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郑成功决定要打入世界羊毛市场,

    现在这个年代,正是羊毛贸易方兴未艾的特殊时间节点。

    英国开始小批量向周边地区出口羊毛,但因为整个欧洲都对羊毛有着海量的需求, 供应完全没有办法填补巨大的空缺。

    澳洲大陆可谓是天选养羊之地。

    不仅青草甘甜,气候宜人,而且临近大海, 运输极其便捷。

    郑成功是这么打算的:“我们需要购买小绵羊, 很多很多的绵羊,将它们培育成适合本地成长的品种, 而后将羊毛贩卖出去。”

    苏刘义满腹狐疑道:“就这么简单?”

    这其中的利润怎么可能与蔗糖相比?

    “当然不是”, 郑成功忽然微微一笑,“羊毛本身的价值, 在我们的全部盈利中只能说是沧海一粟。”

    旁边的陆秀夫等人望见他此刻的神情,就知道自家延平王要开始坑人了,当即竖起耳朵倾听。

    就连赵昺都放下了手头的设计图稿,登登跑了过来。

    没错,就是设计图稿。

    小皇帝近来读书之余, 忽然迷上了丹青。

    陆秀夫一向鼓励孩子发展自己的爱好, 当即就开始握着他的手,教他运笔入门。

    小陆相公本人的丹青, 虽然称不上当世知名, 但也是能称得上登堂入室的水准,结果到了赵昺这里,就变成了……

    非常黑白线条极简的暴漫风格。

    天幕上,新皇帝王莽直呼内行, 仿佛一夜之间送他回快乐老家。

    就很适合做成表情包!

    郑成功倒是受这些黑白画启发, 让赵昺绘制一批崖山领袖们的头像, 到时候印刷在钱币上。

    赵昺现在正在画张世杰。

    可怜太傅大人,一代英气勃勃、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剑眉星目,冷峭挺拔,堪称当世武将中长得最俊的一个。

    然而到了赵昺手底下,却宛如欠费停机,登时就变成了熊猫眼,八字眉,黑洞嘴,猕猴腮,鼻子朝天,头发根根竖起。

    张世杰本人看到之后,表情甚是精彩。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一张人脸上能集中这么多的丑元素,丑出了新高度,丑得画风清奇,丑得别具一格!

    张世杰伸手揪住小皇帝,要请他吃一顿板子。

    小皇帝姿势灵活,挣脱他,一矮身子,呲溜一下就滑到了陆秀夫身后,大呼道:“丞相救命!太傅要打人了!”

    张世杰目光凉凉地移向小陆相公。

    “咳咳”,小陆相公按住他的手,竭力端出一副严肃的姿态,“其实……”

    然而,张世杰此刻手中还举着那张画,就放在自己脸旁边。画上的黑洞嘴猕猴腮,和张世杰本人的颜值一对比,效果是致命的。

    众人:哈哈哈哈哈。

    陆秀夫:哈哈哈哈哈。

    他顿时笑不可抑,笑声温柔又动听,像清澈的碎玉飞雪,轻轻落在海浪深处:“其实……乍一看还挺好的,很有记忆元素。”

    张世杰汗颜,你是想说这头像丑得让人终身难忘吧!

    陆秀夫见状,握住他的手,安慰他说:“没事,世杰在我心中还是好看的。而且看多了这个头像,再看你本人,就会觉得特别以及格外的好看。”

    张世杰无语,你哄人也不能这么哄吧。

    他在旁边继续监督赵昺画画,想看看小皇帝到底还能带来多少惊喜。

    赵昺这次一口气画完了陆秀夫和郑成功的头像。

    他的绘画水平呈周期性波动,极具不稳定性,上一次作画可能还是美人,这次很可能就变成狂野的魔鬼了。

    还好,陆、郑二人的画风都相当正常,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巧妙。

    毕竟是新宋的救世主,还有小皇帝最喜欢的老师——

    张世杰不算,虽然他名义上是太傅,小皇帝的师傅。但在小皇帝心目当中,此人已经变成了成天和自己抢夺丞相注意力的头号带恶人了,才不要给他好好画!

    感觉自己受到了极端区别对待的张世杰:?

    算了算了。

    他在这种问题上,向来有一个朴素的判断原则,那就是,不管自己好不好,反正君实没问题就行。

    陆秀夫还真被画得挺好的。

    小皇帝花费了巨大的心思,细心雕琢,尽力还原了陆、郑二人的风骨。

    小陆相公清朗如月,温和似水,抬眸远望间,犹是江南春三月的花枝流莺,璃玉新蕊。

    延平王意气轩昂,红衣昭昭,席卷成旭日光耀的一缕华光,通天彻地,燃烧了五湖四海。

    张世杰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让赵昺用这些头像印钱币。

    毕竟纸币也印不了太多,类似绍兴年间的会子钱,真正占据大头的还是通宝货币,就随他去吧。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在往后的十年间,自己的黑洞嘴猕猴腮头像,将会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世界各地的每一个角落,堪称无人不晓!

    凡有人迹所到之处,都有这个魔鬼般的头像在出没,许多外国人还以为发现了新物种,都在啧啧称奇。

    十年后的张世杰:“……”

    他娘的,好想穿回来把此刻点头同意的自己掐死啊!

    此事究其原因,还是源于陆秀夫的“润物细无声”汉学传播策略,在每一处他们抵达的地方,都全方位无死角地浸入汉文化。

    光是开设学宫,进行课程教授,已经远远不够。

    毕竟不是每个土人都愿意识字、愿意过来上学的。

    但土人们总要吃饭、穿衣、祭祀,总要学会花钱买东西的吧!

    而且,他们现在已经初步完成了军火发展,准备向众多文明开化的地区进发,这就更有必要进行浸入式文化策略了。

    于是,不仅是纸币,所有流通的银钱铸币也都被尽数印上了崖山众领袖的头像,也就是赵昺、郑成功、张世杰、陆秀夫、苏刘义。

    因为正好有五种钱币面额,每人摊上一种,张世杰的黑洞嘴猕猴腮头像,恰恰对应了一元银币,流通范围最广,很快就走向了四面八方。

    崖山人在澳洲大兴土木,建立起了一座海港之城,又开始造港口、修路、创建宫阙。

    大量外岛的人群被一船又一船地运送到此处,开工建设,就此定居。

    后来,随着此地建设日佳,不断繁荣,四面八方的使者、商人、游客,也都不断来此交流,城市数量也在飞速地增加。

    但不管什么地方,人们衣食住行的每一个细节,一定充满了汉元素。

    衣冠自然是以汉人华夏衣冠为主。

    土人们经常要干活,穿不了汉服。

    陆秀夫就拿郑成功后世军队的赤甲衣图稿改了改,设计出了一系列印着汉字的轻便短衣,诸如“宋”、“汉”、“仁”、“义”、“忠”,等几十个凝聚着重要人文思想的汉字均在其中。

    颜色也多种多样,澳洲土著文明本就喜欢扎染,有着各种颜色的染料,加上南宋的织染业本就特别发达,这下赤橙黄绿青蓝色都搞出来了。

    陆秀夫又觉得,光是印汉字,未免有些低调。

    所以灵机一动,干脆将张世杰的黑白猕猴头像也印了上去。

    别说,虽然它很丑,但看久了居然还有一丝可爱。

    崖山技术骨干中,一名经验丰富的印刷老匠人,和一名擅长纺织的资深女工合作,将雕版印刷机改进了一通,变成了可以直接印刷在衣服。

    从此,制衣业的生产力得到了大大的解放。

    无数印着张世杰黑洞嘴猕猴腮形象的衣服,很快被大批量制作出来,发给了澳洲所有居民。

    众人穿着七彩的汉字短衣,不仅十分美观,而且还很易于管理。

    郑成功也做了一批制服,给他的「山五路」金木水火土,「海五路」仁义礼智信,一共十个商行。

    商行成员四处开展贸易,带着张世杰的头像走向全世界。

    太傅大人:“……”

    原来唯一受伤的只有他!

    陆秀夫继续开展汉元素建设。

    虽然在饮食方面,只能因地制宜,选择本地素材,却可以在人群聚集之处,摆放了大量的宣传牌和科普海报,展现出汉人美食的博大精深。

    由于许多人完全不认识汉字,只能以图片的形式展现。

    张世杰的黑白头像因为面貌搞笑,绘制简单,直接就被放在了宣传画板上,当作一系列演示绘画的主角。

    陆秀夫甚至还遣人制作若干张世杰的等身立牌,放在城池各个角落和交通要道,专门给人指路。

    太傅大人:“……”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张世杰的立牌颇受欢迎,外来客们根本没见过如此有趣的东西,经常围拢在一块,对其指指点点,好奇这究竟是什么生物。

    城市中的所有住宅也纷纷冠以汉名,使用汉人数字,室内处处贴上汉文标签和识字图纸,道路两边也都挂满了汉文条幅和贴纸装饰。

    就连集市社区,都统一换上了带有汉字的篷子。

    最引人注目的还要数学宫。

    陆秀夫编写的《简明汉语入门教材》,上面绘制了无数生动形象的故事,是一本小人书。

    张世杰的形象虽然压根没在这本教材里出场,但因为学宫门口就有一个他的等身立牌,学生们每天进门,都要望见他的黑白暴漫脸。

    顿时看教材里,每一个形象似乎都很像张世杰。

    包括但不限于,“一箭双雕”这个故事里的雕,“风吹草地见牛羊”里面的牛羊,还有什么,“后羿射日”的金乌,“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鱼……

    反正物种换了无数次,就是没有一次变成人的。

    总而言之,所有人只要身在澳洲大陆,那么,从早上睁眼,到晚上入睡,一定无时无刻都沉浸在满满的汉风之中。

    核心理念就是进行一种洗脑式传播,铺天盖地,密不透风,不服都不行!

    郑成功:!

    他顿时受到了启发,陆秀夫这一套操作很有搞头,完全可以推广到贸易中。

    已经推出的那些产品当中,关于汉人的烙印还是太浅了。

    由于新宋帝国目前还没有国徽与旗帜,赵昺正在设计中,所以暂时先用张世杰的黑白头像。

    郑成功让匠人们印出无数的特大号张世杰头像,用粘合剂贴在所有货物上,作为特殊标志。

    又把本来是八国外语的产品标签,统统换成了中文,其他七国语言一概删除。

    因为知道别人看不懂,还特意在里面附赠了一本陆秀夫编写的《简明汉语入门教材》。

    啊这,你说你不会中文?那赶紧学起来!

    你说你不想学?那我们可就要卖给别人了!

    经过多年的经营和深挖,他们这是纯粹的卖方市场,资源垄断,压根不用担心销量。

    郑成功后来甚至将贸易文献的底本都换成了纯中文,西方人也只好捏着鼻子学习。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此刻,郑成功正在向各位讲述羊毛贸易,这一条关键的产业链:“羊毛本身的利润是海量的,轻易就能赚取连城之富,但比起它给我们带来的其他好处,这点利益,却又不算什么了。”

    “要开展大规模的羊毛业,能够覆盖大半个欧洲大陆的供应需求,我们必须拥有大量人手。”

    “人多了,就会加快城市建设,也会带来新技术的发展,譬如某些提高羊毛生产效率的机械。”

    “羊毛不是一个单一的行业,还包括了牧养、纺织、漂洗、运输等,这就会提供大量工作岗位,让所有人都动起来,增加社会活性。”

    张世杰听到这里,不觉心头浮现出一丝疑虑:“这么多的岗位,到底需要多少人力?”

    郑成功告诉他:“三十万起步。”

    张世杰不觉皱眉,这等同于将澳洲除了搞基础建设的一批人外,现有的所有人口,压了一大半上去:“这块大陆如此广阔,资源又如此丰富,若只是集中于制造羊毛一样产物,未免太过于浪费了!”

    郑成功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质疑,而是反问道:

    “太傅可曾想过一个问题,我们的疆域如此松散,都是一处处星罗棋布的海上岛屿,何以紧密地联成一个完整的帝国?”

    张世杰沉思片晌,笃定地说:“自然是依靠君实的汉文化思想教育,让所有人都认可自己的宋人身份。”

    “这只是一方面”,郑成功徐徐道,“人心向来如逝水,微妙之处最是难以把握辨别。因此,我们还需要再上一重保险。”

    他指向墙上,所悬挂的一张新宋帝国的舆图。

    千百里之间,疆域纵横,众多海岛星星点点,此起彼伏,散布在滔天般的白浪中。

    郑成功抬起手细细勾勒,将所有的岛屿都串联在一起:

    “吕宋岛只产贵金属,占城只产粮食,澳洲大陆只产羊毛……他们都是帝国整条贸易链上的区区一环,出口和生产品种都极为有限,唯有环环相扣,依靠我们,才能存活下去。”

    他们依靠火器之利,四处扩张,打下新的领土,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之后究竟如何守住这些土地,才是一个大问题。

    郑成功思来想去,觉得必须动用特殊经济手段。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绝了这些领土的独立、反抗之心,因为它们一旦叛乱,失去了完整的贸易体系,无法自给自足,只能是死路一条。

    如此沉重的代价,任谁都会再三掂量一下的吧。

    当然,以怀柔的文化政策为主,培养汉文化认同,尽量互惠共赢,不走到那一步,才是最好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新宋军团装备齐全,精兵强将,明明可以在西方国家中挑几个软柿子,直接靠武力将对方拿下。

    郑成功又道:“我们不必用本土人口进行羊毛生产,只需要「借」一批人过来。”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借?

    我们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一旁,苏刘义拍了拍胸脯,主动请缨道:“讲什么「借」啊,太客气了,到底要去哪里抢,延平王你就直说吧!”

    张世杰也道:“还是直接抢来得快。”

    就连陆秀夫都点了点头,似是赞同。

    郑成功扶额一阵,心想你们都是什么人呐:“这次还真不能抢,只能去借——”

    当然,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是有借无还的那种。

    郑成功准备去和印度做一笔交易。

    印度别的不多,就是人力资源最多,现在正值德里苏丹国的第一个王朝,奴隶王朝末年。

    这个王朝由四十人集团中,权力最大的将军轮流执政,相当混乱,如今已经陷入了最后的崩盘。

    战争连年发生,个个都想坐上最后的高位,打得十分激烈。

    郑成功准备同将军们进行军火交易,然后得到三十万劳动力,来到澳洲造羊毛。

    张世杰神情不悦:“为什么要把军火卖给他们?不如直接趁他们内斗,来个浑水摸鱼,直捣黄龙,把印度整块土地都纳入版图!”

    郑成功摇摇头:“打是可以打下来,但我们守不住。”

    印度南北部之间自成一个交易圈,完全可以独立存在,无法融入新宋帝国的贸易链条中。

    除非长期派兵进驻,以血腥手段进行折磨和镇压,否则很难稳住局势。

    这没必要,而且情理上也不合适。

    新宋只是需要劳动力和新领土而已,又不是去侵略别人,造成大灭绝的。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着地图:“唯一值得出兵的,是果敢邦这个地方,一处至关重要的海洋枢纽。”

    “此事易尔”,苏刘义当仁不让道,“延平王放心,交给我便是。”

    “很好”,郑成功又道,“此次我们将派军团前往印度,找几个将军售卖军火。”

    苏刘义惊奇道:“为何要分别找几个将军,而不选择一个最强的合作?”

    郑成功微笑:“有竞争才有高价。”

    苏刘义一点就通,熟练地翻出账本:“哦,你准备和蔗糖产品打入欧洲王室一样,让他们自己卷起来。”

    甚至这次还要更可怕!

    毕竟王室没买到产品,最多不过丢了点面子,但将军们武器差了竞争对手一截,可是会当场丧命的啊!

    苏刘义又道:“你打算让将军们用劳动力来换军火?”

    “想什么呢?”郑成功瞥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有这好事,肯定是自己花钱买啊。”

    苏刘义一脸懵逼:“那三十万人要从何处来?”

    “当然是战争难民了”,郑成功带着一丝感慨之色说,“如今印度奴隶王朝打得正热闹,多少人无家可归,我们收留了他们,在澳洲重新安家,也算是一桩积德行善之事。”

    苏刘义吸了口冷气,顿觉头痛,折腾了半天,原来竟是要收集难民。

    “为什么不直接去那里收人,还白白赔上了好多军火?”

    众人:“……”

    苏刘义这脑子着实不太聪明的样子啊。

    他到底是怎么当上殿前指挥使的,难道就因为他勤俭持家?

    张世杰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望着他:“你去别人的国土上带走三十万人,别人难道会一无所觉?”

    “我们把军火卖过去,就是给他一个信号,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万一逼急了,大可以倒向各位将军的竞争对手。”

    “而后,你就可以放心地收集难民了。”

    苏刘义恍然大悟。

    但他想起一大笔军火开销,还是忍不住心疼。

    “苏公不必担忧”,郑成功拍了拍他的肩,“我们这是可持续的进账收入。”

    新宋帝国的武器质量十分之高,已经形成了技术垄断!

    印度的将军们以后想要继续使用,又或者有什么器械损坏、弹药补充之类的问题,就必须得找到他们,再次进行购买!

    苏刘义想明白这个理,总算脸色稍缓,甚至破天荒地道:“可以给印度将军们带点礼物。”

    到底带什么好呢?

    众人正商议中,忽见窗外传来了一阵小范围骚动。

    人行道上,一大坨毛团子……嗯,一只手长脚长、耳朵招风的大眼睛袋鼠,忽然出现,一跳一跳地蹦了过去。

    看见人群也不避不闪,压根没在怕的,反而嚣张得很,鼻孔朝天,主动等着愚蠢的人类给它让路。

    郑成功:“……”

    “就这家伙了”,他指着袋鼠说,“抓几只当作礼物带上。”

    陆秀夫等人:怀疑. jpg

    这蠢东西真的有人要吗?吃起来味道也不咋滴。

    早在搬入澳洲大陆的第一天,崖山人就已经尝试了一些当地特色食物。

    因为小皇帝赵昺很喜欢考拉,这种动物实在是太笨了,让人心生怜爱。

    所以崖山人就暂时放过了考拉,摩拳擦掌向袋鼠

    他们抓了十几只回来,然而……

    这些袋鼠的肉质,真的是令人头痛!

    又干又硬,腥味还很重,很难用汤水煮熟,烤制的话又很柴,属于怎么都做不好吃的那种!

    现在袋鼠变得如此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只因它们知道人类根本就不愿吃它们!

    许多袋鼠在城市里乱跑,当即就被抓捕了起来,和苏刘义一道踏上了前往印度的航船。

    ……

    月余后,来自吕宋岛的传讯使者抵达,将文天祥的消息送到了澳洲大陆。

    郑成功:“……”

    陆秀夫:“……”

    张世杰:“……”

    抱歉,我们最近太忙,真的完全把他给忘了!

    “我怎么总感觉透着一种阴谋的气息”,张世杰皱眉道。

    他拿出《宋史. 文天祥传》,对照了一番,“文天祥在大都被关了那么久了,戒备森严,他是如何逃出来的,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郑成功也不知道。

    作为副本参赛者,他只能看见弹幕,却看不见天幕上的直播,自然也无从得知最后一只彩虹小马前去救人之事。

    他在天幕上@了一下李定国,想问问情况。

    结果晋王殿下不知做什么去了,一直没有回复。

    “不管是不是有问题”,陆秀夫斩钉截铁地说,“他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们都要派人去把文山接过来。”

    张世杰重重地哼了一声:“君实倒是好心。”

    倒也没有继续反对的意思。

    计划当即就这样确定了下来,由新任的兵部侍郎陈英,带人去接文天祥。

    陈英自从远航海外,可以说是完美发挥了他的天赋,如鱼得水,很吃得开,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一下就成了副部长级的高官,未来甚至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郑成功有时在想。

    本位面的明太祖,一出生就是在顶级官宦家庭,这波开局直接就背景拉满了。

    散场后,陆秀夫拉住了张世杰:“你不高兴?”

    张世杰沉默了一会,确实略有一点吧。

    他和文天祥从前十分不合,当年在崖山,他就不愿意让文天祥过来会师,间接导致了文天祥在陆上孤立无援,兵败被俘。

    不过呢……

    时过境迁,张世杰经过出海之后的一番经历,特别是训练土人、还有黑白头像所带来的巨大精神折磨,性情大为改善,已经可以淡看从前的恩怨了。

    若是放在从前,他高低也得吵上几回。

    “如果我说我非常不高兴的话”,张世杰开玩笑道,“君实会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吗?”

    陆秀夫轻笑说:“好听的话没有,人形立牌倒是可以多做几个,放在港口站成一派,迎接文山。”

    张世杰:“……”

    他好气啊,心中郁闷不已,感觉文天祥一来,自己再也不是君实最好的朋友了。

    忽听陆秀夫徐徐说:“文山这个人宁折不弯,你务必多担待一些……”

    张世杰顿时恼了:“你让我担待,如何担待?意思是只许他骂我,我就不能还他几句?当年他说我专制朝政,根本就无法共事……”

    陆秀夫无奈叹了口气,加重语气道:“世杰。”

    张世杰冷笑不言。

    二人走到了海岸边,望着落日斜晖沉入海底,彼此都是沉默。

    许久,陆秀夫叹息道:“世杰,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世杰用一种控诉的语气说:“我只看到你的偏心和不公!”

    陆秀夫一瞬间无奈极了:“那你对自己也太没信心了。”

    他温和的语调夹杂在海风吹拂着浪涛的声音中,宛如一种清凉的琴瑟,泠泠淡淡而鸣:

    “我就算偏心,难道不该偏心于你才是么。毕竟,你才是多年来和我共经患难、生死与共的那个人。”

    张世杰骄傲地挺直了腰,没错,他和君实才是生死之交!

    陆秀夫又道:“文山远来是客,陛下、延平王、还有许多新官员都从未见过他。若你也表现出冷漠不合作的态度,你让他日后如何开展工作。”

    张世杰总算听进去了一点,但还是小声嘀咕说:“不如让他留在吕宋岛,澳洲这里哪有他的工作,难道要制造羊毛?”

    “哎,对了,不如让他去印度收集难民吧,苏刘义出发还没多久,现在应该还能赶上!”

    “或者下次和刘师勇一起远航,远是远了点,但沿途风景还是挺好的!”

    陆秀夫:“……”

    刘师勇远航一路上都是茫茫大海,十天半月一成不变,单调且乏味,哪来的沿途风景?

    他举起一只手:“你再这样胡言乱语,我就要揍你了。”

    但张世杰所提到的,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澳洲朝廷这边堪称是全员土匪,无一善人。

    他真的很难想象,自家好友文山那种正气凛然、冰清玉洁的人,和他们一起商量如何当强盗。

    忽然间,陆秀夫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岗位现在还空缺着,非常适合文天祥。

    先去和延平王商议一下,而后就立刻安排起来!

    ……

    翌日,陆秀夫还未来得及去找郑成功商议,就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郑成功居然病倒了。

    这种病突如其来,如此凶猛,一连有许多医者过来问诊,全都徒劳无功。

    他的病情是如此沉重,不过区区数日之间,就仿佛山岳倾塌一般,抽走了一个人身上所有的精气神。

    陆秀夫坐在郑成功病榻前,一动不动,望着延平王清瘦的容色,心中茫然而悲伤,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郑成功忽然动了动,似是要醒来。

    他长长的眼睫垂落,忽而轻微抖动了一下,像是暮春四月,哀而泣血的啼血杜鹃,那一缕轻轻颤栗的尾羽:“君实?”

    “我在这里”,陆秀夫立刻握住他的手,给他喂了一杯水,“你究竟怎么……”

    “咳咳,我也不知道。”

    郑成功从昏迷中短暂醒来,有些艰难地扫了一眼天幕。

    上面黑压压刷了成百上千条,都是众人在给他出主意,或转述,或直接发言,进行隔空问诊的。

    景泰位面的太医院院使董宿、秦始皇位面的夏无且、唐太宗贞观位面的孙思邈……

    他觉得身心俱疲,看什么字迹都像是浮光掠影,带着一道又一道的重影,很快就重又闭上了眼。

    在这种极深的倦怠中,他只想见到最亲近的人。

    于是,郑成功对着天幕轻轻地说:“宁宇。”

    一片寂然无声,并没有人回复。

    甚至整个南明永历位面,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声。

    又过了许久许久,刘文秀终于出现,说了一句:

    【南明永历位面. 蜀王刘文秀】:所有人都在外征战,晋王在湖湘一带,来亨和奎东十三家正在进攻重庆,苍水先生在浙江。

    【南明永历位面. 蜀王刘文秀】:我留守在新会,现在已经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了,来亨和苍水的音讯截止在两日前。至于晋王,我们所有人已经和他失联整整七天了,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如何。

    【南明永历位面. 蜀王刘文秀】:不说了,清兵攻城了,我……

    刘文秀那边情况显然十分紧急,未曾说完,人就已匆匆消失。

    诸天万朝,所有人一时哗然。

    南明这就发生变故了?这是要亡国的节奏?

    郑成功倏然握紧了手,指尖慢慢掐进掌心,渗出了血。

    他忽然的重病,是因为对于挚友、对于故国危机的某种感应。

    还是因为……

    他的生命本就该停止在此刻,这个历史上他病故而死、英年早逝的年岁?

    “使不得!”陆秀夫立刻去掰他的手,急促道,“莫要乱想,快静下心神,你需要静养!”

    郑成功推开他,扶着墙跌跌撞撞站起,走到门外。

    黄金海岸边,在这个季节盛开着大片大片的白花,他走入了花丛间,像是终于没有了气力般,慢慢坐倒。

    雪白的花朵缀满他明艳的红衣,分明素净如雪,但被火红衣袖下,那只修长消瘦的手轻轻一触,便也无端显出了几分昳丽与旖旎,却又充满了暮景凄凉。

    郑成功拈起一片白花,端详半晌,惨笑道:“这一片落花如雪,难道是在为本王送行么?”

    一点血痕在风中逸散,坠落在苍白的花蕊上。

    他竭尽所能,却注定只能走到这里,停留在这一步。

    分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新宋帝国的一切都在蒸蒸日上,未来可期。

    为什么,为什么,连这多出来的一两年时间都不肯给他。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年轻的开台圣王病中抱剑,眸光悲伤,遥望着吕宋岛的方向。

    那里流满了汉人的鲜血,他是多么想将同胞拯救出来,却终究抱憾而终。

    在副本中,在如今的岁月,新宋的延平王望着远处苍茫的大海,恍然间觉得,那是他一生都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这一生,生于大海,也终究归葬于斯。

    即便如风中的灯烛残烬,燃烧完最后一抹末日光辉,终究也不过是渺如沧海一粟,落入历史的尘埃洪流中,片澜不起。

    陆秀夫追出来,站在他身前,想将他拉起来。

    郑成功没有动,只是悲哀地看着他,心想,我就要离开了啊,可一切都还没有完成,甚至连计划的框架都未完全展开。

    等我走了,你们该怎么办呢……

    我就这样失败地回去,我的南明位面,我的故国、故友、子民,又该怎么办呢……

    陆秀夫不明所以,强行将郑成功拽了回去,把人按在榻上,忙前忙后,让他好好休养。

    张世杰等人也围上来,关切地询问,赵昺更是准备了一本笑话书,准备念给他听,说要帮他病中解闷。

    郑成功长睫垂下,掩去了一丝将落未落的泪痕。

    天幕上,倏然闪过了一行字:

    “很抱歉,延平王,因为你本身的寿命限制,所以你必须离开这个副本。作为补偿,我们可以为你达成一个愿望。”

    郑成功神色冷漠:“什么样的愿望?”

    天幕:“在规则合理范围内都可。”

    郑成功又问:“什么是规则合理范围内的?”

    他几乎不抱有任何指望了,他可不想要区区一个愿望的补偿。

    他在澳洲这边发展得好好的,一切都开展得如火如荼。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先建设一个横扫四方的海上强国,然后再回头打蒙古,这样一通操作下来,是很有希望拿A通关的,结果,忽然就被剥夺了所有的一切。

    而且他参赛甚至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给南明位面逆天改命。

    天幕这一波操作,等于说直接害惨了两位面的人,断送了所有的希望。

    加上现在李定国等人生死不明,所以他分外地悲伤。

    天幕:“根据天幕规定,只要你不提出延长自身寿命,或是强行干涉南明永历位面发展,这两个违背客观进程的请求,都在合理范围内。”

    郑成功眼前一亮,顿时就绝处逢生,找到了解决一切问题的方案。

    他脱口而出道:“我要成为天幕的最高管理者。”

    什么规则,等他掌权之后,直接统统改了便是!

    先给自己续上几十年,然后再留下来,慢慢帮新宋帝国改命!

    天幕前的众人:“……”

    气氛都酝酿到这里了,我们已经准备为你大哭一场了,你却忽然来了这一手?

    【作者有话说】

    延平王:这也算是另一个版本的篡位(?)了吧

    崖山人:忽然出现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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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终结气氛的沙雕游记长文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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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耶,我来分享观后感了!今天去了于谦祠和张煌言的祠堂,总的来说就是一次很奇妙的经历(絮絮叨叨长文预警)

    于忠肃公祠环境清幽,花木扶疏,来的人非常少(当然比起之后的张苍水祠还是多上很多的!)天气相当炙热,好在每个房间里都开着巨巨巨巨大的空调,使得参观体验相当愉快。

    里面内容还是很丰富的,一些碑铭文章之类的逐字逐句看过去,可以看好久。有一些少保的书法作品,真的好好看!正厅两面都画着少保的巨幅壁画,有好多景泰朝的人物。比较离奇的是左边壁画下面摆着一架大炮,也不知道啥意思,我对比了一下,炮口那个方向恰好是对着画上的石亨(?)就很真实。

    然后就进入了第一个展厅,很好笑就是,因为是按照人生经历描述,所以第一张就是少保的少年时期,然后一进去就看到一句,“少年于谦勤奋求学,相传于谦以文天祥为榜样立志读书”,往前走两步,还印了那个知名的题文山画像赞。厅里播放着一个可能是博物馆自己拍摄的京师保卫战的视频,我觉得还蛮好看的!

    很神奇的一点就是,于谦祠里面还有一个殿叫做「祈梦殿」,里面都是一些梦神少保给人托梦帮人心想事成的事迹,旁边有两个小哥一进门就开始许愿,完了还超大声地说:“谢谢少保!”我在旁边真的笑得想死。

    后方碑亭陈列有若干石碑,文字依稀,俱已不可辨,我矗立良久,不禁感到怅然若失。

    而后,我就去了隔壁的于谦墓,在墓前肃立了一会。这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似乎应该献上一束花,但这里并没有卖花的(怎么会有祠堂不卖花!太不会做生意了!)。这个时候我就知道大事不好,因为少保墓这边没有卖花的,等下张煌言的祠堂显然就更不会有了。

    很难受就是,我准备好了钱包,想要在于谦祠买一点文创周边之类的带走,然而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连想挂一个祈梦殿的木牌都没找到卖(。)

    评论区有一位姐妹建议我提前带一个木牌,但是!当我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人已经在机场了。于是,午后的德国某机场出现了一位来去如风的奇女子,去了很多店铺问,大声问有没有小木牌,最后我……买到了一块木制行李牌。我本着“买都买了,先去看看再说吧”,结果到了那边一看,我的行李牌和人家的祈愿小木牌,真的画风格格不入!最糟糕的是,行李牌背面还有个德国国旗(德国人对德国制造的奇怪荣誉感!),实在是太奇怪了,于是我纠结再三,还是没把这个行李牌挂上去。

    这时就觉得很遗憾,为什么工作人员不在于谦祠多做一点开发呢,好想买一些周边带回家啊!感觉这一点上,应该学习我的快乐老家——台南延平郡王祠,多多开发商业衍生。延平郡王祠这个地方,除了名字不对,其他挑不出太多毛病(是延平王,不是延平郡王!!!)我几乎每年都要去一次,然而每次去的时候,周边都更新得很快,郑成功的洋芋片和爆米花已经各出了四种口味,包装也更新若干版本了(甚至还有魔性的成功牌汽水,味道很独特,上面写着“一定要成功”!)

    然后,我在少保的墓前遇到了两个等下打算前往张苍水墓的小伙伴,本社交恐怖分子立刻就上前攀谈起来,然后决定跟他们一道去。因为太晒了,而我没带伞,于是小姐姐好心地把伞分享给了我一半,然后把她的男友挤到了一边(。)我们路上开始吐槽起了令人窒息的南明内斗,然而!即便是对张煌言有所了解的人,居然也不熟悉李晋王,晋王的身后名真的太惨了,太惨了(此处应有痛骂清朝的文明语言若干若干)

    从于谦墓步行去张苍水墓要二十五分钟,但是,打车居然要五十分钟!我们当即就决定走路。一路我都在留意有没有卖花,然而并没有,所以小伙伴们就一起吃了烤肠(等等,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然后我们进入了超级超级拥堵的路段,没错,就是苏堤,紧邻着苏东坡博物馆,那里挤满了来看苏东坡的小学生和旅行团。过完马路,稍稍再往里走一点,就是张苍水祠堂了。

    这里格外闹中取静,虽然我早就猜到了人很少,但一个多小时之内只有我们一批人,还是大大震撼到我了。苍水先生的祠堂很简单,就只有一间房,里面摆放着他的塑像,题着“好山色”(张煌言的遗言),还有一些生平介绍。

    每次在提起张煌言的场合,延平王的北伐必然要被吐槽一下(延平王:???大无语)祠堂外面有一些题字,黄宗羲写的长文,然后还有苍水先生著名的诗,就是“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的那个全诗二首。

    然后,我们就去苍水先生的墓拜了拜,此时,我真的很想拥有一束花,于是在告别了小伙伴之后,我灵机一动,用美团外卖叫了一个送鲜花的,等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总算得到了漂亮的花,放在苍水先生的墓前。

    很难受的一点,就是张煌言的墓是清朝给建的,清朝建墓也可以理解,毕竟张煌言是最后一个明臣,他去世的时候南明早就亡了,但是,这个墓上写着:“皇清赐谥忠烈明兵部尚书苍水张公之墓”!

    皇!清!赐!

    我真的是一瞬间如鲠在喉,觉得哪哪都不痛快。苍水先生一生抗清,最后也是为清人所害,就义而死,他要清朝赐个啥啊赐,清朝配吗,苍水先生九泉之下指不定多不开心呢!于是我灵机一动,抽出一张包花束的纸,给“皇清赐”三个字挡住了,这一下果然就心情明媚起来了,豁然开朗!

    因为没有其他人,我就在墓前坐了好久,最后挥挥手说,苍水先生我走啦,下一次我经过杭州再来看你。

    然后我拿着另一束花,准备回到少保墓前把花补上,然而……因为看到路边有卖西湖风景的冰激凌,我就决定去买个冰激凌吃,结果吃冰激凌的时候,因为它化得很快,我顿时着急了起来,花没拿稳,一pia叽,在地上摔得惨不忍睹……我找了个小亭子坐下,试图把这束花打理打理,但它摔得实在太惨了,好多花都散了,是完全没有办法送出手的地步,所以说,少保最后就没有花了……(捂脸)

    下次有小伙伴来,请务必替我补上一束花(泪)

    第42章

    天幕:“……”

    如果祂能做出任何人性化表情的话, 那必然是一脸懵逼的。

    好端端的,延平王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为了祂的主人呢?

    可是根据规则, 郑成功的这个愿望好像也没错……

    天幕的思路霎时有些打结,好半天,才为难地挤出一句:“可以是可以, 但你成为我们的最高管理者之后, 就必须从副本中退出来。”

    郑成功冷静地问:“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在副本中的人, 就有成为最高管理者的资格?”

    天幕觉得这么理解也没错:“是的。”

    郑成功又问:“最高管理者的身份可以转让吗?”

    天幕:“当然, 最高管理者至高无上,不受任何限制, 只要双方同意,可以任意进行转让。”

    过了一会,祂小声说:“延平王,你还是换一个愿望吧……”

    “那好”,郑成功眉梢微扬, 在天幕上将晋王李定国@了出来, 一字一句道,“我的愿望是, 让他成为最高管理者。”

    反正宁宇来当, 和他本人来当,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需要帮他把寿命规则改掉就可以了。

    至于以后如果有其他副本,李定国要参赛怎么办,那还可以再把最高管理者的身份转让嘛, 操作起来难度也不大。

    天幕前的观众:“……”

    好家伙, 为什么看到郑成功这么做, 我们一点都不惊讶,甚至觉得果然如此!

    我们延平王纵横四海,世中无双,什么都吃就是绝不吃亏!

    天幕像是忽然卡壳了一般,剧烈地闪动,迅速掠过了许多如惊电星雪般的字迹洪流。

    最终,祂由于先前作下的承诺,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认栽了:

    【滴——】

    【即将任命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为天幕最高管理员,请在半个时辰内确认接受】

    众人:“……”

    啊这,李定国不是失陷在战场,重伤失联了吗,怎么还能确认?

    【陈文帝陈蒨】:李晋王如果死了,这个邀请还作数吗?

    【成化大帝朱见深】:积点口德吧,你才死了呢!

    【北周武帝宇文邕】:陈茜茜,你是真头铁,什么话都敢说,真不怕延平王日后报复你啊?延平王又不是于谦,不讲究以德报怨,一看就很记仇。

    【陈文帝陈蒨】:啊这,朕只是有点好奇……

    【陈文帝陈蒨】:于谦也很记仇的好吧,彩虹小马甚至还叫同伴把那几个“欺负”文天祥的人打了一顿。

    【景泰皇帝朱祁钰】:陈子华,给你看看六味地黄丸,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陈文帝陈蒨】:……(疯狂顶锅盖逃跑. jpg)

    【宋英宗赵曙】:陈文帝嘴巴一张,就得罪了两位挑战者,真的是很会说话一人。

    【北齐神武帝高欢】:@天幕,仙人,可以告诉一下,最高管理者究竟拥有哪些权柄吗?

    【魏文帝曹丕】:同问,此事至关重要。

    【秦孝公嬴渠梁】:仙人,本王很想知道,李定国只能管理弹幕,还是说,以后的所有挑战者参加副本,都要经他之手?

    【晋孝武帝司马曜】:还好,本位面的镇西将军谢尚已经完成了挑战。

    【汉光武帝刘秀】:就算完成了挑战,还有下一个副本在等着,总要问清楚的。

    【魏孝文帝元宏】:@天幕,李定国这个任职不会是终身制的吧!

    【西楚霸王项羽】:仙人,能不能一战见分晓,打败李定国,把位置抢过来?

    众人:“……”

    果然是项羽会问出来的问题。

    咋滴,还以为这是武力值排行榜,谁强谁上位?

    【吴大帝孙权】:仙人,最高管理者只有晋王一个人,还是未来会添加其他名额?

    【宋太宗赵光义】:如果刺杀李定国,空缺位置会开放出来争抢吗?

    【南唐后主李煜】:刺杀都出来了,果然是赵二狗。

    【晋明帝司马绍】:赵二出来一次,朕骂一次,还不快滚!

    【武周圣神皇帝武曌】:朕很好奇,李定国倘若不按期回复,他的任命会被收回吗?

    对于这个问题,天幕立刻给出了答案:“会。”

    众人:“……”

    这就是武皇陛下的排面吗,为啥别人问问题,天幕理都不理,只回复了她一个!

    慕了慕了。

    众人这般热闹讨论了许久,半个时辰快要过去,始终不见李定国回复。

    郑成功紧盯着天幕,容色渐转苍白。

    日暮西斜,一缕余晖笼着寒凉的疏枝淡影,像溪流一般,轻轻覆住他微抿的唇角,些许血色若红梅点点,坠落在清溪迢迢尽处。

    “延平”,陆秀夫直视着他的眼睛,“现在合该是安神静养的时候,你在纠结什么?何不说来听听,我们必竭尽所能帮上忙。”

    他给郑成功倒了一杯安神茶。

    郑成功纤长的手指捧着杯盏,茶烟云雾袅袅,弥漫如秋水,模糊了他此刻的神色。

    “我的一个朋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个人,他可能出事了。”

    他这个人愈面对焦灼危局,愈是临危不乱。

    所以在说话的时候,态度依旧很从容冷静,如同覆满了冰雪的深山森岩。

    然而这种近乎死寂的冷漠,出现在郑成功身上,本身就已经是极端反常了。

    众人都习惯了自家延平王平日意气风发、睥睨山河的姿态,此刻,只觉哪哪都不对劲,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赶快让他好起来。

    再一听这话,更是满心惊骇。

    陆秀夫讶然:“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位李晋王?”

    郑成功点头。

    陆秀夫又问:“你既然能来到我们这里,那我们能过去帮他吗?”

    张世杰也道:“如有需要,可以将苏公他们远征的兵团统统召回来,留守在各岛的人马、舰队,也可以动上一动。”

    延平王来的第一日,就告诉他们自己来自未来,并且有着和他们极端相似的处境。

    社稷之危,亡国之恨,天下板荡,苍生倒悬。

    现在新宋帝国已经初步发展起来了,雄踞整个东南亚,从台湾至澳洲,无数岛屿浩浩荡荡绵延成一片,他们自然可以腾出手来,去帮一帮郑成功的故国。

    然而,让他大失所望的是,郑成功缓缓摇头:“做不到。”

    半个时辰即将走到尽头,天幕前,依旧寂然无声。

    他指尖微动,轻轻摩挲了几番缠绕在手腕上的护身符,质地清寒,触之如冰。

    这还是出战进入副本前,李定国给他戴上的。

    宁宇,你此刻究竟是生是死,身在何处?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基本已经完全是一片黯淡永夜了,如果李定国不响应,即便自己能成为这个管理者,也不得不离开崖山位面。

    郑成功抓住了陆秀夫的手,忽而急切地道:“速取纸笔来——”

    他要交代后事,确保自己死后,新宋帝国也能继续运转发展下去。

    陆秀夫心中悲伤,很快拿来了纸笔。

    郑成功提笔沉吟,素白的手被腕上护身符的古拙深色一映,愈显洁净如玉石雪绢。一点流光荧荧,随夕阳坠落在纸笺。

    然而,就在这一刻,天幕忽然闪了一下。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郑成功,我无事了。

    观众们:!

    震惊. jpg

    他怎么就活过来了呢!

    不过,此时还未尘埃落定。

    倒计时已经进入了最后几秒,但李定国之前因为先给郑成功报平安,所以耽搁了一会。

    就在很多人希望他最好错过的时候,李定国继续开始发言: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郑成功,勿要忧心,我这里一切尚在可控范围内。你先休息,等我一会,回头再同你细说。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确认。

    恰在此时。

    一声轰鸣声响起,天幕倒计时终止。

    苍穹上,赫然出现了许多的流云金花,彩霞烟岚,白鹿飞鹤,无数的祥瑞此起彼伏,一一浮现。

    【滴——】

    【恭喜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成为天幕最高管理者】

    观众们:“……”

    卡点大师李晋王,真有你的。

    几秒钟之内,居然输入了这么多字,上辈子是键盘侠的王莽手速都比不上他快!

    新朝位面,王莽神采飞扬,对晋王殿下表明了高度认可。

    以后可以共同合作搞事一波,他负责骂人,喷到朝野尽皆吐血,李晋王负责杀人诛心,横扫胡虏。

    这波,定要彻底灭绝鞑清的那些狗皇帝狗大臣!

    郑成功长舒一口气,望着身前准备交代遗书的纸,忽而直接将其撕了个粉碎,手一扬,碎片宛如梨花飞雪般四溅。

    陆秀夫等人:“……”

    救命啊,延平王这是在做什么?

    “晦气东西”,郑成功扬眉道,“不看也罢。”

    众人虽然完全不理解,但见他神色中总算有了一点鲜活的意味,不再沉凝如冰雪,总算稍稍放下心。

    但是,问题来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延平王为什么忽然就心情变好了,不至于像之前那样生无可恋、根本不配合治疗。

    延平王这病少说也得养上三五个月吧,万一又出现类似的情况怎么办?

