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加更).
唐袅衣失踪了。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 驱使马车的
忆樺
车夫本是接了人从央王府回来,路上姑娘犯困, 还曾嘱咐他到府上了叫醒她。
但不知为何他莫名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马车已经停在了荒郊野外,而马车中的姑娘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季阿厝闻言险些站不稳,被身边的杏儿扶着,一旁夏笑更是哭了出来。
一个姑娘莫名消失在荒郊野外,谁知道会发生何事?
重病期间的季家主也匆匆赶来,得知唐袅衣失踪的消息,心中亦是大惊。
担忧此事被央王知晓,就命人封锁了唐袅衣消失的消息, 然后派人赶快在暗中寻找。
季家主安排完事宜正欲站起身,忽觉得头昏脑涨, 摇晃几下便当众栽倒在地上, 浑身抽搐着口吐白沫。
前厅的人乱成一团了。
风雅竹林精舍中偶尔随着炙热的夏阳送来一阵热风, 林中风车被吹得水花乱溅滴落在石板上。
青年衣袍胜雪, 安静地坐在树荫下, 炽碎的琼光透过树叶落在拿书的清瘦的手指上。
怀中赤貂懒洋洋地扫着尾巴, 轻声地发出古怪的叫声。
他眼神落在它的身上, 警告似地卷着竹简轻敲在它的头上, 示意惩戒。
“主人,阿厝小姐在外面求见。”
从外面竹木桥上匆忙走来一人, 跪在他的面前禀告。
逗着赤貂的青年手一顿,掀开眼皮,温慈的淡瞳中似呈出浮于表面的茫然:“她来寻我作何?”
仆人摇头, 只道不知晓。
季则尘垂下头,漫不经心地挠着赤貂的肚皮, “让她进来罢。”
“是。”
季府很多地方都能去,唯独澜园不能来,澜园虽大,但仆人却很少,最初是因为里面有只有毒的赤貂,总会胡乱攻击进澜园的人,后来则是因为澜园的下人很古怪,且主人不喜被人打扰,所以寻常有事都是在澜园外等着。
季阿厝也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来曾亲眼看见,住在澜园的堂兄捡了一只鸟,第二次便是现在。
澜园的陈设不如其他地方,大多数复古典雅,虽然都是陈旧的花纹却样样精致。
季阿厝无心打量周围的景色,跟着引路的仆人往里面走去。
走到里面才发现,原来澜园里有如此大的竹林别苑。
绝艳出尘的青年宽袖挽至手腕,正站在树下弯腰拿着桃木做成的瓢,舀池中的水给花儿浇水。
季阿厝上前欠身行礼:“大哥哥。”
季则尘轻声回应一声,放下木瓢,神色温和地转过身,朝一旁徐徐踱步。
季阿厝垂下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
两人坐在树下。
季阿厝犹豫不决,还是开口唤他:“大哥哥。”
“嗯?”季则尘抬起微翘的眼,看向季阿厝的淡眸中荡起惑意,神色温软至极。
这是一张极美的脸,净透出非人的苍白,倘若眉心多上一点红,就和供奉在高台上的神佛一般模样,哪怕没有那一抹红也不折辱他的慈悲。
这样风光霁月的青年,真的和袅袅的失踪有关系吗?
季阿厝心下忽然被动摇,但想起从袅袅房中搜到的东西,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斟酌言辞,问道:“大哥哥,你知晓袅袅从央王府出来后,就莫名失踪的事吗?”
她问话时暗自留意着他的神情,这件事以季则尘的耳目不可能不知道,若是他说不知道,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他本就不在乎这些俗事,要么……袅袅本就是他弄走的。
这两者可能,她更倾向于后者。
闻言,青年温情地敛下眼睫,语气透出漠然,似只是丢了个无关紧要的人,有没有都与他无甚关系。
“她失踪了与我何干系?”
季阿厝抿唇道:“大哥哥刚从外面回来,我是想问问,可有见过马车从央王府出来?”
“或许看见了。”他毫无避讳,百无聊赖地弯腰,勾着脚边黏人的赤貂,雪月袍摆迤逦在身边。
“但失踪也好,还在也罢,与我也无甚干系。”
说罢,他似才反应过来季阿厝话中的意思,抬起似笑非笑的脸:“是觉得我将人藏了吗?”
季阿厝被他如此直白的话,问得喉咙一哽,望着他那双眼,脑中忽然觉得自己的怀疑,似乎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
这位堂兄虽看着慈悲,实际却冷血冷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将人藏起来?
定是她看见那本小册子上记载了他,便觉得他与袅袅在暗地有过往来。
虽然当时两人一同去过南江,众人也亲眼看见过袅袅是从他的马车下来的。
但仔细想来,无论是去南江前和从南江回来,两人就没有过任何接触,唯有袅袅曾经暗自爱慕过他。
那本册子说不定是袅袅自己杜撰的?
季阿厝头很晕,来还觉得极大可能是他将人藏了,但现在却莫名觉得不是的。
她站起身对清风端方的青年行礼:“大哥哥误会了,阿厝不曾这样想过,只是过来想请大哥哥帮忙,能不能也派人去寻一下袅袅,她是个姑娘,无故失踪我担心她出了意外。”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季府的人却知道,季则尘早就接管了皇城司。
莫说是查个失踪的人,哪怕是去查那个大臣府中,有多少颗米粒都不在话下。
皇城司是历代君王手中的一把利剑,从小太子认作他为少师后,皇城司便落在了他的手中。
季则尘眼眸轻压,露出无害的神情:“自然……”
见他答应下来,季阿厝心中的怀疑淡去,“既然如此,天色也不晚了,那便不打扰大哥哥了。”
季则尘淡淡颔首,逗弄脚边的赤貂。
季阿厝在即将踏出竹林前,忽然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不远处懒散坐在竹编椅上的青年。
连光都格外偏爱,温柔地落在他颀长的身体上,似悲悯众生的仙人。
见他这样无所谓又清闲的态度,季阿厝心中的怀疑稍减。
本来怀疑这样的人就无道理。
她转头彻底行了出去。
等在外面的季玉山见她出来,上前询问:“可看出来什么没?袅袅是被他藏起来了吗?”
季阿厝看了他一眼,侧首往后看,引自己出来的人已经离去了。
而离去的人身上都有一根红绳,让她又想起回府禀明袅袅始终的那位车夫,手腕上也有一根奇怪的红绳。
原本淡下去的怀疑莫名又浮起来。
她收回视线,抿唇往前走。
季玉山见她不言不语,自顾往前走,连忙跟上去:“袅袅是在季则尘这里吗?”
面对兄长的一再追问,季阿厝停下脚步,摇头道:“不在大哥哥这里。”
季玉山显然不信:“怎么可能,除了他,谁还会将袅袅藏起来?”
在得知唐袅衣失踪后,季阿厝便从江曦院找出了一本小册子,上面每一页都写满了与‘季则尘’相处的日常。
其行为亲昵得古怪,让人不禁怀疑其实这两人看似什么关系也没有,实则早就在暗度陈仓了。
季玉山万分肯定,若两人早就有了私情,那么袅袅与央王定亲,季则尘知晓后不可能会如此淡然,所以人一定是被他藏起来了。
越想越觉得如此。
季玉山脾性上头,转身便要去澜园:“定是季则尘见袅袅转而爱慕央王,所以将人藏起来了,我亲自
YH
去寻他要人!”
季阿厝眼疾手快的将他拉住,“哥哥,别去,袅袅真与大哥哥没有关系。”
季玉山停下脚步,转头看去,眼中愤怒犹在:“怎么就没有关系,袅袅的册子上写得明明白白,甚至…甚至…”
后面的话太过于荒唐了,他根本就说不出口。
季阿厝从身边随行的杏儿手中,接过那本小册子,翻开一页,指着上面好几处修改的地方,道:“这上面原有好几处被修改过,我仔细看了看,还能窥见‘赤貂’二字。”
季玉山不信,拿过册子仔细地看。
季阿厝继续道:“而且哥哥你看,上面记载的那些行为,根本就不可能是人能做出的行为,单说趴在溪边饮水……所以我觉得这些事,只有大哥哥养的那只赤貂才会做出来。”
上面的确记载了很多古怪的行为,不像是人,反倒像是一只畜牲。
季玉山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合上册子,眉心微蹙:“你觉得是我们误会了?两人之间并无私情,是袅袅一厢情愿爱慕他?”
“嗯。”季阿厝颔首,“此前袅袅便因为爱慕大哥哥,而做出过那等事,现在这册子上记载的行为也很是古怪,应是袅袅写的赤貂,然后…改成大哥哥的名字。”
听她如此解释,季玉山虽觉得或许真是这样,但他还是觉得此事另外有蹊跷。
季玉山道:“无论如何任何,但凡是能寻到袅袅的机会,我们都不应该错过,还是要多留意澜园的动向。”
“自然。”季阿厝点头。
两人渐渐行远澜园。
宫阙似的云阁位于季府最高处,云烟萦绕,仙气盎然。
赤貂扑腾进了水池中,被傀儡仆带出去擦水。
今日季则尘闲情正好,随着一同过去,坐在一旁单手支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看那些人平日是如何对待赤貂的。
赤貂身上的水被搽干净,他接过仆人递来的食盘,用竹箸夹着生肉,动作温柔地喂它。
赤貂一边欢喜地吃着,一边抬眸看主人。
季则尘温柔地伸出苍的手,抚摸它头顶,“从今以后都只要我喂你可好?”
赤貂眨了眨眼,抱着生肉啃得正欢,嘴边沾满了血。
他丝毫不嫌弃,用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它嘴角周围的血。
喂完赤貂,他又转而去了阁楼,提笔认真写了几封信,装进信封中交给候在一旁的天寻。
“交给东宫。”
“是。”
阁楼中的不再有人,他闲来无事,又饶有兴致地捧着书,懒散地倚坐在阁楼中翻看。
唐袅衣失踪一事暂且被压下,还没有传却央王府,又因为季家主忽然出事,现在外面急成一团了。
汴京风云时常有变化,夏季的雨也是说下。
天边低压乌云,如天河倾泻大雨狂下,伴随着风雷闪电,若是屹立高处的阁楼便能清晰地看见,不远处避雷针引来狰狞的闪电。
雨如银针细细密密,狂风拍打着紧闭的窗牗,阁楼上敞开的窗户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
季则尘放下手中看了将近一半的书,起身走向放在一旁的纯白油纸伞。
一滴冰凉的雨飞溅在他的眉心,慈悲的玉面被外面狂乱的闪电割裂明暗。
“下雨了……”.
雨幕伴随着浓重的雾气。
此时天已经黑了,竹林被笼罩黑雾,撑着纯白油纸伞的雪袍青年漫步在雨幕中,身后氤氲着的雾气,让他似杂书野史记载的精灵鬼怪。
行进长廊,季则尘收了伞,低头看了眼打湿的衣摆,清冷的眉眼闪过淡淡的厌弃。
本是往里去的靴见陡然一转,却另外一处洗身上染的雨水。
待到一身洁净后,他披着一身湿雾推开了房门。
屋外看似只是普通的阁楼,而里面却堆满书籍,书架移开露出藏在最里面的景色。
巨大的金笼周围用金线缠绕着,雕刻得活灵活现的纯白花朵,而笼中的莲台上躺着曲线曼妙的少女。
她安静地躺在上面,神情恬静,没有发现门被打开了。
而立在门口的青年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身后的门再度阖上,满堂都是明亮的烛光。
金笼上的莲花锁‘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他跪坐在昏睡的少女身边,雪白直裰逶迤在脚边。
他的侧脸轻轻的靠在她搭在一旁的手上,眺望她的眼瞳中浮起痴迷,“袅娘,我好想你……”
几个时辰没有见到她了,思念占据了他全部心神,看了一下午的书,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我打发完来打扰的人立即就来了。”他低垂的精致眉眼还晕染着湿气,虔诚地亲吻她的手指:“你应该不会怪我的对吗?”
而沉睡的唐袅衣毫无察觉地躺着,不合身的雪白宽大寝袍裹着曼妙的身姿,像是被献祭给山神的纯洁少女。
缠绵地蹭吻她的指尖许久,杂乱的思念终于得到了缓解。
他抬起染着艳绯的脸,神情认真地打量她的睡颜,伸手抚摸她无害的五官。
杏仁般的明眸讨好人时会弯成月牙,他很喜欢,小巧挺拔的琼鼻,还有撒谎成性的唇,樱粉的唇珠……
每拂过一寸,他脸上的痴迷明显,嫉妒也更甚。
哪怕明知道她说的话都是假的,他还是正如她说爱他一样喜爱她。
爱她的所有,甚至爱到连他都无法控制自己,从很久之前,每日都要雕刻一只和她如出一辙的木偶。
但她的爱太多了。
既然先给的他,为何还要分给别人……
数不清的阴暗情绪不断涌来,他那双清冷的眸被一层嫉妒蒙上黯淡的阴翳,指尖停在她散开的鬓发上。
那日他亲眼陆朝央吻了这里,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还吻了哪里?
全是别人的味道。
恶心至极。
季则尘垂下眼睫,让阴影遮住神情,面无表情地拉过叠在一旁被褥,解下外裳,褪了靴子,跨上莲台躺在她的身边。
他抱住沉睡的少女,玉面深陷她的侧颈,想让身上气息覆在她的身上,像是圈地占领的动物。
原本是想单纯地抱着,可他无法不去想,她现在穿着他的衣裳躺在身边,还和他一样能闻见满室的雅香。
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温柔地啄吻,迷离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她全身都是他的。
是他的……
他的吻渐渐变得滚烫,亲至指尖张口将手指含住,吞着,舔着。
唐袅衣若有所感指尖的濡湿,沉睡中的指尖下意识轻颤,像是在回应他磅礴得无处宣泄的慾望。
他茫然地眨了眨鸦黑眼睫,雾气笼上琥珀般的淡色眼眸,因为她回应脸上瞬间浮起不正常的病容,唇边溢出晦涩又低迷地喘.息。
“别…别这样对我…”
他眼眶的委屈破碎,浑身颤抖,像是被玩弄的是他。
但实际唐袅衣并未睁开眼,只是无意识的动作就引得,他浑身的情慾翻涌而来。
他□□她的手指,渴望她再动一动,忍得眼尾通红,雾蒙蒙的眼像是要哭了。
灯烛照出他染上重慾的脸,慈悲的仙人彻底落下了世俗,以前身上的禁欲,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看见丝毫。
他想要占有她,不单是身体的触碰,而是灵魂合一的占有。
想让她爱他,怜他,离不开他。
那种渴望让他像是被人架在木柱上,双手和身子都被死死地束缚了,炙热的火焰嚣张地舔舐他的皮肤,燃烧着他的骨头,极其难捱。
第 82 章.
唐袅衣是被瘙痒醒的。
火烛噗嗤地跳跃, 她睁眼便看见近在眼前的青年。
他淡色的眼瞳含着浅笑,乐此不疲地划过她的眉眼。
看见她醒来时神态呆滞, 他蓦然笑了,刹那如千树的梨花绽放,浓艳得令人失语。
他的语气温柔得毫无芥蒂:“袅娘终于醒了,饿了吗?”
果然是季则尘……
她看他脸上的浅笑,发觉并无诧异,只在心中淡淡地浮起失落。
其实在凹进去的墙壁上,看见摆放的那些木偶,她就已经知晓了。
她宁愿去猜想很多人,就是不想确定真的
忆樺
是他。
因为他不信她的话了。
季则尘见她面露失神, 端着温热的粥,舀了一勺, 神情溺爱地抵在她的唇边:“你已经睡了很久, 应该饿了, 来吃粥。”
她的确饿, 但更心慌。
闻见粥中肉香, 她下意识含住陶瓷勺, 唇齿留香, 味道极其好。
季则尘见她匆忙咽下, 眼中的笑越发明显,温柔地哄她:“慢些吃, 你若喜欢,明日我再做。”
说着又舀了一勺,还学着那些哄孩子的妇人‘啊’了一声。
如此表情还有行为, 怎么看都与这张清冷的脸不符,不会令人觉得温情, 反而有种吊诡的恐怖。
唐袅衣吃完小半碗粥,腹中有了温饱感,见他还要喂,连忙别过头抗拒不要了。
正痴迷喂粥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没再将勺子递过去,转而放在不远处的架子上。
他又执着帕子沾着水,温情地擦拭着她的唇瓣。
而他的每次戳碰,都让她毛骨悚然。
唐袅衣想要询问,发出来的声音却很干涩:“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里?”
其实她更想要问的是,他为何要将她关在这里,但眼前青年的神情迷离得古怪。
他原本用玉冠束得一丝不苟的墨发,现在无心打理,任其随意地披散,衣袍也穿得松散,整个人像是褪去了温情的外皮,全身都是求欢的色.气。
她不敢问他为何会将自己关在这里,只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相比较她的惶恐不安,季则尘神情亲昵自然得多。
他顺势抬起她的下颌,缱绻地含住她的唇珠,温柔地啮齿,声线被压得模糊。
“袅娘说过要永远留在我的身边,但我回来后,袅娘‘永远’多了一个人,我左思右想,能让袅娘不违背誓言的方法便是这样。”
唐袅衣忍不住躲开他的吻,哑声道:“我没想与他在一起,之前我和你说过,其实我在来季府之前,就一直在重复做梦,梦见以后要历经的事,我想要活下去,所以才……”
“嘘……”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唇瓣便被手指压住。
季则尘满脸温柔地望着她,“所以袅娘之前才会偷偷欺负我,然后被发现后再说喜欢我,想要不被责罚对吗?”
想起刚来季府的那段时间做的事,她脸上露出尴尬,刚想要点头,忽然又察觉他这句话不对。
这是一句显而易见的陷阱。
她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有没有信,若是信了,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他这句话,看似是在确定她梦的真假,实则是在确定她之前说的喜欢,究竟是不是出自真心。
唐袅衣被问难住了,抿唇道:“总之我现在真的没骗你。”
所以之前是在骗他,她根本就不喜欢他对吗?
季则尘凝望她的脸,柔声问:“那你梦见和他结束了吗?”
唐袅衣见他信了,连忙点头:“结束了。”
季则尘也露出浮在表面的如释重负,腔调轻缓地带出一丝愉悦:“那袅娘既然梦见了和他的以后,有梦见和我的以后吗?”
唐袅衣张了张唇,说不出来。
她梦见自己死了,而他在身边。难道和他说,梦见他会杀她吗?
见她说不出话,季则尘没有任何失望,下颌微垂,鼻尖抵在她的脸颊上轻蹭:“没有对吗?可是我梦见了。”
他也梦见了?
唐袅衣错愕地垂眸看他,眼中浮起惊讶。
还以为只有自己能梦见,原来他也梦见了,是梦见了什么?
季则尘睨她脸上的好奇,笑意更浓了,“梦见…以后我们一直在这里,最后在一起老死,你还说最爱的是我…”
他像已经看见了结局,眼底浮起痴迷,温柔地舔着她的唇瓣,手也慢慢地捏着她僵硬的肌肤。
“所以蛊没有了,也没有关系,我们也还是会永远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
她不想说了。
他根本就不信她说的,甚至还能编排出更荒唐的话。
唐袅衣握住抚摸在脸上的手,认真地望着他:“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将我放出去就知道了,而且我也已经和陆朝央说了退婚。”
“不行。”
季则尘听她要出去,忽然将她抱起来,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不能离开,你喜欢漂亮的胭脂、衣裙,还有喜欢的书这里都有,喜欢什么,我都能为你找来,唯独不能离开。”
“别离开我,好不好……”他侧首贴在她的耳畔呢喃:“除非杀了我,这样袅娘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唐袅衣趴在他的怀里,无措地听着他偏执的话,茫然地眨着眼打量周围。
木柜中叠放整齐的衣裙,妆案上的胭脂水粉、玉簪绢花,还有两侧书架上摆放的,可以用来打发时辰的书籍……
这里面一切看似应有尽有,可她的后背浮出凉意,肩膀忍不住发颤。
安排这么妥当,是不打算将她放出去,真的要一辈子都让她待在这里。
季则尘察觉她的身子在颤抖,不解地抬眼看她眼底的惧意。
分明说爱他,答应与他在一起的是她,为何要害怕?
是因为不想和他永远在一起,也不想爱他吗?
这一刻,他脸上的温柔破碎了,像是金箔塑身的菩萨裂开纹路,漂亮的脸上全是可怖的嫉妒。
他板过她的脸,眼底狂乱,却还在竭力装出温柔,嘴唇抖得比她还要明显:“袅娘怕什么?”
“是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可你不是说过,只爱我,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吗?”
“你在骗我…为何要骗我,为何不能心中眼里全是我?”
