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冒名顶替(1)
“余明磊回来了?”
柳如珺并不知晓余明磊跟随伊华然离开的事, 只以为余明磊是回乡后,便再也没回来。
“主子奉命去江南时,遇到了余大夫, 便将其带了回来。”齐方岑叮嘱过众人,暂时不能暴露伊华然的身份, 鸠不得已撒了谎。
柳如珺一心都在齐方岑身上,无暇顾及其他事,“余明磊医术高明, 有他给岑儿诊治,我也放心些。”
“王妃放心,属下定照顾好主子, 王府还需王妃坐镇。”
柳如珺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叮嘱道:“若岑儿有任何不对, 即刻禀告于我。”
“是,属下遵命。”
柳如珺没有多留, 很快离开了暗室。
伊华然躺在床上, 也体验了一把半瘫的滋味, 不得不承认他对齐方岑真是刮目相看, 且不说伤口的疼,每动一下都疼得不行,就说毒发的痛苦加上行动不便的煎熬,可真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不出所料, 在齐方宇离开后没多久,郭长安便又奉旨来了平阳王府,柳如珺在得知消息后, 便亲自带着人来了芙蓉园。只是这次与上次不同,他们去的是东厢房。
“岑儿与世子妃的感情深厚, 在江南时,得知世子妃的死讯,便已病了一场。回来后,更是睹物思人,非要搬去东厢房,我怎么劝都没用。”柳如珺无奈地叹了口气。
郭长恩微微弓着身子,道:“世子情深义重,让人感佩。”
“可他的身子……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不过短短几日,又消瘦了不少,实在让人担忧。”柳如珺忧心忡忡地说着。
“下官定全力为世子调养身体,还请王妃放宽心。”
柳如珺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感激,“那就有劳郭太医了。”
两人一起进了东厢房,伊华然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如纸。
于海见他们进来,焦急地说道:“王妃,主子他……昏睡了过去,奴才怎么都叫不醒。”
柳如珺顿时变了脸色,急道:“郭太医,快给岑儿瞧瞧。”
“王妃莫急,下官这就给世子诊脉。”
郭长安来到床前坐下,拿出脉枕,给伊华然诊脉。随着时间的推移,郭长安的眉头越皱越紧,过了好半晌才收回手。
柳如珺见状出声问道:“郭太医,岑儿的病况如何?”
郭长安皱着眉头斟酌片刻,道:“不瞒王妃,世子的病有恶化的迹象,五脏皆较之前虚弱了不少,若长此以往,恐有损寿数。”
柳如珺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床上的伊华然,不过她很快便回了神,六神无主地说道:“怎会如此?”
郭长安斟酌了斟酌,道;“许是世子无法接受世子妃故去,一时心思郁结,再加上世子本就有伤在身,才会如此。王妃还要多劝劝世子,一定放宽心,否则只会加重病情。”
“好,好,我一定多劝劝他。”柳如珺忙不迭地应声,“还得劳烦郭太医为岑儿好好诊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王妃放心,下官定竭尽全力。”
郭长安提笔开了药,又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这才转身离开。
待郭长安走后,伊华然睁开了眼睛,不由长出一口气,还好他并未检查伤口,否则极有可能会暴露,毕竟那是新伤,即便因为毒药的原因无法愈合,也与几天前的伤有些区别的,好在郭长安只是来确定他的伤势,压根就没想帮他诊治,态度难免敷衍。
柳如珺狐疑地看向他,问道:“你的身体?”
“来京都的路上大病了一场,至今未能康复,如今又……”伊华然故意并未把话说完。
柳如珺没有深究,道:“你放心,待度过危机,定帮你好好将养身体,不会让你落下病根。”
伊华然笑了笑,道:“多谢王妃。”
柳如珺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东厢房。
余明磊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来到床前递给他,道:“不烫,赶紧喝了。”
“那边的药……”伊华然接了过来,出声问道。
“公子放心,我先给那边送的药,这才过来给你送。”
伊华然点点头,一仰头把药喝了下去,又接过漱口水,漱了漱口,吃了两颗蜜饯,嘴里的药味才被压了下去。来到这个世界的两年,他喝过最多的就是各种药,本以为喝多了也就习惯了,可现在发现有些东西即便顿顿吃,也无法适应。
伊华然虚弱地躺下,道:“我睡会儿,那边你多帮着照看。”
“公子放心便是。”余明磊伸手帮他弄好了枕头。
“还有谢信,这事就别告诉他了,就说我被世子派出去公干,要过几日才能回来。”伊华然又忍不住叮嘱了几句。
“好,公子安心睡吧。”
伊华然没再多说,虚弱地闭上眼睛,很快便沉沉睡去。
皇宫御书房内,齐璟正在批阅奏折,明福站在一旁侍候,殿外的内侍在门口露了个头,明福见状躬身退了出去,不过很快便又回转,出声说道:“皇上,郭太医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齐璟头也没抬,继续在奏折上勾画着。
明福复又来到门口,看向郭长安,道:“郭太医,皇上召见。”
郭长安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了御书房,待来到殿中,行礼道:“微臣郭长安参见皇上。”
“起吧。”齐璟淡淡地应了一声。
“谢皇上。”郭长安起身,不敢抬头,候在一旁等着齐璟询问。
御书房安静了下来,偶尔能听到折子被翻动的声音,除此之外能听到的便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齐璟方才开了口,道:“平阳王世子的病况如何?”
郭长安低垂着头,答道:“回皇上,世子的病情有恶化的迹象,五脏较之前虚弱了不少,若长此以往,怕是有损寿数。”
“哦?”齐璟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郭长安,道:“怎会如此?”
“下官猜测应该是世子无法接受世子妃亡故一事,忧思成疾,这才导致病情加重。”
齐璟沉默了一会儿,悠悠地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跟平阳王一样,都是痴情种。”
郭长安不敢接话,躬身候在一旁。
“你去吧,每隔三日去平阳王府看一次诊。”齐璟说完,继续处理奏折。
“是,微臣告退。”郭长安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齐璟思量了思量,道:“派人送些药材过去,让他好生养病,其他事暂且搁置。”
“是,皇上。”
明福躬身退了出去,看向门口的德春,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便重新回了御书房。齐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随手又放在了桌上,明福见茶水没了大半,便端起茶盏打算换一杯新的。他刚出御书房,便见到守门的内侍急匆匆走过来,便停住了脚步。
那内侍见状急忙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公。”
明福径直问道:“发生了何事?”
内侍答道:“回公公,熙和宫传来消息,说熙贵人小产了。”
“什么?”明福眉头皱紧,将茶盏递给守在门口的内侍,道:“你去泡茶。”
内侍应声,端着茶盏走了出去。
齐璟今年四十有五,虽然每年都有女子被送进宫,却已有数年不曾传出好消息。熙贵人名叫张熙,是户部侍郎张江年的嫡女,刚进宫一年,便有了身孕。齐璟很是高兴,不仅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一举将其封为贵人,还许诺若她顺利诞下子嗣,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会封她为妃。没承想……
明福不敢耽搁,转身回了御书房,禀告道:“皇上,熙和宫传来消息,说熙贵人小产了。”
齐璟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起身道:“摆驾熙和宫。”
明福见状急忙跟上,扬声唱道:“摆驾熙和宫。”
熙和宫内,张熙愤怒地将枕头扔在地上,指着跪在殿中的太医骂道:“连皇嗣都保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床边的贴身侍女绿萼大着胆子劝道:“娘娘,您的身子虚,千万保重才是。”
“我的皇儿没了,你让我怎能不怒?”
绿萼再次劝道:“娘娘,您还年轻,又得皇上宠爱,待养好了身子,想要有孕轻而易举。您千万不能舍本逐末。”
张熙闻言激动的情绪缓和了些许,道:“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谁害了我的皇儿。”
“皇上驾到。”一阵略显尖厉的声音响起,
张熙急忙起身,在绿萼的搀扶下,往宫门口迎去。就算再受宠的妃子,也必须对皇帝毕恭毕敬,否则下场都不会好过。宫中的侍从和过来看诊的太医,也急急忙忙地跟了出去。
见齐璟大步走了进来,张熙和一众宫人行礼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璟上前,将张熙扶了起来,道:“你身子不好,在床上躺着便是,何苦出来这一遭。”
齐璟的话听听就好,没有宫妃会当真,因为有前车之鉴,一名宠妃仗着齐璟的宠爱忘了规矩,最后落得个大不敬的罪名,不仅她被打入冷宫,他们全家都落得个发配充军的下场。张熙在进宫之前,就被父母耳提面命过,就算是病的下不了床,爬着也爬下去,给齐璟行礼。
“谢皇上厚爱。”张熙顺势起身,依偎在齐璟怀里,自责道:“皇上,嫔妾无用,没能保住腹中皇嗣,还请皇上降罪。”
“有话进去再说,别受了风。”齐璟揽着她进了寝殿,让她躺回床上。
齐璟坐在床边,看向侍候在旁的侍女,道:“你们是怎么侍候熙贵人的?”
绿萼等人急忙跪在了地上,低垂着头,瑟瑟发抖。
“皇上,自娘娘有孕,奴婢等一直小心侍候,太医过来请平安脉,也俱是胎像安稳,不曾有过半分差错。”绿萼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今日午时娘娘用午膳后,突然感觉不适,奴婢不敢耽搁,赶紧去请太医,谁知太医感到,竟告知娘娘竟小产了。”
“皇上。”张熙适时地握住齐璟的手,两眼含泪地看着他,“咱们的孩子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求皇上为嫔妾做主!”
齐璟从她手中挣脱,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好生歇息,这件事交给朕处理。”
张熙处处小心谨慎,不敢有半分僭越,对他的动作虽心有不满,却不敢有丝毫表现,感激道:“谢皇上恩典。”
齐璟起身,出了前殿,在厅中坐下,道:“把太医叫过来。”
“是。”明福应声,叫来了殿外候着的太医,又招呼人给齐璟泡了茶。
太医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行礼道:“微臣王吉安参见皇上。”
齐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说说是怎么回事。”
齐璟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起伏,却让王吉安胆战心惊。他吞了吞口水,润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道:“回皇上,熙贵人的胎像一直十分平稳,可今日微臣来时,已有滑胎迹象,且来势汹汹,微臣也已无力回天,还请皇上恕罪。”
“那依你之见,熙贵人这是怎么回事?”齐璟的语气依旧平静,好似小产的不是他的孩子。
即便如此,王吉安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斟酌片刻道:“微臣怀疑熙贵人是不慎服下的滑胎的药物所致。”
“你是怀疑熙贵人所用的膳食有问题。”齐璟的眼中有了一丝波动。
“有这种可能。”王吉安始终躬着身子,不敢去看齐璟。
“明福,去问问熙贵人午膳用的膳食在何处。”
“是,皇上。”明福领命,转身就走了出去。
齐璟看向王吉安,道:“你也跟着去检查检查。”
“是。”王吉安起身,等在一旁,待明福回转,便随他们一起去了饭厅。
齐璟神色平静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檀香手串,等着王吉安和明福过来回禀,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两人相继走了进来,王吉安的手中还端着一个碗。
两人想要行礼,被齐璟阻拦,道:“直接说结果。”
王吉安神色间有些激动,将手中的碗双手呈上,道:“回皇上,这银耳莲子羹中被人放了大量红花,所以熙贵人才会小产。”
明福想将碗呈上去,却见齐璟挥了挥手,道:“拿去太医院,让其他人也瞧瞧。”
“是,皇上。”
明福将东西递给了德喜,德喜小心接过,躬身退出大殿。德喜和德春都是明福的徒弟,对明福言听计从,忠心耿耿。
齐璟捏了捏眉心,起身说道:“明福,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三日内给朕一个结果。”
明福领命,道:“是,奴才遵命。”
待齐璟离开后,张熙也知道了自己的膳食内,被放了红花,不禁恼恨异常,心里琢磨着到底是谁要害她,可想了一圈,也没想明白,只得寄希望于明福能将此事查明。
景和宫内,齐方晴正陪着高明月聊天,春杏从外面走了进来,躬身说道:“主子,方才收到消息,熙贵人小产了。”
高明月抬头看过去,眉头微微蹙起,道:“何时的事?”
张熙与高明月是表姐妹,她们的母亲是亲姐妹,两家的关系素来不错,张熙进宫也是为了帮扶高明月,希望齐方宇能坐上太子之位。张熙方才进宫一年,便有了身孕,多半是高明月的功劳。
“半个时辰前。”
齐方晴插话道:“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听说是因为熙贵人的膳食中被人放了红花。”
“放了红花?”高明月皱紧眉头,道:“看来这是蓄意谋害。”
齐方晴对此事并不怎么关心,只是纯粹好奇,道:“母妃以为谁会这么做?”
高明月瞥了她一眼,随即摇摇头,道:“如今成年皇子不止一人,其他虽未成年,也都已是少年,若要争夺太子之位,该动手的怎么也不该是熙贵人尚未出世的孩子。”
“母妃所言极是,这熙贵人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确定,害死他又有何意义?”
“我总觉着这事没那么简单。”高明月说完,便站起了身子,道:“走,随我去熙和宫探望。”
齐方晴推诿道:“母妃,晴儿感觉有些乏了,便不去了。”
按辈分来说,齐方晴应该叫张熙一声小姨,再加上两人年龄相仿,以两家的关系来说,她们应该十分亲近,可齐方晴与张熙就是喜欢不起来。
高明月清楚两人的关系,也就没有勉强,道:“若是累了,那便回吧。”
“是,晴儿告退。”
平阳王府暗室内,齐方岑烧了三日,终于是退了烧,当他醒来看到周边环境后,不禁微微一怔,随即便意识到自己是在暗室之中。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紧接着暗室的门被打开,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看身形应该是鸠。
鸠端着药碗走进来,见齐方岑醒着,惊喜道:“主子,您终于醒了!”
齐方岑想撑起身子坐起,却浑身无力,身子又倒了下去。鸠见状将药碗放在桌子上,过来搀扶齐方岑,让他靠坐在床上。
“我为何会在此处?”嗓子火辣辣地疼,发出的声音也是嘶哑难听。
“主子,您的伤口化了脓,情况十分危急,公子便做主给主子解了毒,将主子送进暗室养伤,而公子则假扮主子,以应对皇上的试探。”
“他假扮我?”齐方岑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公子伤了自己,还服了毒。”
齐方岑心下焦急,道:“胡闹!他的身子本就孱弱,来京都之前又大病了一场,你们怎能让他如此胡闹!”
“主子息怒!”鸠急忙解释道:“主子高烧晕厥时,恰巧禹王过府探望,主子不能相见,若传进皇上耳里,定会派太医过来。而主子当时的毒已经解了,若太医诊治,那主子中毒一事便败露了,公子这才兵行险着。也幸好公子应对及时,才将皇上派来的太医糊弄过去。”
“他在何处?”齐方岑强撑着身子要下床,“带我去找他。”
鸠上前阻拦,道:“主子,属下知晓您担忧公子,可事已至此,主子要做的是好生养身子,才不枉公子受这一场罪。”
齐方岑停下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坐了回去,道:“把药拿来。”
“是。”鸠不禁长出一口气,把药端给了齐方岑。
齐方岑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光,吩咐道:“去把余明磊叫来。”
“主子,公子吩咐过,未免惹人怀疑,白日属下不能出卧房。待入夜之后,属下再去找余大夫。”
齐方岑并未勉强,而是问道:“他在何处?”
“公子搬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齐方岑垂下眸子,沉默了许久,道:“鸠,你说他这般为我,是否心里也有我?”
鸠看着齐方岑,犹豫了一阵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主子,公子说这么做是为了还债。”
‘还债’两个字一经说出,齐方岑的心狠狠揪了一下,道:“他还说了什么?”
听齐方岑语气不对,鸠在心中苦笑,硬着头皮说道:“公子还说,待这次危机解除,他的债就还清了。”
“他这是想趁早还完债,与我两清呢。”齐方岑自嘲地笑笑,只是那笑让人看得心里发苦,幽幽地说道:“我怎会让他还清呢,他太天真了!”
鸠不知该如何接话,果断转移话题,道:“主子,属下方才收到了宫中的传信。”
齐方岑抬头看过去,“事可是办成了?”
鸠应声,“是,熙贵人小产了。”
齐方岑眸光淡淡,“何时的事?”
“三日前。”
“他人呢?”
“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悬梁自尽了。”
齐方岑再次沉默了下来,过来好半晌才书生说道:“照顾好他的家人。”
“已经将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主子放心便是。”
齐方岑点点头,道:“三日过去,查也应该查出个结果了吧。”
“所有证据都指向德妃,德妃因此在乾坤宫外跪了两个时辰,才被传召进去。”鸠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皇上并不打算深究此事。”
“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我原本也没指望能借此扳倒德妃。”齐方岑冷笑一声,道:“这么做也只是想在皇上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挑拨淑贵妃和德妃的关系罢了。”
“主子,鸿胪寺少卿最近与伊侍郎常有来往。”
“高振钦与伊新?”齐方岑眉头微蹙,道:“看来这个伊侍郎是打算投靠禹王了。”
高振钦是高明月的三哥,就任于鸿胪寺,官拜少卿一职。
鸠请示道:“主子,此事是否告知公子?”
齐方岑明白鸠的意思,道:“你要记住伊华然已死,现在待在平阳王府的是尹无名,跟伊家没有任何关系。”
“是,属下谨记。”鸠犹豫片刻,提醒道:“可伊侍郎到底是公子的父亲,若对他动手,公子那边……”
“他与伊家并无感情,伊家如何与他无关。”话虽这么说,可齐方岑还是将此事放进了心里,待身子恢复后,再找机会问问。
“是,属下明白了。”
东厢房内,伊华然满头大汗地瘫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尽管房间里放着冰盆,但他的衣服还是被冷汗浸透,毒发的滋味真的很痛苦,每每都折磨得他好似掉了半条命。
余明磊心疼地给他擦着汗,关切道:“公子可还撑得住?”
伊华然嘴角勾起苦笑,道:“自己选的路,就算再痛苦,也得撑下去。”
余明磊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公子这是何必呢。”
“还债嘛,以后我和他便两清了,走也走得理直气壮。”伊华然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道:“帮我把化妆品拿过来,我得补补妆,以防万一。”
“已经入夜了,应该不会有人再来。”话虽这么说,余明磊还是帮他把东西拿了过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伊华然照了照铜镜,发现光线有些暗,“把灯拿过来。”
余明磊又拿了烛台过来,“这样可看得清?”
伊华然点点头,照着镜子补起了妆。
“世子的烧退了,伤口也有了结痂的迹象,公子若此时换过来,还能少受些罪。”余明磊还是不忍心看他每天被毒药折磨。
“不能冒险。”伊华然摇摇头,继续补妆。
余明磊沉默了下来,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决定把话问清楚,道:“公子可是对世子也生了情?”
伊华然闻言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即笑着说道:“老余,你想多了,我是个正常男子,只对女子感兴趣。我做这么多,只是想还债,希望往后余生能心安理得地生活。”
余明磊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到底没再多问。
第082章 冒名顶替(2)
又过了两日, 毒发过后的伊华然虚弱得只想睡觉,从下午开始昏昏沉沉地睡到深夜,就连晚膳都没用。半睡半醒间, 他感觉有人在摸他的脸,动作很轻, 有些痒。他心中一惊,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攥住了那只手。
待看清眼前的人, 伊华然不禁长出一口气,随即又皱紧眉头,不悦道:“世子怎么出来了?”
齐方岑看着他比之前瘦了一圈的脸, 心疼道:“你没用晚膳。”
伊华然没好气道:“我用不用晚膳,都不是你出来的理由。”
“换回来。”齐方岑直视伊华然的眼睛, “你的身子受不住。”
“世子能受得住,我怎么就受不住?”伊华然松开齐方岑的手, 推了推他的身子, “赶紧回去, 别让我前功尽弃。”
齐方岑并未离开, 而是脱鞋上床,在伊华然身旁躺下。
伊华然眉头皱紧,用力推着他的身子,“让你回去, 听不到?”
伊华然有些恼,连敬称都忘了用。
齐方岑将他的手攥紧,道:“余明磊都和我说了, 这毒在慢慢侵蚀你的五脏,长此以往会影响寿数。”
“他惯会夸大其词, 你不必听他说。”伊华然试图挣脱齐方岑的牵制,奈何现在动不了的是他,被压制的也变成了他,恼道:“放手!”
“不放。”齐方岑漂亮的凤眸直直地看着他,“以前你总是欺负我,现在换我欺负你了。”
“你想做什么?”伊华然紧张了起来,不由想起齐方岑被虐待的惨状,“我警告你,别胡来,若你敢对我动手,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齐方岑便吻上了他的唇。伊华然震惊地睁大眼睛,随即狠狠咬在他的唇上,血腥味瞬间充斥口腔。齐方岑闷哼一声,却并未松开,固执地贴在他的唇上。伊华然想要威胁他,可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两人僵持了许久,伊华然终于挣脱了齐方岑的钳制,在他的侧腰上猛地戳了一下。齐方岑吃痛,下意识地放开了伊华然,身子佝偻了下去。伊华然又猛地一推,将他推下床,只听‘扑通’一声,他掉在了床下。
伊华然的脸色很难看,愤怒地看着爬起来的齐方岑,道:“你若再这般得寸进尺,我下次咬的便不是你的嘴,而是我的舌头。”
齐方岑看向他的眼神闪烁不定,过了许久才恢复平静,“若不想再被欺负,便换回来吧。”
伊华然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图,道:“你故意的!”
齐方岑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你不是我,有太多事不了解,时间久了,难免会暴露。”
“我乔装进清风寨……”
“那里与朝堂不同。”齐方岑打断伊华然的话,接着说道:“那些山匪都是没脑子的,怎能去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比?”
伊华然闻言不由一阵语塞,齐方岑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没有可比性,只是……
伊华然直视齐方岑的眼睛,“你还是不信我。”
“不信。”齐方岑与他对视,说得干脆利落。
“你……”伊华然心里那叫一个气闷,转开视线不再看他,“我不换,你说破天,我也不换!”
“你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想到不惜拿自己的命做赌注?”齐方岑的语气极为复杂,有难过、有委屈,还有愤怒。
伊华然心头一颤,“我回京本就是为了还债,早点还清……”
听伊华然停了下来,齐方岑接话道:“早点还清,早点离开,是吗?”
心思被拆穿,伊华然索性也不藏着掖着,道:“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好。”齐方岑的心狠狠疼着,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回到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想要早点还清很简单,只需四晚,第五日你便可离开。”
伊华然伸手抵住齐方岑的胸膛,戒备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要还债吗?那便用最直接的方式吧。”齐方岑钳制住他的双手,用力控制在他的头顶,“这样更快,不是吗?”
伊华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怒道:“齐方岑,你别逼我!”
“逼你?”齐方岑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你也知被逼很难受?那你为何对我步步紧逼?你就仗着我对你有情,便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的命逼迫我,你可有想过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难道别人倾慕于我,我便只能接受?那是否我该找回白炽,或者回到万平,将那些倾慕我的人都迎娶进门?”即便被他压制,伊华然依旧好不相让。
齐方岑的手又用力了几分,红着眼睛看他,“我与他们怎能一样?”
“有何不同?”
听他这么说,齐方岑心里酸涩难忍,“是你欺骗我感情在先,又对我百般凌辱,这是你欠我的!”
伊华然一阵语塞,沉默地与他对视良久,放缓了语气,道:“齐方岑,你不该是这样。”
“那我该是怎样?”