    愁啊!

    赵昺忽然灵机一动。

    “稍等一会!”

    他登登登跑出去,很快抱回来一个纯羊毛缝制的巨大考拉玩偶,放在榻边:“延平王不要难过,捏一捏这个考拉,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考拉的眼睛镶嵌了黑宝石,一闪一闪,一身绒毛也软绵绵的,摸起来手感好极了。

    为什么这种动物和后世一样,依然叫「考拉」呢?

    众人也不是很明白,反正是澳洲大陆土著人的称呼,听起来还怪可爱的,索性就这么叫了。

    小皇帝扑腾几下,去够郑成功的手,发现够不到,又转而捏起考拉的毛爪爪,强行在他脸上蹭了又蹭:“考拉超可爱的,延平王,你就和考拉玩一会吧。”

    众人:“……”

    自家陛下真是气氛杀手!

    延平王如果抱了这呆萌呆萌的考拉玩偶,哪里还伤心得起来?

    赵昺:计划通,嘿嘿。

    郑成功和考拉对视了一会,一脸惨不忍睹,从未想过世间还有比张世杰的黑洞嘴猕猴腮头像更蠢的蠢物。

    但赵昺还在眼巴巴地高举着玩偶,使劲瞅着他,他最终无奈,只能伸手将考拉接了过去。

    别说,这一团毛绒绒体格庞大,抱怀里还挺舒服。

    张世杰见状,正想说点慰问的话,却被陆秀夫轻轻拽住了手腕,不许他开口。

    太傅大人:?行吧,听君实的。

    小皇帝一直盯着郑成功看,见他神色淡淡,下颌支在考拉的头顶,仿佛若有所思,不禁高兴起来。

    看来延平王和考拉相处得很好(?),他这个礼物真是送对了!

    “今晚,朕就在隔壁小屋睡一晚好了”,小皇帝握拳道,“朕好担心延平王忽然死掉。”

    郑成功:“……”

    我谢谢你啊。

    陆秀夫按住小皇帝,连哄带劝道:“考拉会帮你看着延平王的,陛下先走吧。”

    “考拉是考拉,朕是朕,这不一样的!”

    小皇帝却很坚持,宛如一块新出炉的豆沙团点心,在地上弹来弹去,滚来滚去,就是不肯走。

    张世杰听得不耐烦,直接将小皇帝衣领一拎:“回你的行宫睡去,别给君实惹事。”

    小皇帝在半空中嗷嗷大叫,手脚并用,使劲挣扎,无奈太傅心如铁石,丝毫不为所动,一路提溜着人出门。

    陆秀夫不禁摇头,世杰也太乱来了。

    他坐在榻边,抽出一卷书,修长如玉的手指从页边掠过,声音温和如水,在寒凉夜色中静谧流动:“天色已晚,延平快休息吧,我给你念点睡眠读物。”

    小陆相公:照顾病人的第一要义是要照顾病人的情绪,不能让他一个人待着。

    郑成功微感无语,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生了病,不是失了智,并不需要睡眠读物?

    然而,小陆相公的讲课不是你想不听就能不听,片刻之后,郑成功面无表情地听他用温柔清朗的语调,念完了……大半篇《稼轩词》。

    深更半夜,让人有一种金戈铁马踏破河山的冲动,满脑子都是过河,北伐,过河,北伐!

    不是,咱非得听这个吗!

    小陆相公又低头翻了翻:“除了稼轩词,我这里还有金雀花王朝上次送来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新翻译成汉语的,我给你念念?”

    神一般的战争史,郑成功顿时被他逗笑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种题材的睡眠读物。”

    小陆相公也展颜一笑:“你看,今天到现在你总算笑了,开心一点。”

    郑成功对他眨眨眼:“我现在要休息了,君实快走吧,晚安。”

    “那好吧,晚安”,陆秀夫已经在这里守了好几天,困得要命,当即让医者们进来照顾他:“我明天再过来看你,给你带很多好吃的。”

    小皇帝和张世杰就在外面等他。

    过了一会,传来了张世杰不解的声音:“君实,方才我要和延平王交谈,你作甚又不让我说话……”

    而后,他又小声说了些什么。

    陆秀夫无可奈何地回应道:“不是,哪有人探病的时候跟人家说,你放心去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别担心,这边我会努力的——你这不是当面诅咒人吗?”

    张世杰一向以自我为中心,横行惯了,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只好说:“那我以后看你眼色行事?”

    陆秀夫愈发无奈:“我刚才是给你使眼色了,但你看了吗?”

    张世杰诚恳地说:“我确实在看你啊,还挺好看的……”

    赵昺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中,捕捉到了某个关键词,立即大声说:“没错,丞相真好看!”

    这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吗,小陆相公听了想打人!

    张世杰:我错了,但下一次继续。

    ……

    南明位面,烽火连天,现在已经陷入了极端凶险的境地。

    李定国进行了极其周密的部署,分兵多处,试图形成此起彼伏的呼应之势。

    然而,清廷也深知,其他都是障眼法,唯有李定国这一路深入湖湘,带着郑、李联军,才是重中之重。

    当即就派了秦王孙可望、水师提督施琅、平西王吴三桂、五省督师洪承畴、四川总督李国英等一批人,率大军五十万,前往围剿李定国。

    没错……

    前来打仗的,都是降清的汉人将领!

    为什么没有八旗主力呢?

    因为他们太害怕了,李定国当年在湖湘之地,屡次大捷,一路吊打八旗军,造成的浓厚心理阴影至今无法摆脱。

    大明自万历年间之后,从未有过如此抗清大捷。

    顺治帝当年也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夜准备割让湘、粤、桂、赣、川、滇、黔七省,送给李定国。

    由此可见,鞑清割地赔款的这一套操作,自建国初期起,就已经很熟练了。

    八旗军们:不敢上!打不动!告辞!

    那么,当年的形势如此大好,李晋王到最后为何会转战滇南,一败涂地呢?

    这全都得归功于一个人。

    他就是李晋王从前的义兄,后来的叛徒,如今清廷大军的主帅,秦王孙可望。

    孙可望当年嫉妒李定国的战功,多番暗害不成,反被李定国打得落花流水,最后悲愤之下干脆就降了清,并且尽数出卖了李定国的军中人员安排和战略部署。

    清军喜从天降,当场就给了他梦寐以求的高官厚禄。

    这一回,孙可望凭借着自己对李定国军队的熟悉,大大“扬眉吐气”了一番,当上了主帅。

    而清军的副元帅,自然就是郑成功从前的手下第一大将、后来叛明降清的施琅了。

    孙、施二人对郑成功和李定国,可谓是恨之入骨,却又极尽蔑视。

    恨之入骨,是觉得自己也不差,凭什么这两个人在本位面能一呼百应,召集群雄,组成义师,甚至还能登上天幕,受到诸天万朝的夸赞,凭什么不是自己。

    天幕观众若是知道他们的想法,必然要大呼“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极尽蔑视,是觉得郑、李这种偏师弱旅注定要覆灭,居然还负隅顽抗,胆敢抵抗我大清兵锋,当真是愚蠢至极!

    一言以蔽之,就是自己已经跪下来当奴隶了,精神上却在鄙夷为数不多的几个还在站着的人。

    此番面对数十倍的大军围攻,李定国进行了十分巧妙的兵法安排,一路佯装退败,奔袭百里。

    将他们引到了一处兵法上的绝地,暗中布下了天罗地网的包围圈,准备一举歼灭孙可望的先锋军,彻底打断他们的所有脊梁。

    这个计划堪称一击毙命,见血封喉,然而它……失败了。

    因为军中又又又出现了叛徒。

    李定国考虑到孙可望叛乱的前车之鉴,早就提前以雷霆手段,扫平了所有不稳定因素。

    诸如延平王世子郑经、晋王世子李嗣兴等,被天幕揭穿了后来会降清的人,早就被打断了腿,统统关了起来。

    他在宣布计划时,让每个人都只知晓并负责自己的部分,这样,即便有某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也不影响整个埋伏战略的进行。

    然而,有人负责较为边缘的部分,自然也有人深受信任,负责这个计划最核心的部分。

    此人在一个深夜,忽而一拍脑袋,一骑绝尘出了营地,直接到了对面,投清了!

    顺带出卖了本方的所有机密。

    他正是蜀王刘文秀的独子、如今在军中担任上将的刘震。

    李定国:“……”

    不是吧,你爹刘文秀还在后方广东,镇守大本营新会,你转头就跑到清营里投降了?

    见过坑爹的,但没见过这么坑爹的!

    蜀王刘文秀为人温和文雅,也就刘震这一个孩子。

    之前的三年中,更是一心在家教子,搞搞民生,休生养息,跟自家孩子的关系相当融洽和睦。

    刘震出征前,他爹过来给他送行,那种状态可以称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看上去非常感人。

    这么一号人,怎么就叛逆投清了呢,清人难道给刘震下了蛊吗?

    李定国百思不得其解。

    当日,士兵们搜查刘震营地,发现了一张来自孙可望的小广告,被塞在飞鸟的肚子里过来,所以躲过了之前的军营例行盘查。

    小广告上说,对面将领愿降者,赏万金,封王侯。

    李定国:“……”这种东西都有人信?!

    果然,刘震一入清营,吐出了所有秘密,立刻就被软禁了起来,孙可望准备等灭了李定国,就赶紧将他处死。

    孙可望:笑死。

    好惨的南明三王,三家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靠谱的后辈!

    郑、李联军当中,除了刘震这个不和谐因素之外,其他人倒是众志成城,都想着拼死一战。

    可惜,因为计划的泄露,原本李定国设想中的歼灭战,变成了正面交攻。

    清军的人马是他们的数十倍,战况相当惨烈。

    但千古名将,就是千古名将,李定国能够迅速地根据局势变化,灵活调整战略,捕捉到最黑暗的绝境中,无比渺茫的那一线胜算之机。

    他先是佯装败退,而后伺机回杀一波,这次孙可望等人早有防备,果然轻而易举地击退了他的进攻。

    孙可望:咋滴,你同一伎俩还想用两次,你看我上不上当?

    他没想到,这波他在第一层,而李定国站在大气层。

    李定国军队大败,一路溃退,孙可望乘胜追击,每次遇到兵家险地就停下来不动,果见李定国军在大半日后收起埋伏,重又拔营起行。

    这般过了数次,孙可望认为时机已至,立刻大举压上。

    这回战果是惊人的,非但斩敌三千,而且还让“李定国”当场阵亡,李军全员缟素,哭声震天。

    施琅让他赶快进兵,孙可望却认为,“哀兵必胜,等一段时间再说,没必要硬拼。”

    果然,李定国一“死”,军队人心就散了,到处都有逃兵(全都在暗中分批到达其他地方汇合),孙可望认为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挥师上前,直接歼灭了所有剩余的军队。

    他们胜利了!

    清军纷纷大喜,感觉心头一座大山去了,他们这些汉人叛逆,做梦都怕李定国在某一日提刀杀上门,现在噩梦终于没有了!

    清兵们开始大肆论功行赏,举办宴会。

    而此时,李定国等人已经登上舟船,从水路绕行,前往清兵后方,准备给他们来一招狠的。

    因为本位面的清人也能够看到天幕,李定国全军,包括他本人都在装死,一连七天都没有进行任何发言,也没有往外作任何传讯。

    清军因为大胜,一路防备十分松懈,他们顺利到达目的地,但在登船靠岸的时候,却不小心遇上了一股飓风。

    李定国忽然意识到,郑成功似乎每次北伐即将功成,都会遇到一阵飓风!

    “……”

    坏运气难道也会传染?

    因为这一点天气上的波折,本身十拿九稳的绝杀,现在差不多只有六稳、五稳。

    郑、李联军在杀入清军营地之后,经历了重重浴血奋战,李定国本人身先士卒,更是几度险死生还,终于占据一阵上风,击杀清军数万,将他们赶到了数十里之外。

    此刻,李定国终于看向了天幕,发现了那个关于他最高管理者的任命。

    他接受后,飞快地扫了两眼,在一大堆条目中找到了有关参赛者寿命限制的一条,立刻给郑成功去除。

    【规则十九:参赛者在副本中的人生长度,不得超过原位面的人生长度】

    【是否去除?】

    李定国立刻选了“是”。

    这样一来,他觉得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间接帮助了许多人。

    比如大汉的霍去病,东吴的周瑜,北齐的高长恭,这些英年早逝的将星一定都会参赛,正好为他们除去一个后顾之忧。

    李定国还看见,天幕上有一大堆人@他,全是各路帝王在问最高管理者相关问题的。

    他才不理会这些人,就连明太祖都没回,而是专心致志地继续看条目,想要研究一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郑成功的。

    最高管理者的权柄包括:

    随时开启和关闭副本,奖励结算以挑战者真正离开副本的时间为准;

    选择副本场地,尽管具体选择是投票通过,但拥有一票否决权;

    尽管副本评分和奖励是系统自动生成,但拥有一票否决权;

    管理弹幕区,禁言、置顶、头像、装饰、高光特效;

    跨位面传送,每日次数有上线;

    审核并批准挑战者人选;

    等等。

    李定国:“……”

    看到这里,就连他都觉得延平真的是强盗了。

    仅用几句话,就从天幕手里换来了如此多的权柄,实在太离谱!

    他又发现,最高管理者下面,还有五个一级管理者名额。

    虽然不知道这具体有什么好处,但后面写着,即便参赛者人在副本中,也可以成为一级管理者,当即就给郑成功加上了。

    他沉吟了一会,为了感谢于谦此前借出彩虹小马,并且景泰位面无私援助隆武帝北伐,将于谦也升级成了一级管理员。

    【管理者交流区域(私密版)】

    【大明景泰位面. 一级管理者于谦】:?

    【大明景泰位面. 一级管理者于谦】:这是什么?

    春月微微,于谦正坐在寒松下抚琴,忽而看见眼前冒出两行奇怪的字迹,不禁讶然。

    朱祁钰发觉琴声停了,对他投以疑问的一瞥。

    于谦:“陛下难道看不见……?”

    朱祁钰摇头。

    于谦又扫了一眼天幕,见上面并无相同的痕迹出现。

    此刻,李定国向他解释了这个「一级管理者」到底是干什么的。

    总而言之,就是最高管理者有的权限,TA都有,但,最高管理者可以直接驳回TA的所有意见,一切抉择,仍以最高管理者的意愿为准。

    于谦若有所思。

    他正打算再问两句,但此时,李定国忽见交流区域里有一个视频通话版块,当即毫不犹豫将他踢了出去:“我要和延平交流一会,完了再拉你进来。”

    才刚进去几分钟,忽然就被无情清理掉的于谦:???

    不是,李晋王你到底要干啥???

    澳洲大陆上,早已夜幕低垂,连星辰都已沉睡,坠进了沉默无垠的深海。

    郑成功生着重病,感觉好难受,怎么都无法入睡,索性扶着墙起身,走过一小段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海边。

    到这里,他实在是没了力气,就在一块礁石边坐下,赤色衣袂浸没在寒凉的海水中,宛如冰下一抹流动的火焰。

    这片土地新开发未久,一切还显得空荡荡的,寂寥无际。

    天地间,唯有月色如银,潇潇漠漠照着他苍白的脸,又横洒了满身,晶莹成霜白。

    李定国就在这时候联系上了他:“森森。”

    他显然没想到,已经深夜这个点了,郑成功居然一个人在海边:“怎么不去休息?”

    郑成功往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但因为李定国只开了单向视频,那端只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望不真切。

    他眉峰轻轻蹙起:“不想睡,你别管我。”

    李定国叹了口气,见他神色惨淡,一双眸中盛满了破碎的月光与飞雪,顿觉心都揪紧了:“先回去吧。”

    郑成功一动不动。

    此夜,李定国大军驻扎在深山上,万籁俱息。

    夜色深沉,他谢绝了过来的医者,独自倚着岩壁,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口。

    他修长手指捏着纱布,思考了一会,换了种方式问:“森森是在生气,我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你吗?”

    郑成功摇头:“没有,我知道,你的处境一定比如今的新宋还要艰难百倍。”

    李定国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当即道:“莫要乱猜,我这里进展还挺顺利的。”

    他将与孙可望大军交战的事简略一说,对自己的伤势只字不提。

    虽极力轻描淡写,但其中的刀光剑影,凶险四伏,即便旁听犹让人深深心惊。

    郑成功沉默了一会,忽而道:“既然进展一切顺利,你为何不让我看你那边?”

    李定国无语,心想万一让你看到我这边的惨状,你今晚更是别想睡了。

    他随意编了个借口:“因为这里比较混乱,郑经在外面大吵大闹……”

    郑成功一听到「郑经」二字,顿时失去了看的兴趣:“晦气,你出征还带上这玩意作甚。”

    李定国也有些无奈,但转念一想,不对啊,我们一开始谈论的明明不是这个话题:“快回去吧,在海风里吹着,对身体多不好。”

    郑成功似乎也觉得海边有些凉,拢了拢衣襟,一直沉默不言。

    李定国又催了他好几次,许久,才听他低声道:“我病得好难受……不想回去。”

    他并不愿在挚友面前示弱,但也许是因为这一夜月光太明亮,而李定国此刻的声音又太温和了,有些话忽而就这么流泻而出:

    “我这次病了很久,那时确然觉得万念俱灰,以为就只能停在这一步了。”

    “我想找你说说话,可是你又不在。”

    “在你到天幕上发言之前,我已经准备写遗书了。我以为,我这一路走来,从来都是独自一人,死去也将是毫无牵挂地一场飘零,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有太多放不开、舍不下的东西。”

    他并不是一无所有的人,只是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些,都丢失在了岁月中。

    年少时的剧变,视如信仰的君王的惨死,父亲的伏诛,母亲被清军侮辱后的自杀,故友的背弃,旧部的决裂,叛徒的泄密……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皆如利刃扎入心口,让他伤得鲜血淋漓,也让他成为了很一意孤行的人,丝毫容不得别人违拗,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

    “其实在生死关头,从头细数”,郑成功坐在海边礁石上,手指掬起一捧冰冷的海水,“我这一生,大约是正好与我的名字背道而驰,是极其失败的一生吧,到头来也没有什么可称道之处——”

    “为臣子,则万死难救,至今未复江山,有疚于父皇;为儿女,则悖逆其意,愧对父母;对将领,难称尽仁尽义;对天下百姓,许多时候无力阻挡他们遭劫;至于郑经……这孩子不提也罢。”

    李定国一直在安静地倾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莫要如此说,你在我心中,便是天下第一尽善尽美之人。”

    郑成功惨然一笑,并不言语。

    李定国看了他一眼,若他在郑成功面前,此刻,他应当给挚友一个拥抱,但他并不在,所以也只是沉声说:

    “论为臣子,你一力独撑东南半壁,转战海外,遗世孤忠,隆武陛下九泉下相见,必定引你为傲;”

    “若为儿女,令尊当年降清,将福建领土拱手相让,大批沿海百姓民不聊生。你虽与他背道而行,却以半生征战,守卫这片国土,后人自知你一片冰心。”

    “若为将领,你从一船一士起,亲手建立起了一支纵横海上的舰队,独断天下,傲视西方,数尽古往今来人物,未有出其右者。”

    “论对天下百姓,你郑氏大军一路北伐,沿途百姓争相归附,箪食壶浆相应,甚至于千里迢迢赶来投军,以足可证明人心所向。”

    “至于郑经……这孩子确实是不提也罢。”

    郑成功默然了许久,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宁宇当真这样认为?”

    李定国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郑成功一路沉默,从海边走回了屋中,许久,忽而道:“谢谢宁宇。”

    李定国失笑:“不过说了两句实话而已,有甚可谢之处?”

    郑成功摇摇头,心想,可能这些年来他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之一,就是前往广东新会和李定国会师。

    所以,他从前是一个人,但日后不必再一个人了。

    李定国也沉默了一会,恰好也在这时说:“是我应该谢谢你,让我不再孤军奋战。”

    郑成功:!

    噫,这就是心有灵犀的感觉吗,你怎么抢我的台词!

    进门后,李定国第一眼,看见了那个放在榻上的巨大考拉玩偶:噗。

    自家延平王还好这口?

    那他可以速速安排上,做点毛绒滚滚玩偶什么的!

    郑成功无奈,只得将赵昺强行给自己送玩偶的事情告诉他。

    小孩子不懂得太多功利性,他只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玩。

    崖山的人都知道,延平王是和小陆相公并列的,小皇帝最最最喜欢的人。

    这世上,有两种力量让人永远无法抗拒。

    一种是绵延如水,坚定不移、至死方休的温柔。

    另一种,则是明亮如旭日,灼烈朗照高天,江海千山、寰宇人间,都终将被他的光芒所点亮,永沐这猎猎炽热的辉煌。

    前者唯有小陆相公。

    后者当然是延平王。

    迎着清冷的夜风,李定国轻笑说:“你是崖山人的太阳,也是我的日光,我想看见你一生都意气风发。”

    郑成功挥挥手:“谢谢,我也想!”

    李定国霎时被逗乐了:“会的会的。”

    他会用一生来完成这件事的。

    紧接着,他向郑成功分享了天幕「最高管理者」相关的天幕。

    郑成功听着,忽而涌现出了一个优秀的想法:“你现在既然掌管弹幕,还可以设置高光、装饰、头像和置顶,何不让帝王们付费参与,凡是给钱到一定数额的,就给他们加一些特殊效果?”

    “至于具体怎么付费,可以再回头斟酌一下,跨位面传送就不错,虽然那个每天有次数限制。”

    大家都是帝王,普普通通的字幕怎么配得上身份!

    特别是某些千古一帝,还不赶紧氪金氪起来,让自己成为天幕上最靓的仔!

    李定国:“……”

    这就开始考虑赚钱了?

    算了,他转念一想,郑森开心就好:“都依你。”

    郑成功涌现出了无数个可以利用管理者身份赚钱的金点子,都相当不错,高谈阔论一阵,终于觉得有些疲倦。

    可生病还是好难受啊,根本睡不着。

    他伸手把那一只羊毛考拉玩偶捞过来,抱在怀里,翻滚几下,忽而小声道:“实在是太难受了,我分你一半好不好。”

    李定国正在给自己包扎最后一道伤口,鲜血淋漓,望之触目惊心。

    他轻笑道:“好,全都给我。”

    “那,晚安!”

    李定国倚着石壁,倦然阖上眼眸:“殿下晚安。”

    ……

    陆秀夫原本打算找郑成功商议,到底该给文天祥安排什么岗位。

    但因为郑成功的忽然病倒,此事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而后,每当郑成功问起,小陆相公都表示:“你不要再费心劳神了,快安心养病,此事我会安排好的。”

    郑成功不放心地叮嘱他:“你记住了,不管怎么安排,绝不能吃亏啊,可以让那些欧洲人吃亏,但本方不能吃亏!”

    陆秀夫自然是点头应下。

    文天祥抵达澳洲的那一日,海岸边,竖起了一排张世杰黑洞嘴猕猴腮的人形立牌,站在那里迎接他。

    文天祥:“……”

    这到底是什么物种?

    这段时间,他留在吕宋岛,进行了短时间内大量新知识学习,并且对如今新宋帝国的作风有了极深的了解。

    正因为了解,他才对此感到深深的担忧。

    这世上有一只到处抢劫洗略的彩虹小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整个帝国上下,全都是彩虹小马!

    他的好友陆秀夫,带着一众人,立在港口迎接他。

    陆秀夫还是当年在江南的模样,一如记忆中,微笑起来的模样,恍然是霁月一度,春水十里,眉眼轻轻一抬,便尽了风华萦绕下的温柔年岁。

    使文天祥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种亲切。

    然而,让他无法感到亲切的,是陆秀夫今天居然绑了一个丸子头(没办法啊,刚从衣服染色工厂中出来的,为了行动方便)。

    陆秀夫甚至为了鼓励土人们换上新设计的汉字短衣,自己也带头穿上了一件,张世杰等人也纷纷效仿。

    一时间,只见港口边,无数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如无数彩虹拔地而起。

    胸口有许多寓意良好的汉字,什么“礼”、“义”、“智”、“你”之类的,在来回涌动。当然,更多的还是张世杰的黑洞嘴猕猴腮图像印花。

    文天祥:“……”

    这画风不得不说,有些辣眼睛。

    陆秀夫握住他的手,温柔一笑:“文山,你可算来了!你的工作早已经安排好了!”

    文天祥肃容倾听。

    陆秀夫温声道:“我们需要一个总揽一切帝国外交事务的对外发言人,负责亚洲、欧洲,还有非洲,这是相关的二十六国外语,你赶紧学起来——”

    文天祥:?

    二十六国外语,就算是状元也学不过来啊,太过分了叭。

    陆秀夫犹自感叹:“我们需要一个外貌俊美如天人,形象正直端方,一看就十分可靠之人,为帝国进行发言,文山你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站在那里,就是一身正气,贞如日月,你不管说什么别人都信——”

    文天祥:“……”

    然后让我帮你们更好地骗人是吗?

    【作者有话说】

    前排:天幕最后不会有管理员的,不然对其他朝代不公平,天意必须至公,下章就会取消(。)

    第43章

    文天祥面无表情, 陆秀夫神色殷切。

    二人执手相望,沉默,是今天的澳洲黄金海岸港口。

    许久, 文天祥语气飘渺地说:“君实,你变了。”

    他和这位仿佛隔世重逢的故友之间,俨然已经出现山海一般的鸿沟了。

    陆秀夫唇角笑容一凝, 回头望了一眼空阔无际的茫茫海天, 似是流露出了一丝怅然:“是啊,自从延平王来了之后, 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真正面目。”

    “进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我们从前,都走错路了……”

    如今的新宋帝国, 虽然名字还带着「宋」,但本质上已经是一个脱胎换骨的全新政体。

    新宋以商立国,通商的触角正在以一种令人惊骇的高速,延伸向了每一块大陆,每一个角落。

    蔗糖、羊毛、贵金属造物抢占了大半个欧陆市场, 来自越南地区的稻谷也深受欢迎, 印度果敢邦和许多沿途的海路要塞也被控扼住,可以直接进行收税了。

    他们还有一项特别的收入, 那就是郑成功家族的老本行, 海盗……

    咳咳,错了,是清缴未经允许进入领海区域的任何船只和资源。

    想要从新宋帝国的海外领地上过,就必须要缴纳一笔通行费用, 悬挂上特质的旗帜。

    当然, 这个海外领地的范围也是比较灵活的, 毕竟新宋掌握着最先进的军火,许多时候完全就是一个打你没商量。

    特别是有些四处横行的殖民者、海盗船,譬如某金雀花王朝、某热爱战争的维京海盗之类的,一开始听说远东海域有大国,都想着来碰碰运气,结果呢,一不小心撞的头破血流。

    甚至经常会出现如下对话:

    “贵方为什么不缴纳通行费,就从我们的领土经过?按照帝国法律,我们要收缴你全部的财产所有物!”

    “大人,为了避开新宋,我们特意绕行了三百海里,这条路线明明是无主领土啊……”

    “那它现在有主了,就是我们新宋的地盘!少废话,要么自己上交资产,留你一命,要么杀了你再拿你的资产,自己选一个吧!”

    “……”

    海盗船们看着黑洞洞的炮口欲哭无泪。

    他妈的,到底谁才是强盗!

    对此,新宋的众位领袖们含笑表示:赚钱嘛,不寒碜。

    陆秀夫想到这里,收回了四处乱飘的思绪,握着文天祥的手,无比真诚地说:“文山,这个帝国发言人的位置舍你其谁,你可一定要来啊!”

    文天祥颇感为难,极力推辞道:“可我并无太多外交经验和才能,只怕会误事……”

    他统共就做过一回外交使者,代表南宋,前往元营会见伯颜。

    结果就因为慷慨陈词,大骂伯颜和北虏不做人,当场就被扣押了下来。

    陆秀夫显然也想起了这桩旧事,当即微微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的外交不需要任何技巧,只需要保持你一贯的强硬立场和风格就好。”

    文天祥:?

    见他神色颇为迷惑,陆秀夫又道:“时代不一样了,文山。”

    他望着远方的长天沧海,神情坚决,“我新宋泱泱帝国,兼资文武,称霸海上,对外态度自然要无比强硬。”

    “你与其他国家打交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心怀顾忌。外面的国家有求于新宋,前来拜见,你就是当面将人骂得狗血淋头,他们也只能受着。”

    至于什么心生不满,两国断交?那些人谁敢啊!

    正所谓,弱国无外交,强国……也无外交。

    在宋元之交这个极端混乱的年代,全世界的每一处几乎都战火纷飞,蒙古人四处远征屠城,奥斯曼土耳其正在兴起,北非持续遭到入侵,欧洲的若干王室之间更是摩擦频繁,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

    这种情况下,岂能有什么忠贞不二的联盟友邦?

    无非是看谁的战力更强,谁更能打得人闻风丧胆,跪下唱征服罢了。

    在这方面,新宋还从没怕过谁。

    而且他们更是十足的危险分子,每次看见有地方打仗,就过去售卖掉一批本方淘汰掉的军火。

    虽然本方已经不用了,但放在其他地方依然是降维打击啊,这就直接影响了众多战争的格局。有的双方本来势均力敌,被新宋横插一杠子,顿时就败得凄惨无比。

    要说破解对方的技术吧,又完全做不到。

    郑成功带来的武器图纸,那是经过四百年发展、结合了中西无尽智慧的顶尖创造,根本不是他们短时间内能弄明白的。

    各个国家都惊呆了,慌忙派使者带着大批礼物前来,想要稳住新宋,千万别和他们的敌人联手了,再这样下去真顶不住!

    陆秀夫将这番外交逻辑分享给文天祥。

    文天祥沉默,一直深锁的眉峰却隐隐松弛下来,似是深受这番话触动。

    南宋什么时候有过这般扬眉吐气的时刻?别说南宋了,就算是北宋都没有啊,做梦都不敢想。

    他之前虽然在吕宋岛待了一段时间,见到了许多新鲜东西。

    但吕宋岛,毕竟只是一个基地,澳洲这边却是新宋帝国的首都,气象完全就是迥异。

    放眼望去,港口边船只来来往往,载满了货物驶向四面八方,又踏着夕阳而归,连绵不绝。

    海岸边,有着许多形形色色的脸,肤色各异,黑的,白的,黄的,棕的,应有尽有。

    城墙高大巍峨,远处宫阙参差,高崖伴着碧海蓝天的浪花,风日悠悠,苍茫万古。

    新宋的帝都,这座体量巨大的新城,将来自各地的人都迁居到此处,崖山过来的本土军民,恰如一粒水投入大海,完全无法寻觅。

    这是一座让文天祥完全陌生的城市,但又处处透着熟悉。

    往来的人们不论肤色种族,都讲着汉语,写着汉字,身穿的也是汉服,华夏衣冠——

    他在元大都被关了三年,这些恰恰是他在那座本该属于汉人的城池中,绝少见到的东西。

    文天祥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幕,陆秀夫也没有打扰他。

    暖阳旭日正照彻人间,消融去他眉间一片高寒经年的深雪,那些敌营的凶险、半生的风霜、囚牢的凄凉与永夜,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远去了。

    宛如一抹飘零湖山的冰玉,洗净了拂尘烟光后,终可见澄湛清肃之丹心。

    他这么问:“我真的可以吗?”

    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当然了!”

    陆秀夫含笑拍了拍他的肩,准备勉励好友几句,张世杰却不乐意继续杵在这边。

    他走过来,给小陆相公撑伞遮住了日光,一边道:“君实,我们先走吧,你看这天气多么晒人。让文相公一个人留下,四处逛逛。”

    陆秀夫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觉得太阳好像是有些毒辣。

    “不成”,他对着张世杰连连摆手,“现在必须要保护帝国发言人的外观,不能让文山晒黑了。”

    “世杰,你先别管我,去给文山撑伞吧,我还要回去给陛下上课。”

    这正好也是一个缓和二人关系的机会。

    张世杰一脸不情愿:“文相公晒黑就晒黑吧,外交那么多国家,指不定就有些地方以黑为美呢,我们不能剥夺他的表现机会!”

    然而,当小陆相公真正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太傅大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拗过他的。

    所以陆秀夫对他耳语了一阵,片刻之后,张世杰就带着十分的苦大仇深之色,将伞举到了文天祥头顶:“文相公,请吧。”

    一字一句,暗恨不已,仿佛要上刑场。

    文天祥:“……”

    大可不必这么悲壮,我也不想跟你一道啊。

    张世杰余光瞥见他的神色,顿时恼火了起来:“不是,你那是什么表情,我都没嫌弃你,你居然还敢嫌弃我?”

    文天祥:“不敢不敢。”

    张世杰绷着脸,抬手将伞高高举起,整个人都挪到了伞外,尽量离文天祥远远的。

    ……

    文天祥一路目睹了众多新奇事物,心中满满都是问题,但碍于张世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一时倒也无法相问。

    见状,张世杰破天荒地大方表示:“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赶紧问吧。”

    他心中充满了作为本地主人的优越感,决定好好向文天祥炫耀一番。

    文天祥问:“这些几乎每条街道上都有的银色建筑是何物?”

    张世杰扫了几眼:“那是实验工坊,每一个领域都有若干技术骨干,各自制备了合适的实验场地。画着火的就是火器坊,画着纸的就是造纸坊……”

    文天祥奇道:“这个画着太阳的是?”

    张世杰:“这个是光器坊。”

    他正要多说两句,光器坊的大门忽然打开,有人疾步走出,振臂高呼道:“今日份的「镜匣」即将开始发售,感兴趣的请在这里排队!”

    光器坊建筑庞大,一间接一间,占地面积广阔。

    门口提前数个时辰,就已有人在急切地等待,队伍早已排成了长龙。

    张太傅自然不用排队等待,直接进门取了一个「镜匣」,递给文天祥:“就是它。在日中的时候对着太阳,在背后暗色纸板上成像,再加以铅粉描摹,就能看见数里之外的景色。”

    文天祥一试,果然如此,一时间颇感讶然。

    整个光器坊,采用了前方商铺、后方实验场地的建筑规划,其生产制造线完全就是军火工厂的延伸。

    「镜匣」最初的发明,正是因为郑成功需要对舰载望远镜进行改良,最好变成小型手持式,便于士兵们作战时随身携带。

    几位工艺匠人参考了前朝如《梦溪笔谈》之类的科学书、光学书,又翻越了郑成功从后世带来的若干图纸,不仅改良了望远镜本身,还早出了镜匣。

    这东西颇类似后世的照相机,只不过是极简版本,画面必须要进行手动描摹调整,才能看清楚东西。

    因为过程繁琐,无法投入军用,就直接放在了民间售卖,倒是颇受欢迎。

    张世杰见他感兴趣,就多说了两句:“光器坊制造了很多新东西,什么戴上去就能让人眼前立刻变得清晰的镜片,什么握住手柄就可以生火的厚透镜神器,什么夜间对准天空可以捕捉到南斗六星的观天镜,等等。”

    顾客们排队入门,放进来寥寥二三十人后,工作人员便走过去,放下了门口的帘布,表示今日已售罄,请改日再来。

    文天祥望着堆得满满当当的仓库,目露疑虑之色:“还剩这么多,这就不卖了?”

    “哦”,张世杰抱起手臂,淡淡道,“延平王说,有竞争才有动力,如果一口气把货源都放出来,人们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文天祥无语片刻,听见他又道:“不过,有一样东西不需要排队买。”

    “什么?”

    “观天镜”,张世杰指着一旁结构颀长、有一柄长长的镜筒延伸向天外的工具,“不仅每天大量供应,甚至购买时还有优惠。”

    文天祥:“……”

    不知为何,他听到“优惠”这两个字,总觉得和新宋人的作风格格不入。

    果然,张世杰缓缓道:“延平王规定,普通百姓购买价格极其低廉,只需要一日饭钱,必要时甚至可以免费送。凡是有官职、或者参与营商有分红的,只能购买这边的玉石款、黄金款、珠宝款,价格从一千金到十万金不等。”

    文天祥:懂了,你们不坑百姓,但其他人都按等级宰杀是吧。

    “你们想要向每个人推广观天镜,为什么?”

    这次,张世杰没有立即回答他,旁边一名正在选购产品的黑皮肤女土著,倒是诧异地抬头看他。

    她看见文天祥的脸,目中流露出一丝惊艳之色,很快却化为了同情:“外地来的?真没见识!难怪不知道延平王曾经说过,世界上有两种最值得向往的东西,一是远方大陆的风景,二是头顶上的浩瀚星空!”

    “远方的大陆,军队已经在攻打了,至于头顶上的星空……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观天镜,若谁没有,那才叫奇怪!”

    “算了,见你可怜,这本星图就送给你吧,可以配合《延平王语录》一同食用。”

    女土著抱着一堆光器产品匆匆离去,临走时,将两本书册塞给文天祥。

    忽然被质疑“真没见识的”文天祥:“……”

    罢了罢了,习惯就好。

    “哈哈哈哈哈”,张世杰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一时间,看他居然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可能这就是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倒霉之上吧!

    文天祥带着一丝好奇翻了翻星图小册子,封面上写着“南斗群星图录”,另附有一行隽秀的小字:“永初四年,延平王成功、昭王秀夫、越王世杰,召众星师制。”

    永初,是小皇帝出海之后所改的年号。

    众人当时本想取一个诸如“永宁”、“永兴”、“永皇”之类,更加直白的名字。

    但郑成功认为,天下无永恒之王朝,倒不如以“永初”为名,寓意帝国永远铭记初始的今日,纵然走出千里万里,也要永守初心。

    这个提议获得了一致赞成,所以新宋帝国的第一个年号就是“永初”。

    而后,所有的功臣们都获得了新的封号,郑成功依然是延平王,陆秀夫是昭王,张世杰是越王,苏刘义是平北王,还有下边一堆公、侯、伯,不胜枚举。

    台南那位喜欢跳舞的土著首领因为投效得早,建设有功,也获得了一个侯爵之位。

    叫做……舞侯。

    天幕上,隐约觉得这个封号好像有哪里不对的诸葛亮:“……”

    同样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的王猛:“……”

    咋滴,谁还不是个武侯(舞侯)了?

    ……

    星图册的编纂至关重要,当时曾抽调了大量人手。

    澳洲大陆在南半球,纬度很低,星空所见与中原地区截然不同。

    为了应对日益增长的航海需求,必须要进行一本高精度的星图编写,将南十字星、南斗六星等一大堆之前闻所未闻,但这里一仰头就能看见的星辰列入其中。

    每一颗星都在图册上标注了出来,供人们对着天穹索引,另外也增添了北方中原星空的图景,配以若干汉文化版本的星星故事。

    因为南方星辰太多,传统二十八星宿已经完全不够用了,恰逢此时,欧洲使者带来了一大批礼物,其中就有一本希腊神话故事,涉及到希腊版本的星辰起源。

    陆秀夫看了一遍希腊神话,大受震惊,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关系混乱的神仙家族和天界朝廷!

    这很难让人不萌生一种“我上我也行”的感觉!

    陆秀夫本想创作一个神话相关的星星故事,这一下,因为感觉神仙们太垃圾,直接就换成了各位人类先辈,搞了一个古中国版本。

    为了激发大家的战争热情,为日后征伐蒙古做铺垫,入选的都是英雄豪杰式人物。

    譬如,南十字星座的起源,那就是霍去病北征匈奴,孤军横扫,斩落天狼星的那一柄剑。

    波江座的起源,那就是祖逖势要北伐,中流击水,所斩断的那一片流水。

    麒麟座的起源,那就是天水麒麟儿、北伐狂魔姜维的化身。

    天燕座的起源,那就是一心想要北伐的辛弃疾,终生困在南国,希望可以化身飞燕,重新归于江北河山。

    等等等。

    反正字里行间,全都是北伐,想刀蒙古的心,已经快要溢出纸面了。

    传播效果嘛……

    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从澳洲大陆,星图人手一本的盛况中就可以看出来了。

    即便有些中文水平相当抱歉的,光看看配图,也挺乐呵。

    大街小巷,不论是汉人土人外国人,都能随口说上几句“天水麒麟儿”、“中流击水”。

    天幕上,发现自己忽然火了的霍去病/祖逖/姜维/辛弃疾等人:“……”

    就,感觉还挺荣幸的?

    此刻,文天祥翻阅着星图,不禁悠然神往:“若有一日,真能去天上看一看便好了。”

    “会有这么一日的”,张世杰负手而立,语气笃定地说,“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也许我们这一代看不到了,但日后的新宋人,总会有升天入地、摘星揽月的那一天的。”

    他的神色太过于淡然,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文天祥本觉得他太过自信,但转念一想,今日新宋的发展这么迅猛,蒸蒸日上,合该如此骄傲。

    就连临安的末路朝廷都能做着美梦,不可一世,新宋为何不能骄傲?

    这些都是延平王带来的改变啊。

    带着一丝崇敬的心情,他翻开了《延平王语录》,第一条赫然写着:“遇事不要慌,先找退路,再找宝库,捞一波就走!”

    文天祥:“……”

    很好,他算是知道这举国上下都是彩虹小马的风气,到底从哪来的了。

    张世杰今天这个导游当得相当尽责,带着文天祥一路走过了许多地方,堪称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主要吧,平时他和小陆相公在一起,一向都是智商上被碾压的那个。

    但文天祥却什么都不知道,可以说是给足了他发挥空间。

    张世杰说了一大通,最后意犹未尽道:“文相公,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我好奇很久了,这个是何物?”文天祥指着路牌上的图像问。

    从登陆起,他就发现澳洲大陆,到处都是张世杰的黑洞嘴猕猴腮头像。

    港口标牌上,人们的衣服上,工坊门口的旗帜上,船只上,产品外包装上,堪称是泛滥成灾。

    “我尚未在其他地方见过如此奇物,莫非是什么澳洲大陆特有的动物?是猴吗,还是鳄,又或是比较黑一些的野彘……”

    张世杰:???

    多年不见,文天祥说话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

    他冷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那是我的头像。”

    文天祥:好尴尬.jpg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果然还是跟张世杰天生气场不合。

    他沉默了许久:“现在你要带我去何方?”

    张世杰冷笑一声,目不斜视:“延平王府。”

    文天祥对郑成功其人很是感兴趣,这不仅因为一路上,他已经听了无数次的“延平王说”,“延平王如是说”,“延平王曾这样说过。”

    更因为他知道,新宋帝国的建立,显然大半要归功于郑成功。

    陆秀夫等人若是能写出这些优秀的建议,早在流亡海上的时候必然就会赶紧实施了,哪里还有崖山之败。

    ……

    延平王府建在城市的最中心位置,可谓气派十足,规格仅次于赵昺的帝宫,远胜过陆秀夫等人的住宅。

    虽说,因为郑成功的个人偏好,他依然保留了“延平王”这个名字,二字王按理说,在位格上是低于陆秀夫等人的昭王、越王的。

    但架不住众人会主动帮他找借口啊:“延平王在南明也是王,在我们这里也是王,二者叠加,这不就远远超过我们了!”

    郑成功:“……”

    第一次听说有这般叠加法,当真是震惊一整年!

    近来,因为郑成功生病,小皇帝直接就扎根在了延平王府,天天跑过来读书、练字,顺便没事就捏一把毛绒玩具考拉。

    陆秀夫授课也搬到了这里。

    他现在正好上完课,正在和郑成功讨论接下来的帝国发展路线。

    “我们虽然已经建设了很多地方,但主要集中在东南沿海一带,澳洲大陆如此广阔,还有众多资源尚未得到开发。”

    这是陆秀夫近来时常纠结的一个大问题。

    如果放在以前的话,可能也没什么,毕竟那些土地就摆在那里,慢慢来吧,又不会长翅膀飞走。

    但是!

    新宋人现在都有一个朴素的观念,如果不能大赚特赚,那就等同于吃亏了。

    那么多资源放在眼前却不赶快挖掘,这怎么可以!