他陷在魔怔中,发了痴,发了狂,癫狂地缠着她的唇舌,黏糊地舔上她的眼睫,好似上面沾着蜜糖,引诱着他咬破唇,让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沾满了她的脸。
唐袅衣吓呆了,颤着长睫看眼前疯狂的青年,半张纯白的脸上全是他的血。
“时奴……”她气息微弱地呢喃唤他。
季则尘停下了,喘息着低眸看她满脸的血,像是在用他的血沐浴。
因为贪恋他,舍不得他离开身边,而杀了他,喝下他的血,吃下他的肉,在用这种方式他永远在一起。
她没骗他,她是真的爱他。
很古怪的感觉,像被猫爪挠了一下他掌心,带出鲜血淋漓的皮肉,但他却不觉得痛,是欢愉。
难以表达的愉悦从胸口蔓延,渗进四肢,生出控制不住的强烈情慾。
他忍不住兴奋地颤着眼睫,慈悲悲悯的玉面和她染血的半张脸紧贴在一起,似舒服又似难忍的呻.吟。
“袅娘,我也爱你……”
如此恐怖又血腥的场景,他竟还能喘得像是在发.情,每一声呢喃都伴随着呻.吟,低沉得丝丝扣人心弦。
她不知道他在兴奋什么。
直到他握住她的手,放在筋脉颤跳上的铁杵上,如同她溺在水中,拼命抓着唯一的浮木一样。
而‘浮木’在求她。
握着她的手,气息凌乱,喘出欢愉的哽咽。
“袅娘。”他眉眼上的缱绻和疯狂揉在一起,如同皮相漂亮的海妖在蛊惑她。
“袅娘,怜惜我…”他动情得眼尾湿润,眼眶里的雾气凝结成雨珠,顺着脸颊滑下,大颗地砸在她的脸上,哭得比谁都可怜。
小玉菩萨被丢弃在雨幕中,那些眼泪都是水,漂亮中带着等着被凌.辱的破碎。
他食髓知味地握着她的手,语气还有表情都在勾引她,让她玩弄他,弄坏他。
弄坏他…
唐袅衣被他叫得喉咙干渴,忍不住握紧掌心,发烫的表皮忽然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一瞬间,他颧骨上潮红晕开,像是被握住了命脉般浑身颤栗不止。
“好…”他说不出话,尾音失声。
唐袅衣以为是抓疼了,吓得急忙松手,却被他握得很紧。
重力地撞来,她坐在他怀中的身子都歪了。
那种头昏脑胀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淡下,原本吻在她侧颈的青年,倏然咬住她的颈肉。
唐袅衣没有防备,声线软柔地叫了一声。
他双眸涣散,堵住她的唇,轻声呢喃:“…好喜欢。”
持续了很久,最后两人的掌心握不住,全沾在她的衣摆上,黏糊糊的。
室内充斥着一股似香非香的腥甜。
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无力地倒在一旁盯着她,像是刚缓解饥渴的狐狸,眼尾还染着一抹艳色。
唐袅衣也倒在他的身边,白净的小
依譁
脸渗出细密的汗,呼吸比他都重。
身上黏得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别的东西,她觉得浑身都难受,忍不住伸出发颤的手去牵袍摆。
“对不起,袅娘……我带你去沐浴。”他见后匆忙抱起她,脚步蹒跚地往笼子外面跑去。
唐袅衣以为沐浴是会去浴池,也或者是浴桶,不管是那个总归都是要出去,这样就能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
谁知他打开笼子,竟然抱着她直径跳下,一旁流动的水池中。
下了水她才知道,这里的水是温的,高及膝盖。
她浑身倦得厉害,分不出心神去想水池,可还不待享受,又察觉到一同落水的青年,伸手在褪她身上的衣裳。
唐袅衣浑身一震,用力按住他的手,看他的眼里水雾蔓延,嗓音都走调了:“你做什么!”
他实在太不知餍足了,分明刚才替他舒缓,怎的又要了。
季则尘垂下眼睫,修长的手指勾住她按住的领口,温软如常地道:“帮袅娘沐浴,这里的水都是干净的,会流向外面,别怕。”
含着情意的腔调如坠玉沉湖,缱绻地落入耳蜗中,像潮湿的触手上生了无数柔软的舌头,舔舐得她心尖发麻。
她咬了下唇瓣,拒绝他:“不、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来。”
季则尘并未松开手,目光含柔地痴缠在她的脸上,“袅娘的手现在还不软吗?”
不经意的话像是在关心她。
唐袅衣脸皮本就薄,原本耳廓上的红晕扩在芙蓉腮上,水中露出的肌肤更是浮起,连宽敞的长袍都挡不住艳色。
不只手软,浑身都是软的,现在都需要依偎在他的怀中,不然就会跌坐下去。
季则尘低头咬她的耳垂,轻轻地说:“我知道袅娘羞于被人看身子,可我是真的只帮袅娘沐浴,别当我是人就好……”
活生生的人如何不当人。
唐袅衣瞪他的杏眸中裹着潮气,然后骤然别过脸,露出微红的耳畔,在他的目光下缓缓地松开手。
他莞尔垂下卷翘的鸦羽,暗光洒在玉白净的脸上,一半黏湿的阴郁,一半是清隽出尘的温柔。
长袍被落下,被放在身后的岸上。
季则尘细心地叠好袍子,转过身,看见她泫然欲泣地双手环抱,想要挡住赤.裸的雪白月匈脯,而身下还穿着男人的亵裤。
她像极了无辜的孩子,偷穿大人的衣裳被发现,双腿交叠,想要挡住狼狈。
他忍不住轻笑,毫不心虚地夸赞:“袅娘穿这身真好看。”
分明就是他故意的!
唐袅衣原就觉得羞耻,听见他一记意味不明的轻笑,朱唇微抿,心中升起对他的恼意。
从来没有连贴身的私密衣物都穿男子。
她忍了忍,还是开口回了一句:“你穿我的,说不定也好看。”
这一声讥讽从她的唇中出来,软绵得毫无威胁,反倒像是撒娇的和他商议。
而季则尘当真还回了一声:“好,袅娘喜欢什么,我都穿。”
他想到之前她曾穿过,不能称之为衣裳的东西来找他,可惜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懂。
“…”
唐袅衣见他露出的浓厚兴趣,羞愤地闭上眼不去看他,由着他将身上最后遮身的衣物褪去。
少女雪白光滑的肌肤彻底暴露在烛光下,丰肌弱骨,像是镀上了一层圣洁,连朱红的两点晕花都翘得漂亮,随着她耐不住的羞耻而颤动。
季则尘痴迷地欣赏她袒露的一切。
她无疑是美的,线条柔美的腰,平坦紧致的腹,修长笔直的腿,该有的皆有,全朝着极美的方向而生。
最初他以为她的手最得心意,想要她的手,后来又觉得她看人的眼神很纯粹干净,想要挖下来保存,再往后便是觉得她的唇、鼻、耳、脖颈、身子的每一处。
现在他看去,竟觉得连每一颗痣都是美的,无论看多久会生出迷恋的漂亮。
季则尘望着她喉结轻滚,压下不合时宜的渴望,温柔的让她坐在水池边的石板上。
唐袅衣坐下那一瞬间,抖得更厉害了。
不是因为地板是冰凉的,而是因为他从后面开始帮她。
骨节漂亮的手指被水浸湿,轻轻地揉捏她紧绷的肌肤,从手肘往前握住如云似水的软腻,不带一丝的狎.昵,认真仔细地洗着。
动作很温柔,但却洗得太久了。
她被温柔的力道揉得骨缝都软了,忍不住睁开雾气蔓延的眸,软喘出声。
他听见后微微一顿,随后力道越发巧妙。
唐袅衣眼眶里的泪珠子都快浸出来了,蓦然按住他的手,嗓音带着哭腔:“别洗了,已经很干净了。”
她是让他停下来。
季则尘似听不懂,了然地颔首,语气含歉意:“是我只顾这里,忘记了别的地方,对不起。”
诚恳地说完,他松开了手。
唐袅衣以为终于能缓解,从骨子里涌出来的酥痒了。
但她显然也错会了他的意思。
季则尘抱起她的身子,单膝挤开她紧闭的膝盖,长指没入水中,握住她的膝盖分开。
按住她,挤进去了一骨节。
不对!
唐袅衣登时慌了,脸上的彷徨再也掩饰不住,转头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潮红。
季则尘安抚她:“别怕……”
唐袅衣攥紧他的手臂,艰难的往上抬身子,极度的不安问他:“你要做什么!”
这样羞耻的姿.势很难不让她误会,尤其是她能清晰感受到,原本应该疲软的已经再次跃跃欲试了。
季则尘眼底迷离,压下她抑制不住抬起来的耻骨,答得很乱:“袅娘,我不做…呃啊…别的…只是帮你。”
她知道的,他一向克己复礼,对谁都礼尚往来。
所以真的是帮她啊。
第 83 章(加更)
最后洗完, 唐袅衣朝已是神色涣散,双腮陀红, 春情难承地仰头靠在他的身上,红唇微启地柔喘。
季则尘将她拢得更紧,低声道:“袅娘你答应了我,留在这里永远陪我的,不能再食言了。”
唐袅衣疲倦地闭着眼,没有回答他。
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心中失落,抱起她从池中起身。
取下挂在木架上的干净衣袍,裹住她的身子, 转而放在上榻。
她一沾在柔软的榻上,就眼皮耷拉地抱住枕头, 乖顺得像一只小猫儿。
季则尘看了一眼她, 转身出去将飞溅在池上的水仔细擦拭干, 再将周围动过的东西都移回原位, 然后又依次将墙壁上灭掉的灯都点亮。
做完这一切后, 他还是觉得周围空落落的。
他转过身, 站在不远处, 满目柔情地凝望里面安睡的少女, 心中的空落淡去。
袅娘就在这里,从今以后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灯烛照在他爬上期待的深邃眉眼, 氤氲着朦胧的漂亮。
季则尘忙碌了很久,其实唐袅衣早就醒了,但是不敢睁开眼。
佯装还在沉睡, 是因为现在还不想面对他。
她隐约察觉到床沿下陷,浓郁的香雪兰萦绕在周围, 似要将她吞噬。
尤其是落在身上的视线,带着病态的缠绵。
季则尘坐在榻沿,目光专注地看她睡得泛粉的脸颊,眼中的愉悦和满足越发明显。
是他一个人的…袅娘啊。
他忍不住俯下身,在她的脸上落下轻柔吻,气息炙热地洒在她的脸上。
“袅娘,你睡得好乖。”他用冰凉的鼻尖去蹭她的脸颊、耳畔。
如此黏黏腻腻的亲近,她不觉浮起毛骨悚然的寒意。
唐袅衣小心地控制呼吸,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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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他的眼前醒来。
如何蹭她都没有等到回应,季则尘缓缓抬起头,漂亮的眼尾殷出湿润的水汽,一眼不眨地等她醒来。
直到他看见她的手指轻轻地颤了下,却还是没有睁开眼,恍然了悟到她是不想面对自己。
“袅娘好狠心。”他埋怨地啮齿她的耳垂。
含咬许久后,她还是一副沉睡的模样,连呼吸都克制得很好。
季则尘真的将人看得沉睡,才转过头从榻上坐起来,雪白的袍摆垂落下,遮住苍白得不正常的清瘦脚踝。
笼为房,半人高的试衣镜立角落,陈设布局如精致的小闺房,地上铺着雪白毛毯,所以赤足踏在上面悄无声息。
他如同空心的游魂,目光迷蒙地往前走,然后跪坐在镜前,目光透过镜子注视着身后的少女。
才第一日…
今日才第一日而已,她就已经厌倦他了,接下来的漫长岁月,他如何才能留下她?
季则尘看向镜中的自己,眼底茫然。
这段时日他清瘦了,脸颊有些深陷,往日有的清雅绝尘看不见一丝。
抬手将发冠取下,如瀑般柔顺的乌发披于身后,发尾垂在臀下,原本昳丽的容貌多了几分柔善。
很漂亮,像是阴森的鬼。
可…可这样的容貌怎么留得住人?
他的身子往前倾,苍白的手指抓住铜镜,想要看得仔细些,看这张脸还有没有别的能吸引她。
一眼不眨地看了许久,他眼中浮起浓重的雾,有瞬间险些哽咽出声。
没有,没有能吸引她的。
再这样下去,哪怕他一直将人囚在这里,她还是会移情别恋,会在幻觉中爱上别人。
不能……
他死死扣住镜框边沿的镂空,近乎崩溃地颤着长睫,殷红的唇往上微扬,对着铜镜中的自己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不能爱上别人,他要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身边,只爱他。
可怎么才能留住一个女人?
季则尘飘离的目光落在身上,无意识的解下身上的长袍,露出苍白的胸膛。
镜中的的青年面容昳丽,袍堆在腰际如白雪,皮肤透着尸体般毫无血色的苍白。
他垂下眼帘,被烛光柔和的侧脸显得极其温顺,清瘦修长的手指抚上腹部。
平坦的腰腹薄肌紧致,却被他摸出一种初为人父的温慈,苍白的胸膛浮着一层薄薄的浅粉。
知道怎么留下她了。
他露出浅笑.
唐袅衣失踪这件事也瞒不住,所有人都在找她。
尤其是陆朝央,几乎都快将汴京连地皮都要翻过一面,还是没有寻到丝毫的踪迹。
她整个人像是凭空失踪,从未出现过一样。
季家主也是奇怪,忽然重病在榻,连起身都甚是艰难,如今季府迅速地落在季则尘的手中。
季家主是支持陆朝央的人,如今落下权利,季则尘是太子少师,自然是站在太子身后。
梦中的事发生在眼跟前,陆朝央忙着派人暗杀季则尘,又忙着找失踪的唐袅衣。
月夜的寒意很浓。
陆朝央翻过高墙,轻巧地落进典雅的院中,月光洒落在地上如同凝结的白霜。
他对澜园早就已经很熟悉了,所以很轻易就能找到那些藏在暗处的傀儡仆。
一刀接着一刀,很快院中便全是被割破脖子,倒在地上的傀儡仆,血流进花盆底下。
他踏着悄无声息的步伐,朝前方走去,最后停在耸入云端的阁楼下。
往上看去,硕大的月亮挂在阁楼上,透着诡异的安静。
他还是觉得唐袅衣并非失踪,而是被季则尘藏起来了,尤其是这段时日,季则尘除了上朝,整日在澜园待着。
骗别人派出那些皇城卫,虽然在装模作样地找人,他却是一个也不信。
毕竟季则尘也对她怀有别的心思,所以她不可能会凭空消失,定是他将她藏起来了。
陆朝央眼中闪过冷厉,正欲往上走,身后忽然袭来一阵冷风。
他下意识闪身避开,余光扫到一抹白雪。
月华如破碎琼花落在青年清雅出尘的身上,颜色鲜艳的赤貂恰好优雅地落地,拖着尾巴蹲在他的身边。
季则尘对他没死,露出一抹笑:“央王殿下,这么晚了来访,不知是作何?”
陆朝央面色难看,捂着被赤貂抓了的手臂:“袅娘是不是在你手中。”
“袅娘……”季则尘轻颤长睫,温润无害的脸上浮起茫然。
“袅娘不是失踪了吗?”
他回应得很随意,腔调甚至都是冷淡的,好似只是失踪了一个不轻不重之人,根本不值得他关心。
陆朝央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想起眼下除了季则尘,没有谁会将唐袅衣藏起来。
他目光环视周遭,最后落定前方的青年身上,道:“你将袅娘还给本王,今日在朝堂上所议之事,本王便考虑让一步。”
如今天子也重病,北边开凿引路时发现黑油泉,而他与太子争夺不休。
黑油泉这种东西,谁若是让一步,极有可能会成为此次夺位的失败者。
陆朝央自认已经做出了最大的退让,用黑油泉换唐袅衣虽是亏本买卖,但他见不得季则尘将他的人抢了。
“还给你?”季则尘低声呢喃,唇边仍旧噙笑,望向他的眼神藏着黑暗都掩饰不住的阴森:“她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陆朝央冷笑:“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自当是我的人。”
婚约……
季则尘想起来了,袅娘是背着他要与别人成亲。
可那又怎么样呢?
得不到爱的男人才是被抛弃的一方,而他马上就能拥有袅娘的所有爱。
陆朝央不过是个被抛弃的可怜人,不足为惧。
他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睫,清冷的月光照在半张侧脸上,神情晦难明。
陆朝央再次开口:“季则尘,将人还给我,本王必定说到做到。”
季则尘语气冷淡,听不出什么威胁:“可惜了,我这里没有央王要找的人,若央王不信,可在季府仔细找找,只是明日央王可能有些麻烦了。”
陆朝央轻嗤,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转身欲上阁楼。
还没有踏出一步,他的双膝骤然无力跪下,半边身子迅速开始发麻。
陆朝央想起刚才被赤貂抓过手臂,眼中闪过冷意,听见身后袍摆迤逦而来,当即抽出腿腕上的匕首,转身射去。
季则尘侧首躲过,再次转回来时,原本跪在台阶上的陆朝央已被人带走了。
他望着渐渐远去的人,并未追上去,而单手撑在台阶上干呕。
像是误食了什么东西,令他恶心得难以忍受。
吐了许久,他抬起头,冷感的瞳色覆着薄雾,坐在台阶上,望着陆朝央离去的地方,殷红的薄唇扬起。
陆朝央与袅娘有婚约又能怎么样?
终究比不过他的。
月下的青年面色醉迷地抚摸腹部,眸中全是期待,身体快乐得痉.挛。
外面发生的事唐袅衣一概不知,也不知道自己被他藏在了什么地方。
最初她以为是之前欺骗他的那些话,令他感受到折辱,所以才会将她抓起来,谁知整日睁眼便能看见他含笑的脸。
他舍弃了一贯素净的雪袍,一日穿得比一日招眼,甚至还学做女子在脸上覆粉,本就苍白的皮肤毫无瑕疵后漂亮得渗人。
面对她的眼神,他丝毫不觉得在脸上覆粉是羞耻的事,反而因为她目光落在脸上,而升起病态的愉悦。
他不单装扮自己,还精心帮她梳妆打扮。
两人每日都会如同恩爱的新婚夫妇,坐在半人高的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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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换衣、挽发、梳妆。
他兴致好时会捧起她的脸,蹭晕她唇上的胭脂,然后目光痴迷地透过铜镜,欣赏两人晕红的唇。
最初见他如此,唐袅衣又以为他是痴迷身子,以为等他玩够了,兴许就会将她放出去。
结果他除去了刚开始用她的手抚慰过,就没再让她碰过他的身体,反而用唇舌,用手竭尽所能地讨好她。
她听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让她留在这里陪他。
日复一日的说同样的话,她有时都产生了错觉,再他没有开口之前,下意识说要留在这里陪着他。
而她心中明白,并不是心里话.
“袅娘,你说你只有我,只要我。”
从今日来后,季则尘就乐此不疲地勾着她的长发,尾音轻翘地延绵着情意。
睡梦中的少女下意识跟着回:“我只要你,只有你……”
他得到回应后轻轻‘啊’了声,松开她的长发,倾身将她抱在怀中,玉瓷般的脸埋进她的侧颈,耳廓泛红发烫地呢喃:“时奴也只有袅娘,只要袅娘。”
他从头至尾都不是正常人,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当真了。
又一次被他的行为弄醒了。
唐袅衣抬起眼皮,伸手推了推压在胸口的人。
快要窒息了。
被推开的青年倒在莲花榻上,长睫垂在清隽如玉琢的脸上颤了颤,然后掀开眼皮,如笼在雾中的眉眼漂亮得惊心动魄。
他不解她为何要推开自己,但还是弯着眼,像是脾性温和的人。
唐袅衣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发麻,忍不住往后退。
他现在不像是个正常人。
后退……
为何要后退?
季则尘脸上的笑顿住,撑起身朝她逼近,抓住她的脚踝,仰头看她,漂亮的脖颈上印着的伤疤就这样露了出来。
他用眼神打量,推演她为何会害怕自己。
最后他没有看出来,也不明白她为何能一边说着爱他,一边却又如此害怕他。
“袅娘,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扬起殷红的唇角,笑得迷离。
“别躲着我。”
唐袅衣背脊僵直,不敢再往后退了,视线落在他脖颈上,看见他露出的伤,水眸轻轻闪烁。
谁对他动手了?
季则尘察觉到她的眼神,目光一顿,伸手去牵起她的手:“袅娘,很痛。”
在净月山庄他时常会受伤,她每次都会怜惜的给他搽药,现在他也一样渴望地仰着头,空静的漂亮眸中全是她。
他甚至还矜持地压住,期待她露出怜惜的表情,如同暗中窥视般让自己变得可怜。
“你这里怎么受伤了?”唐袅衣摸着那道伤,在他眼神中干巴地问。
问完后却迟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季则尘看着她,薄唇微抿,脸上看不出喜乐。
她脸上没有任何的怜惜,一丝都没有。
哪怕没有看见期待的,他还是温柔地垂下长睫勾着唇,语气意味不明:“陆朝央怀疑我藏着你,要杀我。”
陆朝央!
