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顺治帝死了, 死得很痛苦。
浩浩荡荡的万千汉人战魂齐聚,各执刀剑走向战场。
他们都是四十年间,为了抗清、为了驱除鞑虏、为了守护天下汉人衣冠而死的烈士与英杰。
有白袍染血的将军, 有殉国焚身的亲王,有一身傲骨的文士,有边荒地区的土司首领, 有流寇, 有义军,有商贾, 有游侠, 有底层小吏,更有数十万的普通百姓。
看起来似乎格格不入, 但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近乎一模一样的神情。
坚毅,决绝,肃杀,凛然无惧, 百死犹未悔。
早已被经年无边无际的鲜血与流火, 淬炼成了坚不可摧的利刃。
这不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大军,却注定会成为一支所向披靡的铁军。
战魂们从地狱劫火中归来, 重新握住了刀剑的那一刻, 就已于此世无敌,誓要继承前生遗志,重开汉家天!
郑成功高举长剑,只简短地说了一个字:“杀!”
长天之下, 万古之间, 烈日铮鸣, 铁甲怒啸。
千里的苍茫流云都随之而迸裂,无数的高呼应和声响起,一声声震荡云霄:“随陛下出征!”
“戚家军今日即便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会倒下,定要见到让清贼授首的那一刻!”
“忠贞营誓死追随陛下和李帅,尽斩鞑虏,灭清复明!”
“江阴城八万居民在此,回报八十一日之血债!”
“江南复社的各位文友们,今日就是书生报国、捐躯赴难的时候了!”
“顺治贼子,你屠我扬州满城,如今我扬州英魂齐聚,定要拿你爱新觉罗皇室的满门性命来换!”
“天雄军今日敢以死请缨,为陛下开路,还山河太平!”
“何妨舍此三尺躯,垒作他年帝国社稷一片瓦!”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
千千万万的声音汇成了一曲铿锵的战歌,没有人擂鼓,也无需擂鼓,天地河川就是他们的沙场与墓碑。
此一去,踏天路,何妨永不回!
京城之内,约有数量十万左右的清军守军,其中很多都是八旗精锐,有着众多大炮和火器,装备精良。
然而,他们一旦对上了英魂大军,就宛如纸糊般不堪一击,接连被斩杀,洞穿了身躯。
顺治帝见情况不妙,立刻高声疾呼,想要分出去一部分八旗军,回到后方屠杀汉人百姓,牵制这些英魂的注意力。
然而,八旗军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义愤填膺的英魂们撕裂了防线,横冲直撞过来:“畜生!”
他们怀着满腔怒火,杀得人头滚滚,满天血雨飘零。
不时有人在高声厉喝:“杀杀杀,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八旗鞑子!”
清兵面对如此绝境,自知今日难以幸免,反而将心一横,爆发出了一股极强的悍勇力气,四处拼杀,架起火炮轰击,想拉着亡魂们一同下地狱!
大多数亡魂装备都很糟糕,许多甚至是平民,仅有极少数装备了强大火炮,一时间,面对着等情况,只能和清兵进行以命换命的打法。
真. 以命换命。
亡魂死了之后还会复活,一直到天亮时分才会彻底消散,一个个都完全奋不顾身,遍体鳞伤,用自己的性命为同伴们堆出了一条前行之路。
碧血染尽了残阳,天际孤木飘摇,高悬的宫阙城垣仿佛都在呐喊声中摇摇欲坠。
这是一场从日暮到夜深,空前惨烈的厮杀。
亡魂们杀不尽,正如世间的星火般,永远不绝,即便暂时消退也会很快地卷土重来。
八旗军终于被击溃了,彻底被对方一次又一次的复活、如此的神迹给吓坏了,一个个魂飞魄散,只想着仓皇败逃,终是被英魂战士们一一斩杀干净。
城中的汉人百姓得到了喘息的余裕,也都拿着任何一切可能用来当武器的东西,冲出来加入了战场。
清廷所有的反扑都被彻底熄灭,众多的亲王贝勒将军战死,这座城市,即将彻底易主。
顺治帝早就慌了神,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离开城垣。
戚家军、天雄军、忠贞营中各自都有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全方位无死角地盯着他,一见他有逃跑的迹象,就是许多的冷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势必将他困死在城头。
郑成功提着剑,一步步走上城头,朔风凛然吹动衣袂,仿佛迎风飒飒的不朽旌旗,独自屹立在青天尽处,试手补天裂。
“一切都结束了。”
他一路厮杀而来,剑锋犹在滴血,这漫溢的敌人之血倒映入他眼中,瞬息间,就燃起了一片摇天撼地的火海。
顺治惊恐万状,拿过侍卫的刀想要作战,却吓得连刀都握不稳,扑通一声跌落在地。
“来人呐!快救驾……你别过来!”
最后的一些八旗死士护卫着他,足足有数百人,顺治见状,刚想稍微松一口气,却见郑成功挥剑斩下,直接就一连杀了十余人,姿态轻描淡写,什么死士在他剑下都如此不堪一击。
顺治:?
同为帝王,为什么他这么秀!
这一刻,他恍然间回忆起,郑成功的江山都是他自己从最早南澳岛的一舟一师起,亲手打下来的,既是君王也是名将,放在整个历史上,都是相当惊艳的水准。
顺治帝心中悔恨不已,早知如此,在当年隆武朝庭覆灭时,就应当斩草除根!
他已经来不及再感叹,因为郑成功身后的孙承宗、戚金等战魂,很快如潮水般涌过来,将所有的八旗死士一扫而光,而后对着顺治磨刀霍霍。
顺治帝看着周围纷飞的鲜血,过于恐惧,一下子软瘫在地,爬都爬不起来:“不要杀朕!朕让位给你们!”
郑成功冷然俯视着他,叫人将他绑起来,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顺治只有一个,但想要杀贼的亡魂却有这么多,个个都跟清廷仇深似海。
如今元凶首恶在此,谁不想体会一下手刃仇寇的乐趣啊。
当即,他灵光一闪,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把他拖到下方空地上去,那里四面开阔。”
“朕数一二三,所有人莫要留手,同时进攻,一起杀顺治!”
这么好的事,怎能不人人参与!
战魂们纷纷高呼:“好,听陛下的!”
很快,顺治久被高高地挂在了架子上,浑身颤抖,面如死灰,一柄利刃穿胸而过,将他直接钉死在那里。
不远处,众多的英魂战士团团围拢,里三层外三层。
有的提刀,有的握剑,有的挥鞭,有的手持马槊,有的拈弓搭箭,尽数对准了顺治一人。
郑成功开始倒数:“三——”
“二——”
英魂们都在旁边蓄势待发。
亦有人已然压抑不住情绪,正在号啕大哭:“我江阴满城百姓,于此见证靼清覆灭!”
“爹,娘,还有我家中殉国的三十四口,你们都看见了吗,鞑子终于死了!”
“嘉定、四川、广州、厦门、之屠、湘潭、南昌、赣州、大同、汾州、海宁……所有死在清兵屠杀中的人,从此都可以瞑目了!”
“天雄军主帅卢象升,携二万阵亡将士观礼顺治之死,乱枪为贺!”
“忠贞营李过,来报当年九宫山之仇,鞑子作乱屠杀之恨!”
“大明督师史可法,代表扬州百姓射出这一箭!”
“子曾经曰过,顺治你死有余辜,死一万次都不为过!这一剑,为的是你残害四方、妄图打断汉人脊梁的剃发易服!”
“顺治贼子吃我一鞭!”
“本王速速给他来一个白刃穿心!”
“嗷呜——”
“正打仗呢,谁家的滚滚跑到这里来了,还不赶紧抱走!”
李定国忙道:“对不住!”
他疾步走过去,将小滚滚抱起来。
这糯米团子忙活了一大通,早就累坏了,睁着乌黑清亮的大眼睛一动不动,仿佛一只乖巧的毛绒玩具。
本来吧,明军们都在城外,万分紧张地注视着里面的发展,生怕自家陛下有个三长两短。
待看见英魂大军出现,个个振臂高呼,欢欣鼓舞!
就说嘛,陛下无所不能,怎么可能有他完成不了的事!
然而,也正因为此刻郑成功和英魂大军都在城中,明军反倒不敢再轻举妄动,用火炮进攻,生怕产生误伤。
一时间,居然只能干看着,心中焦灼不已。
恰在此时,小滚滚忽然动了起来,趁着清军那边都在交战,没有留神城外,一下子蹭蹭爬上城墙,飞快地溜过去,爪子拨弄几下,就在里面打开了城门。
众人:!!!
惊呆了我的天,不愧是陛下的滚滚!
明军大军趁机一拥而上挤入城中,轰轰烈烈,踏遍如云,正好赶上对顺治的围攻。
郑成功朗声道:“三——”
霎时间,无数的攻击铺天盖地而来,尽数对准了顺治,顺治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直接轰成了碎片。
等许久之后,红着眼的战魂们发泄完毕,回过神来,赫然发现顺治……已经到处都是,根本就不知道哪一块才是他了。
一切都结束了。
但对于能够重返人间的亡魂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们在了却心事之后,仿佛终于真正地重活过来,在血与火之间互相凝望,隔了一整个岁月的沧桑。
许多亡魂都是一同赴死的战友,又或是生前有所交集,彼此熟稔。
瞿式耜一瘸一拐地走过去,颤抖地拉住了同样和他一道在桂林城殉难的张同敞,二人四目相对,忽而落泪,失声痛哭。
这哭声回荡在茫茫宫阙、渺渺城池之间,仿佛激荡起了什么别样的情绪,一时间,竟是在所有人群中蔓延开来。
它充满了苦涩与悲凉,哭天地,哭人间,哭此身已逝家国沦亡,哭天下百姓无人不苦。
却又蕴含着无限的沧桑和希望,在这样大获全胜、劫后余生的时刻。
他们遇见了最好的帝王,带着他们打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
在未来,郑成功一定会带着大明乘风破浪,屹立绝巅。
虽然那个蓬蓬勃勃的新时代已经不属于他们,可他们,至少知道了未来会有那样一个时代存在,而不必在绝望中,一无所知地死去。
亡魂当中,即便是年代最早的天启帝师孙承宗,也是出生于纯粹的动荡乱世,基本没有见过一天真正的盛世该是什么样子。
更不用说十六岁的夏完淳这样的,一出生就是江山倾覆,四野板荡的动乱。
支撑着英雄们前进厮杀的,是想象。
想象他们的牺牲,可以换来无限光明的前景,让后人可以行走在阳光下。
现在大明确实会走向一个辉煌灿烂的未来,这让亡魂们的一切慷慨悲歌、灼烫热血都没有白费,即便是在此刻死去,也已经死而无憾了。
孙承宗热泪盈眶,喃喃道:“这真是太好了啊……”
……
英魂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熟悉的人,开始互相攀谈起来。
江阴百姓正在围着阎应元絮絮叨叨,史可法见到了从前的老上司卢象升,走过去问候。
秦良玉和戚金有着浑河之战的交情,正并肩而立,大发感叹。
忠贞营的李过见到了从前的「联明抗清」发起者,大明最后的杰出政治家堵胤锡,一脸惊讶地问:“堵公,你怎么也死了?”
堵胤锡:“……”
不是,李赤心,你礼貌吗?
他微笑道:“托您的福,忠贞营太能吃了,我为了给大军筹集粮草,四处奔波,染了瘴病而死。”
李过尬笑不已。
夏完淳正在人群中四处溜达,忽然被一只手揪住了后衣领。
他一回头,见他的老师陈子龙,正立在一株经冬清寒的霜树下,对他露出了一抹甚是好看、但充满了杀气的微笑:“存古,你要不要好好解释一下,为师当时明明写信让你走了,你为什么还是死了?”
夏完淳:“……”
哦豁,要完!
小夏同学正满心愁苦,想着该如何萌混过关,忽听见旁边传来了一声颤抖的呼唤:“子龙!”
陈子龙听见这道声音,霎时如同被一道利箭穿胸,钉在原地。
好半天,才艰难转过身来,颤抖着声音说:“夫人?”
柳如是从明军阵营中出现,拨开了一重又一重的人群阻挡,飞奔过来。
陈子龙如梦初醒,也同样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尚未开口,泪水已先流了出来:“真的是你……夫人!”
二人隔世重逢,相拥而泣。
被无情扔到一边的夏完淳:“……”
很好,师母来了,这下他完全不用担心了。
无数的明军也接连涌入了此地,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亲人挚友战死,如今,就身在这些亡魂大军中。
亡魂们自然也有许多放不下的亲人。
两方都在互相寻找着,急切地想见到自己遣怀挂念的人。
张煌言迎着人潮,四处行走,望见一个人,忽然泪水奔涌而出:“父亲!”
当年为了抗清,他一个人出征在外,招募义师,就连父亲去世都未曾归家见上最后一面,认为是平生憾事。
战魂张圭章迎面向他走来,满面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苍水。”
李定国提着小滚滚,本想去找郑成功,但此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到处都吵吵嚷嚷。
他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在费力地拨开人群,大声召唤他:“二哥,这边这边!”
他定睛一看,是上次战死在新会城的蜀王刘文秀,还有一群从前的西营将士,正在使劲向他挥手:“大家都在这里,你快过来!”
李定国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隆武帝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郑成功,可能这就是父子之间的灵犀相通吧。
他满头白发如雪,气质凌厉,眉目挺拔,看起来一派英姿飒爽,纵然龙袍上落满了血痕凌乱不堪,却也丝毫风采不减,反而衬出了一种长河血日般的苍茫肃杀。
郑成功丢下剑,怔怔地看着父皇向自己走来。
也许是“近乡情更怯”,一时间,他竟有些迟疑,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背脊,将他揽入怀中:“好孩子,你这一路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到如今,真的辛苦了。”
“此生从生到死,你都是父皇最大的骄傲,何其幸甚,当年能遇见你。”
隆武帝笑着看他,眸光温和如月:“朕知道,这些年间错过了太多你的成长,给朕从头好好讲一讲吧。”
郑成功沉默许久,也笑了笑:“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要从那年我焚青衣开始说起……”
……
总而言之,所有人都在交谈,或哭或笑,隔世之后,生死之交,再度相逢。
然而,就在此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呼喊:
“阿爹————爹————!”
这一声嚎叫,实在是太过于响亮,也太过于惨烈了。
一波三折,宛如惊雷般回荡在天际,让人很难想象一个凡人的嗓音居然能喊出这般效果。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战魂和活人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无论原本在干什么,痛哭流涕也好,互诉衷肠也好,在做其他任何事的也好,都一齐抬头,万分惊讶地往那个方向看去。
迎着无数道目光的注视。
十九岁的临国公、少年将军、抬棺死战、高山自焚的真. 铁血战士,一路狂奔着越过重重人群,飞扑过去,以一个考拉上树的姿态,直接挂在了他义父李过身上。
“阿爹阿爹阿爹”,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抱住了对方,“我好想你呀!”
众人:吃鲸. jpg
这居然是李过的儿子?!
笑死,任你李过英雄一世,到头来,还不是要被自家崽崽上树。
李过:“……”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能体会到社死的感觉?!
他有些无奈地低下头,推了推李来亨:“小亨,你先下去,这么多人看着。”
“绝不!”
小老虎手脚并用,紧紧地缠着他,死活都不肯放开,声音中很快染上了一丝哽咽:“我知道,一松开手,阿爹就会不见了,就像那年在南宁……”
李来亨吸了吸鼻子,看起来脆弱极了,一点也不像独当一面、威风凛凛的明军主将。
李过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发顶,语气低柔又可靠:“莫怕,没事了啊,有爹爹在。”
可是,小老虎哭得越来越凶了,满脸都是泪水。
他平日一向很坚强的,唯独此刻,和最亲近的人靠在一起,心中却忽然就一下子充满了委屈,涌出好多好多的话想和对方说:
“阿爹,你走之后很多人都欺负我,忠贞营到处受刁难,我也过得很不好。我做梦都想见你一回,可你怎么总也不来……”
李过叹了口气,抬手给他轻柔地抹去眼泪,抱着人走到一边,准备哄自家小孩:“各位,见笑了。”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都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风中不时传来了李过的低语声,万分轻柔:“好啦,是爹爹的错,回来得太迟。”
“我只能留到日出之时,不剩几个时辰,小亨不想同我讲讲这些年的故事吗。”
“你说什么,未来那个汉奸李国英,逼你在茅麓山上自焚了?!真该死,他已经死了又如何,走,爹爹这就带你去把他的鬼魂召唤出来,虐杀一通!”