“你该将心思放在庙堂之上,努力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而不是执着于儿女私情。”伊华然再次放柔了语气,道:“齐方岑,在我心里,那个位置就该是你的,你不该将自己困在这里。”
齐方岑定定地看着伊华然,过了好半晌才有了动作,他身子一松,趴在了伊华然身上。伊华然心里一惊,已做好了宁死不屈的打算,可齐方岑只是趴在他身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处,一动不动。感觉到手上的力道松了,伊华然挣了挣,轻松挣脱禁锢,不过他并没有动,而是任由齐方岑趴在自己身上。
“换回来吧。许多事你并不知情,很容易露出破绽,到时才是前功尽弃。”过了许久,齐方岑再次开了口。
伊华然沉默了一会儿,幽幽说道:“你的伤口溃烂发脓,这次是侥幸死里逃生,若再来一次,你……哪能次次有这样的运气。”
齐方岑闻言心头一颤,微微抬起头,希冀地看向伊华然,问道:“所以你坚持不换,是担心我?”
伊华然不自在地转开视线,道:“你可别多想,你还欠着我银子呢,万一你死了,我找谁要去。”
见他白皙的耳朵染上绯红,齐方岑心里的沉痛被喜悦取代,“你说得对,我可是你东家,没了我,那些银子都不作数。”
“是是是,你是东家。你先起来,压得我喘不上气来。”伊华然轻轻推了推齐方岑。
齐方岑撑起身子,躺在他身侧,道:“换回来吧,你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伊华然明显不信,“你把衣服脱了,我瞧瞧。”
齐方岑应声,解开腰带,脱掉了上衣,露出白皙的胸膛。伊华然微微撑起身子,看向他的伤口,伤口已经有结痂的迹象,确实好了许多。
“不行,你的伤口已经结痂,若是被太医瞧见,定会生疑。那之前我们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我再揭开便是。”
齐方岑说着便摸向自己的伤口,被伊华然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你这是做甚?想死不成?”
见伊华然一脸怒意,齐方岑心里却忍不住欢喜,“这点疼,我受得住。”
“这是疼不疼的问题吗?这是会不会丢命的问题!”伊华然狠狠地戳着齐方岑的胸膛,“我警告你,你的命可是我和老余辛苦救回来的,你要是不知道珍惜,我索性让余明磊给你喂毒药,毒死你得了。”
微凉的手指落在身上,引来齐方岑一阵战栗,他伸手攥紧伊华然的手,“三年,这三年只要你信守承诺留在我身边,过后我便信守承诺放你离开,如何?”
“你说真的?”伊华然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真的。你是知道的,我从不食言。”
伊华然审视地看着他,过了好半晌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被他攥着,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道:“明日我问过老余再说,我困了,你赶紧回去吧。”
谁知齐方岑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在他身边躺下,“刚好我也困了,那就明日再说。”
“若是被人看到有两个齐方岑,那……”
“院子有影卫守着。”齐方岑打断伊华然的话,信誓旦旦道:“除非能变成飞虫,否则没人能靠近这里。”
伊华然眉头微蹙,道:“我习惯一个人睡。”
齐方岑单手撑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五万两不想要了?”
伊华然一怔,随即说道:“那时我们说好你睡床,我睡榻。”
“嗯,我睡的就是床。”齐方岑眼底漾起笑意。
伊华然一噎,恼怒地移开视线,不打算搭理他。这人是打定主意耍无赖,自己现在下半身不能动,根本拿他没辙,何必浪费口水。齐方岑自动将伊华然的不搭理,当作了默许,得寸进尺地往他身边靠了靠,还抱住了他的身子。
伊华然将他的手拿开,警告道:“齐方岑,你别得寸进尺!”
“我感觉有些冷,许是又有些发热。”齐方岑的语气软软的,带了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
伊华然闻言转头看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不知是先入为主,还是怎么着,还真觉得有些热。
“把于海叫起来,让老余过来给你瞧瞧。”
“不想去。”齐方岑再次抱住伊华然的身子,闭上眼睛道:“这几日你不在身边,我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太累了。”
伊华然看向他青黑的眼眶,不禁有些心疼,却嘴硬道:“若是半夜再烧起来,我可不管你!”
齐方岑轻轻‘嗯’了一声,“你让我抱着就好。”
伊华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现在下半身不能动,躲又躲不掉,逃又逃不了,还能怎么办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也就三年的时间,快得很。
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人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唯有烛火还在不断燃烧着,照在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身上。
第二日清早,齐方岑率先清醒过来,一如既往地从他怀里醒来,抬头看向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里分外满足,若能一直这样,一醒来便能看到他,该多好。三年太短了,转瞬即逝,必须要在三年内让他也爱上自己,不惜一切代价。
伊华然是被毒发带来的痛感惊醒的,他双眼紧闭,紧咬着双唇,双手死死地攥紧被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强迫自己不疼得叫出来。
“华然……”见他这样,齐方岑心疼得厉害,急忙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道:“华然张嘴,把药吃了。”
伊华然睁开眼睛看过去,一伸手将他死死抱住。齐方岑怔忪地趴在他身上,有些回不过神来。不停收紧的双臂强行将他的思绪拉回,他想挣脱,却又怕伤了伊华然,焦急地说道:“华然,你松手,只要把解药吃了,就不会疼了。”
伊华然没说话,紧咬牙关,额角的青筋暴起,可见承受着多大的痛苦。齐方岑太清楚这种苦楚,心中的担忧更甚,“华然,你松手,快把解药吃了!”
听不到伊华然的回应,他的身子被紧紧箍着,压根动弹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的剧痛逐渐退去,伊华然绷紧的身子也放松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齐方岑挣脱他的怀抱,看着他泛白的唇,低头吻了上去。
伊华然本在张着嘴巴喘气,不承想齐方岑突然吻了上来,压根没反应过来,突然有东西滑入嘴中,他本能地吞了下去,当他回过神来时,齐方岑已经撑起了身子。
“你给我吃了解药?”伊华然哪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本是我该受的苦。”齐方岑去抓伊华然的手,“你莫气。”
“什么叫这本该是你受的苦?你怎么就该受这种苦了?”一想到毒发时痛苦的滋味,伊华然的心就感觉一阵密密麻麻地疼,“还让我不气,我怎能不气,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有什么权力,不顾我的意愿,帮我做决定的?齐方岑,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伊华然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就是想要发泄,感觉喉咙哑得厉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嗯,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见他红了眼眶,齐方岑忙不迭地认错,伸手去摸他的眼睛,“但你莫哭,我心疼。”
伊华然拍开齐方岑的手,别扭地转开视线,“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哭。”
“嗯,是我说胡话。”齐方岑心中欢喜,柔声轻哄着。
听他这么说,伊华然有些好笑,就好似他是个任性的孩子,需要人哄着一般。这人真是狡猾,不仅占了他的便宜,还断了他早点还债早点回去的念头,合着从他昨晚开始,就在步步算计,自己还傻傻地上了套。
想通这一切,伊华然懊恼地看过去,“齐方岑,还说我会演戏,你才是影帝!”
“影帝?”齐方岑疑惑地看着他。
伊华然没好气地说道:“就是夸你演技好。”
“华然说是,那便是。”齐方岑轻声哄着。
方才毒发,伊华然只感觉痛苦,突然放松心情,顿感一阵尿意袭来。只是他刚服下解药,还未发挥药效,他的下半身还是不能动,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不能出去。
“你出去。”
“别气,我认错。”目的达到,又试探出伊华然也在乎他,齐方岑心情甚好。
伊华然尴尬地说道:“我要小解,你出去。”
齐方岑微微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道:“解药刚服下,应该还未发挥药效,你现在行动不便,还是我帮你吧。”
“不用,出去!”伊华然羞恼地瞪着他。
齐方岑无辜地眨眨眼,道:“可如今是白日,我不能出去。”
“去隔间,快些!”
见伊华然有恼羞成怒的迹象,齐方岑不再纠缠,起身去了隔间。伊华然见状长出一口气,撑起身子去摸床下的尿壶,心里忍不住在想,为何他与齐方岑同床共枕这么多日,就没见他小解过。
待解决完后,伊华然感觉通体舒畅,刚将尿壶放进床底,齐方岑便推门进来了。伊华然脸色有些古怪,看向齐方岑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变态。
齐方岑解释道:“我听着没了动静,这才进来的。”
伊华然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重新躺回床上,等着解药发挥药效。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他便感觉下身有了知觉,试探地动了动,只动了一下脚趾。齐方岑跪坐在床上,给他的腿做着按摩,酸痛的感觉越发明显,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的腿便能动了,试着活动了一下,想要下床时,被齐方岑拦住。
“再等等,别着急。”
伊华然忍下了冲动,重新坐回了床上。齐方岑继续给他按摩着双腿。
“昨日太医来过,这几日应该不会再来,要不明日再服毒吧。”亲身体会过毒发的滋味,想到以后的日子,齐方岑每日都要承受,就忍不住心疼。
“心疼我?”齐方岑说着凑了过去。
“就算换个人,我也照样心疼,你千万别自作多情。”伊华然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泛红的耳朵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齐方岑欢喜地看着,却并不拆穿,顺势握住他的手,“嗯,谁不知华然心地善良。”
“别动手动脚的。”伊华然挣开他的手,推开凑过来的脑袋,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人真是惯会蹬鼻子上脸,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
齐方岑傻笑,仅老实了一会儿,又凑了过去。
“于海。”伊华然实在不胜其扰,扬声叫道。
房门被打开,于海走了进来,看向床上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个眉头微蹙,一个笑弯了眉眼,道:“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
于海早就听到房里有动静,只是并未听到召唤,便一直在门外候着。
“去打水,我要洗漱。”
虽然伊华然用的是齐方岑的声音,可于海还是一眼便分辨出两人,只因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不同,“是,奴才这就去。”
伊华然扶着床站了起来,试探地往前迈了一步,两腿颤抖得厉害,止都止不住,紧接着双腿一软,直直地往前栽去。
齐方岑眼疾手快,一把将伊华然的身子捞进怀里,责备道:“让你再等等,摔了怎么办?”
“大男人摔了就摔了。”伊华然推了推齐方岑,道:“松开。”
他发现这人真是占便宜没够,一有机会就贴上来,跟原书中的人设压根不沾边,难不成这人也被穿了?
“别动,你身上有伤。”齐方岑一弯腰将伊华然抱了起来。
伊华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揽住了他的脖子,正要说话,就见于海端着水盆走了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于海显然是误会了,掩饰性地移开视线,嘴角却勾起姨妈笑,道:“主子,奴才把水放下就走。”
伊华然伸手捏住他腰间的软肉,警告道:“快放我下来!”
“华然可是忘了,我身上也有伤。”齐方岑眼中含笑,嘴上却可怜巴巴地提醒。
伊华然下意识地放松了力道,小声说道:“那还不赶紧放我下来!”
于海眼观鼻鼻观心,将水盆放在盆架上,随即转身离开卧房,只是那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齐方岑见好就收,将伊华然抱到床边安置好,随后又殷勤去端水盆。伊华然懒得搭理他,慢慢地弯下腰洗脸。
“于海,换水。”
于海听到召唤,急忙走了进来,将脏了的水端出去,又端了盆清水进来。
伊华然又用皂角洗了两遍,脸上的化妆品才算清洗干净,转头看向齐方岑,见他正盯着自己发呆,眉头皱了起来,“好看吗?”
齐方岑下意识地回答,“好看。”
“你说实话,是否因为这张脸才不在乎性别?”
即便伊华然每日都会看到这张脸,却还是忍不住赞叹,这张脸太美,美得惊心动魄,无论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动。
齐方岑正了神色,直视伊华然的眼睛,道:“若我只爱这张脸,又怎会那般对伊清歌?”
伊华然一怔,许久没听到伊清歌的名字,差点把这茬给忘了。他没再多问,拿出瓶瓶罐罐,重新开始化妆,将那张脸遮了起来。
见伊华然差不多快结束了,齐方岑吩咐道:“传膳吧。”
“是。”于海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膳食摆在了小厅内,于海在门口守着,房间里只有两人,伊华然夹了根小油条,泡在了胡辣汤里,这是昨天伊华然专门交代的,也不知为何特别馋这一口。炸得焦脆的小油条裹满黏黏糊糊的胡辣汤,放进嘴里一咬,简直不要太美味!
见伊华然一脸享受的模样,齐方岑也照葫芦画瓢,将一根小油条放进了伊华然面前的胡辣汤里,随后又夹了起来,放进嘴里尝了尝,辛辣的味道瞬间占据口腔,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伊华然见状忍不住问道:“不好吃吗?”
“还不错,就是有点辣。”
“辣就对了,昨儿我可是专门嘱咐厨房要多放胡椒。”伊华然又夹了一根小油条,泡在了胡辣汤里。
齐方岑见状出声劝道:“你身上有伤,还是少吃些辛辣油腻的东西。”
“好不容易有样想吃的东西,你可别扫兴。”
齐方岑瞧着他消瘦的脸,虽然心有担忧,到底没再多说。
伊华然转移话题道:“我给你的那份名单中,就有暗中支持你的人,你可做了应对?”
“自然是将计就计。”齐方岑喝了口米粥,又夹了些清口的小菜。
伊华然点点头,“留着他们传递假消息,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你说禹王会将你的事禀告皇上吗?”
齐方岑摇摇头,道:“那些人都是外围成员,他们对我的事知之甚少,即便告知他禀告皇上也没用,还会让皇上对他生疑,得不偿失。”
“你说皇上会立谁为太子?”
因为齐方浩的死,以致齐璟对齐方宇和齐方玖的态度发生转变,剧情逐渐偏离太多,伊华然也不太确定齐璟到底会立谁为太子。
齐方岑沉默片刻,道:“齐方玖。”
“齐方玖?”伊华然怔了怔,随即说道:“你可是做了什么?”
“淑贵妃为了帮禹王,将她的表妹送进了宫,仅进宫一年便怀了龙种,只可惜没保住。”
伊华然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紧接着问道:“是你做的手脚?”
齐方岑笑了笑,道:“所有证据都指向德妃。”
“你这是想让他们鹬蚌相争,你好渔翁得利?”
“华然果然聪明。”
伊华然白了他一眼,继续吃自己的饭。
第083章 冒名顶替(3)
“华然, 有件事我想问你。”
伊华然喝完最后一口胡辣汤,抬头看过去,“何事?”
齐方岑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如何看待伊家的?”
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再吃一个灌汤包的伊华然, 果断放下了筷子,好奇地问道:“伊新又作死了?”
齐方岑如实说道:“最近他与高家常有来往。”
“哪个高家?”伊华然一边问, 一边在脑海里搜索剧情。
“淑贵妃的母家。”
伊华然闻言嗤笑一声,“他这是站队了?还这么明目张胆?”
“若我着手对付伊家,你……”齐方岑定定地看着他。
“伊华然已经死了, 我现在是尹无名,你对不对付高家,与我没有半分关系。”齐方岑能为此征询他的意见, 足见对他的重视,莫说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伊华然, 就算是,他也不在乎伊家的死活, “他不是给王妃写了欠条嘛, 那两百万两给了吗?”
听伊华然这么说, 齐方岑放下心来, 讥诮地笑了笑,道:“伊家如今不过是个空壳子?”
“怎么说?”伊华然来了兴致,“伊家没钱,不是还有王家嘛。”
“你和伊清歌出事后不久, 伊新便将养的外室柳氏和她的两个儿子带回了侍郎府,王氏得知消息,大闹了一场, 不仅被夺了管家权,还被幽禁在院子里。就在伊新来王府解决替嫁一事当日, 王氏在侍郎府放了火,和她的贴身嬷嬷趁机逃了。”
“这么热闹吗?”伊华然的眼睛亮了起来,没承想他竟错过这样的好戏。
“王氏逃回王家后,王家便宣布与伊家决裂,伊新出言威胁,却被王氏挡了回去,如今的伊家没了王家的支撑,入不敷出,可不就是个空壳子吗?”见他感兴趣,齐方岑便多说了几句。
“王氏这般有底气,看来手里握着不少伊新的把柄。”伊华然沉吟片刻,道:“你若是想拿伊新开刀,倒可以与王氏合作。不过在动手之前,要将那两百万两要回来,不能便宜了伊新。”
话说到这儿,齐方岑已经确定伊华然对伊家确实没有感情,“如今的他可拿不出两百万两。”
“他不是傍上了高家,上了禹王这条船嘛,怎会没钱?总之,能要回多少,便要多少,哪有人嫌银子多的。”
相处这么久,齐方岑发现伊华然也就对银子感兴趣,道:“之前你说想要铺子,打算做什么?”
“开个成衣铺子,首饰铺子也成,就是想赚点银子花。”伊华然早将这事忘之脑后了,如今被齐方岑提起,急忙问道:“我的铺子在哪儿,打算何时给我?”
“于海。”齐方岑扬声叫道。
于海听到召唤,推门走了进来,道:“奴才在。”
齐方岑吩咐道:“去正房,将放置地契的箱子拿来。”
“是,奴才这就去。”
等了没多大会儿,于海抱着个大箱子过来,递给了齐方岑。
齐方岑将箱子打开,里面装得满满当当,全都是地契,有铺子,有田地,有宅子,还有庄子。
齐方岑拿出其中一摞,递给伊华然,道:“这些是铺子的房契和地契,你瞧瞧想要哪间,便拿去。”
看着面前的房契和地契,伊华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果然有权有势的人都有钱。
齐方岑试探地说道:“你若拿不定主意,那便将这些铺子全都收了?”
“我只拿自己应得的。”伊华然看也不看,直接抽了一张,齐方岑这算盘打得叮当响,他才不上当。
齐方岑眼底闪过失望,倒也没有纠缠,将房契和地契又放了回去。伊华然很聪明,这也是他吸引自己的地方,如今却让他十分头疼,与聪明人交手,实在是费心费力费脑子。
伊华然仔细看了看手里地契,是在城东西华巷,这是京都最繁华的商业街,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铺子有三层,面积算起来有差不多一千平。
“手气不错。”伊华然不禁笑了起来,抬头看向于海,道:“午后带我去瞧瞧。”
于海瞥了一眼,神情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齐方岑,见他毫无反应,应声道:“是,公子。”
齐方岑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把东西都收了吧。”
于海应声,拿了食盒,将饭菜全收了起来。
伊华然看向齐方岑,道:“让老余过来给你瞧瞧,若有不妥,那便还由我来替你。”
听他这么说,齐方岑心里欢喜,眉眼里尽是笑意,“不用,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你若是有数,之前伤口为何会化脓?你若是有数,怎会高烧数日不退?”
伊华然一提这事就来气,直接吩咐于海去叫余明磊。于海也没等齐方岑的意见,径直出了小厅,去了秋风园。
齐方岑见状心中的喜悦更甚,脸上的笑意也更浓,道:“你这才回来几日,这些奴才就不听我的了。”
伊华然闻言挑挑眉,“世子这是在警告我?”
“自然不是。”齐方岑自觉说错了话,转移话题道:“前几日我让人给你做了几只发簪,待会儿让于海拿给你。”
说起发簪,齐方岑就忍不住想起那日的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伊华然的脖颈上,那里的伤已经好了,却留下了个粉红色的疤。察觉到齐方岑的视线,伊华然伸手摸了摸,与身上其他地方的嫩滑肌肤不同,这里有个小小的凸起。他并不是很在意,男人嘛,身上有疤是极为寻常的事,现代的那具躯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就有数十处。
很快,余明磊便提着药箱过来了,见伊华然恢复了男装时的模样,悄悄松了口气,看向齐方岑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草民见过世子。”
“免礼。”齐方岑心里清楚余明磊为他所用,是因为伊华然,也清楚伊华然会留下,是因为余明磊,所以他对余明磊只有忌惮,这份忌惮甚至重于禹王齐方宇。
伊华然将两人的暗潮汹涌看在眼里,心里很是无奈,“老余,你帮世子瞧瞧伤,若他此时再服毒药,是否受得住。”
余明磊应声,帮着齐方岑查看伤势,又替齐方岑诊了诊脉,刚要说话,就被伊华然打断,“老余,你照实说,不许瞒我。”
伊华然清楚余明磊偏心自己,压根不在乎齐方岑的死活,甚至若非他拦着,余明磊早就给齐方岑下毒了。
“世子的身子虽然虚弱,不过身体底子好,比之公子更适合。当然,若不服毒最好,毕竟是毒药,即便有解药,还是有损身子。”
伊华然直视余明磊,道:“你没骗我?”
余明磊坦然地与他对视,“我何时骗过公子。”
伊华然见状松了口气,道:“既如此,那便依世子的意思吧。”
余明磊和齐方岑对视一眼,悄悄松了口气。余明磊没有撒谎,伊华然的身子本就较常人弱,毒药会慢慢侵蚀他的五脏,从而让他日渐虚弱,影响寿数。
齐方岑服毒后,重新躺回床上,而伊华然也已恢复得差不多,不过瞧着齐方岑那副虚弱的模样,到底没忍心扔下他离开,在房里陪他下了会儿棋,又看了会儿书。直到晚上就寝,伊华然看着躺在身边的齐方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陪了他一整天。
睡熟的齐方岑往他身边挪了挪,不知在想什么,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随后又挪了挪,直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抱住他的身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在他怀里蹭了蹭,舒展了眉头,就像找到主人的大狗狗,模样竟有几分可爱。
伊华然看得一阵好笑,又有些无奈,自己好像对他越来越纵容了,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可想到毒发时的痛苦,又不忍心拒绝,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越来越容易心软,一点也不像他了。
胡思乱想间,伊华然也睡了过去。睡到半夜,他突然感觉身边的人在动,便睁开眼睛看过去,发现齐方岑撑起了身子,出声问道:“怎么了?”
齐方岑白玉般的脸染上绯红,支支吾吾道:“我想小解。”
伊华然也有些尴尬,起身下床,将床底的尿壶拿了出来,道:“需要我帮忙吗?”
齐方岑的脸更红了,摇头说道:“我自己能行。”
伊华然见状顿觉有些好笑,“你现在可知我当时的尴尬?”
齐方岑一愣,随即明白了伊华然的意思,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你帮我……”
这下轮到伊华然傻眼了,如果换成旁人,他能毫无顾忌地帮忙,可齐方岑对他……这不得不让他多想。
“还是你自己来吧。”伊华然将尿壶塞进他手里,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看着逃也似的伊华然,齐方岑不由长出一口气,心里又难免有些失落,若换成自己,是不介意的,甚至会因他肯让自己帮忙感到欢喜。可他……他对他或许不讨厌,但还未到喜欢的程度。
“我好了。”见伊华然迟迟不回来,齐方岑忍不住出声说道。
伊华然来到盆架前,将帕子浸湿,递给齐方岑。齐方岑接了过来,仔细擦了擦手。伊华然又将帕子清了清,这才挂在盆架上,重新躺回床上。
不知怎的,伊华然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闭上眼睛假寐。齐方岑往他身边靠了靠,试探性地伸手抱住他的身子,见他没有拒绝,心中欢喜,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两人就在这静谧的环境中,相继睡了过去,这也昭示着他们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第二日晌午,伊华然已经能行动自如,便叫上于海,一起出了门。马车仅仅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他们便已经来到铺子前。伊华然下了马车,抬头看去,不由有些惊讶,这铺子比他想象得还要大些,而且还是个正在营业的首饰铺子。
伊华然看向于海,道:“这铺子是租出去了,还是王府开的?”
于海如实答道:“这铺子是王府的产业。”
伊华然仔细一想也对,地理位置这么好的铺子,怎么可能空着。只是这铺子是首饰铺子,若他接手铺子,那原来的铺子怎么办?转念一想,平阳王府的铺子那么多,要想再经营首饰铺子,换一个便是。
“那就进去瞧瞧吧。”
于海应声,跟在伊华然身后进了铺子。
铺子里的客人不算多,伙计见有人进来,热情地过来招呼,“两位客官里面请。”
伊华然来到柜台前,扫视着放置在里面的首饰,发现竟全是金银首饰,忍不住问道:“这里不卖玉器?”
伙计笑着说道:“客官,玉器在二楼。”
“那就去二楼瞧瞧。”
伊华然抬脚上了二楼,于海和伙计紧随其后。
二楼的布置比之一楼要精致许多,里面的博古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玉器,不单单是首饰,还有各种摆件,让人眼花缭乱。
伊华然仔细看着每一件玉器,可谓是大饱眼福,这与酷爱玉器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最后,他在一只莹绿色的貔貅前顿住脚步,东西不大,应该是压衣服用的吊坠,模样雕得栩栩如生,加上用的翡翠胶感很好,油润光亮,看上去十分招人喜欢。
“这貔貅怎么卖?”