唐袅衣按在他脖颈的手指不经意用力,原本刚结痂不久的伤口崩裂,血珠浸湿了她的手指。
季则尘安静地凝望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冷得人忍不住发颤。
他面无表情地问:“袅娘听见情郎来寻你了,便要杀了我吗?”
唐袅衣心咯噔一声,这阴晴不定的变态在生气了。
他已经很不正常了,不能让他再失控,需要稳住他。
可如何才能稳住他?
唐袅衣忍着羞意,主动捧起他的脸,看着眼前还在流血的脖颈,试探地神色舔了舔:“抱歉时奴,我不是故意的,疼吗?是我不好…是我心疼你一时忘记了力道。”
说这句话时,唐袅衣很愧疚,她不是故意让他的伤口崩裂的。
这样的举动让季则尘神色一怔,脖颈的濡湿舌尖弱得可怜,她舔血都不会,反倒像是一种挑逗。
他的心中升起难言的痒意,不久前的阴暗情绪轰然塌陷。
“心疼?”季则尘听见从她口中说出的谎言,眼尾洇出一圈红痕,呢喃中尝到一丝甜味。
就如同她人一样,刻意去讨好人时,从头至脚,连柔顺的发丝都是甜的。
“袅娘,别担心。”季则尘温慈的双眸被舔得全是婆娑的雾气,却别头躲过她的唇。
唐袅衣满嘴的腥铁味,睁着微圆的眸子,不解地看他。
以往他根本就抗拒不了她这样的亲昵,这次却躲过去了。
他忍得双眼猩红,边喘边柔柔地看着她莞尔,“袅娘,我好想…想伺候你。”
说完他也对这样的邀欢产生了羞耻,垂下的眼睫轻轻地蒲扇着,温润清隽的脸上蔓延出红潮,耳廓肉眼可见的变红了。
她还记得最初遇见的他,如清冷的雪莲,高不可攀的生在高处,别人连多看几眼都是亵渎。
现在却柔善可欺地跪坐在她面前,说出不应该从他口中出来的话。
唐袅衣哑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诡异地安静了片刻,终究是她忍不住打破安静,干巴地道:“你脖子还在流血,不如我帮你上药……”
还没有说完,便被他握住了脚踝,按在胸口。
他掀眸看着她,眼中全是不加掩饰的渴望。
他需要一个和袅娘的孩子,这样他才能比得过别的男人。
“袅娘。”他极白的脸上浮上不正常的红,如蹭上了胭脂,妖冶似勾人的艳鬼。
“上药,不如上……我。”
第 84 章
那一眼充满蛊惑。
唐袅衣看得脑子空白, 忘记了要说什么,剩下的话哽在喉咙。
见她没有拒绝, 季则尘敛下长睫,安静地顺着她的脚踝,吻上膝盖……
唐袅衣面色绯红地倒在榻上,纤细白净的手指攥皱了被褥,大腿被他握在掌中慢慢摩擦,随着细如春水的吻,渐渐打湿了垫在下面的长袍。
他还很会用声音引诱,克制又暗含放纵的舔传入耳畔,如同猫爪挠在墙壁上, 听得浑身发颤。
偶尔她忍不住呻.吟,他也会同时发出难以控制急促的喘.息, 低混出近在耳畔的缠绵。
唐袅衣的目光不经意垂下, 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忍不住别过头, 心中浮起羞赧。
他怎么能做出如此霪靡的神情出来。
她闭上眼, 轻声吐纳柔息, 泛粉的娇躯抑制不住地绷出轻抖。
听见她急促的呼吸, 他掀开眼湿红的眼皮, 目光落在她享受的绯色容颜上,忽然停下了。
他轻喘着将下巴抵在她收紧的腹上, 眼神柔出溺人的温和,殷红的薄唇水光汵汵。
停、停了?
唐袅衣被弄得不上不下,茫然地睁开黑石浸水的眸, 皓白的贝齿咬住下唇,似求非求地望着他。
许是她的表情实在可爱, 他展颜一笑,无辜地眨着眼,蛊惑她:“袅娘说爱我。”
搭在大腿上的指腹慢慢地打圈,按下去又勾出来,停在边沿始终没有痛快。
她受不住这样的欺负,最终还是抖着嗓音说爱他。
这句话像是能自动开启石门的机关,他得了好处,也学会了坏心思,每到情绪至高时便会停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说爱我。”
一句话是说了,两句话也一样是说。
她腔调哽咽,不停地顺着他的眼神示意,说得嗓子都哑了,说得她已经识不清‘爱’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若是说了,他就会温柔对待她。
直到她神色迷离,意识涣散,被情.潮掌控得脱了力,讲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黏腻地缠着她,痴迷的用唇舌抚慰她哭得崩溃的情绪。
“我也爱袅娘。”
“很爱……”
爱到愿意奉献出一切.
最初听季则尘说脖子上的伤是陆朝央划的,唐袅衣以为被他藏起来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所以这几日她就在等着他放她出去。
可等了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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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还是无人来。
唐袅衣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久了。
她每日睁眼看见他的脸,意识还没有清醒就开口说爱他,像是成了习惯,谁也不觉得奇怪。
她也尝试过好生与他说,但因为之前骗过他,现在他不信她的话。
每次听完她说的话,他的神情和语气看似认真,可实际并不信。
他也听不得任何一句她要离开的话,但凡提及都会露出扭曲的惶恐,接下来就会用古怪的行为讨好她。
如今哪怕她折辱他、践踏他,他都会满足又期待望着她,什么话都听,唯独听不得她要离开。
他这种不正常的,日渐扭曲的爱,让她很茫然。
好在季则尘也并非一整日都在这里,每日会出去一段时日。当他从外面回来都会带甜糕。
因为她喜欢吃。
偶尔季则尘也会陪她吃东西,但最近几日他没吃几口就会变脸,急忙从她身边疾步离开。
再间隔一段时辰回来,她发现他的总是眼尾湿红,像是一个人躲在角落哭了好久。
他再次神色如常地坐在身边,哪怕掩饰得再平淡,都还是感受到他身子在发颤。
唐袅衣忍不住关切地看着他。
他像是没有看见她眼中的欲言又止,亲昵地抱住她,用鼻尖黏腻地蹭她。
他实在黏得她太窒息了,尤其是被他蹭着的那块皮肤,麻木得没有感知,连呼吸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唐袅衣指尖捻着一块甜腻的糕点,小口地咬着。
季则尘不眨眼地盯着她的唇,忽然问:“袅娘,好不好吃?”
因为是最后一块,唐袅衣以为是他想要吃,匆忙咽下甜糕,点头:“好吃。”
季则尘莞尔勾唇,指腹按上她的唇,糕点屑粘在指尖上。
他温柔地道:“下次慢些吃,我不会和你抢的。”
唐袅衣脸上一热,说什么不会,实际一定会和她在嘴里抢。
咽下腹诽,她想将他手指上的白屑擦掉。
季则尘避开她,在她含惑的目光下微挑眼尾,低头含住手指。
甜糕的味道太甜了,他胃里泛起反胃的痉挛。
不过现在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在她面前抑制难受,在脸上还没有露出任何不对的神情之前,先侧首吻向她的唇。
她刚吃完,嘴唇又软又甜,蒲扇纤长的眼睫,气喘吁吁地瘫软在怀里回应。
都是甜糕的味道,她口中的却不同,不会腻得产生反胃,舌尖甚至还泌出馋意。
他半阖眼睫,吻得更重了。
唐袅衣不适应如此莽撞的吻,躲避了一下,随后就被他捧着脸颊压在腿上,最后还是面色绯红的让他吻得眼浮朦胧雾汽,像被蹂.躏得很惨的小可怜。
如此激烈的交吻,他自然会动情。
每次她刚感受到他的意乱情迷,以为他会往下深入,但实际上他都克制地放开了她。
他埋在她的颈项边,平息紊乱的呼吸。
待慾望得到缓解,又重新黏上来,抱着她一起睡。
如此反常的行为,她暗自留意了几次,却没有看出来什么,只好暂且压下疑惑作罢.
自从和陆朝央退婚后,唐袅衣就再也没有做过预知梦。
她以为已经结束了。
但这次她又梦见了,还是从头开始的故事。
话本中的女主以前朦胧得像一片看不清的雾,这次却露出了面容。
那是张生得和她一模一样脸庞,甚至连前半生的经历都相差不大。
她在十四岁那年娘亲也走了,听娘亲的话去投奔表姐,但那时候表姐一家不愿意收留她,所以没有人要的她,又回去守着空荡荡的房子,独自一人生活在南江。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十八岁那年。
她捡到了一个失忆的男人,出于孤独与好心收留了他,最后才知道他失忆是骗她的,不仅骗她,还逼着她杀人,最后她受不了他的掌控欲,被逼着为了逃走而跳河。
但她并没有逃走成功,而是被一个名唤雪昧的苗疆少年捡到,认出她是陆朝央身边的人,出于恶意给她下蛊,再带走失忆后被蛊控制的她,想要培养成药人。
因为她受蛊的影响,以为爱他,一心想要嫁给他,雪昧为了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解药,决定与她假成亲。
后来她在与雪昧的大婚之日,跳了苗疆与大周分界的那条河,本以为会死,结果命大,被人捞起来献给了季则尘。
那时候,她整日都在竹林的石板上坐着,一坐便是一整日。
陪伴她的有巴掌大小的小木偶人。
梦中的唐袅衣能感受到,她所有的明媚和生气丧失,只剩下一具可有可无的躯壳,灵魂都涣散了。
所以这本书中女主,根本就和陆朝央没有结局,而是最后满头白雪地死在寺庙中。
梦中的画面太过于真实,导致唐袅衣醒来后,过了很久都还很是恍惚。
季则尘已经出去了,空空的室内,只有她一人。
她躺在莲台上发呆,无心去看其他的,想着梦中发生的之事。
死之前,她身边坐着的人是季则尘。
不知道是不是他杀了她,其他都记得很清楚,唯独他很朦胧。
唐袅衣爬起来,赤足下榻,踩在纯白毛绒地毯上,脚步缥缈地坐在镜前。
她透过铜镜看着自己。
镜中的女子脸色虽然苍白,却透着淡如抹上胭脂的娇丽,没有梦中那种要死不活的丧气。
所以梦中的一定不是她。
既然不是她,那她究竟是谁?
唐袅衣茫然地伸手,抚摸铜镜中的人。
未满十岁爹爹去世,原本美满的家支离破碎,家产被族人瓜分,她与娘亲相依为命地苟延残喘。
十四岁娘亲去世,她花了全身积蓄料理完娘亲的后事,听娘亲的话去投奔表姐。
但现在她是十八岁才找到的表姐,那中间那几年她在什么地方?
唐袅衣努力回想,头疼欲裂地捂着头,终于在记忆深处找到了。
她好像在南江的那间竹林寺庙里,活了四年才离开。
了乐法师……
她想起来了,原来那时了乐法师言辞对她极其熟悉,并非是长相与谁相似,而是本就应该认识。
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预知梦,她只是死了,又重生回到十四岁这年。
最初重生,她因为受不住记忆错乱而半疯半痴,被路过的法师收留在寺庙,却日日遭受梦魇摧残,痛苦万分。
了乐法师为了救她,给她施针,让她忘记前世的记忆,重新活成了新的人。
也难怪,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见过所谓的女主,因为根本就没有女主,也没有什么女配,那些都是她失忆后,幻想出来半真半假的记忆梦,所以才会离奇地随着她的经历而变动。
唐袅衣捂住泛疼的额头,拼命在妆匣中翻找。
许久后她才忽然想起来,这里不是她的房间,那个香囊没有在。
她无力地倒在莲台上,思绪很乱。
前世的记忆她仍旧没有想起来,只记得重生后发生的事。
了乐法师说,若是她有一日恢复记忆,想要记起忘记的,他会给她药。
她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季则尘杀的,可又不敢去恢复前世的记忆。
万一……万一她真的是季则尘杀的呢?.
近来朝中颇为动荡,太子少师忽染上疾病已告假,已经许久未曾出现在朝堂上。
而央王党羽得了黑油泉之后,在朝中打压太子党的行为越发明目张胆。
太子仁慈,对央王党并不放在心上,整日下了朝堂后便随母夏妃,侍奉在皇帝榻边。
今日。
太子下了早朝,照常来到皇帝的寝殿,可还没有踏进去,便听
弋
见里面传来陶瓷碎裂的声音。
男人沙哑无力的怒吼,如同奄奄一息的雄狮。
“季蝉!”
听见这个名字,太子脚步变慢,抬手屏退身边跟着的人。
他在殿外没有先进去,而是停下步伐立在门外。
寝殿内没有人打扰,一切的动静都明显了。
夏妃语气依旧很温柔,隔着一扇门都能听见她的惶恐与难过。
“陛下,臣妾是夏,不是什么季蝉。”
皇帝冷笑:“季蝉,你这个贱人,别以为能拿捏朕,朕是天下之主,朕要你死,即便是太子都拦不住,你给朕下药,将朕幽囚在宫中,别以为朕不知晓你的打算,就算朕将皇位让给央王,也不会让其落在你的手上的。”
让给央王。
太子神色微变,克制地垂下眼睫,正欲抬手推门,又听见夏妃的声音,手腕一顿。
“陛下,你如此对待太子是不公平的,他是臣妾的儿子,也是陛下的,你给臣妾下了这么多年的药,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不让他登基,怎么对得起臣妾。”
夏妃蹲在地上,两眼含泪的用帕子将地上的药碗拾起来,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诛心的话。
“你不是说爱臣妾,说曾经只是被蒙了心,才不知道心中所爱,现在要补偿臣妾吗?”
皇帝表情因她的话变得很难堪,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手中有一把刀,将她砍死、剁碎。
夏妃抬起盈盈含泪的美眸,说:“臣妾很喜欢太子,他是臣妾如今‘唯一’的儿子,陛下不要再让臣妾难过了好吗?安心的去死罢。”
皇帝气得两眼泛白,指着她半晌挤出一句话:“休想,朕已经拟了一封旨,但凡朕若是死了,央王必定登基。”
他绝对不会让这个女人如愿的。
夏妃挑眉,面上含笑,语气却很是失望:“陛下,太子好歹是你宠爱了十几年的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他知晓了该多难过啊,臣妾真的实打实地心疼他。”
话还没有说完,皇帝便呼哧地打断她的话:“宠他十几年又如何,一个娼.妓的儿子,朕能给他如今的地位已经很好了。”
“娼.妓……”
夏妃低声呢喃,脸上看不见什么神情。
倒是门外的太子推门而入了,几步走到夏妃身边,将她扶起来。
“母妃。”
夏妃抬起眸,含泪望着他,“儿啊,你听见了吗?你父王说的什么话。”
太子眼中闪过痛色,转头看躺在榻上的圣上。
皇帝冷笑地看着两人,然后闭上眼。
太子将夏妃扶出寝殿,然后命人将伤心欲绝的夏妃扶回去。
他看向皇帝的寝殿,想着刚才所听见的话,心中越发怨怼。
父王竟然情愿将江山给央王,也不愿给什么错都没有犯过他。
既然如此,那他只好让央王犯下,谁也帮不了的错。
太子在原地站了许久,想起前不久少师告假前送来的那封信,转身对身边的宫人招手.
夜里,陆朝央还未就寝,忽然收到了从东宫传来的消息。
太子联合夏妃幽囚了皇帝。
最初看见此消息时,陆朝央眉心一蹙,心中升起怀疑。
在他的记忆中,小太子懦弱得不堪大任,哪怕皇帝都重病在榻了,依旧不敢铤而走险,就怕将他惹怒了,发动宫变篡位。
现在竟然有胆子将皇帝幽囚?
陆朝央本欲往宫中去一趟,但往下看便明白了,为何太子会忽然如此大胆。
原来皇帝另拟了一道旨意派人带出去,为了保住皇位,小太子只能一边囚着皇帝,一边派人去寻另外一道圣旨。
这道圣旨,他必须得先一步太子得到。
陆朝央眼底闪过一丝厉色,转身去召集谋士,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与此同时,季府的澜园中,青年眉眼温慈,身着宽松长袍跪坐在蒲垫上。
一旁的太子语气不平,将今日之事说给他。
听完太子的话,季则尘温和道:“殿下不必着急。”
太子如何能不着急,自从听闻皇帝说的话,他如今夜不能寐,所以才趁夜前来季府。
“不知少师身体可好些了,孤急需少师相助。”
太子的话一落,对面的青年忽然侧首,捂着胸口似想要吐。
但他眼尾都干呕得浮出红润,也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太子原本以为少师是不想参与纷争,所以才在此时告假,没想到竟然真的生病了。
缓解恶心后,季则尘眉眼染上一股懒意,对太子淡笑,“殿下不必忧虑,臣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殿下到时候出面就好。”
太子闻言心中微松,对他自然是放心的。
解决完积压心中的担忧,太子想到方才他的反常,遂关切地问:“少师可是什么病?看起来颇为严重,不如孤明日派太医上府来诊脉?”
季则尘淡笑,摇头:“无碍,只是最近试吃了些东西,过段时日就好了,不会影响殿下接下来的事。”
听他如此说,太子心下稍定下来,转头看了眼外面,“天色已渐晚,孤便不打扰少师了。”
太子深夜避开人群再度离去。
将太子送出去,季则尘再次回去,推开阁楼的门。
屋内的夏妃正百无聊赖地挑剔案上供奉的果子,在她前面挂的是一幅眉目仁慈的观音相。
听见身后的声音,夏妃转过头,目光在透白如一捧白雪的青年的周三上下打量。
季则尘忽视她的打量,行至不远处的蒲垫上坐下。
夏妃揪下葡萄咬在齿间,酸得她眯起眼,随口问道:“小太子送走了?”
季则尘颔首:“嗯。”
夏妃笑:“小孩子就是好骗,我在他面前演一场可怜的戏,他就什么都信了,而且他还学你,面前一套背后一套,和我说什么。”
夏妃顿了顿,调整嗓音,揉成少年的声音:“孤的王兄中,最敬重的便是央王了,母妃,孤实在是无法抉择,孤下不去手,不如以后放他回封地罢。”
“你瞧,刚和我说完,转头就来找你,看怎么杀人于无形,啧啧。”
夏妃咂舌,像是疯癫的戏子,笑得很愉悦。
相对她的疯癫,对面的青年冷静得如挂在墙上的神佛。
季则尘望着对面的女人,什么也没有说。
夏妃笑够了,坐在他的对面,视线露在他苍白的脸上:“一段时间不见,母亲的时奴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这时候才想起是他的母亲,眼中充满了怜悯:“你这副脆弱的模样,让母亲什么时候才能抱孩子?太子还太小了,母亲现在就指望你了。”
她忘记了他因为这些年过多用药,而无法使女子有孕。
“你想,母亲当年险些都要断气了,都还是怀上了你弟弟,小姑娘现在就在你的身边,哪怕是你一天到都和她做鸳鸯,长久的在她体内,过个一段时间怎么也该怀上了。”
“不是母亲对你苛责,你这样,她迟早要跑……”
夏妃像个着急的抱孩子的婆婆,喋喋不休地劝说着。
季则尘垂下长睫,没有仔细听她的话,而是专注地盯着苍白得透出青筋的手背,脑中浮起最近自己这几日的病态面容。
夏妃说了许久,见他不为之所动,摇着头离开。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
季则尘起身,跪坐在半人高的镜子面前,褪下上衣,伸出骨节苍白的手指,抚摸镜中的眉眼。
很病态吗?
他茫然地盯着镜中的青年,指尖拂过唇瓣、脸颊。
眼窝深邃,眉眼昳丽,唇色……真的是苍白的。
难怪她总想着要离开,谁都不愿意整日面对这张美则美,却颓靡得毫无生气的脸。
指甲蓦然失控地划过镜面,幽静的深夜中响起刺耳的尖锐声。
跪坐在镜前的青年面无血色,眼神空洞地盯着镜子里赤.裸上半身的自己,指尖控制不住去抚摸镜面,想在将非人的苍白掩盖住。
他应怎么才能养出来,往日那般夺人眼的艳?