    郑成功也陷入了苦思冥想:“好像人手还是差了点……”

    苏刘义已经去印度等十多个国家,收集了好几十万的战争难民,带回来干活了啊,难道这回也要再如法炮制一次?

    但郑成功总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

    他修养了一段时间,但病情仍旧不算很好,带着许多的病容,神色苍白,映着落日的点点光辉,宛如寒云归岫后,一弯萝月流照过深溪清影,暗水流香,风动川上雪。

    陆秀夫见状,赶紧道:“延平莫要想了,是我欠妥了,你好好休息……”

    “我知道了”,郑成功忽而说,“我们可以根据之前彩虹小马搜集到的资料,开设一条贯穿大陆的旅行路线。”

    “岛上的小红蟹迁徙、粉红色的海洋、青山绿水、观鲸鱼、海底的大堡礁,这些都可以列入其中。”

    陆秀夫完全听不明白:“这和地区开发有什么关系?”

    郑成功再三强调:“我们这是一次体验新宋帝国原生态风情的旅程。”

    他将“原生态”风情咬得很重,陆秀夫扶额,隐约猜到了一点思路,却又难以确信他真的能搞出这种操作来。

    果然,郑成功说:“所谓原生态风情,就是说,交了一笔旅行费用之后,就让他们自行离开活动。”

    “想看小红蟹迁徙?自己寻找小红蟹栖息地。想看青山碧水?自己修路。想游粉红色海洋?自己在当地造船,或是自带船只过去……”

    这样一来,开发周边地区的人不就有了吗!

    陆秀夫:“……”

    陆秀夫:“…………”

    天呐,这世界上居然存在着让别人去干活,别人还得给他倒贴钱的事情!

    小陆相公发自内心地有个疑问:“既然什么东西都要自己来,那他们交一笔旅行费用的意义何在?”

    郑成功惊奇道:“进入我新宋领土,并且拥有自由行动的权利,难道不该交钱?”

    陆秀夫顿时叹为观止。

    过了一会,他沉思道:“这种情况真的会有人来吗?”

    郑成功对他回以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我们先采用邀请制,给一些欧洲王室贵族们发请柬……”

    陆秀夫两眼发直:“然后再卷一波?”

    郑成功还有另一重考量:“主要是贵族们都自带出行团队,开发土地会更加高效。”

    于是,旅游路线的事就这么敲定了下来,说完了本土开发,还有对外扩张。

    目前,新宋帝国富裕的财政收入,足可支撑他们搞生产,更新装备,养兵备战,发动一次又一次的远征,而后,在战争中获取新的资源来继续壮大国家,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钱财充足,也意味着可以大幅度扩张人口,大搞建设,而不必有太多后顾之忧。

    新宋的扩张速度实在太快了,在绝大多数地区仍旧停留在冷兵器时代、或简单热武器的情况下,他们拥有着几乎碾压的实力。

    占据了东南亚的大半个地盘不说,从澳洲往阿拉伯海的方向走,一直到进入北非,一路打下的若干领地也都遥相呼应,紧密联成了一道直通北非的航线。

    下一步,就是攻占北非的埃及,以期打通前往欧洲的路。

    对于新宋军团来说,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次出征和练兵机会。

    埃及从前属于阿拉伯帝国的治下,后来,阿拉伯帝国被蒙古军队所灭,大军前往叙利亚首府屠城,埃及就变成了蒙古人的势力,属于旭烈兀所建的伊利汗国势力。

    陆秀夫沉思说:“等世杰来,我要问问他这一战该怎么安排,是他亲自率军出征,还是……”

    现在的新宋军团中,崖山本土军民只占据了十分之一,剩下都是各地的土人、战士、外来户。

    军火部门一直在加班加点,给他们打造铠甲和装备,因此硬件上没有欠缺。

    但是软件上就问题比较大了。

    如何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拧成一股绳,令行禁止,绝对是一个无比让人头痛的问题。

    本次出征埃及,既打算在实战中整合军心战力,也是未来对战华夏地区蒙古主力的一次演练。

    眼下的新宋,只有张世杰本人具备这样的军事能力。

    “除了战争本身”,郑成功说,“我们还要派人抢先占据和疏通那条连接埃及和地中海的古运河。”

    这条河,正是后世苏伊士运河的前身,自埃及法老辛努塞尔特三世开始,至今已经断断续续存在近三千年了。

    陆秀夫颔首表示认可。

    郑成功又道:“苏公的军队也应当动一动了,运河一但疏通,就可以长驱直入欧洲,夺下一块土地了。”

    卡斯蒂利亚,也就是后世西班牙那块地就很合适。

    不仅交通方便,是海上航行的要道,而且现在的阿方索十世虽然文治不错,武德却非常糟糕,屡次竞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失败,甚至境内还频频有造反起义。

    这完全就是上天赐予他们的进攻良机啊!

    郑成功给出了一个很可行的操作:“先派一批人去给起义军卖军火,让起义军帮忙消耗掉朝廷实力,然后再考虑下一步是扶持傀儡,还是我们自己入主。”

    陆秀夫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又道:“不知道能不能顺带将西西里拿下,他们前年刚结束内乱,新皇帝统治不太稳固。”

    正说着,张世杰带着文天祥进门:“拿下哪里?快让我看看!”

    陆秀夫当即将最近的传讯纸递给他:“世杰看看,西西里的国王重病快死了。”

    这传讯纸,也是一种郑成功的发明,在帝国境内沿途的众多岛屿上都设置了驿站,每日书写任何近来发生的大事,传递到澳洲的京城王廷。

    其功效颇类似于奏折,但更加轻松随意,而且不必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只是平铺直叙。

    因为郑成功规定,每次必须要写满十张纸,许多岛屿无甚要事可写,就开始频频闹笑话,把今日某居民出海捕捞,不小心掉下海,这一类的无聊琐事也给写了进去。

    京城这边也有专门的信息过滤人员,直接就把不重要的那些给屏蔽掉了。

    此刻,张世杰看了一会西西里相关的音讯,忽而剑眉一挑:“既然西西里的国王重病,我们干脆送他一程,直接把这块地打下来!”

    郑成功:“不可。”

    他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神色沉稳,推敲道:“全部打下来未免太费事,这个阿什么三世的君主,他有好几个儿子吧,我们甚至都不需要动兵,扶持一个干掉另一个,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

    陆秀夫也温声劝说道:“世杰这次还是把重心放在攻打埃及上。”

    “欧洲这些国家的王朝统治传承了一代又一代,无比根深蒂固。我们很难在短时间内攻占他们,彻底纳入帝国版图。”

    即使能做到,也没必要费那个功夫。

    毕竟,他们最终目的还是回头反攻蒙元,只需要操控这些国家的朝政,夺走他们的资源就好。

    张世杰经此一番劝说,逐渐冷静下来:“好。”

    陆秀夫微微一笑,全然是一派春和景明,风清月朗:“世杰总要记住,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张世杰点头:“君实说的是。”

    一旁,文天祥眼睁睁看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决定了几个国家的未来:“……”

    见鬼的上天有好生之德。

    郑成功打量着文天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文天祥本人。

    确实是一身正气,眸光清正,青衣肃然,兀然如青山屹立在天地之间。

    不像在场的几位,已经是白里透黑,黑里冒油了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在他到来之前,陆秀夫和张世杰,甚至是苏刘义、刘师勇,也曾是这般……无比正直的人。

    陆秀夫也想到了同一处。

    他走过去,一把握住了文天祥的手,无比感慨地说:“还好我们有文山你在啊。”

    “你是我们这群人中的品格模范,也是道德修养最高的一个,你可一定要坚守住啊!”

    张世杰:“……”

    郑成功:“……”

    不知怎的,总感觉小陆相公他仿佛立了什么了不得的flag。

    文天祥笑容微微僵硬,似是觉得前途渺茫:“我……尽量。”

    陆秀夫凝视着他,愈发满意,他觉得文山真是一如既往的清净皎洁,不染尘埃,简直就是崖山……不对,澳洲大陆上空一抹可望而不可及的白月光。

    不愧是他选出来的完美帝国发言人!

    文天祥忽而想起一事:“对了,我这里有点东西,你们可能会用得上。”

    他拿出了当初彩虹小马给他的魔法口袋,这里面,不仅装了很多来自景泰位面的宝物,也包括了整个富可敌国的泉州蒲氏,数十年间海外贸易的财富积累。

    陆秀夫:“那你快打开吧。”

    文天祥环顾四周,有些为难道:“这地方有些小,怕是施展不开。”

    陆秀夫:“……”

    不是吧,延平王宫殿已经是此处最大的室内之一了!

    当下,众人带着文天祥来到海边一处空地上,落日斜晖,绮霞满天,文天祥青衫翻飞,面对大海,缓慢按下了按钮。

    轰隆隆。

    仿佛高楼拔地而起,无数的宝物如陨石一样砸落在大地上。

    远处的城池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张世杰没想到闹出这么大动静,立刻叫来了兵马司赶紧去各处安抚民众,维持秩序。

    坠落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所有的东西才终于在原地归位,已经满满地堆成了一座小山。

    珠光宝气,金声玉振,远远望去,简直犹如七宝楼台落凡间,处处都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奢华。

    郑成功有些意外地一挑眉,神色倒是依旧很平淡。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文相公看着正直,怎么也……

    陆秀夫心一沉,陡然涌现出一股不妙的预感:“你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就算是刘师勇第一次出海,都没带回来这么多宝物吧?!

    文天祥:“自然是从别处搜刮而来的。”

    小陆相公很坚强,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倒下,打量着这一大堆宝物,忽而在一大堆的宝石之间,发现了几个还在拼命蹬腿,往外挣扎的人!

    是的,因为彩虹小马的魔法会让时间定格,这几个来自泉州蒲氏的人才……到现在依然还活着。

    文天祥审视地看着这些人:“确实是我带来的人。”

    小陆相公眼神幽幽地望向他。

    文天祥当即如实相告:“是有人……有马带着我,去泉州蒲氏劫掠了一圈……君实,君实你怎么了,别昏啊,快来人!”

    小陆相公,当场昏迷。

    他的白月光没了!

    ……

    用了数日时间,终于将大批宝物安排妥当,圆满地进入了新宋帝国的经济循环链。

    至于泉州蒲氏的几位海外贸易人才,手中沾满了宋人的献血,绝无可能被饶恕。

    最终,他们在经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之后,吐出了所有的香料经营奥秘,然后给了个痛快。

    一些人才迅速吸收了这些知识,并被派往刚打下没多久的印尼爪哇岛,掌管那里的香料贸易。

    领头人张达,更是带着大军而去,准备接应在印尼镇守的新宋朝廷分部,驻军各个岛屿,更好地控制印尼全境。

    张达是南宋从前的武进士,如今的兵部侍郎,顶头上司正是陈英。

    然而,陈英却没有来给张达送行。

    原因无他,只因张达的夫人陈璧娘……也在同一天带军前往缅甸,大家都去送她了。

    张达:?夫人永远比我更受欢迎。

    陈璧娘擅长水战,在历史上,曾独自组织水兵抗元,后来崖山事败,夫妇二人双双殉国。

    她这次也独自领了一支军队,同样是去驻军,保护当地新宋官僚的。

    出发前,郑成功再三叮嘱,遇见缅人叛乱,千万勿要客气,此地之人后世与清贼勾结,害死了大明最后的皇帝和众多无辜百姓。

    陈璧娘一听,顿时深恶痛绝:“延平王放心,凡有作乱,本将军一应杀之,定斩不赦!”

    ……

    今天,又是刀光剑影中的平平无奇一日。

    李定国打完今日份的清军,杀敌数万,大胜回营。

    而后登录天幕,开始处理他身为「最高管理者」的工作。

    先看一眼各个位面预备出战的挑战者名单,再扫一眼天幕上亟待开放的若干副本,翻翻地图,最后再观看一下弹幕区的发言,给几个语出惊人的倒霉蛋禁了言。

    被禁言的清朝一众皇帝:“……”

    我们要举报李定国他公报私仇!

    郑成功依旧在养病,倒是还没有进行管理者的事。

    于谦也成为了一级管理者,因为天下太平,日常也无甚要务,开始忙着给景泰位面的各位纷纷换头像,加特效。

    王文等人每次一发言,就是一大堆金光闪闪、亮瞎人眼的特效,很难不羡慕。

    有一些皇帝,更是开出了不菲的天价,想要给自己也来上一套。

    带头的几位,就比如【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教主道君皇帝赵佶】,【晋武帝司马炎】,【隋炀帝杨广】,等等。

    要么是败家子,要么是喜欢排场的土豪皇帝。

    一时间,南明位面和景泰位面都入账颇多,大赚特赚。

    一些改变在悄悄地发生,众人还丝毫未察觉。

    最先发现问题的是朱祁钰,近来,于谦每日都进宫教他弹琴,朱祁钰心绪沉静,思维敏锐,能从琴音中辨听心声:“廷益近来遇上了什么事吗?”

    “没有啊”,于谦茫然,“陛下为何会忽而有此一问?”

    朱祁钰眉峰渐渐蹙起:“你的琴音听起来很……冷漠。”

    于谦依旧不明所以。

    “可能是你今天太累了,那便到这里为止吧”,朱祁钰端出一盘点心,“廷益快来,尝尝这个龙井茶酥。”

    自从上次龙井茶酥被于谦吐槽过,朱祁钰就已经对点心口味进行了大幅度改进,准备今天再聆听一下他的反馈。

    但于谦吃了之后,完全就没有任何神情波澜,连眼睫都没有动一下:“不错。”

    朱祁钰:“……”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说的!

    当晚,王文上门来喝酒,三杯两盏过后,开始大呼小叫:“石灰兄,你遇上了什么事吗?”

    于谦当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么问:“没有!”

    王文皱眉瞅着他,语气中居然带了点小心翼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出来啊,再大的事我们都能给你想办法。”

    但你别摆出一脸断绝尘俗、生无可恋的模样!

    于谦:???

    数日后,朱祁钰眼见情况没有好转,实在是忍无可忍,暗中将一帮重臣、连同太医院院使董宿,一并叫入宫中:“廷益等会过来教朕弹琴,你们就在这里看着,帮朕好好想一想,他到底怎么了。”

    本以为是陛下又一次小题大作的众人,待见到于谦之后:“……”

    好冷,冷得都冻住了。

    这完全就是一种游离在世俗之外、随时会成仙的样子啊。

    朱祁钰不顾于谦的反对,直接让董宿给他诊脉。

    董宿检查了一会,忽而神色大变:“我好像检查不到于大人的情绪脉了,他现在七情俱无!”

    众人:???

    另一边,郑成功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他深夜和李定国视频,分享一下近期的计划,李定国以极其客观精简的态度,分析了一番该计划的可行性,就没再说话了。

    郑成功:懵逼. jpg

    往常这个时候,宁宇难道不该长篇大论叮嘱他要注意安全,还有这般那般的各种事项吗,一连半个时辰都打不住吗?

    今天怎么什么都没说?

    有问题,很有问题。

    郑成功试探道:“我准备孤军深入,很危险的,你就没什么要告知的?”

    李定国的眸光很明显闪了一下,似乎对“危险”有某种特别的反应,神色中掠过了些许挣扎。

    但最终,他仍是语气平淡地说:“你有你的计划,我不想干涉你。”

    郑成功:“……”

    天地良心,他自从认识李宁宇以来,就从没听对方跟他这么客气地说过话!

    郑成功一下拍案而起。

    他不像景泰位面的人仍旧在那里胡乱猜测,直接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你不是他,你是谁?不,你是什么东西?”

    这段时间,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就只有「最高管理者」这一件事。

    他立刻质问天幕:“@天幕,「最高管理者」这个职位到底有什么隐患?”

    看到这句话的景泰位面众人也忽然醒悟,纷纷出来发声:“天幕,你到底对我们少保做了什么?”

    其他帝王们也对这个发展一头雾水,都在或帮腔,或反击,或怒斥。

    一时间,熙熙攘攘,吵成一大片。

    数行字迹浮现在眼前:

    “天意从来高难问,要成为天幕管理者,自然也要成为「天」,所以自身也将逐渐失去所有的情感和人性,至公至疏,至纯至净。”

    “「最高管理者」李定国,和「一级管理者」于谦,正处于这个转变过程中。”

    “延平王因为人在副本中,并且没有参与管理事务,转变过程稍稍延后。”

    郑成功:“……”

    景泰位面一众人:“……”

    天呐,无语了。

    如果说,李定国变成那样,是为了帮助郑成功活命,尚可以算咎由自取的话,自家少保完完全全就是无妄之灾啊!

    朱祁钰更是当场就想掏出六味地黄丸,给郑成功来上这么一击。

    然而,同一时间,其他的局外人却觉得这算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局。

    毕竟李定国一来,就禁言了一大批清朝人,虽说大家都不喜欢狗鞑子,但谁也不希望自己上方多出一个本就有着自己立场的管理者。

    他今天能对清朝动刀,明天自然也能因为种种原因针对我们。

    这怎么可以?

    如果李定国、于谦都变成了青天那样绝对公平的存在,当然是最好的。

    郑成功望向天幕,声如利剑般,一字一句道:“就没有挽回之法了?”

    天幕告诉他:“延平王,你是许愿之人,只要你放弃你的愿望,此二人就会恢复如常。此后,所有的管理者位置将继续空悬。”

    郑成功又问:“那副本参赛者的寿命限制呢?”

    “已经做好的改动,以改动后的情形为准。”

    郑成功轻轻舒了口气,妥了!

    他忽而加快语速道:“那我晚一点再放弃我的愿望,反正现在也只是在转变过程中,随时可以停下。宁宇,你赶快看一下面前的条款,把该取消的限制统统都取消掉,等一切都办妥了,我再来收回这个愿望。”

    李定国:“……”

    好在,他只是被抽离了感情,但还是知道进行利益最大化的,当即就开始行动了起来。

    郑成功跟他开着视频,一字一句念道:“参赛者的身体条件限制:重病之人会将同样的身体状态带入副本中——”

    “这明显不合理啊,万一是老年姜维,狱中岳飞,或者生病的霍去病呢?宁宇,赶紧把它取消掉。”

    “参赛者的身份限制:只能自己身穿,不能魂穿成已存在人物——”

    “这不合理吧,取消取消!”

    “参赛者的人数限制:出于平衡考虑,同一副本,同一王朝,只能有一人得A——”

    “意思是那些一世亡国的,反而还占便宜了?我还得感谢于谦之前是个B等级?我大明就是要全员皆A,赶紧取消!””参赛者的地理限制:崖山海战副本,只能进入在崖山的方圆百里内——”

    “这显然不公平,为什么只能在崖山活动,崖山的总指挥官不正是坐在元廷里的忽必烈?赶紧取消这条,说不定有人一进副本,就掉落在忽必烈面前,可以直接刺杀忽必烈呢!”

    ……

    郑成功一连念了十七八项,李定国一一将其删除。

    而后,他看向天幕:“你们也赶紧看看,还有哪些不公平条款需要删除的吗?”

    天幕前的观众:“……”

    他们算是瞧明白了,不管发生什么,延平王永远都不可能吃亏!

    【作者有话说】

    思考了一下,大概就是这样了,取消了一些副本规则限制,然后从此就没有天幕管理员了

    第44章

    天幕上:

    【陈文帝陈蒨】:只想夸一句延平王干得漂亮!

    【周世宗柴荣】:朕没有任何需要补充之处, 因为延平王已经几乎把所有的限制条款都删干净了(微笑)。

    【成化大帝朱见深】:不愧是我大明之将星。

    【宋英宗赵曙】:可不只是你大明将星,等会就是你大明的皇帝了。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延平王取消的第二条限制是什么意思?

    【汉武帝刘彻】:朕的理解是,之前大家进入副本, 都只能以自己的身份进入,但现在取消了这个限制,就可以直接变成崖山本位面的某个人物。

    【魏孝庄帝元子攸】:好家伙。

    【魏孝庄帝元子攸】:如果有人运气爆炸, 一进去就成了忽必烈, 也就是下条诏书的事,大宋就能救回来了。

    【明宣宗朱瞻基】:元子攸, 你别太天真了。

    【明宣宗朱瞻基】:忽必烈是皇帝, 每一个命令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整合各方利益考虑发布的, 你当真觉得一纸诏书让张弘范班师,就能保全大宋?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宣宗陛下此言甚是在理。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忽必烈这种皇帝跟咱们不一样,蒙古政体仍旧保存着游牧民族特征。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等于说,忽必烈这个薛禅汗,是各部落推举出来的利益代表人, 而不是中央集权式君主。忽必烈如果不灭宋, 不符合其他贵族和部落的利益,极有可能会被杀死, 直接换一个新的利益代表人。

    【吴大帝孙权】:这个元子攸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魏文帝曹丕,你家血统真不太行。

    【魏文帝曹丕】:?大魏吴王,你在胡咧咧什么!

    【魏文帝曹丕】:朕姓曹,他姓元, 怎么看都不是一家人吧。

    【宋武帝刘裕】:如果真成了忽必烈, 分数估计不高, 大宋肯定是救不了了,拯救中华的话,还能试一试。

    【后唐庄宗李存勖】:各位说来说去,好像自己已经成了忽必烈一样(擦汗)。

    【宋哲宗赵煦】:不如穿成张弘范,当场自尽就行。

    【秦孝公嬴渠梁】:好家伙,未曾想过的思路。

    【晋明帝司马绍】:果然,每次看到赵煦发言都倍感亲切,朕刚才也在想,假若穿成张弘范,可以直接弃元投宋。

    【万历皇帝朱翊钧】:之所以感到亲切,是因为你俩都喜欢搞一些神操作,还是因为你俩都是死得太早的明君?

    【宋哲宗赵煦】:……

    【晋明帝司马绍】:……(笑不出来)

    天幕上,众人逐渐开始放飞自我。

    郑成功将限制条款重又看了一遍:“宁宇,我们应该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了吧?”

    李定国:“应该没有了,就是这视频——”

    “哦对”,郑成功恍然大悟,眨了眨眼说,“这个视频通话怪有意思的,最好保留下来,可是里面好像没有这一条,你手动加上去试试。”

    观众们:!

    还能手动加?

    延平王真是将天幕的价值全部榨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李定国沉吟片刻,提笔在管理者面板上写道:“当挑战者身在副本,可以与本位面之人搭建非公开的沟通渠道。”

    景泰位面,朱祁钰看向于谦:“你也有管理权柄,要不要把「身在副本」几个字去掉……”

    这样他就可以随时和廷益聊天了。

    于谦:“……”

    不,他并没有这个需求。

    朱祁钰又感叹道:“幸好这个管理员,不是出在太祖爷爷的位面。”

    不然,朱元璋一定会当场让放开条件,然后建立工作群的!

    从此,所有官员,每天都必须在群里打卡汇报进度,工作生活零距离,随时随地起来干活,谁也别想逃过!

    景泰位面众人:“……”

    还好自己是生活在景泰年间,不是洪武年间。

    那场面,光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啊。

    天幕不停地抖动,许久,如挤牙膏一般,不情不愿地慢慢浮现出一行字:

    “可,挑战者进入副本后,可以与本位面的人进行私密交流。”

    紧接着是一行大字,疯狂催促,如红灯般剧烈闪烁:“请晋王和于谦莫要耽搁,速速去职!”

    郑成功:小气,这么紧张做什么,他还没研究透天幕的漏洞呢。

    天幕:你赶紧死了这条心!

    天幕对他已经是万分警惕,如同防贼,根本不给他多余的思考机会,时间一到,就将管理者们踢了出来。

    李定国闭目许久,再睁眼时,一切都已恢复如常。

    郑成功郁郁不乐,托着下颌叹息道:“这么大一个天幕,怎么还能给人挖坑呢。”

    李定国有点无奈地笑了,目光温和地看着他:“森森,你总得给别人留条活路。”

    再说了,若论挖坑,谁能比得上自家延平王。

    郑成功还是不停地唉声叹气,总感觉这次亏了:“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和那些帝王做交易,让他们花钱购买弹幕特效。”

    李定国翻出军营账本,向他展示:“已经售出了一些,最近收入增加了好几番。”

    郑成功神色稍霁。

    “别不高兴了”,李定国又温声道,“等收拾了孙贼,我去捉几只滚滚送你。”

    孙可望从前的根据地在四川,降清的时候,可谓是风卷残云,掘地三尺,把能带上的东西通通都带走了。

    其中自然也包括众多的四川特产,比如,滚滚。

    李定国从前斩杀敌人,杀了就是杀了,最多除去一条性命,从无劫掠之事。

    至于现在……

    延平王都做好表率了,敌人的人马、钱粮、麾下所有的一切,自然都属于本方,全部要拿过来占为己有。

    郑成功一听有新的毛绒绒可以捏,顿时打起精神来:“好啊好啊。对了,我给你分享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现在新宋帝国这边,张世杰准备远征埃及,正在紧急练兵。

    郑成功自然也不会闲着,而是有许多同等重要的任务等着去做。

    一是搞舆论操作,放出战争的风声,让欧洲几个目标国家的经济动乱起来。

    人们心一慌,就会大规模抢购生活必需品,这正是他们大规模占据当地市场的时候。

    新宋疆域内的若干东南亚海岛,凭借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和大量人手运作,已经成为了世界粮仓,其他的许多产品也都大量出口欧洲。

    这还远远不够。

    郑成功想要的,是直接从经济上扼住这些国家的命脉,让他们不得不依赖新宋生存。

    李定国听到此处,充满忧虑地说:“这很难办。”

    郑成功笑了笑,眉间一派傲气,神采飞扬:“当然很难,但办法总是有的。”

    “还记得刘师勇第一次出海,我让他带走的纸笺吗——”

    刘师勇第一次带领新宋使团前往欧洲,郑成功特意让赵昺写了若干诏书,给对方带上。

    上面说,只要提前缴纳一笔费用,日后遇上问题,包括但不限于财产损失、人生安全、心理健康等等。

    持此为凭证,就可以在新宋帝国疆域内的任一区域获得赔偿。

    最低收费是十万白银,若是出价更高的话,甚至可以在遇见大型灾难,一切都化为乌有时,帮忙重新组建一支船队。

    基本等同于一个初始版本的保险。

    郑成功原本的打算,是瞄准了四处航行的海商。

    事态的发展也证明了这点,那些向刘师勇购买凭证的顾客,确实都是常年在海上行走、冒着巨大风险之人。

    但是……

    前段时间,十字军发动了两百年间的第九次远征,当然也是他们历史上的最后一次。

    郑成功一下子就震惊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弱小、却如此能折腾的战队!

    其实,圣殿骑士团装备精良,战斗力在冷兵器时代也算是巅峰了,成员个个是优中选优,精通骑士七技,文武双全。

    但比起一向靠火力压制的新宋军团,就有些不够看了。

    骑士团一路远征,来到叙利亚附近,当即就被在附近转悠的江钲打了个脑袋开花,一批骑士直接被活捉了起来,送往新宋的王廷。

    江钲,前任南宋殿前指挥使,当年在崖山晚了一步,想要追上出海的十万军民,却一不小心搞错了方向,带部下飘到了地中海。

    他直接就和大部队失散了,无处可去,也回不了中原。

    这么多年间,只能留在保加利亚扎根,稳扎稳打,建设封地,终于在一年前和刘师勇的新宋使团取得了联系。

    当时的场景,据刘师勇的描述,可谓是非常感人:

    “江帅……错了,现在是保加利亚的江王,他一看见我,就抱着我嚎啕大哭,惊呼:未想有生之年,尚仍得见华夏衣冠!”

    “然后他激动万分,情难自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我身上擦。”

    “更是当场表示要放下一切,随我归来朝觐陛下。”

    “我知道,延平王你必然另有打算,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他劝住了,可他却塞了这么多东西让我带上——”

    彼时,郑成功看着满满十船的保加利亚土特产,什么粉玫瑰、白玫瑰、紫玫瑰、黑玫瑰、玫瑰油、玫瑰露等,陷入了沉默。

    这保加利亚,难道是盛开在玫瑰花上的国度?

    他最终挥挥手:“留一些玫瑰自用,其他都送去印尼制香吧,这么多别浪费了。”

    对于江钲,他确实另有安排,直接就让对方留在了保加利亚当地,作为新宋帝国打入欧洲的一个最重要据点。

    保加利亚的地理位置相当关键,锁扼地中海,遥对西亚大陆,远航也可以轻易抵达埃及。

    新宋帝国直接就给江钲送去了大批的火器,让他别客气,使劲造,用完了还有。

    江钲当即就把十字军东征的一批人,狠狠收拾了一通,回头又送了一群俘虏到澳洲,觉得对他们可能有用。

    郑成功通过审讯,得知了三个很关键的信息。

    第一,这些圣殿骑士们富可敌国。

    第二,骑士们为各个国家的王公贵族们保管财富,并且随时提供兑换。

    第三,骑士们向各国提供借贷业务,帮助他们维持军费和其他国家开支。

    郑成功:!

    这不就是升级版的大明钱庄?

    他立刻就在此基础上设计一番,设计出了一个已经可以等同于后世商业银行的运营框架。

    此前,新宋帝国通过商业交易,已经在众国欧洲国家内部都得到了一些土地。

    譬如,某一次赠送蔗糖塑像之后,国王作为回礼的封地;再譬如,某一次大规模的军火交易之后,对面领袖付不起钱了,就给出一块土地来抵扣。

    这些地盘或大或小,稀稀碎碎,过于星散,十分难以打理,所以此前基本都是雇人代管的。

    郑成功现在决定将它们都用起来,开设银行!

    既然连圣殿骑士团都可以成为银行,拥有良好商业口碑和强大武力的新宋,为什么不可以?

    每一个欧洲国家,都将会出现若干银行的支行,欧洲总部就设在江钲的保加利亚,整个五湖四海的总部自然在澳洲王廷。

    等张世杰打下埃及,银行的支脉也将触及到那里。

    东南亚这边最靠近京师本土的地方,也会同样展开商业活动。

    他们不仅为各路王室贵族主教富商们提供财务保管业务,强大的新宋军团日夜镇守,确保财产安全。

    而且还提供长途汇款,只需要手持凭证,就可以在欧、亚、非任何一家分行领到钱。

    当然,还有贷款。

    新宋帝国是最乐于助人的,如果有谁出不起战争经费、或是需要他们的产品,新宋帝国很乐意帮助对方!

    只需要事后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罢了。

    当然,还有一些更细枝末节之处,譬如帮助皇室理财啦,帮忙征税啦,计算国家支出啦,这些都在业务范围内。

    郑成功展开了面前的地图,随着新宋帝国的连年航海,所抵达的世界每一处都记录在了纸上,跃然眼前。

    羊皮纸幽深的光辉映着他指尖如雪,腕底似玉,一簇簇象征着新宋领地的朱砂似烈焰浇落,灼烫了他如火的衣袖,又慢慢蔓延上眉梢眼睫,燃成一片江山亘古的炽日。

    他望着地图,手指在上面轻轻掠过,告诉李定国:

    “你看,这些画出来的都是我们在欧洲的土地,一粒粒散布如星辰。银行很快就会经营起来,三五年间,就会一张网罩住了整个欧洲,到那时……”

    郑成功停顿了一下,忽而笑起来,神色胜券在握又一往无前:“他们已经无力回天了。”

    李定国始终凝视着他,这时,弯了弯唇角说:“那我唯愿殿下一切得偿所愿,心事得成。”

    ……

    天幕上,众人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宋孝宗赵瑗】:李晋王之前失联,不在天幕发言,是为了躲避清军,也就是说,南明永历位面的清军也可以看到天幕?

    【景泰皇帝朱祁钰】:赵小羊,你才知道啊,我们这边瓦剌也能看见天幕,因为看见廷益的奖励,已经吓得往北方连夜撤退一千余里了。

    【汉武帝刘彻】:是这样的,朕这边的匈奴也能看到天幕。

    【魏文帝曹丕】:朕这里跟你们不同,只有大魏境内有天幕。

    【陈文帝陈蒨】:可是,吴大帝孙权之前不是才发言过?!

    【魏文帝曹丕】:朕和大魏吴王并非来自一个位面。

    【吴大帝孙权】:对,朕和曹子桓小贼处于两个不同的时空,我们之间讨论过了,年龄对不上。

    【宋武帝刘裕】:朕已经确定过了,北方那边大多没有天幕,但鲜卑人可以看到。

    【永乐大帝朱棣】:朕这里凡是对大明奉表称臣的国家,都能看见天幕,除了缅甸。

    【秦孝公嬴渠梁】:本王这里只有大秦境内能看到。

    【汉光武帝刘秀】: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宋孝宗赵瑗】:@大周圣神皇帝武曌,武皇陛下快来问问天幕吧。

    【大周圣神皇帝武曌】:???

    【宋孝宗赵瑗】:武皇陛下,上次那么多人问天幕,只有你得到了回复,这次还是请你来问吧。

    【陈文帝陈蒨】:好耶好耶,期待中。

    【新皇帝王莽】:芜湖,武皇陛下冲鸭!

    【大周圣神皇帝武曌】:……

    太离谱了吧这群人!

    但她确实也很想知道答案,当下,并不推辞,而是开门见山,直接@了天幕询问:“请问天幕,能看到你的范围究竟是如何划分规定的?”

    天幕很快给出了答复:“对于某个位面,隶属于、或曾经隶属于这个政权的人,都能看到天幕。并且有且仅有这些人能够看到天幕。”

    武曌:“那南明位面的清军……哦,懂了懂了!”

    南明位面的清军,都是永历政权投降过去的叛徒啊,难怪能看见!

    众人:“……”

    南明啊南明,你真是被渗透得千疮百孔!

    天幕又道:“也有一种特殊情况,即便是不属于本政权的人,也能够看到天幕。”

    “那就是,这些人在挑战者的故事中有所出场,比如,景泰位面的瓦剌,汉武帝位面的匈奴,宋武帝位面的鲜卑。”

    众人:有所出场,什么样的出场?

    哦,原来是被虐菜的那个菜啊,挑战者高光时刻的背景板啊!

    什么瓦剌匈奴鲜卑的,这感情好!

    然而……

    在诸天万朝中,也存在着一些特殊的海外王朝位面,他们无法参赛,也不能在天幕上进行发言。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大受震惊。

    因为天幕自动进行了语言转换的缘故,所以不管是哪个地方的人,都能瞬间读懂弹幕上的意思。

    都铎王朝,伊丽莎白女王一世位面。

    女王陛下作为莎士比亚的创作资助人,早在天幕开场的第一时间,就将这位自己向来很欣赏的大戏剧家召进宫内,看看他能不能获得一些新的创作灵感。

    上一次,女王很喜欢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并且强烈要求他给里面的人物福斯塔夫写续,定制一个HE结局。

    莎士比亚:为金钱折腰. jpg

    还能咋滴,你是金主你说了算咯。

    伊丽莎白一世肤白如雪,年轻而貌美,宛若一朵高塔顶尖上最艳丽决绝的玫瑰,身披整个帝国的绝世荣光,金芒曜曜,俯瞰着整个人间。

    她望着天幕,时不时地就点评一番:“这位于谦的人生,非常具有惨烈的美感。威廉,你等会以他为原型,写一个故事吧。”

    “李晋王的故事也不错,真的很像古希腊的一众末路英雄啊,这个也可以写。”

    “还有这个秦良玉,从微末中厮杀出来的平民女帝,朕不如也,快快加上。”

    莎士比亚无语。

    照这个增加速度下去,他今年是别想休息了。

    女王陛下说着说着,忽然看见了前面众皇帝关于穿越成忽必烈的讨论,顿时一惊。

    “忽必烈?威廉,你之前说你想写一出悲剧,题目好像就叫《罗密欧与忽必烈》来着?”

    莎士比亚:“……”

    莎士比亚:“…………”

    他从未听过人间有如此振聋发聩的声音,一时间呆滞在当场,差点都忘了自己本来想写什么。

    过了许久,才艰难道:“陛下,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啊,不是忽必烈!!!”

    伊丽莎白一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忽必烈和朱丽叶是什么关系?”

    莎士比亚闻言,居然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过了一会,猛地回过神来:“没有任何关系!”

    伊丽莎白一世:“至少他们押韵。”

    莎士比亚:“……对,他们确实押韵。”

    好崩溃,自己差点就被带歪了!

    片刻后,女王陛下又问:“那这个朱丽叶,和大明延平王朱成功是什么关系?”

    莎士比亚正想说没有任何关系,忽听她一声惊呼:“啊,朕知道了,莫非朱丽叶因爱生恨,指使她的后人朱成功进入崖山,打倒忽必烈,抢回罗密欧!”

    莎士比亚:“……”

    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他这时候还没开始创作正文呢,女王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思路。

    都铎王朝的众臣:“……”

    陛下,您的才华如此出众,给我们当女王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天幕应该请您去当编剧才是!

    ……

    永初五年末,张世杰率军二十万,远征埃及。

    新宋帝国动员了相当大的力量来为这次远征作准备,张世杰通过严格操练,将这支混杂了若干不同人种的队伍,训练成了一支令行禁止、军容整饬的铁军。

    出征当日,将士在海边祭天,皆用红袍红甲,远远望去,如同大海之上一片燃烧的火焰。

    赵昺大声念诵着出征祭文,最后慷慨激昂道:“太傅、越王此去必定凯旋,杀贼寇,定域外,开青天!”

    将士们声如雷鸣,轰然响应,高呼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众人依次登上舟船,送行的人亦是挤满了岸头,吵吵嚷嚷,张世杰悄然混进人群中,去和陆秀夫道别。

    亲眼看见他如何巧妙溜走的郑成功:“……”

    还未出征,仿佛就已经担心了起来!

    陆秀夫正立在一块礁石上,不远不近,望着海边。他雪衣如云,宛如渊上长空,泠泠披了一身霜雪清月的鹤,皎然独立。

    冷不防,张世杰忽然窜了过来,拍一下他的肩:“君实,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陆秀夫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在这里目送你上船,你又跑回来干什么?”

    张世杰朗笑道:“我在等你送我临别赠言。”

    陆秀夫微感无奈,伸手想敲他,但手伸到一半,又觉得此情此景,仿佛光阴倒流,和年少时他送张世杰出征的景象重合了。

    不同的是,那时,少年的他在扬州城中,送少年张世杰,追随老将吕文德远行。

    而如今,他却在遥远的黄金海岸,送张世杰远征埃及,一个从前做梦都不会想到的远方。

    陆秀夫忽而有些感慨:“原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啊……”

    张世杰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终究有一些东西是始终未变的,时间的洪流冲刷而过,君实依旧是江南青竹,天边明月。”

    陆秀夫不由莞尔:“哪里哪里,世杰才是人中之龙,将谋战略,百倍于我……”

    他说到这里,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在和张世杰进行一种商业互吹,二人互相望望,终是相视而笑。

    片晌后,笑声渐熄,如同一粒粒碎玉,被海风吹散落入流水中。

    陆秀夫一拱手,洒然道:“祝君此去千里万里,战必功成。若遇上了什么难事,勿要太过忧心,请记住,远方尚有一个陆君实,并故国万千子民,在等你归来。”

    张世杰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那我走了,君实保重!”

    “保重,一路顺风!”

    ……

    随着时间推移,文天祥在学完他的二十六国外语之后,正式接受了帝国外交发言人的职位。

    什么拉丁语,希腊语,西西里语,英语,阿拉伯语,突厥语,古诺斯语……

    幸而有许多国家语言相近,只需要甄别一下方言发音和细微之处差异就行。

    期间,郑成功作为一名同样精通无数外语的小天才,频频去文府串个门,调查一下对方的学习进度。

    他发现,文天祥跟他学外语的方式还不太一样。

    他当年是没事就找身边的外国人拉呱(?),反正就叽里呱啦一顿输出,在实战中进步。

    文天祥……背书,背书,除了背书,还是背书。

    只能说,状元不愧是状元,学习能力确实冠绝古今,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熟练阅读文本,并且进行翻译了。

    郑成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感慨不已:“临安朝廷虽然百无一用,但在选人之事上,还是很有眼光的。”

    文天祥长叹一声,手指虚弱地撑着额头:“延平,你站那别动,我现在眼前到处飘着弯弯曲曲的西里尔字母,还有绕来绕去的拉丁文变格。”

    他伸手在虚空中一捞:“这里有个西格玛掉了,得赶紧捡回来。”

    郑成功:“……”

    看这外语学的,直接把人逼疯了!

    滇南人吃致幻蘑菇都没有你这样的效果!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文天祥:“其实吧,你学不学这二十六门外语,本身并不重要。作为帝国外交发言人,即便你只会讲汉文,我也可以从其他地方给你抓几个翻译过来……文山,别动手啊,你是斯文人!”

    文天祥目光宛如刀刃一样扎在他身上,仿佛想把他分割成数片。

    郑成功赶紧补充道:“当然,你自己愿意学对我们来说比较省事,也更可靠,毕竟对翻译,很难完全付之信任……”

    说来说去还是要学,文天祥摇摇头,继续拿出西塞罗演讲词,开始背诵古希腊语。

    “别背书了”,郑成功直接伸手,强行把他拽出了门,“我找个人给你练手!”

    文天祥:?

    郑成功雷厉风行,很快揪了一个拜占庭帝国的使臣过来。

    使臣满怀忐忑,坐立不安,完全不明白这位新宋的王者找自己有什么事。

    他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的猜测,上至两国合作与分歧,下至民间往来与通商,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里里外外,什么都考虑到了。

    总不能是新宋延平王想要篡位,前来寻求拜占庭的支持吧?

    那自己到底该如何表态啊?

    是支持呢,还是支持呢?如果不点头的话,怕是很难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然而,使臣一进门,却看见郑成功对他招招手:“之前看你的资料,你会很多欧陆语言吧?”

    使臣:“啊?是是是。”

    “会哪些?”

    使臣骄傲地挺起腰板,以为自己将要被委以重任:“凡是欧陆通行的语言,我都会!”

    “很好”,郑成功将文天祥往外一推,“这是我新宋的朝廷发言人,从今天起,你就留下来和他进行外语对话练习吧。”

    使臣:“……”

    文天祥:“……”

    郑成功见二人俱是沉默,以为他们此前素不相识,所以找不到话题,当即提出了一个优秀的建议:“可以从早饭吃什么开始交流!”

    使臣:“……”

    文天祥:“……”

    他露出了一个十分忍耐的微笑,衣袖翻飞,伸手向门外一指:“延平王,可否先去外面歇息片刻,给我留出一点练习的空间。”

    郑成功:?可这明明是本王的王府。

    他想了想,决定先离去,转头就去监督众人快点将文天祥的信王府建好。

    帝国外交发言人是一个相当随意的称呼,文天祥的官方职位名称是——信王。

    新宋帝国的第五个异姓王。

    「信」这个字,源于他本来的封号信国公。

    对于这个封号,文天祥一开始表现出了极力反对的态度:“我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岂敢窃据王位,贻笑天下?”

    陆秀夫笑吟吟地回复他:“文山有所不知,两国相交,贵在气场,讲究的就是一个以势压人。”

    文天祥: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小陆丞相眉眼微弯,溢满了泠泠星河的清亮眸子,勾起一丝愉悦的弧度,缓缓道:文山你堂堂帝国亲王,愿意屈尊去跟他们交谈,本就给足了面子,若对方稍有不敬……”

    发难的借口这不就有了吗!

    文天祥:“……”

    懂了,原来你们在钓鱼执法。

    郑成功也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文相公莫要担心,想做什么做什么,直接上就是了,我们会很开心为你兜底的。”

    神色中甚至充满了跃跃欲试。

    文天祥心生不详,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的岁月,自己和这群人一道,将会在五洲四海闹出多大的乱子。

    但他唯一没预感到的就是——

    他居然适应得这么快!

    文天祥面对的第一场外交,是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使者。

    此人上来就声称,你新宋居然卖军火给XX,真是胆大妄为,必将受到主的谴责,等着下地狱去吧你!