伙计的职业素养很不错,陪着伊华然看了许久,没有半分不耐烦,笑着说道:“公子好眼力,这可是□□的作品,世上仅此一件,不过只需五千两,绝对童叟无欺!”
“五千两?”伊华然眉头微蹙,虽然五千两于他而言并非给不起,只是为了个饰物这般破费,实在有些肉疼。
“这料子虽然小,却胶感十足,还油润光亮,最最重要的是他出自□□之手,五千两绝对是物有所值!”伙计不遗余力地推销着。
“买不起就别逛莹华楼。”
身后传来不怎么友好的声音,伊华然挑挑眉,心中忍不住在想,果然戏剧源于生活,原来书中那些逛街碰到找碴的情节,并非无中生有。
他转身看过去,身后站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只是那长相有些一言难尽,三角眼,趴趴鼻,香肠嘴,不带丝毫夸张成分,这人的长相真的是万里挑不出来一个。
在伊华然打量他的同时,青年也在打量着他,在看到他俊美的容貌后,眼中浮现嫉恨的光,上前一步,挡住了身旁少女的视线。在他动作之前,伊华然瞥了少女一眼,少女拥有一双和他一样的杏眼,配上还未褪去婴儿肥的圆脸,虽然看上去并不惊艳,却十分讨喜,是那种长辈们会喜欢的长相。
看到这儿,伊华然已经猜到青年为何出言伤人,无非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显摆自己,还真是单蠢得很。
伊华然拦住想要说话的于海,转头看向伙计,道:“这貔貅能否便宜些?”
伊华然的无视,让青年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侮辱,恼羞成怒道:“长得人模狗样,却是个穷鬼,连几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还有脸来逛莹华楼,真是丢人现眼!”
“公子,实在抱歉,咱们这儿不讲价,要不您去别处瞧瞧?”伙计背对着青年,给伊华然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快走,随后又转过身看向青年,笑着说道:“高公子,您今日想买些什么,小的侍候您。”
“这貔貅我要了。”伊华然淡淡地开口。
高志恒闻言眉头一拧,道:“伙计,这貔貅我要了,给我包起来。”
伙计赔着笑脸,道:“高公子,这貔貅是这位公子先看上的,要不您再瞧瞧别的,咱们楼里来了不少新货。”
被高志恒挡在身后的少女探出头来,小声说道:“表哥,这貔貅是这位公子先看上的,咱们还是看看别的吧。”
少女不劝还好,一劝高志恒心里的火气更大,道:“别的待会儿再说,今日这貔貅我非要不可!”
高志恒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抽出几张就要交钱,却听伊华然轻飘飘地说道:“我出六千两。”
高志恒一怔,随即说道:“我出七千两!”
伊华然丝毫不让,“八千两。”
高志恒立马跟上,“九千两!”
伊华然犹豫了一阵,方才出价,“一万两。”
高志恒见状得意一笑,以为这伊华然的底线,道:“一万一千两。”
“一万两千两!”伊华然平静的脸上露出肉疼的神色。
高志恒脸上的笑意更浓,“一万三千两!”
伊华然豁出去喊道:“一万五千两!”
“两万两!”
“你有两万两,这些银票怕是不够吧。”伊华然质疑地看着他。
高志恒将手里的银票塞给伙计,道:“正好两万两,你数数。”
伙计看看两人,数了数手中的银票,“确实是两万两银票。”
“行,咱们走着瞧。”伊华然愤愤地留下一句狠话,带着于海转身就走。
高志恒不屑地看着伊华然离去,却忘了他带出来的银子也就只有两万两,其中的一千两是打算给表妹添置首饰和衣物的钱,另外一万九千两是他家铺子半年的营收。
伙计将银票收好,将那只翡翠貔貅拿了起来,道:“高公子稍候,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
直到此时高志恒才警觉自己犯了错,只是银子已经交出去,若要回来,太过丢人现眼,尤其身边还站着他喜欢的表妹,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了一句。
伙计将东西包好,递给高志恒,“公子,您拿好。”
高志恒肉疼地接过,转头递给少女,道:“颖儿,这个送你。”
张颖一怔,急忙拒绝道:“表哥,这太贵重了,颖儿不能要。”
张颖是张家的庶女,熙贵人的庶妹,自小长在庄子上,及笄后才被接回张府。高志恒常去张府走动,一眼就看中了她,想要纳他为贵妾。张颖的父亲张玉刚为了巴结高家,便以走亲戚为由,让张颖去高府小住。高志恒的母亲对张颖也很是满意,这才给了他一千两,让他带张颖出来逛街,买点首饰衣物。张颖自是不愿给高志恒为妾,可自己身份低微,又无人可靠,只能先虚与委蛇,再另想办法。她是个聪明人,今日若接下这翡翠貔貅,那两万两就是高志恒为她所花,高夫人定将过错怪在她头上,到时候怕是贵妾的身份都没了。
见张颖拒绝,高志恒眼中闪过阴霾,“颖儿可是嫌弃表哥?”
“自然不是。”张颖心里一惊,急忙解释道:“表哥,我也是为咱们以后着想,若是我收了这貔貅,夫人怕是不会再让颖儿嫁给表哥了。”
听张颖这么说,高志恒心里的不悦消失,伸手就要去抓张颖的手,被张颖躲了过去。张颖害羞胆怯地看着他,小声说道:“表哥,颖儿虽然是庶出,却也是永兴伯府的女儿,哪能这般随便。”
高志恒见状心花怒放,道:“是是是,是表哥不对。今儿带的银子不多,明儿我再带表妹过来买首饰。”
“颖儿初来京都,本意就是想让表哥陪颖儿四处转转,并非要表哥给颖儿买什么。”
张颖的善解人意越发让高志恒喜欢,恨不能今日便将她纳进门,道:“那我带表妹去别处转转。”
“好。”张颖暗中出了口气。
伊华然和于海出了莹华楼,于海愤愤道:“公子为何不再加价,那可是咱们的铺子,就是出到一百万两,也不过是从左手放进右手的事。”
伊华然笑了笑,道:“我原本就没想买,那么做也只是想给铺子创营收。”
于海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伊华然的意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道:“公子这招高啊!那为何不再加点银子?”
“我粗略算了算,他手里的那些银票也就两万两左右,若是再加,怕是会适得其反。”
“原来如此。”于海崇拜地看着伊华然,奉承道:“公子,您真是聪明绝顶,还有您不会的吗?”
“我不会的多了。”伊华然回头瞧了一眼,小声问道:“方才那男子姓高,你可认识?”
“奴才虽未见过,不过这人相貌丑陋,倒是能猜到他的身份,应该是国公府大房的三公子高志恒。”
“大房的三公子。”伊华然回想了一下剧情,竟发现没这一号人物,“大房的老爷可是淑贵妃的兄长?”
“不是一母同胞。”于海小声说道:“高志恒的父亲叫高振业,是老国公长子,却是个庶出,而这个高志恒虽是嫡子,却是高振业的继室所生。”
伊华然点点头,接着问道:“那高志恒叫旁边的小姐为表妹,是他母家的表妹,还是……”
于海摇摇头,道:“那小姐看着眼生,奴才并未见过。”
两人说话间,高志恒和张颖从莹华楼里出来,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去派人查一查。”
于海疑惑地问道:“公子为何对那女子这般感兴趣?”
“不为何,就是想知道她的身份。”
于海闻言面色变得古怪,试探道:“公子不会看上那女子了吧?”
这若是被齐方岑知道,后果他不敢想象。
伊华然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无奈地说道:“你这脑瓜子整日里就只有这些情情爱爱?”
于海揉了揉被打的地方,讪讪地笑笑,“奴才就是问问。”
“听说春满楼的烤鸭是京都一绝,今日午膳便在那儿用了。”
“公子,主子说要等您一起用午膳,要不咱们买了回去吃?”
临出门前,齐方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看好伊华然,别让他乱跑,午膳之前要回王府。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好好转转,若你要回,便回吧。”
见伊华然抬脚走了出去,于海急忙跟上,“公子不回,奴才哪能回,奴才还得侍候公子呢。”
伊华然不置可否地笑笑,齐方岑不可能放任他一个人在外面。
“谢信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还没收到信儿。”于海眉头微蹙,道:“奴才觉得就算查到,对谢信也未必是好消息。”
伊华然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于海,“你的意思是……家丑?”
于海点点头,道:“若非如此,怎会这么久还没查到消息。”
伊华然眉头微蹙,“那到底有没有一个叫谢雨彤的?”
“没有。不过忠勇侯的嫡次女叫谢秋彤,她十六岁便嫁到了将军府,从未出过京都,不可能有儿子遗落在外。”
“可是姓谢的那个将军?”
“是,谢集谢大将军。”
“那他可曾在平远一带任过职?”
“没有,谢大将军在被调回京都之前,在西南驻守。”
伊华然叹了口气,道:“或许真的另有隐情。”
第084章 春满楼听八卦
春满楼是京都最有名的酒楼, 距离莹华楼不过隔了一条街,走几步就到了。伊华然和于海相继走进酒楼,扫了一眼一楼大厅, 这还未到午时,便几乎满座, 可见这里的生意有多好。
店小二见两人进来,急忙过来招呼,道:“两位里面请。”
于海抢先一步, 上前问道:“还有雅间吗?”
其实伊华然更想坐在大堂,不仅能听八卦,还能打探消息, 不待他说话,就听店小二答道:“有, 您来得巧,还剩一间雅间。”
伊华然一听果断出声, 打断了于海将要出口的话, “我们坐大堂便可。”
按照小说里的情节, 这种情况一般都会有人冒出来争抢, 他是出来散心的,不是来添堵的。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伤,若是打起来难免会吃亏。
“公子,这大堂鱼龙混杂, 咱们还是去雅间吧。”
伊华然虽然遮住了原本的相貌,可他的男装扮相也是俊美非常,若是坐在大堂, 难免引人注目,就像现在这样, 这才刚进门,便吸引来许多人的目光。在于海想来,那些人多看一眼,都是在占伊华然的便宜,这于他们主子而言就是吃了大亏。
不待伊华然说话,便听有人问道:“小二,还有雅间吗?”
伊华然转头看过去,见门口走进来四个人,都是十八九岁的模样,其中两人身上的衣着十分华丽,另外两人应该是他们的侍从,说话的正是其中之一。
店小二连忙过去招呼,道:“原来是伊公子,我们这儿只剩下一间雅间,这位公子正犹豫……”
“小二,我们坐大堂便可。”伊华然打断店小二的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长得与伊新有五六分相像的少年。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巧,他回京都后,就出过两次门,一次遇到了小的,一次遇到了大的,难不成他们有什么血脉吸引法则?
店小二闻言松了口气,招呼同伴,道:“胡三,找张桌子让两位坐下。”
胡三应声,过来招呼伊华然和于海,而之前那个店小二则招呼着伊华清上二楼。伊华清见伊华然打量他,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
于海自然也看到了伊华清,待他们离开后,小声说道:“公子,方才那个穿紫色圆领袍的公子,就是伊侍郎外室所生的长子。”
伊华然点点头,“看出来了,与伊侍郎长得很像。”
“两位这边坐吧。”胡三拿着抹布象征性地擦了擦桌椅。
两人相继落了座,胡三笑着问道:“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听闻你们这儿的烤鸭是京都一绝,我们特意过来尝尝。”
胡三好奇地问道:“听公子口音应该是本地人,没吃过我们春满楼的烤鸭?”
“我离家游历了几年,刚回来没多久。”伊华然敷衍地回了一句。
胡三也未深究,笑着说道:“那您得好好尝尝了,保证让您吃了赞不绝口。”
“再来个红烧鲤鱼,两个爽口的小菜,两碗米饭,一壶龙井,先点这么多,若是不够再点。”
“烤鸭一只,红烧鲤鱼一条,爽口小菜两个,米饭两碗,龙井一壶。”胡三扬声重复了一遍,“两位稍候,茶水马上来。”
伊华然扫了一眼坐在周围的人,见不少人有意无意地看向他,随后颇有些无奈地收回目光,道:“他看上去倒是个性情敦厚的,与伊侍郎相差甚远。”
于海怔了怔,随即佩服地看向伊华然,道:“公子看人真的准!这伊华清确实是个敦厚老实的,待人也温和,只是不讨那外室喜欢。不过伊侍郎待他倒还不错,最近正给他议亲,相中的女子好似是兵部郎中徐大人的嫡女,名叫徐慧兰。”
“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胡三端着茶水走了过来,“龙井一壶,请慢用。”
于海拎起茶壶给伊华然倒茶,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压低声音说道:“因着公子的关系,主子对伊家十分关注,伊家发生的事,主子了如指掌。”
伊华然意味深长地笑笑,道:“你家主子可真是有心了。”
于海讪讪地笑笑,拎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见两人不再说话,周围的人活跃了起来,隔壁桌坐的两个大哥嗓门很大,“唉,你听说了吗?”
“你又打听了什么消息?”
“还有三个月便是皇上五十岁寿辰,皇上要大肆操办……”
“这是尽人皆知的事。”不待大哥乙说完,便被大哥甲打断,“皇上将十一月初一举办寿辰,各国使臣过来贺寿,如今怕是已经在赶来京都的路上了。我以为你又打探到什么消息,就这?”
“你听我把话说完啊。”大哥甲见状颇有些不服气,道:“那东魏打算趁此机会,与我国和亲。此次出使的人是东魏的瑞清王和涟清公主。”
大哥乙好似有了几分兴趣,道:“那这个涟清公主就是此次和亲的人选?”
大哥甲见状眼中露出得意,神秘兮兮地说道:“不止,据说这个瑞清王也未曾大婚。”
“东魏的亲王若是要和亲,也得娶咱们的公主,如今及笄的公主便只有五公主……”
大哥乙的话没说完,但听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伊华然回想剧情,书中确实有这一段,瑞清王魏元正求娶的正是五公主齐方晴,只是高明月和齐方宇都不忍齐方晴远嫁他国,便想办法推了此事,最终和亲的人选是七公主齐方涵。
当然,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因为当初齐方宇受齐璟看重,基本已经确定了太子人选。可如今齐璟对齐方宇的态度有些微妙,也不知齐方宇会不会拿他亲妹妹的未来当筹码。
至于那个涟清公主魏清宁,最后嫁给了齐方玖,也就意味着齐方玖没了继承皇位的资格。
伊华然忍不住在想,这次魏清宁的和亲人选有没有可能落在齐方岑身上。只是这个念头一经升起,便又被他否定了。齐璟对齐方岑十分忌惮,若再让他得了东魏的支持,那岂非如虎添翼?齐璟不会给齐方岑这个机会。
就在这时,胡三走了过来,将托盘上的菜一一摆上桌,道:“青笋炒木耳,凉拌四季豆,两碗米饭,客官请慢用。”
于海将筷子递给伊华然,好奇地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在听。”伊华然夹了块青笋放进嘴里嚼了嚼,很清淡的味道,无辣不欢的他若非身上有伤,是不会吃这种菜的。
大哥甲接着说道:“除了皇上的寿辰,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今年的秋闱,早几个月便有举子进京,你没觉着最近街上的人多了不少?”
“可不是嘛。”大哥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七日后风华楼将举行赛诗会,魁首的奖励是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大哥甲太过惊讶,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来大堂所有人的关注。他讪讪地笑了笑,道:“还是读书人有前途啊,这要是得了魁首,不仅名声有了,银子也有了,一举两得啊。”
大哥乙笑着说道:“这次的赛诗会分为两场,一场是男子,一场是女子,据说到时会有许多名门贵女参加。”
“还有这事?”大哥甲的眼睛亮了起来,却又惋惜地说道:“可惜世子妃过世了,否则这次的赛诗会魁首定然是她。”
“可不是嘛,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头可不是虚的。当年在禹王府,世子妃做的两首诗,令人拍案叫绝。可惜啊,红颜薄命,竟就这么去了。”大哥乙也是一阵摇头叹息。
听到这儿,伊华然的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竟还有人念着他。于海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仿佛受夸奖的是他。
“红烧鲤鱼来喽。”胡三又来上菜,将鱼放在了桌上,道:“新鲜鲤鱼,绝对鲜美,客官慢用。”
于海夹了一块鱼肉,认真挑好刺,夹到伊华然的碗里。这些事齐方岑都叮嘱过,他牢记在心。
伊华然吃了碗里的鱼肉,道:“你吃你的,不必照顾我。”
“那怎么成,出来之前,主子可吩咐了,一定照顾好公子,况且这都是顺手的事。”于海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挑着鱼刺。
伊华然并未勉强,这里到底不是现代,他们习惯这样的生活模式,若强行给他们灌输现代思想,于他们而言并非好事。想到这儿,伊华然愣了愣,好似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爱吃鱼,却不爱挑刺,每次用饭,但凡桌上有鱼,便一定有人在给他挑鱼刺。在万平时,是余明磊和晴云,现在回到京都,是齐方岑和于海。
“烤鸭来了。”胡三的声音打断了伊华然的思绪,伊华然转头看了过去,最后一道烤鸭上了桌,与之前上菜不同,这次胡三身边还跟着一个人,看模样应该是厨子,手里拿着把刀。
胡三指着身边的人介绍道:“客官,这是我们春满楼的孙大厨,特意来给两位片鸭子。”
“有劳。”伊华然客气了一句。
孙大海一愣,没想到穿着这般光鲜的公子,竟会对他这般客气,忙回了一句,“公子客气。”
孙大海脸上的笑意更浓,更加麻利地片着鸭子,一边忙活,还一边介绍着哪里的肉最好吃。
伊华然很是认真地听着,发现按照他说的吃法做,确实吃起来更加美味。他朝厨子温和一笑,道:“不愧是京都一绝,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有劳孙大厨了。”
伊华然看了一眼于海,于海会意,从荷包里拿了块银子,递给算大海,道:“公子有赏。”
孙大海接过银子,在春满楼做厨子这么多年,几乎每日都会收到赏钱,这些并不算多,却是他收得最舒心的一次,“谢公子。”
伊华然的表现让大堂众人侧目,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一名劲装打扮的女子走了过来,抱拳行礼道:“在下玉音阁弟子肖冉,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江湖儿女素来不拘小节,与那些困在后院的女子不同,不过女子的举动虽大胆,白皙的脸颊上还是染上了绯红,一双如水的眸子看着伊华然。
伊华然起身回礼,道:“在下姓尹,名唤无名。”
“原来是尹公子……”
“公子,时辰不早了,夫人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回去吧。”于海打断肖冉的话,充满敌意地看着他。
“夫人?”伊华然闻言一怔,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于海有些心虚,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是啊,夫人叮嘱过奴才,让公子早些回去。”
“嗯,时辰确实不早了。”伊华然转头看向肖冉,歉意地笑了笑,道:“抱歉,我还有事,不便久留,姑娘若是无事,我便先行告辞了。”
肖冉没想到他竟有了妻室,眸子中闪过失望,“公子请便。”
听到伊华然这么说,许多人眼中都闪过失望之色,又纷纷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有幸嫁给他。
于海扬声叫道:“掌柜,算账。”
掌柜应声,拿着算盘走了过来,噼里啪啦一顿打,随后笑着说道:“两位,一共十二两三钱银子。”
于海拿出银子递给掌柜,起身就要走,就听伊华然说道:“掌柜,劳烦把剩下的半只烤鸭打包。”
于海听得一愣,四下扫了一眼,见众人看过来的眼神变了,小声说道:“公子,不用了吧,这也没剩多少。”
“不能浪费。”伊华然转头看向掌柜,“劳烦掌柜。”
无论在什么地方,伊华然从不浪费粮食,就算再有钱也一样,在万平如此,在平阳王府亦是如此。
“好,公子稍候,我马上让人给您打包。”掌柜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待店小二帮他们打包好,伊华然伸手接过,这才转身出了春满楼,完全无视周围人的目光。
两人路过楼梯口时,又碰到了伊华清,伊华然朝他笑了笑,没有停留,抬脚走了出去。
伊华清身旁的邵英看着伊华然离去的背影,有些好奇地问道:“伊兄可是认识那位公子?”
伊华清摇摇头,道:“今日是初见。”
邵英疑惑道:“可我怎么觉着他认识伊兄?”
“确实是初见。”伊华清顿了顿,接着说道:“邵兄,走吧。”
邵英应声,跟着伊华清走了出去。
伊华然并未走远,而是在一个小摊前顿住脚步,目光落在一个坠子上。他伸手拿了起来,是只石头做的小狐狸,这石头很漂亮,虽然比不上玉石,胜在够特别,一半火红,一半纯白,火红的部分做成了狐狸,纯白的部分做成了祥云。雕工也很不错,惟妙惟肖,活灵活现,打眼一看就觉得喜欢。
“这个坠子多少钱?”
小摊老板搓着手笑了笑,道:“一钱银子。”
伊华然挑挑眉,道:“一钱银子?”
老板以为伊华然嫌贵,急忙又说道:“50个铜板也行,不能再低了,虽然这石头是我在河里捡的,但这是我花了好几日才雕出来的。”
“这是你雕的?”
老板点点头,“这里的东西都是我雕的。”
伊华然又看了看摊子上的小玩意儿,虽然质地都不怎么样,但雕工确实不错。伊华然对他有了几分兴趣,问道:“你叫什么,日日在这儿摆摊吗?”
“我叫王有才,日日在这儿摆摊,一家子就靠我这点小本买卖过活。”
伊华然转头看向于海,“给他一钱银子。”
于海应声,掏出一钱银子递了过去。
王有才没有接,“我方才说了五十个铜板,这……”
伊华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道:“我再挑一个便是。”
听他这么说,王有才这才将银子接了过去,“公子随便挑。”
伊华然看了一圈,挑了个桃核雕的小玩意儿,是镂空的,雕了两个小人,一个站着吹笛,一个坐着弹琴,他们旁边还有一棵巨大的桃树。
“就这个吧。”伊华然很喜欢这两个,有些爱不释手。
“多谢公子光顾。”王有才脸上笑意盎然,有了这一钱银子,就算好几日不开张,也不会没饭吃。
伊华然将坠子直接挂在了腰带上,让他素净的打扮多了几分色彩。
于海犹豫了一瞬,道:“公子,您若是想要坠子,直接在莹华楼挑便是。”
伊华然抬头看向于海,道:“你可是觉得我带这样的饰物,会让人瞧不起?”
于海诚实地点点头,道:“这京都就是个巨大的势力场,看人先看穿着打扮,若是穿戴得太寒酸,他们会认为你无权无势,好欺负。”
“我只是出来玩,又没打算与谁有什么交集,自然喜欢什么,便买什么,怎么穿舒服,就怎么穿。”伊华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只是个小小的幕僚,用不着打肿脸充胖子。”
看着走出去的伊华然,于海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怎么可能只是幕僚……”
见于海追上来,伊华然出声问道:“你可认识那个与伊华清在一起的青年?”
于海摇摇头,“看着有些面生。”
“看他的打扮应该不是京都人,回去后派人查一查。”
“是,公子。”
两人没再多逛,坐上马车便回了王府。于海见伊华然朝着秋风园的方向走,忍不住出声阻拦,道:“公子,主子还在等您。”
伊华然顿住两步,将手里的桃核递了过去,道:“把这个给世子,就说我有事,晚上再过去。”
于海接过桃核,还想再说什么,伊华然已经走了出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着芙蓉园走去。
东厢房内,齐方岑正靠坐在床上看书,只是好半晌都未曾翻过一页,有些心不在焉。
“主子。”门外传来于海的声音。
齐方岑回神,急忙说道:“进来。”
于海推门走了进来,紧接着便关上了房门。
齐方岑见状眉头蹙起,径直问道:“他人呢?”
于海忐忑地答道:“公子回了秋风园,说是有事要处理,待晚上再过来。”
“有何事?”