“小亨说暂时不想去杀他啊,也是,为了这么一号人浪费时间不值当。”
“莫哭了,爹爹答应你,以后经常到梦中来见你。”
……
“这就是凶神恶煞的第二代闯军领袖吗”,忠肃公卢象升两眼发直,说话都有点飘,“跟我见过的那两个一代完全都不一样。”
他当年可是一连打败了两个闯王,高迎祥和李自成来着!
眼前这个宠崽狂魔是谁啊,反正他不认得!
忠贞营的老朋友堵胤锡,闻言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卢公习惯就好,他们一向都是这样相处的。”
郑成功旁观了一出闹剧,啼笑皆非地摇摇头,收回目光。
忽见身边隆武帝拉着他的手,正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皇儿……”
这语气,真可谓平沙回雁,一波三折,和方才的李来亨竟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妙。
郑成功一瞬心生警觉,难以置信地问道:“父皇,你不会也想让我像他一样吧,绝无可能!”
他堂堂天下之主,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好吧,皇儿说了算”,隆武帝颇为遗憾地说,神色中居然还带着一丝惆怅。
唉,孩子长大了,不像小时候一样爱撒娇了。
叹息.jpg
郑成功凉凉地看着他,仿佛在思考,自家父皇是不是还魂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隆武帝面对他如此具有穿透力的目光,面不改色,熟练地转移话题道:“父皇深感遗憾,中间睡了太久,直接错过了你的登基即位……”
郑成功陡然想起一事:“不,我只是昭告天下,还没有正式登基。”
隆武帝错愕地看着他,慢慢反应过来:“你是想等打入京师,完成一统之后再登基?好,很好,这个安排再好不过了。”
如果可以的话,没有谁想在半壁河山上称帝登基,又或者只有一州之地。
但他经历过当年唐鲁之争,深知只有事先登基,才能在大义上占据名分,立起旗帜。
而郑成功没有这样做,只能证明他个人的影响力已经远远大于明廷的帝位,他一个人,就代表了当世的人心所向。
“太好了”,隆武帝又重复了一遍,眼眶湿润了。
他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确定,他的孩子未来会是一个远胜过他百倍的千古明君。
朱聿键这个名字,原本或许平平无奇,但终将因为和郑成功联系在一起,而万古生光。
郑成功抓住他的手,心中有个念头如惊电般闪过:“父皇,我现在就登基,我要让你、让所有战魂见证我登基。”
隆武帝:???
他顿时惊呆了,立刻道:“不可!时间如此紧迫,这如何赶得上?”
这个消息如风一般传递向周围,所有人顿时大惊,纷然聚拢过来。
一来,他们震惊于郑成功居然决定打进京城再登基,可见一开始就是奔着平定天下来的。
满目河山,少一寸土都不行,当真是让人感佩不已。
二来,如果要现在举办典礼的话……
陈子龙皱眉问:“太仓促了,一切都没准备,怎么做得到?”
“让我来筹备吧!”
孙承宗却断然道,眸中漾起了希冀的清光,“当年天启陛下的登基就是我操持的,这一套流程我了如指掌,一定可以在天亮前解决。”
史可法立刻劝阻:“不妥!自古以来,岂有天子在夜间登基,大不吉利!”
他一向重视礼节,当年,弘光在南京即位,典礼办得乱七八糟,当时他就觉得是不祥之兆,大事不妙,后来弘光朝廷果然一年多就遭到覆灭。
所以,史可法对这一点特别忌讳:“况且,京师大战方休,血气充溢四野,环境险恶,这等情形如何能作龙兴之地?切莫恶了新朝的气运!”
李过却直言道:“就是你们文人总有一堆顾忌,搞什么有的没的。我就是想在消散前,见到陛下登基,这样我死也瞑目了。史阁部,你敢说你不想?”
史可法一噎:“当然想,但是……”
比起自己个人的心愿来说,肯定还是国家的前途未来更重要啊!
很多人也都表示了相似的意见,反正他们已经知道未来会有一个很好的时代,这就足够了。
至于说,不能亲眼见到郑成功登基,只是稍有遗憾,比本来亡魂们没回来的那种情况肯定是好多了。
郑成功轻轻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再说了。
全场肃然,鸦雀无声。
他望着一双双正在看向他的眼眸,轻易读到了其中的期许之意,尽管有的,如史可法等人,掩藏得很好,但谁会不想看到未来的圣天子在自己眼前走上最高处,看到一代传奇就此起航?
毕竟,在天明之后,他们一旦离开,那就是真真正正地彻底离开,再也不会归来了。
这是亡魂们顾忌着大局,无法说出的最后一个心愿。
但郑成功绝不会让他们带着遗憾离去。
“传朕号令”,他衣袂翩然,斩钉截铁地说,“即刻开始准备登基典礼一干事项,天明前完成,越快越好,不得有误。”
孙承宗喜上眉梢:“臣遵旨!”
史可法等人叹了一口气,但终于还是压不住心中的无限期待,很快就将担忧放到一边,忙忙碌碌得准备了起来。
“我会看日出!”一名钦天监的官员说,“我来推算一下日出时间!”
日出的时间当即就被记录了下来,还剩不到三个时辰。
一切准备都在拼命和时间赛跑,一定要赶在旭日冉冉升起前,做好所有的一切。
亡魂、明军、还有随军出征的文武百官们,都按照自己的特长各就各位,开始进行自己那一部分的活计。
孙承宗自然是负责统筹全场的那一位,只见他四处游走,骑马穿梭在各处督查,快得仿佛只剩残影。
柳如是和陈子龙夫妇二人,带着江南复社的众多文人,正在紧急撰写各种所需的词赋文本。
李定国估算着时刻差不多,拉了一把郑成功:“森森该去试衣服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一旁正准备提醒的隆武帝:???
这小子是谁,上来就抢他的台词?!
他在福建登基的时候,李定国还在云贵一带活动,尚未封王,可以说是对对方一无所知。
隆武帝毕竟经历过一次登基典礼,还有许多注意事项要叮嘱自家孩子,也没时间再多耽搁。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李定国,充满警告之意,转身拉着郑成功就走。
一边嘀咕道:“皇儿,这人是谁,他怎么对登基流程这么熟悉的,他不会是想造反吧?”
只是因为要帮郑成功做准备,所以提前看了很多资料的李定国:???
还讲不讲道理了!
郑成功颇有些无奈,为他解释了两句:“宁宇是我好友,他也是为我考虑,绝不会害我的。”
隆武帝眉头紧皱:“皇儿,帝王路乃是绝对的孤家寡人之路,刚才那个人一看就手握重兵,你不可不防备。”
郑成功据理力争道:“这不一样,宁宇和我是生死之交,若无他便无这天下。”
隆武帝闻言,更加忧心忡忡:“你一向心地善良,心思纯净,容易被人欺骗。唉,父皇知道你运筹帷幄,可一朝为天子,周围便是虎狼环伺,你这般让父皇如何能不担忧啊。”
郑成功:“……”
长这么大,除了隆武帝这里,他还从未在其他地方听过如此惊悚的评价。
心地善良?
心思纯净?
容易被人欺骗?
郑成功想了想在崖山那些被他打得跪地唱征服的西方国家,又想到前些日子刚被解决的缅甸,安南,还有惨兮兮的清兵,和被打得根本不成人形的顺治。
他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
就这般,众人齐心并力,紧赶慢赶,终于卡在日出前不久,堪堪做完了登基大典的所有准备。
京师城头,火树银花,灯火通明。
在黎明前最深彻的黑暗中,无数的星辉与灯火照亮了长夜,所有人都缄默肃立,手中高擎着炬火,千万道如同星辰悬天,照得天地间一片光辉,仿佛永昼。
许多亡魂的身体已经渐渐映得透明,这是即将消散的前兆。
因为时间十万火急,就没有再走百官劝进的流程。
孙承宗换上了红袍,主持整个仪式流程:“请天子即位——”
这位昔日的大明帝师、目送两朝天子登上皇位,从未想过,居然还能亲眼见证一位明君和他即将开始的盛世。
在这一刻,他心酸不已。
如果我能出生在这个时代,那该有多好啊……
但他转瞬,又充满了骄傲地想到,我虽然未曾出生在这个时代,我却为这个时代的建立付出了一切,并且也葬身于此。
就像是万里巍巍皇城之下,一片染血的砖瓦,从此这城中万种热闹风情,太平烟火,都与我紧密相关。
足够了啊。
郑成功骑马自奉天门入城,盛装冕琉,衣袂如云,众多的天子仪仗在前方开道。
万众伏拜,欢呼如潮。
忠肃公卢象升、文襄公堵胤锡、忠正公史可法、忠裕公陈子龙等义士名臣,皆已经就位,高声宣读着早已准备好的词句。
“洪业建先,圣化欣广。旒方万机,拱垂三辰。应天受命,日照月临。蔚统开皇,体元立制……”
高台巍峨,苍然如登云端,连入了云雾深处、黑夜尽头青山绵延的脊梁,挺拔不屈。
从这里下马,穿过人群,还有好一段路要走。
郑成功身影萧然,冕琉上的黑曜石随着行走一步一晃,轻轻叩击,如碎玉摇云般,抖落清音泠泠。
道路两侧都是他的臣民,神色虔诚而真挚,高呼“万岁”,他看见了许多熟悉的身影,曾经的同行者。
隆武帝携着他的手,一路带他向前。
父皇的动作稳定而从容,就像年少时候,曾握着他的手教他拈弓搭箭,带他入朝参政那样。
他一抬头,看见李定国在前方半道处等他,眉目如故,模糊了岁月。
恍觉自己仿佛行走在一条浩渺的光阴之路上,从星沉月落的过去,走向了天地明光的未来。
长路终有尽时,隆武帝最终停在了高台下,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自古二帝不能同行,他已非阳间客,不应再继续往前。
他正想说点道别的话,一转头看见李定国,顿时神色就冷了下来:“你在此处意欲何为,天子登基,莫非你也想上去坐坐?”
李定国连称不敢。
郑成功无奈道:“是我让他来的,这是此生很重要的时刻。”
所以才想让最好的朋友,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做个见证。
隆武帝皱眉道:“莫要随意开口称「我」,一例全都称「朕」。”
郑成功笑了笑:“父皇放心,我只在亲近之人面前如此,其他地方会改的。”
隆武帝眼看时间所剩无几,轻轻拍了拍自家孩子的肩:“今生今世,父皇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往后余生,你便要一个人站在最高处。”
若有来生的话……
为父愿在地狱历遍摧折火焚之苦,只求你我父子同生于盛世,做两代治世明君。
李定国走过来,细致地理了理他的衣襟,将一个扣得不怎么完美的结拆开,又重新为他系上,最后低垂眉眼,沉声说:“森森去吧。”
郑成功寂然点头,在即将破晓的天色中,独自登上了祭台。
须臾之间,他孑然立在这个地方,终于明白了为何帝王会是「孤家寡人」。
台下的万民都仿佛隔了云烟如海,面目都已模糊,如同嵌入纸片上的苍白剪影,就连眼前的万般风景,都被重重冕琉所遮挡。
举世茫茫,仿佛只剩下了自己。
战魂孙承宗竭尽全力地高声呼喊着,急于赶时间走流程:“请天子祭天——”
然而,就在这一刻,郑成功已经望见了头顶层云深处,一线长夜即将破晓的微弱曙光。
他没有再祭天,而是从祭人开始,执起玉杯,尽数倾注在地:
“第一盏,祭大明,自鞑虏起兵四十年间,为国死,为家死,枉死,屈死,冤死,无由死,死于刀剑烽火,为天下万民死的英魂与众生!”
“第二盏,祭大明建国以来,为后人济世救民开生路的各位先帝与先贤!”
“第三盏,敬江山万里,来日方长,所有与朕并肩同行、乘风破浪的战友与同袍,唯此一世,万古流芳!”
此三盏,不敬天,只敬人。
郑成功从不信命,大明是天下人的帝国,是所有子民的帝国,唯独不是甘愿受天意摆弄的帝国。
孙承宗一怔,瞬间热泪盈眶。
他还想再继续主持典礼,但这时候,第一缕天光已经穿云而过,落在了他身上,他知道,已经到了自己离去的时候。
在消散前,战魂竭尽最后的气力呼喊道:“愿大明江山万岁,陛下万万年!”
陈子龙和柳如是待在一起,翩跹的衣袂下十指相扣。
“夫人,我要走了”,他蓦然轻叹道,晨光在那张年轻而俊朗的面容上镀上了万重光辉。
柳如是不敢看他,只是捂着脸,泪如泉涌。
“莫哭”,陈子龙的目光清透而又睿智,有着极强的安定人心的力量,“逝者已矣,夫人向前看。往后的三年历练要好好做,回来当陛下的宰执,我在九泉之下,等着看夫人做大明的第一位女首辅……”
他们在明亮的天光中,相依相偎到了最后一息。
陈子龙轻轻地说:“来年你到松江府,在我墓前种一株柳树,你见新芽生发,恰如见故人归。”
仿佛有一个轻盈的吻,如风一般落在了眉间。
等柳如是移开手的时候,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不远处,李来亨一见到阳光照下,知道分别的时刻即将到来,死死地扑过去抱住了他爹李过。
李过摸了摸他的头,用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告诉他:“小亨,你的人生路还长,爹爹会在地下看着你。你过得好,爹爹才能放心。”
李来亨恸哭不已,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要看了”,李过遮住了他的眼睛,“爹爹不在的岁月,你一定要好好活。”
李来亨使劲地挣扎着,忽觉怀抱一空,只余晨间的冷风寂然穿过。
“阿爹!”
他叫道,怔然埋下头,哭得浑身颤抖。
另一边,张煌言对着他的父亲正正叩首三次,哽咽道:“当年为了抗清,未能会去见您最后一面,我抱憾到如今。”
张圭章严肃地说:“你做得很对,先有国才有家。”
张煌言又问:“父亲从前教导我万般做人的品格,我可曾成为了您期待的那种人?”
张圭章抬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蓦地抱住了他:“为父从前即便在梦中,也不敢想象能拥有一个你这样的孩子。你很好,非常好,远远超出了我对你的期许。”
“苍水,为父走了——”
张煌言仰起脸看天,竭力不让泪水滑落,直到面前再也没有了任何人影,才缓缓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二哥。”
李定国站在百官最前列,闻言回过头,见刘文秀越过人群,冲他遥遥一拱手。
“蜀王刘文秀,祝晋王殿下定四海,步青云,赢得千秋万岁,不朽声名。”
语罢,一振衣袖,身影飘然散去。
李定国仿佛有些想笑,刘文秀说话还是如从前一般,总是斯斯文文的,不愧是西营中唯一的文人从军。
可他弯了弯唇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旁,隆武帝正在飞快地奋笔疾书。
他掐着散去的最后一秒,写了满满一张纸塞给李定国:“代朕交给皇儿,你是百官之首,若有反心,朕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定国摇头,认认真真地说:“我此生绝不负陛下。”
隆武帝最后望了一眼高台上的身影,带着微笑,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这一生,他已经没有遗憾了。
天光大亮,从云层间翻涌而出,湮灭了所有的一切。
亡魂们的身影在飞速地消逝,郑成功立在最高处,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往来呼啸的晨风,吹起河山之间,皆是一片灿烂晴朗的金色。
八荒六合之间,亡魂们临走前的呼声,一声又一声,叠加在一起,重重回荡震云:
“愿大明江山万岁,陛下万万年!”