    面对这种明显没事找事的挑衅者,他自然不会客气,当场拿出了当年怒斥伯颜的风范,将对方骂得当场昏迷。

    而且言辞优雅,有理有据,如果不听内容光看说话神情的话,居然还给人以美的享受。

    不知道是不是骂得太过了,这位原本狂热信仰主的使者,忽然一阵精神恍惚,回家之后竟然表示,自己从此要细心盖面,成为异教徒!

    神圣罗马帝国:丫的,智障。

    文天祥面对的第二场外交,是一行来自被“莫名其妙”清剿了所有货物的海盗,回去直接找了自己的国家来告状。

    “我国的子民明明没从新宋的疆域上过,你们为何要说我们越界了!”

    文天祥一看资料,就知道这事己方确实不占理。

    但他转念一想,我们强国外交,主打的就是一个以势压人,管他占不占理!

    “凡日月所照,皆是吾土,只要是我新宋的日光能笼罩的地方,都是我国境范围内。这么简明易了的疆域划分法则,你不会不知道吧?”

    使者和海盗们看着门外排列成墙的军队和无数兵刃火器:“……”

    知道,太他妈知道了!

    文天祥面对的第三次外交,是关于新宋在西欧地区银行建设的一次谈判。

    对面的态度相当强硬,表明虽然那块地是新宋的封地,但毕竟是国王赠送给他的,以后银行的盈利也必须采用分成制度,每年割让给我法国若干。

    文天祥:?

    自从离开了大都监狱,他就没听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词!

    “这个银行的盈利分成不适合你”,文天祥翻了翻郑成功给他的计划表,“等一下我们还要开连锁棺材铺,这个倒是可以给你分享一下收成,甚至可以去皇宫送货上门,你要来吗?”

    法国代表:“……”

    威胁,这是赤裸的威胁!

    我们当然是……光速投降啦,除了投降还能咋滴!

    文天祥在一次次与奇葩、与强敌的针锋中,飞速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偶尔,他也会面对一些着实是很离奇的谈话:“信王殿下,请问有什么语言学习小技巧吗?”

    “背书,背书,再背书。”

    “殿下,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义正严辞地说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谢谢。”

    “如果想将你请到我神圣罗马帝国为官,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怎么又是你,上次还没挨骂够?想都别想!”

    “殿下形容俊雅,一表人才,我金雀花王朝有一公主貌美如花,精通中文,能背诵殿下的诗歌……”

    文天祥:“……”

    他选择转身就走。

    ……

    新宋帝国的内部建设与向外扩张,皆在不断进展中。

    永初六年,张世杰攻破埃及,歼灭当地的蒙古人,也就是伊利汗国势力,并乘胜追击,一路打到了伊朗的大不里士,彻底覆灭伊利汗国。

    他又派了一支小队占据古运河,进行疏通,从此把控了非洲与欧洲相连的唯一通道。

    同年,江钲率军从保加利亚南下,以驻军保护为名,全盘接手了老国王去世的西西里亡国,扶持其子,一个傀儡,登基为王。

    大批的汉文教师从澳洲的京城赶来,前往欧洲各块属于他们的地盘开办教育。

    其中,就有从台湾、吕宋、占城等地太学所毕业的优秀学子。

    永初七年,苏刘义灭亡了不愿与他们合作的泰国本土政权,张达镇压印度尼西亚叛乱,陈璧娘扫平缅甸,苏景瞻搞定了越南、老挝、柬埔寨三地。

    整个东南亚,经过许多年的经营,终于成为了新宋帝国疆域内牢不可破的一部分。

    永初八年,新宋帝国的银行渗透进了欧洲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在埃及、突尼斯、印度,以及东南亚各地也都有支行。

    来自新宋的大量产品和原材料,也逐渐在这些地区的市场形成了垄断之势,其中犹以某些贵族奢侈品和生活必需品为主。

    财富开始向此集中,郑成功正在缓慢收网。

    永初九年,金帐汗国灭亡。

    东南亚所有岛屿都拒绝与蒙元通商,蒙元陷入了巨大的财政危机中,通货膨胀,百物愈贵。

    忽必烈先后任用汉人卢世荣、吐蕃人桑哥进行财政改革,毫无功效。

    同年,新宋的消息终于向全世界公开,文天祥写檄文昭告天下,一夜之间,如星火般传遍中原各地。

    谢翱等留在陆上的浙东义军,开始有组织地大批量携带百姓出海,在台湾、吕宋等地新宋官员的接应下,一路南渡。

    永初十年,反元起义四处轰烈而起,不仅是华夏本土,欧洲和中亚地区许多被蒙古铁蹄残害过的人们,也都来到了新宋帝国疆域,厉兵秣马,准备一战。

    欧洲国家迫于压力,全部切断了和蒙元的交往。

    永初十一年,一封请柬来到了四面八方,邀请宾客在二月初六当日,来到新宋帝国位于澳洲的京城相聚。

    这一天,距离崖山海战终结,恰好十周年整。

    收到请柬的众多国王、领袖,顿时怫然变色。

    去别人的地盘上赴宴,而且还是远渡重洋,前往对方的京师都城,这不就等于羊入虎口,直接将性命交托到别人手中?

    真不敢啊!

    而且,新宋摆明了就是宴无好宴,前来送请帖的直接就是刘师勇等人的军团,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一下。

    这让披了一层宗教外壳、最擅长虚与委蛇的西方人很不适应!

    然而,国王们很快发现,局势根本容不得他们拒绝。

    新宋帝国已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渗入了他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贵族们用的蔗糖、贵金属、香料奢侈品,是来自人家的货物。

    就算奢侈品可以减免,然而粮食、羊毛、各种药剂这样的生活必需品,总不能轻易放弃吧?

    即便他们的必需品有库存,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但自己的财产,甚至国家的税收,还在新宋银行里存着啊!

    谁不知道新宋当年是怎么起家的,有多少“海盗”连人带船,消失在新宋的海域内,所有财富都被搜刮得干干净净,甚至一条舢板都没飘回来。

    万一拒绝去赴宴,新宋那一方恼羞成怒,将他们的财产给没收了怎么办。

    这搁谁身上能不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国王们不禁开始反思,当初为什么要使用新宋的银行,以至于现在沦落到了如此被动的境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哦,他们想了想,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别无选择了啊……

    郑成功开设银行的同一时间,其实还存在着大量竞争者,比如,圣殿骑士团和佛罗伦萨商人,都是很理想的替代品,都在欧洲银行业耕耘了很久,市场占有率广阔,深受信任。

    但很可惜,新宋不是纯粹的生意人,而是海上横行的巨无霸帝国。

    郑成功银行一开业,发现居然还有这几个不稳定因素存在,当即就用雷霆手段……

    直接将他们灭了。

    从此,欧洲大陆上只有一家银行,那就是新宋帝国所开设的银行。

    当时有人就觉得,其实也可以不用银行吧,之前的千百年没有银行的时候,不也都这么过来了吗……

    然而,他们放弃了银行的存储业务,就意味着要携带大量财产四处奔波,新宋的一些海盗商人立刻行动了起来。

    他们放弃了银行的转账业务,就意味着无法通过凭证,在不同地方提取资金,只能靠人力运输。旅途如此遥远,新宋非常乐意帮助他们分担货物的重量。

    他们放弃了银行的借贷业务,新宋就会把钱借给他们的对手,欧洲连年战火连天,外面还有突厥人正在虎视眈眈,他们很快就会战败,丢失大量的土地和资产。

    ……

    所以这样三番五次下来,所有的欧洲国家都顶不住压力,全部使用了新宋的银行业务。

    新宋始终遵守经营道德,没有对他们动手,甚至还给了不错的利息。国王贵族们渐渐放心下来,看来,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嘛。

    可他们哪里知道,新宋其实是在养猪,一养就是好几年,等熟了之后才等着宰杀啊。

    直到此刻,看到了新宋帝国的邀请函。

    西方人才猛然惊醒,郑成功和新宋帝国,早已在暗中为他们布下了一张看不见的巨网,密密麻麻,越缠越紧。

    如今,更是已经到了最后收网的时刻,自己是死是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国王们欲哭无泪,太可怕了,郑成功太可怕了,新宋太可怕了!

    新宋帝国的其他领袖元勋,也都是狠人啊!

    昭王陆秀夫,到处给人洗脑做思想工作,就算是只猴进了他的课堂,出来都得会讲汉语!

    越王张世杰,成天热衷于打仗开疆拓土,剑锋一指,就没有他打不下来的地盘。

    信王文天祥,这位就更是狠人了……

    在座的哪位国家元首没被他怼过啊,许多次一口老血堵在心头,却又不敢反驳回去,真的太憋屈了!

    对于整个新宋的十年大计划来说。

    利用商品贸易打入本地市场,换取封地,扩张地盘,这是第一步。

    发展建设,军工强国,武力横扫形成威慑,这是第二步。

    建立横跨三洲的帝国,席卷天下大势,剑指蒙古,这是第三步。

    如今,计划已成,不可扭转。

    许多国家早已迫于经济压力和蒙元断交,没办法,新宋直接对他们卡脖子,他们也是要吃饭的。

    前往东方游历多年、深受忽必烈信任的马可波罗,一归来就遭遇了软禁,游记通通不允许发行。

    别惹新宋,除非你不要命了!

    四大汗国也被剪除了其中两个,剩下的两个还是跟忽必烈有仇,是刻意留下对付其的刀。

    ……

    “延平王十年布局,苦心孤诣,终成今日之洪流大势,请受我一樽酒。”

    文天祥肃然举杯,郑成功并不推辞,端起一饮而尽。

    从数十日之前,就有来自西方的宾客陆陆续续地来到黄金海岸,而今天,就是国王领袖会议正式开始的日期。

    来自拜占庭、西西里、卡斯蒂利亚、金雀花、奥斯曼土耳其、埃及等众多地方的领袖们,都济济一堂,等待着新宋的延平王发言。

    郑成功着红衣,玄玉冠,独立高台之上,耀目得仿佛九霄炽灼的烈日,让人未敢直视。

    “今日请诸君来此赴会,只有一个目的——”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压迫意味,使得满座的汉人、黑人、白人、土著人,皆骇然变色。

    一时间,熙熙攘攘的宫殿中,竟是阒寂无声,针落可闻。

    郑成功神色冷峻,视线缓缓扫过全场,一字一句道:

    “本王于此,邀天下万邦,共击蒙古。”

    【作者有话说】

    延平王:读作邀请,写作(逼迫)

    第45章

    此言一出, 恰如一道惊雷凭空炸响。

    蒙元的残暴与战斗力之强,早已深入人心,完全让人提不起战意。

    从前, 蒙古大军的铁蹄一路西进,踏破多瑙河畔,匈牙利、波兰等若干个国家授首就命。

    然而, 新宋帝国近年来的崛起更是势不可挡。

    现在不仅国家的经济命脉被人家牢牢把持, 就连自己也在新宋的国境京城之中,这时候, 倘若说一个“不”字, 一定会死的吧?

    可是共击蒙古,同样也是一死啊。

    新宋有先进的装备和武器, 他们可没有,怎么打得过蒙古铁骑!

    真的好难啊,你们神仙打架,殃及到我干什么!

    一时间,在场的众位国王领袖, 都噤若寒蝉, 谁也不敢轻易表态。

    郑成功审视全场,将所有人的神情变幻都一一收入眼底, 又道:“「击」这个字, 可以作很多种解释。”

    “率领大军正面进攻,与蒙元交战,是为「击」;旁侧敲击地进行敲打,同样也是「击」……”

    他当然不会认为, 将眼前的所有国王领袖都威胁一番, 这些国家就会纷纷追随新宋, 起兵抗元了。

    这不现实。

    国王虽然名义上是一个国家的至高元首,却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任意妄为。

    即便他们迫于新宋的压迫,为了保命,进行抗元,最后要么是出工不出力,要么就被自己国内的反对党搞掉,事态彻底崩盘。

    唯有进行双赢的部署,才能利用好这些力量,裹挟天下之大势,铸成一柄灭元之利剑。

    忽听一道清脆如兰的女声问道:“听延平王的意思,是准备与我们进行不同的合作?”

    她的言辞十分巧妙,虽然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现在大家只有洗干净脖子,等待被新宋安排的份,但名义上还是得说成“合作”,面子不能丢啊。

    郑成功望了一眼,发现提问者是纳瓦拉女王,香槟女伯爵胡安娜一世。

    这位女王天资聪颖,作风勇敢,相当锐意进取,瓦拉纳作为一个小国,四面皆敌居然还不覆灭,可以说多赖她的功劳。

    新宋之前的银行业务,赞助了胡安娜一世在瓦拉纳开设学院,并且送了一批老师去教授汉学。

    本次国王会议,绝大多数人身边都配备了翻译,唯有胡安娜一世因为学院经营,自己就熟练掌握了汉文,谈吐言辞,相当流利从容。

    郑成功对她微微颔首:“胡安娜陛下所言甚是,众位请看——”

    他对这些国家的战略部署,有一个极为朴素的标准,那就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人的出人。

    一张张写着讯息的纸条,迅速传到了对应的各位领袖们身前,上面赫然写着:

    “爱德华一世,你也不想新宋的武器送到苏格兰人民手中,大搞起义吧?放心,新宋不打算让你做什么,只需要派出你的重铠骑士军远征,驻扎在阿拉伯海一带,镇压伊利汗国和金帐汗国的余孽。”

    “奥斯曼陛下,你能摆脱罗姆苏丹国独立建国,全都靠新宋帮你出武器、出钱粮,没有新宋,哪来你今日的帝国?让你带着三万突厥骑兵一路往东,正面对战西北的蒙古主力,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腓力四世,听说你没收了教皇财产,而且还要强行征收各种税,赚得盆满钵满?捐出三年收成,给我们当战争经费,对你来说应该影响不大。”

    ……

    众人:???

    果然一开口,还是新宋那熟悉的强盗风味!

    国王们四处张望,虽然因为彼此之间的阻隔,看不见别人纸上写了什么,但从各人蓦然大变的脸色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郑成功的这些要求必然会让国家元气大伤,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一蹶不振,但搁谁身上能乐意啊!

    暴脾气且生性高傲的爱德华一世,第一个拍案而起:“朕……”

    绝无可能接受这种荒谬之事!

    重铠骑士是金雀花王朝的国之基石,帝国精锐,绝无可能尽数离开本土!

    郑成功抽出一张纸,白净指尖在纸面上轻轻一点:“嗯,让我看看……我新宋医学领先世界,医道坊最近研制出了一味新药,可以治埃莉诺王后的病。”

    爱德华一世嘴唇抖了抖,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空位。

    他的王后从来都陪伴着他,形影不离,他们一起读诗,一起治国,一起拜神,一起看月亮。

    即便是十字军东征,都不远万里共同前往。

    但现在埃莉诺生病了,病得很重,这次只能留在英国本土,无法随他一起来澳洲。

    除了当年诸侯们反抗国王,他为了保护王后,把人送到国外一年多,他还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夫人这么长时间。

    爱德华一世想到这里,毛发怒张,宛如一只暴怒的狮子,拍案道:“郑延平,你休要威胁朕!若拿朕的性命来换埃莉诺的性命,朕心甘情愿,但拿帝国的未来换她的性命,朕宁愿目送她死!”

    郑成功微微一笑,闲适地拍了拍手:“好志气。”

    见他态度如此淡然写意,仿佛在静静看自己表演,爱德华一世顿时大怒。

    正打算讥诮两句,忽见郑成功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本王听闻,你自从远征威尔士之后,开疆拓土之心未歇,却苦于军费不足,不得不召开模范议会。”

    爱德华一世面色难看,他仅仅是有这个想法雏形而已,就已经被郑成功知道了。

    新宋究竟渗透了他的国家多深?

    不错,他是准备召集大主教以及英国境内的各镇代表,从这些人身上榨出些油水,完了之后……还得向新宋购买一批军火,继续打仗。

    没办法,他也不想找新宋,可是,他的老对手苏格兰已经用上热武器了,自家这边还是重甲骑士,两厢一对比,明显技不如人。

    只能被迫内卷!

    爱德华一世想到等会还要找新宋买武器,顿时就硬气不起来了,闷声道:“是又如何?”

    郑成功语气平静而笃定:“节流不如开源,我为你指条明路——阿拉伯海一带的伊利汗国和金帐汗国旧址,地势平坦,盘踞着许多蒙古贵族余孽,世世代代收藏的财富俱在此处。”

    爱德华一世秒懂,原来如此,只要把他们扫灭干净,这些钱都是朕的了。

    他的重铠骑士军团可是很强的,称霸英伦三岛,虽然对上新宋只有挨打的份,但对上蒙古的两个汗国余孽,心头绝对一点都不虚。

    最多就是多费点事,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追击。

    蒙古骑兵出身游牧,最擅长的是四处奔袭,迂回奔走,而骑士军团虽然也是骑兵,却以严密的军队方阵著称,宛如密密麻麻的钢铁丛林。

    爱德华一世认为,凭借他的严谨阵型和重甲装备,哪怕是对上巅峰时期的黄金家族,也有信心掰掰腕子。

    爱德华一世权衡利弊,谨慎地问了一句:“两个汗国大概有多少财富?”

    郑成功告诉他:“根据计算,值你金雀花王朝八到十年的税收总和。”

    爱德华一世:!

    他心头不禁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疑问:“新宋的越王张世杰,当年远征埃及,扫灭伊利汗国,当地的贵族居然还有剩余?”

    难以置信!

    这根本不符合新宋雁过拔毛、风卷云残,甚至蚊子过境都要倒抽一筒血的做事风格!

    张世杰一身玄衣,正抱剑立在高台的侧首,眉目森然,宛如一柄严丝合缝、藏锋于鞘的利刃。

    闻言,他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自然是因为蒙古余孽们的宝藏太多,本王当时是远征军队,一路远航,要格外注意船只运量,以至于拿都拿不过来,只能挑点主要的。”

    爱德华一世:“……”

    原来自己要跟着别人后面喝汤!

    没事,他安慰自己,即便是新宋看不上的,拿到金雀花来,也可以换一大笔钱了。

    现在就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需要确认:“你们新宋这次伐元,难道不会对伊利汗国和金帐汗国动手?”

    万一新宋的人打算等他们两败俱伤,跟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呢。

    这事新宋完全做得出来!

    郑成功看了他一眼,又望向众位君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本次征伐,新宋只取华夏疆土,不取窝阔台、察合台、伊利、金帐四大汗国,以及贝加尔湖往北的任何区域。”

    “你们所打下来的一切地盘与金钱,都可以自行处理,新宋绝不干涉。”

    众人:!

    爱德华一世:!

    不是,这条件根本就无法抗拒啊!

    郑成功望着众人的反应,眸中笑意渐深,璀璨的日光穿窗而入,在眼底流动成一片波光明灭的霜河。

    当然不会干涉了……嗯,是暂时不干涉。

    等这些人帮忙扫平了蒙元余孽,打下的土地,毕竟来日方长,可以以后再慢慢图谋嘛。

    这是经过新宋领袖们商议之后得出来的战略。

    四大汗国,还有贝尔加湖往北的地区,也就是日后的中亚和俄罗斯,那里山谷丘陵,茫茫草原,天然就是骑兵纵横驰骋的场地。

    爱德华一世的骑士军可以在那里来去如风,自由奔袭,但新宋却做不到。

    因为新宋……骑兵很菜。

    原本,郑成功在南明位面,就常年称霸于东南海域,靠的完全是水师、海军,至于他麾下的陆战势力,几乎全都来自会师之后李定国的补充。

    而新宋一方的将领们,除了张世杰,都是清一色的南人,同样也只擅长水战。

    张世杰本人虽然弓马娴熟,却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发挥空间。

    因为新宋帝国是一个海上霸主帝国,最核心的根据地是澳洲和东南亚诸岛,被编入军队的本土民众们,同样也只习惯进行水战。

    这就导致新宋目前为止,那些扬威四海、声震八荒的军团,全都是海上舰队。

    虽然当年张世杰讨伐埃及的时候,紧急训练了一批骑兵,约莫万余人,但仅靠这一支骑兵去扫平四大汗国,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倒不如暂时将这些土地让出,寄存在其他国家手中,等日后再取回来便是。

    什么,你说骑兵练不好,怎么还能收回中亚的土地?

    开玩笑,陆战打不了,难道还不能水师舰队大军压境,直接围攻你金雀花/卡斯蒂利亚/法国的本土?

    到时候,你这地盘是想让也得让,不想让也得让!

    在场的各位君主自然不知道新宋又在磨刀霍霍了,他们互相看看,心思陡然浮动了起来。

    新宋让他们白白帮忙打蒙古,他们当然会抗议,最多做点面子功夫应和。

    但如果能得到切切实实的好处,这一场仗打得值当啊!

    郑成功等了一会,为他们留了充足的反应时间,又缓缓道:“诸位不必费心本次征伐的军资,新宋帝国愿借出无息贷款。”

    无息?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爱德华一世立刻扬声问:“请问延平王,抵扣之物可有什么限制?”

    “没有”,郑成功摇头,“本国领土、人口、矿脉,来年的税收,这些都可以。具体报价和贷款需求,请在会议后与平北王苏刘义详谈。”

    按照苏刘义管钱的那个劲头,他一定很乐意给西方国家统统削掉一层皮。

    果然,国王们一听说要和苏刘义打交道,纷纷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浮现出痛苦之色。

    特别是这个来年的税收,操作简直太离谱了!

    西欧国家现在用的都是采邑制,官僚贵族们想方设法从百姓身上捞钱。

    比较低的是爱德华一世的十一税,也就是只需要上交一成,更普遍的是收五成、甚至八成税,甚至还有什么商税、酒税、杀鸡税,各种杂税。

    而清初顺治年间最酷烈的时候,是预征五分税。

    对比起来,可以说很多西欧地区的人民,每天都生活得宛如清兵入关。

    苏刘义去收帐,自然没有再剥削百姓,而是直接把几个贵族教堂、修道院抄家灭族,彻底清理了一遍,当即就凑足了当年的税额,扬长而去。

    国王们:太可怕了,他们是真的会暴力征收的!

    然而,前往四大汗国灭掉蒙古,四处劫掠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最终,很多人都同意向苏刘义递交无息贷款申请书。

    他们甚至想着,反正这次新宋说了,他们只是配合出兵,抗元的主力还在新宋那边。

    风险微弱,可以干!

    郑成功:都上了我们的贼船,你们还打算置身事外,捞一票就走?

    想得倒美!

    此时,窝阔台汗国的海都正在发生叛乱,忽必烈秘密御驾亲征,大量的蒙古军主力就驻扎在那里。

    这些出兵的国家很快就会和他们遇上,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会被忽必烈记在仇恨的小本本上。

    到时候,即便是为了自保,爱德华一世等人也只能联合起来,厮杀抗元了。

    郑成功解决完了出兵攻击蒙古的国家,接下来,就该解决出钱的了。

    这个出钱者,主要就是法兰西的腓力四世,还有其他几个富庶之地的君王。

    腓力四世的神色紧绷,因为他完全看不到自己能从其中得到什么好处,只感觉郑成功在抢他的钱。

    他刚要回绝,郑成功直截了当地开出条件:“你给出来的钱不是一次性捐款,而是投资,未来五年间,新宋银行的西欧支行收入分你一成。”

    腓力四世英挺的眉眼松弛了一丝:“未来十年间,而且我要两成。”

    郑成功冷漠道:“八年,一成。新宋不是非你不可。”

    只不过腓力四世那个位置,支援江钲军团的远征军费最方便,而不必从澳洲本地这边调集。

    腓力四世算了一笔账,即便是八年期的一成,除去了本金,最后他依然是大赚的。

    “好”,他最终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在经历了漫长的谈判与条件置换之后,所有的国王们都拿到了理想的结果,只除了……

    奥斯曼土耳其。

    奥斯曼一世等啊等,懵逼地看着郑成功将每个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就是忽略了他。

    眼看众人心满意足,已经准备讨论散会后去看袋鼠游玩了,他终于忍不住清清嗓子:“延平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

    “不会吧?”

    郑成功蓦然回眸,难掩惊讶地看向他:“你居然想要补偿?”

    就这群奥斯曼土耳其,这群突厥人——

    他们作为蒙古西政时期逃亡的难民,姿态可谓十分狼狈,建国全靠新宋援助了大批火器和钱财,这才得以脱离罗姆苏丹国。

    这明明就是自己的小弟啊,小弟给大哥做事,无非是吩咐一声的事,他还想作甚?

    奥斯曼一世:“……”

    他难道不配吗?

    哦,他真的不配。

    但是,奥斯曼一世还决定再垂死挣扎一下,当即将另外三名同样没有被提及的国王推到前面来。

    他们分别是,匈牙利阿尔帕德王朝的安德烈三世,波兰国王瓦迪斯瓦夫一世,以及奥地利国王。

    郑成功颇有兴致地一个个看过去,心想,他们不会真敢开这个口吧。

    眼前的哥仨,有个共同特点。

    当年被蒙古人西征,一路打到了家门口,输得很狼狈,死得很惨烈!

    蒙古人当年屠城挥戈的地方,至今鲜血还尚未流干。

    倒霉蛋三人组互相看看,犹豫地看向郑成功,想要提条件吧,却又胆战心惊,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

    见状,郑成功不耐烦地挥挥手:

    “当年蒙古入侵你国,造成了何等惨绝人寰的景象!”

    “如今我新宋起兵灭蒙,也算是间接帮你们复仇了,甚至都没跟你们收费——你们不会还想像别人一样置身事外,或者不痛不痒地随便出点人吧?”

    “尔等归家后,速速举国动员,征兵备战,此后一切行动都归新宋调配,不得有误!”

    三人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即喏喏应声,表明遵从对方号令。

    郑成功锐利的目光,顿时移向了奥斯曼一世:“至于你——”

    奥斯曼一世顿时浑身一抖。

    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如果摇头,等待他的必将是来自新宋的疯狂刺杀,延平王一定会直接把他除掉,然后换一个傀儡上位的。

    太可恶了!

    人在屋檐下,他也只能低头:“延平殿下放心,朕这就回去召集骑兵,随你们一同攻元。”

    郑成功打完一棒子,又随手扔给他一颗甜枣:“攻破元大都所得的宫廷财富,你可以分走一成半,若是夺取分外之物,就休怪我无情了。”

    奥斯曼一世“嗷”了一声,站得笔直:“殿下放心,朕一定听令行事!”

    好的大哥,遵命大哥!

    ……

    最终,这样一场横跨欧亚非三洲的国王元首会议,大多数人都收获了理想的结果。

    谈完了正事,就该开宴吃饭了。

    新宋这次准备了相当丰盛的宴席,以至于,许多人都觉得像是在吃断头饭,有种吃饱了送人上路的感觉。

    郑成功:差不多,等你们吃饱了就快点去干活,可以开宰了!

    什么金银器皿、琉璃玉展,那都是常规操作,袋鼠肉、鸸鹋肉、各类海鲜等特色食材,自然也屡见不鲜。

    负责筹备宴席的是陆秀夫,他一如既往地延续了以往的风格,即“让汉文化浸润在生活的每一处”,整场宴席都布置得十分汉风。

    殿中玉屏金镂、雕彩锦幄,一步一景,宾客们在亭台楼阁、高山流水之间落座,宛如一瞬间,就梦回了繁华的临安。

    灯火葳蕤,浑然照彻天不夜。

    亦有众多的乐师、舞女、伶官等,珠翠云绕,穿行在场中表演,彩衣绵延,似簇拥朵朵烟霞。

    文天祥因为是新宋诸王中最擅长外语的一个,当然,郑成功也擅长外语,但国王领袖们莫名不是很想和他打交道。

    酒过三巡,他就被惊叹不已的众人纷纷围住追问:“看起来真不错,从前旧宋的都城就是这样吗?”

    “丝竹乐师能不能送我们几个带走,朕也打算回去培养出一支乐团!”

    “为什么屏风随着光影变幻,画面也会变啊,这难道是什么东方魔法?”

    ……

    文天祥一一解答了这些问题:

    “当年临安盛日,繁华盛景,百倍于今日澳洲王城。”

    “不能,除非你出钱买。”

    “不是魔法,只需要用西域火浣布加以四十八道不同工序,历时半年,就可以做到了。”

    直到某一时刻,爱德华一世忽然举杯感慨道:“临安如此繁华富庶,不知近来怎样,真遗憾不能亲眼看一看。”

    文天祥沉默了一会,眉间掠过了一丝低沉叹息之色:“无甚可观之处。昔日宫阙,今成焦土;从前广厦,俱为丘墟。”

    擅长汉文的胡安娜一世立即解读道:“这就叫做「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爱德华一世听不懂,但他的特长就是谦逊好学:“胡安娜陛下说得不错,现在这个年代,会几句汉文很有必要。”

    自从来了澳洲大陆,入目所见全是汉文,就连过路的袋鼠肚子上都贴了一句汉文标语!

    袋鼠说:莫挨老子。

    袋鼠还说:尔乃蛮夷。

    这几个字的草书潇洒飘逸,看起来很帅,许多来此游玩的访客虽然不解其意,却莫名觉得很有含金量,将它揭下来,装裱在家中。

    偶尔,外出通商的新宋人会在某个欧洲人家中看见这玩意,对方还一脸得意地向他们展示。

    “……”

    怎么说呢,就很震惊。

    国王领袖们也都七嘴八舌地加入了讨论:“不错,汉文是有必要学一点,可以小范围进行推广。”

    “虽然比拉丁语难学,但新宋出了一些简明汉语入门教本,配以图画,很容易上手。”

    “新宋的星图还有各类工具书都很有价值,可他们只提供汉语版本啊,太狡猾了!”

    “怎么就狡猾了,你神圣罗马帝国也没使用过拉丁文以外的语言吧?”

    “这不一样!”

    ……

    文天祥悄然离开了宴会,独自来到海边,准备吹吹风。

    结果他发现,郑成功已经坐在一块礁石上,放空神思,陷入了发呆状态了。

    文天祥:“……”

    差点忘了,延平王这个人,完全就是宴会恐怖分子,从来不讲道理的那种,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至少,他这次还坚持到了菜都上全才离场。

    文天祥居然有点欣慰。

    郑成功正在刷天幕上众人的聊天记录,刷了一阵,感到无聊,就去敲李定国:“宁宇,你今天战况如何?”

    南明永历位面,李定国正好结束了今日的征战,击杀了一员清人大将,准备鸣金收兵。

    副本内外存在着一比数百的时间差,南明的局势依然是非常紧急的状态。

    这些天以来,清兵在他手中,已经损兵折将十余万人,若单以战绩来看,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

    然而,敌我之间的悬殊实力,并不是这样一场大捷就能弥补的。

    李定国现在的战术,就是带着郑、李联军四处游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不时击杀一些分散开来的小股敌军,绝不能让清廷大军形成合围之势。

    他立在高山草木之间,身披一线如血的残阳,望着远方猎猎招展的旌旗大纛,沉声道:“一切顺遂,森森是想问骑兵的事吗?”

    郑成功点点头:“正是。”

    虽然已经决定将四大汗国留给爱德华一世等人去征服,日后再进行回收。

    但他们在华夏本土的征战,仍旧难免遇到蒙元的骑兵主力,总不能完全靠小弟奥斯曼土耳其吧。

    郑成功从前虽有一些以步克骑、水师战骑兵的经验,比如瓜州之战,但总的来说,这方面的知识还是十分欠缺的。

    不过,他不懂没关系,反正李定国懂就可以了,晋王殿下被称为“两蹶名王,陆战无双”,可以说是骑兵战的巅峰佼佼者。

    他问李定国:“宁宇,若有一日你率骑兵,来东南沿海杀我,你会怎么做?”

    李定国:“……”

    他这辈子还没听过如此令人窒息的话,沉默了许久,叹息道:“森森莫要为难我,我不会与你同室操戈,刀剑相向。”

    郑成功却很坚持:“又没让你真打,你就设想一下,帮我思考思考战术。”

    李定国眉峰紧锁,一脸不赞同地望着他。

    郑成功无奈,只好换了一种思路:“若是让你率骑兵,去杀巅峰时期的我爹,该如何行事?”

    李定国谨慎地问:“是哪一位?”

    郑成功:“是郑芝龙。”

    这就不必有什么顾忌了,李定国当即就有了思路:“东南海岸的补给线如此漫长纵横,骑兵只需要纵横迂回,来回冲突几次,斩断补给线,拔除陆上基地,断其补给,后面的水师就会自动崩盘。”

    “至于具体战术上的话,要么直接冲击,要么接舷战,形成压制之势,都相当快捷有效。”

    郑成功默然,觉得事情很棘手:“若我北伐……”

    他正说着话,忽见海边的一片芦苇丛微微一动,叶上坠落的月光也被轻轻触碎:“等一等,好像有人在,我去把他赶走。”

    一来就听见这句的文天祥:“……”

    打扰了,那他立刻走?

    “是文山啊,快来”,郑成功抬眼望见他,直接将人按在身边坐下,“你也一起听着吧。”

    文天祥完全看不到光幕,见他一个人对着虚空自言自语,还以为最近抗元压力太大,搞得他精神都失常了,顿时忧心忡忡。

    郑成功信手拨弄着岩上的一片清凉月光,指尖沾惹了月华如水,问李定国:“其实在整个长江以南,我们都有绝对的优势,能够很快镇压蒙元。”

    “可是,等打到江北进行北伐,那里许多的平原大野,完全就是骑兵的天下了。”

    李定国想了想,温声宽慰他道:“森森不必担忧,大可以速战速决,拿下某些重城堡垒,而后固守坚城,骑兵终究不擅长攻坚。况且,新宋军团面对蒙元骑兵,有着火力上的绝对优势。”

    郑成功一想也对,他们赢面还是很大的。

    他在经济上彻底封锁了蒙元,对方现在很可能已经筹不出军资,打不起仗了。

    新宋的众人每一次看看蒙元国家的财报,都忍不住要笑上一会。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国库空到能跑马啊。

    当然,那些蒙古贵族们还是有钱的,只是不愿意拿出来罢了,未来攻破元大都,这些贵族们都将成为新宋第一批打击对象。

    李定国又道:“若要做多手准备,可以直接切入你最擅长的领域之一……”

    “哎?”郑成功好奇,“我除了当海盗,还有什么擅长的领域?”

    李定国扬眉笑了笑:“什么海盗,是海上霸主——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搞一搞内部分化,蒙元皇室那么多分支,绝非铁板一块。”

    郑成功对此一向游刃有余。

    新宋帝国扶持苏格兰起义者,威胁金雀花的爱德华一世,操控西西里老国王的一个儿子当傀儡,利用王室内乱分裂卡斯蒂利亚,都是这样的操作。

    他忽然有些吃惊:“宁宇,你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套的,你不是一向直来直去、不讲策略吗?”

    李定国正在检阅今天从清营抢回来的战利品,其中,甚至还有一只毛绒绒的小滚滚。

    小滚滚在草地上翻动了几下,全身都粘满了柔软的草叶,灵动的大眼睛映着蓝天白云。

    郑成功轻笑道:“是我的食铁兽。”

    “是你的”,李定国把小滚滚举起来,放到视频中给他看。

    而后,微笑着回答了他此前的那个问题:“都是殿下教的好。”

    郑成功又欣赏了好一会小滚滚,关闭通话,侧身问文天祥:“如何?”

    文天祥从头到尾,只看见了他对着一片虚空说说笑笑,而且表情投入:“……”

    不是,你这样我很慌啊!

    他已经在思考,这次西方国王们有不少都带了随行医者,要不要找几位来给自家延平王看看脑子。

    好在这时,郑成功已经谈起了正事:“我欲令谢翱等人暗回浙地沿海,等待命令,同时也防备忽必烈狗急跳墙,实施迁海令。”

    所谓迁海,就是后世顺治、康熙二帝,为了阻拦沿海百姓支援郑成功,让百姓往内陆迁徙百里,造成死伤数十万的惨剧,可谓无耻之至。

    这一次,郑成功提前做了准备。

    已经有大量心向新宋的沿海居民,被谢翱和镇守在吕宋的苏景由等人,分批次接往台湾、吕宋等地暂住,以免打起来产生误伤。

    文天祥将一张宋朝舆图摊开在礁石上,那还是宋太祖时期的图纸,南北江山俱全。

    当然,按照郑成功的眼光来说,其实也不是很全。

    譬如什么燕云十六州、占城啊、泰国啊、吕宋啊,就都不在上面。

    郑成功指着福建的海岸说,“今年十月,就是总攻之期,恰好避开了海上台风高发之时,我们将从这里登陆,一路北伐,打遍全国,打到贝尔加湖南岸,基本就可以停止了。”

    眼睁睁看着地图上疆域直接就被他扩大了数倍不止的文天祥:!

    如果再算上新宋如今的地盘,那就该是十余倍了。

    每一个新宋人早就在长期征战中,形成了一种绝不会出错的观念,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可以相信延平王!

    所以此刻,面对郑成功给他勾勒的北伐图景,文天祥心中甚至没有涌出半分质疑。

    连他自己也有些讶异,他居然如此笃信,这件事一定能成功。

    新宋的两位王者并肩站在海岸边,遥望北方。

    海浪在月色下蒸腾起了白雾,银银幽幽,分明阻隔了视线,却阻不断那种势不可挡的如虹意气。

    郑成功神色锋芒毕露,声音动听如美玉,却依稀震落了万千刀剑寒光:

    “至多三年,我们必将踏破大都,恢复中华。”

    ……

    永初十一年,十月。

    在经历了漫长的动员和战前准备期后,一切都已蓄势待发。

    新宋帝国本次算是倾巢而出,但也并未放松后方的防守,大将军刘师勇带着军团坐镇澳洲京师,其余的各处领土也都有重要人士守卫,以免出现后方起火的事件。

    澳洲京师在未来,依旧会作为京师。

    郑成功准备把大明的两京制度搬过来,以澳洲都城为南京,临安为北京。

    虽然说,在传统意义上,临安已经算是很南方的了,但是看看新宋疆域图上,它南方还有一长串的什么白古安南占城印度尼西亚……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甚至有人在思考,要不把海南岛作为北京吧,这个地理位置应该还算合适!

    刘师勇本人对此次镇守澳洲的安排很不满意,他心中充满了对蒙元的仇恨,想要亲自上场,报复回去。

    郑成功让他稍安勿躁:“会有机会的,两国相争,不在一时。我布局了十年,纵然如今摧枯拉朽,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彻底攻下大都,到时候找人来替你。”

    刘师勇这才满意。

    还有一个暂时没有去往前线的人是苏刘义,作为银行的总负责人,他需要统筹并完成给欧洲众国的军费借贷,一笔笔无息贷款。

    众国王眼看无息,自然是千恩万谢。

    苏刘义:天真!利息早在贷款的时候就已经拿走了,你就继续沉醉着吧!

    是日,新宋帝国发檄文昭示天下,暴元无道,视四海六合为奴,请百邦万民共诛之。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战争,也不是一场纯粹的复仇。”

    “星火是永不磨灭的,蒙元可以用铁骑踏破一个国家,剿灭一个王廷,也可以用兵锋毁去无数的性命,搜刮无数的财产,侵占无数的土地,但它永远无法做到,彻底拔去这个民族的脊梁。”

    “它试图将汉人视为奴隶、任意驱策,所以它终将失败。”

    “今日,新宋崛起,挣脱命运的枷锁,向昔日的最强者亮剑。”

    爱德华一世等人纷纷起兵响应,无数的舰队与骑兵都从世界各处开出,如风一般席卷,如浪一般奔流,攻向了蒙元和他属外的四大汗国。

    新宋军团、东南亚的各处驻军、奥斯曼一世的骑兵等攻元主力,也都各自按计划行事,浩浩荡荡,各自厮杀。

    张世杰带着自己的骑兵,还有突厥人的铁骑,从窝阔台汗国的北方绕行,越过别失李八城,迅速攻占蒙元的西北边境。

    郑成功带着所有的精锐水师,从澳洲出发,以台湾和安南为两大核心补给站,登陆福建,很快扫平了当地所有势力。

    几个大家族想要归降,但全都是如同泉州蒲氏一样的二五仔,于是统统被收拾了,家产充公。

    留在陆上的各位渔民和信息传递使者,通过多年来的奔走,也早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民间起义军。

    一时间,江南一带有近百处起义蜂拥而起,烽火迅速燃遍了全境。

    忽必烈还在亲征前线尚未归来,爱德华一世等人果然如郑成功所料,被当成了入侵之敌,被迫与蒙元主力军开始了激烈地交锋。

    元廷到处派兵镇压民间起义,却此起彼伏,如同烈火熄了又燃,端的是疲于应对。

    一切都形势大好。

    只除了一件事。

    郑成功似乎每次北伐,都会遇见一场飓风,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奇妙的buff。

    就在他顺着东海而上,准备入江,一举拿下临安城的时候,这场命中注定的风忽然来了,呼啸汹涌,吹翻了众多的舟船。

    郑成功:???

    【作者有话说】

    郑森森:呵,今天就是本王一剑将这个buff斩碎的时候(威胁地举起宝剑)

    第46章

    郑成功突然遇见飓风, 在诸天万朝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天幕上:

    【宋孝宗赵瑗】:天啊,怎会如此。

    【宋孝宗赵瑗】:如此强悍凌人的自然天灾,延平王和新宋该怎么办啊!

    【成化大帝朱见深】:舰船都倾覆了许多, 事态很严重!

    【秦孝公嬴渠梁】:临安这座城的风水有问题。

    【秦孝公嬴渠梁】:从前,于谦带着平虏军攻城,就遇见了百年难得一遇的钱塘江大潮, 今天延平王又……

    【宋武帝刘裕】:平虏军本身硬实力不如人, 即便没有钱塘江大潮,也会因为其他种种原因失败。

    【宋武帝刘裕】:但延平王这里, 分明就是裹挟天下大势, 万邦共击蒙元。本该稳赢的,却遇上了坏天气。

    【西楚霸王项羽】:天命如此, 非战之罪!

    【唐太宗李世民】:不明白你们在慌什么,反正朕一点都不慌。

    【唐太宗李世民】:过往的经历已经证明得很清楚,郑延平永远都不会吃亏,朕现在很好奇他会怎么力挽狂澜。

    【唐肃宗李亨】:太宗爷爷说得对哇!

    【北齐神武帝高欢】:虽然但是,延平王以前对付的都是人祸, 而这次是天灾, 人力总有尽时。

    【北齐神武帝高欢】:他在自己的位面北伐,不也因为遇见飓风失败了吗。

    【北周文帝宇文泰】:朕这次同意贺六浑, 延平王危险了。

    【晋明帝司马绍】:我们要用魔法对付魔法。

    【晋明帝司马绍】:@吴大帝孙权, 江东周郎在吗,借一阵东风?

    众人:!

    对哦,险些将周瑜忘了!

    三国东吴位面,孙权看着天幕上一系列狂@他的话语, 嘴角微微抽搐, 看向周瑜:“公瑾, 你看……”

    下次再有人找公瑾借东风,一定要收费了!

    每回一遇见这种问题就来找他们,搁谁身上也遭不住啊。

    周瑜玉冠束发,目若朗星,正抬眸望着天幕。

    江东春日的烟光与海棠吹落,在他眸中作清风拂过,如同一场明明灭灭的飞花雨。

    周瑜作为当世最顶尖的水军名将,熟谙水战策略,很快就看出了一些问题:“这种情况,只怕借来东风也不行。”

    “延平王在海上准备登陆,照他此刻的地理位置而言,吹一阵东风,非但不能帮助抵消飓风的风势,化为无形,反而会让情况愈发恶化。”

    孙权听得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懂这些战场形势,只好试探着问:“既然东风不行,公瑾要不要尝试着开拓一下新业务,比如——直接帮忙把风停下?”

    周瑜:?

