
伊华然出声说道:“我提醒一句,这周围有不少眼线,去的时候留心点。”
齐方岑看向于海,于海急忙说道:“奴才会叮嘱他们。”
齐方岑推动轮椅来到伊华然身边,近距离瞧着他的脸,却还是瞧不出哪里不对,忍不住问道:“你用了人皮面具?”
“没有。”伊华然挡在门口,没有让他进去的打算,道:“方才我易容时,仔细想了想,我觉得你跟着我去清风寨,要比在这儿安全。”
齐方岑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将我掳回御龙山?”
“果然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时省力。”伊华然双手环胸,倚靠在门框上,含笑地看着齐方岑,“这样我也能解释带出来的人,为何死了那么多。”
“是个好主意。”齐方岑赞同地点点头,只是嘴上却说道:“不过现在还不行。”
没想到齐方岑会拒绝,伊华然愣了愣,随即说道:“世子这是还有事要做?”
“是。”
“明儿我就要回清风寨了,今儿就先跟世子说说我的具体计划。”伊华然靠近齐方岑,弯腰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齐方岑只觉得有些痒,却强忍着没动,鼻间是那股好闻的味道,糅杂着药香和茶香。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好奇怪,他方才明明吃了葱,为何闻不到葱味?
见他有些分神,伊华然微微蹙眉,眼角余光扫到他通红的耳朵,不由一怔,随即有些失笑,没想到他竟这般纯情,不过是稍稍靠近了些许,就已经害羞了,那如果……
想到这儿,伊华然突然想起他另外一个人格对齐方岑做过的事,心虚地拉开两人的距离,问道:“世子可听明白了?”
齐方岑回神,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道:“我方才有点走神,劳烦再说一遍。”
伊华然无奈,又重复了一遍,“世子觉得可行吗?”
齐方岑深深地看着伊华然,道:“很完美的计划!”
伊华然闻言不由深吸一口气,道:“既然世子没有异议,那计划就这么定了。”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出去买衣服的人终于回转,伊华然将衣服接过来,关上房门,将窥探的目光挡在门外,有了之前在平阳王府的经验,这样的换装驾轻就熟,很快便又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出现。
于海看得啧啧称奇,“这也太像了!”
伊华然走上前,轻挑他的下巴,露出桀骜的微笑,出声说道:“模样长得不错,随我回山可好?”
“这声音……”于海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惊讶到甚至忘了挣扎,就这么任由伊华然挑着下巴,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齐方岑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拉回于海的思绪。于海急忙后退了一步,脸红地垂下目光,“你……你……登徒子!”
伊华然看得惊奇,认识许久,还从未见过于海脸红。
齐方岑抬眸看向伊华然,道:“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伊华然敷衍地解释道:“走江湖惯用的伎俩,让世子见笑了。”
“走江湖?你是江湖中人?”
“哎呀,不小心露了底。”伊华然佯装懊恼地开口,随即又说道:“夜深了,今儿就到这儿,我先歇了。”
说完,伊华然转身回了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于海忍不住感慨道:“这也太可怕了!不仅会易容,还能模仿别人的声音,若不是本尊和他同时出现,谁能分辨得出真假?”
他的话听进了齐方岑心里,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夜半三更,伊华然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拎着包袱翻墙跑路。藏在暗处监视的影卫急忙跟上,可跟着跟着,一眨眼的工夫人就没了,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他的踪影,不得不回去禀告齐方岑。
鸠跪倒在地,请罪道:“主子,属下办事不力,还请责罚。”
齐方岑心中不悦,道:“起吧,待回京都,再去领罚。”
“是。”鸠起身,暗暗松了口气。
于海推着齐方岑进了伊华然的房间,一眼便看了桌上留下的字条,拿起一看,上写着两行字,分明是一个地址,还有‘先行一步’四个字。
于海奇怪地问道:“主子,上面这句是什么意思?”
齐方岑沉吟片刻,道:“‘茶楼’二字,应该是指我们与李大勇见面的那个茶楼,若我没猜错,后面的这个地址应该是那暗中监视之人的落脚地。”
于海瞬间反应过来,道:“主子是说那日提醒我们的就是他?他还跟踪了那人?”
齐方岑淡淡地应了一声。
于海忍不住问道:“主子,您说他可不可靠?”