于海摇摇头,见齐方岑的脸色沉了下来,急忙拿出那个桃核,递到齐方岑面前,道:“这是公子买给主子的礼物。”
齐方岑闻言神情一滞,伸手接了过来,仔细瞧着上面雕刻的画面,脸色瞬间由阴转晴,握在手里把玩着,道:“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
于海见状长出一口气,将之前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那翡翠貔貅是个什么模样?”
于海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奴才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不过看了那么多玉器,公子只问了那一件。哦,对了,那貔貅是□□的作品。”
“午后去一趟莹华楼,挑一块好料子,让他再原样雕一个。”
“是,主子。”于海顿了顿,接着说道:“公子让奴才派人调查那女子和青年的身份,奴才是否照做?”
“照做。”齐方岑明白伊华然的用意。
于海应声,见齐方岑没有其他吩咐,便转身走了出去。
伊府,一名家丁脚步匆匆地进了捧月阁,伊华平正坐在房里纳凉,头上绑着纱布。旁边跪着个小丫鬟,跪在满是水渍和茶杯碎片的地面上,疼痛让她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却不敢动一下,略带哭腔地说道:“少爷,奴、奴婢错了,求、求少爷饶奴婢一次!”
“连茶都泡不好,小爷要你何用?”
小丫鬟跪在地上磕头,尖锐的破瓷片刺穿她的皮肤,可她好似无所觉一般,求饶道:“少爷,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少爷饶命!”
伊华平蹲下身,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那张混合着鲜血和眼泪的模样,让他兴奋不已。他伸出另一只手,在她的伤口处狠狠抠了下去,生生抠下一块肉来。
小丫鬟疼得惨叫出声,却依旧一动不动地跪着。
伊华平将那块肉送到小丫鬟嘴边,恶劣地看着她,“把它吃下去,小爷就饶了你。”
小丫鬟眼中浮现惊恐之色,而下一秒鲜血流下,糊住了她的眼睛。
“怎么,不想吃?”
小丫鬟反应过来,拼命地摇摇头,张嘴吃下了那块肉。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混合着生肉的味道,她强忍着干呕的冲动,生吞下那块肉,随即说道:“奴、奴婢吃了。”
“好吃吗?”
小丫鬟扯动嘴角,道:“好、好吃,多谢少爷赏、赏赐。”
伊华平松开手,在她身上抹了抹手上沾染的血,道:“滚吧。”
“谢少爷!”小丫鬟如蒙大赦,急忙起身,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家丁见小丫鬟满头是血地冲出来,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待看清是人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朝着小丫鬟跑去的方向‘呸’了一口,骂道:“真他娘的晦气!”
他来到门前,扬声说道:“少爷,奴才有事禀告。”
“进来。”伊华平捏了个葡萄放进嘴里。
家丁推门走了进来,行礼道:“奴才参见少爷。”
“什么事?”伊华平将葡萄皮吐在桌上。
“少爷,奴才找到那对母子了。”
“在何处?”伊华平收回拿葡萄的手,眼中闪过狠厉之色。
“就在咱们府邸附近,隔了三条街。”
“咱们府邸附近?”伊华平皱起眉头,“家里是做什么的?”
家丁如实说道:“那女子的相公好像是来京都参加秋闱的举子。”
“就一个穷酸书生,竟敢对小爷动手,我看他们是活腻歪了!”伊华平起身,道:“带上人,跟小爷过去瞧瞧。”
“是,少爷。”
伊华平带着人往外走,正巧碰到了回府的伊华清,见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伊华平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不耐,道:“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用得着你管。”
伊华清目光不善地看向他身旁的家丁,道:“赵虎,你说。”
赵虎心里一紧,谄媚地笑了笑,道:“回大少爷,二少爷自受伤以后,便一直在院子里闷着,这会儿伤好得差不多了,便想出去散散心。”
伊华清压根不信他的话,转头看向伊华平,道:“伤好了?”
伊华平不耐烦地说道:“伤好不好跟你有何关系,你少管我!”
“说话中气十足,看来你的伤确实好了。”伊华清顿了顿,接着说道:“既然伤好了,那便去书房读书,将这几日的课好好看一看。”
伊华平怒道:“伊华清,你有完没完,我说了我的事你少管!”
“来人,送二少爷回院子。”
伊华平冷冷扫过周围的奴才,道:“我看你们谁敢动!”
下人们唯唯诺诺,压根不敢靠近伊华平。
“福旺,把少爷送回院子,谁若是敢阻拦,杖责五十。”
“是,少爷。”伊华平身边的福旺应声,朝着伊华平便走了过去。
福旺是伊新给伊华清的奴才,身上有些功夫,为了保护伊华清的安全,他只听命于伊新和伊华清,对伊华平不假辞色。
“你敢!”
伊华平见状往后退了两步,见福旺脚步不停,撒腿就跑了出去,福旺大步上前,一把薅住了伊华平的衣领,拎着便朝捧月阁的方向走去。
伊华清冷眼看向那些家丁,“若你们实话实说,或可免去一顿毒打,否则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去祠堂领五十板子。”
众人相互看了看,却没人敢吭声,挨五十板子还能活,可若是得罪了伊华平,那就小命难保了。
“好。”伊华清清楚他们心中所想,道:“把他们押去祠堂,每人打五十大板。”
“是,少爷。”
第085章 偏心
伊华清跟去了祠堂, 淡漠地看着挨板子的众人,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小时候他无比期望能和父亲一起回家,一家人父慈子孝, 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自从他们母子如愿来到侍郎府,他才发现自己好似从未了解过他的父亲, 冷漠无情,自私自利,侍郎府的所有人, 包括他们母子,都只是他争权夺势的棋子,他不在乎他们的喜怒哀乐, 只在乎他们是否有利用价值。还有他的母亲和弟弟,侍郎夫人和侍郎家小少爷的名头, 让他们逐渐迷失自我,变得面目全非, 就连朝夕相处的他都有些不认识了。
最近每到午夜, 伊华清都会被噩梦惊醒, 梦到他们全家被抓, 推到午门斩首示众,那梦是如此的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刀砍断脖子的痛楚。只是面对表面光鲜,实则已千疮百孔的侍郎府, 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只是一枚被人操控的棋子,就连自己的婚事都无法做主,又如何拯救偌大的侍郎府。
“大少爷饶命!大少爷饶命!”
十几板子下去, 所有人都皮开肉绽,他们这才发觉伊华清是发了狠, 若当真全数打下去,他们不死也得残。
家丁的求饶声,打断了伊华清的思绪,冷声说道:“若想活命,就老实交代,否则便继续。”
赵虎哭嚎道:“大少爷,若奴才们说了,二少爷定不会轻饶,到时依旧是死路一条啊。”
这就是他们死咬着不说的原因,即便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不止一次见过从捧月阁抬出去的尸体。只是他劝说过,还因此狠狠教训了伊华平,换来的结果却是柳慧响亮的一巴掌,以及被逼着跟伊华平道歉。
“只要你们肯说实话,我自然会保你们性命。”
赵虎实在受不住,“奴才说,奴才说,大少爷饶命!”
伊华清看了看给赵虎打板子的家丁,那家丁会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在原地直喘粗气,打人也是个力气活。
伊华清又扫了一眼其他人,道:“还有没有人要说的?”
见赵虎开了口,众人也急忙叫嚷起来,“奴才说,奴才说……”
伊华清见状出声说道:“记住,不是谁先开的口,是你们一起开的口。”
众人齐齐应声,只想打板子的人能快点住手。
“都停下吧。”
得了命令,打板子的人停了手,站在一旁侍候。
“说,二少爷带着你们打算去往何处?”
赵虎喘了口粗气,道:“二少爷让奴才们查找那日冲撞他的母子,得知下落后,便带着奴才们去寻那对母子……”
话说到这儿,意思便已明了,伊华清的脸色阴沉下来,道:“那对母子在何处,是何身份?”
“回大少爷,那对母子住在光华街,是赶考举子的妻儿。”
“二少爷的头到底是怎么伤的?”
赵虎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停顿了停顿,视线也随之移开,道:“二少爷的头就是被那对母子伤的。”
“我要听实话!”伊华清冷眼地看着他。
赵虎心里一惊,急忙说道:“大少爷恕罪,奴才是被打糊涂了。事情是这样的……”
赵虎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伊华清听得仔细,“这般说来,二少爷头上的伤并非那对母子所致。”
“不是。当时围观的人甚多,二少爷也不知是谁,就说伤他的人,定与那对母子有关,所以便让奴才们四下打探那对母子的下落。”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赵虎索性都说了。
“秋闱是何等大事,你们竟敢在此时生事,简直是找死!”
赵虎唯恐伊华清盛怒之下,再责罚他们,急忙喊冤道:“大少爷息怒,奴才们也只是听命行事,求大少爷饶奴才们一命!”
其他人见状也急忙求饶道:“求大少爷饶命!”
伊华清冷声警告道:“今日之事未酿成大祸,暂且饶了你们,若以后再帮着二少爷胡作非为,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听伊华然这么说,众人纷纷松了口气,“是,奴才们再也不敢了。”
“把他们拖下去。”
伊华清没再逗留,转身朝着伊新的院子走去。待来到书房,听闻伊新不在,便又回了自己的院子。可不等他坐下,便听到外面一阵吵嚷,仔细一听是伊华平的声音,定是他拉着柳慧过来找他麻烦。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伊华平出现在门口,身后站着的正是柳慧,虽然她对伊华平如此粗鲁的动作也有不满,却只是微微皱眉,并未多说什么。伊华平趾高气扬地走进来,看着伊华清的眼睛里尽是挑衅。
“伊华清,你竟敢囚禁我,丝毫不顾及兄弟情谊,实在可恶!”伊华平转头看向柳慧,道:“娘,你要为我做主,今日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柳慧眉头皱紧,不满地看着伊华清,道:“清儿,平儿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怎能囚禁他,快跟他道歉。”
每每两人发生口角,柳慧总是不问缘由,便听信伊华平的话,对他一通训斥,并要求他向伊华平道歉。伊华清垂下眼,敛起眼底的失望,冷淡地瞥了伊华平一眼,道:“娘,若非我拦着他,今日他将闯下大祸。”
伊华平叫嚣道:“你少冤枉我!我只是想带人出去散散心,你不问青红皂白,让福旺那个奴才拎着我,扔到院子里,你简直混账!”
听伊华清说的这般严重,柳慧心里难免忐忑,道:“清儿,到底怎么回事?”
伊华清并未回答柳慧,而是看向伊华平,“那些奴才都招了。你出府并非散心,而是为了生事。”
伊华平到底年纪小,被人拆穿心思,难免慌乱。
柳慧一看便知伊华平在撒谎,脸色沉了下来,道:“平儿,到底怎么回事?”
伊华平走到柳慧身边,扯着她的衣袖来回晃着,撒娇道:“娘,我出去确实不是散心,却也并未无故生事,是有缘由的。”
“什么缘由?你且说说。”
伊华平指了指脑门上的伤,道:“我找到了那个伤我的贱人,我带人过去,就是为了报仇。娘,从小到大,您都不舍伤我一下,那个贱人竟敢伤我,我怎能善罢甘休。”
柳慧的脸色也阴沉下来,道:“找到那个贱人了?”
“找到了。”一看柳慧的脸色,伊华平心中的忐忑就消失了,“赵虎今日刚查到的消息,我正要带人过去,就被他拦了下来。”
柳慧看向伊华清,眼中尽是不满,“平儿被伤成这样,你这个做兄长的不知为他做主,还拦着他去报仇,到底想做什么?”
又是这样,仿佛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伊华清强忍着心里的酸涩,道:“娘,他什么性子,您不清楚?事实并非人家招惹的他,是他无事生非,为难那对母子,这才招来横祸。伤他的人不是那对母子,而是另有其人。”
“不是那对母子,也定与他们有关,找到了他们,就能找到那个凶手。如此简单的道理,你怎会不懂?”柳慧对伊华清越发不满。
伊华清的眉头越皱越紧,道:“娘,是他生事在先,惹了众怒,这才招来围观人的打抱不平,他就算受伤,也是他咎由自取。您若再由着他胡作非为,惹到了咱们惹不起的人,纵然是父亲,也护不住他。”
伊华平不服气道:“你休要夸大其词,那女子的相公不过是个举子,怎么就惹不起。”
“清儿,你好歹是侍郎府的大少爷,怎能如此胆小怕事?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就把你吓成这样?”柳慧恨铁不成钢,扬声道:“来人。”
门口的人听到召唤,急忙走了进来,道:“奴才在。”
“去把赵虎叫来。”
“赵虎来不了了。”伊华清清楚柳慧想做什么,眸子里尽是无力和失望,“这件事我会如实禀告父亲,母亲还是不要过问了。”
“什么?”伊华平闻言顿时急了,“伊华清,你想去父亲面前告我的状?”
伊华平扯了扯柳慧的衣袖,“娘,您看看他,他就是见不得我好,非要逼死我!”
柳慧变了脸色,道:“清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秋闱是朝中大事,皇上素来重视,这时候生事,就是在找死。若母亲还想做这个侍郎夫人,最好不要再由着他胡来。”伊华清已经失去了所有耐心。
伊华平见柳慧有所动摇,急忙道:“上京赶考的举子那么多,皇上哪里顾得过来,你少危言耸听。”
“皇上是顾及不到每一个考生,可一旦有考生出事,就一定会被关注。这种事一旦闹起来,就算是父亲也兜不住。言尽于此,你们走吧,我还要读书。”
“伊华清,别以为父亲看重你,就可以不将娘放在眼里,娘才是把你拉扯大的人,我看你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伊华平唯恐伊华清将此事告知伊新,不停地挑拨着柳慧与伊华清的关系。
“清儿,这就是你对待亲娘的态度?”柳慧成功被挑唆,对伊华清越发不满。
“儿子敬重母亲,不敢有半分不孝,却也不能眼看着母亲因为溺爱一错再错。”伊华清语重心长道:“母亲与父亲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应该对父亲再了解不过,母亲以为儿子不将此事告知父亲,父亲便不知了吗?”
柳慧神情一滞,脸上顿时浮现担忧之色。
伊华平见状慌忙说道:“只要娘管住那些下人的嘴,父亲便不会知道此事。”
伊华清再次提醒道:“母亲,你不会也似他那般天真,以为侍郎府是您在掌控吧。”
柳慧虽然不算聪明,却也不傻,明白伊华清是什么意思,只是她不想承认罢了。
“平儿,此事就此作罢吧。”
伊华清闻言不禁长出一口气,“母亲英明。”
伊华平也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柳慧,道:“娘。儿子被人欺负成这样,您就想这么算了?”
柳慧无奈道:“难不成你还真想闹到你父亲那儿去?”
说到伊新,伊华平本能地害怕,只是他不甘心,愤怒地瞪着伊华清,道:“都是因为他!若不是他故意把事闹大,父亲根本没机会知道!娘,都是他的错,您不能偏心!”
“清儿,这事确实是你做得不对,快给平儿道歉。”柳慧不停地给伊华清使眼色,示意他跟伊华平认个错。
若是以往,伊华清定会照做,可如今他不想再纵容下去。
“母亲,如今朝中形势不明,正值暗潮汹涌之时,父亲身居高位,最是惹人注目,即便是半分行差踏错,都有可能万劫不复。无论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咱们的好日子,都不能再纵容他。”
“娘,您瞧瞧他,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他就是仗着多读了几本书,和那些个外人一样,瞧不起咱们的身份,把咱们当傻子。”
外室的身份是柳慧最忌讳的事,脸色阴沉下来,命令道:“伊华清给平儿道歉!”
伊华清沉默地与柳慧对视,眼中的失望藏都藏不住。柳慧见状更加觉得伊华清瞧不起她,怒火瞬间升腾,扬起手就给了伊华清一巴掌。伊华清被打得脑袋歪向一边,白皙的脸上瞬间有指印浮现。
伊华清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是波澜不惊,“母亲觉得这样可以了吗?”
柳慧握了握发疼的手,心中有一瞬间的后悔,却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伊华清,你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儿子,怎敢如此忤逆不孝!”
“儿子不敢。”伊华清垂下眸子,语气中不见丝毫起伏。
柳慧见他如此,心中越发气闷,随即转身拂袖而去。
“伊华清,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好看!”伊华平撂下一句狠话,也紧跟着跑了出去。
伊华平三两步追上柳慧,“娘,难道我们真的就这么算了?”
柳慧扫了一眼身边的人,“你们都退下。”
“是,夫人。”
见他们走远,柳慧拿没好气地用手指点了点伊华平的脑门,道:“我这么聪明,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的?”
伊华平气恼地看着柳慧,道:“父亲不喜欢我,伊华清又处处与我作对,如今连娘也不要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死。”
柳慧一把拉住伊华平,揪住他的耳朵,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偏心谁,你心里没数?我骂你蠢,是说你办事不动脑子。”
“疼疼疼。”伊华平歪着头,跷着脚,一个劲儿地喊疼。
柳慧压根就没用力,没好气地松了手,道:“有些时候想要一个人的命,根本不必自己动手。你这么急吼吼地带人过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早晚查到你头上,到时候别说旁人,就是你父亲也饶不了你。幸好你哥把你拦下,免得你犯蠢。”
伊华平眼睛亮了起来,道:“那娘打算怎么做?”
“那女子的相公不是此次科考的举子嘛,只要弄断了他的手,让他永远考不了科举,这会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柳慧脸上露出阴鸷地笑。
伊华平兴奋起来,笑着说道:“还是娘想得周到。不过光是断手太便宜他了,把他的腿也弄断,我就看他们母子还怎么过活。”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平阳王府,伊华然刚回秋风园就看到了谢信,他见伊华然回来,兴奋地冲上前,“公子回来了。”
伊华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几日不见,你看着胖了些,看来老余没亏待你。”
余明磊听到动静,从房里出来,打趣道:“每日除了吃就是睡,什么都不用做,怎能不胖。”
谢信赧然地笑了笑,道:“我有读书习字,是老余教我的。”
说起这个,倒是给伊华然提了个醒,道:“今日我便与世子说说,送你去学堂读书。”
“谢公子。”谢信闻言笑眯了眼。
伊华然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将手里打包回来的饭菜递给余明磊,道:“今日去春满楼吃了烤鸭,还剩了不少,晚上热一热再吃。”
余明磊伸手接了过来,道:“春满楼的烤鸭那可是一绝,我还从未吃过,晚上可要好好尝尝。”
“我去睡会儿。”伊华然交代了一声,便径直去了卧房。
余明磊将烤鸭放到厨房的阴凉处,又用冰块镇上,以免晚上吃的时候变质,这才起身去了伊华然的房间。
伊华然刚要脱掉外衫,就听房门被敲响,扬声说道:“进来。”
余明磊拎着药箱走了进来,“换了药再睡吧。”
“好。”伊华然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缠着绷带的身子。
“公子忍着点。”余明磊小心翼翼地将绷带解下来,只是那绷带粘在了肉上,即便再小心,也难免会疼。他仔细查看了伤口,道:“伤口恢复得不错,再过两日便能结痂了。”
伊华然点点头,在伤口重新包扎后,穿上了中衣。
余明磊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公子睡吧,我去熬药,醒了便能喝了。”
看着忙碌的余明磊,伊华然心里有些愧疚,道:“余兄,这两年辛苦你了。”
“若非公子,当年在百花山上我就已经死了,而且是背负着骂名无疾而终,明眉也会受我连累。我能有如今安稳的日子,都是因为公子,能为公子做事,我心甘情愿,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怎能不放在心上,这些年……”
“公子。”余明磊打断伊华然的话,认真说道:“若非有你,便不会有之后发生的事,我所做的这些都是应该的。况且,家父在世时,便时常教导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这是在谨遵父亲的教诲。”
伊华然听他这么说也不再纠结,“好,我知道了。”
“那公子好生歇息,我先去忙了。”余明磊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伊华然的房间里也放置了冰块,虽然不如现代的空调,却也很有效地解了暑热,至少他能睡个安稳的午觉。
傍晚时分,他们刚将饭菜摆上桌,就听院子外有人叫门,谢信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出声问道:“这位姐姐可是有事?”
“我是王妃院子里的梅香,奉王妃之命,来请尹公子过去回话。”
“原来是梅香姐姐。”谢信有礼地躬了躬身,“还请姐姐稍候,我去传个话。”
梅香点点头,便在院门前驻足,没有进去的打算。
谢信脚步匆匆地来到饭厅,急声道:“公子,王妃派人来寻。”
“王妃要见我?”伊华然微微一怔,随即起身,道:“你们吃吧,我过去瞧瞧,不用给我留饭。”
“晚上的药是直接送去芙蓉园,还是公子回来喝?”
伊华然想了想,道:“送去芙蓉园吧,反正你也得给世子送药,一块捎着便是。”
“好。”
见伊华然出来,梅香行礼道:“奴婢见过公子。”
“姑娘客气了。既然王妃召见,那便快些去吧,莫要让王妃久等。”
“公子请。”梅香侧了侧身子,示意伊华然先行。
伊华然并未往前走,而是说道:“我不认路,还得姑娘来引路才成。”
梅香抬眸看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那公子请随奴婢来。”
“有劳姑娘。”伊华然跟着梅香走了出去。
两人往前走去,只是他们去的方向不是芙兰院所在的方向,他去过芙兰院不止一次,除了芙蓉园,那里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他们去的也不是前厅,而是径直往前走着。
伊华然看破却不说破,不动声色地往前走,梅香时不时地瞥他一眼,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姑娘,我们还未到吗?”
梅香佯装四下瞧了瞧,懊恼道:“抱歉公子,奴婢想事情太过出神,竟带错了路。”
“这样啊。”伊华然眉头微蹙,道:“那王妃的院子到底在何处,我们耽搁了这么久,王妃迟迟见不到人,怕是会生气。”
“公子莫急,王妃素来好脾性,不会怪罪公子,更何况这都是奴婢的错,跟公子没关系。”
伊华然不置可否地笑笑,道:“那就快些走吧,让王妃久等总是不好。”
“是,公子。”
梅香脚步一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伊华然紧随其后,这次没有耽搁,他们很快便来到了芙兰院。看着前面带路的梅香,伊华然心里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柳如珺对他的身份起了疑,这才派人故意试探?
不等他想明白,便听梅香说道:“公子,王妃让您进去。”
伊华然回神,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抬脚进了正厅。柳如珺坐在靠窗的榻上,手上拿着几束花枝,面前放着个花瓶,看模样是在插花。
伊华然往前走了两步,行礼道:“草民参见王妃。”
“起吧。”‘咔嚓’一声,柳如珺剪掉一截花枝,抬头看了一眼梅香,道:“给他搬个凳子。”
梅香应声,给伊华然搬了个圆凳,放在他身边。
“谢王妃厚爱。”伊华然也没客气,径直坐了下来。
柳如珺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花枝,并没有说话的打算,伊华然秉持着敌不动他不动的原则,低眉顺眼地等着,顺便想想最近哪里做得出格,惹来了柳如珺的怀疑。按说芙蓉园内已经没了丫鬟服侍,里里外外都是齐方岑的人,就算他在芙蓉园留宿,应该也传不到柳如珺的耳朵里。难不成那芙蓉园里还有柳如珺的眼线?
柳如珺瞥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多谢王妃关心,伤势正在恢复当中,养上几日便能痊愈。”
“这次的事多亏有你,才不至于引人怀疑,想要什么奖赏?”
“回王妃,世子赏了草民一间铺子,已经足够丰厚,草民不敢再做他想。”
柳如珺愣了愣,没想到齐方岑竟会拿铺子作为奖赏,随口问道:“何处的铺子?”
“莹华楼。”伊华然如实答道。
柳如珺太过惊讶,手中的力道没掌握好,将一朵花剪了下来,“世子将莹华楼赏赐给你了?”