第 85 章(加更)
季则尘坐在镜前看了许久, 起身转去抱来妆匣子,从里面拿起胭脂, 对着镜中的自己比了很久,最后还是放下了。
用外物掩盖的东西,终究有一日会败露。
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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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他掩在粉妆下的皮相,展现在她的眼前,定然会更像阴森的鬼。
他若有所思地在镜子面前,反复看了许久,然后面色如常地穿上衣袍。
取下挂在墙上的一盏灯,下了阁楼。
门被打开时唐袅衣并没有睡,而是坐在榻上看手中的话本子。
因为很入神, 所以并未留意到门被打开了。
青年立在她的身边,黑影覆盖。
她后知后觉地抬起脸, 见他盯着手中的话本, 将本子递过去。
季则尘摇头:“我不看。”
唐袅衣小声地‘哦’了声, 然后继续看, 似沉浸在话本里面, 无心搭理他。
季则尘立在她的面前, 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她性子好, 安静、乖, 哪怕被他藏在这里,也从未有过任何怨怼, 甚至还能自给自足,在阴暗的角落也是一身的生机。
这样的她很多人都喜欢,他得不到她的爱, 只能藏着她,让她眼中只有他一个选择。
可能维持多久呢?
季则尘坐在她的身边, 揽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唐袅衣被他抱住,顺势在他怀中调整姿势,捧着书又继续看。
“袅娘,你会和我一起死吗?”
唐袅衣正看在精彩处,耳边冷不丁地响起青年森冷的声音,险些拿不稳手中的话本。
她又想到前世死后,是他在身边。
虽然现在他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可她每次从他口中听见死字,都会下意识想起她或许是他杀的。
唐袅衣压下心中的情绪,从话本上移开目光,抬眼和他对视,发觉他的唇很艳。
艳得似抹了一层胭脂。
唐袅衣视线从他红艳得诡异的唇上移开,犹豫应该怎么回他。
若是她说会,以他这段时日不正常的行为来看,很有可能兴致高涨,然后真拉着她一起死。
若说不会,他又要多想,甚至会装作正常人,然后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红着眼阴暗窥视她。
这样不正常的行为久了,他万一更不正常了,还是会拉着她一起死。
唐袅衣头疼地发现,这句话很难给出回应。
见她许久没有说话,他催问:“会吗?”
这话怎么回答?
唐袅衣轻叹,当即丢了手中的话本,环住他的脖颈吻上去。
季则尘先是一怔,遂垂下头让她吻得更轻松些,苍白的手指插.进乌黑如瀑的长发中。
他每次吻都会让唇舌缠得黏黏糊糊的,很透不过气。
唐袅衣受不住就抵着他的肩膀,费力地转过头,不让他再继续。
“嗯?”季则尘掀开洇湿的眼,凝着她被亲得红肿的唇,眼中还有意犹未尽的渴望。
她捂着发麻的唇,看他的眼神警惕:“我困了。”
他在榻下与榻上简直判若两人。
榻下尚且还算得上芝兰玉树的矜贵公子,一旦上了榻,他就变成了放浪形骸的轻浮人,很难令她招架得住。
季则尘轻笑,指腹轻捏她的耳垂,“今日我不闹你,困了便在我身上睡吧。”
唐袅衣怀疑地觑他泛着潮红的脸,若不是后腰被抵得明显,她真的就要信了。
季则尘不在意被她怀疑,抱着她放在榻内侧,温声道:“睡吧。”
唐袅衣见他真没有别的想法,闭上了眼。
他的视线实在太过明显了,哪怕她闭着眼,也能感受到他的窥视,痴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渗入她所有的毛孔中。
在这种视线下,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罩灯被抻灭了几盏,周围变得昏暗,尤其是角落一丝灯光都看不见。
季则尘端着一盏欲灭不灭的小灯,放在床头,再跪坐在她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看她白净酣甜的脸。
暗光线下,让他没有一丝黑瞳仁的眼,恍惚看去只有眼白。
他望着她,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然后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因为是偷摸背着她,所以很兴奋,从颧骨蔓延出潮红,整个人都处在绯糜的慾望中。
她只是躺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做,他就有种高.潮至极致的快.感。
他小心地握着她的手,放在滚烫肌肤上,只是单纯的触碰,就令他有种控制不住的痉.挛。
“袅娘。”他俯在她的肩上,耸动着头,用滚烫的脸颊贴在她的脖颈上蹭她。
“好…很、很舒服……”
他握着她的手,有些喘不过气,杂乱的心却被抚平了。
因为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用这种方式缓解慾望。
书上说了,前三个月不能行房事。
可才半个月不到,他就浑身难捱.
陆朝央前头得到刚皇帝被囚后,派人送出了密旨的消息,安排完接下来的事宜。
后头又听人传信来说,苗疆少主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带回来一个少女。
这则消息让陆朝央原本对季则尘的怀疑,瞬间转向千里之外的雪昧身上。
他想起在梦中,最初也先是雪昧将她从手中将抢走,后来再沦落在季则尘的手中。
而且至今为止,他都没有在季则尘的身边发现,有关于唐袅衣的行踪,不爱出澜园也是因为病了。
难道真的是雪昧带走了她?
陆朝央思索许久,最后还是派人先去查雪昧带回来的少女,究竟是不是唐袅衣。
潜伏在苗疆的人很快传回来消息。
的确是‘唐袅衣’,而且雪昧还告知众人,过段时日要与她大婚。
陆朝央得到消息后一刻也等不了,决定亲自潜入苗疆将人抢回来。
而当他放下手中的事亲自前去后,才发现原是陷阱。
雪昧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少女,那是他放出的消息,而他怀疑人在苗疆亲自前来,就落在了雪昧的手中。
此时苗疆正处在内乱之中,原是无暇顾及其他,但雪昧废了一只眼,正愁无报仇机会,活捉陆朝央借此机会向大周陛下修文书。
为要回陆朝央,节度使奉送不少珍宝交换,雪昧才勉强松口放人。
而被送回来的陆朝央,几乎半条命都没有了。
被送回了王府,躺在榻上不能动弹。
这几日的央王府内,无数太医整日来回跑动。
信鸽飞进竹林,降落在笼子之中。
季则尘取下绑在它腿上的信封,敛下长睫,安静地看着上面的字。
赤貂温顺地蹲在他的身边,仰着头,对信鸽露出垂涎三尺。
“没有死啊。”季则尘遗憾地卷起信封。
他以为陆朝央会死在苗疆,毕竟现在苗疆王最是见不得大周的人,没想到竟然还活着回来了。
命真大。
他轻叹,弯腰抱起赤貂,转身往里面行去。
屋内的少女还在酣睡,白净的脸上泛着淡淡睡痕,有些苍白的无辜。
他将赤貂放在地上。
轻巧的动静还是吵醒了她。
唐袅衣揉着迷惘的眸,看着他下意识唤道:“时奴。”
季则尘上前坐在她的身边,手指拂过她的眉眼,“怎么醒了,是我进来吵到你了吗?”
唐袅衣摇摇头,一头扎进他的怀中,用力抱住他的腰,闭眼继续睡。
原来还没有清醒。
季则尘等了她接下来的动作,半晌没有等到,抬起她的脸才发现还在睡。
他失笑,心中却很满足。
喜欢她无意识的亲昵,像是她心与意识都在他的身上,但最近她好像很嗜睡,整天都睡不醒一样。
季则尘动作小心的将她抱在怀中,让她睡得舒服些,然后再想最近为何时常梦见,她孤零零地坐在院子中。
她很孤独。
那些梦就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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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发生过,每一次醒来,他都会有难以言喻的不安和难过。
季则尘想了很久。
或许从很久之前,不是今生,从前世开始他就已经爱上她了。
“袅娘,你会爱我的对吗?”
一枕黑甜的少女没有回答他的话,面容白净地躺在他的腿上,安静得像是漂亮的小玉观音。
季则尘虔诚地俯身膜拜他的神佛。
“我会永远爱你的…永远。”.
自从来了这里,因为里面没有日月轮转,分不清外面究竟是处在什么时辰,唐袅衣时常能睡很久。
她睁开眼以为季则尘就躺在身边,当伸手去摸时却是空的。
以为他已经走了,她揉着酸涩的眼,茫然的从榻上坐起来。
刚才在梦中,她一直听见奇怪的啜泣声。
她循着细哽声转头,入目便是正背对着她,跪坐在角落的青年。
面前是一面半人高的镜子,他并未在照镜子,而是透过镜子在看她。
他现在看起来很古怪,眼眶绯红,像是背着她一个人躲在角落哭过,眼睫上都是水珠。
唐袅衣以为是刚醒来看错了,下意识眨了几下眼,而眼前的画面并未看错。
他是真的在哭。
她忍不住寒颤地搓动双臂,开口唤他:“时奴?”
“嗯…”他迷茫地眨颤泛红的眼,缓缓地转身盯着她,薄唇微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看着他这副模样,唐袅衣莫名口干舌燥。
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唐袅衣从榻上下来,朝他走去。
季则尘就跪坐在镜子的前,在她的目光敛下长睫,白玉如瓷的脸庞晕出两抹胭脂的潮红,身上披着件宽大的袍子,将身形衬托得清瘦。
唐袅衣见他依旧端坐得一动不动,心中划过一丝古怪。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这里,都给她一种很变态感觉。
唐袅衣主动坐在他的身边,柔声问:“发生什么了?”
“袅娘,怎么办?”他问她,不知所措的语气中藏着明显的亢奋。
唐袅衣抚摸他哭红的眼尾,问他:“怎么了?”
她以为他是遇见了什么很难过、不知所措的事。
毕竟她从未见他如此脆弱的一面,心里也生出了怜悯。
但话音从她的口中落下,青年就瞬间脱力,脸埋在她的肩颈上,呼吸很乱,还很兴奋。
“怎么办?袅娘,我怀你的孩子了……”!
一瞬间,唐袅衣以为是自己不仅出现幻觉,还听错了,不然为何如此离谱的事,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他怀上她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
“哈。”她不可置信地笑了:“怎么可能!”
季则尘早就知晓她不会信,恹恹地牵着她的手按在腹上,目光缱绻地流连在她的脸上。
“你摸,有孩子了,我就在镜子面前看了好久,看着它一点点地长大,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我们还没有成亲。”
“怎么办啊,袅娘,我和孩子怎么办……”
他像是被人弄大了肚子,而不知所措的少女,握她的手都害怕得在颤抖,语气却很亢奋。
唐袅衣呆了,因为她也摸到了。
刚才还平坦的腹部,现在真的微微隆起,像是怀胎了四个月左右。
她复杂地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你……”
他先一步捧起她的脸颊罩头吻来。
含着她的唇,气息紊乱,语调阴森森的,像是被溺在水中的阴湿鬼。
“袅娘,还有几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我们快些成亲罢。”
他喘着,兴奋着,吻着她近乎要发狂了。
他很辛苦地怀上了她的孩子,她就不能抛弃他,也不会再爱别人了。
他的袅娘是好人,会负担起责任,会陪在他的身边照顾好他和孩子。
“袅娘…”
“袅娘,我们成亲,一起将孩子抚养成人好不好?”
“孩子的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
他陷在极度的快乐中,意识杂乱成一团,根本就没有想过孩子的名字,随口取了两人名字中的一个字组成。
“就叫则袅,或者叫…尘衣。”
唐袅衣被他说的名字恶寒得浑身一颤,双手扣住他的肩膀,慌忙想将他的舌抵出唇,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他的力气太大了,啜吮着她的唇,堵着她所有的声音,贪婪得连口水都不放过,又舔又咽,如同品尝甘露。
她很快被吻软了身,两眼虚雾地喘着,攥住衣襟的指尖都泛白了。
季则尘痴迷地打量她此时的模样,心如雾天露霁。
他吻得珍重,将她放在莲台上,高大的身躯罩住她,抬脸让她换气时牵出的丝线都透着霪靡。
能怀上袅娘孩子,他真的做梦都没有想到。
他看着身下被亲得迷蒙的少女,温柔的笑从眼角溢出,在她没有回过神时,又俯下身春雨布施的吻。
两人在这里穿的衣裳一向不多,若不是非要她坚持,他原是想两人在这里身上都不要有任何遮挡。
他和她应该坦诚相待,熟悉对方的身体超过自己。
所以现在他高兴得性.欲翻腾涌上来,两人身上的衣裳就是障碍。
他失控下扯碎了蔽体的单薄布料。
第 86 章
唐袅衣察觉身上一凉, 眨颤眼睫醒神了,下意识抬手想要遮住赤礻果的身子。
但季则尘却不想让她挡住, 压住她的手腕,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的身上,眼含痴迷地欣赏她的的一切。
白鸽儿很漂亮,因寒凉,朱红俏生而立,往下是排排肋骨,随着呼吸的起伏,能看见皮肤上还有一颗诱人的黑痣,再往下……
他呼吸慢了下来, 脸上的赤绯往脖颈扩散,眼睫上沾了雾珠, 整个人处在怪诞的迷离中。
唐袅衣目光顺着他往下, 发现他在看自己平坦的小腹。而他微隆起的肚子, 恰好压在她的肚脐上。
真、真的是大肚子!
她眼睛登时瞪大, 手忙脚乱地推开覆在身上的青年。
他没有防备地倒在地上, 身体霪荡地露出来, 却颤着洇湿的眼, 满脸不解地凝望她。
唐袅衣匆忙掠过他肚子下翘起的, 神色复杂地去摸隆起的肚皮。
手指很软,划过皮肤让他浑身浮起难言的快乐。
甚至被摸得舒服了, 他情不自禁想去蹭她的手腕。
他迷离地红着脸,气息紊乱地喘,像是发.情的猫想要她摸久点, 摸多点。
唐袅衣发颤的嗓子有些哑:“你的肚子……”
“怀孕了。”他笑得很愉悦,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 有多么骇人听闻。
男子怎么可能会怀孕?
唐袅衣不信,更何况他刚才都还是正常的,怎么可能会在她一觉醒来就怀孕了。
可躺在眼前,浑身透出迷乱的漂亮青年,肚子的确是隆起的。
一瞬间她又冷静了。差点忘记季则尘会很多奇门遁法,甚至善蛊。
现在他隆起的肚子,该不会是吃了什么蛊……
若是这样,他真的太变态了。
她忍不住抽回手,身子往后退,看他的眼中全是复杂的惧意。
惧…怕。
季则尘从她的身上看见了抗拒,脸上愉悦的神情一滞,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了,溺水般的窒息疯狂涌来。
他想不明白,曾经她说了无数次爱他,思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
现在他也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为何要惧怕,要抗拒?
季则尘想要靠近她,想要她的安抚。
他抓住她的脚踝,放在唇边想要讨好她。
此时唐袅衣脑中全是他的变态,乍然见他抓住自己的脚踝,下意识用力挣扎。
挣扎期间,她不慎踢上了他的肚子。
青年闷哼一声,用力咬住下唇,忍着想吐的冲动,松
弋
开她的脚踝,蜷缩住的身子疯狂颤抖。
他看起来极其难受,像是被踢得惊胎了。
唐袅衣顾不得害怕,赶紧回去抱起他颤栗的身子,“季则尘,季则尘,你怎么了?”
她慌张得声音都是颤抖的。
季则尘眉心紧蹙,双眸紧阖,死死咬住下唇忍住想要呕吐,直到尝到了腥铁的血腥味儿,才匆忙推开抱着自己的唐袅衣。
几步出了笼子,还没走几步便伏在水池边捂住唇,血从口鼻中溢出,最后还是抑制不住,呕出大口鲜血。
随着他呕出的血,原本隆起的肚皮迅速瘪了下去,很快就恢复成往日那般,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唐袅衣呆了会儿,很快回神,跑到他的身边扶起来:“你没事罢,我不是故意的。”
他身上都是血,大片的血渍侵染了衣襟,看她的眼神很幽怨。
唐袅衣被他看得很愧疚。
她也不知道他竟然这般脆弱,不经意踢一脚,他就吐血了。
还…还将肚子也踢平了。
她面呈愧疚,正要道歉却被打断。
季则尘面无表情,张口便道:“还没成型的孩子,小产了。”
“……”
唐袅衣沉默,咽下了愧疚,对他的话无言以对。
他分明就是吃了什么东西,让肚子看起来像怀孕了,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还没有成型的‘孩子’?
季则尘坐起身,唇瓣因还沾着血渍,异常浓艳。
他丝毫不怪她,捧着她的脸,语气低落:“我再也怀不上孩子了,你会不会抛弃我?”
这段时日他试了很多种方法,终于才让自己看起来像怀孕了。
可刚才他才清醒地反应过来,哪怕吃蛊伪装得再像,他也没有办法和她拥有血脉相通的孩子。
她若是不爱他了,就会头也不回地抛弃他。
“别抛弃我好不好,我会很乖,什么都听你的……”季则尘呢喃着去吻她。
他身上都是血,刚才还经历了如此惊悚之事,唐袅衣实在对他的吻提不起兴趣,转头便躲开。
青年的瞳孔霎时定住,姿势僵硬地望着她。
唐袅娘躲开后又想起来,他现在极度不正常。
她转头,卷起袖子擦拭他脸上的血,“时奴,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我有些害怕,所以先去将身上的血衣换一下可以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怕他。
季则尘轻眨眼睫,恢复往常的平静:“……好。”
他抱她回莲台上温柔的用湿帕子,将沾在她身上的血都擦干净,然后找了干净的裙子给她换上。
做完这一切,他单跪在她的面前仰望她,在她的目光下虔诚地吻上她的膝盖:“我去将身上的血洗干净,然后再回来。”
唐袅衣点头:“嗯。”
她看着他一身血衣的背影,目光忍不住看向地上的那一滩血,心中有说不出的复杂。
他离开了很久才回来。
这次他白衣素净,有了几分最初相遇的冷矜。
因为刚才吓到了她,他坐在不远处不敢靠近。
唐袅衣见他刚‘小产’很可怜,让出身边的位置对他招手,“时奴,躺这里。”
他眼眸微亮,踱步过来躺在她的身边,揽住她柔软的身子,脸颊埋在她的颈侧。
“袅娘……”
唐袅衣抚摸他微润的黑发,“以后别做这种事了好吗?”
他没说话,抱得更紧了。
唐袅衣等了许久,都生出了困意,才听见他似轻轻‘嗯’了一声。
她得到回应,亲密地在他怀中依偎出舒服的姿势,安心地闭上眼。
房间昏暗,而外面也已是月悬高空。
季则尘抱着她,神色空空地望着连接在头顶的金笼,却觉得被囚困的是他。
空洞,漆黑,看不见光。
他知道自己如今不正常,像得了病,入了魔怔般整夜难眠,睁眼闭眼都是她要离开他。
可她是正常人,无法整日与他待在昏不见光的囚笼里。
他轻蹭她的睡颜,微不可见地轻声呢喃:“我会克制的,别怕我。”.
袅袅失踪许久了,至今依旧还没有任何消息。
季阿厝愁思地倚坐在明月廊,想着是否还有遗漏。
毕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是活生生存在过的人,都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消失,定是还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可她不知道还要去什么地方寻,她消失得半分痕迹都没有。
“哎。”季阿厝轻叹,伸手接了一捧秋色。
冷风卷来,杏儿紧忙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她的肩上,劝道:“小姐,外面风大,你且珍重身子,不要再受了风寒。”
季阿厝素手牵过披风,再次幽叹:“袅袅失踪这么久没有下落,我实在寝食难安。”
杏儿知晓小姐与唐姑娘姊妹情深,也不好再劝多的,“小姐要珍重身子,这样才能有精力去寻唐姑娘。”
季阿厝轻叹,现在只有她与堂兄,还在整日找唐袅衣。
最初央王发疯发狂似地找人,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竟然悄潜入苗疆被抓,本就关系紧张的两国越发剑拔弩张。
央王忙着收拾烂摊子都不赢,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全心全意地找袅袅。
而哥哥季玉山与郡王独女在一个月前已定下婚约,自然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寻个姑娘。
过些时日若是再寻不到人,只怕所有人都会当她死了。
季阿厝压下眉宇间的愁思,对杏儿点点头,站起身。
两人正打算避风,前面迎面而来一位提着食盒的仆奴。
府中四处行走的下人不在少数,季阿厝也未曾在意,与杏儿往一旁的抱厦避风。
走了几步,季阿厝的脚步骤然一停,疑惑地转身,见那仆奴提着食盒,去的方向竟然是澜园。
什么时候澜园也爱吃糕点了?
“小姐?”杏儿见她停下,唤了声。
季阿厝压下心中的惑意,对杏儿摇摇头:“走罢。”
两人走进小室。
杏儿解开她身上的披风,挂在木架上,折身去点炉子温热茶。
季阿厝坐在软簟上,越是想越是觉得古怪:“杏儿,你瞧着刚才那个人是做什么的?”
正在点炉子的杏儿闻言,回道:“那是后厨的人,我之前去后厨遇见过几次,像是前阵子来的新人,专往各个院子送茶水糕点。”
那更奇怪了。
季阿厝转头看着窗外,不解地呢喃:“奇怪,大哥哥一向不重口腹之欲,才过午时,膳食刚撤不久,他怎么就传召下人送糕点?”