    不,他并没有这个功能!

    他这么想的时候,丝毫没有发现,他居然已经逆来顺受,默认自己可以借东风了。

    “公瑾试一试嘛”,孙权脸上充满了期待,甚至还鼓励他说,“你借东风的本领也是朕挖掘出来的,之前你也不知道你能做到啊。”

    “来吧,快试一试,朕等着你!”

    周瑜无语了片刻:“主公,你再这般,瑜就要请先主牌位了。”

    孙权只好闭嘴。

    他灰溜溜地回到天幕上,告诉观众们:“公瑾说东风没用,请延平王自求多福。”

    既然一个大魔导师不行,众人自然而然地,就转向了另一个大魔导师。

    【魏孝文帝元宏】:@汉光武帝刘秀,在吗?

    【魏孝文帝元宏】:请光武陛下召唤陨石雨,帮助延平王御敌!

    【隋文帝杨坚】:这个可以有。

    【明宣宗朱瞻基】:@汉光武帝刘秀,现在希望都落在你身上了。

    刘秀本来在和狄青开会讨论攻打西域的战术,忽然收到了一大堆信息@自己。

    点开一看:“……”

    这啥玩意,他该感到荣幸吗?

    刘秀转头一望,狄青就坐在旁边,正眉头轻蹙,看着他欲言又止。

    满眼都写着,“陛下,我们救一救延平王吧”。

    刘秀难以置信地问:“不是,狄卿,你难道真相信朕有这种离奇本事?”

    狄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自那日在绝境中,陛下向我伸出手,你在我心中便无所不能。”

    刘秀一阵叹气:“无所不能,也不包括召唤陨石吧……”

    “陛下不可妄自菲薄”,狄青十分不赞同地看着他,挺秀的眉眼迎着日光,一片熠熠生辉,“所谓昆阳之战召唤陨石,也不过是陛下众多传奇事迹中较为平平无奇的一件,算不得什么。”

    刘秀:“……”

    他只是讲了一句实话,都已经被认为是妄自菲薄了吗!

    不得不说,狄青仿佛对他有什么奇怪的滤镜(因为前任的宋仁宗赵祯实在是太坑了),三天两头就要夸他一下。

    这夸奖已经到了他本人听完都要脸红的地步。

    他决定,不能再姑息下去了!

    作为一代中兴英主,千古明君,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虚怀若谷,聆听来自心腹贤臣的批评与建议,而不是整日沉迷于夸夸!

    刘秀清了清嗓子:“狄卿啊……”

    你以后还是尽量少说这些华而不实的话叭。

    忽听狄青轻声开口,清朗的声线一字一句,都浸染了玉石冰裂般的暖意:“陛下在我心中自是最好的。”

    “我观陛下,如飞蛾望烈火,凡夫对旭日。我年少时,就一直憧憬能遇见你这样的人作为我的君王,便为自己取字「汉臣」。所以对我而言,能来到这个时代,来到陛下身边,是此生最幸运的事。”

    刘秀:“……”

    刘秀:“…………”

    直接命中,会心一击!

    他忽然想到,对哦,狄青的字是「汉臣」,莫非指的正是他这个「汉」?

    这么说来,他在历史长河中把对方垂钓上来,其实也绝非什么偶然事件,而是一场双向奔赴。

    不然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名将,他没钓上来别人,偏偏是狄青呢?

    这分明就是天选的君臣相得,千古佳话啊!

    狄青问:“陛下先前想对我说什么?”

    刘秀顿了一会,直接就翻推翻了先前的想法:“啊这,朕其实是想夸你近些日子练兵卓有成效,做得甚好来着。”

    见状,狄青不禁感叹道:“陛下确然礼贤下士,体恤人心。”

    光武陛下已经放弃了挣扎,不仅没反驳,甚至还骄傲地点了点头:“没错,朕就是。”

    “对了,让朕看一看延平王的情况,看能不能帮他一把……”

    狄青也欣然看去。

    然而,就在君臣二人交流的功夫,由于天幕内外的时间差,郑成功已经乘风破浪,杀出了一条生路。

    刘秀看见他的解决方案,目瞪口呆。

    太秀了!

    这都能绝处逢生,真是万万没想到的操作,果然,天下就没有延平王渡不过的坎!

    ……

    东海之上。

    飓风袭来的时候,波涛汹涌似山峦,海浪急促如擂鼓,天地间,唯有茫茫海浪狂卷,怒啸出一片惊天动地的毁灭。

    新宋帝国一方都是高大的战船舰队,锐利无匹,如一道道剑芒切割开了碧海。

    但再怎样的钢筋铁骨,对上了这股雷霆万钧的自然伟力,都显得如此孱弱,不堪一击。

    狂风如一只只巨手,轻而易举地捏出了一道道呼啸的漩涡,裹挟着船只,重重抛起又坠落。

    风浪如电光疾掠,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击打在桅杆上,碎裂的星火交迸,与铜铁木材一并飞溅,无数士兵也都被巨浪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惊呼着坠入深水。

    郑成功立在船头最高处,望向远方。

    肃杀的红衣被长风吹荡成一团跃动的火焰,也像是一滴最浓烈的朱砂,坠入了一望无际,绵延千里的铅灰色冰冷森寒海中。

    灾难在飞快地蔓延,但新宋军团并没有第一时间就陷入崩盘。

    所有人都竭力稳住阵脚,将目光投向了他。

    军中战士们,汉人,土人,还有其他肤色各异的士兵和将领,甚至是随军远征的陆秀夫。

    在长年累月的征伐与前进中,他们已经见证了太多原本绝无可能的奇迹,将延平王视为了帝国唯一的主心骨和精神信仰。

    此刻,所有人都在等待郑成功的命令,等他带着全军逃出生天。

    在无数焦灼希冀的目光注视下,郑成功声音冷肃,下达了今日的第一条命令:“全军进击,今日绝不后退!”

    众人愕然。

    “这……”

    听闻这般与猜测大相径庭的命令,任何人的第一反应,都难免踌躇质疑。

    但最终,还是对延平王的信任,压倒了其他的一切情绪,众人纷纷急切地追问:“怎么进击,到底该如何走?”

    “随我来!”

    郑成功铮然拔出佩剑,如虹般指向了晦暗无边的天际,击碎了一道奔流不息的浪花。

    明亮的剑光若雷霆迸发,倏然间照亮了他的眉眼,一片决然如雪。

    他斩断风帆,率先驶入了风暴最猛烈的深处,语声如利刃,刺破了寒芒凛冽的青霄:“都向前,今日即便我死在此处,你们也绝不能回头!”

    所有的船只很快都动了起来,追随他破浪而去。

    狂风吹动得愈发猛烈,似地动山摇,海竭天崩。

    新宋的舰队宛如破碎跌落的珍珠,一粒粒坠入浪花中,无比渺小,被澎湃的海水击打着,撕裂着,高高抛起,又似随时要将它们彻底拍碎成齑粉。

    战士们,陆秀夫,连同天幕前所有的观众,都不明白延平王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不是去送死吗?

    为什么到了这样十万火急的关头,还不赶紧退兵?

    郑成功立在船头最危险的地方,望着身前长风高鼓,吹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一片急如密雨的海啸,溅玉般的碎浪如狂风暴雨,落满了衣衫。

    他的眸光依旧是清亮,骄傲,坚决而笃定的。

    仿佛已经穿过了层层叠叠的海墙,望见了即将抵达的前路。

    他出生于海边,成长于海上,生命中最熟悉的,莫过于眼前这片生于斯、最后或许也终将葬于斯的碧海。

    如此,又岂能不知——

    此刻最合理的战略,应是就此后退,待来日卷土重来?

    可是……

    这场北伐一旦开始,便不能再退却。

    这一次新宋军团是秘密登陆,为的就是兵贵速神,想要神兵天降,直逼临安城下,裹挟着这一股摧枯拉朽的兵锋威势,直捣黄龙,叩开临安的城门。

    若是此时停下,沿海南下后撤,固然可以尽可能地保存实力。

    然而,战机如星火,一失则永不再来。

    元廷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爱德华一世等人也不可能将忽必烈在西征线上拖太久,一旦对方反应过来,就将是一场日夜持久的鏖战。

    一个新崛起的海上霸主,与一个根深蒂固的草原强国之间的较量,胜负难料。

    郑成功做出了一个极为冒险、甚至有些疯魔的决定,并且丝毫未曾犹豫,那便是,一路逆行往前,驶入这场飓风的风眼之中。

    风眼是没有风的。

    但即使他对海上的一切都无比熟稔,能隐约推断出风暴的运行轨迹,却也无法说自己的判断一定全然准确,至多四五分罢了。

    余下的几分命数,唯有听天由命。

    然而,他已经不再相信命运。

    从年少至亲惨死,焚去青衣,漂泊海上,自一人一舟开始募兵起。

    这一路行来,他遇见了那么多的风暴与摧折,万山浮动,天幕倒卷,也见证了那么多天意暗藏于其后的滔天恶意与冷眼嘲哳。

    昔日也曾恸哭过,消沉过,迷茫过,似是不明白——为何世情如刀,偏偏独伤我;既然天道无私,为何竟陷我于永劫。

    但他现在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注定命悬一线,注定要为了活下去,而向命运永恒宣战。

    暴雨如注,黑风吹动四面的海水,皆高高耸立如天柱,无数的巍峨大岳凭空而起。

    郑成功握着长剑,自天崩地裂中穿行而过,势不可挡,一路扶摇,冲破了一层又一层的巨浪阻叠。

    他很轻地低声说:“天意未曾眷顾我,所以,我也绝不祈求天意成全——今日,我要为自己一战。”

    宛如一缕冲破了莽莽黑夜、无边沧海的战魂。

    也像是孤海峤月、险浪蟠烟,是万般杀机凶恶淬炼成一脉,冲天烈火燃烬时,那一缕犹是一往无前,且永远不会回头的剑光。

    整支新宋军团的舰队都追随着郑成功的身影,目光紧紧凝望着他。

    仿佛获得了某种奇异的动力似的,就这样,一路与风暴厮杀拼搏,艰难地向前。

    陆秀夫看着这一幕,喃喃:“疯了,今日我们真是全都疯魔了……”

    他长发披散,雪衣凌乱,在风浪中,摇摇晃晃地艰难爬上了中央战舰的最高处。

    破碎的桅杆和木头碎屑扎入身上,一路拖拽出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小陆相公丝毫不管自己的伤势,拿起鼓槌,击响了最高处的行军鼓,一声声震荡在云霄之间。

    “轰隆隆——”

    与天地中鸣奏的雷霆声,此起彼伏,响成了一片,激越到仿佛洞穿了心魂,催人奋进。

    “将军百战魂归,海国一别千秋。

    古来将临决胜地,而今兴亡重又。

    几人嗷啸争雄事,几人乾坤轻袖手?

    尽东望,百川流。

    虎踞龙蟠生苍莽,飘蓬断瓦任淹留。

    曾见江山如画之锦绣,亦有流宫变徵之垂眸。

    黄沙星火摧银汉,赤血江头荡危舟。

    金壁铃铎昔皇陵,穗禾青覆新坟丘。

    满座豪英三山去,海上沧流千重楼。

    千重楼,望神州。

    谁不怀忧?空我白头!

    漫白头,携剑弹铗付吴钩。

    生同草木尘灰土,也欲乘风攀北斗。

    死酬知己浇碧血,万劫未负少年游。

    但有英魂在,不教此身休——”

    鼓声在无数的船头接连响起,浩浩荡荡,汇成了一片铺天盖地、足可以搏击风浪的洪流。

    远处,不知是何方,似有人高歌应和:“但有英魂在,不教此身休——”

    他们是一群有着深刻的国仇家恨,曾被迫背井离乡,飘零而去的人。

    许多人当年,更是曾在东海之上、在临安城外征战过。

    如今故地重游,心头有感慨,有愤怒,有猎猎不休的复仇火焰,有惊天撼地的故国哀思,唯独没有了畏惧。

    此身已许国,从前在崖山侥幸未死,已经多活了十年。

    今日便是葬身于此,又如何?

    “但有英魂在,不教此身休。”

    纵然死后跋涉黄泉三千里,只剩一点英魂不灭,也要重招旧部,誓灭蒙古!

    便在这苍凉而又悲壮的战歌声中,全军都在飞速前进,时间仿佛被拉伸到了无限长。

    难以说清究竟是如同亘古的岁月,还是短暂的一须臾之后,终于,眼前的晦暗黑沉骤然退散,露出了一片清澈的天空。

    舰队终于冲入了风眼。

    到了这里,一切都平静下来,安然得毫无声息。

    劫后余生的新宋人惊魂方定,这时,才觉得自己终于重活了过来,互相望了望,各自瘫倒在船边休息。

    “今天这一战,绝对是终身难忘”,兵部尚书、楚国公陈英拿着水瓶,一个劲地吨吨吨。

    方才就是他在狂风中配合陆秀夫,扯着嗓子唱歌,唱了一路,声音都哑了。

    一旁的女将陈璧娘,完全没听清上司在说什么,只感觉仿佛听到了一只沙沙的乌鸦在叫:“哈?”

    话一出口,她也被自己难听的说话声音惊到了。

    陈英哈哈大笑:“弟妹,咱俩谁也别嘲笑谁,你先歇一阵,我去看看。”

    “你也别乱动了,赶紧歇着吧”,陈璧娘劝他道。

    陈英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只能悻悻地跌坐回去。

    他发了一阵呆,忽而又振奋道:“我觉得今天的经历,是往后人生中,可以回味无数遍,等到老了,还可以讲给自己孩子听的故事!”

    陈璧娘想到了自己和张达的孩子,使劲点了点头:“是啊,可你还没有孩子吧?连夫人都没有!”

    陈英一噎,心想这人真不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边强自辩驳道:“我这叫「元贼未灭,何以家为」,境界很高的,你不懂!我是打算、打算等打下了蒙元,自己成了帝国元勋,封侯进爵了,再考虑这些事!这样,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有世袭爵位!”

    陈璧娘:“……”

    那你真的好棒棒哦!

    ……

    舰船的甲板上,众人死里逃生,几乎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特别是谈一些对于未来的憧憬和细碎的生活小事,主打的就是一个放松。

    郑成功独自一人坐在船头,倚着阑干,阖眸休息了一会。

    没有人去打扰他,偶尔,远处几个零星的笑语飘过来,像轻飘飘的雨点落下,很快就被人制止了:“延平王一定很累,莫要影响他休息。”

    他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眸底一片沉静,忽而道:“宁宇,这下我攻打临安应该会一帆风顺,李庭狗贼只怕做梦都想不到,我们大军已经来了。”

    李定国方才一直跟他连着视频,这时便嗯了一声,温声说:“森森做得很好。”

    郑成功按了按眉心:“这个李庭,当年在占城没把他打死,让他侥幸捡回了一命,今日定要他好看。”

    他已经有了整个全盘进攻的计划,江南地区水路畅通,舟船便利,天生就适宜他充分发挥所长。

    “我在想,不如冒险一点……我准备分一支偏师自扬州顺流入武昌,再切入四川腹地,主力大军从扬州出海,渡过黄海,绕行后方,攻克天津,直取大都。”

    “大都一旦拿下,整个元廷就会不战而自溃。”

    “张世杰那里的战报应该也快传来了,文山正在进攻大理……”

    三言两语之间,整个元朝国境,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李定国有点迟疑,他一向兵行稳健,三思而后动,觉得郑成功这样一路千里奔袭,纵入大都,似乎有些太过豪赌了。

    当年明朝开国,徐达攻入大都,是先克山西,下潼关,入华阴,以合围之势困死元大都。

    这样才是更保险的进攻方案。

    “大都必然防备森严,又是易守难攻的坚城固垒”,他思虑道,“况且那里狂野辽阔,最适合骑兵纵横驰骋,你的主力依旧是水师,弃舟登岸之后,后续恐难以为继。”

    “我正是这么设想的”,郑成功告诉他。

    徐达当年灭元,元惠宗等人连夜弃城而逃,一路仓皇回了漠北,后来的数十年间,大明都在忙着远征北元,百般费心劳神。

    郑成功不想给他们逃跑的机会,而是要将这批蒙元势力直接一网打尽。

    所以,他准备给大都的人营造出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们这部分全都是水师和步兵,实力很弱小,完全可以应付。

    李定国沉着脸问:“你准备将自己作为诱饵?”

    “什么叫诱饵啊,多难听”,郑成功从容地摆摆手,“我明明是先锋,我会设法让骑兵按时与我会师的。”

    李定国瞬间气笑了:“太冒险了,我绝不同意。火力的优势无法代表一切,以步克骑并非总能做到。”

    郑成功眉心轻轻蹙起,忽而叹了口气:“可是,我也没有别的速战速决之法。”

    李定国听出不对劲,温和地凝视着他说:“你莫要心急,慢慢来便是,灭国之争,岂在旦暮。”

    郑成功沉默了许久:“我担心,若时间拖太久,你那里会出问题。”

    尽管对方什么都没说,但他可以设想出来,南明此刻的情况恐怕已经极端混乱危急。

    那边不仅听起来很吵闹,不时有炮火轰鸣的声音,而且李定国视频从来只开单向的,显然是不愿让他看见对面的景象。

    李定国声音沉沉:“这你不必担心,你就是在副本中再打十年,我也能坚持住。”

    他甚至开了个玩笑:“再说了,面对清兵的进攻,四处游击,转战千里,这本来就是我的强项,不是么?”

    郑成功微微弯起唇角,笑容中却似带了点苦涩。

    都是为环境所迫,世间哪有名将不愿去正面拼杀,反而要四处游走呢?

    何况是李晋王这种年少成名的战神。

    许久,他眉眼微垂,海浪落下一抹霜白色的碎玉之痕,恰好从眉心流过:“若你真能坚持,那我就将这个冒险计划弃之不用,还是继续按原战略,四路灭元了……”

    李定国松了口气,他可算是放弃了:“当然。无论何时,行于何处,森森勿要主动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郑成功惊奇道:“这不可能吧,我刚才还去闯风暴眼了,我觉得很开心很刺激!”

    李定国微笑,用一种充满了威胁的语气说:“我劝你三思。”

    郑成功:“……”

    救命啊,怎么感觉仿佛有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他随意地挥挥手,切断了通话:“行吧,我尽量,你是真的很烦。”

    陆秀夫走过来,和他一同商议进攻临安的事。

    攻打临安城比想象中更容易,守将女真人李庭,却远比意料中更悍勇。

    他几次身先士卒,持长枪冲锋,试图直接冲入阵中击杀郑成功这位主将。

    但很可惜,战术上的勇猛并不能弥补两方本身的巨大差距,就在李庭出城搦战的时候,一群义军直接就断了他的后路,来了个釜底抽薪。

    李庭宁死不降,最终在新宋军团的围攻下,力竭战死。

    临安城破,新宋没有在此地作太多停留,兵锋迅速扫荡入江浙行省,从两浙东路沿途推进,很快拿下了扬州这座重城。

    扬州是江南地区最高检察机构,江南行御史台的所在地,意义非凡,同时也是陈英等人的故土。

    扬州的陷落,不仅让新宋得到了元朝再整个江南地区统治的所有重要信息文件,也包括许多的隐秘和人际关联,让他们有了各个击破的机会。

    到了此处,新宋一改从前大开大阖的战斗作风,而是采取了攻心为主、强攻为辅的战略。

    一方面,不断利用各地官员、朝廷各系之间存在的矛盾,以及一部分从前就是宋人,或是有某些故交的威逼利诱,让他们主动投降。

    对于态度特别强硬的,自然是进行强攻。

    一场场攻城进度推行得十分可观,许多地方都有义军相应,来了一手极为漂亮的内外交攻。

    忽必烈西征前,为了防备新宋的进攻,特意在江淮、湖广、江西、四川等地设置枢密院,均以蒙古人担任,管理所辖地区的汉民。

    由于国内出现了剧烈的财政危机,这些蒙古人甚至得到特诏,可以直接向下辖百姓收税,情况之混乱可想而知。

    不堪忍受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打出新宋的旗帜,月余之间,连下四府。

    浩荡的各地起义大军汇集在一处,找上了新宋军团,共击四川。

    其中有一支特殊的军队,来自合川钓鱼城。

    他们地势极端险峻,位于三江交汇处,堡垒高寒,曾独自高举宋人的大旗抗元四十年。

    后来虽然不幸陷落,城池里的居民却还是那一批,当即就换上了新宋旗帜,借助地势之利,顺江而下,与郑成功的军队一道合攻四川。

    另一边,文天祥以新宋人一以贯之的策略,一手威胁加甜枣,很快解决了和新宋边境接壤的大理等几个南方城市,一路北上,最终在四川与他们会合。

    张世杰带着奥斯曼骑兵,从西北的别失八里城入境,一路长驱直入,凭借火器加持,如过无人之境,直接就打到了甘州一带。

    最终,在第二年年末,张世杰南下成都,各路主力齐聚。

    蜀道之天险,终究抵不过浩浩荡荡的人心所向与钢铁洪流。

    而在更遥远的西部领土中,也就是边疆的汗国中。

    爱德华一世的重铠骑士团,和忽必烈打了老半天,都以为对方是为了自己而来,当即就打出真火。

    单论实力,远道而来、水土不服的重铠骑士团,其实是打不过蒙古大军的。

    但架不住爱德华一世出征前刚借了无息贷款,经费充足啊!

    他们甚至拿这笔钱购买了大量的新宋火器,新宋给了金雀花很不错的折扣,这就导致重铠骑士团根本毫无顾忌,所到之处,就是举着枪一片狂轰滥炸。

    蒙古铁骑再强,也都是血肉之躯,哪里吃得消他们这样直接莽上来。

    本来,一切都在按照郑成功预料中的情况发展,直接就来了个借刀杀人。

    可惜此时,一名蒙古逃兵眼看本方不敌,准备连夜逃命,然后被爱德华一世抓住了。

    爱德华一世将其审问一番,这才发现……哦豁,闹了个大乌龙。

    忽必烈是来西征讨伐窝阔台汗国的,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能怎么样……当然是,将错就错了!

    反正他只是来洗劫的,抢谁都一样,当即就瞄准了忽必烈,开始一通火枪突突突。

    在真正的历史上,忽必烈在西北境内的军事行动本来就效果相当微弱,只能被迫收缩战线,一退再退,这才退到了别失八里城。

    于是,眼见这群骑士团不是好对付的,加上海都一系的窝阔台王者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忽必烈现在萌生了退意,准备退兵回大都。

    爱德华一世抢了一堆粮草钱财,吃得饱饱,也不打算再阻拦。

    甚至还写了封信给郑成功,大意是“你让朕干的活,朕都给你办妥了,你看下次合作是不是……”

    郑成功理都没理。

    另一边,忽必烈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自己出来时还好好的,结果回不去了!

    新宋四路大军,水陆并进,攻占上都之后,直接就包围了大都城。

    并且围而不攻,每天只是搞点火力骚扰,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的样子。

    忽必烈惊骇欲绝,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上月的战报中,还说一切都很正常呢!

    张世杰(微笑):当然是因为我控制了西北边境,现在全天候都是望远镜巡天,别说是你的信使了,连一只鸟都不可能飞过来的。

    爱德华一世算是半个盟友,可以帮他给延平王送信。

    至于你忽必烈,你是哪根葱,急着给自己蘸酱啊!

    所以说,忽必烈在外面得到的传讯,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全都是张世杰找人篡改之后,再度发出去的假消息。

    包括但不限于什么“我们这里一切都好”,“皇贵妃最近生了个儿子”,“李庭已经击败了一波新宋军团”之类的。

    这一招瞒天过海,可以说是非常欺负七十多岁的高龄老人了。

    本来张世杰倒也不至于进行得这么顺利,毕竟忽必烈的传讯,也是需要重重印玺确认的。

    但此时,有人居然连夜将印玺的复刻图送到了新宋军团,交到了他们手中。

    此人正是水云先生汪元量,当年南宋的宫廷琴师,后来国破之后,被掳北上,直接就成了忽必烈的宫廷琴师,深受信任。

    可谓是防不胜防!

    忽必烈发现回不去家,只好带着骑兵主力,在草原上千里奔波冲撞,准备将大都包围线撕裂开一道口子。

    直到这一天,他忽然发现,在他不懈的攻打下,围城居然出现了一个角落的缺口,似乎是其中最弱小的水师郑军一部,出现了什么变动。

    忽必烈当即长驱直入,率兵挺进王城。

    郑成功露出了一丝笑容,猎物已经落网,可以开杀了。

    【作者有话说】

    七十多的高龄老人忽必烈:你们不讲武德!

    延平王:呵呵

    小陆相公:呵呵

    文山先生:呵呵

    张太傅:呵呵

    中间那段击鼓诗,是我参考《三叠》那种古歌行体格式来写的,古歌行体一般都是押古韵吧,但我不太懂,就只能押现代韵脚了(挠头)

    第47章

    这是忽必烈登基后的第三十三个年头。

    这位元世祖皇帝, 史上头一回以夏变夷,以胡人身份一统中原。

    早年起于边荒,年少征战四方, 壮岁平定天下,却又将目光投向更远的远方,继续征伐。

    也曾走马扬鞭, 朔风行千里, 也曾英姿凛然,统帅大军, 王钺一指旌旗卷横云, 也曾挽弓如满月,射向四海八荒, 铁骑席卷野心勃勃,欲要一统六合。

    可惜,战士总会逐渐老去。

    自从登基建国之后,忽必烈人到中年,就开始如同黄昏后, 逐渐西斜的太阳, 疯狂走向了下坡路。

    他开始玩弄权术,攫取钱财, 穷兵黩武, 用种种心机和政治手段,制衡朝中的蒙古、色目、汉人、南人诸臣。

    终于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这一年,新宋帝国大军踏平全境,兵临城下, 形成了海啸山倾般的压倒之势。

    大都城中, 百官和将士一连被围困了许多日, 早已气势低迷。

    他们并非没有试过突围和反攻,但每一次冲击,都被新宋严密的炮火攻势直接逼退,死伤惨重。

    仅有寥寥无几的人冲了出去,想去找外界求援。

    然而,新宋已经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了绝大多数蒙古的地方统治,唯有寥寥几座坚城,对元朝忠心耿耿宁死不降,仗着地势之利,还在负隅顽抗。

    浴血奋战之后,艰难冲出重围的使者,望着大好江山,几乎已经完全飘荡着新宋人的旗帜。

    不知援兵会在何方,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来。

    大元已经没有希望了!

    茫然和死寂很快像瘟疫一样,在大都的城池中蔓延开来。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长夜即将到来,而是这一次长夜来到之后,太阳再也不会升起。

    元朝大都是忽必烈迁都以后,在金国旧都的废墟上所建,城池坚固,战壕众多,壁垒森严。

    郑成功不愿一上来就贸然攻城,无谓折损兵力,而是先采取了围困战术,切断水源,绝其补给。

    等大都内部彻底崩溃,就是他全军出击、一战制胜的时候。

    新宋军团每日不设云梯攻城,只摆出了大炮若干,早中晚分批对着城头猛轰,集中瞄准了齐化门等元军高级领袖经常活动出没的地方。

    连续多日以来,果见成效,擒杀众多出战的蒙古高官贵族。

    大都围困时间一长,流言四起,人心难免浮动。

    就连坐镇中枢的主将土土哈都满怀胆怯,想要弃城而逃,一路逃回北方草原去。

    郑成功一心想将元朝最后的力量一网打尽,岂能容这些人跑路。

    当即就用出了各种法子,刺激守城之人的意志,最好赶快站出来跟他们拼命。

    之前,新宋军团逮到了一条大鱼。

    那便是忽必烈之孙、未来被追封为元显宗的孛儿只斤·甘麻剌。

    此人一向悍勇,颇有黄金家族的彪悍之风,硬生生杀穿了重围,准备往北疾驰,向大将军玉速帖木儿求援。

    玉速帖木儿是元朝大将,拥兵十万,正在待价而沽,想要投降新宋,在条件上却一直没谈拢。

    郑成功一直对他敷衍了事,准备等解决了大都,再腾出手来收拾这个二五仔。

    甘麻刺所突破的那个包围圈缺口,是郑成功特意留下的,外面有重重重兵防守。

    果然,他没冲出多远,就被抓了起来,吊在高台上,当众凌迟处死。

    死得很惨烈,让每一个大都城中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

    元人果然大悲,恨之如狂,目眦欲裂,当下就准备跟新宋决一死战。

    然而,才支棱了没几天,很快就被新宋的炮火打回原形,土土哈等一众元朝将领胆战心惊,又准备弃城而逃了!

    郑成功无可奈何,只好再抓了几个蒙古高级贵族,如法炮制。

    这次是公开火刑,凄惨的叫声震落群鸦,方圆十里地都能听到。

    元人们尽皆大怒,个个目光充血,悲愤欲绝,准备提刀和这些新宋人拼了!

    然而,过了一夜,当他们再一次面对新宋的火器,这些人……又又又退缩了,满脑子都是走为上计。

    元兵们:还是赶紧溜吧,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郑成功:“……”

    难道太强也是一种罪过?

    如此三番五次,他每天都要留心防备城中人逃跑。

    大都绵延数百里,地域广阔,包围圈绝难做到彻底严丝合缝,总难免有些漏网之鱼,当真是烦不胜烦。

    再这般下去,元人和他迟早要疯一个!

    好在,这个时候忽必烈总算是回来了。

    忽必烈白发苍苍,带着骑兵横冲直撞,像一柄尖刀,撕裂开了新宋人的包围圈,飞驰策马入城。

    他现在已经很老了,无情的岁月和长年足疾的折磨,早已消磨了他从前的豪情壮志和意气风发。

    但即便如此,他作为蒙元神话的缔造者,在大都这座城池中,依旧拥有着无与伦比影响力。

    元人们近乎盲目地信仰着他。

    见君王入城,城头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欢呼,无数战士与子民都在喜极而泣,绝望的气氛一扫而空。

    陛下回来了!

    他们终于拥有主心骨了!

    郑成功也轻笑一声,低眉擦拭着自己的佩剑,澄清如水的剑锋映出他笑意如许,灿烂似晴川,甚至比这些元人还要高兴。

    等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动手了!

    忽必烈不仅是元朝的君王,更是一位视荣耀高于性命的草原战士,他一定会死守大都,死战不退。

    而城中元人受他感召,也不会再想着逃跑,可以直接一波带走。

    忽必烈未作片刻休息,立即来到城头了解战况。

    随着土土哈等人的汇报,他脸上逐渐怒意蒸腾,忽而一声暴喝:“够了!短短数月就被人一路打到家门口,朕自御极以来,从未有此奇耻大辱!”

    众将都面露惭色。

    忽必烈作为一名马背上得天下的军事家,对于战场形式有着相当敏锐的判断,很快就看出了郑成功蓄意放他入城的意图。

    但没办法,对方这是明明白白的阳谋,无论他愿意与否,都只能顺着往下走。

    新宋火器来势汹汹,彻底堵死了从大都往外的撤退之路。

    他既然已经进了城,就只能死守到底,待到新宋大军远道而来,坚持不住而退兵,再图后事!

    譬如那什么按兵不动的玉速帖木儿,日后定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不得不说,忽必烈对眼下的形势预估,还是太过于乐观了。

    也许因为半生戎马,战无不胜,长期的胜利早已麻痹了他的头脑,让他觉得,此次围城的新宋军团,就和以往那些不堪一击的对手们一样,终究会在大元铁骑侠化为齑粉。

    他根本不知道,他将面对一群怎样可怕的对手。

    此刻,元兵们纷纷道:“陛下,请传圣令!”

    忽必烈拔出了弯刀,猛地击向城墙砖瓦,电光火石之间,雷霆四溅:“先去杀几个汉人祭旗!”

    他知道,自己这么久未得到任何消息,必然城中有人在帮助新宋,而且这个人的地位还不低,很可能是他的亲信。

    忽必烈立刻派人将一些金莲川幕府的汉儒,元廷中的汉臣,从前南宋那边投降过来的汉人,还有其他一些人,统统拉了出来,套了枷锁,押上城头。

    其中,就包括原本隐居在庐陵联络义军,过来给弟子张珪过生日,结果一不小心受牵连,被迫滞留在大都中的邓剡。

    这运气也是够倒霉的。

    而真正送出印玺的宫廷琴师汪元量,早在第一时间就被郑成功等人接引走了,如今正在新宋军中帮忙。

    忽必烈刀锋一扬,随手斩杀了身边一个正在哭天抢地的汉人。

    哦,原来是南宋前状元丞相、投降大元的高官第一人留梦炎。

    “将他们全都吊在靶子上,全军射箭!”

    士兵们听令,纷纷都搬出铁架子,将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吊了上去。

    在快要到邓剡的时候,唰,一支利箭陡然从旁边飞了过来,直接穿透了那个准备动手的士兵心口,一击毙命。

    张珪握着弓,神色惨白,作为统帅站在人群最前列,蓦然拜倒:“我的老师无心政治,绝无此意……”

    忽必烈瞬间暴怒:“你也是叛徒?!”

    张珪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昭勇大将军,准备托以后事之人,给下一任皇帝留的帝师。

    朝廷里每个汉人他都几乎都怀疑了一遍,独独没有怀疑过张珪。

    “我不是,我愿为大元战至最后一息”,张珪立刻摇头道,可是手指依旧紧攥着弓箭,不肯松开。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师去死。

    忽必烈看着他,眼神逐渐变得森冷,失去了温度和耐性:“你既然一心求死……”

    就在这一刻,远处忽有一支长箭破空而来,急如惊电,猎猎破开高天冻结的层云,径直刺向了邓剡的心口。

    元兵们骇然看去,发现这支箭居然是从新宋营地的方向射出。

    新宋的最前锋军就驻扎在大都城下,离此地俯仰可见,城头的一切也是看得历历分明。

    文天祥见到邓剡遇险,眉心立刻就蹙紧了,下意识道:“光荐他……”

    郑成功神色冷肃地举起弓,对准了邓剡的方向:“为了避免他受苦,我来送他一程。”

    他的声音中沉浸着锐利的锋芒,纤长眼睫一动不动,洒满了日光,如同白蝶落满了金粉的羽翼被封在了冰雪中,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冷意。

    文天祥:?

    他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失声惊呼:“使不得啊——”

    此刻,弓弦一声轻颤,箭锋已如霜寒落月,萧萧飒飒一掠而出,钉在了邓剡心口。

    所有人,包括天幕上的观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不是,你这么果决的吗,己方队友说杀就杀?

    他不是水师将领吗,怎么还有百步之外一箭穿心的技能?

    真. 全能的延平王。

    “老师!”

    张珪脸色大变,奔出两步,忽见邓剡神色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像是疑惑为什么一点都不痛。

    他伸出手,直接将那支“箭”拔了下来。

    箭头呲溜一声,飞速膨胀成一大块三角弧形软物,迎着风鼓荡而起,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鼓包。

    一端固定在邓剡手上,由他紧握着,邓剡毫无防备间,就这样被拽着一路拖行,忽而双脚离地,飘飘悠悠升空。

    众元兵:“……”

    忽必烈:“……”

    什么玩意,这就飞天了?!

    这时,一阵风吹来,邓剡立刻拽了拽绳索,调整方向,朝着城下新宋的营地中飘去。

    一名元兵将领立刻大叫道:“放……”箭!

    然而,这句命令还未说完,张珪眼看他要对老师放箭,不假思索,立刻抬手就是一箭,穿过了这位将领的咽喉。

    呲,整整齐齐喷出一道血柱,人很快就没了气息。

    等这一箭射出,张珪猛然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元兵们冷不防突发惊变,待在当场。

    忽必烈没有再给张珪任何辩驳的机会,而是直接下达了「就地诛杀」的号令,元兵们闻言,如浪狂涌上去,对着张珪围攻了起来。

    张珪神色中满是茫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他倚重爱护的君王忽而如此。

    少年本能地拔剑格杀几人,忽而意识到对面都是他昔日的战友,便长叹一声,掷剑在地,没有再反抗。

    最后一刻,来自身前身后的金戈锋芒,几乎在同时将他穿透。

    血色模糊了愿望的视线,张珪有些不安地竭力望向了天边。

    老师应该逃出去了吧……

    今时今日大元当灭,他死在此处,未必不是一个好结局。

    至少……他不用亲眼见到自己的国家灭亡。

    新宋营中,文天祥震惊地看着郑成功:“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郑成功神色淡然,显然一切早在预料之中:“是武器坊新搞出来的小玩意,我走的时候,随手拿了两个带上,还没试验过,可能不是很稳固……”

    话音未落。

    只听砰地一声,头顶传来剧烈的爆炸响动,伴随着邓剡的惊呼:“下面的人快躲开——”

    轰。

    一大团泡沫在空中倏然炸裂,黑烟弥漫。

    郑成功眼疾手快,堪堪在最危险的时刻,将文天祥扯开,军帐中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片刻后,等烟尘散尽,走出来的士兵们……

    个个都顶着一头爆炸头。

    邓剡一瘸一拐,走在最后,满脸黑灰,再加上刚才被高温烫出来的炸毛,去澳洲大陆扮演猩猩都不需要化妆的。

    文天祥扶额,看来这武器坊的制造水准还有待提高啊。

    他见邓剡魂不守舍,频频回望城头,似乎还在记挂着张珪,当即暗叹一声,让人先将他带了下去。

    因为张珪突然的发作,元兵中出现了相当大的混乱。

    忽必烈用鲜血及时稳定了形势,他提着刀,将余下的汉臣们一一诛杀,尸体吊在城头上,作为全军练箭的靶子。

    元军上下得此鲜血祭旗,一时间,军心空前凝聚,竟是声威大震。

    新宋人看见一堆当年的投降叛臣被杀,死相惨烈,挂在城上公开处刑,高兴得连手中的饼都更香了,饭更是多吃了好几碗。

    可以说是一桩双赢(?)的大好事了。

    ……

    忽必烈将城中一切都部署安排好,严令众将各自守好防线,自己则亲身士卒,不顾自身恶疾,与士兵们同寝同食,同甘共苦。

    每逢战事,更是永远在第一线亲冒矢石,顶着漫天的烽火出战。

    因为有他在前面撑着,元军士气高涨,加上大都确实是一座古来罕见的高城堡垒,郑成功不愿全力强攻,一时间,两方居然陷入了僵持状态。

    虽然明眼人早就能看出,新宋有整个南方作为补给线,元朝大都却只是一座孤城,陷落是迟早的事。

    但究竟什么时候陷落,又是如何陷落的,这些还都是未知数。

    当战事进入夏日的时候,有两件改变整个战局的大事发生。

    一是在新宋坚持不懈的火力攻势下,护城河的河床终于崩塌,倒灌入四处小麦田,直接淹坏了所有的新收成。

    所以现在,城内的元兵没有新粮可以吃了。

    第二件事,是这次跟新宋一起前来助阵的奥斯曼一世,以及他的突厥骑兵,千里迢迢地运来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块在土耳其境内挖掘出来的巨大陨石,约有十余层楼那么高,拥有强大的吸引力。

    元兵的武器均以铁器为主,战马的马镫、马掌也都离不开铁,即便是他们的火器管,也多以铁制作。

    新宋军团将陨石推到了前面,在战斗中,不停地吸摄元兵的兵刃,定期讲坛拿下来清理,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

    大都城中没有铁矿脉,在这个紧急关头,打造武器也不太现实。

    对于元兵们来说,他们的装备是用一次少一次,以至于到后来都有些怯战,不敢面对新宋人拔刀。

    更可怕的还是他们的火器,原本就非常简单原始,现在被陨石一吸,还很容易莫名其妙地哑火熄灭,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如此三番五次下去,两桩倒霉事同时发生,大都城内慢慢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困境。

    奥斯曼一世洋洋得意地看着郑成功:“延平王,朕这次立了大功,等会分那些元朝贵族宝贝的时候,能不能给朕多算一份?”

    郑成功答应得很爽快:“可以!”

    奥斯曼一世大喜,但出于谨慎,他还是继续追问了一句:“这个多算一份,是多出来多少?”

    郑成功微笑着告诉他:“本来是分给你一成对吧,现在视本王破城当天的心情而定,可以随机给你加上0.001到0.000001不等。”

    奥斯曼一世:“……”

    你可真的好大方哦!

    他看着远方富庶的都城,不禁心驰神往:“大都很快就能打下来,真期待见到那些宝物啊。”

    “很快?”郑成功摇摇头,“没有三五十天,是不可能打下大都的。”

    奥斯曼一世大吃一惊:“三五十天?城里现在明明已经没有粮食了!”

    郑成功淡淡道:“没有粮食,就不能守城了么?你太小看一个人的精神意志了。在最后的绝境中,人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

    “当年阎应元守江阴,孤城面对二十四万清军铁骑,尚能死守八十一日,连斩三王十八将,最后宁死不降,七万五千人同葬。”

    “阎公还只不过是九品典史而已,而如今的大都城中,却站着一位准备「君王死社稷」的帝王。”

    “国之将亡,谁家没有忠臣义士,即将与山河同葬?等着吧,接下来的时日,这群蒙古人在忽必烈的号召下,反扑将会史无前例的强烈。”

    他说到这里,见奥斯曼一世仍旧满脸懵逼,压根不知道他在说啥。

    不觉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拂袖而去:“你不懂也可以理解,谁让你们突厥是没有历史、也没有文化的民族。”

    奥斯曼一世:?

    聊得好好的干啥又骂我,虽然延平王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郑成功传令全军,退后扎营五里,正好在龙驰大炮的最远射程范围内。

    一方面,这样可以避开一心死战到底的元兵们疯狂出战进兵,留下缓冲余地。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哀兵的意志通常都是消耗品,很快就会在长久的困境和僵持中逐渐散去。

    另一方面,郑成功也实施了「围师必缺」的原则,搞一搞元兵的心态。

    在表面上将包围线缺了一个角,让元兵认为自己还有可以出逃的机会,尽管他们理智上知道没有,可谁还能不在情感上怀着点指望呢?

    这般连日下去,迟早心理出问题,忽必烈的领袖力再强也没用。

    果不其然,在僵持后的第二个月,城中出现了欲要连夜出奔的逃兵,被忽必烈以血腥手段灭杀,挂在城头示众。

    新宋的火力始终在不断加强,他们的装备被从最近的安南研发基地一路运输过来,源源不断,方便快捷。

    他们甚至不需要付出太多人力,只需要一些火器营的士兵轮流换班。

    城内的元兵却早已苦不堪言,极端疲于应对。

    这一日,又一轮炮轰稍歇,新宋照例有人来到城下劝降,被乱箭射了回去。

    如血的残阳笼罩着大都的宫殿楼宇,四野城垣,仿佛在天地这张黯淡的画布上,肆意泼洒开了朱砂,涂抹出无边无尽鲜血与焰火的色泽。

    忽必烈立在城头,目光遥望着远处率军与他对峙的新宋主将。

    郑成功鲜衣怒马,猎猎当风,长弓弦上一点金色的箭镞,似华光闪耀迎着旭日。

    就是这个人,一手缔造了旭日东升的海上霸主帝国,又直接将蒙元王朝送入了地狱。

    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新宋的众人皆意气风发,铁甲旌霓席卷,肃杀战鼓雷鸣,浩浩荡荡的锋芒直欲刺破天幕。

    忽必烈看着这群人,他曾经见过其中的某些,当年的亡国之人,败军之将,只能在蒙元耀眼的光辉下挣扎逃亡求生。

    可如今,已经是风水轮流转,大不相同了。

    他看着这群眉间写满了傲然自信的青年将领,仿佛光阴倒转,依稀望见了许多年前草原上奔袭如风的自己。

    一切似乎都俱往矣,他已经老去。

    但谁又能说,一切真的俱往矣?

    此刻,年少的热血仿佛又在他苍老的躯壳中奔流沸腾,作为草原之上的雄鹰,他眼神如刀锋般锃亮。

    这次即使是死,也要在新宋的咽喉上狠狠咬下一块肉,留道致命伤疤!