“他帮了我们不止一次,应该是友非敌。”
除了这一点外,还有伊华然面对他时,以及提起齐璟和余衍林时的态度,没有半分敬畏,就好似在说路上遇到的甲乙丙丁,长居庙堂的人不会有这种做派,他十有八九是江湖中人。
“记下这个地址,派人过去查看。”齐方岑将字条递给鸠。
“是,属下这就去办。”鸠拿着纸条,转身走了出去。
齐方岑环顾房间,道:“把这里收拾一下,看看是否留下其他东西。”
“是。”于海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一只黑不溜秋的东西,一摸上去弄了一手的黑,放在脖子上一闻,竟然是木炭。
“主子,这房子里怎会有这种东西,也没见他点炉子啊。”
齐方岑突然想到之前见他,手指间确实很黑,这大概是他非要洗手的原因。只是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收起来。”
“是。”
齐方岑没再逗留,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被噩梦惊醒。
“主子,您又做噩梦了。”于海迷迷糊糊地看向齐方岑,小声嘟囔道:“主子好像昨日没做噩梦。”
明明是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可他一日睡得很沉很香,一日却辗转反侧,被噩梦惊醒,唯一的区别是隔壁的伊华然离开了,齐方岑再次陷入沉思,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难道他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怎么可能?他是个男人,而且身高和体形不像。可他能易容,也能改变声线,是否也能改变身高和体形呢?没有改变,昨日自己抱过他,还与他交过手,甚至看过他赤着身子,根本没有作假。那这到底怎么解释呢?
伊华然从客栈溜走以后,悄悄回了宅子,没有惊动任何人,轻手轻脚地摸进自己的房间,看着床上隆起的弧度,慢慢靠近。待他来到床边,床上的人突然暴起,一把匕首朝着他刺来。
伊华然心下一惊,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轻声说道:“是我。”
熟悉的香味进入鼻腔,白炽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道:“你回来了,为何不点灯?”
“小声些,你休息的如何,若是现在走,是否撑得住?”
白炽看不清伊华然的脸,只能靠着他的声音和身上的香味分辨,道:“撑得住。”
“那你穿上衣服,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出发。”
白炽应声,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和伊华然一起出了房门。值夜的人本在打瞌睡,伊华然进来后,又给他们吸了迷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他们牵了两匹马,顺利地出了宅子。
借着月光,白炽看清了伊华然的脸,不禁神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你……你扮上了?”
伊华然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道:“扮得像不像?”
白炽仔细打量着,若非他亲手送火凤凰上了路,又亲眼见她被毁了容,怕是会以为她没死,“像!只是声音……”
伊华然轻咳了两声,改变声线,再出口时,已变成了女声,道:“这样呢?像不像?”
白炽眼中的惊讶更甚,“你……你竟还会变声?”
“若非如此,我怎敢深入虎穴。”伊华然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道:“还好那火凤凰生得高挑,与我的个头相差无几,否则就算我化妆技术再好,也没什么用。”
“不止身高相似,身形也很像。”
见白炽的视线落在他胸前,伊华然笑了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白炽犹豫了一瞬,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尹无名。”
“尹无名……”白炽重复了一句。
伊华然思量了思量,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
“你弟弟死了。”伊华然定定地看着白炽,深吸一口气,道:“是我杀的。”
白炽神情一滞,看着他的桃花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过了许久方才开口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伊华然如实说道:“当时在混战,他见火凤凰被围攻,就想去劫持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公子,我随手扔了一块砖头,只是想制止他,没想到他竟被我砸死了。”
白炽没说话,转开了视线。
伊华然出声说道:“你若是不愿再帮我,现在便离开吧。若是想报仇,那便等一等,等我了结了清风寨的事,再来找我。”
白炽沉默,耳边只有‘哒哒哒’的马蹄声,思绪随之飘远。他和白融虽然是双生子,可两人的性格完全不同,他心智早熟,整日泡在书房里读书习字,而白融却是副顽劣的性子,每日调皮捣蛋,上蹿下跳。顽劣的白融让父母十分头疼,无论怎么教训、规劝都没用。那时他们只觉得白融是年纪小不懂事,等他长大了,就好了。可事实却是,他记恨父亲打他,竟给山匪开了门,让山匪屠了他们一家十七口。他们被带上御龙山后,他竟甘愿做火凤凰的男宠,还对他百般欺辱折磨。他说得最多的就是‘现在我才是受宠的那个,你就是个可怜虫。’
良久之后,白炽幽幽地说道:“他不是我弟弟,他是被污染的恶魔,死了也是报应。”
伊华然看着白炽,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跟你很像,我也有个孪生妹妹。”
白炽转头看向伊华然,道:“你们也是双生?”
“嗯。”伊华然点点头,道:“她也死了,死在我手里。”
白炽惊讶地看着伊华然,“这是为何?”
“因为她想杀我。”
白炽看了伊华然良久,方才收回视线,道:“世人常说双生子心意相通,为何我们却成了例外?”
“还有人说‘人之初性本善’,可经历越多,我看得越清楚,人心之恶,自小便有,无关年纪。”伊华然转头看向白炽,道:“你很好,我也很好,我们只需做好自己,无愧于心便可。”
“我很好?”白炽嘴角勾起苦笑,道:“我早已深陷泥淖,腐烂发臭。”
伊华然明白他的意思,道:“一个躯壳而已,只要你的心干净,其他都不重要。”
“你……当真这般觉得?”白炽看向伊华然的眼睛,带着他都不曾察觉的希冀。
“自然。”伊华然笃定地点点头,道:“人活一世不容易,能快活就快活,没必要揪着过去,生生给自己套上枷锁,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我瞧你挺聪明的,应该不会做那种傻事吧。”
白炽深吸一口气,沉重的心轻松不少,“自然不是。”
“那就好。”
他们到达城门时,城门还未开,便下马在城门处候着,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城门打开后,便纵马而去。
骑了半日的马,两人过了南山,便放慢了速度,白炽说道:“前面就是平远了。”
伊华然出声问道:“你们来时可遇到阻碍?”