过了许久许久。
直到旭日彻底高悬在天穹之上,直到所有的亡魂都离去了,天地间,一下子就空空荡荡了起来。
众多的生者尚未从这一场生离死别中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亲友们离去的方向,一切都寂然无声。
唯有北风,吹断了许多骤然响起的细碎啜泣和低语。
那一方战魂点将碑,依旧矗立在殿前,巍巍然接天摩地,苍然入云,碑上的一个个名字依旧苍茫罗列,只是已经失去了神效,再也不会归来了。
斑驳的血迹盛开在碑顶上,星星点点,绝望的青苔石缝间,忽而伸展出了一枝同样色泽如血的红梅。
那是一代又一代的仁人义士,用心头血开出的道义之花。
郑成功俯身,在碑前郑重行了一礼,而后拈起了那一枝梅花,艳丽的血色盛开在他苍白修长的指尖,仿佛经年的斜阳静影流转,江边日暮霜寒,万籁俱是茫茫。
他轻声说,发布了一条命令:
“自今日起,此碑永镇奉天门前,凡到此者,必下马参拜,矢志不忘。”
这一场登基典礼终结,百废待兴,处理完一些过渡事务后,漫长的一日终于结束。
天色将晚时,城中开始飘起了飞雪。
那真是一场很大的雪,白茫茫覆盖四野,风声在飞絮间如箜篌低鸣。天地城楼宫阙,俱是银装素裹,一片雪白。
郑成功随意找了一个高处,独自远望着这座城池,一切都沉寂下来,静默在大雪中,声息全无。
战争的痕迹已经被大雪掩去,全然看不出数个时辰前,这里发生过怎样的惨烈一夜。所有的往事都淹没在了黎明前的长夜中,日出之后,英魂消散,了无痕迹。
“就剩我一个人了啊”,他立在飞雪中,仿佛觉得有些冷,拢了拢衣襟。
一柄伞忽然伸到了他头上,挡住了簌簌落雪。
李定国将他笼罩在伞下,伸手拂去了他肩上发尾的那些雪花,微微蹙眉道:“这般天气,怎么能一个人随意跑出来淋雪,就算隆武陛下不在,你也不能如此恣情妄为……”
郑成功听他大有长篇大论的架势,顿时头疼不已,刚离开了一个管着他的,又来了一个,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他望着远方,目光悠悠:“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
他以前都在南方,最远也就到过南京,可没见过这般大雪纷飞的架势。
当年父皇被囚禁在京师,一连许多年,不知可曾见过这样的雪。
想到隆武帝,他目光扫过城外高耸的战魂点将碑,心情又变得低落起来。
李定国本来要叫他回去批公文,见此便改了主意:“今夜满城飞雪银装素裹,不若回去围炉听雪。”
郑成功淡声说:“不想回去。”
于是,李定国就握住他的手道:“那森森要换上常服,在城中四处走走吗?”
郑成功欣然同意。
他是第一次来京师,很不幸,李定国也是,所以他们一路走来,虽然看似走出了很远,其实一直是在同一片区域里打转。
“我们已经是第三次看见这个石柱了”,郑成功扶额,“到底要往哪里走。”
李定国:“这个,凭感觉走?”
郑成功:“……不是,李宁宇,你还能再荒谬一点吗。”
他一仰头,见许多飞舞的雪花从伞檐抖落,清光挥洒,宛若草际的流萤般明明灭灭:“算了,其实这样随便看看也挺好。”
这一路上,风光优美,宅邸如云,足够欣赏到京师各处与南方的迥异所在了。
李定国静默地为他撑着伞,忽而问:“那日在南京城,你说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郑成功思索了好一会,才想起了他说的到底是哪一件事:“是郑家旧宅。”
他唇角泛起了一丝微笑:“我从前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就住在那里,本想带你去看看。其实不去也罢,南京连年遭遇烽火侵袭,旧宅已经几近于丘墟尘土了。”
李定国暗自决定回头找人将旧宅重新修葺一下,一边道:“森森快看,那里有一株老树。”
京师到处都是古迹,过往许多年间,将相王侯的旧宅排列如星,错落有致,各擅一段胜景。
眼前,有一棵茶青薄黛色的树木,一看就十分古老,长得苍苍巍峨,如古老的高塔久矗,静默迎向雪中的斜阳。
“树龄似乎有好几百年”,郑成功端详了一会那棵树,“天地无改,而人事易变。也许这棵树背后还有一段故事,只是我们从外地来,无从得知罢了。”
李定国立刻说:“我可以现编一个给你听。”
“嗯,三百年前,有一个人科举总是输。他家中后院恰好种了一棵树,别人就问他,是你的树吗?他说,不,是你的树(输)!”
郑成功不觉失笑,宁宇就是有一种可以将所有愁绪化为无形的能力。
过了一会,他又感叹道:“世事说来这般奇妙,我们之前都没来过京师,却将「直捣京师,灭清复明」,作为一路以来的追求,百死而不悔——其实,对于京师来说,我们才是全新的外来客吧。”
“绝非如此”,李定国忽而道。
郑成功疑惑地看着他。
在呼啸的风雪中,李定国将伞向他那边倾斜了些许,温声道:“你不是外来客,是「风雪夜归人」——是这座城池、这个天下,还有我,等待了许久的新主人。”
郑成功轻笑一声,眉间神采凛然:“那我唯有不负天下人和宁宇所望,带着大明走向世界之巅了。”
李定国问他:“具体有何打算?”
“大乱方定,先修生养息,待数年后仓廪充实,再征服四方。从此,天下是我,我即是天下。”
李定国想了想,郑重地说:“以后,你要开疆拓土,我就做你手中之剑;要守护生民,我就做国家的护国之砖。”
雪后华灯初上,满城灯火如流,照亮了归路。
……
郑成功的S+挑战成功,在诸天万朝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也引发无数的人纷纷效仿。
大清道光位面的魏源,仗着自己有《海国图志》,准备来个依葫芦画瓢,结果输得相当惨烈。
还有一些自视甚高的位面,也都做出了类似的挑战行动。
然而,无一例外,以惨败告终。
观众们看多了,也不禁纷纷感叹,郑延平的成功之路是不可复制的,如果你不是他本人,那么非常不建议这样做!
在经历了一连二三十个准备出海建国,而又失败的人之后。
观众们终于耳目一新,迎来了一个不要怂,就是干,直接莽上去的挑战者。
此人的进场同样也激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他,是万朝中,第一个亲自出战的帝王。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宋武帝刘裕!
刘裕,乃是历史上第一个亲自北伐成功,打下长安,几乎一统全国的皇帝。
到了再下一个,那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北伐了。
他之所以没能真正的一统河山,不是因为能力限制,而是因为寿命不够长。
不仅是他寿命不够长,他的心腹谋士刘穆之也是如此。
他北伐在外,刘穆之为他坐镇后方中枢,确保后勤供给和朝中稳定,结果刘穆之一死,刘裕虽然已经把长安打下来了,却因为后方不稳,不得不班师回朝。从此长安城得而复失,只留下了千古长叹。
刘裕策马离去的时候,长安的父老乡亲都拜于道旁,痛哭流涕,让他不要走。
他们说:“我们是遗落在北方胡族的荒外汉民,如今百年已过,终于见到有王师北伐,人人庆贺。长安城的刘家皇陵是您的先祖,请您留下,进驻在这里吧!”
刘裕因为后方无以为继,万般无奈,也只有挥泪痛别而已。
幸好,在宋武帝位面,这次北伐还没发生,刘穆之也还活得好好的。
所以,刘裕本次进副本,就有两个主要目标,一是为自己续命,二是为刘穆之续命。
刘裕以水师起家,一到崖山,如同来到了快乐老家,当场击败张弘范,磨刀嚯嚯准备北伐。
然而此时……同样的悲剧发生了。
他在前面打,反攻陆地,已经从广东一路北上,快到浙江了,结果后面宋军守不住,直接溃退,刘裕被迫撤师回援,最终因为寡不敌众,被十余倍的大军围攻而死。
刘裕:窒息.jpg
同样是宋,这个宋,比他自己的宋菜太多了!
刘裕的战绩相当不错,获得了三十次历史长河的垂钓机会。他向郑成功学习,直接就开着船进了历史长河,准备捕捞。
然而,就在撒网的那一刻,长河陡然一阵剧烈摇晃,散发出了巨大的风浪——
船!翻!了!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空荡荡的小舟在原地摇曳,船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刘穆之等人惊呆了,没想到垂钓一下,居然连自家陛下人都没了!
而此时,刘裕的魂魄被拽进了历史长河中,一路飘飘荡荡,来到了三国时期。
这一年,诸葛亮献上了《出师表》,正准备北伐,刘禅十分感动,出城十里,为相父送行。
当此时,一道众人无法看见的透明魂魄从天而降,直接……挤走了刘禅的魂魄,让他被迫漂浮在半空。
刘裕一睁眼,发现眼前的大军正在誓师北伐,气贯长虹!
嚯,刘裕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但一听到北伐,DNA顿时动了,当即就策马挥鞭,来到六军阵前,身先士卒地举起了大旗。
人都到这里了,那肯定是准备御驾亲征啊!
“此战朕与诸位同行同往,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我们必将胜利,定要直取长安,还于旧都!”
正准备叮嘱他留下好好守国的诸葛亮:???
飘在半空中一脸茫然的阿斗:???
挂从天降?
【作者有话说】
南明时期的英雄豪杰真的太多悲歌,太壮烈了,何其有幸,这片河山之间曾经存在过他们这样的人
郑森森副本到这里就圆满结束了,森森会继续发展大明,变成世界第一强国
我一个欢呼雀跃,全订抽奖已经设置好了,冲鸭!
史上北伐最强的君与臣见面了,给阿斗开个挂就是说
裕总这个不会太长,然后就要进入新的崖山挑战者副本了!想想还挺期待,没错,他就是文案上的______。
第52章
刘裕按剑而立, 慷慨激昂,发表了一通出征前的动员演说:
“我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北定中原, 光复河山,一统天下!”
“势必要让这世间日月所照之处,皆为国境之土!”
“请诸位戮力同心, 生死共赴, 凡我大军所向,剑锋所指, 北人必将尽数伏诛就擒, 纵千军万马亦难挡!”
全场鸦雀无声。
季汉人:抓子哦,咱家陛下这是闹得的哪一出?
刘裕见没有人言语, 还以为他们都被自己震住了,当下挥剑在手臂上一割,锋芒利落,鲜血霎时涌了出来,滴入出征祭祀的玉杯中。
高声道:
“兵者国之大事, 北伐更是定鼎天下之宏图, 百年大计,在此一举!”
他一挽玄黑色龙袍, 衣衫猎猎, 迎着烈风呼啸如旌旗,整个人也挺拔得犹如倚天万里的利刃,独立天地间,直入云霄斩虹霓。
一旁, 漂浮在半空中的刘阿斗魂魄, 已经瞠目结舌, 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也可以这么帅!
不是,大家都用同一张脸,为啥刘裕就好像开了挂似的,这人到底什么来路啊!
刘裕高举起玉杯,向天泼洒热血:
“朕愿以此身为祭,不惜一切,只求换得将士们出入平安,北伐连战连捷,杀进长安,重开社稷!”
将士们大震,万万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话,不禁露出了感动的神色。
虽说阿斗陛下从前存在感比较低,喜欢玩乐,怎么也看不出来有明主的气象。
但是……
人总是会改变的啊!
前些日子,丞相上进《出师表》,字字句句,出于肺腑,催人泪下,谁看了能不临表涕零,从字里行间中读出他的碧血丹心,忧国忧民,因此泪如雨下?
汉贼不两立,王业岂偏安!
也许,阿斗陛下就是被丞相所感动,才忽然支棱起来了呢!
不过幡然醒悟,态度有了质的提升是一回事,但冒冒失失决定御驾亲征,还要给大伙拖后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下,赵云、魏延、邓芝等大将对视一眼,就准备站出来劝说。
正在此时,刘裕却将目光投向了诸葛亮。
他并不认识对方,却有些惊讶于此人的风仪气度,如此神清骨秀,气质非凡,又作文士打扮,站在百官的最前列。
应该就是这个国家的丞相了,是来给他出征送行的吧。
刘裕清了清嗓子,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好了,你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回去吧。朕不在朝中的日子,你记得守好后方,做好补给。”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靠不靠谱,能不能比上他的穆之啊。
他要求不高,能达到穆之的十分之一,别给他拖后腿就好。
诸葛亮:“……”
他眼睁睁看着刘裕放血、祭祀、宣誓一气呵成,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现在又听到这样一句话,内心更是充满了问号。
好家伙,刘阿斗自从八个月大学会说话起,就从没跟他这么说过话。
这还是他那不成器的阿斗吗,不会被人掉包了吧?!
三国年代,虽然没有魏晋那么笃信鬼神,志怪小说盛行,却也少不了怪力乱神之事。
诸葛亮眉峰微蹙,掠过了一抹深思之色,忽而衣袖一拂,飘然指向北方道:“出征之前,陛下当祭祀祖庙。”
刘裕正好也想了解一下自己究竟在历史长河中飘到了哪儿,当即答应下来。
由于那日郑成功更改了天幕副本规则,从此,每一个挑战者身在副本的时候,都可以和本位面的人进行私密沟通。
所以,刘裕这里一直和刘穆之开着视频:“道和,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地方吗?”
刘穆之青衫如画,作文士打扮,正坐在案前,悬腕握朱笔,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
如今,刘裕还没有代晋自立,但已然完全掌控了整个政权,刘穆之又是他唯一倚重的心腹文臣,朝中的一干大小事务都要从他手下过,每天简直忙得飞起。
刘穆之搁下笔,按了按眉心,带着一丝倦色地看向视频:“嗯……观地形像是蜀地。”
刘裕惊奇道:“蜀地?莫非是谯纵,还是李氏的成汉政权?这两个倒霉玩意都敢北伐?”
刘穆之无奈地笑笑:“也不能这么说,蜀地山高路远,亦有可取之处,只不过面对你时,都成了土鸡瓦狗罢了。”
“穆之真会说话”,刘裕心情愉快,甚至开了个玩笑,“哈哈,总不能是诸葛孔明和季汉北伐吧。”
那不是天胡开局?
他觉得自己一向时乖命蹇,运气奇差无比,怎么可能遇见这等好事。
刘裕在风中穿行过林立的宫阙,问自家谋主:“你说,我为什么会来到此处,难道这也是副本挑战的一个环节?”
之前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别人都是拿奖品,到他这里直接把自己搞丢了。
刘穆之摇摇头,神色清淡如云:“勿忧,眼下当以不变应万变。”
忽听外面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数名宫婢穿行而入,直接收走了他手头的公文,连笔都一并抢了过去,在面前摆上了饭菜。
哦豁,到饭点了。
刘穆之伸手欲挽留:“等等,我的批注还没写好——”
宫婢早就得到刘裕号令,对他理都不理,抱着公文扬长而去。
刘穆之一脸忧郁,转头目光幽幽地看着刘裕。
“咳咳”,刘裕顶着他的控诉目光,义正言辞道,“穆之好好吃饭,别想着出去找人谈话,外面全是人盯着你。”
刘穆之这个人,一向夙兴夜寐、呕心沥血,让刘裕十分头疼。
经常废寝忘食也就算了,即使是吃饭的时候,他也不好好吃,总喜欢用一尺见方的大餐桌,约上浩浩荡荡一大堆人。
这些人往往不拘豪门寒士,三教九流、市井人物都有。
刘穆之喜欢听他们谈天说地,论遍古今,以此作为自己独特的信息来源,他觉得比较有意思或者比较重要的事情,就会分享给刘裕。
本来吧,刘裕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毕竟谁还没个特别的小爱好了。
结果一进副本,看见天幕关于自己未来命运的揭示,穆之死得很早,甚至连整个一统天下的大计,都因此功亏一篑!