伊华然见状急忙解释道:“只是那间铺子,莹华楼的招牌和里面的东西还是王府的。”
若不是要在王府待三年,他不想浪费时间,打算赚点银子,这铺子也不会要。
柳如珺眉头微蹙,道:“王府空着的铺子也有那么几间,为何要这般麻烦?”
“只能说草民的手气好些。”
柳如珺愈发疑惑,“此话怎样?”
“世子为了赏赐草民,让草民在一打房契中抽一张,于是草民便抽中了莹华楼。”
柳如珺闻言不禁抽了抽嘴角,没想到做事素来有章法的齐方岑,竟如此儿戏。
第086章 王妃的试探
“你说你姓尹, 哪个字?”
柳如珺将手里剪坏的花放到桌上,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柳如珺问这个,是已经在怀疑他的身份。伊华然心中苦笑, 面上却不显,如实答道:“伊人的伊字, 去掉左边的人字。”
“伊人的‘伊’字。”柳如珺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凉茶,随即又看向伊华然, 道:“你可知已故世子妃的姓氏便是这个‘伊’字?”
“这个草民确有耳闻。”伊华然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眼中皆是惋惜之色,“世子对世子妃情深义重, 奈何世子妃红颜薄命。”
柳如珺仔细看着他,神情自然, 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只是若真是那个人,看不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你家中还有何人?”
“草民父母早亡, 独留草民一人苟活。”伊华然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苦涩。
柳如珺继续问道:“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 爹娘只有草民一个不孝子。”
伊华然低眉顺眼, 有问必答,不见半分迟疑,怎么看也不像在撒谎。可越是如此,柳如珺袖中越是怀疑。
“你与世子是怎么结识的?”
“草民家住南山县, 隔壁的临县每逢清明时节都有庙会,草民与好友去赶庙会,正巧与世子碰上。见世子被人尾随, 便好心提醒,因此与世子结识。世子看草民有几分才华, 便向草民抛出橄榄枝,草民也想为自己谋一个前程,便随世子一起回了京。”
伊华然这话说的七八成是真,只有那一二成是假,让人难以分辨。
“你应该知道世子的处境,为何还愿跟随?”
“若草民按部就班,参加科考,最快三年才能入朝为官,就算考中了状元,最多做个七品编撰,不知要熬多久,才能有所成就。可跟随世子,一旦事成,那便是不世之功,到时封侯拜相,也未必不能,所以草民才说想搏一个前程。”
伊华然这话当真是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那就是灭九族的死罪。不过这在柳如珺听来,这才是真正的实话,否则谁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跟随一个图谋不顾的人。柳如珺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想错了。
房间陷入沉默当中,伊华然神情自若地在一旁坐着,等待着柳如珺的下一轮试探。
过了许久,柳如珺方才再次开了口,“听闻前几日世子在秋风园留了宿?”
听柳如珺这么问,伊华然顿时恍然大悟,因为伊新犯蠢,让柳如珺知晓了他是男子的事实,而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行过房,而且不止一次,齐方岑是断然不会告诉别人,他是被单方面虐/待,即便是他的父母,因为素来骄傲的他丢不起这个人。这样一来,外人就会认为齐方岑早就知道他是男子的事实,从而得出齐方岑有龙阳之好的结论。一个有龙阳之好的人,出了一趟远门,带回了三个男子,还在他们院子里留宿,这任谁都得想歪。齐方岑找了他两年,柳如珺和齐恒不可能不知道,足见齐方岑对他的用心,这出门一趟带回个男人,还在他院子里留宿,再加上他又会易容,所以柳如珺才会怀疑他就是伊华然。
伊华然佯装诧异地问道:“世子没跟王妃提及?”
“提及什么?”
“那许是世子不想王妃担忧,才未曾提及。”伊华然顿了顿,接着说道:“世子那日去秋风园是因为身体不适,余明磊为世子诊治,因为需要针灸的时间长,于是世子便在秋风园歇下了。”
柳如珺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道:“世子的身子怎么了?”
“世子在回京的路上受过伤,因为要赶路,并未好好养伤,回到王府后,世子感觉有些不适,又想瞧瞧秋风园布置的是否妥当,于是便亲自去了秋风园。”
伊华然的解释合情合理,让柳如珺更加怀疑自己的猜测,转而又想到齐方岑处境艰难,为了王府,不惜损害自己的身子,越发心疼。就算他做一点出格的事,只要不过分,她又何必在意,只期望这样的日子能早点结束。
柳如珺想通以后,抬头看向梅香,“梅香。”
梅香会意,转身走了出去,不过很快便又回转,手中多了个托盘。她走到伊华然身边,将托盘上的绒布掀开,底下是排列整齐的一块块金砖。
伊华然眼睛一亮,抬头看向柳如珺,“王妃这是……”
柳如珺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道:“这次的事让你受了伤,损了身子,这些金子是给你的奖赏。”
伊华然起身,行礼道:“草民谢王妃厚爱,草民定誓死效忠世子,不负王妃所望。”
真正不好搞定的是那种无欲无求的人,向这种有野心的更好拿捏,柳如珺笑了笑,道:“你去吧,好好养伤。”
“草民告退。”伊华然转身离开。
来到院子里,他遇到了脚步匆匆的菊香,和他离开京都前一样,没什么变化。菊香看到他,微微福了福身,随即便朝着正厅走去。
伊华然离开芙兰院,打算原路返回,又觉得不妥,便叫来了一个侍从,让他领路,径直去了芙蓉园。
齐方岑听说了伊华然被叫去芙兰院的事,心中难免有些忐忑,柳如珺头脑精明,丝毫不输男子,这偌大的王府都是她在打理,不仅井井有条,还蒸蒸日上。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叫伊华然过去,定是对他有所怀疑。他很想过去瞧瞧,可他现在正卧床养病,若是出去被人看到,定会惹人怀疑。
见他心神不宁,于海忍不住劝道:“主子,您不必担忧,就算王妃认出了公子,也不会把公子如何的。”
齐方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搭理他。
于海悻悻地闭了嘴,专心给齐方岑研磨,可他半晌也没落下一笔。
齐方岑放下手中的笔,道:“你去打探打探消息。”
于海犹豫了一阵儿,问道:“主子,王妃那么聪明,若是奴才去了,岂不是不打自招?”
齐方岑一怔,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道:“那就去他回返的路上等着,若他回来,即刻让他过来见我。”
于海应声,转身走了出去,刚来到院门口,就看到了远远走过来的伊华然。他急忙迎了过去,道:“见过公子。”
伊华然看向引路的侍从,道:“你去忙吧。”
侍从应声,恭敬地向于海行礼后,这才转身离开。
“世子让你过来迎我的?”
于海压低声音道:“是,主子听说王妃召见公子,一直忧心忡忡,唯恐公子受了委屈。”
伊华然听得一阵好笑,道:“王妃又不是猛兽,还能吃了我不成,世子有何可担忧的?”
“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伊华然将手里的托盘交给于海,道:“这是王妃赏给我的金砖,你帮我送回秋风园,交给老余。”
于海急忙接了过来,入手的分量不轻,差点脱手,好在被伊华然托了一把。
伊华然叮嘱道:“拿稳了。便是少了一厘,你都得给我补上。”
“公子放心,一分都不会少!主子还在等您,都这会儿了,连晚膳都还没吃呢,您快去吧。”
伊华然点点头,朝着芙蓉园走去,径直来到东厢房门口。门口的侍从见是他,急忙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子。”
伊华然应了一声,也不用通禀,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齐方岑听到了门口的声音,目光便落在房门上,见他进来,关切道:“母妃可有为难你?”
“没有。”
伊华然见他坐在桌前,似乎在作画,便好奇地走了过去,只看到了一个脸部轮廓,其他什么都没画。
齐方岑将手中的笔放下,接着问道:“母妃都说了什么?”
伊华然如实说道:“王妃得知了你留宿秋风园的事,怀疑我的身份。”
“你是怎么说的?”
避免麻烦,伊华然将他与柳如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这么说,母妃打消了怀疑?”
“或许吧。”伊华然起身往外走。
齐方岑见状下意识地出声问道:“你去哪儿?”
“让他们摆膳。”
齐方岑闻言忍不住欢喜地勾起嘴角,将桌上的纸张收了起来。
伊华然来到门口吩咐了一声,便有侍从去传膳,一盏茶后,饭菜便上了桌。
伊华然拿起筷子伸向凉拌时蔬,芹菜、木耳清脆可口,腐竹软硬适中,不用过多的调味料,吃起来就是爽口,夏天还是与这种凉拌菜最配。
见伊华然不说话,齐方岑主动找了话题,“听说你们去了春满楼,吃了烤鸭?”
“嗯,点的菜有些多,只吃了半只,另外半只打包了回来。”
齐方岑微微蹙眉,“你不知烤鸭可以点半只?”
伊华然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即无奈地笑笑,道:“第一次去,还真不知道这事。”
“你喜爱貔貅?”
“说不上喜欢,就是看着很合眼缘。”伊华然将腰间的坠子拿给齐方岑看,道:“就比如这个,不过一钱银子,但我就是看它顺眼,就买下了。”
齐方岑看了过去,一直脚踏祥云的火红狐狸,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庙会,伊华然好似看中的河灯也是只火红狐狸。
“这石头很特别。”
“确实难得。”伊华然顿了顿,接着说道:“世子瞧着坠子雕刻的如何?”
“雕功很不错,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比那个□□如何?”
齐方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想用他?”
伊华然将坠子收了回去,道:“是想推荐给世子。今儿我去了莹华楼,里面的器物用料是不错,但雕工不怎么样,做出来的东西没有灵气,也就那个□□的作品稍微好些。”
“那铺子已经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齐方岑的话成功让喝水的伊华然呛了,止不住咳了起来。齐方岑急忙将帕子递给他,又帮他拍着背,道:“怎么样,没事吧?”
伊华然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又擦了擦身上的水,随后转头看向齐方岑,道:“咳、世子知不知道、咳、自己在说什么?”
“自然。”齐方岑继续拍着他的背,道:“你抽中哪间铺子,哪间铺子就是你的。”
在齐方岑想来,伊华然在京都的牵绊越多,他越舍不得走,所以他恨不能将所有的铺子都交给他。
伊华然终于缓过劲儿来,道:“无功不受禄,我只要铺子,莹华楼的招牌和里面的东西,我都不要。”
伊华然只是不想闲着,趁机赚点零花钱,压根没想过真在京都做多么大的买卖。况且莹华楼是京都有名的首饰铺子,就算是王府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让给别人。就之前柳如珺听到齐方岑把莹华楼赏给他时的表情便知,他可不想在这三年之期到来之前节外生枝。
想到这儿,他突然觉得莹华楼有些烫手,紧接着说道:“还是换间铺子吧,方才王妃说了,还有几间铺子空着,从中抽一间给我就成。”
齐方岑自然清楚他是怎么想的,心里有些泛酸,道:“之前都说好了,怎么忽然改了主意,可是母妃说了什么?”
伊华然继续拿起筷子吃饭,道:“王妃并未说什么,是我当时思虑不周,莹华楼是京都有名的首饰铺子,突然关门闭店,改成别的行当,定会引人怀疑,我不想节外生枝。”
“你之前不是说要做成衣和首饰么……”
“不做了。”伊华然打断齐方岑的话,“既然莹华楼是王府的产业,那我便不做首饰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只要说个开头,基本便明白对方的用意,再僵持下去也没了意义。
齐方岑妥协道:“好,那我让于海带你再去瞧瞧其他铺子。”
伊华然满意地笑笑,夹起齐方岑爱吃的木耳放进他碗里,道:“伊府那边还没动静?”
齐方岑心里的酸涩瞬间化开,道:“午时传信儿过来,伊家已经查到了那对母子的下落,现在还没消息,约莫是还没动手。”
伊华然闻言有些奇怪,“以伊华平的性子,一得到消息,定会带人找去,可这个时辰了还未动手,看来是中间出了岔子。”
那日他和谢信出去,用石头将伊华平的脑袋开了瓢,料定伊华平不会善罢甘休,便让人查了那对母子的消息,这一查方知,那对母子的相公叫周望舒,是江南有名的才子,不仅是齐方宇的新收侧妃周书瑶的兄长,其父周怀安还是冀州布政使司右参政。那周书瑶得齐方宇的宠爱,如今正是蜜里调油的阶段,那宅子就是周书瑶给他们安排的。周书瑶本想让他们住进禹王府,却被周望舒严词拒绝了,他说不想再活在家人的阴影下,要靠自己考取功名。周书瑶拗不过他,便将他们一家三口安排在了那座小院里。
他们一家三口初来京都,本是好奇之时,那孩童顽皮,偷偷溜出去玩,撞上了伊华平。那母亲见孩子不见了,便命人到处找,撞到了伊华平欺负她儿子,于是现身相护,这才有了那场闹剧。
若此时伊华平出手,把人给怎么着,一旦闹起来,怕是伊新也不好收场。齐方岑决定作壁上观,让伊新和齐方宇产生嫌隙,伊华然虽不太赞同,却也并未反对,毕竟他们与齐方宇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齐方岑将伊华然夹过来的木耳吃下去,随口问道:“听闻你今日见到了伊华清?”
伊华然又夹了芹菜送进嘴里,天气太热,就想吃点爽口的,尤其是中午吃了烤鸭之后,“也不知是怎样的缘分,我回京这几日,只出去过两回,竟将他们兄弟都见了。”
“伊华清在伊家算是异类,是为数不多拎得清的人。”
没想到齐方岑对伊华清的评价还不错,伊华然好奇地问道:“那以世子之间,他能否拯救伊家?”
“在伊家,他做不了主。”齐方岑一句话说出了伊家的结局。
伊华然赞同地点点头,道:“伊家从根里就烂透了,即便出了这么一个拎得清的,若是没有破釜沉舟的魄力,最后的下场不是被同化,就是郁郁而终。”
“若换成你,伊家说不定还有救。”齐方岑相信以伊华然的能力,若他还在伊家,伊家不会是如今这副局面。
伊华然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齐方岑,眼中罕见地露出凉薄之色,道:“我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想着让我拯救他们?不过,毕竟父子一场,待他身首异处时,我倒是可以赏他一卷草席。”
齐方岑沉吟片刻,道:“若伊家出事,你可要保他?”
“我说了,我与伊家已无干系,伊家人是死是活,但凭他们自己的造化。”伊华然端起稀粥喝了一口,转移话题道:“熙贵人小产一事可有后续?”
“种种证据皆指向德妃,皇帝想息事宁人,可熙贵人死咬着不放,加之她刚刚小产,不能侍寝,昔日的恩宠已不在。”齐方岑剥了只虾放进伊华然碗里,道:“便是再热,也不能只吃素菜。”
伊华然将剥好的虾吃了下去,“那熙贵人岂非恨毒了德妃?”
齐方岑点点头,“不过前日熙贵人听到传言,说她小产其实是淑贵妃所致,目的有二,一是阻止她生下皇子,二是利用她陷害德妃。”
伊华然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其中关窍,道:“德妃被查,势必会连累骁王,一旦骁王被皇上厌弃,那禹王就有极大的可能被立为太子。熙贵人听到这个消息,无论是否有证据支撑,都会对淑贵妃心生猜疑。这消息是世子放的吧,不仅挑起了淑贵妃和德妃的争斗,还离间了熙贵人和淑贵妃的关系,真可谓一箭双雕啊!不对,你还除掉了一个潜在的威胁,是一箭三雕才是。”
齐方岑但笑不语,又将剥好的虾放进伊华然碗里,伊华然很聪明,他能想到这些,他并不意外。
伊华然看着他,忍不住感慨道:“世子不愧是世子,佩服!”
见伊华然再次吃下剥好的虾,齐方岑温声说道:“若不想剥,便交给我,你只吃便可。”
心思被拆穿,伊华然有些赧然,却嘴硬道:“我是不饿,不是嫌麻烦。”
齐方岑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继续低头剥虾。
伊华然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若着手对付他,他逃脱的可能性有多大?看来不能寄希望于他信守承诺,还是得早早着手准备才行。
在伊华然出神时,齐方岑已经剥了一小碗虾,随后用帕子擦了擦手,将小碗推到伊华然手边,“快吃吧。”
伊华然回神,看看面前的小碗,道:“身上有伤,不宜多吃,我们一人一半。”
伊华然说着将虾分成两份,将其中一份推到齐方岑身边。齐方岑点头,将碗里的虾吃了个干净。
吃完晚膳后,为了打发时间,伊华然便开始画服装设计图,齐方岑则坐在一旁看书,时不时地瞧上一眼,这才知晓在福来客栈发现的那个木炭是用来做什么的。
伊华然画完后,拿起图纸瞧了瞧,随后递给齐方岑,道:“世子瞧瞧如何?”
齐方岑接了过来,这图纸上的衣服与现在的服饰类似,只是袖口与领口略有不同,不过瞧上去更有美感,“很不错。”
“那就照这张图纸给世子做一身。”
伊华然说完还将齐方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宽肩窄腰大长腿,这么好的模特不用就是浪费。
齐方岑一怔,随即问道:“这是为我画的?”
伊华然闻言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实物效果如何,世子千万别误会。”
齐方岑见他嘴硬,既欢喜又无奈,道:“嗯,没误会。”
伊华然看他凤眸中漾起的笑意,便知他这话可信度不高,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他说实话,人家不信,他也没辙。于是,他低下头继续勾画着,已经离开万平两月有余,也该画些图纸寄回去,顺便给晴云去信报平安。
眼看着就要到亥时,伊华然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打算,齐方岑忍不住出声说道:“夜深了,该歇了,明日再画吧。”
伊华然头也未抬,“世子先睡吧,我画完这张就睡。”
齐方岑低头瞧了瞧,其上画的是女子的衣裙,即便只是图纸,却给人飘逸灵动的感觉,若当真做出来,被人穿上,定能让其容貌加上五分。
齐方岑将书放到一边,认真看着他作画,白皙修长的手指被染黑,因为用力弯曲的骨节更加分明,非但不会影响它的美感,还因为它笔下生花,更让人移不开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伊华然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拿起画稿仔细端详,嘴角勾起满意的微笑,道:“这是今晚我最满意的一张!”
“确实很美!”齐方岑忍不住附和,只是他的眼睛看得并非图纸,而是他被染黑的手。
伊华然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道:“是吧,这还只是图纸,等成衣出来,被人穿上,定美若天仙!”
伊华然的话让齐方岑想到了他的脸,他本就美若天仙,若穿上这套衣服,岂非……
“世子。”见齐方岑在发呆,伊华然忍不住出声叫道。
齐方岑回神,眼中闪过一丝心虚,随即抬起头看过去,道:“怎么了?”
齐方岑低垂着眉眼,伊华然并未捕捉到他的情绪,道:“今儿出去了一趟,出了一身汗,我要泡澡,世子要吗?我好吩咐人备水。”
“泡澡,我们……”齐方岑苍白的脸上染上绯红。
伊华然见状不由一怔,随即没好气地说道:“世子想什么呢,我是说世子在这屋泡,我在隔壁泡。”
齐方岑干咳了一声,道:“你可是忘了身上有伤?”
齐方岑不提,伊华然还真忘了,皱眉说道:“那也打点水擦擦,我都能闻到身上的汗臭味了。”
齐方岑抬起手臂闻了闻,“那我也擦擦吧。”
“你身上没味,不用擦了,别再感染了伤口。”齐方岑的伤口不能愈合,又刚刚发了炎,能不碰水,最好不要碰水。
“真的?”齐方岑不放心地低头闻了闻。
“真的。”伊华然走向门口,跟门口的侍从吩咐了一声。
很快,门外便传来禀告声,“公子,水已备好。”
伊华然扬声说道:“送去隔间。”
门外的侍从应声,伊华然便起身去隔间。
齐方岑见状出声说道:“这里有屏风,你在这里擦身子也可。”
“这里太冷,容易着凉。”伊华然回了一句,脚步不停地走了出去。
这是有屏风没屏风的事吗?重点的是房间里有齐方岑。
第087章 动手
‘邦邦邦’, 梆子声在寂静的夜中传出去很远,紧接着便听打更人拉着长腔唱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浓浓的夜色中, 几道黑影在街道中穿行,小心避开巡守的卫兵, 隐在阴影里快速朝着目的地走去。待来到一处宅邸前,他们四下转了转,借着院墙外的一棵大树, 翻进了院子。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廊前几盏灯笼亮着,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发出轻微的响声。门房里有人,天气炎热, 房门和窗子都开着,从外面能看到里面有人, 是负责值守的仆从和家丁。潜入院中几道人影, 悄悄靠近, 看向里面的人, 里面有四个人,正围坐在桌前喝酒。
众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前,二话不说便冲了进去, 照着背对着房门的人便是一闷棍,那人哼都未哼一声,便晕了过去。其他人皆被吓得一蒙, 急忙起身反抗,迎接而来的便是雨点般的棍子, 打得他们不断哀嚎,很快也被打晕了。
门房的动静不小,吵醒了住在下人房的丫鬟婆子,有人穿好衣服起身查看情况,一开门就看到蒙面男子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棍子,不由惊恐不已。
“你们是谁?”
黑衣蒙面人轻佻地打量着门口的丫鬟,威胁道:“想活命的,就乖乖待在屋里,否则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丫鬟婆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多数人惊慌失措,唯有一个婆子是个机灵的,将僵在门口的丫鬟往屋里一拉,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婆子整个身子靠在门上,大声喊道:“快搬桌子抵住门,别让他们进来。”
那些人反应过来,急忙搬来了桌子,抵在门上。
其中丫鬟担忧道:“那……那老爷夫人怎么办?”
“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婆子又看到了窗子,急忙出声说道:“赶紧把窗子也封死!”
六神无主的人们慌忙照做,直到门窗全被封死,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外面有人破门,这才长出一口气。
下人房的动静,外面的蒙面人听得一清二楚,却并未在意,而是任由她们将门窗封死。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弄残这里的主人,事后得的报酬足够他们逍遥快活好一阵子,没必要节外生枝。
那堵在下人房的蒙面人色眯眯地说道:“老大,我瞧着里面有几个模样不错的,事后不如让兄弟们尝尝滋味?”
领头人眼神一眯,危险地看着他,“你是第一次出来干活?”
那人心里一惊,急忙赔笑道:“老大息怒,我就是嘴欠,说说而已。”
领头人收敛眼神,大步朝着正房走去,来到门前,抬脚就是猛踹,门闩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道,‘咔嚓’一声断了,两扇房门猛地朝两边撞去,撞到墙壁又反弹了回来。
领头人伸手推开房门,抬脚便走了进去,房中的人在他踹门时,就已经被这巨大的响动惊醒,女子被吓得脸色煞白,慌慌张张地穿着衣服。而男子则快速来到卧房门前落下门闩,随后又搬桌子试图抵住房门。纯实木的桌子很重,他一个文弱书生,竟一下没搬动,急忙喊女子帮忙,两人合力架起桌子,眼看着就要搬到门口,房门突然被人踹开,领头人出现在门口。
女子急忙放下桌子,躲到了男子身后,男子拉着女子后退,警惕地盯着领头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看你不顺眼,想教训你。”
领头人也不多话,直接进了房门,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虎视眈眈地朝着他们逼近。
“娘,呜呜……”
孩子的哭声响起,却又戛然而止,女人心里‘咯噔’一声,急切地喊道:“琳儿!”
男人的脸瞬间紧张起来,怒视着来人,道:“你们是谁派来的,可知道我们什么身份?若你们敢动手,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什么身份?”领头人不屑地说道:“不过是上京赶考的举子罢了,就算你才学盖世,如今也是无官无职,只要把你的仕途断了,你又能拿我们如何?”
男人见对方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清楚,不由微微一怔,随即说道:“我父亲是冀州布政司右参政,官居从三品,我妹是禹王侧妃,若你们敢动我们一下,不管是父亲,还是禹王,都不会放过你们!”