杏儿瞧不出什么古怪,温了茶水,放在她的身边:“小姐,喝些热水去去寒气。”
季阿厝伸手去端茶杯,脑中划过什么,倏然站起了身。
“杏儿!”
季阿厝压下眼中的情绪,心跳微乱地道:“我们再去看看大哥哥。”
杏儿不解:“小姐不如晚些时候再去,现在少师还在外……”
“不!”季阿厝打断杏儿的话,压下的呼吸起伏很大,道:“就要大哥哥不在的时候去看他。”
她或许找到袅袅了。
但她既希望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又希望不是。
一向备受众人尊敬的大哥哥怎会将人藏着,冷眼看她们在外面找了这般久,还将人藏着。
季阿厝步伐微急地朝着澜园而去。
赤貂正在风车下的石板上晒太阳。
天寻去寻赤貂时,正巧看见绰院的阿厝小姐正在外面。
此时主子不在,她却忽然出现这里,天寻脚步一顿,心中升起警惕,面不改色地上前请安。
“阿厝小姐?”
季阿厝被人撞见偷进澜园,面上不急不慌,佯装不知情地温声问:“大哥哥在精舍吗?”
天寻答道:“回小姐,主人在外与中书令议事。”
季阿厝脸上露出了然:“原是不在,我
弋
本是有事想找大哥哥的,既然不在我便不打扰了。”
天寻垂首:“阿厝小姐慢走。”
待季阿厝消失在竹林,他转身抱起石板上的赤貂,往里面走去。
此时正朝着竹林外走去季阿厝,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骇然。
刚才她正要往里面去搜寻,还没付出行动便看见,大哥哥常年带在身边的天寻,竟然没有带在身边,还从里面出来。
原本的几分怀疑,在看见天寻变得越浓了起来。
季阿厝觉得,天寻留在院中,怕是在守着什么人。
暮色金黄,竹林被用劲全力的余晖笼罩,灿烂得似天上洒下的辉煌金箔。
季则尘步伐徐徐地从林中拱桥拾下,听着身边的人说话,偶尔淡淡颔首。
原来季阿厝发现了。
不过他并不担忧被发现,因为他没算真的永远都将人藏在此处.
自从上次发生‘怀孕’之事,她露出对他过惧意,最近的季则尘似乎正常了些。
但也只是浮于表面,哪怕看不见,她也能察觉他竭力压制的平静下,仍旧偏执阴暗。
好几次她意识模糊中,察觉他趁她睡着了,伏在她的颈间,那块湿润许久都不曾干。
她也再没提过要出去,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会结束。
直到有一日。
唐袅衣独自在糕点中吃出一封信,而这碟糕点是从外面刚送进来的。
她察觉口中有异,先是一怔,待到天寻离开后将那封信打开。
是季阿厝送来的。
上面写着季阿厝已经知道,她被季则尘藏在澜园里,说会想尽办法将她带出去,其中还包含了不少都关切之言。
唐袅衣反复看着那封信,然后揉成一团,放在烛台上点燃烧成灰。
本来想写一封信递送出去给季阿厝,让她不要找自己了,但她不敢往外面送什么东西,担心被季则尘发现,也担心他发现,她收到过外面送进来的东西。
他最近才刚看似正常了,若是知晓此事,恐怕会再度失控。
外面夕阳垂暮,室内灯火通明,带着清淡的暖意。
季则尘刚踏进门,便被衣襟染香的少女扑了满怀。
稳住身形,他单手抱起她,旋身往前面行去,连嘱咐都是含着笑:“下次慢些跑。”
唐袅衣环住他的脖颈,自然地用鼻尖蹭他的侧脸,眯着眸儿,甜声道:“我好想你。”
又开始假模假式地说想他,像极了犯错后的赤貂。
季则尘乜了眼,将她放在榻上,屈膝跪在地上,抬起她的脚捂在怀里。
唐袅衣手肘撑在身后,葡黑的眼瞳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待到她的脚暖了些,他给她穿上罗袜,起身去拿一旁的暖腹炉,目光却忽然落在不远处的烛灯下。
干净得纤尘不染的灯烛下,有一抹烟灰。
他掠过残留的烟灰,拿起桌上的汤婆子。
这几天她正值月信期,夜里脸色惨白,需要他抱在怀中,用手揉才能缓解。
这几日天气骤冷,她离不开汤婆子,所以他每日都会为她准备好。
季则尘转身,看着正襟危坐在榻沿的少女,上前将重新灌满热水的汤婆子,放在她的怀中,温声问道:“今日肚子还疼吗?”
担忧被他发现,唐袅衣也有些心虚,回得讨巧:“不疼了。”
他伸手拂过她的脸颊:“脸都是白的。”
唐袅衣抱着汤婆子,支起身子去吻他,柔软地回他:“真的不疼了,已经快要结束了。”
“嗯。”季则尘单手按住她的后颈,阖眸回她的吻。
两人之间的亲昵越发自然,所以养成了一旦她心虚,或者不想再说下去,就会主动用吻阻止他接着往下问的习惯。
微不可查觉的小习惯是他纵容的,她甚至都还从未发现。
一吻还未结束,他便松开了她。
唐袅衣茫然地抬起眼,“怎么了?”
季则尘捂着跳动剧烈的胸口,眼尾飞斜一抹欲求不满的艳色,由着她盯着自己看。
兀自平息下慾望,蓦然道:“袅娘,我们成亲吧。”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一直将她藏在这里,并不能证明她是自己的。
而且他是男子生不出孩子,至今与她之间什么牵绊也没有。
唯有与他成亲,拜见天地,叩谢神明,才能有剪不断的牵绊,也只有这样,所有人才能知道她是他的。
但他说完这句话后,她默不作声了。
季则尘面色褪去,却还是执拗地望着她,等她的回答。
与季则尘成亲……
唐袅衣心中茫然,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之前答应是为了哄他离开。
现在她不想哄骗他,可又不知该不该答应。
万一她想起前世,他曾和那些人一样,欺骗她,逼迫她,伤过她,待到恢复记忆接受不了,就像刚重生时那样崩溃该怎么办?
现在他很爱她,或许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对她的,可她真的能在恢复记忆后,还能用这样的心态面对他吗?
她不能保证。
犹豫许久,她舔了下发干的唇,脸庞埋在他的怀中,“我…再想想好不好?”
那一夜,两人相拥而眠,谁也没有说话。
自从唐袅衣收到糕点中的字条后忐忑了好几日,眼底的青乌都洇出了些,才又得到了从外面送进来的字条。
依旧是季阿厝送来的。
今日季则尘没有在府上,季阿厝想在今日将她带出来,但是查不到她被关在何处,让她想办法制造能被放出来的意外。
用火或许装病。
装病只会将季则尘传召回来,而里面能用的便是那些明火,能让她直接出去被人发现。
唐袅衣看着上面写的字,心中有些犹豫地站在烛台面前,神色挣扎地盯着摇曳的烛火。
只要她推翻了烛火,外面的人就会发现她。
竹林之中燃起一缕缭绕的黑烟,火势起得突然,待到天寻发现的时候,里面已经不能再藏人了。
他将唐袅衣从里面带出去,正要移去其他地方,忽然被身后的人悄无声息地重敲了一下。
天寻对她没有防备,脚步蹒跚几下便昏倒了过去。
唐袅衣无声的对天寻说了句对不起,提着裙摆转身往外面跑去。
澜园外的季阿厝借着燃起的火,硬生生地闯了进来。
“袅袅。”看见从里面跑进来的少女,季阿厝喜极而泣,急忙上前将手脚虚软的少女扶起:“我终于找到你了。”
“阿厝姐姐。”已经很久未曾看见过熟悉的面孔,唐袅衣握住她递来的手,眼眶霎时微红。
杏儿看着消失已久的少女,忽然从里面跑出来,脸上的表情错愕:“唐、唐姑娘竟然真的在这里?”
几人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并不是很好的说话之地。
澜园燃了浓烟雾,很快就会被人发现,须得要尽快离去。
季阿厝唤醒杏儿:“回去再仔细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走。”
杏儿回神后连忙点头。
可当三人刚转身,皆齐齐怔在原地。
青年白袍如漱冰濯雪,昳丽的五官深邃被暮色的摇曳赤霞的艳色,抱着檀木锦盒立在碎金竹下。
他安静地望着几人,也不知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周围的竹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像是有人在发出一阵阵哀嚎。
不是今日出府了吗?
为何会在这里……
季阿厝错愕地看着不远处的青年,杏儿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就连唐袅衣也忘记该做出什么神情。
季则尘望着神色各异的三人,脸上如常般噙着温情的笑,视线越过两人,落在神情僵着的少女身上。
眼神缠绵出情意,却人感受不到多少温柔,反而从背脊窜出一股冷凉的寒意。
唐袅衣垂下头,捏着裙裾。
季则尘目光滑落至她与季阿厝相握的手,眼中的笑意淡下,清冷面容上的扭曲嫉妒转瞬即逝。
他拾步上前将浑身僵硬的唐袅衣,从别人手里牵过来,毫不忌讳地放在脸上,眼含情意地轻蹭。
语气温和得听不一丝怒意,好似只是随口一问:“袅娘,你要去什么地方?怎么不提前和我说。”
一旁的季阿厝回神,脸上扬起勉强的笑:“大
忆樺
哥哥,袅袅她……”
“嘘。”
话还没有说完,原本温慈青年徐徐地抬头,修长的食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好脾性地道:“我想杀你,别说话。”
季阿厝闭上唇,心中浮起惧意。
她知道这个看似温情待人的堂兄,是真的会说到做到,此时他对她充满了杀意,连看她眼神都不是看活人的眼神。
如季阿厝所想,此时的季则尘的确是在考虑,竟是否要杀了这两人。
他不能接受唐袅衣眼里心中还有旁人,所有占据她心神的人都应该死的。
嫉妒所有被她在意的人,就如同害怕她会抛弃他一样。
“时奴。”
眼前的少女忽然颤着尾音,勾住他的手,认真用恐惧的音调,企图唤回他的理智。
“嗯?”季则尘轻眨去眸中浮起的血色迷离,温柔地转眸注视勾自己手的少女:“袅娘想说什么,我听着。”
唐袅衣白净的小脸上挤出浅浅甜蜜的梨涡,哪怕声线依旧发抖,却还是用着平日与他撒娇的腔调。
“刚才我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天寻来救我被悬梁上的木头砸晕了。”
“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将他带去治伤了。”他神色露出几分担忧,仔细地攀看她露在外面的肌肤:“袅娘可有何处受伤了?”
果然,他早就知道。
唐袅衣心凉下,对他无害地笑着:“没有受伤,只是阿厝姐姐……”
她为难地看向季阿厝,眸中藏着担忧,朱红的下唇被咬出深色:“阿厝姐姐是见此处燃烟,才进来撞见我的。”
“嗯。”他回答得漫不经心,“我知道。”
没听出他语气中有杀意,唐袅衣正要松口气,接着便见青年掀开含着淡淡温情笑意的眼,淡色的眼眸被碎金照出琥珀色。
“别担心,我会将这些人都杀了,没有人会将我们分开。”
风雪似停驻在他的眉眼,温情出入骨的冷意。
唐袅衣听见他的话,下意识抱住他,扬起尖尖白皙的下颌,看他的眸中对他全是乞求:“别……没有谁能将我们分开的,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季则尘神色不明地垂下头,温柔地抚摸她的眉眼:“袅娘是真的想要和我在一起吗?”
唐袅衣看了眼旁边无辜的两人,认真的点头:“会。”
他笑了,揽腰抱住她,越过两人踱步往前。
季阿厝与杏儿劫后重生,浑身一软,最后被人请了出去。
那待了许久的阁楼被烧了,唐袅衣被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他的寝居。
一进去他便露出不安,将她抵在椅子上疯狂地缠吻,漂亮的眼眶渐红,泪珠沿着苍白的脸庞滑落。
唐袅衣知道他此时的不安,藕白双臂环住他的脖颈,配合他急迫的吻,想要安抚他凌乱的内心。
体型相差的压制,急切的索取,吻如雨滴狂乱落在脸庞、肩上、胸口。
那些阻碍吻的衣料都撕烂,推在纤腰上,连亵裤也成条地挂在清瘦的脚踝上,勉强勾住。
她未施粉黛的脸颊上一段绯霞,雾眼些些乜去,见他伏在面前,在雪白的肌肤上吮出湿润的红痕,肩膀忍不住颤了下。
“时奴。”小声地唤了一声他。
他没开口,甚至连头都没抬。
椅子太窄了,所以他只能跪在她的面前,手臂托起她的腿将双膝分开,低俯下高大的身躯。
像是寻求泉源解渴的动物,找到后便贪婪得想要更多,拼命吮.舔。
一瞬间,她绷紧瘦弱的肩膀,蓦然抓住他的发髻,在细尖的呜咽声中,搭在他臂弯的腿也抽搐地弹动几下,随后整个人如同从河里刚打捞起来般,软软地喘气。
太舒服了。
她眼中的盈盈泪珠从眼眶滑落,染湿鬓边,微红的芙蓉腮泛出妩媚的艳俗。
他抬起被打湿的五官,冷感的眼瞳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血色,原本清隽温慈的面容因眼底的红痕而显得可怜。
“袅娘,不要别人一起走,多爱我一些好不好……”
近乎卑微的乞求让她心尖轻颤,伸手抚摸他的眼角:“好。”
得到回应他眼中雾霾散去,步伐踉跄地抱起脱力的少女,几步走向一旁的床榻。
唐袅衣仰躺在榻上,铺散在软枕上的黑发衬得脸白盈盈、肤润玉肌丰,羞怯地撩开眼睫看他。
他低迷的目光肆意,纵容慾望燃烧,见已经足够能容纳,便直径挤进玉门。
“呃……”她目光一滞,白皙的颈项昂起。
他扣住她手腕的十指,转而撑开她的掌心,强行相握,没兜住的柔软在狂乱中甩出水波般的残影。
这种情况之下,唐袅衣竟还分出了一丝心神去想别的。
以前她刚来季府就听人提及过,澜园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床榻更是用的上好紫檀木,又稳又舒适。
当时她还艳羡地想,现在自己的床榻都已经这般舒服了,也不知澜园的该有多好。
可她没想到现在躺在上面,发觉再好的拔步榻,这种时候也会发出春情难盛的‘咯吱’声。
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塞住了,娇喘艰难,发出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得朦胧不清:“……慢些。”
再如此下去,只怕是要昏过去了。
季则尘如同没有听见般倾下头,吻住她的唇,含住最嫩的舌尖,温柔地勾缠,舔舐。
原是用玉簪束着乌发也在散开了,微湿的碎发贴在布满绯红慾望脸庞上,随着模糊的闷喘声,与她的长发不断大力耸起中凌乱纠缠。
年轻的两具身躯贴得严丝合缝,粗喘与娇媚狂热迭起。
第 87 章(加更).
菱花板杦窗微敞, 室内精致的妆案上摆放着刚开封的胭脂,木柜中一堆冷淡的雪袍中, 挤进许多颜色鲜艳的女子衣裙。
少女四肢蜷缩,躺在铺满雪白毛绒簟席上,窈窕曲线被不合身的雪袍罩住,乌发如堆鸦散在周围,漂亮得似清水芙蕖化妖。
原本单调的纯白在这几日,也因她增添了几许暖意。
唐袅衣在睡梦中隐约听见了,细微的推门声。
有人不疾不徐的踱步进来,然后立在面前。
她睁开微涩的眼,看见眼前的青年, 睡得陀红的小脸霎时展开,对他伸手要抱。
“怎么躺在这里?”季则尘弯腰将她抱起来, 宽大的衣摆遮住她的足尖。
唐袅衣坐在他的小臂上, 倚趴在他的肩膀, 无辜道:“我在等你回来。”
自从她烧了那间用金笼束缚的隐蔽阁楼, 就被安置在他的寝居里, 没了用烛光伪装的白日, 也不再那般压抑得窒息了。
季则尘乜她睡得鬓发蓬松, 脸颊上还有压痕, 转身往榻上而去。
还没有放上去她就急了,挣扎着不想下去。
她双手抱得死死的, 还泫然欲泣地看着他:“抱我。”
他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甚至很喜欢她日渐黏他的亲昵,温柔地蹭她下巴:“好。”
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她兀自在他身上寻舒服的姿势坐。
季则尘扫了过一旁摆放的糕点,脸上的笑意淡下, 转过头时眸中仍旧噙笑:“是不喜欢吃吗?怎么一块都没有动?”
走的时候剩多少,如今还是多少。
唐袅衣垂着头,勾起他搭在腹上的手指,语气郁闷:“不想吃。”
季则尘摊开手让她玩,低头抵在她的额上,温声细语道:“前天不是说想吃吗?可是味道不对,我重新给让人给你买回来,你今日不吃,又瘦了。”
听他这样说,唐袅衣只觉得他眼睛长去后脑勺了,不然怎会说出‘她又瘦了’这样的混账话。
她抬起清澈的水眸瞪他,抓住他的手,按在肚皮上:“你还说我瘦了!你在喂猪呢。”
最近她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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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是无言以对。
上次被她安抚过,他看似正常了,但又开始往宁外的地方丧心病狂了。
最近他整日不重样,给她从外面带吃食回来哄她,每样还都符合她的口味。
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吃了一段时日,才发觉好像胖了。
爱美是女子的天性,唐袅衣自然也不能免俗。
原本的身形维持得恰到好处,肌理细腻骨肉匀,现在连下巴圆润了,腰上也多了一层捏起来软软的肉。
她抿着红唇,看他的眼中全是嗔意,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
季则尘在她怀疑的目光下,颤了颤眼睫,捏住她柔软的肚子,原本神色正常的淡瞳中,无端生出几分病态的满足。
少女平坦的小腹上多了一层,并不明显的可爱软肉,像是…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
“孩子……”
他的眼陡然一滞,脸上伪装的清冷散去,用整个掌心贴在她的肚皮上,动作温柔地抚着。
“袅娘,我们把孩子生下来。”他掀起眼皮,疏离彻底褪色,从眼尾溢出欢愉,满眼的期待和向往。
孩……孩什么子?
唐袅衣错愕地睁着无辜的杏眼,看着他与刚才截然相反的神情,神色微慌。
忽然想起前些时候他对孩子的痴迷,甚至还让用药让自己看起来似怀孕了,心中莫名一慌。
难道他用药改变了不能使她怀孕的体质?
“什么孩子!”她慌得不行,双手捂住自己的肚皮,看他的眼眶红了。
孩子生下来她总不能不要,还得给孩子起名字、做衣裳,还得教导孩子读书写字,她……
她眼中蔓延出了雾气,忍不住哽咽出声了,晶莹的泪珠儿不停地顺着眼角滑落,哭得不由自己。
季则尘从幻想中醒来,看见她哭得通红的眼,脸上的热衷也归于平静,空寂得什么也没有。
“袅娘别哭了。”
她不能不哭,孩子很难养的,而且她绣工很差劲,只能做香囊绣帕子上的小花,到时候还得去学。
而且她不想现在生孩子,可哭过后又觉得有了就养。
她攥住他的衣袖,小声地问:“那……既然有了,我们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之前你说的那些名字不能用,太随便了,我不喜欢。”
季则尘闻言迟钝定眼,看着少女眼眶洇红,扬起小得可怜的脸,认真地和他说,眼中并无嫌弃之意。
很突然,袭遍全身的寒颤冷意忽然散了。
她并不是不想要与他的孩子,她愿意怜悯他,愿意与他共同孕育子嗣。
季则尘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握住她的手贴在发烫的侧脸,腔调低迷:“是我的错……”
唐袅衣茫然地看着他,眼睫上还坠着晶莹的泪珠,鼻尖微红,“什么?”
他脸上浮起愧色:“没有孩子。”
无论如何努力,他都无法让她拥有孩子,成为真正的母亲。
唐袅衣脸颊气红了,捶他的肩膀:“干嘛骗我,我还以为真的有了!”
季则尘从不是喜爱玩笑之人,所以她才在刚才真信了他的话。
现在细细想来,月信好像刚走不久,所以他的确是在骗她。
季则尘叩住她的后颈,慢条斯理地吞下她的嗔怒,交吻中的声线被压得模糊:“我想和袅娘有个牵绊……”
她就在眼前,可他时常还是会生出心慌,甚至会产生不正常的幻想。
而他听旁人说,妻子可以与丈夫和离,但有了孩子,她最后还是会舍不得,还是会回来。
他卑劣的想要和她之间有个剪不断的牵绊,这样她就不能再割舍下他。
“袅娘。”他玉脸埋在她的侧颈,“我们一起养个孩子罢,今日我去看了,外面有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她和你生得很像,我们养着她……”
“不行。”她急忙打断他的话,想也没想地拒绝。
“季则尘抬起脸,唇角带着淡淡的笑,眼中却空寂得吓人:为何?”