刘裕顿时傻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自己的生命分一半给刘穆之,他的王图霸业,真的不能没有对方。
刘裕是一个从底层厮杀上来的帝王,一路披荆斩棘,向垄断了朝堂数百年之久的世家大族亮剑,誓要做门阀政治的掘墓人。
所以,他的帝王路注定举世皆敌,是古往今来难度最高的那一撮。
向外北伐南征,需要在腥风血雨中杀出一条活路。
他一生征战,破桓玄,击卢循,伐南燕,灭后秦,定关中,渡渭水,伐长安,无一败绩。
只因他知道,自己一败就是身死国亡。
而内部,还有许多对他或鄙夷,或憎恶,或恨之入骨的世家门阀,用尽种种手段,希望他赶紧从高处坠落。
风刀霜剑中,就只有刘穆之和他相识于微末,一路互相扶持,并肩而立,闯过了许多的生与死,血与火,危难与浩劫。
他们的关系绝非普通君臣所能形容。
是挚友、知己、同袍,乱世长夜中的肝胆相照,是在岐途险峰上放心将后背交给彼此,共赴征程的那种关系。
所以,刘裕当时就想着把自己寿命跟刘穆之对半分一下,结果发现……哦豁,自己死得也挺早!
天幕说,后世人这么评价他:“宋祖以匹夫提剑,首创大业……惜其祚短,志未可量。”
惜其祚短,天不假年。
刘裕现在就是一个挺崩溃的状态,想仰天长叹,他和穆之怎么会这么惨啊。
现在自己不仅没得到奖励,反而在时间长河迷失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从天幕那里获得解决寿命问题的方法。
刘裕只能尽可能采取补救措施,督促刘穆之好好养生,把一切不健康因素都扼杀在萌芽之中。
此刻,刘穆之的公文全部被搬走,等饭后一个时辰再送回来。
他无事可做,只能郁闷地低头吃饭,一边叹息道:“你如果真想让我省心,就赶快提拔十个八个的人身居高位,帮我分担一下。”
刘裕无语,自古以来只见过权臣专权的,没见过迫不及待要找人分权的。
“吃你的饭”,他没好气道,“哪来那么多话。”
……
穿过锦官城的一城春风,花枝暖日,就到了蜀宫祭祀的地方。
刘裕远远地看见一个“刘”字,心头一跳,心想,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这么幸运吧,居然真能摊上这种好事?
等看到室内悬挂的汉高祖、武帝、宣帝、昭烈帝等诸位大汉先皇的画像,刘裕整个人都惊呆了。
天呐,这波稳了!
如果说,他自己从京口起义开始,带着五百个人起兵打天下,是属于地狱级难度的话。
那么,蜀汉的北伐在刘裕眼中,只能算是中级副本。
蜀汉有天险,有骑兵,有天府之国的大粮仓,国内还人才济济,反观他早期几乎都是水师,即便是发展了这么多年,真正能信任的谋臣也只有一个刘穆之。
芜湖,起飞了!
那一端,刘穆之也发出了一阵惊叹,忽而提议道:“已经到了这里,就去给先祖们上柱香吧。”
“好。”
他们二人都是汉室后裔,刘裕的祖上是楚王刘交,刘穆之的祖上是齐悼惠王刘肥。
于是,诸葛亮刚要出声引导刘裕祭祀,便见刘裕手持焚香,神色肃然,一一拜过了大汉诸位天子。
不是后辈礼,而是帝王之礼。
我是你们的后继者,更是万里江山的新主人。
刘裕在昭烈帝刘备的牌位前多停留了一会,心道,既然孤来了,你就可以瞑目了。
从此千秋万载,你们是大汉而非季汉,你是真正的汉家天子,而非西蜀之主。
诸葛亮见他动作庄肃诚恳,神情一片坚决,内心的疑惑稍稍退去。
这种敬意很难做假。
莫非阿斗真的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悄悄长大了?
空气中,还在漂浮的透明刘阿斗正咬着小手绢,疯狂对着诸葛亮招手。
相父,你理理朕啊QAQ
然而在场之人,包括外来者刘裕,没有一个人能看见他,阿斗只能眼睁睁瞧着刘裕带着自家相父远去,二人进入殿内,开始商讨战术。
阿斗:记仇的小本本疯狂增加!
这讨厌的家伙,相父二字是你能喊的?
可恶,这家伙究竟指着地图,对相父说了什么,为什么相父露出了无比震撼和欣赏的目光,都没用这种目光看过他!
哼,相父居然还称这家伙为「中兴之主」,究竟凭什么啊!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想骂人想骂人想骂人!
然而,阿斗被相父教育得十分好,大半天脸都憋红了,也没说出来一句脏话,只好咬牙切齿地大骂「狗贼」。
嘿呀,更气了。
刘裕确定了此地是季汉,眼前人就是诸葛武侯,当即决定修正一下此前的计划。
在他看来,诸葛亮虽然比起自家谋主,稍微逊色了一丢丢(原谅他的帝王滤镜吧)(刘穆之:你清醒一点,这话你敢夸,我都不敢接!)
但一定位于古往今来最顶尖的文臣武将之列。
诸葛亮是典型的六边形战士,文能千古流芳,武能册封武庙。如果硬要在他的众多优点中,找出不那么亮眼的一个优点,那应该就是战场上的应变将略。
论起镇守后方,坐镇中枢,诸葛亮绝对是无敌的。
所以,刘裕的大方向依然是自己亲征,诸葛亮留守,只不过具体细节上的战略安排,还需再行斟酌。
他召集众将议事,确定了现在的时间线,正是诸葛亮第一次北伐。
刘裕:!
亲娘嘞,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开局就是曹魏三郡叛乱响应,姜维弃暗投明,他做梦都不敢想得这么美啊。
刘穆之也在那头补充了更多信息:“这一年,曹丕已经死了,曹叡刚登基不久,曹魏定鼎天下的一批大将也先后逝世,对我方来说,情形相当友好。”
“而且和东吴也结成了盟友,兵力不必被牵制在江东,可以集中北伐。”
刘裕陷入了沉思:“听起来前景如此光明,但这次北伐,却以惨败告终。”
究竟为什么会失败呢——
他锐利的目光扫视过全场,在各位主将身上停留了许久,带着一股极强的威势,锋芒毕露:“除了丞相……父以外,你们每个人都同朕讲一讲对如今局势的理解。”
赵云等人当即各自开口,刘裕越听越觉得奇怪,大多数人对敌我局势的认知都很清晰,问题到底出在哪。
等轮到一个人的时候,忽然眉头一皱——
好家伙,马谡,原来是你小子!
就是这家伙丢了街亭,导致张颌骑兵长驱直入,在凉州的茫茫平原上纵横驰骋,毫无顾忌!
结果季汉大军一败涂地,最后不得不撤军。
刘裕露出了一抹微笑,对着马谡招招手:“幼常过来。”
马谡神情高傲,有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老子天下第一”的奇妙自信,闻言,面露疑惑之色:“陛下找臣有事?”
刘裕本想直接叫人将他拿下,控制住这个危险分子。
但他随即意识到,刘阿斗可不是他,没有那种在军中一言九鼎、无论做什么别人都会心悦诚服、自动帮忙找理由弥补的能力,这么搞会出乱子的。
于是,他来了一个曲线操作:“幼常,朕素知你忠心,有一桩要事托付于你,也只有你能完成。”
马谡并未立刻听命,反倒有些迟疑地看向诸葛亮,见诸葛亮微微点头,这才说:“听陛下的。”
刘裕抬手在地图上轻点:“朕要你速速带兵,从褒中入秦地,迎战随时可能从长安抵达的曹真军队!”
在历史上,这一支军队是赵云率领的,基本避开了魏军主力,完全就是一种名将资源的浪费,正好将马谡塞过去,随他怎么折腾。
“子龙领兵入上邽,抵挡曹魏援军进入,王平守街亭要地,魏延你带兵围攻金城,各领骑兵五千……”
众人听到这里,稍稍放下心来。
陛下到目前为止所说的战略,跟之前丞相所下达的命令,虽然稍有出入,整体却相差不大。
看来陛下也是有认真听讲的嘛!
一边,漂浮在虚空中的阿斗骄傲地挺直了背脊。
虽然不知道哪里值得骄傲了,但他终于拥有姓名了!
然而,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不对了,这里才每人五千啊,剩下的人到哪里去了!
下一秒,只听刘裕声音如钟鸣,肃然回荡,沉沉地说:“余下的大军由朕亲自率领,自无人区山地翻阅,穿过子午谷,奔袭千里,直取潼关!”
众人:“……”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魏延,就连诸葛亮都不例外,眸中已经带上了杀意。
都是你魏延到处乱传什么「子午谷奇谋」,现在可好,陛下失心疯了居然要亲自去!
魏延:???
他冤枉啊,他从来没在陛下面前提起过这个!
而且他这边还只是五千人轻装简行,到陛下这边就直接变成大军了,霍去病再世也不敢这么搞啊!
幸好此时,刘裕及时为他解了围:“朕有九成九的把握,此计定然能成。此次行走的路线并非从前的子午谷小道,而是沿子午河黑水峪蒲河道,前往潼关。”
刘裕用兵,以大胆冒险著称。
北伐灭南燕的时候,后方是卢循的天师道起义威胁,北方是后勤和北魏虎视眈眈。
他硬是挑了个最不可能的时间北伐,千里奔袭,极端冒险地一路杀到广固城下,月余之内,一战定全功。
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不是赌徒。
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事家,最首要的素质就是绝不小觑任何敌手,并且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
子午谷奇谋当然很危险,但对刘裕来说,这些凶险都是可以一一拔除的。
首先是天气方面的原因,子午谷道中若是遇雨,泥泞不堪,这一路定然十死无生。
但他可是来自百年后的人,刘穆之在那边拿地方志一查,就确定了未来的十余日,子午谷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完全足以支撑大军奔袭全程!
还有就是季汉方由于信息沟通不畅,认为魏国可能在这个地方设伏。
实际上,曹魏现在的军中高层出现了不少真空地带,大将军曹真作为魏明帝曹叡的托孤大臣,还留在长安辅政,基本不轻易动弹。
曹休、徐晃等重要将领,现在还在东吴作战。
在季汉第一次北伐期间,真正出动阻截他们的,除了凉州守军,就只有张郃的骑兵了。
所以说,就是站在后来者的角度看,子午谷奇谋可行性还是相当之高的。
众人面面相觑,刚想着该如何劝阻,就听见刘裕斩钉截铁地说:“朕的主力只是五千人,余下的大军分三路佯攻陈仓,务必要做出必须拿下的架势,吸引魏军注意力。”
他甚至还给出了一条后路打算:“若事不济,朕就地焚尽长安粮草,与陈仓围攻军队合并一处,南下撤兵,绝不致限于孤军奋战之境地。”
众人神色微动,陛下居然想得如此周到,好像……也不是不行。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诸葛亮,刘裕也殷切地看着他,却见诸葛亮摇摇头,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不可。”
诸葛亮有些失望地看向刘裕,语气中带着一抹叹息:“陛下御极已久,怎能不知晓如今国境之内是何模样……”
他反对的理由很简单,正如历史上一样,不愿意放手一搏,因为季汉真的输不起,他们国小力微,区区一州之地,一旦大败就是家国沦亡。
刘裕沉默。
说起国小力微,却坚持北伐,天下没有谁比他更感同身受了。刘宋的每一次北伐,都是一次以少胜多的高光战役,是一场场艰辛浴血的险死生还。
他也曾在战场上中箭,受伤,坠马,许多次地死里逃生,也曾这样一声声问过自己:
为何我一定要坚持北伐?
以我的能力,何不尽早谋求禅代登基,固守河山半壁,就留在江南成为一位太平之君?
我想要北伐,早已在南方偏安成习的世家大族不支持我,只想着在乱世中保全身家性命的文武百官不支持我,军中的许多将领也不明白我的执念,打过了江就想回到南方。
唯一支持我的,只有那些远在北方故地,百年不见汉人衣冠,在胡人刀锋和铁骑之下辗转飘零的百姓。
我知道这是我的使命,所以我就纵然万剑加身,中流击楫,只剩孤身一人,我也要决绝地走下去。
因为——
胡汉不两立,王业岂偏安。
因为中原父老望旌旗,北方的汉人还在等我收复失地,迎接他们回家。
也因为,这世间的数百年前曾有一个那么强盛的大汉,从此中原都以“汉”为名,我流着它的血,我的祖上曾是它千千万万人中的一员,见证过它的辉煌。
所以我便不允许它遭到破坏,我要这万里金瓯再度圆满,要这天下河清海晏。
在这一瞬间,刘裕心中涌过了很多念头,他并不是一个特别擅长言辞的人,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对诸葛亮言说——
这一次北伐,是曹魏内部最薄弱的时候,也是你、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啊!
错过了这一次,就是上方谷中的大雨,是一次又一次的天不佑大汉,是五丈原的秋风凛冽,是一计害三贤的含恨而终。
这是我们唯一能够尝试的机会了。
“朕只是想救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啊……”
他喃喃道,既是说给诸葛亮、说给众将听,也是在说给他自己。
满室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刘裕此刻的神情震住了,那是背负了整个青天往前行走,宁可举世皆敌,也要保护所想要保护的人,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的决然。
许久,诸葛亮轻轻地说:“你把你的计划再讲一遍。”
……
几个时辰后,季汉军队正式讨论出了一个章程,确定真由刘裕御驾亲征子午谷。
诸葛亮也从这短暂的交流中,确认了一个信息。
眼前人已经不是他家孩子了。
这个人英明神武,武略盖世,许多地方即便是他也有所不如……这个人当然很好,是一位完全可以担当大任的中兴之主,但他毕竟不是刘阿斗。
刘阿斗待在营帐中,听着众人议事,反正就是一个不明觉厉,云里雾里。
但他虽然不懂军事,可是他懂相父啊!
现在看到相父这个神情,他就知道相父难过了!
刘阿斗顿时心中一阵焦急,上前去,使劲一挤,居然硬生生将刘裕的魂魄给挤了出来,飘在一边的半空中。
刘裕:???
合着你一直在旁边当阿飘?
阿斗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激动万分,拉着相父的手好好叙了一段衷肠,诸葛亮见到他眼中清澈而又愚蠢的光,就知道是自家孩子回来了,欣慰地点了点头。
然而,没过多久,阿斗又又又被一股奇怪的力量从身体中赶了出去!
刘裕重新拿回了掌控权,神色也恢复了一脸运筹帷幄的淡然,与方才判若两人:“丞相……父,我们继续谈这个战略部署。”
诸葛亮:“……”
诸葛亮:“…………”
他的神色陡然严肃起来,思索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阿斗因为长时间压力太大,脑子有些毛病,分裂出了一个懂兵书、且勇猛无畏的人格?
诸葛亮心中一阵自责,心疼不已,觉得自己这么久一直没发现阿斗不对劲,对这孩子的关心实在太少了。
刘裕瞥见他面上神色,一怔:“丞相为何如此看朕?”
诸葛亮伸手按在他肩头,长叹道:“陛下,是老臣心中有愧,你莫要自己折磨自己……”
他说了一大通,刘裕忽然沉默。
都说帝王路注定是无情路,但刘裕却又是那种感情十分充沛、很能和别人共情的人。
在大军打入长安城的时候,刘裕曾花了一些时间,游览这座古都中的许多往昔胜迹,颇为当年的繁华成焦土,盛世成荒丘而感慨泪下。
撤军离开长安时,父老乡亲拜于道旁挽留,刘裕听着风中的挽歌,万分悲痛地挥泪而别,三军闻之恻然,纷纷涕泣零如雨。
总之,他这个人既能铁血手腕,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但私下又经常会表现出极为真性情的一面,率意而为,不拘俗流。
此刻,诸葛亮的神情一下子将他打动了,使得他决定告知对方真相。
“朕会把你的阿斗还给你的——在北定中原,扫平天下之后。”
从此,刘裕和刘阿斗使用身体的时间分配十分明确。
刘裕负责乱杀,阿斗负责嘎嘎,还有向相父卖萌傻乐,两个人合起来正好是一通嘎嘎乱杀。
建兴六年八月,刘裕亲征子午谷,直取潼关,一战攻克长安。
城中的曹真、曹叡等人大惊失色,还想要负隅顽抗,直接就被从陈仓等地赶来的大军围剿。
因为打了个强烈的时间差,这时,长安以外的魏境各地才终于收到了消息,准备起兵勤王。
由于明帝已死,不少散落在外的幸存魏家宗室纷纷开始自立,带着一帮子属下打生打死,起兵勤王的军队们还在半道上就开始火并。
刘裕:“……”
诸葛亮:“……”
天幕前的观众们:“……”
郑成功、李定国,还有南明位面的各位,你们看这一幕眼熟吗?