领头人的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质疑道:“若你的身份如此尊贵,为何不去禹王府,而是在这样一处小院住着?还有这宅子里的仆从,还不如低贱的商户多,撒谎也要好好思量思量,”
“就是。”身后的蒙面人跟着应和,“老大,他这是把我们当傻子耍呢,别跟他废话,咱们直接动手。”
男人神情一滞,不禁有些懊悔,道:“我只是不喜排场。你若不信,可派人查一查,这宅子就在禹王侧妃周书瑶名下。”
“哼,若今日我们不动手,明日你便会带人跑了,我们岂非人财两空。”领头人一挥手,身后两人便动了,三人轻易将他们控制起来。
男人被两个蒙面人压制着趴在桌上,大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若敢动手,便只有死路一条!”
“相公!”女子拼命想要挣脱蒙面人的钳制,却被蒙面人狠狠抽了一耳光,直抽的她两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
领头人侮辱性地拍了拍男人的脸,“你放心,我们不杀人,杀人是另外的价钱。”
收到领头人的眼色,两个蒙面人顿时将男人的右手固定在桌上。
“你……你想干什么!”男人惊骇地看着领头人扬起手中的木棍,急切地说道:“住手!他们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双倍?呵,一个穷书生,口气倒是不小,当真把我们当成傻子了。”
女人也回了神,眼看着领头人手中的棍子狠狠落下,惊慌地叫道:“不要!”
‘砰’,棍子落了下来,‘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男子惨叫一声,额角的青筋暴起。
“相公!”女子见状泪流满面,双眼猩红地看向蒙面人,骂道:“你们这些畜生,不得好死!”
钳制她的蒙面人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用足了力气,女人的口腔里顿时涌现一股铁锈的味道,双腿一软,直接倒在地上,半晌反应不过来。
那两个蒙面人将痛苦哀嚎的男人压制在地上,这次是将他的双腿固定住。男子惊恐地看着蒙面人高高地扬起棍子,喃喃说道:“不要!求你们不要!我有银子,你们想要多少都行,只要你们别伤害我。”
领头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蹲下身看向男子,戏谑地看着他,道:“一万两,若你出得起一万两,我就不收你这一双腿。”
男子忙不迭地点头,唯恐晚上一秒他就会变成残废,道:“好好!一万两,只要你放了我,我马上筹钱给你。”
蒙面人轻笑了两声,道:“筹钱?我们要等多长时间?”
男子急忙答道:“不用多长时间,只需一日便可。”
“如今我们废了你的一只手。若真如你说的那样,你的妹妹是禹王的侧妃,你趁着筹钱去禹王府告状,那我们岂非人财两失?”领头人使劲打在男子的脸上,啪/啪作响,道:“你是读书读傻了,看谁都是傻子,任由你忽悠?”
“不会的!我保证,绝对不会去告状,只乖乖地给你们筹钱,我真的保证!”男子祈求地看着领头人。
领头人起身,掂了掂手中的棍子,随即高高扬起,狠狠落下。‘咔嚓、咔嚓’两声脆响,男子的双腿应声而断,发出凄厉的惨叫。女子坐在地上痛哭不已,那双满含泪水的眼睛,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恨不能将这些人碎尸万段。
领头人给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二话不说,一个手刀砍在女子的后脑。女子两眼一黑,软软地倒在地上。领头人见目的达到,没有丝毫停留,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而那人则在女人的身上摸了一把,十分惋惜地跟了出去。
就在领头人对男子动手时,巡逻的卫兵突然发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从眼前一闪而过。他们直觉不对,急忙追了上去。一直追到一座宅底前,那黑影翻墙而入,消失在众人眼前。
卫兵们顿住脚步,相互对视一眼,便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刚来到门前就听到一阵凄惨的叫声。他们心里一惊,急忙去撞院门,与从正房出来的领头人迎头撞上。
卫兵们纷纷抽出兵刃,与那些蒙面人对峙,领头的卫兵统领,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蒙面人相互对视一眼,各自散开,朝着院墙的方向飞奔而去。统领见状急忙下令追赶,转眼间的工夫,已有数名蒙面人翻出了院墙,那领头人纵身一跃,也攀住了院墙,眼看着便可以翻身而出,却听到一阵破空声传来,紧接着手背传来剧痛,他‘哎哟’一声松了手,两脚刚落地,就被追上来的卫兵堵住了去路。
蒙面人低头看了一眼出血的手背,便知暗中有人阻止他离开。可他若是束手就擒,便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握紧手中的棍棒,朝着围上来的卫兵扑了过去。虽然他是个练家子,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他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制服。
那卫兵统领走了过来,一把拉下了他脸上的蒙面巾,命令道:“绑了!”
“救命!大人,救命!”客房内传来一阵呼救声,一个丫鬟从房间出来,手里还牵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脸的惊恐地跪在地上,“大人,我们家主子……求你们救救我们家主子。”
卫兵统领将丫鬟扶了起来,带着人前往正房,发现了倒在地上不断哀嚎的男子,还有昏迷不醒的女子。
丫鬟牵着男孩儿也走了进来,男孩儿看见爹娘都倒在地上,挣脱丫鬟的手,朝着他们跑了过去,哭着喊道:“爹、娘你们怎么了?”
卫兵统领上前查看两人的状况,见两人只是受伤和晕厥,不由松了口气,紧接着说道:“快派人去请大夫。”
男子强忍着疼痛,愤恨地说道:“这位统领,我本是禹王侧妃周氏的兄长,劳烦统领派人去禹王府,将此地的情形禀告禹王。”
卫兵统领闻言心下一惊,赶忙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周,名望舒,家父乃是冀州布政司右参政。”
卫兵统领态度越发恭敬,急忙说道:“周公子放心,我这就派人去禹王府禀告此事。”
卫兵统领命令手下去禹王府报信儿,又让人将周望舒和其妻子分别安置,各自请了大夫,这才留下几个人,继续巡视。
一个时辰后,齐方宇亲自来到了小院儿,周书瑶感染了风寒,齐方宇担心她的身子,便未惊动她。齐方宇见周望舒的惨状,不禁勃然大怒,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王爷,我的右手断了,双腿也断了,无法再参加秋闱,也不知是否会留下病根,成为那不良于行的废人。”周望舒猩红的双眼定定地看着齐方宇,“求王爷为我做主,查出那幕后之人,为我报仇雪恨!”
齐方宇安抚地拍了拍周望舒的手,道:“周兄不必担忧,待天亮本王便派人进宫请太医,定不会让周兄有任何闪失。”
“多谢王爷。”
齐方宇看向房中站着的卫兵,问道:“你们抓的人呢?”
卫兵忙答道:“回王爷,正在外面看守。”
齐方宇又转头看向周望书,道:“周兄好生歇息,本王亲自去讯问,定将那幕后主使问出来,本王倒是要瞧瞧,到底是谁与本王过不去。”
“王爷,我不累。我就想知道那人是谁,到底为何要这么对我?”
周望舒是有名的才子,本在三年前就可以参加会试,因大病一场给耽搁了。他好不容易熬了三年,来到了京都,却遭此横祸。让他怎能不恨?
齐方宇微微蹙眉,“你如今伤着,不好再被冲撞,便好生歇着,此事交给本王便可,定给你一个交代。”
周望书见齐方宇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不太情愿地应了下来。
齐方宇起身离开卧房,在院子里停住了脚步,“把人给本王带过来。”
侍卫领命,从卫兵手中接过蒙面人的掌控权,推搡着来到齐方宇面前,重重地踹在他们的小腿上,几名蒙面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贴身内侍德阳搬来一把椅子,放在齐方宇身后,“主子,您坐下问吧。”
齐方宇一掀衣摆坐了下来,冷眼看向跪着的蒙面人,“本王问,你们答,若有一字不实,本王便剁他一只手。”
蒙面人害怕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又纷纷垂下了头。尤其是那个领头人,他没想到那个穷酸书生当真与禹王有瓜葛。
齐方宇淡淡地开口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蒙面人正想着该如何应对,一时间没人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齐方宇便看向一旁的侍卫,“愣着做甚?本王刚才说的话没听清?”
侍卫急忙请罪,就近拉过一名蒙面人,按住他的手,一刀挥下,手掌与手臂分离,随即便听到蒙面人的一阵惨叫。
“本王再问一次,若三息内,没人回答,便再剁一只手。”齐方宇冷眼扫过众人,仿佛跪在面前的只是任人宰割的畜生,“你们叫什么?”
“我叫刘武!”那只被砍掉一只手的蒙面人强忍着疼痛说道。
“我叫吴乔。”挨着他的蒙面人紧接着说道。
“我叫王奇。”
“我叫关明。”
被擒的五人中只有领头的人还没报姓名,正当他要开口时,就见站在旁边的侍卫动了,来到他近前,拽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按倒在地。眼看着手被制住,领头人顿时慌了,急忙说道:“不要砍我的手,只有我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你不能……”
齐方宇是何等人,哪会受人威胁,轻蔑一笑。侍卫明白了齐方宇的意思,扬起钢刀狠狠砍下,在那领头人的凄惨尖叫声中,一刀两断,从此他变成了独臂。
房间中的周望舒听着外面的惨叫,心中畅快不已,对方狠毒到毁他仕途,这就相当于杀他父母,这仇一定要报。
平阳王府芙蓉园东厢房,伊华然和齐方岑正在熟睡,窗外突然传来声响,惊醒了伊华然,看了一眼趴在他怀里的齐方岑,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啪/啪’,又是两声响,好似是拍打窗子的响声,伊华然试着挪动身子,却被齐方岑紧紧攥住,还朝他的怀里拱了拱。
伊华然无奈地拍了拍他,道:“世子醒醒,外面有人在敲窗。”
齐方岑不满地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伊华然见他醒了,便要起身下床,又被齐方岑紧紧拽住,“让他进来便可。”
伊华然发现夜晚的齐方岑尤其黏人,就好似一只趴着主人不放的狗狗,只要伊华然想要离开,就会咬上他的裤腿,死都不撒嘴。长此以往下去,三年后他还能离开吗?
“我去倒杯水。”
听他这么说,齐方岑这才松了手,不放心道:“那你快去快回。”
伊华然走到桌前,扬声说道:“进来吧。”
鸠推开窗子,翻身而入,来到近前行礼道:“见过主子,见过公子。”
伊华然倒了杯水,喝了两口,道:“你们聊,我去如厕。”
齐方岑张了张嘴,到底没有阻止,抬头看向鸠,道:“何事?”
“主子,伊家的人动了。”
齐方岑一怔,随即问道:“可曾得手?”
“宅子里只有四个男仆,其他都是丫鬟婆子,那些人很顺利地便进了正房,将周望舒的右手和双腿打断。”鸠顿了顿,接着说道:“属下引去了巡城的卫兵,将行凶的那些人堵在了宅子里,那些人见大事不妙,便分散逃跑,逃了几个,抓了五个,其中就有那个领头的。后来,禹王得到消息,便带人赶到了小院。属下怕被人发现,便抽身离开了。”
“你做得很好。”齐方岑嘴角勾起满意的微笑,道:“叫咱们的人都回来吧,莫让他们查到我们头上。”
“属下已经将人撤回。”
“退下吧,早点休息。”
“是,属下告退。”房门是开着的,鸠这次并未走窗,而是走向了房门。
齐方岑靠在床上,等着伊华然,可等了半晌,也没见人回来,心里顿时有些不安,扬声喊道:“来人。”
门口守着的侍从听到召唤,急忙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奴才在。”
齐方岑命令道:“无名说去如厕,现在还没回来,你去瞧瞧。”
侍从应声,躬身退了出去。
齐方岑焦急地等着,越等越心焦,终于等不下去。他坐起身,挪到了床边,伸手去够床边的轮椅,可轮椅太远,他只有指尖碰得到,身子却因为失去平衡,直直地摔了下去。
伊华然刚来到门口,就听到‘砰’的一声响,不禁微微一怔,随即推开房门,快步走了进去,见齐方岑摔在地上,急忙上前将他抱了起来。
伊华然语气中带着责怪,“你在做什么?为何不叫人?”
齐方岑紧紧环住他的腰,抬眸看过去,那双好看的凤眸内尽是委屈和不安,控诉道:“你去哪儿了?为何现在才回来?我以为……以为你又抛下我逃了……”
伊华然听得心里一揪,无奈道:“我不是与你说过,要去如厕吗?”
“怎么去了那么久?”
“肚子不舒服,便久了些。”伊华然小心地将他放在床上,想要起身,却被齐方岑紧紧箍着腰,“我都回来了,还不放手?”
“你都回来了,不直接上床睡觉,还想去哪儿?”
“去净手。”
齐方岑闻言不情不愿地松了手,“你的肚子可还有不适?”
“没事了。”伊华然来到盆架前洗了洗手,又洗了洗脸,这才回到床边,脱鞋上了床。齐方岑仿佛树袋熊一般,又抱了上来。
“世子殿下,我不是抱枕,能否离我远点,我热。”
虽然已经是晚上,可酷暑的威力依旧在,他只是去了趟厕所,便热了一身汗。
齐方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确实汗涔涔的,便松了手,却依旧依偎在他身边,只待他的身子凉些,再缠上去。
伊华然看着他,有些奇怪这人到底是怎么把人设毁成这样的,这分明就是个黏人精,哪里有半分初见时的高冷。
齐方岑与他对视,出声说道:“刚才鸠过来禀告,说伊家对周望舒动手了。”
“人没死吧?”
“没有,被打断了右手和双腿。”
伊华然的脸色有些复杂,说实话这个周望舒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因上位者的争权夺势,受到如此无妄之灾,实在无辜。就伊华然来说,感觉这么做不妥,只是这个社会便是如此,他也只能慢慢适应。
“之后呢?”
“鸠引去了巡视的卫兵,将那些人全部堵在了小院儿里,跑了几个,抓了五个。再后来禹王赶去小院儿,接手了这件事。”
伊华然忍不住感慨道:“伊华平年纪虽小,却心思歹毒,让人伤了赶考举子的右手,就相当于断送了他的前程,若换成普通人,这辈子可能就毁了,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齐方岑点点头,道:“只要抓了人,禹王就有办法从他们嘴里问出幕后指使者。那周家可是江南的世家望族,周望书又是周家的嫡子,他被伤成这样,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伊新这次怕是不好交代了。”
伊华然眼中闪过杀意,道:“伊华平这么小就如此恶毒,长大后定然危害一方,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以你看来,伊新会怎么应对?”
“若能私了,伊新自然要保住他的儿子。若不能私了,他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就像当初舍弃的我和伊清歌一样。他是一个绝对自私的人,谁也不能成为他往上爬的阻碍,即便是他的儿子也不行。”
“伊家如今已是个空壳子,他便是想要私了,也拿不出钱来,十有八九会舍弃伊华平。”
齐方岑抬头看了看伊华然的额头,见额头变得光洁干燥,便又往他怀里挪了挪,伸手抱住了他的身子。伊华然无奈地看着,任由他像个树袋熊一般,缠在自己身上。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伊华平死有余辜。”
“我们只需作壁上观,看戏就好。”
第088章 对峙
正如齐方岑所料, 齐方宇很快便得知了幕后主使者,再三询问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脸色不由难看了几分。
“王爷!”卧房内传来周望舒的呼喊。
齐方宇听后,脸色越发阴沉, 思岑片刻后,道:“把人看好。”
“是,主子。”
齐方宇起身走向卧房, 在床前顿住脚步。
周望舒急切地问道:“王爷可问出那幕后之人是谁?”
“是兵部右侍郎伊新的夫人。”齐方宇没有隐瞒。
“兵部右侍郎伊新的夫人?”周望舒重复了一遍,随即问道:“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我?”
齐方宇摇摇头, 道:“这个他们并不知情,只说是收了她一千两银子, 要你的右手和双腿。”
周望舒回想那些蒙面人之前的行径,道:“那些人应该不知我的身份。若是伊新想要出手对付我, 也不会由一个妇人出面, 收买这些打手来行凶。”
齐方宇点点头, 道:“你仔细想想, 最近可得罪过什么人?”
周望舒仔细回想着,“秋闱在即,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房中温书,几乎没出过院门。”
说到这儿, 周望舒神情怔了怔,随即说道:“前几日琳儿偷溜出去玩,不知怎的与一少年发生了冲突, 夫人赶到时,正被那少年殴打, 夫人上前相护,那少年竟让下人殴打他们娘俩。后来,那少年突然被砸破了脑袋,那些下人被转移了注意力,夫人这才趁机带走了琳儿。”
“你可知那少年是谁?”直觉告诉齐方宇,买人行凶应该与这件事有关。
“不知。秋闱在即,我不想节外生枝,便叮嘱夫人暂且将这件事搁置,待秋闱过后,再寻找此人,为他们母子讨回公道。”周望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禁一阵懊悔。
齐方宇转头看向德阳,出声问道:“侍郎府的二公子今年多大年纪?”
“回王爷,应该有十四五岁吧。”
“夫人曾说过为难他们的少年也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说到这儿,齐方宇基本已经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定是那伊家二公子心有不甘,派人查找他们母子的身份,查到了这儿,这才买通打手,想要毁了你,以报那日之仇。”
“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毒,真是该死!”周望舒抬眸看向齐方宇,道:“王爷,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明日我便到御前告状,让皇上还我一个公道。”
齐方宇有些为难,道:“望舒,本王知晓这件事与你伤害颇大,可……”
“王爷想说什么,直说便可。”
齐方宇踌躇片刻,道:“伊新有意投诚,如今在本王麾下。”
周望舒一愣,随即皱紧了眉头,道:“王爷的意思是想让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见周望舒变了脸色,齐方宇急忙安抚道:“本王的意思是能私下解决,就不要惊动父皇,我们内斗只能便宜别人,得不偿失。不过你放心,咱们才是一家人,本王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周望舒闻言脸色缓和了些许,态度却依旧强硬,道:“王爷应该清楚这次的秋闱于我而言有多重要,可他们毁了我的右手,让我无法参加秋闱,这就是毁了我的仕途。不仅如此,他们还打断我的双腿,让我有落下残疾的可能,这是不共戴天之仇,我绝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周望舒是个人才,他父亲又是冀州布政司右参政,于他来说是一大助力。可伊新在兵部经营多年,与许多驻军将领有所交集,这也是一大助力。若两人都为他所用,自然再好不过,只是如今怕是要二选一了。
想到伊新府中的那些腌臜事,以及今日发生的荒唐事,齐方宇便有了决定,“待明日,本王将伊新叫到这儿,与你一同商量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周望舒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那就劳烦王爷了。”
齐方宇没再多说,起身离开了小院儿。
车上,齐方宇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德阳跪坐在一旁侍候,不敢多言。
齐方宇怒道:“伊新这个蠢货,竟抬举这样一个蠢女人为平妻,还教出那样一个心思歹毒的儿子,真真是蠢得让人发笑!”
最近发生太多事,齐方宇就没顺心过,德阳是他的心腹,自然清楚,小心措词道:“主子,以奴才之见,侍郎府气数已尽,用不了多久,便会轰然倒塌,咱们还是不要与他有所牵扯为好。”
齐方宇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怒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说得对,伊家气数已尽,该舍弃的还是得舍,就让他最后再为本王做件事吧。”
“主子英明。”德春虽不清楚齐方宇在想什么,却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二日,柳园内,柳慧精神倦怠,正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从昨晚上开始,她的眼皮就一直在跳,心中惶惶不安,好似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噔噔噔’,脚步声响起,伊华平推门走了进来,兴冲冲地问道:“娘,怎么样了?他们可传信过来?”
柳慧正打盹,被他吓了一跳,捂住胸口平复情绪,训斥道:“你进门为何不通传,教你的规矩都进狗肚子了?”
伊华平扫兴地坐到柳慧身边,道:“娘,我来您这儿,何时通传过?”
柳慧听他这么说,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现在是侍郎府的二公子,要懂规矩,否则出去会被人笑话。你要多和你兄长……”
“行了,娘。”伊华平眉头皱紧,眼中尽是不耐,道:“别总在我面前提他,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喂不熟的白眼狼,竟想着迫害兄弟。”
“你!”柳慧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脸色铁青,骂道:“伊华平,我是不是太骄纵你了,连我的话都不耐烦听了。”
伊华平见柳慧当真动了气,不情不愿地哄道:“娘,您的话,我怎会不听?我就是害怕您偏心伊华清,这才说话没了分寸。”
柳慧看着伊华平,这是她最疼爱的儿子,从小就只知道调皮捣蛋,跟伊华清的性格完全相反。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太喜欢听话懂事的伊华清,反而对伊华平更加宠爱。
“平儿,除了娘以外,清儿是这个世界上你最亲的亲人,娘希望你们好好相处,互帮互助,不要做那兄弟阋墙的蠢事。”
伊华平见她没完没了,敷衍道:“我知道了。娘,你快说,那边到底有没有传信过来?”
柳慧见他如此,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没再多说什么,“还没传来消息。”
伊华平眉头皱紧,埋怨道:“昨晚上去的,到现在还没消息,他们是怎么办事儿的?娘,你到底找了些什么人,不会是办砸了吧?”
柳慧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又忍不住自我安慰道:“他们可是京都有名的打手,这些年接了不少脏活,还从未失手过。那不过是一个穷酸书生,又怎会失手?许是遇到了什么事给耽搁了。”
伊华平不满道:“若他们连这点事也做不好,那便把银子要回来,我去找人做。”
早朝后,伊新随着人流往宫外走,身边跟着的正是兵部郎中徐涛,两人商量着定亲的事宜。正说话间,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伊新认得他,是齐方宇身边的侍卫统领。
张灿躬身行礼道:“属下见过伊大人,见过徐大人。”
伊新急忙说道:“张统领不必多礼。”
张灿起身,道:“伊大人,我家王爷有请。”
伊新转头看向徐涛,“王爷找我有事,有关定亲的事,咱们改日再谈。”
徐涛恭敬地笑笑,“全凭大人做主。”
伊新跟着张灿走了出去,徐涛站在原地看着,直到伊新上了齐方宇的马车,消失在眼前,才转身离去。
“下官参见王爷。”伊新躬身行礼道。
齐方宇冷哼一声,道:“伊侍郎的礼,本王可不敢受。”
伊新心里一紧,抬眼看了看齐方宇的脸色,不解道:“王爷说笑了。可是下官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王爷?若是有,还请王爷明言,下官定加以改正。”
齐方宇没搭理他,开始闭目养神。马车里安静下来,耳边只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伊新心里难免忐忑,想着这段时日做的事,哪一件不合齐方宇的心意?可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齐方宇。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德阳的声音,“主子,我们到了。”
齐方宇睁开眼睛,瞥了一眼伊新,起身下了马车。伊新不敢怠慢,紧随其后。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十分陌生,从未来过,心里却莫名有些慌,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王爷,这里是何处?”伊新忍不住问出了口。
齐方宇没有回答,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向正房。伊新很是疑惑,内心的不安也越发明显。他正琢磨着,旁边传来德阳的催促声,“伊大人,王爷还在等着,还是快些进去吧。”
伊新勉强勾起微笑,抬脚走向正房,在德阳的示意下,直接进了卧房。齐方宇坐在床前,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右手和双腿皆打着绷带,应该伤得很重。那男子看过来的眼神充满愤恨,可他从未见过这名男子,心中更加疑惑,不安也越发强烈。
“想必这位就是兵部右侍郎伊大人吧。”率先开口的是周望舒,语气中难掩愤恨。
伊新不清楚男子的身份,但看齐方宇对他的态度应该不是普通人。他嘴角勾起微笑,“正是。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我是谁,伊侍郎不是应该很清楚吗?我这一身伤可是全拜伊侍郎所赐。”若眼神能实质化,那现在伊新怕是已被射成筛子。
伊新被说得一愣,随即说道:“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公子身上的伤与我有何关系?是否有什么误会?”
“没关系?”周望舒冷眼看他,道:“侍郎夫人收买打手,昨日于此处行凶,将我的右手和双腿打断。伊侍郎说与你没关系,谁会信?”
伊新听得眼皮直跳,“公子如此说,可是有证据证明此事是我夫人所为?”