    ……

    攻打元大都的战局,陷入了一场极为漫长的相持。

    即便郑成功早有准备,也未曾想到,大都最后真正陷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

    期间,忽必烈带领元人尝试了各种可能的突围与自救方式,从挖地道、偷渡战,到开城巷战、不惜一切代价地决一死战,反正就是,已经完完全全地竭尽了所能。

    那种尸骸枕藉、前赴后继的惨烈与悲壮,那种最深的绝望中爆发出的最坚强之意志,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叹息。

    然而,大都最后还是被攻占了。

    城破的那一日,众多的元人士兵悍然不畏死,欲要护送忽必烈出城北逃,杀出一条血路。

    在他们的心目中,只要忽必烈在,蒙古就在,总有一日可以卷土重来,为他们报仇的。

    但忽必烈拒绝了。

    他带着亲卫且战且退,准备殉死于皇宫中,先行入城的新宋军团在刘师勇的带领下一路厮杀,最先进入皇城,准备一杯鸩酒赐死忽必烈。

    忽必烈的神色很平静,手边搁着一把弓。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着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却依旧气质冷厉,仿佛是草原上伺机待发、欲要对猎物一击致命的狼王。

    “你不配,让郑延平来。”

    刘师勇踌躇了一会,终究不敢越过延平王做决定,当即派人去找郑成功。

    忽必烈见到了郑成功,神色森寒,一字一句地说:“我今日之败,非战不如人,我要你同我堂堂正正一战。”

    刘师勇大惊,直接准备上前给忽必烈灌鸩酒。

    郑成功忽而抬手制止道:“且慢。”

    “末路的英雄也是英雄,给他留一点最后赴死的体面吧”,他淡淡说,“一个战士应当死于弓刀铁马,而不是鸩酒宫阙。”

    他在殿前红衣飒飒,骑着雪白的骏马,伸手向卫官要来弓箭,“忽必烈,本王同你比试。”

    众人皆错愕地看着他。

    “使不得!”

    张世杰立刻站出来反对,“忽必烈的箭术冠绝蒙古,是能弯弓射落天狼星的水平,你……”

    如何能与之相比?

    郑成功修长的指节在弓弦上轻轻一叩,宛如抚琴般优美,又充满了肃杀之气。

    他极目望向远方的天际,似有碧云千里,轻簇上眉间:“我亦曾想过要西北望,射天狼。”

    隆武帝是乱箭穿心而死,所以自那之后,他最擅长射箭。

    忽必烈也接过弓,和郑成功一道策马,来到了元军的一处校场。

    张世杰等人欲要紧跟过来,却被郑成功以眼神制止,只好等在远处静待。

    浩莽的草场上,唯有长风劲吹猎猎,一排箭靶矗立在不远处,于草丛深处时隐时现,如同铮然迸溅的星火。

    二人谁都没有率先射出第一箭。

    郑成功开口打破了这沉默,淡淡道:“你本可以选择不入城,回到草原,待来日东山再起。”

    忽必烈冷笑一声,脸上洋溢着无边高傲的光辉:“朕乃大元皇帝,非你宋国昔日天子,安能弃国而逃!”

    郑成功又道:“我听你此话,像是心气难平——你说你今日之败,非战不如人,不觉得可笑吗?战败的唯一因果,就是技不如人。”

    “蒙古本就打不过新宋,就像从前的南宋根本打不过你一样。”

    忽必烈转过头,颇为审视地看了他一眼:“郑延平,你倒不像是个宋人。”

    从前他扫灭南宋,宋恭帝出城归降,将战败的理由归结为天命。

    是天命不站在宋这边,所以钱塘江潮三日未至,没能卷走元兵,才有了今日的失败。

    郑成功目视着眼前的迟暮老者,淡淡道:“天命只是为胜者加冕的戏谑之谈,你黄金家族自比为天,在我看来本就十分荒诞不经。”

    忽必烈眉头一竖,目涵怒意,忽而拉开满弓,喀啦一箭洞穿了靶子:“朕早年征战四方,未尝一败,彼时,你小子尚未出生!”

    “朕是飞翔在草原上的雄鹰,自比为天高,让苍天以下的群雄都要束手称臣,这是朕的天之道!”

    郑成功同样一箭射中了靶心,衣袖拂动,姿态十分轻描淡写:“我生于大海之中,是广纳百川、包容并济的海。所以天下江河四方往来,都将追根溯源到我处,万古长青——这就是我的海之道。”

    “而我的海之道,永远都会战胜你的天之道。”

    忽必烈一怔,竟是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杀机渐渐显露,忽而一转身,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郑成功心口。

    郑成功微微一挑眉,神色很从容,也抬起长弓对准了他。

    忽必烈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比如后生可畏之类的话,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个人已经跟他站在同一高度了,并不是他可以用一种赞赏或居高临下的视角来评判的。

    他沉默着,对准郑成功射出了这夺命的一箭,这也是他唯一的翻盘机会。

    然而,就在手腕刚刚搭上长弓的那一刻,忽而感觉一阵剧痛,火星裹挟着巨大的热度,在此刻轰然炸开。

    郑成功一展衣袖,露出了素白腕底绑着的一枚小型火器,就在放才正好投射了出去。

    他一步步走近忽必烈,研究着对方面上的不甘心神色,不禁惊讶道:“不会吧,你不会真以为你能打到我吧?”

    忽必烈被火药轰在身上,闻言一口血喷出来,栽倒在地。

    郑成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而粲然一笑:“我朋友让我不管做什么,都不要主动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所以,我会一直很小心的。”

    天幕上的李定国:!

    感动,太感动了。

    他说了那么多遍注意安全,郑森总算有一回听进去了。

    忽必烈听到这样一句话,当真是气得半死,喷血如泉涌,怎么都止不住。

    许久,忽然迸出了一句:“你这样的人,宋室绝无可能容得下你。”

    郑成功乍听此一问,真真是莫名其妙:“本王为何要管宋室能不能容下我?”

    是新宋在依赖他好吧,忽必烈怎么老是跟不上时代!

    忽必烈:!

    他的眼神骤然一亮,“哈哈哈”,猛地仰天大笑三声,居然在情绪过于激动的情况下,血崩吐血而亡。

    郑成功:“……”

    过了好一会,他忽然反应过来,忽必烈听他这么说,不会以为他要造反新宋夺权吧。

    就因为对敌人的发展太过于幸灾乐祸,一下子就死了?

    所以说,忽必烈到底是气死的呢,还是乐死的呢,这真是个千古未解之谜。

    ……

    忽必烈死后,大都战场全面陷入崩溃。

    新宋军团如狂风扫落叶,席卷而来,很快平定全城。

    他们迅速抓捕了所有的孛儿只斤皇室成员,公开处死,其余的各路文武百官,视其品行事迹定夺处理方案。

    对于百姓,则无论汉蒙一视同仁,均秋毫无犯。

    大都的陷落也标志着整个元朝政权的灭亡。

    永初十三年十一月,新宋帝国收复华夏故地,重新一统,君临天下,以临安为北都城,以澳洲京师为南都。

    赵昺改元“照华”,以次年为照华元年,就此开启了他七岁登基、待机时间超长的帝王生涯。

    新朝甫定,万邦道贺,各位在平定天下的过程中立下功劳赫赫的英杰们,也都迎来了大波封赏。

    什么“并肩王”、“富可敌国”、“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那都是常规操作。

    比较吸引天幕观众注意的,是一位他们非常熟悉的人,陈英,居然因功被封楚国公,代代相传,世袭罔替!

    这个楚,可不是中原楚地的楚,楚的本意是树木丛生的模样,所以没错,陈英的封地正是……

    卡斯蒂利亚王国。

    天幕前的观众:???

    这就直接封了一个国,而且还是欧洲最核心最富庶的区域之一,天高皇帝远,怎一个爽字了得。

    天幕前的明太祖:“……”

    真羡慕。

    他忽然发现,除了自己这边是「开局一个碗」,凄凄惨惨,其他位面的小朱元璋几乎都是躺赢。

    于谦副本中,小朱元璋有老师一路保驾护航,起兵更是自带人才、钱财,还有一群可以直接用上的浙东义士。

    到了延平王副本,这个小朱元璋干脆开局就能继承家中的楚国公位置,还有一个大大的王国!

    只能说,好酸啊。

    当此普天同庆之时,新宋帝国广发请帖,邀请万邦前往北都临安聚会。

    参加了上一次澳洲会议的国王领袖们,全员尽数到齐,个个都在本次灭亡蒙古的征伐中大赚特赚,眉开眼笑。

    爱德华一世直接开门见山,兴奋地问:“延平王,本次开会,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事要召集大家一起做啊?”

    是发动战争呢,还是发动战争呢,又有大笔财富可以入账了,好期待!

    不料,郑成功居然摇了摇头:““本次请你们来,就是希望各位一同做个见证——”

    “从今日起,往后十年为期,我新宋息兵偃甲,休生养息,从此热爱和平,不主动兴起兵戈。”

    众人:???

    热爱和平?

    整个五洲四海就数你郑延平最不宜说这句话!

    来自纳瓦拉的女王胡安娜一世,试探着用汉语问道:“请问,这个「主动」作何解?”

    郑成功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态度一派闲适:“意思就是,如果你不来惹我们,我们也不会惹你。”

    “但你如果做了不好的事,哪怕只有一点点,就休怪我新宋大军兵临城下,再一次开拓新地盘了。”

    众人:“……”

    就说嘛,这才是熟悉的新宋味道!

    爱德华一世等原本有着扩张计划的国王们,纷纷陷入了沉思。

    不好的事?什么样才算不好的事?

    倘若他在平定苏格兰的过程中,不小心损坏了新宋那边的武器,会不会被认为是不好的事,然后第二天舰队就打到家门口了?

    不行啊,还是和平点啊吧,先休息一段时间,反正之前的收获也够消化好久了!

    当即,新宋帝国的五王和在座的各位国王领袖,一道签订了《照华元年和平条约》,标志着一个(在强大武力震慑下)的平静新时代即将开启。

    从这一日往后。

    新宋一改从前四处扩张打劫的作风,而是慢慢开始搞文治。

    陆秀夫变得愈发繁忙,因为他的汉文化教育已经遍布了全球的每一个角落,编写的简明汉字入门教程更是在许多地区人手一册,必须要经常更新版本。

    水云先生汪元量和邓光荐等人,后来也加入他的团队,一起忙活。

    张世杰在太平年代,无甚战事需要忙碌,决定躺平归家,卸甲归田,搬到了小陆相公家隔壁当邻居,每天准点过去蹭饭。

    文天祥依旧当着他的帝国外交官,四处访问旅行。

    他见过乞力马扎罗的雪,也见过太平洋海岛上的热带凤凰花,君士坦丁堡城头盈盈欲碎的明月。

    也开始用外语写诗,文风优美,并不逊色于汉文诗歌。

    以至于在本位面的若干年后,当某些文山先生的忠实信徒,准备背诵《文山先生全集》时,面对浩如烟海的拉丁文、古希腊语、西西里语等诗词,当即眼前一黑,完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勤俭持家的平北王苏刘义,在搞钱领域收获了最大的人生价值。

    他负责经营整个新宋银行的亚、欧、非分部,每日计算收入和支出,从来没有丝毫差错,和这些数字打交道让他感到无比快乐和满足。

    小皇帝赵昺和金雀花王朝的公主自由恋爱并联姻,据说婚前,老丈人爱德华一世曾拿着权杖威逼利诱他必须一生一代一双人,不得在外乱搞,小皇帝自然是点头应下。

    赵昺始终记得延平王对他的教导,决定在以后合适的日子,就把四大汗国的土地拿回来。

    君士坦丁堡和北欧地区也可以打一打,那些最终都会成为新宋的地盘!

    余下的那些崖山人,刘师勇忙着经商,陈璧娘开设了农学院,苏景瞻忙着搞香料……

    大家终究是走向了自己所追求、热爱的人生方向,各有千秋。

    ……

    郑成功花费了数年的时间,培养出了一大批可造之材,试图将他在新宋帝国担任的每一个角色都托付出去,进行了完美的工作交接。

    好像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吧。

    他每次这么想着,却总觉得好像还有一些事情没交代完,似乎总有些地方仍旧美中不足。

    后来,陆秀夫告诉他:“因为你是我们的精神领袖,所以,你的烙印存在于帝国的每一处,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开的。”

    郑成功不觉怅然。

    好像真的是这样的,他在新宋的很多地方见到了自己。

    新宋帝国的疆域内,许多地方还是海洋文明,不讲究不能给人建生祠的那一套,许多地方都矗立着感谢他的雕像和石刻。

    许多人学习写中文,最先学会的是“新宋”,还有他的名字。

    他被称为“国父”、“帝国的缔造者”、“古来第一王”,形象印画在了钱币上,城墙上,各种纪念礼品上,孩童的画布上,无数人津津乐道、惊叹称奇的传说中。

    他生日的这一天,是新宋举国同庆的假日。

    天上晴空万里,大海波涛温柔而宁静,众人难得欢聚一堂,都来到了延平王府。

    酒过三巡,觥筹交错,郑成功在满堂欢声里沉默,忽而开口道:“我——”

    陆秀夫这么说:“你要走了。”

    郑成功惊讶地望着他,发现所有人都是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神情。

    张世杰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延平,你一直心不在焉,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们都没给你送生日礼物吗,因为都在外面了,走,快一起去看看!”

    郑成功不明所以,但左右边各伸出一只手,直接将他拉了起来,一群人簇拥着他,出了门去。

    延平王府靠海,可以日夜听浪花鸣奏,簌簌如歌,潮生又潮落。

    夜色中,本该黯淡无光的海岸边,却早已经点亮了一簇又一簇的火光。

    满天星河似打翻的彩墨,在头顶的苍穹上铺陈蔓延,火光与星辉交映,大海与明河共振,宛似流云飞雪,万顷琉璃顷刻而空明照彻,天地间,都笼着一片温暖而明亮的华光。

    郑成功看见,海边停着一艘体量相当巨大的舰船。

    陆秀夫笑容温柔,清澈地映着流水:“开心吗,我们准备了一艘船,这样你就可以带一点礼物回家!”

    郑成功:“……”

    天幕上的观众:“……”

    这还是一点礼物吗,这是亿点点!

    苏刘义将统计出来的礼物清单递给他:“延平王,你放心,这船上凡是我新宋的帝国特产,什么火器、蔗糖、黄金、财宝、袋鼠、考拉之类的,应有尽有。”

    “特别是兵器,我们考虑到你回去可能会用得上,各种类型都给你塞满了,整理了好几通,总算才把东西都装下。”

    郑成功一开始还有些感动,越听越是困惑:“你把东西都塞满了,我上船之后,人坐那里?”

    众人:啊这。

    对不起,我们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张世杰提着灯,朝着船上照了照:“这有只胖袋鼠太占地方了,不然把袋鼠赶走吧,这样你就有地方上船了。”

    其实他们已经选用了目前能找出来的最大号远洋船只了,但问题是,礼物总是塞不完的,再装这么满满一船,其实也能装得下,就导致情况有点混乱。

    郑成功:“……”

    等等,他居然已经沦落到和袋鼠抢地方了吗?

    文天祥眼看众人说话越来越离谱,立刻站出来,纠正了这个话题的走向:“我们之所以准备这艘船,是觉得乘船远航这种告别方式,比较有纪念意义。”

    “于你,于我们而言,你的离去或许只是一次远航,余生或许还会再相见呢。”

    郑成功抓住了他的手,心中忽然溢出了无法言说的难过。

    自此一别,再无重聚之日。

    下一次再见到你们的人,就不会是我了,而你们也不再是你们。

    文天祥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沉郁,还以为他在为离别伤怀,抬起手,很轻地抚了抚他的背脊:“好啦,今天是你的生日,开心一点。”

    郑成功过一会,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回眸看去,海岸上黑压压站满了人,都是他这些年来认识的朋友、下属、同僚。

    还有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赶到此处为他送别的路人,帝国的子民,甚至还有特意不远万里赶过来凑热闹的奥斯曼一世。

    郑成功:震惊. jpg

    不是,他原本只是打算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为什么会演变成一场浩大的送别啊。

    陆秀夫拿着扩声器,高声向众人宣布:“今日,我们聚集在此地,是为了见证延平王的一次远航,驶向远方!”

    “他也许会在三年后归来,也许五年后,也许十年,这一切都是说不准的。”

    “所以,希望大家现在把自己的祝福送给延平王,祝延平王今天生日快乐,未来一切都好运!”

    海岸上,立刻响起了吵吵嚷嚷的祝福声,浪花汹涌般重叠在一起。

    郑成功侧耳听了好久,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清,只能听到无数轰隆隆的重音。

    人们热情满满,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才停下,这些人说完之后,陆秀夫等人又围过来同他说话,反正就是一晚上,始终都没有停下。

    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刻了。

    在千万道目光的注视下,新宋帝国的延平王乘风破浪,进行了最后一次远航。

    他明丽的红衣映着白帆,仿佛棠红薄雪,萤火似云集,似温润的薄雨潇潇,打湿了眉目,又在星河下点染出最为清澈绝艳的光辉。

    “再见!”所有人都向他挥手。

    “再见!”

    郑成功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飘然的沧海云霞掠过眉间发上,如此温柔,又如此诚恳,来告别这一位将在今夜远行的游子。

    他转身,驶入了茫茫海天尽头。

    众人凝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望不见,唯余群岛如翡翠,星星点点浮现在辽阔的碧海深处。

    郑成功升起了风帆,乘船任意飘荡,并没有去掌舵。

    他发现,星象盘下方压着厚厚一叠信笺,似乎都是朋友们写给他的:

    “文山落笔,延平亲启:生辰愉快,愿卿此去长路多顺遂,一生平安……”

    “君实写给最好的朋友之一的郑延平:吾友生日快乐!想把所有的好运都送给你(虽然这些好运本来就都是你带来的?),总而言之,希望你在自己的家乡可以一切都顺顺当当……”

    “张世杰致他平生最敬佩的人(没有之一):不知不觉我们也认识挺久了的,虽然我不是很擅长写信,但偶尔来一封还是没问题的。好吧,先来回忆一下我们第一次见面……”

    “赵昺写给延平王:您是朕最景仰的人,朕的平生目标就是成为像您这样的人……”

    ……

    郑成功在那里坐了好久,直到将每一行字都看完,将每一句话都记在心底。

    他仰起头,对着天幕说:“我准备好了。”

    天幕上,霎时间,有一行金光大作的字迹闪过:

    【滴——】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通关副本崖山海战】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来得有点晚,不好意思!

    其实今天真的是延平王的生日(8月27),恰好在这个日子写完副本,感觉有点奇妙!祝郑森森生日快乐!

    那么问题来了,下一章就要结算和领奖了,你们觉得森森可以得多少分呢

    第48章

    诸天万朝, 人们都期待着接下来的评分环节。

    许多位面都有人在感叹:“延平王这次不拿高分,简直天理难容。”

    他们一次又一次被延平王的神操作震撼到,绝对是叹为观止!

    从抵达崖山, 出海另开生路,到台湾开荒,到吕宋基建, 再到横扫东南亚, 定都澳洲,威压西方大陆。

    其中的蔗糖贸易、火器研发、羊毛工业、贵金属流通、修建学宫传播汉文化、开办银行控制西方经济命脉……

    这些事, 一桩桩一件件, 都是观众们闻所未闻,甚至连模仿都很难模仿得来的。

    延平王布局十年, 潜心磨一剑。

    亲手缔造的新宋帝国一步步崛起,从微末至巅峰,横跨三洲,称尊当世。

    最后带着这一股浩荡无匹的力量,邀天下万邦, 共伐蒙古, 一战复国。

    不仅是文天祥、陆秀夫等崖山人,整个中原地区的汉人, 甚至全世界的命运都因他而改变!

    这已经不是一次普通的副本参赛了, 这是神迹啊!

    观众们看了之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天下就没有延平王做不成的事,不管发生什么, 永远可以相信延平王!

    天幕上, 正式开始了结算。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 完成崖山海战副本】

    【评分等级:S+】

    【任务:拯救大宋(100/100)】

    【备注:新宋帝国扬威海内外,是毋庸置疑的当世第一强国,远胜北宋全盛时】

    【任务:拯救中华(100/100)】

    【备注:新宋帝国是古往今来最大、且最有凝聚力的一个汉文化国家,凡帝国子民,无论黄、黑、白、棕色人种,皆讲汉语,认同自己的汉人身份,真正做到了让全世界都是「中华」】

    【附加任务:拯救文天祥(1/1)】

    【备注:新宋帝国信王、外交发言人,天下安定后,余生到各地访问、旅行写诗,生活愉快而充实。这是原本的文天祥被关在大都监狱中,曾偶然设想过的盛世生活】

    【附加任务:拯救陆秀夫(1/1)】

    【备注:新宋帝国昭王、思想教育家,主打沉浸式传播汉文化,即便是一只猴子进了新宋帝国的领土,出来时也一定会说汉语。陆相公的才能并没有被埋没在崖海的风浪中,他是新宋帝国的第一位丞相,也是后来者的万古标杆】

    【附加任务:拯救张世杰(1/1)】

    【备注:新宋帝国越王、国家守护者,最可靠且不可匹敌的利刃。大将军征战半生,终于得以在有生之年卸甲归田,安享太平】

    【触发隐藏任务:当世霸主(1/1)】

    【综合评价:可以了,请延平王收了神通吧,评分上限就只有这么多了!】

    对于这个评分,观众们纷纷点头,心中还是很认可的。

    没办法,满分虽然听着有些离谱,可延平王的这个参赛过程,你就是想挑毛病给他扣分,也挑不出来啊!

    唯一不怎么认可的,就是……

    郑成功本人。

    “早知道当时修改规则的时候,就该让宁宇把分数限制的那一条也删掉”,他有点惆怅,“怎么到了一百分,就不能再继续往上加了呢。”

    众人:“……”

    可以,延平王这么想完全在预料之中。

    郑成功立在船头,迎接初升的朝阳暖曛,万丈霞光照彻红衣,也在眉间镀上了一抹流光溢彩,顾盼间,依稀绽开了一整个盛大春日。

    他看着天幕,忽而抱起手臂道:“天幕,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给我加点分?”

    “你看,我先前那么轻飘飘就放弃了我的愿望,也没把你怎么样,这一次不得好好补回来——”

    天幕:???

    如果祂不是一团至高的公正天意化身,而是一个有感情的意识体,祂一定会破口大骂。

    太过分了!

    今天这羊毛你是非得薅不可吗!

    郑成功神情似笑非笑,仿佛在说,“是的。”

    天幕剧烈地闪了闪,实在被他给难住了,最后,万般无奈地闪现出了一行字。

    【打分机制亦是天意的体现,不因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

    但是呢,祂也知道,如果不交出来一点东西,延平王是绝不会放过祂的。

    所以,祂说:

    【作为一个小礼物,我们可以把你传送到南明位面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必一定要回到出发点】

    郑成功点点头,觉得这样也不错。

    他让李定国把坐标发来,自己带着满满一船来自新宋帝国的礼物,驶入了传送光门。

    天幕最后给了一个镜头,徐徐升高,快速掠过天地六合间,每一块大陆。

    新宋的北都临安与南都澳洲京师,皆人声鼎沸,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往东走,四夷宾服,来来去去的使臣、商船和求学者络绎不绝。

    往西走,许多国家都将汉语作为最常用的语言之一,众多地方飘扬着新宋的旗帜。

    往南走,一群新宋人来到新西兰,正在当地搞基建,教导土人们各种文明。

    往北走,新宋军团正厉兵秣马,准备来日远征北欧。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强盛的时代,东升的旭日朗照在天地之间。

    “太厉害了!”

    诸天万朝,人们对此惊叹不已,纷纷开始按照笔记,复盘郑成功的整个副本挑战过程,看能不能从中学到点什么。

    然而……

    伴随着这些议论和赞美的同时,一股奇奇怪怪的风气,也迅速地席卷了众多位面。

    可以称之为,「延平王风」。

    ……

    新朝位面,新皇帝王莽看着天幕,眼神锃亮!

    比起别人都只能从天幕上获得信息,难免有所遗漏,他作为一名穿越者,自然知道海外都有哪些国家!

    他按照自己的记忆,找人画出了大致的地图,握着拳头,干劲十足:

    “给自己制定一个小目标,三年造好远洋船只,五年做好航行准备,十年占据美洲大陆。”

    “高句丽?这不是以后的偷国吗,必须得打下来,先给它改个低贱的名字,就叫「下句丽」好了。”

    “日本这时候还都是未开化土人吧?不管了,通通抓回来打工!”

    “千古一帝,舍朕其谁!”

    下属不得不给他泼冷水:“陛下,我们哪来的钱造船远航?”

    王莽充满自信地一挥手:“自然是去抢刘秀狗贼的!延平王已经给我们做出了榜样,不要怂,就是干,捞一票就走!”

    咱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可能输给刘秀一个区区古代土著!

    ……

    大汉,武帝位面。

    刘彻最近为了提高骑兵战斗力,正在苦思冥想,令人去培育良种战马。

    但是郑成功的操作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培育战马的速度再快,哪里比得上强抢的速度快!

    现在,轮到匈奴人给他老刘家作出贡献的时候了!

    刘彻把卫青拉过来,翻开黄历一看,嗯,下周有个五月初八,一听就是良辰吉日。

    冠军侯因为确定了是崖山副本的参赛者,必须要留下,所以仲卿你呢,收拾收拾赶紧准备出征吧。

    卫青:?

    不是,陛下想要他去哪?

    刘彻指着舆图,扬眉告诉他:“是龙城,一个对仲卿来说意义非凡的地方,现在正是最完美的进攻时机,最完美的进攻地点。”

    匈奴人虽然全民皆兵,但因为需要依靠草原畜牧业维持生计,活动周期也比较符合牛羊的生长规律,一般都在秋冬季节、没什么活要干的时候起兵。

    也就是经常在这个时候,过来劫掠汉地。

    现在还是春夏,匈奴们都在忙着饲养牛羊,根本腾不出手。

    而且,五月份匈奴首领就要齐聚龙城,召开大会了,这不正是完美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仲卿,你这次要改变一下战斗策略”,刘彻沉思片刻,眉宇间掠过刀剑般的凌厉锋芒,“斩敌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将这些匈奴首领统统活捉,让那些部落拿战马、钱粮,还有土地来换。”

    卫青点头应下。

    刘彻又道:“当然,他们交了钱之后,你就可以自由发挥了,想打哪儿打哪儿,想抢什么抢什么。”

    什么,你说我们言而无信,罔为大国?

    跟匈奴人讲什么诚信道德!

    自高祖时代起,匈奴抢了大汉这么多次,现在也该轮到他们反抢回去了!

    卫青:“……”

    卫青:“…………”

    这就敲诈勒索起来了,自家陛下真是把延平王那一套学得透透的!

    汉武帝拍拍他肩膀,沉声道:“仲卿此去多保重,任何时候以自身安全为先,朕要你平平安安归来。”

    他看了一眼按照郑成功的新宋帝国脉络,新画出来的世界地图,眉间漾出了明亮的神采:“匈奴只是一个开始,我们还有很多地盘要一一打下来呢。”

    那真是一个令人神往的新时代啊。

    ……

    南宋,孝宗位面。

    连日以来,赵瑗和辛弃疾正在筹备北伐抗金,但是,这种浩浩荡荡的远征,背后的粮草军需、各种调配可是一项大工程,耗费众多心血。

    少年辛弃疾坐在案前,正在对着一张军事图纸写写画画。

    夜间灯火似星芒点点,落满衣衫,他修长的手指握了一支玉笔,指尖灯辉隐隐,仿佛流动了一片明净的山光水色。

    因为天幕播放的限制,郑成功的参赛流程中,有很多细节都是省略的,像什么火器图纸、贸易计划书之类的,更是根本就看不清晰。

    天幕:难道你以为我会允许你们这样作弊?

    不过呢,辛弃疾还是从新宋军团和蒙元的交战场景中,看出了一些武器的脉络,正在画草图。

    反正他也不求威力能比得上新宋军团的武器,只要能达到十分之一,基本已经领先于这个时代了。

    赵瑗见状,也没有打扰他,而是直接轻轻走了出去。

    孝宗陛下有一个非常深刻的观念,那就是,幼安来保护河山,他只需要保护幼安就好了。

    而且上次郑成功在台湾建学宫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将幼安列为了从祀,这就更加证明他的眼光很好了。

    赵瑗很快带回了一盒点心和一杯茶,准备用来投喂辛弃疾,自己静默地在他对面坐下,也拿了一卷纸笺在看。

    辛弃疾低头沉迷于画图,不时伸手摸走一块点心。

    别说,这味道还真不错。

    孝宗陛下默不作声,给空了的点心盒又加了一回。

    许久,辛弃疾终于搁下笔,揉了揉手腕道:“陛下,我们大概要去金营走一遭了,因为缺一批技艺精湛的匠人……”

    赵瑗毫不犹豫:“那就去抢!”

    辛弃疾又道:“现在出海打下吕宋岛应该不太难,有了吕宋岛的贵金属矿脉,我们北伐的资金就会大大充裕。”

    赵瑗斩钉截铁:“这就去打!”

    辛弃疾想了想:“不若我去……”

    赵瑗赶紧把他按回头:“别别别,使不得,你就留在宫中准备崖山副本,朕让张浚去打。你放心,几个吕宋土人对他来说问题不大。”

    辛弃疾立刻提醒道:“陛下,重要的不是攻占吕宋,而是所有可以用来卖钱盒制造兵器的贵金属矿脉,都要一一开发带回来。”

    他摸出一张吕宋地图,上面,他根据郑成功副本整个开发吕宋岛的全过程,标注出了每一处重要的资源之地。

    赵瑗:?

    不是,咱俩明明坐在一块看天幕,你是什么时候偷偷画下的?

    他扫了一眼,发现整张地图几乎都标满了记号。

    掘地三尺都不足以形容辛弃疾这种行为,简直是将整座岛都洗劫一空,底朝天彻底挖了一遍。

    赵瑗:“……好的,朕听你的。”

    这么多钱,别说打一个金国,就算毁灭十次都够了。

    辛弃疾对素无交往的吕宋尚且如此,赵瑗已经完全可以想象,未来那些金人究竟会在他手中遭遇如何悲惨的劫掠,一定如同秋风扫落叶般无情,一个铜板都不会剩下。

    延平王的影响力真的太离谱了!

    ……

    大明,成化位面。

    朱见深正准备发动一场大战,攻打女真,犁庭扫穴。

    主打的就是一个灭绝,什么都不留下,连一条狗都要杀干净,一棵树都要连根拔起,村中一个鸡蛋黄都要给它摇散了!

    不过,具体细节到底怎么处理,朱见深还有些疑问。

    他本打算直接一把火烧干净,但现在见了延平王的操作之后,忽然意识到了这样子有些不妥:“良佐,建奴连年侵犯大明边境,抢去财宝钱粮无数。”

    本次出征的主将赵辅:“嗯?”

    朱见深十分严肃地拉住他的手,叮嘱道:“你在杀人之前,记得把财宝全都带出来,别让它们和建奴一起陪葬!”

    建奴罪行累累,必须死得不能再死,但建奴的钱却没犯什么错啊,可不能就这样没了。

    赵辅认真点头:“陛下放心便是。”

    ……

    诸天万朝,几乎每个位面都不同程度地感染了延平王之风,也都有不少倒霉蛋因此而遭殃。

    而始作俑者郑成功,已经带着他的一船礼物,回到了南明永历位面。

    李定国正在湖湘一带的水滨千里转战,神出鬼没,不时对清兵给予迎头痛击。

    清兵五十万大军来进攻他,却一路被杀得人头落地,损兵折将,甚至连整个湖南省都丢了大半。

    李定国现在的情况属于进击不足,自保有余,可以继续苟一段时间,但因为兵力确实悬殊,要想彻底击败这群清兵反败为胜,还是比较困难的。

    不幸的是,另外几路的情况就没他这么乐观了。

    临国公李来亨带着夔东十三家进攻重庆,战不克,大军败走,损失十分惨重。

    李定国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辗转联络上李来亨,将人接来,不日即将抵达这里会师。

    兵部尚书张煌言,这位虽然有勇有谋,但因为寡不敌众,目前被清兵的水师围困在崇明岛一带,处境相当危险。

    蜀王刘文秀,负责镇守后方新会城、也就是目前处于退隐摆烂状态的永历帝所在地。

    这位纯属倒霉透顶。

    他儿子刘震连夜投奔清兵,不仅之前坑了李定国一波,现在更是把后方新会城的防卫全都卖了。

    刘文秀毫无防备,直接就被长驱直入的清军围攻,奋战而死,广东重地就这样得而复失。

    然而,永历皇帝不愧是五年间逃跑十六次的「走天子」,逃跑方面的绝对行家,一有风吹草动,立刻万分警觉,溜得比兔子还快。

    那边刘文秀还在抗清,永历已经连夜收拾包裹跑路,北上过来投奔李定国了。

    李定国:“……”

    什么晦气东西,滚呐。

    永历帝一路逃跑,见到清军势大,在外面虎视眈眈,害怕不得了。

    他也想有骨气一把,但他真的做不到啊。

    于是,他去找李定国商量,说了长长一通话。

    大意是,如今清人一统天下的大势已经不可阻挡,南明仅剩寥寥的几片地域还在孤悬顽抗。

    如此巨大的差距,一眼可见,根本就没有兴起的希望了。

    为了保全之计,晋王你还是放弃吧,即便不为清人效力,也可以自己解散旧部,卸甲归田啊。

    李定国:“……”

    听了这番声泪俱下的劝告,他沉默了许久,一言不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境。

    荒谬?可笑?还是悲哀?

    在原本的历史上,天下最后一位汉人皇帝居然是这么一号玩意。

    也许众多负面情绪都有吧,但也就是淡淡的一点,稍纵即逝。

    自从他看到了之前天幕揭露了永历的一大串不靠谱事迹,他对永历就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

    没有期待,自然就不会失望。

    什么乞师梵蒂冈,全家信仰天主教,什么拒绝北上,慌不择路逃入缅甸,什么自己已经打到缅甸都城下,准备救他出来了,还被他一连写五封信逼退。

    反正永历的一生,就是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

    李定国本该在看到天幕的时候,就直接宰了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之所以留他一命,无非是觉得日后郑成功登基,受永历禅位,总归比自行登基名声更好听一点。

    但永历现在说出这番话,着实是给他心头敲响了警钟。

    这厮禅位以后当太上皇,照他的秉性,很可能继续惹出乱子来,加上永历的身份敏感,也会被有心之人利用,造成一系列问题。

    李定国望着天边翻涌的层云,淡淡道:“陛下先写禅位诏书吧,写完之后,一切就跟你没关系了。”

    永历心中大喜,还以为他同意了解散旧部,不继续反清。

    当即眉开眼笑,唰唰写好了禅位诏书,盖好帝王印玺:“延平王真可怜,要接手朕的一堆烂摊子……”

    他感叹的话语戛然而止,感到一阵剧痛,低头看去,见心口霍然冒出了一截剑尖。

    李定国握着剑,就站在他身后。

    永历骇然地望着他,满是惊恐和茫然:“为什么……”

    他不明白,李晋王分明是如此心慈手软的人,当年孙可望对他一再相逼陷害,他都没把对方怎么样,反而让孙可望一直活到了后来降清。

    何况他觉得,自己根本没做错什么啊。

    “因为你不该活着”,李定国缓慢抽出剑锋,无比冷漠地看着他,眸中冻结了一片苍苍山雪,“大明天子已经战死在了新会城,死前留下了这封遗诏。”

    永历帝身形一踉跄,吐出了很多血,目光看向了那封诏书,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为了给郑延平铺路!你居然真信他能坐稳天子之位,带领你们反清复明?”

    “他毕竟姓郑不姓朱,就算是姓朱,朱昱键本人也不过是个唐王一系的远枝宗室,根本算不上正统。”

    “是了,大约你也清楚他身份的劣势,所以才想着杀朕,翦除朕这个最大的威胁——”

    人之将死,也许是因为清楚自己这次必然无法幸免,永历帝倒是瞬间将这一切都想得透彻。

    李定国冷冷地打断他:“我自然相信延平可以,有他在,希望就在。”

    永历哑然,气息正变得愈来愈微弱,忽而死死地盯着他:“朕一路北逃,多得南方士绅暗中援助,他们都是见证人,你就不怕有一日东窗事发?”

    李定国神色意外地平静,如同毫无波澜的静水:“弑帝者是晋王李宁宇,和大明未来天子有何干系。”

    永历觉得他疯了,想要破口大骂。

    但很快,伤口处的疼痛愈发加剧,他感觉又是一剑落下,眼前一暗,就此陷入了永眠。

    最后关头,他竭力爆发出了一声恶毒的嘶吼:“朕做鬼绝不会放过郑延平,还有你!”

    李定国确信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便进行了最为稳妥的处理方法。

    直接将永历的尸体送入炉中焚烧,当风扬起灰,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他望着烈烈的火光,眸光清寒而深不见底,喃喃道:“像我这般人,下地狱也就罢了——”

    “你说做鬼也不会放过郑森,你真以为你能有这个机会?”

    如果人死后真的会化鬼的话,一定有很多很多的鬼魂放心不下,一直守护在郑成功身边。

    他的父皇、母亲、亲人、友人,还有其他那些曾同行过,而又生离死别的人。

    永历皇帝要是真敢搞什么小动作,怕不是要被这群鬼联合起来吊打。

    李定国将佩剑浸入水中,沉静地洗了很久,直到所有的血痕都消失不见。

    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去江边迎接郑成功。

    今天是对方的生日,当然要带上礼物。

    他目光看向屋外,草地上,有一只毛绒绒的小滚滚正在爬来爬去,不时翻滚两下,看起来十分活泼。

    很快,它雪白的毛皮就粘上了好几朵小花,细碎的红色花蕊被碾碎了,弥漫出香气,香喷喷,软乎乎,像是一只新出炉的小花糯米团子。

    李定国走过去,动作轻柔地提起了小滚滚:“走,带你去见你的主人。”

    小滚滚一阵迷糊,歪着脑袋看他,乌黑晶亮的大眼睛定定地一动不动。

    李定国低声道:“我今天要做一件事,他可能不太高兴,你帮我控一下场吧。”

    小滚滚在半空中翻了个身,伸出爪爪,攥住了他的手,然后像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发出快乐的笑声。

    李定国又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小滚滚:?

    完全不知道你在讲什么.jpg

    郑成功的船穿过光门,来到了江边。

    他红衣如烈火,从甲板处倏然席卷而来,瞬间就将整片灰蒙蒙的江天都烧灼出了色彩,一边挥手,一边灿然笑道:“宁宇!”

    “森森!”

    李定国疾步向前,见郑成功顺着江堤飞奔过来,在面前站定,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居然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这一路归心似箭,生怕你已经被清军打死了,好在还差点火候。”

    李定国:“……”

    本来的满腔感动全没了,只想刀人!

    看在好友很久没回来的份上,他忍了又忍,决定先不跟对方计较了。

    “我感觉恍如隔世”,郑成功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城池,又感叹道,“果然一切已经物是人非,这地方我都不认识了。”

    李定国无语,心想这是湖湘之地,你从来就没来过,当然不认识。

    副本中一年,他们这里不过一日,何来的物是人非。

    为了避免郑成功再说出一些奇怪的话,他将小滚滚抱起来,递给好友:“送给你的。”

    小滚滚刚才玩得有点累,这时乖巧极了,像一只软萌的毛绒玩具,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郑成功。

    郑成功立刻就被可爱到了,伸手将它接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的毛皮。

    小滚滚躺平任撸,甚至还把毛爪子,轻轻搭在了他的手心。

    “它看起来好乖”,郑成功转身对着李定国感叹。

    李定国欲言又止。

    他想了想这只滚滚幼崽平日上房揭瓦,四处横冲直撞的场景,又对比了一下它此刻无比乖巧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评价。

    只能说……

    小滚滚很有眼力见识,知道谁才是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人。

    郑成功撸了一会小滚滚,就让它自己玩去了,因为他还有正事要做:“我现在要来领取奖励。”

    李定国扬眉说:“得快点,万朝的人一定已经等急了。”

    郑成功摆了摆手:“我就是担心会有历史垂钓一类的奖励,所以才赶来见你。我一向运气不太好,你不管怎么样,运气一定比我好吧。”

    李定国听得此话,当真是惭愧无比:“森森绝对找错人了,我们的运气坏得不相上下。”

    郑成功坚持道:“至少你没有每次北伐都遇见飓风。”

    李定国愈发无奈地说道:“但我每次打了胜仗之后,一定会被自己人捅刀。甚至每次发起大型战役,军中都一定会出现叛徒。”

    郑成功:???

    打扰了,那他还是自求多福吧。

    ……

    在诸天万朝的期待下,天幕终于开始了颁发奖励环节:

    【滴——】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奖励「定风波丸子」】

    【说明:只要吃下这颗丸子,人生路上遇到的各种大风大浪都能化险为夷,和你同行的人也一样喔】

    众人:噗。

    这个奖励很明显就是在针对延平王,这下不用害怕突然的飓风袭击了!

    一道光芒掠过,郑成功手心出现了一粒糖丸,晶莹剔透,犹如美玉。

    他看了看说明书:“好像这个风浪不仅是说海上风浪,也可以指其他的命运坎坷之类的,一切都能化险为夷啊,我还从没经历过这种好事呢!”

    天幕前的众人:“……”

    说到化险为夷,你明明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人好吗!

    不过,之前都是凭借自己的才智脱险,难道现在可以靠定风波丸子直接躺赢了?

    郑成功也不是很明白其中逻辑。

    他决定回去再研究一下具体功效,随手把定风波丸子塞进口袋里。

    李定国长舒一口气,笑着望向他:“我就知道,森森一定会拥有好运的。”

    “宁宇也一样”,郑成功轻笑道,“天幕上面说了,对同行之人也能起作用。”

    小滚滚在地上四处乱爬,忽然溜过来,抬起爪爪,拽了拽他的衣角。

    郑成功让小滚滚到别的地方去玩,因为此时,天幕又开始发放新的奖励了。

    好吧。

    小滚滚见他们二人在谈话,都不理它,只好自己跟自己玩。

    它到草地上打了几个滚,一身的毛毛都快乐地飞起来了,忽而蹦跶起来,去扑一只停在花上的小蝴蝶。

    小蝴蝶飞呀飞,小滚滚追呀追,忽然眼前一亮。

    咦,前面地上怎么好像掉了一颗丸子,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哎”,郑成功一转头,忽然发现定风波丸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小滚滚的掌心,顿时骇然道,“等等,那个不能吃!”

    咕咚,小滚滚直接将丸子吞了下去,甚至因为喜欢这个糖果的味道,还快活地打了一个滚。

    甜甜的,好开心耶!

    郑成功:“……”

    李定国:“……”

    场面很快陷入了一片混乱,小滚滚嗷呜一声,使劲扑腾,却被郑成功拎着后颈皮吊起来,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多遍。

    李定国无可奈何,按住他的手,劝说道:“滚滚也不是故意的……”

    郑成功气得想打人:“从没见过你这样惯孩子的!它什么东西都乱吃,等下生病了怎么办?”

    李定国一想,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你问问天幕?”

    于是,郑成功@了天幕:“请问,让我们位面的滚滚吃定风波丸子,会有问题吗?”

    众人:“……”

    天幕:“……”

    祂从未见过如此清奇的操作,居然能把奖励喂给滚滚!