南明人,南明魂,处处都是内斗人!
刘裕获得了将这些军队各个击破的机会,铁骑来去如风,将魏军的曹休、徐晃、张颌等部纷纷灭亡,若干个自立的曹家小皇帝也被一锅端,纷纷抓了起来。
刘裕同志,在异世界,又又又当了一回六味地黄丸,嗯,六个都是曹家皇帝!
建兴十四年冬,最后一个小皇帝在北方金城伏诛,曹魏政权灭亡。
建兴七年至十五年期间,孙权屡次上表季汉,表明称臣之意,自称为「大汉吴王」,却又频频撕毁盟约。刘裕忍无可忍,派魏延等人南下灭吴。
建兴十五年春,东吴街头巷尾贴满了张辽的大头海报,一时间人心惶惶,魏延势如破竹,很快打下了江东四郡。
建兴十六年,东吴覆灭,天下复归一统。
后人评价,大汉中兴之主刘禅,庙号世宗皇帝,年少有为,丈夫按剑,起于西蜀之天险绝域,终至纵横于天下,终结乱世归一统,有煌煌再造河山之功。
斯可谓,千古一帝也。
……
刘阿斗在长安改元祭天、宣布天下一统的那一日,诸葛亮来到长安城外的灞桥。
他在这个故事中最知名的折柳送别的地方,送走了这位多年间熟悉又陌生的老朋友。
在长期的相处中,他们日渐熟稔,也已经明白了面前人的身份,和对方在未来的使命。
诸葛亮向他长长一拜:
“亮身无长物,唯有燃香三炷,祝宋武陛下夙愿得偿,北伐功成,扶摇天地出寰宇,帝国万世可期。”
刘裕朗然长笑,拱手告别:“多谢武侯,祝你、祝大汉未来一切都好!”
一道流光闪过,他再睁眼时,整个人已经回到了历史长河中。
【滴——】
【恭喜挑战者刘裕,通过历史长河,完成随机任务「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触发奖励暴击】
【融合三十次历史长河垂钓机会,暴击产生一次跨位面垂钓机会,希望挑战者刘裕好好把握】
天幕前的观众:???
咱不理解,啥是跨位面垂钓?
众人满心疑惑,纷纷开始在天幕上……@大周圣神皇帝武曌,武皇陛下你快帮大伙问问吧!
没办法。
之前几次向天幕提问,别人的问题都直接被忽略,只有武曌的每个问题都得到了解答。
强烈怀疑这天幕是看人下菜碟!
看到一大堆消息@自己的武曌:“……”
不是,这些人难道自己没长嘴吗?!
但她确实很好奇,所以想了想,并未推辞,直截了当地提问道:“@天幕,跨位面垂钓作何解释?”
天幕闪了闪,在第一时间就作出了回应,并且还贴心地将一大串文字调整了字号,换成了护眼的色泽。
观众们:呵,我就知道。
天幕:“每一个位面都有一条独立的历史长河,连接着过去与未来,可以在其中看到本位面古往今来发生的所有事。”
“一旦其中的某一个时间节点发生改变,譬如郑成功灭清,那么整条历史长河,也会随之而改变。”
“但这种改变仅限于本位面,无法触及到其他位面。”
“所谓「跨位面垂钓」,就是可以垂钓别的位面东西,所以当然也会影响到另一个位面。”
“垂钓之物,价值是普通历史长河垂钓的许多倍。可能是一些气运,人物,珍宝,也有可能是一大块疆域,一支军队,一个国家,甚至……一整个位面。”
武曌:“……”
如此说来,岂不是人在家中坐,刘裕的鱼钩随时都可能从天上来?
天幕上:
【新皇帝王莽】:既然这样,朕可以与宋祖做一笔交易,请宋祖把刘秀的人马全部钓走。
【陈文帝陈蒨】:这,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宋孝宗赵瑗】:胡说,宋武帝不是宋祖!本朝太祖爷爷才是!
【唐太宗李世民】:刘寄奴本就是宋祖,本位面修史一向这般称呼他。
【唐肃宗李亨】:太宗爷爷说得对哇!
【成化大帝朱见深】:人家宋武帝威震天下,打得胡人闻风丧胆,为甚不能叫宋祖?
【成化大帝朱见深】:赵大打不过,所以设立了封桩库搜集资金,准备花钱把燕云十六州赎回来,真是丢死人了。换成刘裕,早就把胡人压过来称臣纳贡、割地赔款了!
【新皇帝王莽】:真正的宋祖:纵横天下未尝一败。虚假的宋祖:打不过麻溜准备掏钱。
【秦孝公嬴渠梁】:哈哈哈哈哈。
【北齐神武帝高欢】:现在是讨论宋祖不宋祖的问题吗,明明是刘寄奴的鱼钩等会就要打上门了!
【大秦天王苻坚】:朕愿付出一定代价,请宋祖钓走谢安石,帮朕灭晋。
【晋孝武帝司马曜】:朕愿付出比苻坚更大的代价,请宋祖钓走王景略,让前秦赶紧死一死。
【大秦天王苻坚】:贼子猖狂!
【晋孝武帝司马曜】:蛮夷敢尔!
【万历皇帝朱翊钧】:如果是朕年轻的时候,朕会很乐意让刘寄奴钓走张居正。至于现在嘛,张居正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还是算了。
【新皇帝王莽】:哟,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亡国之君明摆宗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万历皇帝朱翊钧】:???
【楚庄王熊旅】:之前郑延平挑战里面的那个安西白发城,独自在西域,是不是可以让宋祖把整座城池钓出来?
【魏孝文帝元宏】:这个好,白发军从此不用死了。
【秦孝公嬴渠梁】:即便是刘裕本人,也不能控制鱼钩究竟会到哪里去吧,反正只管一味横冲直撞就完事了。
【魏孝文帝元宏】:有种不祥的预感!
【吴大帝孙权】:不详的预感+1
【汉昭帝刘弗陵】:瑟瑟发抖地抱紧了自己.jpg
……
众人议论纷纷,但最崩溃的还是刘裕本人。
他对这什么跨位面垂钓根本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续命,给一个郑成功那样的生死薄该多好啊!
然而,垂钓不是你想不钓就能不钓,在无数双紧张而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刘裕短暂地停船靠岸,将刘穆之,还有自己的一些心腹将领朱龄石、檀道济等人拉上船。
小船再度起航,速度飞快,驰行在星辰碧海之间,向着长天尽头驶去。
这里是无数位面的交错与分界点,一切的光阴度量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
万亿条如恒河沙数般的历史河流,都在奔腾不息,向前逝去,卷起滔天的滚滚雪浪。一呼一吸之间,就是许多个王朝的起起落落,浪花如飞萤般投向天穹的光焰,明灭不定。
刘裕看见了属于之前他抵达的季汉位面的那条历史河流,这条河,在他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进行了分岔。
从此这一条属于季汉……不对,是大汉的历史河流,不再存在蜀后主刘禅。
取而代之的是大汉世宗皇帝,万人景仰的绝代中兴之主。
刘裕看见了这一个世界的未来,看见「刘」这个姓氏延续了下去,传承了千秋万载。
他心中忽而充满了感动,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历史上虽然充满了意难平,但总有一个时空,总有一条时空长河,所有人都获得了圆满。
但是——
命运又岂能假托与他人之手,刘裕希望能够获得圆满的,正是自己这个世界,就是这一生,就是此刻。
“孤想要大宋一统天下,国祚万万年,想要孤与穆之皆长命百岁,可以亲眼见到所创造的如画江山,想要天下百姓,从此不再受胡人肆虐之苦,唯有汉人衣冠遍布中原。”
这波一定要钓上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帮自己实现愿望啊!
真的,他不贪心的,哪怕别的什么都没有,只要给他一个名将就好。
刘宋政权唯一的名将就是刘裕本人,他只需要一个人,在他北伐打进长安,却因为无奈撤军的时候,能够替他留在城中坐镇,守住这座城就好!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刘裕因为无人可用,不得已只能派出了十二岁的宋世子刘义真守长安城。
这等孩童守城之事,闻所未闻,也可见他当时到底有多么无可奈何了。
纵然一生不败又如何,终究是抵不过天意弄人!
此刻,刘穆之站在他身边,手握一把玉骨雕扇,衣袂翻飞如流云,轻轻地说:“我们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刘裕带着无比郑重的心情,向诸天万朝扔出了他的鱼钩……错了,是一张巨大的渔网。
怎么看都是渔网打捞得更多些!
这个大渔网甚至还暗藏玄机,可以瞬间拆分成很多小渔网,同时进行捕捞。
自从那天看到郑成功的操作,刘裕就一直暗自琢磨自己该怎么领奖,现在总算做出了成品。
刘穆之:“……”
行吧,自家主公已经将郑成功的精神完全领悟得透透的了。
万朝的观众都怀着无比紧张的心情,看着渔网进入万朝的历史河流,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巨网在河水中飘飘荡荡,一路随波逐流,停留在了……
南宋高宗位面。
此刻,宋高宗赵构正在催促岳飞赶紧出战。
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岳飞快点带回奖励。
这样才能解决自己难以启齿的小毛病,生一个带有自己血脉的继承人。
考虑到领奖都是由挑战者完成的,赵构唯恐岳飞获奖后,翅膀硬了,直接反了他,特意将岳飞的家人都抓了过来,扣留在宫中。
这下任凭岳飞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违背他的意愿行事了!
赵构得意洋洋。
他根本不关心什么国运奖品,如果得到了战士奖励,也根本不打算北伐,反正就是继续苟,他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岳飞身披甲胄,形影修长,清肃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眸底深处,似乎染上了许多的悲哀。
为何偏偏是这样的人成为天下之主……
赵构在位一日,天下的百姓就多受苦一日。
岳飞抬眸看了一眼天幕上的刘裕。
宋武帝英姿绝世,气宇轩昂,只是立在那里,就巍然如青山苍苍,成了一面令天下仁人志士都竞相归心的旗帜。
他很快就克制地收回了眸光。
天下有哪一位名将,不想要宋武帝那样的人成为君主,能够毫无顾忌地一展平生志向,征服四海,平定天下?
可今生今世,命运已然至此,刘裕绝非他可以肖想的。
赵构完全把他当成工具人,从监狱里放出来就是要让他参赛副本,搞不好这次结束了,就会卸磨杀驴。
岳飞也不想再做表面功夫,连行礼也省了,直接一转身,踏入了天幕光门。
他的背影苍凉而萧瑟,宛如蒙尘的利剑惨然迎向了如血斜阳。
“哼,这厮好生无礼!”赵构气得咬牙切齿。
天幕很快给出了公告:
【欢迎新的挑战者入场!】
【南宋高宗位面,太子太傅(之前因为于谦的事给他加上的)、武昌郡开国公、追封鄂王、北伐抗金名将、大将军岳飞】
观众们,特指宋之前的那些:“……”
这人谁啊,一长串头衔?
不对,这种时候怎么还会有挑战者进场参赛,位面之主也太不上心了!
然而,还不等这句话播完,天幕陡然一阵剧烈闪烁,众人顿时一惊,齐齐看去。
只见画面上,刘裕已经扔出了渔网,不偏不倚地笼罩在宋高宗位面的苍穹上。
整个世界都骤然昏暗下来。
天幕投射出来的光芒也被分割成了很多片,五光十色,明明灭灭,昭示着整个世界即将发生巨大的改变。
岳飞立在殿前,惊讶地看着天空,刚迈出一步——
只见一张巨网飞快地向临安皇城落下,到了半空,忽然分为了若干个小渔网,将他、赵构、秦桧、太子赵瑗、还有一干高官尽数笼罩在其中!
天幕进行了实时播报:
【滴——】
【恭喜挑战者刘裕,垂钓获得南宋高宗位面的最高领导人赵构,以及文武百官若干】
【因捕捉到最高领导人赵构脑中一闪而过的割地赔款求饶念头,我们决定成人之美,进行位面所有权转让
【请挑战者刘裕在一个时辰之内,确认是否选择接收】
刘裕虽然不知道这个南宋高宗位面到底是什么位面,有多大价值,但毕竟是他钓上来的战利品,怎么可能不要!
当即点头道:“孤确认!”
天幕:
【滴——】
【位面之主已变更】
【恭喜新挑战者入场:宋武帝刘裕南宋分位面,太子太傅、武昌郡开国公、追封鄂王、北伐抗金名将、大将军岳飞】
刘裕:“……”
岳飞:“……”
观众们:“……”
你宋祖还是你宋祖,这就把人家整个位面钓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刘裕:需要我北伐的位面又多了一个(对着宋高宗位面指指点点)
裕总是块砖,哪里需要北伐就往哪里搬
岳飞: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馅饼!
因为不想给完颜构镜头,也不想让完颜构拿奖励,所以就让两个位面合并了。这边正好写到裕总,所以下一个挑战者就是岳王了!(摩拳擦掌)等下就要秀起来了
第53章
刘裕垂钓宋高宗位面之事, 在万朝引发了轩然大波。
天幕上:
【周世宗柴荣】:朕有一个疑问,关于位面易主的条件是什么?如果只是把皇帝垂钓起来,就可以进行易主的话, 根本防不胜防!
【唐太宗李世民】:朕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唐太宗李世民】:如果是周世宗所说的这种情况,诸天万朝当中,目前仅有朱祁钰位面和郑成功位面拥有自保之力, 他们一个有时空兽獾獾, 另一个有反愿望flag。
【齐高帝萧道成】:附议,希望天幕慎重考虑, 注意副本参赛的公平性, 不要过于偏袒某一名参赛者,以免寒了万朝之心。
【新皇帝王莽】:萧道成还敢出现, 不怕被你宋祖打成筛子?
【唐肃宗李亨】:萧道成还敢出现,不怕被你宋祖打成筛子?
【成化大帝朱见深】:萧道成还敢出现,不怕被你宋祖打成筛子?
【大顺皇帝李自成】:萧道成还敢出现,不怕被你宋祖打成筛子?
【齐高帝萧道成】:各位别太荒谬了!这江山之主的位置,他刘寄奴坐得, 为甚我兰陵萧氏坐不得?
【齐高帝萧道成】:刘寄奴出身寒微, 不过一介乡居贩布之徒,朕乃大汉相国萧何之后, 世蹑贵胄, 高贵无比。他能与朕相提并论,不过是运气好赶上了乱世,若放在大汉,他就是路边一根野草。
【新皇帝王莽】:?
【新皇帝王莽】:是你别太荒谬了哈, 别逼朕把你骂吐血。
新朝位面, 王莽勃然大怒, 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他放下了手边的炸鸡和啤酒,那是穿越过来之后,特意找了几百号宫人改良出来的作品,准备好好教训一番萧道成。
之前,王莽甚至叫工匠仿造了一个榫卯结构的木头键盘装上。
虽然他的时代还没有电,也没有电脑,却可以直接连通天幕。
王莽把键盘啪啪敲得震天响,又找回了从前当键盘侠、舌战群儒的快乐!
【新皇帝王莽】:不是吧不是吧,还真有人拎不清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啊?