白炽摇摇头,道:“没有,正常进城出城。”
“可有路能绕过平远?”
白炽想了想,道:“有,不过要翻山,会浪费许多时间。”
“那就翻山。”
伊华然即便打扮得再像,从白炽口中得知的消息再多,也不是火凤凰本人,定然有他不知道的人和事,在回到清风寨之前,他不能冒险。
在白炽的带领下,两人上了山,他们走的这座山叫花溪山,与御龙山相邻,他们只要越过花溪山,就到了御龙山境内,再走一日,便能到达清风寨。
夜间,他们在花溪山上过夜,伊华然捡了些柴,在林子里生了火,烤了烤干粮,就着水吃了些。
伊华然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实在有些撑不住,道:“我们轮流守夜,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白炽点点头,“好。”
伊华然从包袱里掏出一件衣物,盖在身上,靠着大树便睡了过去。若非这两年他不间断地锻炼,身体已基本恢复普通人的状态,这么折腾怕是又要生病了。
白炽坐在火堆旁,透过火焰看向伊华然,明明他顶着火凤凰的脸,可他心里却没有半分恨意。他忍不住在想,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他还没见过他的真实模样,有那样一双眼睛,相貌应该不会差吧。他为何要卷入这场旋涡当中,那个他甘愿为其冒险的人又是谁。
一阵山风吹过,白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再看向伊华然时,见他蜷缩起身子,犹豫了一阵儿,便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慢慢地朝他靠了过去。
伊华然在白炽靠近的那一刻,便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他并没有动,等着白炽的下一步动作。等了一会儿,见他只是靠在自己身边,便逐渐放下警惕,心里想着他约莫是冷了,过来取暖吧。伊华然将衣服往他身上盖了盖,换了个姿势,再次睡了过去。
白炽一怔,随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放软身子再次靠了过去。
山里很安静,听不到一丝人声,却又很吵,能听到‘呼呼’的风声,还能听到火苗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那暗处窸窸窣窣的声音。
伊华然猛然惊醒,转头朝白炽看了过去,见他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不禁微微蹙眉,随后又看向四周,恍惚间听到的声音消失,可直觉告诉他,正有危险在靠近他。
伊华然推了推白炽,小声叫道:“醒醒。”
白炽被叫醒,抬头看向伊华然,眼中闪过惧怕和憎恶,随即反应了过来,僵直的身子也逐渐放软,赧然道:“对不住,我睡着了。”
伊华然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提醒道:“有危险,你小心点。”
白炽的身子瞬间紧绷起来,从袖子里掏出匕首,轻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我感觉暗中有东西窥视。”伊华然将身上的衣服卷起,塞进了包袱,突然摸到包袱里的瓶瓶罐罐,随即一拍脑袋,懊恼道:“竟然忘了这好东西。”
伊华然打开包袱,从众多瓶瓶罐罐中找出一瓶,将其小心地洒在四周,将他们两人围在圈内,而就在这时,那停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伊华然随即掏出火折子吹燃,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借着火光一看,竟是一条拇指粗细的毒蛇,在枯叶堆里爬着。不是一条,而是密密麻麻无数条,只因他刚刚误打误撞洒了驱蛇药,这才让它们调转了方向。
白炽也看到了地上的毒蛇,不由吓白了脸,“这么多蛇!”
伊华然擦擦额角的冷汗,道:“幸好我带了驱蛇药,不然咱们两个就交代在这儿了。”
为了以防万一,伊华然又洒了一些驱蛇药,确保没有遗漏后,这才重新坐回火堆旁,往里面添着柴。
“对不起,我的错。”白炽内疚地垂下头。
伊华然没有出声安慰,而是说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好。”白炽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虽然睡的时间不算长,却成功缓解了疲倦,伊华然终于开始处理他的脚伤。他脱掉鞋子,露出白色的袜子,只是脚掌上已经被血渍染得一块一块的,有之前伤的,也有新伤,无一例外,全部粘在了袜子上。伊华然小心翼翼地揭开,即便再能忍,也不禁疼得龇牙咧嘴。
白炽看得心惊,道:“你的脚怎么伤得这么重!”
“没事,就是些皮肉伤,上点药,明早就能结痂。”
见伊华然拿出药瓶,白炽伸手接了过去,道:“你上药不方便,还是我帮你吧。”
“也好。”有些地方确实够不到,伊华然也就没有拒绝。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