    延平王真的每一次都在刷新祂的认知,为祂研究人类的生物多样性提供了完美的范本。

    天幕回答说:“没有任何影响,定风波丸子对同行之人也会奏效。”

    郑成功:懂了,意思就是说从今往后,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上小滚滚。

    李定国:很好,这世间除了蹭吃蹭喝,又多出了一种蹭法,那就是他——蹭滚滚。

    ……

    在一片鸡飞狗跳中,天幕开始发放第二项奖励:

    【滴——】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奖励「战魂点将碑」】

    【说明:残碑读罢呼雄鬼,生死都从延平王(李晋王)】

    【自清兵入关的二十年间,无数的英杰烈士为了抗清而赴难就义,碧血丹心,永垂长夜】

    【他们是举家殉节高阳的帝师孙承宗,是蜀锦裁征袍血战浑河的秦良玉,是十六毅然赴刑场就义的夏完淳,是桂林从容与城而死的瞿式耜,是葬身梅花岭的督师史可法,是死守江阴城的阎应元,是一心北伐宁死不降的隆武帝,是天下皆降闯军不降的忠贞营之主李过……】

    【他们也是在江阴与阎应元一同就义的八万百姓,是扬州陪伴史可法誓守到底血战不休的所有汉人,是为了支援郑氏大军不惜违抗迁海令而惨遭屠杀的沿海居民……】

    【他们人虽死,但精神风骨犹在,战魂仍旧想要回归人间,延续生前的最后一战,覆灭清廷】

    【手持这面写满殉难者姓名的残碑,就可以唤回死去的亡魂并肩作战】

    【备注:只能在人间停留一日,天亮之时,将会消散】

    万朝的众多位面中,许久,都始终一片寂然,没有人说话。

    先前小滚滚带来的欢乐气氛,已经完全消散。

    只因这个奖品,实在是太震撼,也太沉痛了,显然是为了南明的情况量身定制的。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次改朝换代,会像南明的沦亡这般悲凉。

    崖山也只是十万军民一齐投海,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也只是数万的东罗马子民与士兵共同死守孤城。

    唯有南明,那是一个又一个的十万人,是数十万数百万的人,前赴后继,死在了清兵的屠刀之下。

    其中的很多,只是普通百姓,是农民起义军,是小典史,是微不足道的下层人。

    他们没有受过半点明朝的恩惠,甚至当初还曾参与过加速让明朝灭亡,但他们最后无一例外,都站了出来,反抗清人。

    因为不堪忍受剃发令,不堪忍受那一笔笔的血案深债,国仇家恨,不堪忍受被打断脊梁、跪着做人的千万般折辱,不堪忍受金钱鼠尾所带来的精神奴役,和对汉人衣冠的彻底摒弃和践踏。

    总而言之,他们先后挺身而出,又接连走向了毁灭。

    抗清的二十年间,这么多的死者,这么多的战士……

    他们的冤难灭,仇难解,恨难平,即便是死也要将魂魄化为利剑,

    然而,饶是诸天万朝的观众们做足了心理准备,等真正看到了战魂点将碑的本体,还是忍不住惊愕叹息。

    那是一面巨大的残碑,通天蔽日,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名字,凄清而深邃,一眼全然望不到头。

    置身于残碑之下,仿佛在苍茫的风浪涛声中,听见耳畔的恸哭与嘶吼,苍凉与悲怆,一声声交叠着响起,千万道汇聚如海潮,时时刻刻在耳畔回荡,惊心动魄。

    它是如此的顶天立地,仿佛要刺破云霄,以至于这方天地都被衬得渺小了。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住这股生前死后、万古如一的坚决意志。

    纵埋骨成灰,依旧战不休!

    南明军中的战士们,纷纷都从营地中走出。

    他们在碑上望见了死去的至亲、同袍、友人,也许就在不久后的未来,自己也会出现在这面碑上。

    李来亨带着夔东十三家,恰好也在这时赶到,他一路风尘仆仆,浑身浴血,走过去,仰头在碑上寻找着自己想见到的那个名字。

    每个人都在寻觅,每个人都忍不住落泪,哀凉的哭声在西风中茫茫响成一片。

    过了许久,郑成功伸手在碑上轻轻一按,碑身便化为了一道流光,缩小到了一尺长,落在他面前,深深扎入地底。

    他抚摸着那些名字,那些熟稔的、不熟稔的,如风一般逝去,在晨曦朝露下静静沉眠的名字。

    孙承宗、秦良玉、卢象升、阎应元、史可法、瞿式耜、夏完淳、堵胤锡、李过……

    冰冷的指尖,在“朱聿键”三个字处,微微停顿了一会,拂去了上面依稀坠落的一缕尘埃。

    这一面残碑,凝结二十年来逝去的无尽英灵,终古遗恨,萦散在风中,鲜血犹化沉碧。

    一百多万的名字,一百多万的战魂。

    郑成功握住了这块石碑,也就握住了二十年间的风刀霜剑,苍茫过往,那是一个民族在末日将亡时,宁可粉骨碎身,也要竭尽所能拼死一战的重量。

    他一字一句道:“等我带你们一起灭清。”

    李定国站在郑成功身边,望着许多熟悉的战友姓名,久久沉默。

    这一块碑,就等于他们拥有了一支战斗意志顽强不屈的百万大军,虽然是限时的,会在天明后消散,但如果运用得当,必然能够起到奇效。

    在此时,听见了郑成功这句话,他终于要开始做一件自己已经决定了很久的事:“森森。”

    郑成功疑问地看向他。

    李定国缓缓说:“你说要带我们一起灭清。”

    郑成功觉得这样理解也没毛病,虽然他本来指的是碑上的鬼魂,但他这次回来,肯定会带着南明众人一起灭清。

    他点点头:“是啊……等等,你要做什么?!”

    李定国退后一步,单膝下跪,将先前逼迫永历帝所写的禅位诏书,并大明天子印玺,一并高举过头顶。

    他的声音冷冽而坚决,如同金声玉振,肃然高彻,一字字仿佛洪钟大吕般的雅乐正声:

    “自烈皇帝煤山殉国以降,北廷殊灭,疆埸动荡,灾祸遂起。此诚枕戈待旦、星火存亡之时,先有福王弘光受拥于应天,襄续半壁,恨群佞横行,霍乱朝纲,坐失长江之天险,后有唐王隆武闽地即位,图思光复,方欲奋纲疾驰,未己变生肘腋,成汀洲之末路。”

    “先皇桂王永历,仁善克己,殉死新会城,临终留下传位遗诏——”

    李定国说到这里,抬眸直视着郑成功,沉声说出了最后一句:

    “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即刻登天子位,以安四海万民之心!”

    【作者有话说】

    小滚滚:我就是南明位面的幸运滚滚

    郑森森:不是吧,李宁宇,这么大事你都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至少也得来个三请三让的流程吧(bushi)

    奖励才发了一半,拿到全部大奖,就可以开始(我最期待)的痛打清人环节了,冲鸭!

    第49章

    晋王李定国, 是一个被视为大明最后脊梁的人。

    一生高傲不屈,死战不退,于长夜中只手擎天, 于刀剑中血战四方,面对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境地,独自高举一炬星火巍然烧向天幕。

    我知这一夕日落之后, 便是江山永夜, 一切都将沉寂凋败。

    我知我所奋战的一切,终将付之一炬, 化为残烬。

    我知我生前竭尽全力, 仍不能守住家国寸土,身后的声名也会坠落于亘古夜色, 掩埋于尘灰故纸,寂寂无声。

    但我,仍会选择血战到底,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宁死荒外,勿降也!

    ——没错, 郑成功本来是这么解读他好友的。

    所以, 他觉得宁宇在某些方面和他很类似,实在是一个无论遇见什么, 都如冰霜利剑般顽强不屈、冷漠锋利, 绝不会向任何人、任何事低头的人。

    然而此刻,在南明众多将领和士兵的注视下,李定国就这样高举诏书,以一种俯首称臣的绝对顺从姿态, 半跪在他面前, 声音沉沉道:

    “先皇遗诏在此, 请殿下以社稷国事为重,即刻登基,正位大统。”

    “臣愿以手中长剑,为殿下开生路,杀四野,定山河,复我汉家天,九死而不悔。”

    郑成功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不是吧,李宁宇,你崩人设了知道么?

    你这么多年一直位高权重,什么时候用过“臣”这个自称?

    江畔静默如雪,泠泠的清风吹动襟袖,也让他从震惊中逐渐回过神来,开始沉下心思考如今的情况。

    宁宇说什么永历在新会城殉国,死前留下遗诏,这事他是绝不会相信的。

    永历若是真有这么刚烈不屈,数年前他们就该全面反攻,打过长江了,岂能一步步败退到如今。

    但这大明天子印玺,看起来又千真万确。

    当年父皇尚在时,他许多次拿着这枚玉玺帮忙处理政务,这点鉴别能力还是有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郑成功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他看见了李定国此刻的神色。

    这是一种不惜所有、孤注一掷,誓与江山同往、与战骨同归,已经将所有自身的安危生死都置之度外的神色。

    李定国这样的人,即便跪着,也如同挺拔不屈的万古青山,是永远都不会弯曲和折断的。

    他的手捧着天子印玺,指节修长,用力握紧,甚至能见到手背上道道分明的青筋,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捧起了整个江山的重量。

    郑成功看着他,便感觉到了这一抹沉重。

    于是他知道,李定国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的语声有些微哑:“宁宇这般信重我,我当如何……”

    李定国抬眸看他,眉宇间的锐利锋芒与凛凛寒光在一瞬间散去,只余一片平静温和:“我信殿下,如飞鸢逐日,执炬逆风,从生到死都是如此。”

    “殿下是我、也是天下人的日光,万民之祈盼和守望。”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便是奇迹本身,有你在人世间,引领我们前行,我们终将无所不能。”

    郑成功不觉苦笑:“我哪有宁宇所说的那么好。”

    他说这句话并不是谦虚,又或者像传统那样,在登基前总要进行一番推让逊谢的操作。

    他是真的感到低落。

    觉得自己若真像李定国说得那样好,在真正的历史上,他也不会北伐失败、江南丧尽,只能转向海外,抱憾而终。

    李定国心想,那是永历误你,才空留千古余恨,怎么会是你的错。

    自己竭尽全力促成这一切,为的正是不让那一出出尚未发生的悲剧上演。

    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殿下在崖山力挽狂澜,立于世界之巅,古今再无出其右者。”

    “在本位面只手擎天,身化星火,纵横于四方国土,扬威令建奴胆寒。无论是将略军事,还是帷幄天下,都远胜于我,为君为王,更是不作第二人想。”

    郑成功默然无言。

    李定国又道:“而今清军大兵压境,四方形势危如累卵,殿下心中有惧意乎?”

    郑成功眸中霎时燃起了烈焰,冷声道:“该畏惧的是靼清才对!”

    “靼清既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来日本王覆灭八旗、荡平关外、血洗女真祖地;凡靼清所取我中华之寸土,本王都要教他原原本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凡靼清杀我中华一人者,本王定屠他十倍以谢!”

    李定国点点头,又问:“关于如何平定天下,可有计划了?”

    郑成功在崖山位面,十年磨一剑,始终都在沉思这个问题,自是早已了然于心:

    “先取湖广,定后方之粮仓,再南平两广,与福建连成一片,转定江西,海陆并进攻伐浙江,以期攻占南京,渡江北伐。”

    李定国深深地注视着他:“那么,谁将是这一次的主力?”

    郑成功斩钉截铁地说:“自然是全天下人,只有天下人才能改变这天下。”

    “既然如此”,李定国一字一句道,“还请殿下为天下人请命,就此登基!”

    他更是指了指郑成功身后:“这就是如今的大势所在,心之所向。”

    郑成功刚从副本中回来,对情况还不太了解。

    但李定国这段时间转战各地,却亲眼见证了无数的地方、无数的百姓,是如何急切地期盼郑成功的王师抵达,想要与他们并肩作战。

    从前,这么做的还只有福建百姓,也就是在郑成功治下、最了解他的一部分人。

    他们有的投军做义师,有的四处奔波在民间帮忙联络,有的为大军提供粮草。

    郑氏大军好几次出征,因为缺粮,几乎都是百姓们这样你一点、我一点,齐心协力凑出来的。

    但现在,南明位面的每一个百姓都能看到天幕,见证了郑成功的挑战全过程,一次又一次带领崖山人崛起,化险为夷。

    他们早就将郑成功视为了信仰,和抗争的唯一指望。

    许多地方的义军都已不畏生死,纷纷活动,准备等李定国这边消息一出,就迎接新帝,举旗抗清。

    郑成功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回头望去。

    临国公李来亨、兴国公冯双礼、靖国公袁宗第等一众南明高级将领和士兵,都早已拜伏在地。

    千军万马,同声一呼:“请殿下登基!”

    远处的城池中,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应和声,回荡在青天下。

    郑成功看着他们,长睫上盛开了一抹灼烈的旭日,渐渐凝结成了坚定不移的慨然之色。

    沉声说,“好。”

    他将天子印玺和战魂点将碑,一并高高举起,向四方展示,态度万般珍重。

    一样是他对未来山河社稷的乾坤望远,一样是他对过去苦难长夜的誓言与永怀。

    郑成功这样告诉面前等待他回应的众人,也告诉二十年间战死的亡魂,告诉这世间的千千万万苍生。

    “我将带你们一起伐清,誓以此生拨乱反正,肃清万里,驱除鞑虏,灭尽仇寇,还天下以太平。”

    众人齐声欢呼,声震云霄,拥着郑成功入城,准备敬告天地、遥尊礼祭,并祀大明各位先皇,走完浩浩荡荡一套流程。

    李定国不失时机地拿出一件黄袍给他披上,现场表演了一个黄袍加身。

    郑成功整理了一下衣襟,惊讶地发现这衣服居然很合身,无一处不妥。

    “……”

    太离谱了,李宁宇到底提前做了多少准备!

    他怀疑,但凡自己今天犹豫了那么一丝,恐怕要被强行绑上去即位。

    李定国告诉他:“那什么登基的典礼仪仗册封我都准备好了,天子行宫也给你建好了,我还给你选了几个良辰吉日……”

    郑成功淡淡打断他的话:“昭告天下便可,其他都留到日后再议。”

    他立在殿前,向北远眺,故国江山如画,川原烽烟万里,那些来路与征途都倒映在那双清澈悠扬的眼眸中,似青嶂连绵,铺开无限河山锦绣。

    语气决然道:

    “往北就是长江,再向北,就是自古以来的中原正朔所在。”

    “一日不破京师,不灭尽胡虏,我便不登基为帝。”

    李定国眉头微皱:“何不先登基再说,我们总会杀回去的。”

    郑成功的声音陡然扬起:“那就等到回去的那一日!”

    “我不要如今的残山剩水,我要扫平靼清,让四方无战乱,要所过之处、所收复之土,百姓皆能从此安居,我要这日月所照之处,重归完璧的大好河山。”

    李定国想了想,郑重地说:“那我就做你的手中利剑,直到能够实现我们共同理想的那一天。”

    ……

    天幕继续颁发奖励,万朝的人们都充满了期待。

    这可是第一个S+的挑战者啊,很难想象延平王……不对,是现在的南明新帝,会得到怎样的大奖!

    【滴——】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奖励「生死簿」】

    【说明:记载了南明位面每一个人的寿数,也包括叛徒,击杀一名原本的叛徒,就可以将其剩余的寿命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每人上限五次,不可无限期续命】

    观众们:!

    这个对于郑成功和李定国来说,应该属于绝对刚需了吧!

    毕竟这两个都是英年早逝,而且还不是战死或者被害死的那种,是病死的,这就意味着很难从外界进行防范!

    万朝中,还有一些滚滚爱好者在提问,比如战国大秦位面的秦昭襄王赢稷:“@天幕,南明位面的小滚滚,算不算南明位面的人,可以续命吗?”

    对此,天幕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算。”

    观众们:!

    这真是太好啦,延平陛下可以带着幸运滚滚一起续上很多年了!

    郑成功向半空伸出手,天幕倏然裂开了一条缝,一道雷霆般的光芒迎面飞来,很快就落在他掌心,光芒渐敛,神物自晦,化为了一本平平无奇的手册。

    生死簿。

    郑成功翻开了书,并让南明众人都过来一起观看。

    片刻后,发现自己全员早死、居然无一长寿的南明众人:???

    死时只有二十多、现在已经十九岁的临国公李来亨:???

    小老虎哭哭. jpg

    李来亨整个人都蔫了,坐到了战魂碑前,抚摸着碑上他父亲李过的名字,一瞬间泪眼汪汪。

    “阿爹,我好想你……”

    郑成功无可奈何,心想这都叫什么事啊,怎么会这么倒霉。

    好在这一群早逝的人当中,以战死者、被捕就义者居多,真正病死的只有他和李定国。

    其他人,只要整个大局逆转,那么寿命自然而然就会跟着发生改变。

    郑成功翻阅着生死簿,忽然发现了一个名字与众人格格不入。

    巩昌王白文选,卒年六十。

    这个寿命不算太高,但在南明众人当中,已经离谱到了鹤立鸡群,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除非——

    郑成功将疑问的目光投向李定国,宁宇你这个下属怎么回事。

    李定国算了一下白文选的出生日期,发现这人在历史上南明灭亡之后,又多活了十二年。

    之前天幕上已经说过,兵部尚书张煌言是最后一个明臣。

    白文选死得比张煌言还晚,这也就意味着……白文选降清了!

    呜呼,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叛徒,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于是,正在四处张望,准备找准一个时机快速溜走的白文选,就看见李定国提着剑走到他面前,冷冷道:“给你条路,自裁吧。”

    白文选神色灰败,战栗几下,试图用语言打动他:“晋王,此事尚未有定论,你我毕竟相交多年……”

    李定国才不耐烦听他废话,一剑斩下,快速将人解决,回头就拿过生死簿,准备给郑成功先续上十二年。

    郑成功沉思道:“还是对半分吧。”

    毕竟,宁宇虽然比他年长,但他们几乎是同时死的啊。

    有必要给宁宇匀一下寿命,很有必要。

    李定国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这个续命存在次数限制,对半分的话,年份未免太少了,有些浪费这一次宝贵机会。”

    郑成功却很坚持:“你得听我的,我才是帝王。”

    李定国看了他许久,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好。”

    郑成功:唉。

    现在南明内部经过一波整合,都团结起来了,叛徒也成了稀缺资源。

    还不知道下一个能拿来续命的,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他灵机一动,忽然将目光投向了清兵营地的方向,那里正好有大批叛徒,冲鸭!

    ……

    天幕的下一项奖励如期而至。

    【滴——】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快乐彩蛋礼,诸天万朝十大英年早逝之人的标志物,随机抽取三样】

    郑成功:“……”

    英年早逝这个梗,从此难道就过不去了吗?!

    【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大汉霍去病:上天赐予大汉的限时外挂,他以短如流星的生命,照亮人间往后千百年的长夜苍穹】

    【奥地利莫扎特:因为在延平王副本中,奥地利已经被新宋帝国占领,故而将其纳入本次十大人选范围。此人是音乐天才,一生坎坷,灵感若吉光片羽,开启古典音乐时代】

    【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因为希腊也被新宋帝国占领,故而也将其纳入本次人选范围。其少年登基,十年东征,四大文明古国占据其三,称霸天下,死时仅有三十二岁】

    【后周柴荣:五代第一明君,文韬武略,中途夭折的千古一帝】

    【大汉刘弗陵:昭宣中兴,登基平乱,重开盛世,政治清明】

    【明末叶小鸾:才高命薄,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大唐李贺:他的一生终成一首未尽的诗,瑰丽阴绮却只余断简残篇,后人只能从遗留的寥寥文字中,遥想他当年风采的万一】

    【南梁萧统:昭明太子,《文选》作者,他的早逝标志着整个梁朝光辉灿烂文化的坠落】

    【曹魏郭嘉:天妒英才,慧极必伤,十胜十败话事,遗计犹定辽东,奉孝是一个即使与天对决、也能胜天半子的奇人】

    【东吴的全员:别人出战,他们出殡,从先主孙策开始一直在英年早逝,多年来从未被超越,即便是接连两代君王早死的曹魏,都直呼比不上,就连南明都稍逊一筹】

    ……

    郑成功还没开始抽奖,看见天幕的诸天万朝,却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汉武帝刘彻刚把卫青派出去,准备洗劫匈奴,本来还在兴致勃勃地看抽奖,毕竟他还挺欣赏郑延平的。

    没想到十大早逝人物第一个,就是自家冠军侯!

    刘彻两眼一黑,人都傻了,紧紧抓着霍去病的手,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霍去病本人倒是比较淡定,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道:“陛下放宽心,天幕说那个亚历山大大帝活了三十二岁,我既然和他一样是英年早逝,想必也差不多吧。”

    战死沙场,是古往今来多少英杰的宿命。

    他觉得,能活这么久也算是够本了。

    毕竟,他特别留意到了天幕上说,自己“以短如流星的生命,照亮人间往后千百年的长夜苍穹”,这说明他最终抗击匈奴成功了!

    那还有什么可值得遗憾的呢?

    但刘彻可不这么认为。

    刘彻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情绪,听见他这一番话,险些没气昏过去,指着他咆哮道:“闭嘴,朕不许!你立刻放下手中的事,不要再练兵了,立刻去检查身体,朕这就把太医院全给你叫过去!”

    霍去病皱眉道:“可是我还要准备崖山副本。”

    刘彻顿时被难住了,毕竟给冠军侯检查身体,以现有的医疗手段,很难一劳永逸,但让霍去病参赛获得奖励,应该能够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

    还是免不了担心啊!

    刘彻在宫殿里来回走了几步,很快得出结论,自家冠军侯之所以英年早逝,一定是太不懂得爱惜自己了。

    “查身体还是要查的,此外,朕在殿前给你辟一块地,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练兵吧,朕必须一直盯着你。”

    霍去病:喵喵喵?

    ……

    南梁位面,梁武帝萧衍一脸惊骇地看着自家太子,万万没想到,吃瓜居然吃到了自己头上!

    萧家父子之间,有着帝王家罕见的温暖亲情。

    萧统不仅是他的江山接班人,也是梁武帝的掌心珠玉,万般珍重与疼爱。

    梁武帝给他写诗、祈福,教这孩子文学、武功、治国之道,将一切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可是结果怎么会……

    眼看自家父皇在室内疯狂暴走,已经濒临崩溃了,萧统虽然神色苍白,还是强打起精神安慰他:“阿耶,没事的,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总有办法避免的。”

    梁武帝长叹一声,紧紧抱住了他:“吾儿,你从今日起就留在朕身边,别的哪里都不要去,划船采莲,你也先别去了,一切等子云从崖山参赛回来再说。”

    本位面的参赛者,是南梁大将、白袍战神陈庆之。

    正所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陈庆之本人是能竞争一下南北朝第一名将的超级水准,虽然肯定比不上郑成功,但抱些奖励回来,帮萧统救命一波,问题还是不大的。

    一旁,陈庆之庄重点头:“陛下放心。”

    曹魏位面。

    因为天幕公布了郭嘉早逝,甚至后面说到东吴时,还好死不死地加了一句,“曹魏接连两代君王早死”,已经完完全全乱成了一锅粥。

    曹操一会儿痛呼“哀哉奉孝”,一会捶胸顿足,大叹“吾儿命苦”,忽然脑瓜子一痛,直接就昏了过去。

    众人大惊,手忙脚乱地去叫医生,一时间闹得人仰马翻。

    东吴位面,那更是完完全全陷入了一通乱象。

    毕竟人家都只是早逝了一两个人,他们这边直接就是全员出殡,这搁谁身上受得了啊!

    一时间,周瑜、鲁肃、吕蒙等人互相看看,眼中写满了怀疑,仿佛都在问,“那个英年早逝的是不是你?”

    天幕:其实,你们都是。

    ……

    一时间,各个位面都震惊不已,倒是没有谁去讨论人物标志物了。

    郑成功开始了抽奖。

    他特意抱起了小滚滚,又把李定国拽来握了握手,权当是蹭一蹭好运。

    而后,在天幕上随机点了三下,很快有三团流光浮现在面前,华彩万千。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郭嘉标志物:算无遗策谋士神石】

    【说明:可以与某一个人融合,获得算无遗策技能】

    【融合条件:此人必须与郭嘉属性相似度较高,包括但不限于天资聪颖、善于谋略和把控局势、乌鸦嘴、性情洒脱、嗜酒如命、不治行简等】

    郑成功:“……”

    完全就是专业不对口。

    整个南明位面都找不出一个和郭嘉属性相似的人啊。

    他倒是确实缺谋士,南明现在的高层清一色都是武将,只有张煌言是文官转职。

    但是……他想了想张苍水风骨凛然、一身正气的模样,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和郭嘉联想到一起!

    天幕继续播报: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柴荣标志物:flag十枚】

    【说明:柴荣曾立下壮志,“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以”,结果最后一条都没实现】

    【特奖励flag十枚,可以写下那些你希望永远不会实现的愿望】

    郑成功:“……”

    观众们:“……”

    天幕前的柴荣:“……”

    太损了,小滚滚的笋都被你夺完了!

    郑成功拿着flag,沉思了一会,按照这个写反话的逻辑的话,那么,他应该写——

    李定国接过了他的笔,微笑道:“森森的字很好看,用来写这个未免太过可惜。”

    郑成功眨眨眼,见他一笔一画写道:“祝顺治帝和吴三桂洪承畴等人长命百岁(当场暴毙)。”

    “祝鞑子国祚百年(明天就完)。”

    “祝八旗军战斗力飙升(赶紧死吧)。”

    ……

    这般林林总总写了七条,剩下最后三条,准备空着以备不时之需。

    郑成功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又看向天幕。

    【滴——】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李贺标志物:锦囊佳句】

    【说明:李贺外出时,喜欢在马边上挂一只锦囊,偶得佳句,便投入其中。拥有这只一千立方空间的储物锦囊,想放什么就放什么,并且永远不会过期】

    郑成功觉得这个奖励,应该是三个彩蛋当中最实用的,可以用来存放粮草之类的,大大减轻了战场运输的苦恼。

    感谢李贺!

    天幕开始马不停蹄地发放最后一项奖励: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奖励时空垂钓X 30】

    众人:哇,又到了每次发奖最最最期待的环节!

    之前大业位面的小太宗陛下钓了袁崇焕,刘秀更是钓了一大堆神物,还有名将狄青,那么延平王会钓上来什么呢!

    不过,延平王好像一向运气不太好的样子……

    众人正在好奇,忽见天幕上,郑成功直接走上了一条船……不对,一条气势磅礴的艨艟巨舰,穿上还挂着许多气势磅礴的渔网和捕捞工具。

    众人:???

    不是,你又要干什么?!

    “幸好我早有准备”,郑成功感叹道,“垂钓的话,每次只能钓一样东西,朕准备将船开进时空长河里撒网捕捞。”

    观众:“……”

    学到了,学到了!

    天幕:“……”

    该怎么说呢,每次以为这就是郑延平极限的时候,他总能整出一些很新的操作出来。

    但也没有一条限制明文规定不能开船去钓鱼。

    所以,在众人麻木和高山仰止的眼神中,郑成功把李定国和小滚滚,还有李来亨等人都一起拉上船,就这样如同度假般,晃晃悠悠地开进了本位面的历史长河深处。

    不对,他们就是在度假啊!

    因为时间长河里面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在这里游玩再久,都不会影响外界的发展。

    所以,南明众人决定在大战之前放松一下。

    他们从远古的三皇五帝时期开始,一路慢吞吞向前,开得很慢,沿途烟波浩渺,无数的人影隐隐约约沉浮在苍茫波涛间,流动着各种奇彩光辉。

    两岸亦有人声鼎沸,全都是一幕幕人间的悲欢离合、日常生活在上演。

    千万年的岁月,千千万万的人,都凝聚在这一条长河之中,四顾茫茫,使人目不暇接。

    虽然很多地方因为天幕的有意屏蔽(天幕:再不屏蔽,郑延平你就要上天了!),根本看不清楚,但也有许多景象展现得十分清晰。

    郑成功倚在船头前,目光悠远,一一辨认着那些沿途风景:

    “那是宋武北伐到长安城下,那是孝文帝南征,那是大唐开国,那是万国来朝,那是……嗯?一座笼罩着血色的城池?这是哪儿?”

    李定国转头四处寻找:“森森没在船上放望远镜吗?”

    “有的吧”,郑成功闻言一阵翻箱倒柜。

    好容易找到望远镜,船已经快开出了能看见那座城的区域。

    然而,即便是将镜片聚焦在那个方向,一切也都看不真切,像是有意被掩埋在了历史的血火与尘埃中,终将逝去,无法挽留。

    “帮帮他们吧”,郑成功眉峰轻轻蹙起,“我感觉不太好。”

    李定国不想让他失望,思忖片刻,忽而道:“不妨给他们一条小旗子?就这样顺水漂流送过去。”

    郑成功眼前一亮:“好。”

    于是,flag被摆在了水中,一路顺流而下,被时空长河的一道水流拍飞出去,停留在了……大唐德宗年间。

    安西城。

    这一天,白发苍苍的郡王郭昕,正在带着他的属下,四十年如一日地提着陌刀,到城墙上布防,而后向着大唐的方向叩拜。

    尽管,这已经是安史之乱后,他们被隔绝的第四十年,也已经四十年没有见过汉人衣冠了。

    城内一片残破,流淌着无穷无尽的鲜血,已经不见任何年轻人,只有许多白发老兵,还有年迈的百姓们。

    吐蕃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蓄力又一波猛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可能就是安西城的最后一战,当然也标志着大唐西域的彻底湮灭。

    然而,意外偏偏就在此时发生了。

    一片奇形怪状的小旗子从天而降,落在了郭昕脚下。

    他伤得很重,有些费劲地将小旗子捡起来,在触碰到它的一刻,就理解了它的用法,原来是要写一句与真正愿望相反的话放上去!

    反正也是最后一天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来吧。

    因为他每天都想回家,所以,他在flag上写道:“明日一睁眼,安西城千万不要回到大唐的怀抱。”

    这一日,郭昕经过一夜的血战,重伤昏迷了过去。

    然而第二天一早,郭昕是被无数只手激动地摇醒的:“郡王,郡王你醒醒啊!外面就是长安了,我们到长安城……的上方了!”

    郭昕:???

    长安城的居民,抬头望见空中一座飞城:???

    ……

    郭昕的flag,因为内容非常非常详细具体,使用了“明日一睁眼”、“千万不要”等词,很快就得到了实现。

    而郑成功和李定国的flag,由于不太理解游戏规则,使用了“百岁”、“百年”等模糊字眼,导致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发挥功效。

    所以,眼下还是要靠他们自己灭清。

    郑成功本想瞄准两岸的重要历史人物和事件进行捕捞,但每到关键时刻,历史长河就出现了波动,让准头大大下降。

    他怀疑是天幕在针对他!

    没有办法,郑成功只能随机向河中放下渔网。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捕捞获得——】

    【活虾一只】

    【毛毯一块】

    【阳春面一碗】

    观众们:“……”

    郑成功:“……”

    这运气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了吧?

    小滚滚在船上欢快地爬来爬去,咯咯笑着,到栏杆前面拍水玩耍,一身绒毛都被打湿了。

    李定国把小滚滚抱起来,仔细擦了擦,递给郑成功:“森森试一下。”

    “看你的表现了”,郑成功捏捏小滚滚的脸,这糯米团子开心地笑了,忽然伸出爪爪,攥住他的手,又在渔网上使劲一拍。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捕捞获得——】

    【骑兵五千】

    【步兵一万】

    【步兵一万】

    【重装骑兵三千】

    【粮食五万石】

    【粮食五万石】

    【红夷大炮五台】

    【来自北伐大师的隔空沟通机会一次,可选择1: 宋武帝刘裕,2:明太祖朱元璋,3: 蜀相诸葛亮,4:武穆王岳飞,5: 辛弃疾】

    郑成功:“……”

    李定国:“……”

    这就是吃了定风波丸子之后幸运滚滚的实力吗?

    其他都可以理解,为什么还会有隔空指导这种神奇的产物?

    “我们可以邀请这位一起商讨战术”,郑成功若有所思。

    从感情上来说,他比较倾向于太祖,但刘裕的北伐过程对他更有参考性,因为他们都是以水师为主力,擅长以步克骑。

    他们不能在天幕上直接联系宋武帝位面的刘裕,因为清兵中的叛徒,同样也能看到天幕。

    所以这次沟通机会来得非常有价值,可谓一场及时雨。

    最终,在所有的时空长河捕捞都结束之后。

    郑成功带回了三万骑兵,三千重装骑兵,八万步兵,很多很多的粮食、装备,反正都是接下来打仗急需的东西。

    从崖山带回来的礼物,各种新式火器,也都被发放下去。

    本位面的刘裕也和他们成功接上了头。

    这个宋武帝并没有接触过天幕,所以乍一听到来自后世的消息,大大受到了惊吓。

    但最终,郑成功还是和他进行了十分愉快的交流,并制定了最终进攻计划。

    二人在视频中,各自将战略写在了掌心,而后互相展示给对方。

    郑成功写的是:“先取江山半壁,定湖广,再取广东,水师北上,直抵南京!”

    刘裕写的是:“广东入海,过舟山岛,京口,抵建康城!”

    英杰所见,殊为相似。

    这一条路,恰好就是历史上郑成功的北伐之路。

    不同的是,那时他孤立无援,孑然一身,怀着决绝的必死之心,进行了最后飞蛾扑火的一搏。

    如今的大明军队,却是兵强马壮,一路更有无数的义师百姓、官民士绅,明里暗里纷纷相助,奔走相告投奔。

    刘裕问他:“你想划江而治?”

    “怎么可能”,郑成功神色锐利,天风与霞光在眉间浩荡吹拂,“朕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帝国,少一分一毫、一寸之土都不行!”

    刘裕又道:“过了南京城再往北,就要艰难许多了。”

    郑成功扬眉道:“朕无惧,三年之内,必克京师,靼清绝无活路。”

    刘裕十分认可地点点头。

    虽然郑成功看起来比他年轻了太多,但已经是和他一个层次的战神级帝王了:“祝你此去一帆风顺,早日打下胡虏,光复河山。”

    郑成功想到,刘裕现在也在北伐抗击胡族,当即拱了拱手:“祝宋武陛下同样一路大捷。”

    他挂断通话后,见李定国坐在一边画战略地图,等会准备拿去给众将讲解,室内并无他人。

    他忽然想起一事,就问:“宁宇,那个永历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信他真的战死了。”

    李定国笔锋一顿,将自己如何逼永历写诏书、又如何杀死永历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郑成功一瞬间惊怒交加:“你疯了不成,亲自动手?永历又不是单骑难逃,他能从广东一直到湖湘,暗中必有人接应,更别提沿途多少清兵眼线,这些人都是目击者,一旦弑帝之事被揭发出来,你让我怎么做才能保住你?”

    李定国居然笑了笑,宽慰他道:“想开点,指不定我根本活不到秋后算账的年纪,直接就战死了呢。”

    郑成功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冷冷地看着他,紧抿着唇,慢慢渗出了一丝血色。

    “森森,莫要如此”,李定国叹了口气,“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唯愿以此身血与骨,为君铺就帝王路。

    ……

    清廷,顺治帝虽然看不到天幕,却叫了几个汉人来复述给他听。

    汉人们不断汇报:

    “郑延平赢了!”

    “郑延平又赢了!”

    “郑延平带着新宋横跨三洲,扫灭蒙古了!”

    “郑延平收获一大堆奖励,登基了,还拥有了一支装备精良的大军!”

    顺治帝:???

    天呐,这么凶,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慌得六神无主,准备连夜跑路。

    如果换做别人的话,他可能还打算割地赔款、低声下气地赔罪一下,就此了事。

    毕竟,当年李定国两蹶名王的时候,他就想过要割让七个省保命。

    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郑成功根本不可能放过他!

    郑成功全家都死在清人手中,父皇被万箭穿心,母亲被侮辱后自缢,祖坟被挖,这是一笔又一笔的血债,只能用鲜血来偿还!

    别耽搁了,赶紧跑路吧。

    就在顺治帝准备收拾包袱溜走时,五省督师洪承畴、一位对大清「忠心耿耿」的汉人告诉他:“圣上勿忧,臣有一计,可除去郑氏伪帝,令南明郑、李二贼反目。”

    第50章

    顺治帝欲哭无泪。

    淦, 南明大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朕只想赶紧跑路,你莫挨老子!

    但洪承畴死死拉住了他的衣袖:“陛下莫慌, 只需依臣此计,定可立除郑、李二贼。”

    顺治帝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说!”

    别再耽搁了,说完赶紧放他走!

    洪承畴作为清军入关之后, 最早投降的一批大汉奸, 对如何坑杀汉人同胞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

    此人曾是大明兵部尚书,靠镇压农民军起家, 打汉人非常在行, 一遇上后金军队就当场歇菜,松锦之战大败。

    这是一个忠臣义士辈出的年代, 大家都在等着他死战殉国,就连赞颂的牌匾都准备好了,谁知他跪得还挺快,转头就降了清,一路青云直上。

    此刻, 洪承畴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郑氏伪帝进入崖山参赛, 投影在整个南明政权,声威大震, 兵锋一起, 所到之处无不膺服。”

    “此等天幕降世之神迹,前所未有,致使我朝君心沦丧,毫无战斗意志, 已有数城主动开城投降。”

    顺治心想, 你怕不是智障, 这谁不知道啊。

    他转身欲走,洪承畴紧紧抓住他,大声道:“要想击碎郑延平的神话,唯有彻底否决他登基的合法性!”

    “当立时昭告天下,南明隆武伪帝、唐王朱聿键,乃是旁支谋夺大统,大逆不道,唯有已死的永历帝才是正统!”

    既然隆武帝本身都得位不正了,作为其养子的郑成功,名分上自然是更加立不住。

    再加上永历帝死得不清不楚,这不是给洪承畴留下了充分发挥空间?

    洪承畴精神振作,当即就头脑风暴,编了一个“大将军手握兵权排除异己,只手遮天废帝自立篡权登基”的故事。

    反正就是,什么罪名都往郑成功身上扣,立志要将对方打造成当世第一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荒谬人设。

    “你确定可以?”

    顺治帝将信将疑,打算让他先试试,不行的话,晚点再跑路吧。

    中原如此繁华,可比苦寒的关外女真祖地待得舒服多了。

    洪承畴信心十足:“陛下放心!”

    南明人最擅长的就是内斗。

    当年先一个南京太子案,又一个唐王鲁王混战,再一个永历远击绍武,结果让清兵趁虚而入。这群人为了争正统打来打去,脑花子都打出来了。

    洪承畴认为,自己真是聪明,一下子就掐住了郑成功的命脉!

    他当即投入到流言传播的大业中去,结果很快悲催地发现,虽然使劲浑身解数,但根本就……传不动。

    听到流言的江南士绅百姓:一脸冷漠. jpg

    是谁在满嘴胡咧咧,仿佛有什么大病一样。

    他们追随的是郑成功这个人,又不是南明朝廷,才不关心皇位本来该属于谁。

    南明朝廷被永历十年来一通霍霍,早就形如散沙,丝毫不得人心。

    郑成功今日当了大明天子,他们可以是明人;如果郑成功明天要建一个新政权,他们也可以跟着改换门庭嘛。

    什么篡位流言,笑死,完全不带在乎的。

    百姓们:延平王愿意来南明当皇帝,是给它脸了,你不会真以为人家只能坐这南明的帝位不可吧?

    不得不说,群众眼睛是雪亮的。

    洪承畴面对这种窘境,只好改换策略,转而从永历帝那边入手。

    这一查,还真被他查出点东西来。

    新会城外数百里,当日曾有乡民目睹永历本人出城之后,一路北逃,去找李定国!

    洪承畴大喜,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把柄啊。

    然而,还没等他开始做什么,全国各地目击永历帝的大批报告,宛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永历帝出现在镇江了,永历帝出现在桂林了,永历帝又到长江边上了,永历帝准备过江了!

    基本上,每天要都出现在好几十个不同的地方。

    洪承畴:???

    什么时候皇帝都可以批发了?!

    很快,郑成功向天下发声,清贼诡诈多端,亡我大明之心不死,此乃他们的狡计。先皇国葬已经举行,凡我大明子民,以后再见到有假扮先皇者,可当场杀之,或交送朝廷统一处决。

    当即,一批假冒者就被扭送到了南明军中。

    因为人数实在太多了,南明的文武百官,以及每一名高级将领,都分配到了一个「永历皇帝」进行斩首。

    其中自然也包括李定国。

    一夜之间,发现所有人居然都在「弑帝」的李定国:“……”

    目瞪口呆.jpg

    是他太浅薄了,居然还存在这种操作!

    对此,郑成功微笑表示。

    想要保护一滴水,最好的方式就是将他隐藏入大海。

    现在的南明朝廷,谁没有杀过一大群「永历」,走出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高官。

    就连每日互相问候,都变成了:“将军/巡抚/尚书大人,你今天杀了几个永历?”

    “三个,你呢。”

    “承让承让,我比你多两个!”

    “明天再接再厉!”

    眼看洪承畴的计策不行,顺治帝越想越慌,又准备弃京师而逃。

    孝庄太后闻言大怒,将他痛骂了一通:“如今郑氏伪帝不过占据区区云贵之地,偏居一隅,还不知能不能活到过江!汝不派大军尽快将他剿灭,反倒一心逃亡,将来有何面目见汝列祖列宗于地下!”

    顺治帝直接就被软禁了起来。

    她全盘接管朝政,星夜动员八旗大军,准备南下。

    ……

    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内。

    但南明现在的局势万分凶险,根本没有给郑成功留下一星半点整顿内部的时间。

    即便算上他从副本中得到的奖励,南明面对清军依然存在着客观上的巨大劣势,特别是在地缘条件方面。

    南明的基本盘是云、贵两省,也就是李定国之前驻军的地方。

    这里虽然山高路远,天险纵横,但一直以来就是贫瘠荒芜之土,几十年的产粮数量加起来,都比不上广东一年。

    完全就不是一个能够反攻全国的稳定后方根据地。

    然而正相反的是,清兵占据了江淮防线,兵锋却可以长驱直入,轻易打到江南来,南明的处境实质上是极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

    所以必须先拿下两广之地,天下粮仓,以便和郑家的本营福建连成一片。

    但是呢,在打两广之前,郑成功觉得有必要先练一练兵,在战争中磨合人心。

    再加上南明连年以来一路败退,如今急需要一场大胜提升士气。

    于是,他瞄准了……同样是后方大粮仓的缅甸。

    郑成功在对照着生死簿、清理了一批日后降清的叛徒后,立即就率大军出征了。

    缅甸国王莽白:???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吃着火锅唱着歌,明军的刀剑就架在脖子上了!

    缅甸这个国家,古往今来一直在做坏事,喜欢干一些背信弃义的勾当。

    他们作为大明的臣属,却不时喜欢到边境骚扰,打打秋风。在真正的历史线上,就是他们将逃亡的永历帝交给清廷,还发动咒水之难,围剿了最后一批南明大臣。

    不过,缅甸虽然野心很大,实力却很弱小,彼时李定国五千兵马,就能一路打到都城下,势如破竹,荡平全国。

    南明军队自然不会对这群仇敌客气,当即就一拥而上,攻城的攻城,掠地的掠地。

    很快就将缅甸国王五花大绑,捆到面前,命其向各处征集粮食,备齐了足够支撑大军征伐一年的量。

    而后,郑成功留下兴国公冯双礼镇守缅甸,负责运输粮草,自己则带着水师舰队从安南借道,毫不耽搁,兵贵速神,一战定琼州,直扑广东新会。

    什么,你说安南不肯借道怎么办?

    不会吧,看看南明大军手中的火器,不会真有人头这么铁吧?