【新皇帝王莽】:人家宋祖取得天下,是在乱世中匡扶社稷,金戈铁马,天下归心,百姓拥立为王。你兰陵萧氏取得天下,是欺负人家刘宋王朝的小皇帝年少弱小,孤儿寡母,最后杀尽了刘宋宗室满门。
【新皇帝王莽】:人家宋祖策马扬鞭,志在一统,将天下苍生的安危萦于心胸。你龟缩江南,半生无所建树,刘宋北伐你缩在淮阴,刘宋抗击北魏鲜卑,你在后面偷鸡摸狗。
【新皇帝王莽】:更重要的是,人家宋祖用毕生进行改革,推翻世家门阀政治,总算是给了天下寒门一个上升渠道。你倒好,作为兰陵萧氏的利益代表上台,官场全员都是世家子弟,压根不关心百姓。
【新皇帝王莽】:萧道成,你的天下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后面又治理得怎么样,自己心中就没点数?你跟宋祖有一丝一毫的可比性?
【新皇帝王莽】:你就是风口上的猪,侥幸被吹起来,得了天下。朕看你国号也别叫南齐了,直接叫「烂泥」吧,猪和烂泥绝配,挺合适的。
众人:“……”
救命,王莽究竟是怎么做到每一句话都这么有梗的?
听完他骂人,舒服了。
萧道成这厮果然是坏得很,一心不想让宋祖好过,字字句句都在暗讽天幕赶紧取消奖励!
南齐位面,萧道成看见自己的平生经历被王莽贴出来,毫不留情地一通鞭挞,顿时眼前一黑:
“该死的莽贼!”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眼中充满了恨意:“你下次最好不要被朕垂钓过来,朕要你死!“
王莽骂完收工,回去继续吃炸鸡,ho啤酒,根本不理会他的无能狂怒。
观众们对这个位面易主的规则都很好奇,纷纷开始@武曌,请她快点帮大家向天幕提问。
武曌对此……习以为常。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干脆就默认了。
她熟练地接过这个重任,将所有人的问题都整理下来,@了天幕:“你给朕好好解释一下。”
天幕闪了闪,用一种极其温和的语气,为她详尽地做了解释:
【位面易主并非把皇帝垂钓上来就可以,而是需要得到位面意志的认同】
【方才,宋高宗位面的位面意志,对整个位面的人心所向进行了检测和投票表决,所有百姓都表示同意,并且万分期待宋武帝入主,只有四个人坚决反对】
【这四个人,分别是前位面之主赵构、枢密史秦桧、秦桧的夫人王氏、女真四太子完颜宗弼】
众人:“……”
只有四个人反对易主,看来赵构真的烂得一批。
这个秦桧是谁啊,怎么人人都期盼的明君要来,他居然还不支持,一看就有问题!
还有这个完颜宗弼,怎么又是女真,之前南明位面被灭掉的清狗也是女真。
这些女真怎么好像杀也杀不完!
一时间,许多位面的人都开始义愤填膺,纷纷搜索自己位面有没有女真人/金人,决定来一波斩草除根行动。
天幕又说:
【各位陛下完全不用担心,只要你在本位面不是天怒人怨,人人喊打,就绝不会被夺走位面之主的位置】
皇帝们纷纷松了口气。
但也有不走寻常路的,心思立刻就活络了起来:
【唐肃宗李亨】:@唐太宗李世民,太宗爷爷,可以把本位面钓回去吗?朕不想努力了!
【唐代宗李豫】:@唐太宗李世民,太宗爷爷,可以把本位面钓回去吗?朕不想努力了!
【南唐后主李煜】:@唐太宗李世民,太宗爷爷,可以把本位面钓回去吗?朕不想努力了!
【后唐庄宗李存勖】:@唐太宗李世民,太宗爷爷,可以把本位面钓回去吗?朕不想努力了!
【唐太宗李世民】:……
他大唐后世,居然存在这么多的不肖子孙?!
【隋大业位面. 唐国公李渊】:另一个位面的世民,可以把我们这个位面的唐国公府也钓回去吗,孤也不想努力打天下了!
【唐太宗李世民】:……
懂了,你就是打算摆烂到底!
【金哀宗完颜守绪】:苻坚陛下还收人吗,朕愿带着整个位面投诚,只求陛下帮忙击退蒙古大军,给我子民一条生路。
【大秦天王苻坚】:?不是,你谁啊,朕认识你吗?
【金哀宗完颜守绪】:听闻苻坚陛下是有史以来少数民族最杰出的君主,爱民如子,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请救救我们!
【大秦天王苻坚】:待朕问问景略(战术后仰. jpg)
【东魏孝静帝元善见】:孝文爷爷救命啊,能不能赶紧把本位面钓走,过不了多久就要亡国了!
【曹魏高贵乡公曹髦】:太祖魏武帝爷爷在吗,朕也需要被钓一下,非常急!
【崇祯皇帝朱由检】:太祖太宗仁宗宣宗景帝成化大帝世宗,各位老祖宗们,随便谁出手垂钓一下本位面都可以啊!
【崇祯皇帝朱由检】:还有@明世祖郑成功,@大明延平位面. 晋王李定国,二位也不要旁观了,快帮帮忙!
【汉献帝刘协】:@汉武帝刘彻,@汉光武帝刘秀,朕也需要祖宗的帮助。
……
总而言之,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刘裕带着刘穆之和一众下属,准备去视察自己的新领土。
这可是被迫融合了三十次垂钓机会换回来的,一定得好好看看。
他们乘坐历史垂钓的小船,出现在天幕之上,四处遨游,飞快地进行空间穿梭,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抵达国境之内的任何地方。
刘裕很快就看明白过来。
这宋高宗位面定都临安城,与北方划江而治,江北遍地腥膻烽火狼烟,有胡人铁骑肆虐,虎视眈眈。
哦豁,又是一个需要北伐的位面,这他熟啊!
赵构等原南宋位面的一众领导、高官,一个个都被束缚在渔网当中,当空悬吊在殿前,宛如一筐筐被捆绑的土豆蔬菜,等待着新主人进行挑选。
刘裕一眼扫过去,怎么尽是些歪瓜裂枣!
俗话说,相由心生,这个位面的官员到底是如何选拔的,一个个都如此气质软弱,畏畏缩缩,站出去就感觉平白无故比人矮上一头。
其中有一人,更是神情病态中透着一股猥琐,脸色阴沉,宛如腌制失败之后腐烂发臭的死鱼酱。
太辣眼睛了,刘裕不禁皱眉:“你叫什么?”
那人支支吾吾一阵:“臣叫秦桧。”
刘裕觉得这个名字隐约有点耳熟,将疑问的目光投向自家谋主。
刘穆之早已去宫中抱了一堆高宗位面的资料在看,告诉他:“秦桧是先前投票不欢迎你来的四个人之一,当朝宰相枢密史,还有他夫人王氏也同样不欢迎。”
刘裕有点生气,但他并不是那种因为别人不欢迎他,就直接排除异己,大搞杀戮的人。
所以,他很谨慎地问:“其人如何?”
刘穆之一目十行,飞快地阅读着最近的朝廷议事宗卷:“让我看看这人做过什么……嗯,从金营难逃,成为权相,一心求和,阻止北伐……”
刘裕:“怎么个阻止法?”
刘穆之:“包括但不限于极力建议本方皇帝跪地称臣、接受蛮夷册封,屡次阻挠出兵,积极出谋划策收缴兵权……”
他说到这里,有点生气,作为长期坐镇后方的人,肩负重任,日理万机,最讨厌这样不停搞事的搅屎棍了!
会增加海量的工作量!
刘裕:“……”
罢了,这个秦桧在他眼中已经是死人了。
他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拉下去,挂在宫门前给百姓们欣赏一下,明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下属们立刻上前,迅速将秦桧一绑,往城外拖去。
秦桧脸色煞白,骇然地高声尖叫道:“宋武帝,你不能如此,我大宋祖训「刑不上士大夫」……”
“聒噪”,刘裕神色一冷,拔剑出鞘。
森冷的锋芒一绽而出,径直刺入了秦桧脖颈,等长剑再度收入鞘中时,原地只有一具无头尸体。
因为这一剑一击毙命,太过于干净利落,又过了好一会,才喷出了一条齐整的血线,秦桧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殿前的白玉长阶。
百官或被渔网吊着,或跪在地上叩拜,这时皆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不敢动,真不敢动,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高寒的霜风凛冽吹拂,一片死寂中,只有刘裕冷漠的声音缓缓响起:“孤今日是来接收自己战利品的,不是来跟你们友好协商的。”
“从这一刻起,本位面只能有一个「宋」,那就是孤的这个宋。至于什么祖训、前朝惯例,你们最好统统都忘掉,否则孤不介意用手中的利剑帮你一把。”
他有意立威,以雷霆手段迅速掌控局势,又道:
“穆之,去彻查文武百官,尤其是文人,看看到底有哪些罪人因为所谓的「刑不上士大夫」逃过一劫的,查出问题,一应斩之!”
这里的大宋官员,数量是他刘宋官员的好几十倍。
同样都是江东这么一亩三分地,要这么多冗官闲职干什么?
就算杀了一批有罪的士大夫,很快还会有新人补上来,根本不必担心无人可用。
刘裕锐利的眸光如刀锋般扫过全场,凡是被他看到的人,无不如入冰窖,一阵心惊胆寒,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心。
刘穆之在一边叹了口气,他已经将资料都扫描了一遍:“这批官员的质量也太差了,上行下效,没一个有风骨、能挑得起大梁的。”
刘裕也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能找人帮你分担重任,结果现在……”
还有一些小渔网并没有在皇宫中,而是散落在南宋境内的各处。
他当即伸出手,收拢渔网,准备把所有捕获到的人都打捞起来。
希望能给他点惊喜吧!
刘穆之也帮忙提着渔网,一边依靠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将每个人都和自己看到的资料信息对上号:
“这个是胡铨,因为上书祈求斩杀秦桧,被贬新州。啊,他还是文天祥的庐陵同乡呢。”
“这个是赵鼎,前任宰相,被秦桧构陷所以遭到罢免。”
“这个是……”
忽然拉到了一款奇怪的渔网,别人都是被渔网简单粗暴地捆在一块,直接捕捞起来的。
但这个渔网,却是动作温温柔柔,只笼罩着来人的手腕,像是邀请上门做客一样,将人客客气气地牵引了过来。
刘裕:“……”
咋滴,渔网的待遇还分人不成?
他抬眸望去,只见来人素装云袂,风姿秀雅,行走间每一帧皆有水墨气韵流动,依稀是远山淡抹的黛色青影,凝结如画。
刘穆之没在资料上找到她的名字:“请问你是——”
来人亦有些惊讶,轻轻启唇,声音优美动听,如山花松风酿酒,使人未饮而自醉:“在下李清照,字易安。”
刘穆之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翻了翻诗词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是你?”
李清照微微一笑:“是我,这首诗是南渡之后,在建康城所写。”
刘裕当即眼前一亮,称赞道:“好诗!”
建康是他刘宋王朝的首都啊,这句诗,非常适合用来当北伐的slogan!
刘宋王朝的众将们也纷纷精神一振,当即就聚拢过来,围着李清照开始七嘴八舌:
“太会写了!可不可以邀请你跟我们回本位面去!”
“等一下我们要北伐后秦姚氏,你可以随军进行一些诗词记录吗?言辞这么犀利,北伐檄文也可以写得很好吧。”
“天呐,我大宋居然也有自己的文人了,有生之年头一次,这不得好好庆祝一番!”
“易安先生,喝酒喝酒……不是,你怎么比我还能喝?!”
六朝风气相当开放,讲究的就是一个洒脱纵情,无拘无束。
众将眼看李清照一杯复一杯,堪称海量豪饮,大为惊喜,不多时,就已经变成了李清照的……跟班小弟,而且还是自带星星眼的那种。
大家:为什么会有大姐头这样美貌惊人,又会写文,又能喝酒,又有远眺江北的豪情万丈,又能多情善感春花秋月的人啊。
人怎么可以这么完美,为什么为什么!
……
众人欢欣鼓舞,刘裕愁眉不展。
李清照确实很好,但他更想要一个能担当帝国大任、独挑大梁之人。
这时,他总算想起了之前天幕提到过的挑战者岳飞,四处寻找,终于在宫殿尽头的光幕处,见有个人正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因为突如其来的位面易主,岳飞本来要出发进入崖山副本,现在依然还停留在原地。
他仪态端肃,眉眼巍然,一派挺拔峻秀,若万仞寒玉斧凿成的高山。正值暮天霜彻时节,长风凛冽,苍劲地吹拂他的长袍,背上的弓弦亦轻轻发出了震颤,宛如一曲低吟的战歌。
刘裕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这些已经没有必要了。
这个人,天生属于战场,注定要所向披靡,天下万事万物皆不可挡。
刘裕盯着岳飞看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岳飞已经明显地流露出了困惑之色:“宋武陛下,臣……”
他有些不安和迷茫,不知道刘裕将会怎样对待他。
“莫要拘束”,刘裕随意地摆了摆手:“孤如今不过是宋王,还不是宋武帝。既然你现在是孤的手下,孤有一件事要让你去做,且看天边的雁群——”
岳飞望向天际,那里有一群大雁,正疾速振翅飞过。
刘裕淡淡道:“孤要你用自己的弓,射出一箭双雁。”
岳飞深吸一口气,蓦然拈弓搭箭,弦声铮然响处,双雁应声坠地,极是凌厉利落。
刘裕捏着箭尾,将箭上的两只大雁捡起来看了看,忽而猛一下将箭头拔出,从岳飞手中取过弓,也紧随其后地拉开了弓弦。
弦上此前的震荡仍未销歇,刘裕手指松开,长箭去势如虹,同样一箭双雁,穿心毙命而过。
他的声音中似是带上了一丝笑意:“看明白了吗?”
岳飞沉默许久,心中百感交集:“多谢陛下。”
对于一名战士来说,最简单快捷的沟通方式永远在战场上。
刘裕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有一箭,我也有一箭,因为势均力敌,所以孤无惧你功高震主,你想做什么,那就放手去做吧。
刘裕神色忽而严肃起来,伸手搭在他肩上:“看见方才那个赵构还有秦桧,孤就知道,你之前的岁月独自跋涉,一定过得很辛苦。”
岳飞一惊,觉得自己和他靠这么近,未免有些僭越。
刚想后退些许,刘裕却手下愈发加了力道,不让他挣脱:“你放心,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了……是孤来得太迟。”
其实也不算太迟。
因为再早几年,他只是京口刘寄奴,而再晚几年,他就是已经痛失长安、含恨而终的宋武帝。
只有这个时候,他是真正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是最适合遇见岳飞、君臣同心的时刻,最恰到好处,不早也不晚。
可是……
理智上知道是这么回事,不等于感情上也能接受。
刘裕有些惆怅,如此璀璨的将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那么多的苦,真的好心疼。
很快,他就不止是心疼,而是想杀人了。
……
此刻,天幕开始播放挑战者个人信息:
【挑战者岳飞,字鹏举,世称岳武穆】
【大宋三百年来,唯此一人而已。少起河朔,自中兴之初力保社稷,为人则文武双全,威震南北,为臣则保卫疆土,亲冒矢石,治军则用兵驭将,纵横无敌】
【心昭天日,冀向中原,一路收复失地,凯歌连传。惜哉郾城羽书,金牌十二,终成长恨,精忠之志,永葬钱塘】
【他以碧血担心、高风亮节,持续影响着后人千秋万世,被尊称为「武圣」】
刘裕:!
自己的运气也太好了叭,这样就把岳飞捡回家了!
后世的武圣哎,上一个封圣的兵家还是孙武,就连他自己都不是呢!