周望舒看向齐方宇,齐方宇挥了挥手,德阳便招呼人将领头的蒙面人带了进来。
周望书看向领头人,眼中是隐藏不住的杀意,道:“是谁收买你行凶的?”
这领头人名叫毛森,暗中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接的都是那些达官贵人不方便动手的腌臜活。这些年他顺风顺水,带人赚了不少钱,也收拢了不少手下。他本以为这次也能和以往一样,谁知竟碰到了硬茬子。
毛森心里愤恨,若非柳慧没有查清对方的身份,他也不会接这个活儿,他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刘慧有脱不开的关系。
“是兵部侍郎伊大人府上的夫人,他给了小的一千两白银,让小的砸断公子的右手和双腿。”
毛森自知八成是活不了了,也不想让害他的罪魁祸首好过,先将所有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伊新心里‘咯噔’一声,心里暗骂那个蠢女人又给他惹祸,只是他不能轻易认下。
“你怎知她是侍郎夫人?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她完全可以交给下人,为何会亲自露面?这明显说不通。”说到这儿,伊新冷下了脸,厉声喝道:“不要命的狗东西,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死罪?说,是谁指使你来诬陷本官的?”
常年在高位的凌厉气势,让毛森有一瞬间的畏惧,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继续说道:“来人是个女子,约莫20岁,长相清秀,身材高挑……”
不等他说完,伊新便笑了出来,“本官的长子今年18,你却说一个20岁的女子是他母亲,真真是可笑至极!”
伊新自以为抓住漏洞,转头看向齐方宇,“王爷,这分明是有人在栽赃陷害!下官与这位公子素不相识,为何要买凶伤人?更何况下官有意追随王爷,要知晓他的身份,便更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还请王爷明见。”
毛森也大着胆子看向齐方宇,道:“王爷,小人的话还未说完。那女子确实不是侍郎夫人,是侍郎夫人身边的丫鬟。在与那丫鬟接触后,小人便跟踪了她,亲眼看她进了侍郎府,见了一个30多岁衣着华丽的女子,她唤她夫人。”
“荒唐!我们与公子素不相识,为何要为难于他?与我们有何好处?”伊新死咬着不认。
“那就由妾身来告知大人缘由吧。”
说话间,一名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长相只能算得上清秀,胜在气质好,一瞧便知是大家出身。
蒋玉娇缓缓俯身,行礼道:“妾身见过王爷。”
齐方宇挥挥手,缓声说道:“不必多礼。”
“多谢王爷。”蒋玉娇起身,抬眸看向伊新,道:“妾身确实与伊侍郎素不相识,也不曾见过侍郎夫人,只是与侍郎家的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那日我家琳儿偷跑出去玩,妾身找到时,侍郎家的二公子正在欺凌琳儿,妾身跑上去将琳儿护在怀里,二公子仗势欺人,让那些奴仆殴打我们母子。围观的百姓看不下去,不知是谁拿了块石头砸在了二公子头上,二公子头破血流,那些奴仆惊慌之下,给了我机会,这才带着琳儿趁机逃走。”
听蒋玉娇如此说,伊新便已认定此事不假,他太清楚伊华平的性子,只是不想轻易认下,狡辩道:“夫人怎知那仗势欺人之人是犬子?”
“事实如何?伊侍郎不妨将二公子请来,我们当堂对质。”蒋玉娇本不是懦弱的女子,见周望书遭受如此无妄之灾,哪能不怒。
伊新还想再狡辩,就听齐方宇说道:“本王已让人去请侍郎夫人和二公子。”
一句话堵住了伊新的狡辩,让他的心提了起来,心中不免懊悔,当初怎么就头脑发昏,抬举柳氏做平妻,这个蠢女人简直不可救药!
伊新与王婉舒虽然闹翻了,却并未休妻,他还在觊觎王家的钱财。只是他膝下只剩下伊华清和伊华平两个儿子,若他们顶着私生子的身份,以后很难有出头之日,于是便抬举柳慧做了平妻,给了他们一个嫡出的身份。
没等多久,外面便有人禀告,“主子,侍郎夫人和二公子已在外等候。”
“让他们进来。”
柳慧和伊华平被带到这个小院儿后,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虽然从未来过这里,但她知道这个地方,就是那个举人的住所。她不敢相信穷酸书生竟与禹王有关系。
当他们母子走进卧房,看到伊新后,心中的侥幸轰然崩塌,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放肆!面见王爷居然不行礼。”
德阳的厉斥在耳边响起,两母子被吓了一哆嗦,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伊新一眼便看到了伊华平头上的伤,再看他们的表现便知这件事定是他们所为,心中越发恼恨。伊华平为了不让伊新知道他又闯了祸,自从受伤后一直躲在捧月阁,所以伊新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妾身柳氏参见王爷。”
“草民伊华平参见王爷。”
蒋玉娇一眼便认出了伊华平,愤恨地说道:“王爷,那日欺凌妾身和琳儿就是他。”
伊华平自然也认出了蒋玉娇,心里越发慌乱。尤其是看到伊新阴沉的脸色后,身子都跟着颤抖了起来。伊华平最怕的就是伊新,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曾因犯错,被伊新打到只剩下一口气。
蒋玉娇怒视着柳慧,道:“侍郎夫人好狠毒的心思,明知我家相公要参加秋闱,却让人砸断他的右手和双腿,让他的仕途毁于一旦。侍郎夫人如此肆无忌惮,将国家律法置于何处?”
“这位夫人是否认错人了?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你,又谈何伤害你家相公?”柳慧就算再蠢也知道不能认下此事,否则不只她完了,伊华平也完了。
“你收买的人都认了,却还在狡辩,可是觉得我们是外地人,便可任意欺凌?”蒋玉娇越说越气,到最后气得脸色铁青。
柳慧的心顿时沉了下来,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毛森,他的手绑着绷带,本是手掌的地方空荡荡的,鲜血在白色的纱布上晕开,看得她心里发毛。
“他在冤枉我,我没做过这种事,你们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便定了我的罪。”柳慧抬头看向伊新,委屈地红了眼眶,道:“大人,您是知道我的,我连杀鸡都不敢,又怎会做出这种事。大人,您要相信我。”
不待伊新说话,沉默的周望舒开了口,“王爷,看来伊侍郎是不想私了了,那我就只能到御前讨个公道了。”
伊新心里一惊,眼神闪烁不定,不过很快便拿定了主意。他上前一巴掌扇在刘慧的脸上,怒骂道:“你个贱人,竟然瞒着我做出这种事,简直胆大包天!”
伊新刻意在‘瞒着’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既然事情不容置辩,那便只能做出取舍,尽量以最小的代价将这个这件事情处理妥当,而他认为的最小的代价,就是舍弃柳慧这个愚蠢的女人。
柳慧被打的脑袋嗡嗡作响,嘴角流出鲜血,却顾不得疼痛,跪爬着来到伊新的身边,手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衫,道:“大人,不是妾身做的,你要相信妾身。”
伊新一脚将柳慧踹倒在地,指着旁边的毛森,道:“人证就在这儿,你居然还想狡辩,我真是瞎了眼,才抬举你这个毒妇做了平妻。还有这个小畜生,我将儿子交给你教养,你就是这么给我教养的?”
柳慧被踹得狠了,心口闷闷地疼,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虚弱地看向伊华平,想让他为自己说句话,可他却冷漠转过了头,当做没看到。
伊新不再理会柳慧,转头看向齐方宇,躬身说道:“王爷,是下官家教不严才发生这种事,下官十分惭愧,下官愿将这贱人交由这位公子处置,是死是活,全凭公子意愿。”
柳慧怔怔地看着伊新,没想到他竟如此绝情,为了摆脱关系,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
“大人,妾身跟了你这么多年,为您生下两个儿子,您怎能如此对妾身?”
伊新看了过去,眼中的厌恶丝毫不加以掩藏,“这是你做下的孽,自然由你来承担。”
柳慧已泪流满面,“不是,妾身没做过,是他们在冤枉我!”
周望舒嘲讽地看着面前的闹剧,冷笑道:“伊侍郎以为这样便能了结这件事。”
伊新一怔,随即皱紧了眉,道:“公子还想如何?”
“我以为二公子与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周望书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伊华平。
伊华平身子一僵,害怕地握紧拳头,唯恐自己也被伊新抛弃。
“平儿年纪还小,断然做不出这种事,定是这贱人的主意。”伊新看向伊华平,到底是伊家的血脉,该保的还得保,“此事确实是伊家有错,我会尽力补偿,但不能殃及无辜。若公子记恨之前平儿与令郎有过口角,可让令郎现在打回去,平儿绝不还手。”
伊华平闻言悄悄松了口气,顺势说道:“父亲,孩儿对此事毫不知情,娘从未对孩儿提起过,还请父亲明鉴。”
柳慧两眼含泪地看着伊华平,心中十分懊悔,不明白自己宠爱着长大的儿子为何会这般对自己?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她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清楚这件事不会轻易揭过,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伊华平身上,这个她倾尽心血养大的儿子,如今为了摆脱关系,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愿。眼泪夺眶而出,泪眼朦胧中伊华清的脸出现在眼前,她忍不住在想:若是换成伊华清,他这会儿应该在为自己求情吧。
可一直以来,她对伊华清总是冷淡的,他的性子十分不讨喜,跟她完全不同。总说这么做不对,那么做也不对,总是那么扫兴。如今想来,如果按照他的意思,她不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可惜啊,事到如今,她才看清谁才是真正值得疼惜的那个。
“王爷。”柳慧的声音打断了伊新与周望舒的对话,众人纷纷朝着她看去,只除了她的儿子。她失望地垂下眼,苦涩的笑意在嘴角化开,道:“这件事是妾身做的,大人和平儿都不知情。妾身是看平儿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心中愤恨,这才命人查找那日与他起冲突的母子,于是便收买了打手,做下了昨晚的事。”
纵然再失望,他也是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做不到看着他去死。
柳慧抬头看向伊新,“大人,此事是妾身的错,妾身一力承担,还请大人不要殃及无辜,平儿并不知情。”
柳慧再次看向伊华平,就是伊华平自始至终未看她一眼,好似只要一与她对视,他就会被牵连一般。
柳慧垂下眸子,惨然一笑,随后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地刺进了脖颈,鲜血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伊华平离得近,鲜血溅在他脸上,温热的又带着腥味。他怔怔地转头看过去,看到柳慧颓然倒下的身子,和那刺目的红。
“清儿,娘对不起你……”
第089章 断子绝孙
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伊华然已经来京都一个月,张熙小产一事并未平息,高明月和乔眀蕊斗得如火如荼, 牵涉的人越来越多,齐璟怒急攻心晕了过去, 忙坏了太医院众人。每三日过来一次的太医,也不见了踪影,只是越是这种时候, 越不能出错,所以齐方岑身上的毒依旧在。
“主子,属下有事禀告。”门外传来枭的声音, 他已经养好了伤,重新回到王府。
“进来。”
齐方岑正在处理公务, 伊华然则在一旁画着图纸,这次画的是商铺的装修图纸, 铺子已经定下, 位置虽然不如莹华楼, 却也是在京都的繁华商贸区。原来是做酒楼的, 只是生意一直不如春满楼,便想着做点别的,伊华然便将铺子定在了这里。
枭推门走了进来,行礼道:“属下参见主子, 参见公子。”
“何事?”齐方岑头也未抬,径直问道。
“周望舒死了。”
齐方岑和伊华然皆是一怔,相继抬头看了过去, 齐方岑问道:“怎么死的?何时的事?”
枭答道:“昨晚,是被人一刀刺中心脏而亡。”
伊华然出声问道:“凶手可曾抓到?”
“抓到了, 是伊华平。”
“是伊华平?”
伊华然和齐方岑相互对视,眼中皆是惊讶,伊华然接着问道:“是当场抓住的?还是事后抓住的?”
“是事后,案发现场发现了伊华平的荷包,后到伊府搜查,又搜出杀人的匕首,人赃并获。”
伊华然眉头皱紧,道:“伊华平认罪了吗?”
“并未认罪,但证据确凿,伊华平现已被抓进刑部大牢。”
伊华然沉吟片刻,道:“这事不对,是有人想拿伊家开刀。”
“我们原本不就是要让他们相互争斗么?”于海出声问道:“这有什么不对?”
“不对,伊华平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明知道周望舒是禹王府的人,柳慧还因此丢了性命,他躲都来不及,没胆子杀人。”
齐方岑接话道:“这明摆着就是栽赃陷害。”
“周望舒可不只是禹王的门客,他还是周家的嫡子,冀州布政司右参政的嫡子。幕后之人杀了周望舒,嫁祸给伊华平,一下子将周家和伊家都算计进去了……”说到这儿,伊华然转头看向齐方岑,道:“你觉得这幕后黑手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齐方岑沉默片刻,道:“表面看来,伊家和周家都是禹王的人,他们两家争夺,损害的是禹王的利益,那做这件事的定是与禹王有利益冲突的人,比如骁王。”
伊华然定定地看着他,“那事实呢?”
齐方岑不答反问:“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大部分人会觉得是骁王在打压禹王的势力,这也是幕后之人要达到的目的之一。”
齐方岑挑了挑眉,“那之二呢?”
伊华然深吸一口气,道:“目的之二是平阳王府。”
于海忍不住插话道:“公子的意思是他们其实是冲着我们来的?这……奴才听糊涂了。”
“你别忘了,伊家和平阳王府可是姻亲,若伊家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平阳王府极有可能被牵连。这样一来,不仅骁王的势力会受打击,还牵扯上了平阳王府,一箭双雕。”伊华然吐出一口浊气,道:“幕后黑手呼之欲出。”
齐方岑看着伊华然,好看的凤眸漾着笑意,此时的伊华然闪着光,并非因为倾国倾城的相貌,而是因其智慧,这样才貌双全的人,谁会不倾慕呢。
“接下来朝堂上会有很多人对伊新下手。”
“他们的第一目标是骁王,不过真正要下杀手的是平阳王府。世子还需早做应对。”伊华然长叹一口气,隐隐有些担忧。
于海终于明白了伊华然的意思,道:“既然伊华平是被陷害的,那我们便查出凶手,这样是否就破坏了他们的阴谋。”
“昨晚案发,今日伊华平就已被抓,足以说明他们做了万全准备,很难找出破绽。更何况,这起凶案不过是个引子,真正厉害的是朝堂的暗潮汹涌。再加上皇上偏偏这时候病了……”
伊华然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查看剧情,只可惜剧情走向发生严重偏移,压根没有周望舒被杀这件事。
于海担忧道:“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骁王。”伊华然和齐方岑异口同声地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突然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于海看看伊华然,又看看齐方岑,见他们笑了,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心中的担忧骤然消散,笑着说道:“有公子帮主子,即便再难的难关,也定能安然度过。”
齐方岑的视线越来越灼热,伊华然有些招架不住,道:“我是世子的幕僚,给世子出谋划策是应该的,世子切勿多想。”
“嗯。”齐方岑宠溺地应了一声,仿佛在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海嘴角勾着姨母笑,怎么看两人,怎么觉得般配。
正如伊华然所料,早朝成了伊新的批斗大会,光是参奏他的折子就摞的老高,甚至还有人给他罗列了十二大罪状,什么吃空饷,贪污受贿,欺君罔上等等。
好在齐璟还在病中,嘈杂的早朝让他头疼不已,仅持续了一个时辰,便宣布退朝,对伊新的事并未多说,也未做发落。
伊新面色煞白地跪在殿中,短短一个时辰的早朝,他仿佛煎熬了两年,最后起身的时候,双腿颤抖地走不动路。往日里围在他身边的同僚,如今避之不及,唯恐与他牵扯上关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奉天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完了,伊家也要完了。
徐涛犹豫了一瞬,走上前扶了他一把,道:“大人小心。”
伊新转头看着他,道:“多谢徐大人。”
“大人,咱们两家的婚事,还是暂且搁下吧。”
伊新变了脸色,“徐大人,如今连你也要落井下石?”
“大人,只是暂且搁下,待大人渡过难关,咱们再商量。大人莫怪,莫怪。”徐涛躬了躬身,随即走了出去,没有丝毫停留。
待出了皇宫,伊新才缓过神来,恨不能立刻去大牢,杀了那个丧门星。他清楚是有人栽赃陷害,可若不是那个混账,他们哪来的机会,说到底都是对该死的母子惹得祸。
伊新气冲冲地回家,询问了伊华清的去向,随即闯进他的院子,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怒道:“我将府中事务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给我管的?为何得知这件事时,不第一时间向我禀告?”
身着孝服的伊华清跪倒在地,道:“是儿子的错,儿子办事不力,甘愿受罚!”
“你一句错,这件事就能了了?你知不知道早朝上有多少人参我?”看着伊华清身上的孝服,伊新怒火中烧,一把拽住,用尽力气撕扯,不过转眼的工夫,便将孝服撕烂。
再看那满院子的白,伊新面容扭曲,发狠道:“那个贱人死有余辜,谁也不准给他守孝,否则我见一个打死一个!”
伊华清看着伊新走出去的背影,又看向狼狈的自己,突然低低笑了起来,与此同时,眼泪夺眶而出。他越笑越大声,近乎癫狂,眼泪越流越汹涌。他懊悔当初没有第一时间禀告父亲,不该心软听信了母亲的话。可一切已为时已晚,母亲畏罪自尽,弟弟被抓,伊家被送上了风口浪尖。这好似都是他的错,可他是蠢的,是笨的,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面对如此惊涛骇浪,他孱弱的像个襁褓里的孩童,真的很没用。
“公子,您没事吧?”永旺担忧看得伊华清,眼中尽是心疼。
伊华清转头看向他,眼神有些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他撑起身子,将被撕烂的孝衣脱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又整理了发冠,抬脚走出了房门。
永旺急忙跟了出去,道:“公子,您去哪儿?”
“永旺。”伊华清顿住脚步,却并未回头,幽幽地说道:“这段时日,我经常做一个梦,梦里父亲死了,伊家倒了,其他人被发配边疆,在路上有冻死的,有饿死的,有病死的,到边疆时,已经不剩几个了。”
永旺听得心里发怵,安慰道:“公子,老话说梦都是反着来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短短几日,母亲死了,二弟被抓,父亲被参,反的吗?”
永旺神情一滞,嗫嚅地叫了一声‘公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伊华清没再说话,抬起脚继续往前走,来到了柳慧的院子,下人们正在摘下廊前挂着的白布,身上的孝衣也已经不知踪影。伊华清径直走向厅堂,柳慧的棺材还停在那里。
不待伊华清走近,身后便传来脚步声,他转头看过去,只见七八个家丁走了过来,见到他行了礼,随后便去抬棺材。
伊华清淡淡地问道:“你们做什么?”
家丁如实答道:“公子,老爷吩咐,棺材放府里晦气,让奴才们抬出去埋了。”
伊华清闻言心中涌现难言的悲凉,道:“你们都退下。”
“公子,这是大人的吩咐,奴才们不敢怠慢。”
伊华清平静地说道:“让我再陪陪母亲,你们先退下,一炷香后,再过来抬棺,若是父亲问起,一切责罚我来承担。”
伊华清性情温和,待下人也不错,他们只是相互看了看,便相继退了出去。
今日齐方岑有事不在王府,伊华然便回了秋风园,谢信去了书院读书,院子里只有余明磊。
余明磊正在院子里晒药材,见伊华然进来,笑着招呼道:“公子回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伊华然只觉得有些无奈,自从回到王府,他就没在这个院子住过几日。
“老余,我让你制的药怎么样了?”
“公子等会儿,我把这些药材弄完。”余明磊一边忙着,一边说道。
伊华然上前帮忙,道:“不急,今儿我都在秋风园。”
“世子不在王府?”余明磊这话虽是疑问句,却用的肯定的语气。
伊华然尴尬的‘嗯’了一声,道:“出去办事了。”
余明磊察觉到他的不自在,转移话题道:“昨日出去采买药材,发现街上好似多了不少官兵,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皇上病倒了。”
余明磊一怔,随即恍然,道:“怪不得。”
有了伊华然帮忙,药材很快便收拾妥当,余明磊进卧房拿来了两个瓷瓶,递给伊华然道:“公子要的毒药,我制了两瓶。”
伊华然接了过来,问道:“慢性的,不易察觉?”
余明磊点点头,“无色无味,每日只需一粒,只需三个月,人便会毒发身亡,期间不会有任何不适,也不易被察觉。”
“老余,你真是个天才!”伊华然忍不住赞叹,随即又说道:“若你能将行医所得,撰写成书,定是造福天下的壮举。”
“写医书,造福天下?”余明磊微微有些发怔。
“老余,你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若能将这些年的行医经验记录在册,留存后世,那就是造福天下。”伊华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你该有自己的事做,而不是与我一起困在这座王府里。”
余明磊看着伊华然,沉默了良久,道:“写医书的事,我会记在心上,但我不能抛下公子。三年之约结束后,若公子不想离开,我再去走自己的路。”
伊华然感动地看着他,眼眶有些发酸,道:“你还真是个死心眼!”
“公子见谅。”余明磊笑了笑。
“前几日我派人给晴云送了书信,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到了,也不知她一个人过得怎么样。”
“晴云当初也要随我来的,只是我把她劝下了。”
“她身份敏感,不能在京都出现。更何况这京都就是个修罗场,不适合她这般柔弱的女子,还是待在小县城日子过得舒坦。”说到这儿,伊华然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问道:“老余,你可知晴云的心意?”
余明磊坦然地点点头,道:“我是个固执且不知变通的人,不适合她。”
“你和她朝夕相处两年,依旧没能生出爱慕的心思,可见你们有缘无分。况且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否则到最后只能成为怨偶。”停顿了停顿,伊华然试探道:“你心中可是有人了?”
余明磊摇摇头,很是自然地垂下了眸子,转身走向一旁的药材,道:“那只是我拒绝晴云找的理由。我暂且没有成婚的打算,公子便无需为我操心了。”
听他这么说,伊华然松了口气,道:“我没操心,就是闲聊而已。”
两人正说话,院门被人推开,鸠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行礼道:“参见公子。”
“发生了何事?”
“伊府走水了,是伊华清放的火。”
伊华然听得一怔,随即问道:“伊华清为何放火?”
鸠的面色有些古怪,道:“自焚。”
“自焚?”伊华然震惊地看着鸠,“这是为何?”
“早朝时,伊新被群起而攻之,好不狼狈,回到侍郎府后,便冲去了伊华清的院子,发了好大一通火,之后就命令下人将灵堂撤了,还下了命令,尽快把人埋了。伊华清应该是受不了打击,在灵堂内放了火。”
伊府一直有人盯着,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一清二楚。
“怎会如此?”伊华然有些不解地蹙起眉,道:“我瞧着伊华清也不是那种经不起事的人,怎么就……”
余明磊虽没见过伊华清,却相信伊华然的判断,“应该还发生了外人不知道的变故。”
“人可救下了?”伊华然又问。
“他将煤油倒在自己身上,仅是一瞬间的工夫,就被大火吞没了。”
伊华然听后有些惆怅,为伊华清感到可惜,他是伊家为数不多品性端正的好人。
“伊新这下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伊华然讥讽地笑笑,道:“继续盯着,越是纷乱,越要盯紧了。”
“是,属下告退。”鸠转身走了出去。
余明磊看向伊华然,道:“伊家最近好似发生了许多事。”
余明磊很少出王府,对伊家最近的动向不是很清楚。
“伊新的平妻畏罪自尽,伊华平被抓进刑部大牢,伊华清又自焚于灵堂,伊新如今是断子绝孙了。”
余明磊听得眉头紧皱,疑惑道:“怎会发生如此变故,可是有心人在针对?”
伊华然解释了前因后果,又忍不住幸灾乐祸,“伊新生性凉薄,自私自利,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余明磊听后唏嘘不已,道:“伊侍郎如今怕是悲痛欲绝。”
伊华然冷笑一声,道:“他悲痛,也只为自己仕途不顺悲痛,为伊家没了子嗣传承悲痛,从不会为任何人悲痛。”
“幸好公子已经脱离伊家,否则定会被牵连。”余明磊为他庆幸。
“可不是嘛,这还多亏了伊侍郎,否则我哪有那么顺利脱离伊家。这般说来,我还得谢谢他。”
入夜,伊华然正在饭厅吃饭,院门被人敲响,随即传来于海的声音,谢信赶忙跑去开门,于海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伊华然见状隐隐有些担忧,道:“发生了何事?”