    借道的话,你就是为我大明的复兴大业立了一功,不借道的话,明年就是大明的使者在你坟前鞠了一躬。

    安南国王敢怒不敢言。

    郑成功在出发前,进行了部署,让李定国从原本驻扎的湖湘之地的沅州,南下桂林,途径柳州,从新兴入新会,为他的进攻作掩护。

    而此时,孙可望的清兵就驻扎在新会城,日夜防备着南明军队的来袭。

    李定国一路冲锋,旌旗猎猎,刀枪席卷,如一道洪流自天际翻涌而来,三万骑兵硬是杀出了三十万的气势。

    孙可望以为这就是主力了,忙打起全部精神应战,结果万万没想到,郑成功居然绕路从后方杀来,这一下毫无防备间,顿时就全面崩盘,残兵败将一路溃散千里。

    郑成功水师顺流入广州,炮火一通狂轰乱炸,广州守将眼见郑成功神兵天降,遭遇围攻了两日,就抵不住心理压力,直接开城出降。

    广州居民大喜,纷纷出城十里相迎,这座东南地区最重要的坚城之一,就此被南明攻克。

    郑成功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北上,扫灭驻扎在广东北部的清朝平南王尚可喜,尚可喜自刎,部众皆降。

    又逐当年的叛将施琅入海,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海上白刃战,最终尽诛叛军。

    到这个时候,清兵之前派来围剿他们的大军,在八旗增援未至的情况下,就只剩下了秦王孙可望这最后一路。

    孙可望自知难以幸免,一路疯狂逃亡,妄图重演当年在云南曲靖交水河畔,和李定国交战的旧事,来一个单骑难逃。

    然而,当年他被李定国打得抱头鼠窜,十万大军一触即溃。

    如今也同样如此。

    甚至因为这次南明大军是水陆并进,而且还装备了先进火器的缘故,孙可望被打得更加凄惨,最后尸体掉落下来时,完全是一团血肉模糊。

    李定国望着这一幕,轻轻叹息了一声。

    孙可望没有降清之前,曾是他的兄长。

    这一场始于西营内部、终至势不两立的纷争,今日终于结束了。

    一旁,小滚滚并不知道饲养员在想什么,在草地上爬蹭了一会,忽而抓起一支烟花筒,刺溜,使劲向孙可望的尸体砸去。

    轰。

    巨大的爆裂声传来,小滚滚猝不及防,满头毛毛被炸得飞起来,整只团子都懵逼了。

    好可怕QAQ

    李定国哭笑不得,把它提溜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今天侥幸无事,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小滚滚无辜地瞅着他,乌黑眼珠眨啊眨的。

    李定国再回头看去,孙可望的尸体已经完全炸成了一团灰烬,被风一吹,什么都没剩下。

    很好。

    孙可望等人原本在历史上活得很滋润,享受着清朝的高官厚禄,寿命相当不错。

    这时,寿命都被剥离下来,记载在生死簿上,分给了南明的诸位将领。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郑成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平定了整个南明的大后方,并且士兵们也因为接连大胜,正气势如虹,全然不见先前被清兵迎头痛击的萎靡之色。

    如果说,先前南明始终有一只脚迈在悬崖边上的话,现在已经被拉回来了,并且还有余力和毅力持续向上攀登。

    消息传遍四野,清廷万般震悚。

    有人就是这样天生的领袖与将才,只需要一个名字,就有着震慑心魂的力量。

    许多八旗兵还没上路讨伐南明,就已经打了退堂鼓,如果不是郑成功与清廷仇深似海,断无和解的可能,他们已经准备连夜渡江投敌了。

    与清廷的恐慌恰恰相反的,是江南地区的义士百姓。

    多处清军治下的城池,都有起义军趁机活动,直接大开城门,清扫城外道路,准备迎接王师。

    百姓们也迫不及待地剪去金钱鼠尾,换回了汉人衣冠。

    郑成功派密使携带印有天子玉玺的空白诏书十道,前往舟山岛一带收编水上义军钱应,命其通过通过巧妙的里应外合,救出被围困的张煌言部众,赶来与他们会合。

    天下苦鞑子久矣,一股摧枯拉朽的灭清洪流,在各地席卷如潮。

    ……

    次年正月初四,郑成功从海上入浙江台州,誓师北伐。

    这一日,正是明太祖于应天府建国的二百九十周年,全军皆缟素,遥祭北方帝陵,望之如霜天飞雪,纵横四野间莽莽一白。

    在此之前,郑成功特意做了一件事,拿出「战魂点将碑」,挥剑斩下了其上的一角空白。

    那一片尚未书写的名字,本是为了留给本次北伐战役中,即将阵亡的死者。

    但郑成功将它取出,另有用处。

    李定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森森要做什么?”

    郑成功握着一支朱笔,如同挥剑一般,在那块石头上刻下了许多的名字。

    他神色清寒,一如经冬树梢上空悬的冰雪:“自然是将有些人的灵魂召唤出来,再杀一遍!”

    清贼中的某些元凶首恶,居然是自然病死的,未免也死得太便宜了。

    怎么可以不把他们重新剥皮削骨,万箭穿心呢。

    赶紧安排上!

    李定国弄不清楚这个战魂点将碑的运行机制,为稳妥起见,他按住了郑成功,自己接过了笔:“还是我来吧。”

    众多死去的建奴领袖名字,都被一一写下。

    清太祖努尔哈赤,清太宗皇太极,睿亲王多尔衮,礼亲王代善,肃亲王豪格,豫亲王多铎,郑亲王济尔哈朗,庄亲王尼堪……

    每写下一个名字,就有一道晦暗的光芒闪过,许多拖着辫子的人影出现。

    早有准备的南明军队从四面合围上来,刀剑林立,严阵以待。

    这些亡魂们的记忆和外形,都停留在死去的那个时刻,因此,出现了诸多滑稽的景象。

    譬如睿亲王多尔衮,因为是坠马身亡,此刻已经是浑身鲜血,不成人形,骨头都断了好几根。

    但骂起人来,依旧中气十足:“大胆汉人奴才,你是何来路,见了孤为何不跪!”

    “你也配?”

    郑成功冷笑一声,蓦然抬手,握着长弓对他一箭穿心。

    多尔衮当即爆发出剧烈的惨叫,很快就没了声息。

    然而不出片刻,在石碑的作用下,他又复活过来,直到下一次天亮才能真正魂飞魄散。

    郑成功张弓搭箭,将多尔衮反反复复虐杀了十几次,直至对方浑身都插满了箭,再无一处缝隙。

    又一次复活后,多尔衮惊恐万状地缩在一个角落,吓得两股战战。

    他目光中仿佛淬了毒:“孤与你究竟有何怨仇……”

    郑成功抬起手指,轻描淡写在弓弦上一拂,甚至还未搭上箭,多尔衮就已经毛骨悚然,连滚带爬地挪到了远处,四肢拖出了长长的血痕。

    李定国立刻补了一剑,剑锋穿过多尔衮手掌,将他钉在地面上。

    这位可是当年击杀隆武帝的主力,万万不可能放过。

    一旁,满清诸王的鬼魂见了这一幕,都识时务极了。

    虽然平日一个个嚣张跋扈,流毒朝野,这时却极尽谦卑,望着身着帝王常服的郑成功,一口一个“陛下”。

    清太祖努尔哈赤,甚至是其中态度最低微的一个。

    没办法,他这时候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刚在宁远之战中,被袁崇焕吊打一通,脑花子都打出来了。

    然后就病死了,面前这一圈子孙,他也全都不认识啊。

    “跪下”,郑成功淡淡道。

    满清鬼魂们一下子骚动起来,露出了万分屈辱和抗拒的神色。

    郑成功似是轻轻笑了一下,神色冷峭,如暮冬黄昏的无垠荒野,忽而从袖中拿出火器,对着这些人,一个接一下地扫过去。

    星火四溅。

    满清鬼魂们还保留着生前的知觉,痛苦地嚎叫着,死去又活来。

    实在是太疼了,根本就无法忍受!

    他们当中也不乏在战场上阵亡的勇士,可是这种反反复复,无休无止的疼,根本就不是一次快速死亡能够比拟的。

    人倒是想站直,却不知不觉就跪了下来,匍匐着弯了身躯,跪在郑成功面前,祈求他赶紧放过自己。

    郑成功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一群鬼魂,冷冷道:“看来你们的脊梁,也算不上多硬。”

    鬼魂们吓坏了,不管他说什么,都呜咽着疯狂点头:“是的,我们骨头很软。”

    李定国立刻随机抓了一名幸运儿过来,准备试一试。

    这名幸运儿,好巧不巧,正是当年被他「两蹶名王」斩掉的庄亲王尼堪。

    尼堪一抬头,发现是李定国,顿时吓得肝胆俱裂,连连叩首道:“李晋王,杀我一次还不够么,求你放过我……你别过来,你想做什么!”

    “这一剑,还你从前的大同之屠。”

    李定国提着剑,重重一击,直接斩断了他的脊骨,却又将力道控制得十分精细,断骨后就没有再继续斩下。

    他很快对每一只鬼魂都进行了这样砍断脊梁的操作,多尔衮受到了特别照顾,全身骨头都被打断了,许多地方更是直接碎成了粉末。

    最后,李定国简短地下了结论:“不过如此。这些人都是软骨头,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郑成功笑了笑,走到他身侧,目光森冷地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尼堪,又慢慢扫向旁边其他的满清诸王,声音陡转冷厉:

    “就因为自己是废物,没有骨气,所以妄想打断天下汉人的脊梁,让我们为奴为婢,为牛为马,以供驱策?”

    听出他语气中的杀机,诸王鬼魂都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郑成功往前走了两步,盯上了多尔衮。

    他伸出手,掐住多尔衮的脖颈,修长冷定的手指越收越紧:“自鞑子入关之后,江南江北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屠杀共计百余场,其中有一大半是出自你的手笔。”

    多尔衮两眼翻白,死命挣扎。

    郑成功冷笑一声:“怎么,做了却不敢承认吗?”

    他的神色还是那么淡然从容,日月星辰般耀眼美好,多尔衮却只觉得见到了世间最可怕的魔鬼。

    在又一次死去之前,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将这些鬼魂全部送到六军阵前,血祭誓师,所有人皆可动手杀之。”

    “多尔衮,你应该感谢你只能活到明天日出,还剩不到十个时辰——朕原本打算,你杀百姓一人,就让你死一回,一千次,一万次,百万次,直到每一笔血债都彻底清算为止。”

    士兵们很快将满清诸王统统绑缚带走,架在了六军阵前。

    各种颇有创意的死法被用在了鬼魂们身上。

    什么剑杀、火烧、箭诛,那都是平平无奇的常规操作,还有上水刑、梳洗、炮烙、五马分尸,甚至当场点火做成瓦罐鸡的。

    南明哪一个人,不和这些满清诸王有着血海深仇,弥天大怨?

    天下哪一个汉人,不对这些蛮夷禽兽掀起的一场场屠杀浩劫恨之入骨,就算让他们死千百回,依旧恨意难平?

    郑成功立在那里,沉寂地望了一会,忽觉李定国拽了拽他的衣袖,递来一块手帕。

    他温声道:“方才摸了脏东西,擦一擦。”

    郑成功深以为然,仔仔细细地拭过指尖:“清狗真是晦气,此番定要灭尽爱新觉罗皇室满门。”

    风中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声音,战士和居民们,都聚拢在一起杀满清诸王。

    临国公李来亨更是红着眼,宛如疯了一般冲上去拳打脚踢,连武器都忘了用。

    可最终,这些喊打喊杀的声音,渐渐都转为了压抑的低哭声。

    即便再杀这些鬼魂千万遍,他们的亲人也回不来了。

    “我问心有愧”,李定国看了许久,语调有些沙哑,“只恨我们都出生太迟,我不能早二十年,在清兵未入关时就助你平定天下,让天下人多受了这么多苦。”

    郑成功沉声道:“这正是我们的使命所在。”

    “过去的悲剧已经无法逆转,而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就是让这些苦难,天下人在未来都不必再受。”

    李定国安静倾听。

    “你提醒我了”,郑成功又道,“我等会就去下发诏书,让众军在北伐途中遇见带辫子的百姓,绝不可因为这些人曾归顺过清朝,就妄加杀戮,以免重蹈宋末、元末南北汉人分裂之覆辙。”

    “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这些沦陷区的百姓许多都是身不由己,是因为我们不能早点将他们接回来,才不得已而降清的,绝非他们之过错。”

    “凡今日我疆土所居之民,唯不问过往,一视同仁,竭诚以待之。”

    他的眼神如此明亮,似无边暗淡草芥中蜕变出的璀璨萤火,黑暗层云中偶然惊鸿一现的朗日晨星。

    李定国只是这样望着他,便觉得自己也像是被照亮了一般。

    他想起了一个很古老的传说,季夏之月,腐草为萤,在最绝望悲痛的深渊中,会迸发出最决然强大的信仰光辉。

    从前,即便李定国转战千里,绝不放弃,其实内心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有永历那样的皇帝在,汉人社稷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恢复的一天。

    一切江山倾覆都败局已定,他只是不甘心、不肯认命罢了。

    他曾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就只能如此了,但是郑成功出现了,连带着所有的一切都在顷刻逆转。

    郑成功就是代表着所有希望的萤火与日光。

    此刻,郑成功带着一丝惊讶问:“宁宇为何如此看我,此事难道有何不妥?”

    他还打算在军中也这么搞呢,将义士和降兵们纷纷编入主力营,一视同仁,安抚人心。

    李定国微笑道:“没有,一切都很好,只是森森接下来征伐,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郑成功十分随意地挥挥手,“你每次都要说上好多遍,真的很烦,用兵冒险才能出奇制胜嘛。”

    李定国无奈地看着他,心想,你根本不理解自己对我、对这个世间而言,有多么重要。

    他握紧了手中剑,沉声道:“那我来执剑保护你,直至生命最后一息。”

    ……

    郑成功派画师,将满清诸王的鬼魂受难场景记录下来,制成了一幅幅即将流传千古的名画,复制成千上万份,飞往四面八方。

    江南地区的众多百姓都连夜排队领取,望着图画咬牙切齿,悲愤欲绝,在发泄过一通后,烧给惨死长眠于地下的亲人。

    王师即将北伐,收复中原,靼子一定会为从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们很快就可以瞑目了!

    誓师之后,北伐的一切都在如期进行。

    郑成功带着水师沿长江而上,先克定海,复平瓜州,再过焦山,一路直抵南京城下。

    李定国在陆地也同时捷报频传,尽斩清兵长江以南的所有骑兵主力。

    倒霉的洪承畴也被击杀在当场,头颅被装在匣子里,传递在各地供人观赏,这次是真真正正“成仇”了。

    入夜后,郑成功立在船头,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南京城。

    天幕低垂,万里寒云密合,平铺在夜空深处。霜冻的高天空悬,更衬得远方高城巍巍,楼宇森然,仿佛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关山横亘在天地之间。

    本次一路攻打过来,只用了短短数月。

    可在原本的人生线上,这条路,他用尽一生都没能走完。

    回望身后,数千艘的艨艟巨舰横列绵延在江头,浩浩荡荡,如洪流席卷,夜间灯火通明,更如无数的璀璨星辰高挂在碧海青天之间。

    苍茫大海浮生犹在,都换作了梦里山河。

    星辉照亮了他的眉峰,又落在指尖,燃成了一抹最为锐利、所向披靡的剑芒:“都随朕攻城,此战必克!”

    隆隆的炮火击穿了天幕,众人齐声高呼:“愿追随陛下死战!”

    大军弃船登岸,一路疾驰,兵临南京城下。

    郑成功远远地望见城头飘扬着满清的旗帜,于三百步外,策马站定,拉开了弓弦。

    飞箭一去曳若星流,似电光乍现,重重钉在了那支顶天立地的旗杆上,只听得咔嚓清脆一声,旗杆居然从中折断。

    尘土飞扬中,满清旗帜猝然坠落,打着旋儿,掉入了城下的尘泥血火深处。

    郑成功缓缓道:“今日胡虏,当悉如此旗,灰飞烟灭!”

    明军士气大振,面对眼前城坚墙高的防戍,丝毫未被阻挡住冲锋的节奏,借助第一波火力压制,完全打碎了清兵四处的守城部署。

    一战就越过了护城河,轰开防线,攀上城头,斩杀敌将甚众,轰然破城而入。

    郑成功一向军纪严明,从前是凡有犯错,全队连坐,而今虽然在李定国的劝说下稍有好转,但依然十分令人胆寒,故而全军上下皆令行禁止,宛如一人。

    他北伐前,立下了十条规定,不得侵扰百姓,不得劫掠财务,云云。

    南明军队很快就安抚好了百姓,稳定了城中秩序。

    郑成功自洪武门,骑马入城,接受众人朝拜,并祭南京帝陵。

    道路两旁,人影细密如蚁聚,皆跪伏在地,山呼“万寿无疆”,许多人都热泪盈眶,未曾想到有生之年,竟能得见长江以南尽复汉人衣冠。

    南京这里本有一套大明行宫班制,一切都依天子规仗,万事齐备。

    选址也极佳,紧靠着王气所钟、虎踞龙盘的紫金山,壮丽浩渺,飞阁流丹,望之一片昭昭耀耀,云列星罗。

    可惜,因为清军入侵掳掠,明故宫直接被改成了八旗驻防城,宫阙楼台不少地方都已经破败荒芜。

    郑成功不打算在此久居,所以稍加休整之后,就搬入了唯一保存还算完好的奉天殿。

    连日来,他就是忙于肃清动乱,安抚民生,召见四方官吏士绅、义军首领。

    临国公、小老虎李来亨负责前往官员住宅,抓捕一些清廷要员,凡是那些有诸般劣迹、甚至参与过战争屠城的,统统扔下狱,择日处斩。

    如果是先前的南明叛徒,还会得到一番特殊的“照顾”,享受充满了死前关怀的刑罚大礼包。

    小老虎快活地哼着歌,顺着名单一路抓下来。

    可是,在碰到一个人名的时候,他忽然有些犹豫,苦恼地舔了舔小虎牙,不知道该怎么办。

    清礼部侍郎钱谦益。

    这个人是自家陛下从前的老师哎。

    钱谦益的人品实在是太差劲,在清兵下江南后,几乎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地屈膝投降,深为人们所不耻。

    郑成功早就和他决裂了,但李来亨觉得,这事还是有必要上报一下。

    他到的时候,郑成功正翻阅着一叠农桑本,忙碌地处理政务,闻言头也不抬,随意地说:“你自行处理便是。”

    李来亨点点头,过了许久又折回来,表示钱谦益在狱中说想见他,有话要说。

    郑成功正在为一堆公文焦灼,此刻,语气凉凉道:“他想和朕说什么?说他当年因为「水太凉」,所以不想投水殉国,还是因为「头皮痒」,所以直接就剃发降清了?”

    李来亨噗嗤一下笑出声,没办法,钱谦益这个人实在是太滑稽,太卑劣了。

    才华和人品完全不成正比。

    又因为他确实很有才,在文坛上影响力奇高,冠绝江左,所以他的恶劣品行才会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

    郑成功落下一笔,轻描淡写道:“将钱谦益以叛国罪论处,挂在外面吹一夜风,明日剥皮楦草示众。”

    李来亨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他居然又再度返回,郑成功屡次被他打断,终于忍无可忍,冷冷地一眼扫过来:“你最好是有正事要说。”

    李来亨挠头道:“外面有人请求觐见。”

    “让他等着”,郑成功按了按眉心,很快就因为事情太多,将这一茬彻底抛在了脑后。

    到暮色四合的时候,李定国检查完军营过来帮忙,这般忙忙碌碌许久,总算是把一堆事情都处理完了,郑成功走到殿前,凝眸远眺。

    他看着夕阳满天,群鸦飞过远方的古城垣,江南的茫茫烟水寒江泛着无情烟波,万古如斯。

    李定国递给他一杯温暖的清茶:“森森在想什么?”

    郑成功接过杯盏,烟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眉眼间的锋利之色:“这座城中的人来来去去,宫阙建筑都已尽数更改,唯独天地间的江流斜阳,好像永远一成不变。”

    “对了,我等会带你去一个地方……”

    正在此时,他忽而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他:“陛下。”

    满庭松影中,一人青色儒衫,飘逸绝尘,凝立在殿前对他行礼。

    郑成功一怔,觉得这声音隐约透着几分熟悉,待目光投向对方,仔细辨认了一番,不觉惊愕道:“是你!你如何在此?”

    来人端端正正行了一个文士礼仪,朗声说:“我闻陛下北伐,尽携家资而来,愿助绵薄之力。”

    李定国不认识她,握剑的手微微抬起,半挡在郑成功身前:“这位是?”

    郑成功:“是河东君。”

    柳如是一向以男装儒士的形象示人,这时,颇为洒脱利落地拱了拱手:“陛下好,晋王好。”

    李定国:“……”

    他一点都不好!

    这位不是钱谦益的夫人、郑成功从前的师母吗。

    钱谦益还吊在那里,准备明天就剥皮楦草,莫非是来求情的?

    郑成功见了她却很高兴,毕竟,她是当世仅存的寥寥几个隆武朝旧人之一。

    当年,柳如是曾与她的前任夫君陈子龙,一同南下,带着复社众多人马投奔他父皇。

    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柳如是心中也充满了感叹:“从前先帝在时,陛下尚年少,于危难中点亮星火,何等意气风发,我与子龙都觉得复明大业充满了希望。”

    可是后来,一切宏图在转瞬间倾覆。

    隆武帝殉国,陈子龙也被俘自尽,江南复社人马一夕尽灭。

    而她本打算投水而死,却被钱谦益打捞了回去,后来辗转嫁给了对方。

    柳如是的反清立场素来十分坚定,钱谦益降清后,她对这种叛徒行径甚为鄙薄,当即就一刀两断,自己一个人留在家乡,暗中活动抗清。

    郑成功、张煌言从前的水师北伐,就曾遇见她散尽资财,慰劳义军,这次也是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郑成功问:“河东君来时,可曾从东华门前经过?”

    上面有辣么大一个钱谦益正在吊着呢。

    “看到了,真好!”

    柳如是清脆地一抚掌,赞不绝口道,“我只恨他死得太晚了,老天容他苟活到如今,每多活一日,都有负天下百姓的期待!”

    “不过——”

    她话锋一转,递来了一张清单:“我之前看陛下的崖山挑战,甚为心向往之。”

    “特意召集了一些人手到常熟钱氏走了一趟,把他们家数代收藏都搬空了,一个铜子都没给他留下,都在这里,请陛下过目。”

    郑成功赞赏地点点头。

    “本来我还担心运不走”,柳如是又道,“幸好路上遇见了苍水的船队,帮忙搭了把手。”

    “苍水说我这样不行,太客气了,直接叫人把钱府的房子都拆了。他们连年敛财,财富甚巨,就连窗纸上都撒了金粉,还有什么沉香木书架,各种藏书,全部被苍水打包带走。”

    “许多常熟百姓还跑过来帮忙一起拆房子,我怕他们以后被钱家人报复,也统统带走了。”

    郑成功愈发满意。

    很好,柳如是已经具备成为朝廷核心高官的基本素质了。

    一旁的李定国:“……”

    什么基本素质?

    抢钱吗,还是连人带财全都不放过?

    当晚,郑成功在宫中设宴,招待柳如是。

    别人喝酒是一杯复一杯,而柳女侠……她是一坛接一坛的,后来觉得不过瘾,干脆直接换成了大瓮。

    郑成功已经见怪不怪,告诉一脸震惊的李定国说:“河东君从前就这样。她和她的夫君陈子龙都雅量甚豪。以前有一次,我父皇很好奇地问他们究竟谁比较能喝,二人谁也不服谁,当场就开始拼酒。”

    “后来呢?”

    “其实应该是陈子龙比较能喝,我认识他那么久,就没见他醉过。但河东君年少在外流离,身体不好,陈子龙怕她喝出什么毛病来,最后主动认输了。”

    李定国陷入了沉思。

    嗜酒如命、体弱多病,这个人设听起来有些耳熟啊!

    郑成功也觉得很耳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听过类似的东西。

    他直截了当地问柳如是:“河东君打算入朝为官?”

    柳如是点头,带着一丝迟疑:“我的名声……可以吗?”

    “当然”,郑成功对隆武朝的旧人一向相当宽容,“莫要担心,等钱谦益伏诛之后,就跟你没关系了。”

    “朕想想啊,对了,陈子龙当年拜徐光启为师,学习农学、科学,重新编写了《农政全书》,又精通兵法善于练兵——这些你都会?”

    柳如是斟酌了一番,慎重道:“不能说都会,只能说会了八九成。”

    郑成功问她:“今日有一受灾之地,乱民四起,你当如何?”

    柳如是思量许久:“首先平乱,颁布保甲、连坐的法令,稳住局势,避免暴动加剧。而后赈灾,放粮救饥,发放药物,收敛病骨,开设专门的药物管理和治病机构,老幼皆公养。”

    郑成功又问了问兵法:“朕已扫平长江以南,与清兵隔江对峙,下一步当如何争得兵家胜机?”

    柳如是神色笃定:“陛下其实早已经做出了决定吧。”

    她转头凝望着窗外的暮色,和斜阳中渐渐西沉的烟树:“我观南京城中,亭台宫阙皆未作修缮,陛下绝无久留之意。”

    郑成功笑了笑:“不出十日,朕必启程过江。”

    柳如是一惊:“这么快?也是,陛下用兵向来迅疾,来去如风,兵贵速神。此刻,清人都以为我们会守长江天险……”

    郑成功打断她,淡淡道:“长江早已非是天险了。”

    他在崖山位面同样进行过一次北伐,所以对于两个位面的军事地形差异,有着分外清晰的认知。

    长江天险主要就是两个倚仗,一来淮河相隔,江水阻断,北人远道而来,后勤补给线难以为继;二来,江南多水域和山丘,地形多变,北方的骑兵难以施展。

    但这两个倚仗,在南明却根本不存在。

    因为南明时期的江南水域,经历了杜充决堤黄河等事件,大量沙土填充河床,使得许多原本复杂湍急的江河已经变得相当平缓,这就让清兵几乎没了顾忌。

    所以,眼下只能快速聚兵,直扑北伐。

    “原来如此”,柳如是恍然大悟,“只是这宫殿许久未住人,又未修缮,我担心年久老化……”

    话音未落,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咔啦声,只见一大块琉璃玉瓦竟自坍塌,碎成许多片,向下坠来。

    李定国反应迅速,直接挡在了郑成功身前,挥剑斩断了一片飞来的碎瓦。

    柳如是那个方向比较安全,本来就没什么砖瓦。

    坐在旁边埋头吃饭的李来亨就很惨了,砖瓦直接掉进了他面前的汤中,呲地一声,溅起老高。

    李来亨摸摸头发,发现一片湿淋淋,甚至还粘上了几片菜叶子。

    小老虎懵逼:嗷嗷嗷?

    守卫侍者们大惊,立时鱼贯而入,将这一片狼藉飞快地收拾掉。

    郑成功见此乱象,不禁扶额。

    他在此住了好几天,都没任何问题,怎么柳如是一来就……

    柳如是还没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又道:“说起来,我路过东华门的时候,觉得城墙上钱谦益绑得不是很严实,没准他不堪受辱,寻到机会就偷偷自尽了……”

    正说着,忽听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启禀圣上,钱贼死了,用一根钗子捅入咽喉中自戕。”

    柳如是:“……”

    好巧OvO

    郑成功:“……”

    出现了,郭嘉的乌鸦嘴!

    他立刻在心中将郭嘉和柳如是二人,对比了一下。

    郭嘉乌鸦嘴,柳如是也乌鸦嘴。

    郭嘉嗜酒如命,柳如是喝酒都用大瓮的。

    郭嘉世之奇士,天资卓绝,柳如是也天资卓绝,少时便能吟诗作画,秀雅绝伦。

    郭嘉放浪形骸,不治行简,柳如是也性情洒脱,不拘俗流,常以男装儒士的形象示人。

    郭嘉是“天生郭奉孝,豪杰冠群英”,柳如是虽然并非“豪杰冠群英”,但她冠绝当世所有红颜。

    属性都一一对上了,这不是完美的郭嘉神石融合人选,未来的大明中枢宰执?

    听完他的分析,李定国:“……”

    这真在意料之外!

    但他永远百分百地信任郑成功的决策,所以微笑道:“森森高兴就好。”

    郑成功确有一番考量。

    他现在非常缺文官,南明最有骨气的那一部分文官,早就已经殉国或就义而死。

    至于那些从清廷投诚过来的贰臣,他不可能放心予以重用。

    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等人倒是愿意出山相助,目前都在朝中干活。

    但很可惜,这三个人都是江南大儒,身后有一大群朋党羽翼,一旦身居高位,只怕又要重演当年东林党争误国的旧事。

    反观柳如是,政治背景干净,是他父皇隆武时期的旧人,而且心志坚定,性格果决,能在风刀霜剑中坚持自己的路。

    这就够了。

    至于柳如是的性别和出身,在郑成功看来,完全不存在任何问题。

    郑成功本身也不是一个正统的儒家信仰者,未来一统天下以后,他要将大明建设成新宋那样的海上霸主帝国,立于世界之巅,也要让每一个子民都生活安宁,扬眉吐气。

    从前的大明官场体制和儒家政治文化格局,已经不足以适应这样的发展宏图了。

    必须变革!

    反正这些既定框架都是要推翻的,提前不拘一格地提拔一个人才又怎么了!

    他看着柳如是,神色深邃而悠远,眸光若水,纯金色的灯辉流照在眼睫上,仿佛晚阳在秋江上翻动了一池碎金。

    “朕会把郭嘉的神石给你融合,军事方面,你可以从此算无遗策。但其他的民生治理,你就要靠自己了。”

    “平定天下后,朕要你外放历练三年,若百姓皆满意,可归来为宰辅。”

    柳如是脸上浮现出了近乎空白的神色,显然深受冲击:“这……”

    她虽然知道郑成功思想开明,但原本最好的设想也只是让她当个地方官,万万没想到,郑成功直接给了她一条通往青云的大道。

    这可是百官之首的位置啊。

    但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荣耀将与责任并存:“陛下想要我怎么做?”

    “敢为天下先”,郑成功淡淡道,“为世间一切腐朽不公之旧事物扬灰掘坟,百折而不悔,直至万象肃清的那一天。”

    柳如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至为坚定的骄傲和决心,于是她忽而就充满了信任,眼前人一定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她曾饱受苦难与流离,所以更加想要倾其所有,为更弱者请命,使得人间不再有这般悲剧重演。

    柳如是的眸中霎时间燃起了火焰,一揖及地,深深拜倒:“愿为陛下效死。”

    ……

    不到十日的时间,南明大军已经星夜集齐,准备北伐。

    郑成功之前在崖山位面,有着攻取元大都的经验,因此,面对地理位置相同的清廷京师,也基本采用了相似的策略。

    四路大军,扫平全境,最后围攻京师这一座孤城。

    他自领一路沿江入武昌北上,取开封、洛阳,李定国一路定汉中、保宁,直取潼关张煌言一路平定山东,最后一路交予了李来亨,北击常德、荆州。

    有三路主将都是当世之战神,只有小老虎李来亨这边稍弱一点,年纪也甚青。

    于是,柳如是留在了李来亨军中,为他出谋划策。

    李来亨是大顺皇帝李自成的侄孙,他麾下有着众多的闯军旧部。这些人,正所谓“天下皆降闯不降”,作战时万分悍勇,完全都是以血换血的打法,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向清人低头。

    这个时候,清廷已经多次派兵南下,全都被击败,八旗兵更是全军覆没,连一条鬼影都没回来。什么贝勒、名将、亲王,到了明军那里都是一触即溃,败得惨绝人寰,头颅更是被砍下,传首各地。

    朝廷上下一片人心惶惶,逃跑的呼声一时间甚嚣尘上。

    顺治帝依旧处在被囚禁的情况下,孝庄太后一连杀了好几个提议逃回关外的满清贵族,并且怒斥道:“郑氏伪帝不可能放过我们!今日逃往关外,明日又能逃到何处,新宋一连打下了三大洲,再逃不过是给人白白送领土而已!”

    再加上此时,郑成功有意进行恐吓,派人大加渲染兵败的满清主将,还有此前诸王鬼魂受戮的惨状。

    一时间,相关的血腥图画飞得五湖四海都是。

    他并非不知道这样会激起满清一群人最后的斗志,他只是打算欣赏一下这群人的无能狂怒罢了。

    满清朝廷胆战心惊之下,也意识到横竖都没活路,只能再最后拼一把。

    孝庄太后又杀了一批人,局势这才勉强稳住。

    八旗军再也不敢和郑成功、李定国军队作战,就瞄准了李来亨部,派出了最后的大将,八大铁帽子王之中存活的最后一个,和硕承泽亲王硕塞。

    李来亨的情况相当不妙,在攻城时,被全无顾忌的清兵架着大炮一通乱轰,居然直接就被击溃了第一波攻势,死伤惨重。

    危急关头,柳如是在他身侧,铮然拔出了他的佩剑,指天厉喝道:“都给我冲,今日就是死也要死在城头,绝不能坏了陛下的计划!”

    她一马当先,跌跌撞撞,却又箭出不回般地冲在了最前方。

    明军无不震悚,当即个个都如同打了鸡血,奋勇争先而上,在经历了数日浴血鏖战后,终于艰难攻克了城池。

    到了第二场打荆州,他们面对着数倍军力的守卫和天罗地网,柳如是和李来亨二人,俱是抬棺到阵前,表明今日死战之意。

    “要么沙场死,要么胜荆州,绝无其他路可选!”

    明军们怀着悲愤的心情,以死伤无数的代价,最终硬撼数倍清兵主力,拿下了荆州城,和硕承泽亲王硕塞自焚而死。

    其他三路大军进展都相当顺利,很快就呈合围之势,包围了京师。

    ……

    这个时候,京师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顺治帝知道情况不妙,准备带着董鄂妃跑路,却被孝庄太后发现,二人产生了激烈的口角和争斗,在混乱中,顺治帝失手刺死了孝庄太后。

    他呆呆地看着一向强势的母后倒在血泊中,内心充满了恐慌,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解脱之感。

    他已经被禁锢太久了,现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了!

    然而,顺治帝刚到城头准备跑路,却发现大事不妙,城外全都是南明……不对,现在已经不能叫南明了,全都是大明军队的包围圈,天上地下,呼啸如云,水泄不通!

    郑成功见他在城头上冒头,随手就给他来了一箭,从顺治帝左胸穿入。

    顺治帝痛得要死,但鲜血忽然给了他无穷无尽的灵感,让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他立刻命人在阵前叫喊,传讯给城外明军:“朕要大明天子孤身入城,与朕谈判,否则就掘了大明历代帝王陵,将他们尽数挫骨扬灰!”

    城下明军都宛如看智障一般看着他。

    不是吧,你以为能威胁到谁呢?

    别说自家陛下不可能答应这种又蠢又毒的话,毕竟隆武帝的坟墓又不在里面,就算答应,他们这么多军队,就是抬也要把自己陛下抬回去啊!

    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来一位能定鼎天下、光伏河山、重开太平盛世的英主,谁会因为顾忌一些冢中枯骨,就甘愿回到过去那种生活中去?

    顺治帝也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傻逼,将心一横,立刻修改了条件:“朕要你郑延平孤身入城谈判,否则,朕就屠尽这满城百姓!”

    郑成功霍然抬眸,惊怒交加:“敢尔!”

    顺治帝觉得自己找到了对方软肋,有恃无恐地猖狂大笑起来,直接就指挥八旗子弟走下城墙,去屠杀那些汉人:“朕就是要把他们都杀掉,你都要杀朕了,朕还有什么顾忌?”

    他其实根本不敢把郑成功怎么样,只是想让对方孤身入城,挟持郑成功出城,放自己和董鄂妃逃命罢了。

    至于那些子民和下属们怎么办?

    关他什么事!

    很快,京城中就想起了汉人百姓的哭嚎声和惨叫声,凄惶地交织在风中,震落了天边飞鸟。

    郑成功微闭着眼,神色渐转苍白,许久,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好。”

    “不可!”

    李定国骇然道,立刻紧扣住他的手腕,“明知是圈套,岂能再往里跳,我们已经打到了这个地方,即刻加紧炮火攻城,定能将人都救出来的。”

    张煌言、柳如是、李来亨等人也都略微有些纠结,但很快就转为了一种坚决的反对:“陛下千万不能去,京师中汉人不过二十万,天下却有三千多万子民都在仰仗于你。你若出了事,你让他们怎么办?”

    “我们会血洗整个满清王廷,为他们报仇的,何况就如晋王所说,加快进攻,一定能把人救出来!”

    “陛下勿要冲动!”

    郑成功摇了摇头,只简短地说了一句:“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但,这是朕身为天下之主的责任。”

    天下人扶我登帝王之位,我便是天下人的王。

    所以,我不能放弃任何一位自己的子民。

    李定国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见他此刻的神色,眉间一片坚决,锐利如刀,就知道他已经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他有点难过,又充满了骄傲,心想,森森是我的好友,但他更是这世间最好的帝王。

    郑成功笑了一下:“各位不必担忧,朕从不打无准备之仗,那么多难关都闯过来了,何况区区清贼。”

    而后又是很轻微的一句:“何况,我也答应了宁宇,不论发生什么情况,绝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李定国听到了这句话,心中一时悲欣交集,握着他的手,低眉给他腕上认认真真系上平安扣。

    “好。”

    顺治立刻在城头厉喝:“放下所有武器!”

    郑成功将佩剑掷在地面。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帝王的身影孑然高立,一步一步,迎着霜风吹荡,天光冷冽,走入了京师深处。

    城门只开了细微的一线,漆黑暗沉的色泽仿佛深海之漩涡,也像是日落虞渊之后万古阴深的古崖,一点一点,将那道身影吞没。

    但他依旧是坚定的,不渝的,百折不弯的,仿佛一道指向冷峭森严苍穹的利剑。

    这剑锋所向,是天道命运,是满天神魔,而在他身后抵死相护的,是一整个风光绚烂的温暖人间。

    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他,即使是上天也不行,何况是区区凡人。

    满城的八旗兵看着他,握着武器,恨得要命,却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压根不敢动弹。

    城中空空荡荡,那一块地方只有他一人,谁也不敢靠近他。

    顺治帝站在城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郑成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站在了高处,可一等到郑成功抬眸,对上那双江流滔滔,月照万古的眸子,他却一下子感觉自己很渺小,仿佛被比到了尘埃中去。

    顺治帝一下被激怒了,拿出火器,对准了郑成功。

    他改变了主意,他不想要挟持郑成功逃命了,他要杀了他!

    就在这一刻,郑成功的手指轻轻伸入了衣袖中,握住了一方冰冷的石印,那就是被缩小到了极限的「战魂点将碑」。

    上面的每一个名字他都熟稔于心,轻轻地从唇边流泄而出:“孙承宗——”

    亡魂都保留着死前最后一刻的形态。

    孙承宗一身绯袍,浑身是血,颈上还挂着高阳城破那日,用来自缢的绳索。

    这位天启皇帝的老师,大明的文坛领袖与最杰出的军事家,面对清军进攻,率百姓和全家死守故乡高阳城,在城破时,自缢而死。

    顺治帝眼看不妙,立刻用火器瞄准了郑成功,抬手就是一下。

    孙承宗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回头一见郑成功的装束,顿时就明白了,飞身挡在了他身前。

    火药从他胸口穿入,他性情刚强,身子连晃都不晃,反而厉声怒斥道:“狗鞑子!我乃大明帝师孙承宗,无人能当着我的面伤我大明天子!”

    他转头看向郑成功,神色立刻变得极为温和:“陛下没事吧?”

    郑成功轻轻摇头,又念道:“戚金——”

    一名将军出现在场中,他全身战甲残破,扛着一面已然坠落的「戚」字大旗,被利刃穿心而过,刀锋般的眉宇上刻满了血色残阳的余晖。

    这是戚金,戚家军的最后一人,在浑河抗击努尔哈赤战死。

    戚金握着他的刀,走到了郑成功身侧:“陛下放心,我就守在这里,狗鞑子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郑成功又道:“史可法——”

    一道素衣白裳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风骨清瘦,衣上星星点点,落满了艳丽的血色,怀中犹抱着经冬最后一支染血的寒梅。

    这是史可法,南明的江北督师,死守扬州城,最后于梅岭死战殉国。

    他的眉睫轻轻垂落,似是染上了一抹惘然,很快,看到了城头的顺治帝,想起那日扬州城破的一幕幕惨剧,就凝聚出了无穷无尽的杀机:“杀鞑子,定京师,灭清复明!”

    顺治帝早已慌了神,连滚带爬地退到后面,指挥着八旗军赶紧上去围攻。

    可八旗军被这大变活人的一幕吓呆了,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纷纷聚拢上去。

    而这时,郑成功已经念完了许多名字:

    “秦良玉——”

    红衣女将身骑骏马,染血的披风在冷风中高高扬起,手持利剑:“清狗,来战便是!”

    这是忠贞侯,威名振九洲,天下岂有敢不服者。

    “夏完淳——”

    纤细如雪的十六岁少年,定格在奔赴刑场的最后一刻模样,披着沉重的枷锁,眉眼决绝:“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死在刑场上的那一刻,他曾发誓就算身死,不灭的英灵也要归来血战灭清!

    “小夏”,秦良玉立刻给他劈开了枷锁,又给了他一把剑,“一同去杀敌!”

    夏完淳重重点头:“好!”

    “陈子龙——”

    他看起来温文尔雅,依稀是一位风流名士,却又傲骨铮铮,衣上流动着江南烟水的茫茫波光。

    这是陈子龙,柳如是曾经的夫君,大明文坛领袖,后来提笔从戎,追随隆武帝之死,投水殉国。

    陈子龙仰望天幕,轻轻一叹:“这人间仍旧不得太平,何妨便舍弃了此身,为天下人开生路!”

    “瞿式耜——”

    一位头戴网巾、身披白雪的英杰出现在了当场,仰头长啸,高呼“大明”!

    这是瞿式耜,南明吏、兵二部尚书,四处征战收复失地,死守桂林城,最终随城破战死。

    两年后,李定国两蹶名王,为他报了仇,斩杀清朝大汉奸孔有德。

    “阎应元——”

    目前为止最惨的一个英魂出现了,他的身体甚至已经不全了,旁边人连忙过来拼拼凑凑,好不容易才拼出了一个人形。

    好在,石碑的功能让他还可以存在于这世间。

    这是阎应元,死守江阴城,他只是一个九品小典史,却在最危险的境地下挺身而出,成了民族英雄。

    他带来了八万惨死的江阴百姓战魂,满清在江阴屠杀了整整八十一日,全城无一幸存者。

    百姓们纷纷举起了自制的简陋武器:“跟着阎公向前冲,今天就要给贼子狠狠来上一刀!”

    “李过——”

    青年铁甲长剑,按着心口,眉心紧锁。

    他是李来亨的义父,在李自成死后,作为第二代领袖,将闯军改编成了大明忠贞营,联明抗清,因长期作战心力交瘁,积劳成疾而死。

    李过看向了城外黑压压的明军,目光搜寻几番,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见的人:“小亨!”

    “阿爹阿爹!”

    李来亨拼命地朝他挥手,眼眶已然红了。

    李过带来了一大批战死的闯军亡魂,拔剑道:“天下皆降闯不降,杀!杀!杀!”

    ……

    郑成功缓缓地念着那些名字,一个又一个,千千万万个。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有浮云的远树宛如山形泼墨,经冬的雪色沉淀了日月河川。

    一位又一位的英雄豪杰,带着满腔的血痕与伤痛,重又踏入了这人世间。

    他们将郑成功围在了正中央,一同奋不顾身地向前,厮杀迎敌。

    最后,郑成功说:“父皇。”

    一只温和而慈爱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头。他没有转身,但他知道隆武帝此时就在看着他,就像少年时那样,充满了鼓励和期许。

    于是,他握着剑,一字一句地肃然道:

    “灭清就在今日,请诸位与朕一道,共为人间开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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