她刚才不是还说要留下孩子,还要和他一起给孩子起名,为何现在不要了?
是因为不想和他有牵绊,还是仍旧打算抛弃他?
他面色惨白地望着她,雾气在微红的眼眶凝结成珠,竟毫无预兆地顺着昳丽的脸庞滑落,浑身透出的一碰就散的破碎。
见他稳定的情绪又开始不正常,唐袅衣急忙伸手去接他脸颊滑落下泪珠子,“不要别人,我只想要时奴。”
只要他……
他神情怔住,眼眶的雾气慢慢散开,
甜味从舌根蔓延,烛火落在他绮丽浓艳的眉眼上,摇曳出清风朗月的柔。
“袅娘说只要我。”他捧起她的脸,以额相抵,琼碎的光落在了眸中。
好喜欢从她口中说出的话。
唐袅衣以为他不信,便抬起下颌将唇送在他的脸上,主动吻他:“对,只要你,我们两个之间不需要别人。”
生疏的动作透着羞赧,急于表现出对他的爱,白净的脸都红透了。
以往都是他主动,引着她如何缠、如何勾,现在她做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笨拙,用舌尖抵开他的唇吻得磕磕绊绊,好几次没控制力道咬上了他的舌。
正是因这般生疏,让她更为纯粹,无法使他不动容。
但他微阖的眼睫轻颤却没有动,神情松懈地纵容她咬疼唇肉。
唐袅衣环他脖颈的手都已经累了,最后松开时唇舌牵连出一道透明黏丝,断裂在两人分离的唇瓣上。
他不为之所动得很奇怪。
她被雾洇湿的鸦色长睫微撩,想要看他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可双眸被掌心捂住了。
黑暗将视线笼罩,柔暗的光从透薄的指缝透出。
“怎么了?”唐袅衣没有避开蒙在眼上的手,疑惑地眨眼,不解他为何会忽然蒙住她的眼。
季则尘依旧没有说话,低头轻吻她的唇珠,鸦帘低垂,遮住眼底的神色。
不想让她看见脸上露出,那种无法控制的、哪怕没有铜镜自赏,也能猜出有多么的扭曲的神情。
情慾与贪念混合在一起的表情,就像是淤泥里腐烂的尸体,无论堆在谁的脸上都一样不堪入目,所以他自幼时起,便学会将贪婪藏起来,克制让丑陋的神态出现在自己身上。
可现在他却因为她不知真假的一句话,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变得丑陋。
她赋予的慾望,理应让她看见,可他又不想要让她看见。
“时奴……”她环住他的脖颈,尾音轻喘地唤他。
他的吻带着和往常不一样的急迫,像是即将裂开的雪山,缝隙中滚滚冒出的是炙热的熔岩,急促的喘声舔舐在耳畔。
情潮涌来的慾望气息很浓,她被吻得浑身发软,坐在他的怀里承受他的吻。
这一刻,他化作成一只狐狸,抓住了弱小的兔子,贪婪地吻嗅掌下的小兔子,潮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犬齿啮齿着她的唇珠,慢腾腾地诱惑。
“想看现在的我吗?”
哪怕腔调克制得再如何平静,不平的气息还是泄出了一丝不正常。
唐袅衣迟疑地点头:“想。”
“好。”他柔性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他将最丑陋的一面坦白地露给她。
覆在眼皮上的掌心移开,逐渐泄露出一丝柔光。
唐袅娘注视黑暗许久,不适应光亮突然袭来,鸦黑眼睫轻轻地蒲扇几下。
她终于看清青年脸上露出的神色,也终于明白了,他为何会将她的眼蒙上。
此时他的淡色眼瞳被迷离占据,却不加掩饰对她的贪婪和狂热。
这些神情堆在他那张清高不可亵渎的脸上,不显得违和,反而有种迷乱不堪的漂亮。
他从不是圣人,寻常的那些温柔、慈悲都是长久以来的形成的习惯。
如今的他放纵慾望爬上眉眼,透出反差极强的情.色,像极了水中的海妖用漂亮的皮囊,蛊惑无知觉的人,想将其拖下深海,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唐袅衣神色怔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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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他,心骤停之后又剧烈颤跳,一时之间忘记了应该说什么话。
季则尘痴迷地欣赏她眼中的惊艳,压住她唇瓣的下颌微抬,温吞地舔她的唇角,一点点啜吸的水渍音。
搭在肩上的手轻揉着往下划,掌心比之前更热,握住她紧绷的柔软,慢慢的将云推出波澜。
松垮的衣摆被推堆在腰际,空荡荡的凉意让她闪过一丝清明。
唐袅衣忽然抓住他的手,露出几分有些难以启齿的羞赧。
“嗯?”季则尘挑起微红的眼觑她。
她垂着长睫,不敢看他的眼:“时奴,一人在这里很闷,我想要出去散心。”
原是这样啊。
他屈指端起她的脸,脸上的笑意明显,语气含着几分逗趣:“难怪袅娘今日柔言软语地说了这么多情话,原来是在学做书上那些……”
说至此处,他腔调顿住,轻捏了捏她脸颊,在她微红的鼻尖上落下湿热的吻。
“觉得男人在榻上时最好哄骗,所以才主动引诱我,对吗?”
轰然一下,唐袅衣的脸彻底红了,讷讷的将杏眸睁得微圆,泄气地暗忖。
果然,根本就骗不过他。
但她的失望并未持续很久,吻住她的青年乜斜她脸上的气馁:“不过……这种勾引我很难抗拒,我是俗人,许是也和其他俗人一样,但凡情至深处,也就什么都应下了。”
情至深处,这话的意思是同意带她出去?
唐袅衣失落的眸陡然一亮,望向他的眼神无害得近乎天真:“好!你答应我的要带我出去。”
情至深处,必定要深处。
他漫不经心地垂下长睫,长指勾住她腰侧的衣带,温润地诱哄:“嗯,可是我今日累了,没办法情至深处。”
以前都不累,现在怎么能累!
定然是不想带她出去。
唐袅衣急忙抓住他的手,动作迫切:“那你躺下,我自己来。”
勾住衣带的手一顿,他缓缓抬起温慈的观音面,轻眨着眼看她:“你来可以吗?不过我最近可能都有些累,都没办法产生情慾,能不能等我好了再来?”
他漂亮的皮囊极具诱惑,如同一块温润的美玉,美艳而不张扬,总是会让人情不自禁将他当成好人,以为他真的在贴心为她着想。
其实唐袅衣在说完就已经后悔了,可刚升起的迟疑,在听见他这句话后忽然就急了。
好不容易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下次不一定能有。
“你先躺下去,我来试试。”她对他重重地点头。
季则尘听她的话躺下,如同献祭个山鬼的新娘,白玉脸上浮起清高的渴望。
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犹豫不决地打量,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他紧张,期待。
甚至想将她娇小无辜的身子拉下来,一同坠入深渊。
唐袅衣还在思虑如何开始,并未看见他脸上带着病态的绯红。
青年如雪月般不染尘埃,衣领更是克己禁欲地紧束至喉结处,如今就躺在她的面前由她冒犯。
是先脱衣裳,还是先脱他裤子?
她原本还算清明的脑子一片混沌,想到扯他衣裳的场景,因过度的羞赧眼眶裹出潮气。
伸手去解他袍上的革带,触及那一瞬间指尖都颤抖了。
还没有碰上,他忽然呻.吟出声,吓得她指尖颤抖。
“怎、怎么了?”她抬起水盈盈的眼,紧张地看着他。
“没……”他咬住因为亢奋而泄出的声线,喉结滚动。
袅娘要□□他了,就像以前他对她一样,这种认知让他的理智快要被烧毁了。
唐袅衣紧张地咽了咽喉咙,继续埋头去解腰带。
“等等……”他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笑得温柔:“我能提要求吗?”
“能能。”她当即点头如捣蒜,体贴他都已经很累了,还要配合她做这种事。
他神色迷离地展颜:“以后能不能将我镣铐起来,然后每日都强迫□□我?”
奸、□□……他?
唐袅衣呆了,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她又不是变态,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我、我,要不今天还是算了罢。”她神色慌张的要起身,却忘记了手腕还被他攥住的。
她蓦然跌回他的膝上。
“袅娘。”他的眼眸似褪色的琥珀,蒙着一层薄雾。
之前骗过他,至今都还有阴影。她不想再失信。
唐袅衣别过眼,小声道:“这种太变态了。”她实在做不出来。
季则尘眨去眼底的失落,复而扬起温柔的笑:“好。”
她咽了咽喉咙,再次道:“那……我继续了?”
“嗯。”
刚将腰上的亵裤褪下,她还什么防备也没有,忽然就被骤然挥出的物什狠狠拍在手背上。
几滴水痕飞溅在唇下,她懵懂地抬起头,看他泛着霪靡绯色的脸。
不是累了吗?
好像还很精神……
“抱歉。”季则尘忍不住紊乱的呼吸,伸指拂过她嘴角上的痕迹,淡然得好像根本就不是他的东西。
“没、没事。”唐袅衣动作微僵地垂下眼帘,瞪着比手臂还粗还溢出水色的蛇首,紧张被担忧取代。
这、这怎么能塞得下?
季则尘见她只盯着不往下继续,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贴心的将她拉开的衣摆拢上,温声道:“今日的确是累了,改日罢。”
还没有完全起身就被一双柔荑按下,淡淡的幽香从少女的衣襟中钻出。
他神色潮润地安静盯着她,哪怕在她拉开衣襟的一瞬间,就已经情绪高涨出快.感,还是伪装得看不出一丝对情慾的渴望。
唐袅衣抿住下唇,心中一横,撩开宽大的袍子抬膝跨在他的上方。
勇气在她坐下一寸歪了后又崩塌了。
偏生此时,他还压抑沙哑的声音提醒。
扶稳当了。
第 88 章
原来还需要扶。
唐袅衣面色一红, 杏眸微垂,盯着昂首在眼前的物什, 迟疑伸手过去,握住后明显感觉到了,虬盘在上面的脉络兴奋地跳动了一下。
耳边响起一声闷哼,她下意识掀眼看去。
青年精致的下颌绷直,眼尾洇着雾水,襟领紧裹住下的肌肤薄透出粉痕,一副顺从的姿态躺在雪白的褥子上,乜垂眼帘眺望她。
单看腰身往上好似恭谨礼节的圣子,眉宇间有献身的悲悯, 圣洁得连触碰一片衣袂都是亵渎。
可若再往下看一眼,便就会发现他藏在雪白圣袍下, 霪乱又漂亮的皮相。
她看得舌根生津, 咽了咽喉咙, 浑身僵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他的目光顺着她眉黛羞频聚①的脸庞往下, 视线落在纤细白玉指上。
冷泽的粉白因兴奋了却又没得到满足, 而憋得紫青, 那么狰狞, 丑陋的东西, 被这般漂亮的手裹住。
他从眼尾泄出迷乱的浅笑,气息不平的诚心夸赞:“袅娘的手好漂亮。”
尤其是像这样, 将他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般抓住。
真的……很漂亮。
在她不知所措的祈求目光下,他弯着水光潋滟的眼,肩膀随之抖动, 连带着她的手也握不住。
唐袅衣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发笑,被他笑得耳尖烫得发疼, 羞得想去捂他的唇。
可好不容易才握住了,若是松开了,她不敢确保是否还能再鼓起勇气,所以只能半羞耻半哀求地望着他。
“别动了。”尾音怯生生的。
季则尘抑制笑意,目光柔和的凝着她,“好。”
低沉的声线带着愉悦的颤感,落进她的耳中,好似有一只白猫在拼命挠墙,那种声音让人头皮一阵发麻,半边身子都酥软了。
她匆忙垂下头,不去看他,抑制住心口的痒意,专心探究应如何才能稳当些。
画册上画过,书上写过,甚至
殪崋
每次交合时也不经意扫眼看过,那些她都记得很清楚。
可正当要自己来时,脑中却空荡荡的,如同醉酒了,眼神都是恍惚的。
唐袅衣咬住唇瓣,白皙的鼻翼渗出薄汗,看了许久才开始动作,扶着不断往下试探。
可还是次次都坐歪了。
每一次的错过,都会令她敏感得浑身发颤,还没正经开始就已经小死一回。
她面色红润,浑身香汗淋漓,双手撑在他的腰上喘得不行,眼中满是焦急。
怎会进不去?她分明都按照他说的扶好了。
难道是因为没有对准?
她全副心神都在此件事上,并未留意被失误几次的青年早已迷离,白玉净的脸上全是忍耐,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了又抓身下的褥子。
精壮的手臂因为力气太大,漂亮的青筋在冷感的薄皮下鼓起,如同将溺往之人抓住了水中的浮萍,望向她的眼神是扑面而来的渴望。
他身子半抬起好几次去迎合,她都还得会与势峯擦过,然后坐歪,几次下来她平坦的小腹都被有了一层水光。
这种折磨令他难捱,也同样他痴迷。
就像是她最喜欢的人形布偶,好像要被她玩坏了……
他无声地弯眼,涣散的眼瞳定定垂下,视线她累得泛出虚弱的脸上。
似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如同饥饿许久的人,她慌乱得再次伸手去扶,眼里水光盈盈,嗓音都有些走调了:“我……我再试试。”
“呃…好…”他纵容地颔首,忍得眼眶周围的红痕,爬上了冷淡的瞳仁,险些就要伸去握她的腰的手还是忍下了。
唐袅衣颤抖着错过几次,终于知道匕首是如何放进剑鞘中的。
可顿悟后失败次数过多,导致她没有防备,最后那一下力气用得太重了,竟直径紧贴得严丝合缝。
两人也同时昂起脖颈,两声齐齐的延长喟叹,让室内原本露出一条细缝隙的窗牖,也被风吹得蓦然阖上。
从背脊涌来酥麻让她直不起腰,长发凌乱地瘫在他的怀中,面若桃李,樱唇微启的柔声吐息。
雪白的妆花暗纹被褥皱巴巴的,与她跪坐在腰侧的腿如同两堆雪。
缓和呼吸后,她还没有忘记自己在做什么,又勉强撑起发软的身子继续。
少女泛红的眼眶含着碎裂的泪珠,目光虚迷,居高临下地睨视下面的青年。
他像被摔弃在了地上的玉瓷神像,昳丽的眉眼是染上缥缈的雾气,好似在宽容她犯下的罪孽,漂亮得引人产生坏心的破坏感。
这般多看几眼都是亵渎的面容,却被情慾折磨得脖颈青筋乍起,颧骨浮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炙热得能将雪融化。
唐袅衣眼前蒙了一团水雾,抬起又无力落下。
烛台上的烛火噗嗤摇曳,泉眼被搅得作响。
才几下罢,就是水波荡漾,莲花抬起带出的湿泞如露珠落下。
她这样的上位者姿态,和虚弱的体力不相匹配,刚开始累了还要趴在他的肩颈上歇息,待恢复一丝体力便又开始。
可一直持续没多久,她便开始敷衍了。
“好了吗?”她又累又爽地埋在他的侧颈撒娇,娇媚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
这次她是真的后悔了。
早知晓他累了,她就让他歇息,没必要非得要急于一时,其实暂时不出去也可以。
季则尘没有回答她的话,敛下的眼睫颤了颤,握住她双膝的掌心微紧,脸上的冷静早就消失了,好似被放在翻腾的沸水中,带着随时都会崩溃的紧绷。
没好。
这样太慢了。
他压抑不住渴望,还是伸手握住了她的腰,脸上的神色沉似看不见底的幽潭,连同被眼睫挡住的淡色都被暗光掩盖。
很危险。
唐袅衣隐约察觉后,撑起身子想要起身离开。
可刚起身便被他用力按住,原本唇齿间小声的嗯哈被破了一道口子,失控声从唇边溢出。
她骤然扬起纤细的脖颈,神色涣散地启唇呼吸,额上渗出淋漓的香汗。
还没有缓过神,她的后颈又忽地被叩住压下,还没有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周围的景色在眼前天旋地转地划过。
待她再度回神,已经躺在妆花暗纹锦缎褥上,香汗布满的身子被青年高大的身躯圈在怀中,只剩下一双搭在他臂弯的腿悬空着。
这种压迫的姿.势让她很慌乱。
她颤着眼睫想要开口,却被他俯身咬住了唇,舌尖用力抵开唇齿,亟不可待地往里探,肆意地横扫唇壁,吮住最嫩的一截舌尖疯狂吸。
他如同一只伪装被撕破的艳丽鬼魅,露出压抑在里面的贪婪,要连皮带骨地吃下她。
唐袅衣被他吻得很窒息,尤其是足尖无力地晃出残影,喉咙的哼唧声也支离破碎的。
某个时刻,骤然来一阵风兼雨,他动情得彻底,疯狂得淡色的瞳仁都被猩红的慾望充斥。
不远处的青玉五枝灯在她眼中晃出残影,她再也忍不住发出毫无顾忌的尖细嗓音。
整个人如同似被欺负得太狠了,花容至玉足皆像是浸泡在水中,泛着漂亮的湿粉。
压抑的数声喘吁如烛火噗嗤地跳着,甜腻的气息不断蔓延。
长夜不止,竹林的叶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汴京入秋得比南江稍晚,像是一夜之间树叶便黄了,风吹黄叶,今日的天色倒是正好。
一辆并不打眼的马车,从热闹的街道行驶而过,缓驶在听书阁后院停下。
因为提前被安排好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马车中的青年撩开帘子,抱出被帷帽从头至尾都罩住的少女。
他低头在她耳畔窃窃私语,怀中的少女抬了抬头,恹恹地隔着帷帽上遮挡的薄纱,双眸含情地嗔怒他一眼。
来得早,此时书阁没有人,待进去后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始热闹。
大堂中,说书人学做口技者,引得堂中众人开怀大笑。
三楼窗前,唐袅衣神情无言,侧耳听下面的热闹,心中颇为恼。
又被骗了。
“袅娘要喝水吗?”季则尘坐在她的身边,将趴窗沿上的她抱在怀中,贴在她的耳畔亲昵厮磨。
唐袅衣怪嗔他一眼,别过头继续佯装对外面说的书感兴趣,连发丝都透着一丝不欢喜。
季则尘轻笑,温柔地捏着她的手:“怎么还在恼?”
唐袅衣轻哼一声,仍旧不搭理他。
男人在床上讲的话全是鬼话,一个字都信不得。
说是要带她出来,却还是将她藏着掖着,甚至出来看戏都提前来,让她一个人都碰不上。
唐袅衣越想越是担忧,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没有要让她出来的念头。
季则尘察觉她并未专心听下面说的书,伸手关上窗扉,随手取下她头上的兜帽往旁边一放。
“哎——”她急忙伸手去推窗。
身后的人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抵在窗台上吻。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他才放开她执着帕子,温柔地擦拭她水亮红肿的唇。
他低声哄她:“别恼了,再过些时日。”
听见这话,唐袅衣杏眸蓦然一亮,紧忙抓住他的手,明艳的脸上掩饰不住的高兴。
可欢喜过后,她又觉得他刚才那句话有些不对,既然决定不藏着她了,为何还要等过些时日?
她眼中浮起一丝怀疑地问:“真的吗?”
季则尘将她横抱在腿上,鼻尖抵在她的脖颈上,气息柔柔,如同刻意在引诱:“嗯……”
回应像是喘.息。
这一声让她想到了昨夜,脸上涌来一阵热浪,下意识转头看向身后紧阖的窗。
虽然外面现在正热闹,但她还是担忧被外面的人发现。
“再过些时日……”他含住垂在她脖颈的水滴耳珰,话音陡然一转,开始真的在喘,像是想到什么整个人处在亢奋中。
“袅娘,这里很多人,想不想……”
“不想!”她想也没想地拒绝他的提议。
他闻言舍弃耳珰,转而轻咬她的下巴,眼神含幽怨地看着她,似乎埋怨她都没有听完就开口拒绝了。
唐袅衣不用听完他的话,从刚才被他抱坐在怀里,便被抵得左立难安。
偏生已经拒绝了,他还打定主意要勾引她。
“别、别发出这样的声音了。”她顾不得臀下的难受,羞耻得忘记了前不久还在生气,急忙去捂住他的唇。
季则尘的唇被她捂住了,心中划过一丝可惜。
想在众人皆在的地方与她肆意交.欢,挡住那些人的视线,让他们看不见、听不见,只有他和她知道,那些因为说书人说得精彩,而欢呼的声音像是在喝彩他与她。
可她不愿意
依譁 。
他压下心中升起的想法,懒散的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看不出任何变态的念头存在过:“好。”
“听说书。”她瞪他一眼,红着脸旋身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听着外面喝彩的声音,心中馁怯。
两人专心听底下的说书人说至高.潮处。
唐袅衣心思并未在说书人身上,而是在暗忖何时才能拿到放在江曦院的香囊。
其实她也没指望,他现在忽然就完全同意让她出来,而是想要试探一下,究竟何时才会放下心中的防备,彻底放她出去。
但眼下这般,似乎有些难。
季则尘察觉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侧的窗外,轻声问:“怎么了,不喜欢外面说的书吗?我让人给你换。”
她回神拦住他,摇头道:“不是的,先生说得很好。”
“那你为何不听?”他轻捏她的手指,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转头看向一旁对河岸敞开的窗,道:“看对岸的挑担上的米糕,好像还冒着热乎的气。”
季则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底下热闹的集市中,正卖着冒热气的米糕。
他偏头问:“想吃米糕吗?”