“公子,主子喝醉了,这会儿正闹呢,您快去看看吧。”
“喝醉?”伊华然眉头皱紧,“世子平日里不是滴酒不沾吗?怎会喝醉?”
于海瞥了一眼余明磊和谢信,有些欲言又止。
“他身上不仅有毒,还有伤,竟敢醉酒,心里没点数?”伊华然越想越气,道:“让他闹去,来叫我作甚。”
于海见伊华然动了气,恳求道:“公子,主子这般做也是身不由己,您就体谅体谅他吧。”
“他的身子,自个儿都不顾,我操的哪门子心,你回吧。”伊华然转头看向余明磊,道:“老余,替我送于海出去。”
余明磊起身,走到于海身边,“公子气不顺,这会儿去了,对世子也不好。你先回吧,待公子气顺了,自然会过去看望世子。”
伊华然抬头看向余明磊,有种被人看穿的羞恼,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于海看看伊华然,又看看余明磊,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秋风园。
伊华然也不知是哪来的气,就是觉得心里气闷,搅着碗里的饭,却怎么也吃不下了。
谢信关心道:“公子,您没事吧?”
伊华然安抚地笑笑,道:“我没事,快吃吧,饭菜都凉了。”
余明磊很快回来,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安静地继续吃饭。伊华然抬眼看去,突然有些好笑,感觉自己在余明磊面前,就像个闹脾气的熊孩子。
余明磊抬头与他对视,径直开口问道:“公子是食欲不振,还是我做的饭菜不合口味,亦或是担心地吃不下?”
“谁说我吃不下,我胃口好得很。”
伊华然夹了一筷子清炒豆芽放进碗里,当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后,不禁感觉两颊发烫,这幼稚的行为堪比齐方岑。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果然幼稚也是会传染的。
余明磊不置可否地笑笑,继续吃着碗里的饭菜。
谢信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夹了块排骨放进伊华然碗里,道:“公子,不能只吃素菜,要荤素搭配。”
伊华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头安静地吃饭,只是脑子里总不自觉地在想,齐方岑是真醉,还是假醉,现在在做什么,又在闹什么。
他们刚吃完晚饭,院门再次被敲响,谢信急忙去开门,见外面的人是齐方岑,急忙行礼道:“草民拜见世子。”
于海见院门开了,急忙推着齐方岑走了进来。伊华然听到门口的动静,忍不住朝这边儿看过来,见于海推着齐方岑进来,便又移开了视线。
余明磊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放到一旁的托盘上,转身走了出去。谢信这时也走了进来,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瞟了一眼齐方岑,也转身走了出去。
于海见伊华然看过来,有些讪讪地笑笑,道:“公子见谅,这都是主子的命令,奴才也只是听命行事。”
于海说完,转身就走,还不忘关上了房门。
伊华然这才看向齐方岑,他两颊泛着淡淡的粉,好看的凤眸漾着水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虽然两人离得不算近,却还是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伊华然移开视线,不打算搭理他。齐方岑的眸子里瞬间盛满委屈,湿漉漉的,就好似被主人抛弃的狗狗。
“华然……”
与平日里低沉的男声不同,这一声轻唤软软的,仿佛一根羽毛落进了伊华然心里,痒痒的,让他软下了心肠,“叫我作甚?”
“你为何又不要我了?”软软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
伊华然忍不住看向他,好看的凤眸红彤彤的,闪烁着泪光,眼中是委屈和渴求,就像是在撒娇要抱抱的奶娃子。
伊华然的心又软了几分,“你可知自己是谁?”
齐方岑皱眉想了许久,随后急切地说道:“我叫阿岑!”
伊华然心头一颤,道:“为何要喝酒?”
齐方岑无辜地眨眨眼,又困惑地摇摇头,道:“我喝酒了吗?”
伊华然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吐槽:酒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伊华然分神时,齐方岑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一下摔在地上。伊华然急忙上前,将他揽进怀里,问道:“可伤到哪儿?”
“呜呜,华然,我不会走了,我的腿不能动了,呜呜……”
齐方岑抱着伊华然的身子哭了起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看得伊华然既好笑又心疼。
“你不能走,是因为你中了毒。”
“我中毒了?”齐方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所以华然就不要我了。”
眼看着他又要哭,伊华然急忙说道:“别哭,我没有不要你。”
“那为何于海说你不愿见我?”齐方岑瘪嘴,明亮的眼睛定定看着他。
“我生气。”
齐方岑闻言下意识地收紧了双手,唯恐伊华然生气地松了手,“为何生气?”
伊华然耐着性子说道:“你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喝那么多酒,我不该生气吗?”
齐方岑直起身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即抬起右手做发誓状,“华然莫气,我错了,保证下不为例。”
伊华然被亲得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地看过去,没想到齐方岑醉酒后,竟是这副模样,乖顺、可爱,生生将大狼狗变成了小奶狗。
伊华然突然将他抱了起来。齐方岑被吓了一跳,双手紧紧环住伊华然的脖子,湿漉漉地模样看向他,“华然还生我气吗?”
第090章 醉酒
伊华然抱着齐方岑走向卧房, 齐方岑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若非眨眼是本能,他都要舍去这个步骤了。将他小心地安置在床上, 伊华然想要起身,齐方岑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放。
“你去哪儿?”
见他眸子里尽是不安, 伊华然心里一揪,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发顶,道:“乖, 松手,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齐方岑的手又紧了几分,撒娇道:“让于海去, 华然不走。”
“那你松手,我去吩咐一声, 马上回来。”见齐方岑犹豫,伊华然板起了脸, 道:“再不松手, 我可要生气了。”
齐方岑的身子一颤, 急忙松手, 还将两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松手了,华然莫气。”
那期期艾艾的模样在这样一张俊脸上呈现,真是又萌又可爱, 这大概就是现代常说的反差萌吧。
伊华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随后心虚地收回手,转身走向门口。齐方岑坐在床上, 眼巴巴地看着,连眼睛都不敢眨, 唯恐他一眨眼,伊华然便会消失不见。
伊华然和门口守着的于海吩咐了几句,便重新回到卧房。齐方岑见他进来,立即伸开了双臂,求抱抱的意思十分明显。
伊华然强忍着笑意走了过去,如果有手机,他一定把这幅画面录下来,让齐方岑瞧瞧他醉酒后是副什么模样。
待伊华然走到床前,齐方岑立马抱了上来,如树袋熊一般,无意识地喟叹一声,还在他怀里蹭了蹭。伊华然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齐方岑在他怀里抬头,明亮的凤眸看着他,“华然,你不会走,对不对?”
伊华然手上的动作一僵,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好在这时,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于海的声音,“公子,水备好了。”
“松手,我去端水。”
齐方岑凤眸泛红,委屈地看着伊华然,“华然还没回答我。”
“你现在是醉酒状态,有什么话,等你清醒了,再和我说。”
“不要!”齐方岑收紧双臂,一眨眼,晶莹的泪珠滚落,打湿了他的衣服,“我不要华然走!”
即便是醉酒状态,齐方岑依旧敏锐,伊华然无奈地叹了口气,扬声说道:“送进来吧。”
于海闻言推开门走了进来,朝两人瞧了一眼,便撇开了视线,躬身来到床前。
“松手。夜深了,洗漱完,好睡觉。”
齐方岑迟疑了一瞬,还是松了手,伊华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乖得不像话。于海看得心里不是滋味,方才在芙蓉园,齐方岑可没少闹腾,吵着嚷着要见伊华然,东西被砸了一地,他是真心侍候不了,这才将齐方岑送了过来。
帮他洗漱完,伊华然吩咐道:“你去瞧瞧醒酒汤好了没,再把要换的药拿过来。”
“是,奴才这就去。”
没过一会儿的工夫,于海便回来了,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药和醒酒汤。
伊华然将醒酒汤递给齐方岑,“把醒酒汤喝了。”
齐方岑可怜巴巴地看向他,问道:“不喝行不行?”
“不行。”伊华然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好吧。”齐方岑接过醒酒汤,‘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一张脸都皱成了包子,眼泪汪汪地说道:“难喝!”
伊华然忍着笑,道:“难喝也得喝完。”
齐方岑看看醒酒汤,又看看伊华然,端起碗一口气喝完,随后捂紧嘴巴,一副想吐又不敢吐的模样。
伊华然接过碗,趁机问道:“以后还喝不喝酒了?”
齐方岑急忙摇头,“不喝了。”
“以后若再喝酒,我就给你灌两碗。”
齐方岑慌忙捂住嘴巴,忙不迭地摇头。
于海站在旁边看着,心情那是相当复杂,他们英明神武的主子,怎么喝个酒,就变成这样了?这要是传到辽东,以往树立的战神形象,还不顷刻间倒塌?
这也怪不得于海,以往的齐方岑都是隐忍克制的,从未醉过酒,这还是第一次。
“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换药。”
齐方岑乖乖把衣服脱了,白皙的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
伊华然见状一愣,随即问道:“你脸红什么?”
“母妃说身子只能给媳妇儿看。”
伊华然神情一僵,随即转头看向于海,道:“他也看了。”
“他不算。”齐方岑瞪了于海一眼,不满他在一旁碍事。
于海急忙垂下头,哀怨地看了伊华然一眼。
伊华然看得一阵好笑,一边换药,一边说道:“那大夫呢?”
“大夫也不算。”齐方岑耍赖般地蹙紧了眉。
伊华然忍不住轻笑,“合着你这话只对我有效呗?”
“嗯,我只要华然。”似是要证明,齐方岑趁他不备,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伊华然被亲得一愣,怀疑地看着他,想要确定这人是真的醉酒,还是假借酒醉占他便宜。
齐方岑被他看得脸色越发的红,伸手揽住伊华然的脖子,慢慢把脑袋凑了过去,还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微颤,心跳如擂鼓,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看着越来越近的红唇,伊华然本能地吞了吞口水,在他即将吻上自己的唇时,偏过了头。
齐方岑的吻落了空,睁开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伊华然无视的目光,道:“齐方岑,你可是在戏耍我?”
“戏耍?”齐方岑茫然地看着他。
伊华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却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
齐方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母妃说这是夫妻之间要做的事,我们不是夫妻吗?”
“不是。”伊华然拿下齐方岑的手,“坐好,还没包扎完。”
伊华然正低头给齐方岑缠纱布,突然一颗泪珠砸在他手上,抬眸看过去,齐方岑正两眼含泪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哭着说道:“华然不要我了,呜呜……”
伊华然转头看向于海,见他低垂着头,站在一旁就像柱子,忍不住出声问道:“他方才也是这般闹的?”
于海头都不敢抬,只是拼命地点头。
伊华然捏了捏有些胀痛的眉心,转头看向齐方岑,警告道:“再哭就把你送走。”
齐方岑被吓得住了声,可眼泪依旧‘啪嗒啪嗒’地往外掉,一副受了委屈,却不敢哭的模样,和他这张俊脸竟没有丝毫违和感。
“眼泪也不许流!”伊华然又凶巴巴地说了一句。
齐方岑急忙用手胡乱地擦了擦眼泪,眼巴巴地看着他,唯恐他一不高兴,就将他送走。
伊华然继续帮他包扎,系上绷带后,又命令道:“把衣服穿上,乖乖躺下。”
齐方岑乖乖穿上衣服,挪动身子,在床的里侧躺下,只是那双刚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伊华然就着现成的水,也洗漱一番,他走到哪儿,齐方岑的眼睛就跟到哪儿,就算他不去看,也能感受到他看过来的眼神。
“房间有些热,再放几个冰盆吧。”
于海应声,端着水盆往外走,待走出房门,不禁长出一口气,用衣袖擦擦额角的冷汗,心里暗自嘀咕:以后绝不能让主子醉酒,这也太丢人了!
很快,侍从们送来几个冰盆,有些闷热的房间慢慢凉爽下来,伊华然脱掉外衫上了床,刚躺下,齐方岑便缠了上来。
伊华然转头看过去,命令道:“闭上眼睛,睡觉。”
齐方岑乖乖闭上眼睛,又往伊华然身边凑了凑,抱着他的手臂也紧了几分。伊华然有些无奈,却也没多说什么,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临睡前,他还想着:明儿一定将今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伊华然正睡得香,突然感觉有个温温润润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唇,意识瞬间清醒,是怀里的人在吻他。他没作声,也没睁开眼睛,想瞧瞧他在打什么主意。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没有其他动作,只是轻轻贴着他的唇,然后温润的触感消失,一阵略有些粗的喘气声传来。
伊华然怔了怔,他就说方才感觉哪里不对,原来是这人亲他时屏住了呼吸。伊华然感觉有些好笑,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听着怀里的人小心地喘着粗气。
等他喘匀了气,又小心翼翼地凑上来,许是因为并未被发现,他的胆子大了起来,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又一下,就好似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伊华然正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阻止他时,这幼稚的行为停了下来,心满意足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抱紧他的身子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听着他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伊华然这才睁开眼睛,低头看向怀里的齐方岑,再想到他之前说的话,既无奈又好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点也不排斥他的吻,甚至纵容他吻了自己那么多次。
第二日清早,伊华然率先醒了过来,看着头顶的床帐,愣了会儿神,随即拿开齐方岑抱着自己的手,又挪开他的脑袋,起身就要下床。
手腕不出意外地被攥住,耳边传来那句熟悉无比的话,“你去哪儿?”
“起床。”听他声音嘶哑,伊华然转头看过去,见他一手拉着自己,一手捏着眉心,凉凉地问道:“世子昨日喝了多少酒?”
听他话头不对,齐方岑抬眸看过去,解释道:“昨日去寻骁王,他有意为难,非要与我拼酒,这才喝多了几杯。”
昨日齐方岑约了齐方玖见面,为的是商议和他联手对付齐方宇的事。谁知齐方玖对伊华然念念不忘,非将伊华然的死归在齐方岑头上,还说什么若伊华然嫁给他,他会如珠如宝地护着,绝不会让伊华然受到半点伤害。齐方岑早就清楚齐方玖觊觎伊华然,只是一直没将这事挑明,哪知齐方玖竟这么不管不顾,将话说到明面上。
以前伊华然是他的世子妃,如今伊华然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哪能容忍齐方玖窥视,差点与齐方玖打起来。好在身旁的于海尽职尽责,时刻提醒他过来的目的,这才强压下火气,和齐方玖商量正事。齐方玖听后,就一句话‘我们拼酒,你若是赢了,我就应下’,然后两个大男人就开始拼酒。
两人约见的地方是在茶楼,茶楼的掌柜和伙计听到他们的要求都惊了,只是两人身份尊贵,只能照做,让伙计从酒坊买酒,一壶一壶地往里送,最后掌柜一咬牙,直接给他们送了一坛子。
他们一杯接一杯,一碗接一碗,谁也不让谁,那幼稚的模样简直没眼看。于是,齐方玖喝到桌子底下去了,齐方岑虽醒着,却变成了昨晚那副模样。即便是醉酒,齐方岑心里还记挂着齐方玖窥视伊华然的事,临走之前对齐方玖好一顿胖揍,齐方玖醉得不省人事,压根没法反抗。于海和吉祥急忙上前拉人,也不知齐方岑这个下半身瘫痪的人,怎么就这么大的力气,两人合力,累得满头大汗,愣是没把人拉起来,还是吉祥见自家主子吃了闷亏,大声叫来了侍卫,这才将齐方岑拉开。(吉祥是齐方玖的贴身内侍。)
“多喝几杯?”伊华然挑挑眉,“世子可知你是如何来秋风园的,昨晚又发生了何事?”
齐方岑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即摇摇头,他只记得和齐方玖拼酒,后来发生的事完全记不起来,“昨晚发生何事?”
伊华然重新坐回床上,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齐方岑那张因为宿醉而有些发白的脸,不出所料地变成了猪肝色,若是面前有个地缝,估计他都能钻进去。
伊华然含笑地看着,就在他以为齐方岑会落荒而逃时,他突然闭上了眼睛,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随即抬眸看向伊华然,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伊华然闻言一怔,疑惑地问道:“什么问题?”
“若有机会,你会走吗?”
伊华然下意识地移开视线,起身说道:“我和世子有三年之约,三年期限到来之前,我不会离开。”
齐方岑定定地看着他,“所以三年之约一到,你便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这是另外的问题。”伊华然挣开齐方岑的手,转身走向门口。
心不由自主地疼着,齐方岑垂下眉眼,伸手捂住了胸口。
若是放在往常,齐方岑一问出这个问题,伊华然便会毫不犹豫地说‘是’,只是今日他却选择避而不答。站在院子里的伊华然皱紧了眉头,回头看向正房,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齐方岑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生活,让他彻底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隐隐对他有了好感,若是继续下去,他喜欢上他,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同性恋也没有多么排斥,若遇到合适的,他也愿意去开始一段感情,只是这人不能是齐方岑。齐方岑将来会做皇帝,他的枕边人只能是女子,不能是男子,否则文武百官每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所以要想留在他身边,就只能做个上不了台面的男宠。他这人表面和气,其实骨子里是个十分骄傲的人,不可能为了所谓的爱情,去给人做男宠,这是尊严问题。
更何况爱情这东西,无论开始时如何轰轰烈烈,爱得怎么死去活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慢慢变淡。当初的山盟海誓,也终会被遗忘,新人换旧人是常态,况且他还是一国帝王。只有傻子才相信,高高在上的帝王会为了一个男子,放弃三宫六院,放弃子嗣传承。到时他又该如何自处呢?被囚禁在那个金碧辉煌的鸟笼子里郁郁而终?
想到这儿,伊华然的心不由隐隐作痛,他捂住心口,暗自警告自己,一切还来得及,别犯蠢。
余明磊见伊华然的脸色不对,关心道:“公子,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伊华然敛起眼底的情绪,道:“今日我出去办点事,你有什么要捎带的吗?”
见伊华然不想说,余明磊也没多问,道:“还真有,待会儿我写下来。”
伊华然随口问道:“早饭吃什么?我帮你准备。”
“不用,有谢信帮我。公子今日不打拳?”
“打。”
伊华然转身去卧房拿帕子,于海正为齐方岑更衣,见他进来想要行礼,被他制止,拿了帕子便走了出去。
于海看向齐方岑,见他眉头紧皱,道:“主子,您昨日醉酒,做了许多荒唐事,公子许是还在生气。”
之前伊华然跟他说了昨晚的事,看他的神情不似在生气,可方才他进来,竟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这疏离的态度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待穿戴整齐,齐方岑便让于海推他出了卧房,停在距离伊华然最近的银杏树下,安静地看着他打拳。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更没什么威慑力。不过齐方岑并不会这么认为,因为伊华然从不做无用功。
两套拳打完,伊华然收了势,拿起帕子便径直走向厨房,打了盆水,便开始洗漱,直接无视了银杏树下的齐方岑。
余明磊还在厨房忙活,谢信在一旁帮忙,伊华然洗漱完又走了进去,将水盆放在原处。
看着锅上用了笼屉,伊华然出声问道:“这是蒸的包子?”
余明磊擦了擦头上的汗,道:“蒸饺。”
伊华然拿了蒲扇给他扇风,“什么馅儿?”
“肉馅儿和三鲜馅儿。”余明磊接过扇子,“这里太热,公子身子弱,还是出去等吧,别中了暑。”
“大早上的,没那么热。”伊华然看了看蒸笼,“还要蒸多久?”
“刚上笼,之前要一盏茶的工夫。”
“那就再蒸个蛋羹吧。”
“行。”
见余明磊要起身,伊华然又将他按了回去,道:“你就歇会儿吧,这点小事我来做就成。”
伊华然走到放鸡蛋的坛子前,取了五个鸡蛋,又拿了个稍大一些的碗,将鸡蛋打在碗里,又加了适量的水和盐,便用筷子慢慢打着。待鸡蛋彻底打散,他又小心地撇出浮沫,这才打开蒸笼将碗放进去,又在上面扣了个盘子,以免有水滴在碗里,最后盖上了盖子。
伊华然又找了一些小葱切了切,放在一旁的盘子里备用。即便是清早,炎炎夏日的厨房也不能多待,自己不过是做了些这样的小事,便已经热得满头大汗。而余明磊不仅要负责他们的一日三餐,还要额外给他们熬药,一天得有半天在厨房里待着。以余明磊的能力,本可以舒舒服服地生活,买个小厮、丫鬟伺候他。可如今却变成了侍候别人的人。
想到这儿,伊华然心中满是愧疚,看向余明磊,道:“老余,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余明磊被他说了一愣,看着他热得发红的脸,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道:“不过是做做饭、熬熬药而已,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这都是我分内的事。”
伊华然犹豫了一瞬,问道:“要不我去牙行买个厨娘过来帮忙?”
余明磊摇摇头,“王府里的下人多的是,以世子对公子的看重,莫说一个厨娘,就是十个厨娘,也能调出来。但我不想,这个小院儿是我们在王府的家,我不想有外人掺和进来。”
其实伊华然也不想,若是要了王府的人,他总觉得那是来监视他们的。若是买了外面的人,他又不放心,毕竟他们要做的事不能被外人知晓。思来想去,只能先委屈余明磊了。
伊华然正想说话,眼角余光瞥见了门口的人,虽然齐方岑的脸色很是平静,但他还是察觉到了他心里的不悦。想想刚才余明磊说的话,伊华然便明白了他不悦的缘由。
“这里太热,世子身上有伤,不宜多待。若无其他吩咐,便到饭厅等吧,早膳马上就好。”
齐方岑平静地说道:“你身子也不好,还是不要在厨房待着了,若这里人手不够,那便调些人过来。”
他分明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却还是这么说,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伊华然皱了皱眉,看向余明磊,道:“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公子放心就是。”余明磊没有多说,用衣袖擦了擦额角上的汗。
伊华然端了盆水,侧身躲过齐方岑,走了出去。解热最好的办法就是水,尤其是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扑在脸上冰冰凉凉,十分舒服。
齐方岑在一旁看着,直到他洗完了脸,才出声说道:“你在生气?”
伊华然闻言愣了愣,随即摇摇头,道:“我并未生气,世子想多了。”
“那为何你对我的态度冷淡了许多?”齐方岑问得直截了当。
伊华然沉默了片刻,道:“世子身上有伤,以后还是莫要再喝酒了。”
齐方岑以为他是在因为这个生气,不由长出一口气,保证道:“你放心,我以后定不会再醉酒。”
“希望世子说到做到。”伊华然移开视线,“外面开始热了,还是去饭厅等着吧。”
伊华然转身朝饭厅走去,于海推着齐方岑紧随其后,在饭厅落座后,为了让气氛不至于太尴尬,伊华然找了个话题,“世子可知侍郎府走水的消息?”
齐方岑摇摇头,“侍郎府怎会走水?可有伤亡?”
伊华然将枭带给他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那火是伊华清放的?他为何要自焚?”齐方岑也觉得单单是刘慧的死,无法支撑伊华清做出自焚这一举动。
“其中应该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伊华清死了,伊新便只剩下伊华平这个儿子,若他不想断子绝孙,定会想办法将伊华平救出来。”
齐方岑的话让伊华然愣了愣,他下意识地将伊华平当成一个死人,却忘了他只是被抓进刑部大牢,还并未被判刑。
“倒是有这种可能。”伊华然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伊新现在自身难保,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革职查办。若想救伊华平,就只能用铤而走险的办法,比如劫狱。”
“还有个更简单的办法,不必铤而走险。”
见齐方岑停了下来,伊华然仔细想了想,突然一个荒唐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伊华平如今也15岁了,可以行房事。”
齐方岑说的话与他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不谋而合,点头说道:“这倒是伊新能做出来的事。不过,伊华平落得今日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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