天幕继续播放:
【让我们采用倒叙的手法,首先将时间线拉到岳飞之死】
【岳飞之死,是华夏历史上最震撼心魂的悲剧之一,死后葬在了西湖畔,和于谦、张煌言并称为西湖三杰,诗曰: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又曰: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天幕前的观众们:“……”
不得不说,南明的张煌言有点惨啊。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他却始终不能拥有姓名。
【绍兴十一年,新年前夕,夜色如此凄凉】
【岳飞在大理寺幽狱中经历了一连许多日的极刑,宁死也不愿自诬,背负「莫须有」的罪名,饮鸩服毒而死,血书八个字的绝笔:「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当他在风波亭下阖眸的时候,这一夜,无数的人依旧在外为了救他而奔走】
【他们有的是岳飞生前的故友、同袍,但更多的则是素无往来,只是为了心中道义,为了家国天下】
【大理寺丞李若仆上书力争,遭谗罢官,宗正卿赵士愿以全家百口担保他无罪,被放逐出临安,韩世忠夜入秦府,质问这一切事情的实际操作者秦桧:「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秦桧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莫须有」确实不能服天下,但却可以很有用,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在前一夜,秦桧提出将已经关押了数月之久的岳飞处死,这样才能更加稳固和金人的绍兴和议。宋高宗赵构批复道:「岳飞特赐死」】
【有了当朝帝王的亲自指示,岳飞,曾为这个国家捐身赴难,想要为万世开太平的将军,最终死在了太平盛世的前夜】
【也正是因为他的死,那个太平盛世,永远都不会再到来了——】
刘裕:“……”
刚才一剑就杀死秦桧,实在是太便宜这狗贼了。
等等,赵构还没死吧,让他好好想想该怎么操作!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看完了岳王整个人生经历的刘裕:区区六味地黄丸,已经不足以惩罚完颜构了,所以决定要搞个大事
易安:还有我还有我!
完颜构:你们不要过来啊!
写到易安,是忽然想到易安以后要参加兰亭副本,赶紧把人捞出来(。)裕总这波一下子拥有了当世最强名将和文人,赚麻了。
今天有点忙(憨笑),争取明天多更点
第54章
本来吧, 刘裕打算给赵构一个痛快的。
他初来乍到,要想稳定局势,就不可能还留着位面之前的统治者给自己添堵。
赵构再拉垮, 他也是这个位面本来的皇室成员,总会有人因为利益,因为种种复杂的原因拥护他。
这事就好比之前刘裕北伐南燕, 将广固城连根拔起, 灭亡慕容氏。
那时候,南燕末帝慕容超因为守不住城, 最后竖起白旗, 直接投降了。
按照之前众多王朝的惯例,这种禅让、投降之君, 最后下场还都挺好的。
山阳公刘协禅位给曹丕,食邑万户,沿用天子礼乐,又活了十四年才死。
魏元帝曹奂禅位给司马炎,封陈留王, 结果最后活得比司马炎还长, 一直活过了八王之乱。
他的陈留国更是在子孙后代中,传至南齐之时, 东晋灭了它都没灭。
总而言之, 改朝换代之后,后继之君为了表示自己的宽容仁君风范,对前任的态度还挺友善。
不过,这个惯例在刘裕手中被打破了。
就拿慕容超来说。
开玩笑, 他南燕连年南征, 骚扰边境, 侵我疆土,欺我百姓,犯下多少血债,最后投降就想一笔勾销,还要我刘宋好吃好喝地养着,送他平安终老?
怕不是在做梦!
而且,慕容鲜卑劣迹斑斑,全员歹竹,基本只有慕容恪这一根好笋,其他人要么是降而复叛,总想着独立建国的,要么是背后捅刀,打不过你但是能恶心死你的。
这种人还能留着过年?
刘裕当即将慕容超,并鲜卑皇室、王公大臣以下一干人等,打包成团,羁押千里,送到建康城中斩首示众。
所以说,面对赵构,刘裕本来准备采用同样的方式斩首,给个痛快的,倒也没打算过多折腾对方。
在他眼中,赵构只是一个普通的前任君王,跟他无冤无仇,没必要大费周章。
但现在……
刘裕望着天幕上的【宋高宗赵构批复道:岳飞特赐死】,眸中蕴满了寒意。
光是砍头,已经不能够匹配赵构的罪行了,待遇必须好好提升一下!
他转头看了看岳飞。岳飞神色平淡,似冷玉细细雕琢而成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波动,似是一切早在预料之中。
刘裕不禁感叹道:“鹏举果然是大将风范,听闻自己的死讯都如此镇定从容。”
没看见旁边的刘穆之已经拍案而起,准备给赵构吃几个最爱的大嘴巴子了吗!
岳飞不愧是他的上将军,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真好啊。
下一刻,刘裕赞赏的神色忽而僵在了脸上,只因岳飞摇了摇头,沉声说:“我刚从大理寺中被放出来。”
所以,他对自己的结局早有预感。
如果没有天幕降世、副本开启这件事,他如今已成了风波亭下的一具枯骨,葬身于永夜。
刘裕骇然,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现在就是绍兴十一年?鹏举,你就是太心善了,赵构这狗贼都那样对你了,你怎么还答应助他出战?”
岳飞沉默许久,身为臣子,他不便说自己的旧主坏话,只能选择缄口不言。
刘裕见他不答,开始发散脑洞:“难不成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所以强行胁迫你出战?你放心,孤这就去杀人灭口,保证赵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话音未落,他铮然一声,拔出长剑,杀气腾腾地向赵构走去。
岳飞忙把他拉回来,连声道:“陛下莫要冲动!”
“你放开,孤现在很清醒”,刘裕跟他拉扯了一番,手上不觉加大了力道。
忽见岳飞眉峰轻轻一蹙,他顿时有所察觉,伸手轻轻一拂,指尖沾上了一点零星的血痕,艳如朱砂。
刘裕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身上有伤,而且还不轻?赵构逼你带伤出战?”
岳飞轻轻垂下眉睫,这个动作仿佛合剑入鞘般,使他眉宇间的锐利锋芒稍稍敛去,只余悠长的叹息:“我的家人都被关进了宫中。”
这还得了,刘裕瞬间暴怒,提着剑就要冲出去。
岳飞死死地拉住他,倒不是因为赵构,而是觉得刘裕来的第一日就弑君,影响不太好,很可能激起一部分南宋政权的死忠者激愤满腔,以死相抗。
如果死得人太多,对陛下掌控局势也很不利吧。
当然,事实证明,他实在是太过于高估各位南宋同僚们的血性和人品了。
这群人能对金人跪得飞快,叩首称臣,面对比金人还狠、杀敌不眨眼的刘裕,只会怂得更快。
刘裕和他僵持了一会,既不忍用力,生怕碰到他伤口,又没法越过他杀了赵构。
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掷剑于地:“也罢,这个赵构留着等会再杀,看看他到底还做了哪些好事,数罪并罚。”
……
天幕继续播放:
【岳飞之死的悲剧根源,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种下,概括起来主要有三】
【一是宋朝太弱,二是岳飞太强,三是赵构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观众们:“……”
好言简意赅的评价,不是你堂堂天幕怎么还骂人呢?
【先说第一条,为何说宋朝太弱】
【宋朝自开国起,就从未形成大一统的格局,而是与北方的胡族王朝辽、西夏、金并立,并且谁都打不过】
【宋朝和辽国,有澶渊之盟,每年送给辽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默认赠送幽云十六州;和西夏,有多次割让土地,将夏、绥、银、宥等地尽数赠予西夏】
【宋朝和金国,更是了不得,两大合议《绍兴和议》与《隆兴和议》并称卧龙凤雏,割地赔款、年年进贡在先,以叔侄相称、丧权辱国在后】
【当然,弱小归弱小,宋朝皇帝们自认为天朝上国,尔乃蛮夷唯有我才是正统的心情,却始终未曾减退】
【宋真宗赵恒就曾得意于自己促成澶渊之盟,为此不惜捏造祥瑞,进行进行泰山封禅,耗费八百余万贯,一国君臣如病狂,将前代积蓄挥霍殆尽】
观众们:“……”
救命,这是哪里来的丢人现眼东西!
一些进行过泰山封禅,又或是准备进行的帝王们,秦始皇,汉武帝,光武帝等人,顿时神色一僵,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封禅到底还封不封了,总感觉再继续下去的话,自己很快会沦为诸天万朝的笑柄啊!
想象一下如此的场景:
“朕文韬武略,横扫六合,堪称千古一帝……”
“你和宋真宗一样在泰山封过禅!”
“朕诛灭匈奴,开疆拓土,日月所照皆汉土……”
“你和宋真宗一样在泰山封过禅!”
“朕光武中兴,再造山河,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
“你和宋真宗一样在泰山封过禅!”
这画面太美,帝王们接受无能。
而且,这事如果搁在从前也就算了,还没那么丢人。毕竟割地赔款搞和议这事也不算少见,战国时期,就有不少签订盟约的案例了。
但是!
郑成功的副本挑战刚刚结束,现在诸天万朝,都刮起了一股延平之风。凡是行有余力的君主都忙着向外扩张,不从别人身上赚到钱,抢到土地,那就等于吃亏了。
王莽忙着打高句丽,还搬走了日本岛上的土人,卫青在汉武帝的指示下,准备抢一波匈奴,朱见深已经发动了成化远征,将女真人的积蓄一扫而空,然后发动犁庭扫穴,将他们无情斩杀。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君王不仅不想办法从别人身上赚钱充实国库,反而主动赔钱给别人,绝对会被唾弃到死的。
比如这个宋真宗。
当即,就有许多人在心目中给泰山封禅打入了黑名单,决定以后坚决不予考虑。
然而,天幕却在此时话锋一转:
【宋真宗虽然人菜瘾大,好大喜功,但比起岳飞时期的宋高宗赵构,却又显得颇为不俗了】
众人:“……”
这绝对是“不俗”两个字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唐高宗李治的观点有所不同,他认为,这是「高宗」被黑得最惨的一次,整个光环顿时就没了。
一旁,裴行俭微笑着提醒他:“陛下,早在清高宗弘历被王莽揭穿老底、骂到吐血的时候,高宗光环就没了。”
李治:?
裴守约,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
【宋高宗赵构,又名大金战神,乃是金朝第一铁血硬汉、忠心耿耿的好大儿,拱手送上河东、河西、河北、京东、京西、淮南、陕右七路地盘,以及千百万黎民,为大金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
【曾搜山检海,以集齐珍物,讨金人之欢心,甚至特意写信向金人表功:臣构言……既蒙恩造,许备籓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
【赵构在位期间,对金朝功劳赫赫,主要有这样几件】
【一,提拔酒囊饭袋、废物之徒作为亲信将领,致使金人南下,长驱直入,基本没遇上任何像样的抵抗】
【二,任命杜充镇守北京大名府,决开黄河大堤,近千万百姓为之受害,无家可归,民不聊生,极大地消减了抗金势力,帮助金国军队飞快扫荡国境】
【三,微操大师,在局面一片大好、岳飞即将直捣黄龙、收复中原的情况下,连发十二道金牌,将人召了回来,蒙冤处死,致使大金众人弹冠相庆,直呼从此高枕无忧矣】
【四,擅长跑路,从不与心爱的大金战士们正面交战,非常照顾大金战士们的情绪。一路南下逃窜,甚至离开陆地跑到了海上。大家或许还记得于谦副本中的舟山岛遗迹,那就是赵构当年慌不择路,亡命蹿入此处】
【赵构的这些举动,极大地帮助了金朝入侵中原,为金朝雄踞北境,睥睨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果他姓完颜,他的一生不失为一部传奇,身为皇子打入敌国内部,身居高位忍辱负重,只为相助母国一统天下,可惜他姓赵】
【他怎么就姓赵了呢】
观众们:是啊,他怎么就姓赵了呢。
既然有岳飞、于谦、张煌言的西湖三杰,后面的完颜构、堡宗、南明永历帝,也可以组一个「帝王三辣鸡」。
完颜构和永历的人生经历更是完全镜像,可谓臭水沟中找爬虫,烂得不分伯仲。
一个连发十二道班师金牌,逃亡海上。
另一个五年间逃跑十七次,最后一头扎进外邦缅甸,李晋王都打到缅甸都城下准备捞人了,他硬是因为害怕,连写五封信,给人逼退了回去。
不过……
永历位面现在可是不折不扣的爽文结局啊,永历死得不能再死了。
观众们想到这里,都将期盼不已的眼神投向了刘裕,希望他赶快炮制一番完颜构。
岳飞望了刘裕一眼,生怕自家陛下又冲出去。
刘裕这次却很冷静,唇角噙着一丝冷笑,不动如山。
没办法啊,赵构如此多的罪状一重重叠加,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就能解决的了,必须得缜密规划一下。
他对刘穆之使了个眼色,刘穆之立即拿出了他在宋宫藏书里面找到的一些书籍,进行翻阅起来。
嗯……没想到刘宋之后,某些方面人才辈出!
这个叫索元礼的非常有灵性,来俊臣也不错,《罗织经》可谓是汇集刑罚之菁华!
天幕继续播放:
【面对如此弱小的国家,如此荒谬的君王,岳飞的悲剧从一开始就是无解的,正因为他是天生的将星,才华横溢,他太好了,所以注定无法见容于这个时代】
【崇宁二年,岳飞出生于河北相州汤阴县,正所谓燕赵遗风,悲歌慷慨,河北之地自古就多出豪侠,又位于宋朝抵抗外族的前线,尚武之风盛行】
【岳飞生而神力,又深受家乡风气影响,年少便能拉开三百斤弓,开八石腰弩,称绝于一时】
【宣和四年,岳飞年方弱冠,从军攻辽,力破陶俊、贾进二贼】
【金灭辽后不久,赵构担任河北兵马大元帅,岳飞也跟着老上司刘浩一起归顺元帅府,后又归入老帅宗泽麾下,开始了他一生戎马的抗金生涯】
【自靖康元年至绍兴十一年,凡十五年,战数百场,踏遍八千里路,只手挽半壁天,纵横于刀锋之上,决胜于血火之间,未尝一败】
【绍兴十年七月,岳飞的岳家军抵达朱仙镇,即将收复旧都开封的时候,赵构因忧惧其功高震主,连发十二道金牌,勒令其班师】
【岳飞闻讯,悲愤泪下,感叹十年之功,毁于一旦,只能下令班师】
【无数的中原父老犹望王师旌旗,携老挈幼,拦在马前挽留。岳飞无奈地展示了班师诏书,并停留五日,护送百姓撤离,百姓相与恸哭】
【这一年,清冷的秋风中,岳飞带着大军回朝,在途中得到了金人整兵再战,又收复了被他打下的失地的讯息】
【他在黄河边勒马,短暂地回望江北,所见的点点滴滴都是年少时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这是他最后一次、很可能也是自己的国家最后一次收复失地的机会,就此错过了】
【半生所求,尽皆虚无,仿佛中间的十多年岁月只是如梦而过,当年白袍长弓的少年匹马出乡关,只是策马了短短一霎,就在朔风凛冽中走到了暮雪白头】
【这个生于河北燕冀之地的游子,终此一生,都没能回归故乡】
【当他在暗无天日的风波亭中阖眸而逝的时候,那双清澈如故的眼眸,是否依然望向江北?】
【他出生时,有大禽若鹄,飞鸣室上,故名「飞」,字鹏举,如今离开之时,魂魄是否会化为衔朱的飞鸟,飞过千里万里风霜雪雨,岁月玄黄草木苍苍,重又回归中原的万里河山?】
寂然。
诸天万朝中,许久都是一片死寂。
说不出话来,真的哭得稀里哗啦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众人本以为之前看了挑战者于谦和郑成功的人生经历,一个夺门弃世天下冤之,一个英年早逝海外孤忠,对悲剧应该有一定的免疫能力了。
没想到,虽然已经有珠玉在前了,岳飞居然又又又过来赚了一把大家的眼泪!