唐袅衣眨了眨眼,点头:“想。”
难得出来,她还真的有些馋热乎乎的米糕了。
他轻笑:“好,一会儿回去,我让人给你买回来。”
“不要。”唐袅衣抱住他的手臂,抬着湿漉漉的杏眸望着他:“现在就想想吃你给我买的。”
季则尘脸上笑意淡下,勾住她的手指道:“现在很多人都在找你,我不放心你独自一人在里面,万一我离去,你被别人偷走了怎么办?”
占有欲还是这般强,何时才会答应让她出来?
唐袅衣心中担忧,声线放软,再次道:“那你去楼下吩咐小二帮去买,他们才知道谁家的好吃。”
这种要求并不过分。
季则尘不忍见她失落,拿起一旁的兜帽,遮住她的面容,“那你在屋内等我下去让人你买回来。”
顿了顿,又道:“若是有什么要吩咐便唤一声,周围有人守着你的。”
得知周围有人,唐袅衣心中也无诧异,早知道他是不会放心将她单独放在屋内的。
她做姿端正,乖巧地点头:“好。”
季则尘亲吻她的额头,柔情的眼中泄出柔笑:“别到乱跑,我就去楼下,很快就回来。”
亲眼看着他开门出去,她好奇地打量周围,想知道季则尘的人都藏在什么地方。
看了几眼,没有发现人便作罢了。
她折身趴在窗沿看外面的热闹,一耳听着买对岸卖米糕地吆喝。
河岸的风送来一股凉爽,她忽然听见佛音的叮铃声。
门被轻轻地扣响了。
唐袅衣以为是季则尘回来,转头看去,看清来人是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不是说周围有人守着,为何还会有人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来人对她作礼弯腰,温柔的面容露出浅笑。
……
楼下的季则尘寻找小二,温声询问他谁家的米糕味道好,小二见眼前的公子气质出尘,一连说了好几家。
他难以抉择便与小二道谢,吩咐人去将小二说的那几家米糕都买来。
吩咐完,甫一转身,他被身后卖花的小姑娘唤住了。
“大哥哥,可以买一束花吗?”
他转头,目光落在她如捧满怀月色的花上,想到房中的少女眼中闪过柔情,递过银钱:“不要一束,我都要了。”
小姑娘闻言欢喜点头,将花递送给他,接过银钱千恩万谢,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去。
季则尘低头轻嗅怀中的花,脸上露出浅笑,旋步往里楼上踏进。
整个三楼没有别的客人,全是他的人,上楼后他隐约嗅到一丝古怪的不寻常。
他心中无端升起不安,单手推开紧阖的房门。
“袅娘,我回来了。”
待他越过屏风,脚步骤然停住。
青年清隽眉眼中的温润淡下,面无表情地望着前面,怀中的花枝落在脚边,花瓣簌簌如月下折雪。
风吹动窗幔,大敞的窗户对面是热闹的集市,一条细细长的河将其分割。
而屋内空荡荡的。
第 89 章
唐袅衣是被颠簸醒的。
她睁眼便发现自己被人捆了手脚, 嘴里也被塞了东西挡住,正被人扛在肩上在小巷子中跑。
动不了也叫不出声, 更被颠簸得胃里反酸,她心中颇为无奈。
不过是趴在窗前看对面觉得困了,闭了一会子眼,怎料醒来便成了这样。
就在她快要被颠吐出来,扛着她的人才从阴暗的小门中弯着身子钻进去。
是一间废弃的宅院。
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被人抛掷在院中。
“嘶——”
她头晕眼花的倒在地上。
“这就是王爷要找的那人吗?”院中守着交接的人攀看她的脸,眼含疑惑地转头看同伴。
他们都是央王的人,央王如今被禁足在府中,且太子打压得紧, 抽不开身亲自前来,便命他们前来将人带回去。
若是带不回去便将人杀了。
抓人的汉子肯定的道:“是, 快些将人带回去交给王爷。”
“好。”
那人松开浑身无力的女子, 为谨慎起见从怀中倒出一粒药丸, 取下蒙住口的布条, 抵开她的唇塞进去。
还没有来及动手, 耳畔忽然闪过一丝寒气, 几人连忙躲开。
大汉警惕地看着陌生的少年:“你是何人!”
墙壁上的少年懒散地坐着, 紫黑裙摆随着腿轻轻地晃动, 独眼望向他们怀中的少女,笑道:“她是我先看见的, 应该给我。”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爬满了毒物,密密麻麻得恶心至极, 避开昏倒在地上的少女,全都爬向他们。
他们手中的刀都用挥不及, 疯狂抵挡这群毒物。
少年轻巧地从墙上跳下来,踱步至昏睡的少女面前,弯腰将她抱起来。
“啧,可算守到你了。”
雪昧抱着她转身,目光骤然顿住。
身后不知何时已然立着雪袍白裳的青年,天生清隽温和的眉眼此时已是阴冷非人的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垂落一条红线。
本来以为稳券在握的雪昧严阵以待,紧怀中的人,对面的青年挑眉道:“不知季少师,对本少主穷追不舍是为何。”
唐袅衣抬眸看去,对面立着雪袍白裳的青年。
是季则尘。
季则尘直勾勾地盯着她,殷红的唇微扬:“好在不是不是你自己跑的,而是这些东西将你偷走了。”
说完,他凝向雪昧,天生清隽温和的眉眼此时已是阴冷的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垂落一条红线,“人,还给我。”
“还给你?”雪昧疑惑的歪头,“季少师是自己没有夫人吗?见谁的夫人都想抢?”
季则尘垂眸没有回应他的话,另一只手将红线卷在掌心,勒出细长的线,身法迅速地袭来。
雪昧抱着人避之不及,被红线割破了肩上一块皮肉,他面色疼痛得极其难看。
这些虫子对季则尘无用,他抱着人躲得狼狈。
肩膀被削破,甚至连手指都被割了下来。
疼是真疼,但用一截手指换季则尘肩上一刀,也不亏。
雪昧深邃的眉眼洇着血水,气喘吁吁地跪跌在地上。
而他怀中的少女见到另一个人也受伤了,便什么也顾不得,用力地从他怀中争执,连威胁她命的毒物都不怕。
唐袅衣满眼都是季则尘后背被血浸染
璍
的场景,连心都颤了:“时奴。”
她挣脱出雪昧的桎梏,想要去扶季则尘。
雪昧抬头,眼神诡谲地对她笑了,单手捏住她的后颈拖回来。
唐袅衣被压在他的膝盖上,脸被迫仰起:“你放开我!”
雪昧对她恶劣地笑了,然后抬头对着朝他走来的季则尘,满脸都是傲慢:“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季则尘脚步停下,后肩的血往下浸湿了雪白的衣裳,饶是如此丝毫不减落魄。
“放开她。”
雪昧捏着唐袅衣的后颈,笑得不以为然:“我放了她有什么好处?我的这些宝贝对你一点用处都没有,想杀你真的很难,你毁了我的眼睛,这样……”
一把匕首被丢在他的脚下。
雪昧脖颈上的青蛇爬在唐袅衣的脖颈上,长开淬毒的獠牙,对季则尘笑得挑衅:“你也挖了你的眼睛,我就放了她。”
季则尘真的会这样做的。
唐袅衣下意识抬头看向季则尘,张口想要阻止他,但先被雪昧捂住了口。
雪昧覆在她的耳畔,气息轻柔:“我只是要他一只眼睛你就心疼了?一会儿我要他的命可怎么办啊。”
唐袅衣狠狠地瞪他一眼,转看向已经弯腰拾起脚边匕首的季则尘,眼中急迫得泛红。
季则尘拾起匕首,目光平淡地看去。
别……
她用眼神乞求,眼中含着泪雾,神情全是对他的担忧。
这样的眼神他很喜欢,喜欢到他产生了迫不及待的愉悦,若是他将眼珠刺破了,她会不会更怜惜他一点?
雪昧盯着对面的青年,见他眼中迷蒙地拿起匕首对着自己,好似真的打算如他所言要剜去眼睛。
他眼中渗出期待的暗光。
然而这份期待并未持续太久,一道寒剑的光影似晃了一下唐袅衣的眼。
她转过眸,看见隔壁右侧的阁楼上隐约有人拿着弓弩,正对着下面的季则尘。
是、是陆朝央!
陆朝央察觉到唐袅衣已经看见了自己,对她缓缓勾唇,然后在她的目光下扣动重工弩。
寒意的箭朝着季则尘袭来。
几乎是一瞬间,唐袅衣像是疯了似地挣脱雪昧的桎梏,缠在脖颈上的蛇受惊地咬住她的肩膀。
就连雪昧都没有想过她会在此时忽然挣扎,一时不查竟让她挣扎出去了。
唐袅衣强忍着疼得麻痹的手臂,扑向季则尘,那支剑与两人擦肩而过。
少女柔软的身子扑在季则尘的怀中,他伸手护住了她的身子,一眼不眨地凝望她。
唐袅衣气喘吁吁坐在他的腰上,见他无事,后怕得哽咽出声了。
但现在并不适合诉情,一侧阁楼传来的箭越来越多,季则尘一把抱住她躲开。
雪昧还想要过去,但那些箭不分人,如雨倾泻下来,不得已也闪身躲去另外一边。
阁楼上的人见下面的场景,忍不住问:“主子,还要射吗?箭雨无情,恐怕连唐姑娘也会受伤。”
陆朝央搭着弓弩,扣住,慢条斯理地又搭上,仔细地对准下方。
这次对准的是唐袅衣的脸。
他看着她眷恋地抱着别人的脖颈,好似在他的身边便什么也不怕了。
甚至……最开始的那一箭对准的是季则尘,想杀的也是季则尘,但她连命都不要,只为了救季则尘。
所以,无论是前世今生,她唯一的选择只有季则尘。
可最先遇见她的,难道不是应该是他吗?
陆朝央眼神冷淡的看着下方的唐袅衣,转动方向对准,然后扣动弓弩。
既然她注定要被别人抢走,那他就先杀了她。
唐袅衣察觉到了浓烈的杀意下意识转头,恰好看见对准自己的弓弩,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抱着迅速地移开了。
季则尘的速度很快,哪怕受了伤也能躲开。
但她的手背上还是感受到了一滴,温热得灼烧肌肤的血。
她看过去,雪昧站在她刚才的位置,胸口被那支飞来的箭刺穿。
他看她的眼神很复杂,像是嫌恶,又像是庆幸。
唐袅衣心尖莫名颤抖,不再看他,转过头抱紧了季则尘。
此地如此大的动静,早就吸引了城中守卫,很快围来了很多侍卫。
阁楼上的人早就撤走了,就连被刺穿胸口的雪昧也眨眼便不知去向了。
而季则尘早已抱住她出了一地狼藉的院子,将她放在早就备好的马车里。
她的裙上都是血,尤其是肩上,有被蛇咬过的牙印,刚开始还有知觉,到现在已经僵硬得连神经都被麻痹了。
这是她刚才挣脱桎梏时,被雪昧用来威胁她的毒蛇咬的。
青年跪坐在她的身边,身上的雪袍已经早已经被染红,修长的指尖攀开她的肩膀,看见乌黑的牙印俯下身。
他含住伤口将她肩上的毒都吸出来。
“时奴。”唐袅衣垂下眼睫,声音很闷。
毒性很强,她的下半身都没有知觉了。
季则尘放开她,温和地抬起头:“别怕,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割破手腕。
唐袅衣想阻止,但因为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似察觉到她的心疼,季则尘将手腕递至她的唇边,“喝我的血能解毒。”
唐袅衣敛下鸦色眼睫,凝视眼前被割破的手腕,再往上便是陈旧的伤疤,那是此前被人当做药人取血时留下的。
如今再看见他因自己添了一道伤,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她低头舔了一下伤口,鲜血的味道充斥舌尖,似尝到了一丝苦涩。
尝了一点,她便别过头。
季则尘将她抱在膝上,薄唇紧抿,没有说话,手却在颤抖。
她察觉他在颤抖,抬起水漉漉的眼望着他:“这样就可以了吗?”
季则尘抱紧她:“可以了。”
她垂下眸子,乖乖地躺在他的怀中.
秋风卷起一阵寒风。
绰院中。
杏儿立在季阿厝的身边,“小姐,少师这几日都没有出澜园,唐姑娘也不知如何了,是不是……”
杀字湮灭在口中。
季阿厝抿唇对杏儿摇头,心中亦是心焦。
自从知晓唐袅衣就在澜园,被囚在大哥哥的院中,她便明暗地派出不少人进去打探。
奈何澜园几乎没有什么仆奴,她派去的人根本就打探不出来什么。
现在谁也不知道袅袅如何了。
季阿厝想前几日所见的场景,忍不住担忧被带走的唐袅衣。
她一直都知晓堂兄菩萨面冷硬心,是捂不热的,他将袅袅带走了这么久,也不知有没有牵连她。
季阿厝打算将澜园的秘密公之于众,这样逼迫大哥哥不得不将人放出来。
心中虽然没有把握,不过打算试一试。
季阿厝抿唇唤杏儿,“杏儿。”
杏儿刚打算俯身,门被推开。
青年身影颀长,抱着昏睡的少女出现在门口。
季阿厝眉心一跳,倏然站起身,“大哥哥?”
青年清隽出尘的玉面看不出情绪,似蒙着一层阴郁的雾,轻缓道:“你带走她,就说是前几日因思念故乡,回去了一趟,我已经安排好人能证实她这段时日的去处。”
季阿厝展颜,以为他是要放手了,上前想要将他怀中的少女接过来,但还没有碰上便被避开了。
他抱着怀中的人不松手,脸色苍白得像是被摄魂的鬼。
季阿厝眉心轻蹙,心觉他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何处古怪,目光忍不住落在他怀中的少女身上。
而他怀里的少女睡得很沉,脸色也看着不大好.
唐袅衣睁眼看见的人,是趴在桌案上的季阿厝。
没有发现季则尘的身影,她下意识看向周围,却发现这里是她住的江曦院,是她的房间。
不是澜院让她一怔,忽然想起之前他说的话。
他没骗她,是真的没打算再将她藏着,让她回来了。
唐袅衣从记忆中回神,眨着酸胀的眼,想到放在妆匣里的香囊,撑着无力地手要下去。
察觉到她醒来的动静,季阿厝睁开眼见她想要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心疼地道:“先躺着,别起来。”
唐袅衣没再挣扎着起身,抬眼望着她,脸色透着苍白的脆弱:“阿厝姐姐,他呢?”
季阿厝拂着她的眉眼,“他去外面寻什么人,应该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唐袅衣神色黯淡,别过眼看向窗外,干裂的唇翁合,还是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季阿厝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她脸
依譁
色毫无血色,心疼地拂过她的眉眼,道:“大哥哥送你回来时,他说你同意和他成亲,有这件事吗?”
季则尘说她愿意和他成亲?
唐袅衣在脑中想了想,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说过。
季阿厝望着她问:“你是真的愿意吗?”
唐袅衣蠕动微白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隔了许久,她忽然问:“他说什么时候要与我成亲吗?”
季阿厝顿了顿,道:“大哥哥许是想越快越好。”
唐袅衣趴在枕上,脸埋进去,没有说什么话。
季阿厝想多与她讲话,但又见她眉眼疲倦,便起身离去。
屋内一瞬间就空了。
唐袅衣坐起来,手脚很虚软无力,连起身的动作都让她很费劲。
费力地坐在妆案前,翻找那只香囊。
小小的香囊已经有些褪色了,被压在最低下。她拿出香囊,从里面果真倒出一粒药丸,褐色的药丸。
她转动着眼珠,抬头盯着镜子里的少女,面无血色,眼底青乌,一副大限将至的死人相貌。看着这样的自己,思绪飘散地想起来一件事。
其实她在被人抓走前,最先在客栈遇到的是僧人阿箬。
慈悲的僧人站在门口,对她作揖温声道:“僧见檀越眉目乌黑,是前来提醒檀越,你如今已是死期将至了。”
这僧人的嘴真不吉利,张口就咒人大限将至。
因着季阿厝的缘由,她不喜欢这个和尚,当时根本就没有信,不想搭理他的话。
可这和尚很执着,非得要说她前世今生都逃不过一死,专挑不好听的话说。
她被和尚念烦了:“你说前世今生我都逃不过一死,你既然这般了解,你知道我前世是怎么死的吗?”
阿箬当时怔了一下。
她以为戳穿了他的谎言,可阿箬缓缓敛下长睫,轻声道:“殉情。”
殉情……
唐袅衣抽回思绪,垂眼盯着掌心的药丸,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之前她梦见自己死后身边的人是季则尘,却从未想过,或许她不是他杀的,而是他比她还死得早。
所以阿箬说的殉情大约是真的,因为前半生不幸运的颠沛流离,若是在某一日,忽然遇见有谁能给她安稳,庇护她,却又死在她最爱他的时候,她或许真的会崩溃得殉情。
好在是殉情,不是因为他杀了她。
唐袅衣干咽下药丸,坐在案前等着记忆恢复,药效并没有立即发作,而是先有些犯困。
她趴在妆案前,隐约看见门被推开了。
青年似风清明月,从外面走进来蹲在她的面前,声线温柔:“怎么躺在这里?”
唐袅衣睁开眼,对他弯眼,梨涡含甜:“刚才忽然好想你,所以在等你。”
季则尘莞尔:“我就在你身边,不会去哪里的。”
唐袅衣小声‘嗯’了下,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缓缓伸手抚摸他的眉眼,像是想记住他的容颜。
“袅娘。”他握住她的手贴在侧脸上,从下往上仰望她,漂亮眼珠爬着猩红的血色,像是许久都没有睡好。
她不禁问:“我是睡了多久,这么你脸色这般不好?”
季则尘垂下眼,挡住眸中神色:“就一晚上。”
唐袅衣还想再问,许是药效来了,她眼前开始浮现重生前的记忆,有些抵不过睡意,眼皮无力地耷拉下。
季则尘见她神色困倦,动作轻柔地抱起她,放在榻上,然后低头吻了她的额头。
唐袅衣意识很模糊,牵住他的衣袖:“要去哪里?”
他拂她脸颊上的碎发:“丢了个东西,我还要再出去找一找,很快就回来。”
唐袅衣眼中全是对他的信任,听他如此说乖顺地松开了他的衣袖:“……好。”
她白净的小脸埋在被褥中,闷声闷气地道:“能不能早点回来?”
季则尘轻笑:“好。”
出去之前他没有关门,炙热的光从外面照进来,唐袅衣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被光吞噬,躺着没有动,眼眶却红了。
其实,她是想开口挽留他。
别出去了.
风在耳边呼啸,少年被追得一路都不曾停歇,浑身的伤口连血都黏在一起了。
他利用陆朝央想杀季则尘夺人,没想到陆朝央更狠,竟然是想连他们三人都想一道除了。
想到此,雪昧冷笑,捂着伤口坐在破败的神像后面,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身体都是冰凉的。
但他现在还不能死。
雪昧眼底闪过不耐,想到她竟然为了救别人,而心甘情愿被毒蛇咬。
那条蛇本是用来对付季则尘这种药人的,一旦被咬,没有他的解药就只能等死。
“真是蠢货。”他低声骂。
忽然寺庙外传来一阵风声。
雪昧立即捂着伤口,警惕地站起身。
不是追来的那些人,踏进神庙的是一位年轻的僧人,手持佛珠,立在神庙面前,似要参禅打坐。
雪昧没有将僧人放在眼里,暗忖一会怎么将他杀了,但又犹豫了。
因为他好像不一定能活过今夜。
“僧人。”
僧人闻声转眸,看向对面。
少年先问:“你叫什么名字,法号是什么?”
僧人道:“俗名姓江,字记不得了,法号,阿箬。“
“好”
少年丢过去一把匕首,歪头道:“阿箬法师,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罢。”
僧人颔首:“不知檀越需要僧做何事?”
雪昧耸肩,一点也没有求人办事的讨好:“帮我个忙,不然我就杀了你,我若死了顺着法号也要缠着你,让你不得安生。”
僧人没有多问,许是出于慈悲,也许是见他不好惹,点头:“好。”
雪昧闭上眼:“我一会儿说不定就咽气了,咽气后你就破开我的胸膛,在里面找找,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一颗珠子,要是能,你帮我给……”
他顿了顿,不悦地‘啧’了声:“不许给别人,去汴京季府找个叫唐袅衣的女人,就说我也不是故意让蛇咬她的,只是吓吓她,是她自己笨,非要挣扎,活该被咬……”
僧人眉眼慈悲,安静听着。
雪昧说了很多抱怨的话,最后说:“算了,你还是别说我刚才说的那些,她最讨厌我,告诉了她,她知道我死了,估计高兴得几夜都睡不着。”
僧人安静得一句话都没有。
雪昧想到他是个出家人,大概做不来那些事,秉着毕竟是拜托他帮忙,所以自己又捡回了地上的匕首。
破开胸膛之前,他又提醒一句:“记得要给她,不然我在底下看见她了,真的做鬼都会顺着法号过来找你。”
一边说着,手却没闲着,破开的肚子,用最后的意识扯出肠子与脏器,好让僧人一会儿好翻找。
夜中吹来带着腥味的风,少年满是鲜血的手中还握着一截肠子,眼睛却早已经闭上了。
僧人没有看不远处的少年,而是慈悲眺目看向远方:“天命不可违吗?”
“可贫僧想试试,能不能改变……”
僧人起身捡起从他身体里滚在地上染血的珠子,仔细地用绢帕裹着。
他并未再此多留,一袭藏青僧袍踏进冷清的月色中。
破败的寺庙躺着被开膛破肚的少年,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并不见一丝狰狞。
季则尘来时,看见早已经死去的雪昧,走上前。
雪昧被谁先下手了,他并不觉得诧异,只是还没有将解药交出来,不能就这样死了。
铱驊
青年如游魂般踏着满地的血,走到他的面前,失焦的目光定格在他破开的胸膛中,像是有谁在里面仔细翻找过。
他蹲下捡起地上的匕首,认真的划开雪昧的胸膛,继续找。
他记得那种毒的解药,应该是养在身体里的,只要找到了他的袅娘就会没事。
但他都快将少年的身体划破成了碎块,还是没有在他的身体中找到任何东西。
月色渐浓,照在他惨白如鬼的脸上,手颤抖得连匕首都握不住。
找不到东西,季则尘便拖着少年的身体往回走。
避开人回到季府,他将雪昧的身体藏在冰窖中,然后又神态涣散般出了季府。
他还要继续找人。
央王府中。
陆朝央将手腕的弓弩解下,丢在地上,倒在软簟上揉着发胀的额头。
季则尘还是将人带走了,而雪昧逃了,接下来是不是就是他死了?
不,绝不能。
季则尘暂且杀不了,但要现在除掉一个雪昧并不难。
陆朝央冷眸倏然睁开,然后站起身欲拿起弓弩亲自前去找人。
还不待他拾起地上的弓弩,额上便被冰凉的匕首抵住。
陆朝央目光微侧,看见身边不知何时立着染血衣袍的青年?
他的眉目温慈敛下,瞳孔的颜色清冷,像是从神像里爬出来,沾染上佛性的鬼。
“季少师,夜闯央王府,拿刀对着本王,你是想要造反吗?”陆朝央并不着急。
且不说,如今正是皇帝重病之际,此时他出事了定会引得众人猜测。
所以陆朝央觉得季则尘要杀他,是绝对不可能的。
季则尘眼尾微扬,面上并无任何情绪,只在他的目光下举起了匕首:“你不该还活着。”
陆朝央察觉他浓重的杀意,下意识想要避开,但动作已经晚了。
陆朝央脚腕发麻,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
倒下之前,他看见赤貂跳到季则尘的肩上,讨好地舔着爪子。
陆朝央咬牙道:“季则尘,你若杀了我,那张诏书不日就会昭告天下。”
季则尘‘嗯’了声,拖起他的一只脚往外面拖。
“无碍,诏书是我写的,改日我再写另外一封便是。”
陆朝央还没有反应过来,前面的青年微微侧首,轮廓悲悯。
“诏书虽然是假的,但你不能真活着。”.
忙碌的一整夜,月亮都隐约下坠了。
季则尘沐浴换衣后站在镜前,伸手抚摸自己惨白的脸,眼中浮起一丝惧意。
这样的脸色过去,袅娘会不会怀疑什么?她要是知道身上的毒没有被解,会不会很害怕。
应该要笑着去见她。
他站在镜前,用力的对着镜子笑。
窗牖上的光束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最后挂在苍穹之顶。
一直笑。
金乌坠下阁楼屋檐,施舍天地一片残红。
季则尘终于从最初笑得格外牵强,渐渐到后面终于有几分往常的风采。
他维持温柔的笑下了阁楼,去找唐袅衣。
可当他推开房门时,屋内却是空荡荡的。
不见了……
他的袅娘不见了。
季则尘双眸猩红,转身跑向外面,发疯似的四处寻找。
得知消息的季阿厝连忙前来,看见他如此模样,险些没有认出是她那个衣不染尘,端方克己的堂兄。
“大哥哥。”她上前将人拉住。
季则尘停下忙碌的寻找,转眸落在她的身上,眼中浮起一丝兴奋。
她与袅娘的关系最要好,连他都比不过,若是袅娘醒来去了什么地方,她一定知道。
袅娘一定会告诉她。
但他没有问季阿厝,只是冀希地看着她。
季阿厝轻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过去,道:“大哥哥,不久前阿箬他将袅娘带走了。”
谁也拦不住阿箬,他闯进闺阁一双慈悲目看着榻上人,松了口气:“没有来晚。”
季阿厝尝试拦住阿箬。
慈悲目的僧人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如往常般柔情,对她做礼道:“两人原本缘分已尽,然僧受故人所托,先带走檀越一段时日,届时定会将人还来。”
季阿厝不让:“你不能带走袅袅,大哥哥会疯的。”
阿箬眉眼悲悯地道:“可眼下他已经疯了,若是不将人带走,他会杀很多人。”
季阿厝还是不让。
阿箬妥协地转身坐在案前,研磨写了一封信交给她:“贫僧答应你,届时将人送到这里,你让他等一等。”
季阿厝松动:“那他要等多久?”
僧人抱起人渐渐走远:“等到他杀心被磨灭。”
季阿厝望着眼前慈悲的僧人,心如止水。
他能度所有人,唯独不会度她。
“好。”季阿厝知拦不住人,便让阿箬将人带走。
但她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青年低眸看了信,过了许久才有反应,脸色苍白,拿着信如一抹幽魂,往外蹒跚而去……
第 90 章
她被人带走了, 而身上的毒还没解……
“袅娘……”
季则尘拿着那封信想要追上去,可还没走几步就, 胸口传来阵痛,难以承受地捂住胸口单膝跪地,双眸赤红地盯着前方,生生呕出一口血,浑身痉挛抽搐,晕了过去。
身后紧随而来的季阿厝见他衣襟染血,昏倒在地上,急忙让人将他扶进去。
请来的大夫看过皆道无事,只是一时悲伤过度, 再加之许久维持休息,而吐血晕眩。
听大夫说无事, 季阿厝便放心了, 看着躺在床榻上神魂消廋的青年, 想了许多宽慰的话, 擎等他醒来。
怎料第二日醒来, 他谁都认识, 唯独忘记了谁是唐袅衣, 再度恢复往日那般上朝、前往东宫。
季阿厝看他如此, 咽下了口中的话,以为他暂时不会想起袅袅。
但这样的日子才过去半个月。
一日清晨, 他醒来忽然要去南江。
季阿厝不知他是不是记起了,想到之前留下的那封书信上写了一个地名,在他临走之前, 犹豫地问了一句:“大哥哥为何忽然要去南江了?”
青年脸色苍白,淡色瞳仁容不进秋色, 肩披雪白狐毛披风立在风中,一时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什么神情。
“不知道。”低声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季阿厝看着他上了马车,朝着南江的方向渐渐行远,缓缓叹息。
得上次帝王凌驾之福,前往南江的官道畅通,原本七八日的路程在,马不停蹄之下只用三日便到了。
南江有一村庄名曰:还月。
还月村人烟稀少,几乎不曾有过马车进来,道路都是坑坑洼洼,幸得未曾下过雨,现在行驶起来倒是畅通无阻。
天寻驱马停下,稍作休息。
其实天寻也不知道主子从未来过此处,为何会指名要来,难道是因为唐姑娘被人带走后,留下的那封书信上写的地方?
可他更加想不通了,自从主子大悸之下吐血晕倒,醒来后就不记得唐姑娘了,连着那一封信阿厝小姐也没有给主子看过,怎会记得这个地方?
天寻正想着,马车中的青年忽撩帘而出。
“主子,我们到了界碑处,在晚些就能进去了。”
季则尘几夜未曾眠,此时宽大的披风在身上,清瘦得透出飘渺。
看着立在一旁用繁古字刻写的两字,忽而想起前来南江之前,他无意从季阿厝与人讲话时提及过这个地方,说是有人或许会回来。
他伸手抚摸,无声在心中念出。
——还月。
原来这个地方是真的存在.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
秋末尽,南江下了一场大雪,村中被雪堆住,松柏上的积雪皑皑,天地白得如连在一起。
竹林院中,与雪融在一起的青年坐在树下。
雪白的大氅衬得他越发面白胜雪,无一丝血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乌黑的长发与眼睫上沾着飞絮来的白雪,漂亮得似漱冰濯雪。
四周空白,安静得好似要将他最后的生气都夺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
如此安静的地方不知从何处,忽然响来一声少女的惊呼,从天而降的声音破了缥缈的虚妄与雪中竹林的平静,如蹁跹的蝴蝶落在他的怀中。
周围安静了,没有风声,也没有头皮发麻的坠落感。
唐袅衣惊魂未定地闭着眼眸,心忖,可恶的阿箬,说是让他带自己回来,竟然将她放在风筝上放出来了。
在心中骂了一句,唐袅衣才察觉自己落在了柔软的地方,下意识睁眼,却与刚垂下鸦黑长睫青年对视上。
他还没回神,淡色的眼眸中有某种涣散的迟钝,身体却已经先下意识将她抱紧了,下颌抵在她的肩上。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无端有种委屈。
她呆滞了一下,然后捧起他的脸,有些不确认:“时奴?”
阿箬没有骗她,真的这么快就回到他身边了。
之前她吃下了乐的药陷入了沉睡,待想起了前世的记忆,睁开眼看见的不是季则尘,而是坐在莲花蒲垫上的阿箬。
她醒来第一件事便要回去找季则尘,担心自己被阿箬带走了他会着急。
可刚刚醒来,手脚虚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还像是许久未曾使用过了,连询问阿箬的声音都哑得磕绊。
僧人闻言睁开眼,望向她的脸上终于不再是悲悯,而是露出一抹奇怪的笑。
既然两人注定要死的结局被打破,那他与季阿厝也能有结果。
她不知阿箬心中所想,以为他没听见便直接开口,让他带她回去。
阿箬也未曾留她,站起身对她温和颔首:“既然如此,檀越,有缘再会。”
因为她身体还未曾恢复,此时浑身无力得连手都抬不起来,所以只能亲眼看着他动作温柔,将她放在巨大且能载人的飞鸢上。
然后放走了。
她在空中飘了小半日,不慎撞上了不长眼的寒鸦,直接将她从飞鸢上撞了下来。
还以为会摔在地上,没想到竟落在了他的怀里。
唐袅衣眨眼看着青年一言不发,为了确定是真假,伸手用力揉了揉他的脸。
指尖的触觉是真的,唯一的不对便是他的脸太冰凉了,像是没有体温的尸体。
季则尘闷声不响的由她揉,只安静地看着她,像是从未见过。
直到将他蹂躏得眼尾通红,她才放下手,明媚展颜:“时奴,我回来了。”
他还是没有说话。
唐袅衣这才发现了他的不对。
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陌生的,哪怕他现在将自己抱得很紧,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喜悦,似刚才的委屈只是她的错觉。
松柏树枝上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皮上,他才如大梦初醒,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情绪,将怀中的人放下。
“你是从何处来的,为何会知晓我?”他对她露出温和的笑,苍白面上如最初相见时戴了一层虚假的温慈。
他好像又回到之前那样。
唐袅衣茫然地站在他的面前,攥住他的大氅:“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还穿的是临走前的秋裙,此时被风卷雪吹得鼻尖通红。
而他对她对视着,又见她穿得单薄,将肩上的披风解下裹住她的身子。
做出这样的行为时他自己都诧异,但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的少女。
她仰头看他的眼神懵懂,似不理解他为何会忘记自己,身量单薄地裹着雪白的大氅。
因太大、太长了,袍摆迤逦在脚下,越发衬得她的脸如巴掌大小,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姑娘。
从几年前,他莫名起意来了南江偏远的小村庄,每夜都会做梦,她与梦中的人似生得过于相似。
虽然梦中人成真,但他并不信世上能有如此凑巧之事。
季则尘淡淡地垂下长睫,松开她,转身蹒跚往里面走去。
立在院中的唐袅衣裹着厚厚的大氅,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将她忘记了,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明明她才离开一会儿,他就这样冷淡了。她的鼻尖莫名一酸,眼中蒙起一层水雾。
还以为自己被阿箬带走了,他以为自己没救死了,也会活不下去,所以才一刻不停地回来。
谁知道他竟然将自己忘得这样干净。
天边下起了大雪,狂风欺虐,她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看见前面的门并没有关上,犹豫着抱起迤逦在地上的大氅下摆,往里面走去。
这个竹林别苑修建风雅,每一处都似精心设计过,观赏竹的栽种位置,正乾坤四方院中的松柏积雪皑皑,还有一面硕大的风窗,远远看去与湖面连成一片,冰住的水面远处冬山如睡。
唐袅衣在长廊中边走边打量。
这个地方似乎修建了有些年头了,一路走来也没有见到过什么人,也就是意味只有季则尘一人。
她往前走着,越过长廊,走进内院终于看见了几个木头做的木偶人,动作僵硬地拿着扫帚在院中清理雪。
这些木偶人和以前在季府看过傀儡仆很不一样,没有仿真的人皮,木头露在外面,显得做得很粗糙,脸上只用刻刀雕刻出了几个黑洞,这些都不是傀儡仆,而是一堆木头,真正的木偶人。
唐袅衣站在院中仔细辨别了许久,才终于确认了,那几个黑洞是它们的五官。
丑得没眼看……
唐袅衣看了几眼轻叹,想起之前在澜园看见的那几个傀儡仆,虽然偶尔恶心思的吓她,但看久了也觉得不那么吓人。
不过能看见这些木偶人,说明他也没了养傀儡仆的习惯了。
“哎,你们知道季则尘在什么地方吗?”
正在扫雪的木偶听见清脆的少女音,都停下动作,抬起头。
齐刷刷的几个黑洞对准着,立在长廊中披着雪月大氅的少女。
唐袅衣被看得下意识往后一退。
她收回那看起来不那么吓人的话,几个空架子木偶人还不如看起来像人的傀儡仆,至少白天不吓人。
几个木偶人盯着她看了须臾,忽然全都跪下,黑洞似的嘴里咕噜着什么。
好吧,它们不会讲话。
唐袅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氅,轻叹,它们似乎将她认成了季则尘。
唐袅衣见问不出什么,正要转身离去。
还没有走几步,原本院子里咕噜发声的木偶似乎认出她不是主人,全都提着扫帚站起来,朝她跑来。
唐袅衣听见声音转头,从脸上只有几个黑洞的木偶人上看出了被欺骗的愤怒,而且全都提着扫帚,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它们以为她是外来的入侵者,偷了主人的衣裳,还在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
“抓……”
其中有个木偶人勉强发出了人声,动作僵硬,气势骇人,然后剩下的几只木偶人疯狂涌来。
吓得唐袅衣就往前面跑,可越是跑,身后的木偶人越是穷追不舍。
她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这硕大的院中转了许久,最后停在石林,石林上写着几个复杂的字她不认识。
唐袅衣转头看了眼还在追来的木偶人,后牙一咬,然后钻了进去。
身后的木偶人见她进了石林,皆停下脚步,在周围门口打着转,都不敢进去。
进入了里面的唐袅衣不知外面木偶没有再追来,还在不停地往前面跑。
步入石林好似入了仙境,雪堆在假山石上,还有从石头缝隙中生长出的绿植也都承受着雪,烟雾缭绕。
跑了许久,腿都发颤了。
唐袅衣气喘吁吁地转头,没有再见到那几个凶残的木偶人追来,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转眸才发现自己周围是冒着热气的汤池,暖和的热气将边沿的石板上的雪融化了。
她寻了个干的位置坐下,抿唇垂着腿。
这个里面是迷宫,她好像走不出去了,而且出去又怕那些木偶人拿着扫帚打她。
刚坐下没多久,唐袅衣还在垂着腿,忽然听见脚步声。
以为是那些长相恐怖的木偶人追来了,她神色慌张地站起身,颤着眼睫左右看着有没有可以藏的地方。
见汤池不远处有一假山能容下人,她便没有任何犹豫地将自己藏进去,小心地收着手脚,抱着迤逦在地上的大氅,小心地屏住呼吸透着石头缝隙看外面。
石林烟雾缭绕。
青年身着沉长的衣袍,缓步从石林中露出清隽出尘的脸,清冷的眉眼似落在白玉石上的雪,散漫冷淡。
季则尘?
唐袅衣见是他,杏眸一亮,刚想要站起身,忽然见他走至烟雾氤氲的汤池面前抬起骨节修长的手,正欲将身上的衣裳褪下。
可手指搭在领口蓦然一顿,转而至解下外裳。
衣袍如雪堆在精瘦的脚踝边,他穿着单薄的衬袍踏进水池中。
这里竟然是他沐浴的地方。
唐袅衣刚站起的身子又倏然蹲下,杏眸微圆地瞪着,脑中不断盘旋刚才所见的。
他本就生得清隽出尘,时常穿着广袖直裰,身量又高,才显得清瘦,而实际身上的薄肌纹理极具性美感。
虽然他下水之前,还穿着一件单薄的宽松直裰,唐袅衣还是不敢继续往下看。
她双颊滚烫地蹲在角落,不敢再出去了。
还是等他沐浴完了再离开吧。
池中的青年仰头靠在池壁上,双臂搭在干净的石板上,烟雾盎然,他清晰分明的轮廓萦绕在其中,苍白的脸被热气蒸出淡艳色,冷淡的眉眼似容不下一丝的浑浊欲望。
他的思绪在漂浮。
刚才在外接到从天而降的那个少女,他的心便没有停止过跳动,像是被什么死死地缠住,泛着疼痛,还有难言的难受。
很久之前,他睁开眼醒来时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似乎对眼和身体失去了掌控力,只有一个念头。
来南江,去找一个名唤还月的地方,等……
季则尘眉心轻蹙,想不出等什么,许是时间太久他也忘记了。
这几年他独身一人,等过一茬又一茬,见过无数次阳春白雪,可却过得一日比一日迷茫,哪怕如此却也从未生出过要离开的心思,像是被困在一场醒不来的梦境中。
季阿厝曾经来找过他,与他说过一些话,他应该要记得很清楚,可第二日醒来,她离开后,他又忘记了她说过什么,只记得她临走之前的悲悯目光。
直到今日,他看见了她。
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虽这些年他一直隐居于此,可朝中风向却从未落下,所以这些年不泛有人想从他手中分得权利,而用美色、金钱、权利诱之,想要杀他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在看见从天而降的陌生人时,他应该当时就握住她纤细的脖颈,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将她掐死。
可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他生出的竟不是杀意,而是委屈,难言的委屈,一瞬间眼中便滑下了泪珠,借由下颌抵在她的肩上才没有被她看见。
不想让她看见。
不仅做出了如此反常的行为,甚至见她穿着单薄,下意识将身上的衣袍裹在她的身上。
这些行为都是古怪的,不应该在他身上发生。
季则尘想起刚才语气亲昵唤他时奴的女人,正欲起身,忽然听见一侧响起女子惊慌的尖叫声。
“啊——”
还没有看清,身上便被暖香扑入怀,一股淡甜的清香迅速地缠绕在他的周围,像是爬上了一只美艳的蜘蛛女妖。
他缓缓睁开了眼,从水中坐起身,身上被热水泡得泛起淡淡的粉,缭绕的烟雾中有种朦胧的漂亮。
而趴在面前的女子云鬓散卸,白净的脸上沾着飞溅的水珠,杨妃色裙摆如花般在水中绽开。
她正一脸尴尬坐在他的怀中,双手攀着他的肩膀,心虚开口:“好巧,你原来在这里沐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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