世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一个想要保护世界的人,被他所保护的这个世界万箭穿心,遍体鳞伤。
如果说,还有什么更大的悲剧。
那一定是丹心蒙尘,傲骨折断,是孤勇者腹背受敌,是善战者所向披靡却亡于阴谋算计,也是骄傲的意气被一寸寸践踏入泥泞,竭尽全力所守护的全部都分崩离析。
很不幸,岳飞正好都占全了。
“希望完颜构赶快去死!”诸天万朝中,几乎每个位面中,都有人在破口大骂。
特别是那些宋朝之后位面的人。
明太祖朱元璋,一向非常推崇岳王,此时忽然灵机一动,直接就在岳王庙前加了一樽完颜构的跪像。
大顺皇帝李自成,自从之前看见了侄子李过、侄孙李来亨的事迹后,已经沉稳了许多,暂时还没有急着打入北京城。
他叫人推翻了完颜构的牌位,开棺拉出来鞭尸。
当然最受触动的还是刘裕,别人只是心有所动,他却是十成十地感同身受。
他想起了自己的北伐。
虽然这件事还没有发生,他参赛的时候,却从天幕上看到了关于未来景象的叙述。
因为刘穆之的死,他被迫从长安城撤军的时候,三秦之地的父老乡亲都涕泪交流,挡在路前,不让他离去。
他们说:“残民不沾王化,于今百年,始睹衣冠,人人相贺。长安十陵是公家坟墓,咸阳宫殿是公家室宅,舍此欲何之乎!”
我们是流落在荒外故土、胡人政权下的“残民”,年年盼望着汉人衣冠凯旋,接我们回家,你明明已经打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能留下,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呢?
刘裕无法面对这样的诛心之问。
就像那时候的岳飞,同样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中原父老望旌旗”。
更不知,该怎么样告诉那些等待着“王师北定中原日”的北方子民,对不起,我食言了,今生今世,我就只能停留在这里,无法接你们回家了。
岳飞是差一点就打进了旧都开封,而刘裕,虽然打进了长安,却没能守住。
一个是近在迟尺的错过,一个是倾其所有,却最终得而复失。
刘裕一时也说不明白,他们到底哪个更惨一些。
然而,他转念一想,不管谁更惨,眼下的重中之重当然是要惩罚完颜构啊!
这个倒霉玩意怎么可能让他好过!
……
完颜构已经被装在渔网里,头朝下,脚朝上,吊了好几个时辰,头脑都是不断地嗡嗡嗡充血,耳朵里只听见旁人在对他痛骂不已。
李清照声音清雅动听,义愤填膺地说:
“如此残害忠良的行为,当真无耻之尤,令人唾弃发指!世人有至贱者,未闻有贱若此者,还活着的每一息每一秒都是在浪费本位面的空气,剥皮蚀骨都难解其恨!”
一旁的众多小弟,也就是之前被她的酒量所折服的刘宋众将们,正星星眼地看着她。
哇,大姐头骂人的样子好帅啊!
李清照为人光风霁月,坦坦荡荡,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
骂人对线更是一把好手,一篇《词论》怼遍了苏轼、欧阳修、王安石、秦观一众人等,可谓一直在挑事,从来没怕过。
这时,面对完颜构如此令人气愤的行径,更是文不加点,口若悬河,分分钟骂出了一本长篇大论。
刘宋众将个个听得心悦诚服,拿着小本子等在旁边,刷刷做笔记,准备以后跟人吵架的时候用上。
完颜构两眼翻白,想要破口大骂,却被绳子勒得死紧,根本就张不开嘴。
这时,刘裕走了过来,挥手示意先将他放下。
到底要怎么处理完颜构呢……
刘裕看着在历史长河中飘飘荡荡的渔网,一下子就来了灵感!
这个渔网既然能进行跨位面垂钓,是不是也可以把完颜构装在里面,进行跨位面运输呢?
他当即在天幕上写道:
【宋武帝刘裕】:各位,朕准备让众人把完颜构殴打一通,发泄完毕,给他留一口气,然后送入历史长河漂流。
【宋武帝刘裕】:你们谁想要一起来打完颜构的,注意做好准备,及时把人打捞上来揍一顿,揍完之后,记得放回去继续飘。
【宋武帝刘裕】:请各位遵守秩序,完颜构是大家共同的殴打对象,不要私自扣留。
众人:!!!
天呐,刘裕就是活菩萨在世吧,这种好事居然肯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
我们一百个赞同!
当即,众人纷纷表示会遵守秩序,请宋武帝放心,但也有人提出了疑问:
【明太祖朱元璋】:请问宋武帝,等完颜构从咱这个位面飘过去的时候,可不可以从他身上剜一块纪念品?
【明太祖朱元璋】:咱这个位面正在做完颜构的跪像,准备放在岳庙中。
众人当即表示激烈反对。
没办法,完颜构统共就那么大一块,如果每个人都要留下点东西,到后面的人根本就没有了!
但明太祖身后站着一大帮的大明皇帝,人多势众。
观众们一时吵不过他,加上大明之前已经有两个挑战者都是高分过关了,生怕再出第三个,也不好得罪他太过,最后只好勉强同意下来。
并划定了标准,每个位面只能取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如有违约,诸天万朝共击之。
当下,刘裕携着岳飞过去,将自己的随身佩剑递给他:“鹏举,来,第一剑交给你。”
完颜构死死地盯着岳飞,目眦欲裂。
就在不久以前,他也曾这么看过岳飞,不过那时是在大理寺中,岳飞是阶下囚,而他高高在上,眼中充满了不屑,与将一代名将玩弄于股掌,恨之欲其死的快意。
如今的情形正好截然相反。
岳飞被刘宋众将以一种众星捧月的姿态,围在了正中,李清照也给他让了道,众人看着他,神色温暖友好极了。
反观完颜构自己,却是狼狈不堪,即将死去。
完颜构紧盯着岳飞,试图看出他此刻心中所想。
但岳飞面不改色,抬手直接刺下了这一剑,眼神始终平静如水,没有怨恨,没有大仇得报的释然,甚至没有任何波动。
只有在转头看向刘裕时,那双眸中出现了一点积寒销雪的笑意,轻声说:“多谢陛下借剑。”
“你若喜欢的话就送你好了”,刘裕笑着说。
他手指轻轻拭过锋利的剑刃,澄明如秋水的剑芒横亘在指间:
“这是孤当年从京口起义时,誓师斩桓玄的佩剑,封王之后就是宋王剑,等以后登基,就是天子之剑。你拿着它,也可以一应权柄,先斩后奏。”
岳飞不禁动容,伸手握紧了这一柄宋王剑,但觉重如千钧,沉声说:“好。”
哦豁,完颜构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过来,原来真正的君臣相惜、灵犀相投是这样子的。
自己其实就是个跳梁小丑,岳飞从头到尾,完全就没将他放在眼中啊。
下一个动手的是李清照,她高高挽起袖口,直接在完颜构身上……踢了一jio。
刘宋众将:“……”
不是,你明明在动jio,挽袖子做什么,难道是准备解开封印,释放洪荒之力?
不过完颜构这一下是真的有点惨,直接被踢得跪在地面上,檀道济、王镇恶、沈林子等将领都依次上前,一人给了完颜构一刀。
等众人发泄完毕,刘裕信手一扔,直接将完颜构送进了所有位面的历史长河中。
别人是游街示众,完颜构这边因为罪大恶极,直接在诸天万朝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漂流。
因为这个各位面的长河排列相当随机,数以亿万计,所以完颜构在不同的河水之间飘飘荡荡,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
直到一只手将他提上了岸:“狄卿快看,完颜构飘到我们这里来了!”
是汉光武帝刘秀,还有他的大将军狄青。
刘秀对岳飞的遭遇特别有感触,因为狄青也是被宋仁宗因为功高震主逼死的,虽然因为他到达及时,把人给救了下来,但谋害未遂同样也是谋害啊。
就很气!
刘秀怒气冲冲,将所有怒火都发泄了出来,直接给完颜构身上戳了几十个窟窿。
末了丢下剑,转头关切地问:“狄卿要再来补两下吗?”
“不了不了。”
狄青默默捂脸,再补刀完颜构就没气了,总得给后面人留点机会吧。
刘秀将完颜构又投进了历史长河中,完颜构漂流的第二个位面,是大明洪武位面。
洪武位面的大臣们,因为明太祖朱元璋对岳飞的崇拜,耳濡目染之下,早就气得咬牙切齿了,个个都排队过来,轮流在完颜构身上踩了一脚,并且施以老拳。
老朱亲自动手,提刀割下了完颜构一根手指,作为纪念品。
完颜构漂流的第三站,是南明弘光位面,也就是秦良玉当女帝的位面。
当然,其实不应该叫弘光,毕竟秦良玉已经登基了,只是她现在还没想好新年号。
秦良玉有点懵逼,问她的太傅兼军师史可法:“宪之,这个完颜构怎么飘到咱们这里了?”
史可法肃然高立,衣衫如云霞拂卷,随行路飘飘荡荡,仿佛落日下一场无声的暮色开合。
他指了指自家书房墙上悬挂的一张书法卷轴:“陛下请看。”
秦良玉一看,哦,这居然是岳飞的书法手迹,史可法在后面加了自己的题跋,写了一长串赞美岳飞的话。
秦良玉懂了,原来军师是岳王的的仰慕者,军师的事就是朕的事,这波必须冲!
因为他们这个时代有火器,完颜构遭到了史无前例的凄惨打击,只剩最后一口气,继续在长河中漂流。
秦、史两人的交流声还在不断传来:
“陛下,我们好像忘了留纪念品了。”
“宪之无须难过,朕这里早有准备,你看,朕把他的天子印玺抢过来了!”
“陛下,我们要这倒霉玩意干啥……”
“可以卖钱,这都是金啊玉啊,值好多钱呢!”
完颜构继续飘来飘去,不知挨了多少刀,在意识最后消散的前一秒,最后一次被人提上岸。
“廷益快来,完颜构快死了,怎么最后才轮到我们!”
“可能是因为西湖三杰,正好一头一尾,在本位面终结。”
“哦哦,那给他个痛快吧,挫骨扬灰怎么样?”
“好!”
就这样,完颜构他炸了,炸得灰飞烟灭。
朱祁钰不愿将垃圾留在本位面,教人把骨灰们拾掇拾掇,全部扔进了河水中。
……
天幕上,众人还在热烈地讨论:
【陈文帝陈蒨】:西湖三杰,其中岳飞已经归属宋祖,另外两个,于谦和张煌言,朕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争取一下。
【北周武帝宇文邕】:陈茜茜,你是真的头铁啊你!
【北周武帝宇文邕】:那两个你都敢肖想,真以为大明皇帝提不动刀了?
【秦孝公嬴渠梁】:朱祁钰拿着六味地黄丸在杀来的路上了,郑延平准备下次到你陈朝位面,连人带钱带国家一网打尽。
【陈文帝陈蒨】:???
【陈文帝陈蒨】:害怕,溜了溜了。
【新皇帝王莽】:陈文帝三十年来一直在作死,从未被超越,就这,还想跟宋祖竞争南朝第一帝的位置,趁早洗洗睡吧。
【陈文帝陈蒨】:莽子,朕与你究竟有何怨仇,让你如此批判朕?
【新皇帝王莽】:就凭你这一声莽子(冷笑)。
【景泰皇帝朱祁钰】:是哪个不长眼的要和朕抢人?(默默掏出六味地黄丸. jpg)
【周世宗柴荣】:虽然但是,陈茜茜文治水平还是可以的,虽然武功略逊。朱祁钰的六味地黄丸只能杀昏君,不一定杀得了陈茜茜。
【明摆宗朱翊钧】:毕竟谥号是文皇帝,根据谥法: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
【明摆宗朱翊钧】:等等,朕的名字???
【新皇帝王莽】:热知识,宋祖不成器的儿子刘义隆,北伐三战三败,而且全都是惨败。
【新皇帝王莽】: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将宋祖打下的地盘丢了大半,最后搞得江左六地城邑萧条,千里断无烟,史称「两淮郡县,赤地无馀,春燕来归,巢于林木」——这位的谥号也是「文皇帝」。
【新皇帝王莽】:这么一号人都能谥号「文皇帝」,由此可见,陈茜茜的这个「文」多半也有水分。
【陈文帝陈蒨】:?
【陈文帝陈蒨】:刘义隆拉垮关朕什么事,莽子,拔刀来战!
……
刘裕看到此处,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谁北伐三战三败?
谁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谁把他打下的地盘大半弄丢,还让百姓惨遭浩劫,千里断无烟?
哦,原来是他的倒霉儿子啊。
刘裕:我真是个大冤种,真的。
刘穆之见他神情郁闷,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你想开一点,至少还是个文皇帝呢,不是什么「幽王」、「荒帝」、「炀帝」之类的,肯定做出了一些功绩的。”
“再看看天幕之前说过的,郑延平和李晋王的儿子……”
一个品行败坏,气死亲爹。
一个亲爹刚死,遗嘱让他“宁死荒外,勿降也”,他连亲爹尸骨都不收拾,第二天就麻溜跑去降清了。
可谓是诸天万朝帝王家的地板砖级存在!
不得不说,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刘裕这么一对比,心中顿时舒服了许多。
他到天幕上@了一下郑成功,赫然发现,对方的称号已经被天幕自动更正为了「明世祖」。
中兴之主,基本重打了一次天下,千古明君专用的那个「世祖」,譬如光武帝、汉世祖刘秀。
刘裕觉得这个庙号还有点过于谦虚了。
他戳了戳对方:“冒昧一问,你是如何处理郑经和李嗣兴的?”
郑成功:“……”
是谁在一遍遍提醒他晦气的东西。
他神色冷漠地回复说:“褫夺衣冠名号下狱,关到死为止。”
刘裕一怔,心想真狠啊,果然是延平王……不对,延平皇帝的一贯风格:“那你的江山百年之后,所托何人?”
郑成功淡淡说:“自然是在朕的有生之年克尽全功,肃清四海,烈火扫云,定鼎宇内,将一切能打下的土地都打下来,一切能治理好的人民都安居乐业,一切能修得的文韬武略都悉齐备尽。”
“后来者,只需要在此基础上,当好一个守成之主就够了。”
刘裕点点头,深表赞同。
没错,哪一个开国之君会把希望寄托在后人身上,肯定都是要在自己这一生中克尽全功的嘛。
但他转瞬又想到了新宋帝国。
等郑成功把大明也建设成横跨三洲的世界霸主,那么大一个帝国,即便是当守成之君也难度很大啊!
“你已经有人选了?”
对于这个问题,郑成功表示,自己还年轻,来日方长,既然亲儿子带不动,就以后择一民间良才美玉收养,慢慢雕琢栽培吧,总能教出一位合格的后继之君的。
说完他就下线了。
南明位面正在普天同庆,满城灯火,他要和李宁宇出去玩一下。
刘裕:“……”
可恶,好羡慕。
他也想来日方长,从长计议,但他根本就没几年可活了啊!
这一次历史长河垂钓,刘裕本来想着,自己虽然没有钓出来什么延寿之物,却得到了岳飞,还有一整个新位面,足够了。
结果现在发现,还真不够!
就算他北伐的时候有岳飞在,能为他守住长安,甚至整个天下,但是,等他死了之后呢?
这万里江山、天下百姓,他们的命运将走向何方?
刘裕陷入了深深的纠结,甚至想着如果最后实在没办法,也只能让刘义隆上了,毕竟还是个「文皇帝」呢,文治水平还是有的。
武功方面,他已经给后人留下了一个璀璨的将星。
加上现在两个位面已经连通了,未来还有岳飞辅佐,应该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刘裕对着外面坐在树上的少年招招手:“阿和过来。”
“鹏举,看见他没有,你们互相认识一下。阿和,你要多向鹏举学习。”
“这是阿和,檀道济,孤这么多年捧在掌心、一点一点教导出来的将帅之才。可惜,他还太小,暂时做不了独当一面的大将,只能是留给后人的万里长城……”
岳飞听见这个名字,讶然抬头。
见一个锦袍霞冠、气质鲜嫩的少年,神采飞扬,从树梢一跃而下,站在了他面前,翠竹色衣衫一并夹杂着杏黄色剑穗,在风中猎猎飞舞。
因为方才听了岳飞的故事,他的神色有些不好,眼眶也有些红,但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是那种明亮如新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少年。
檀道济带着一点仰慕地看着他,语声清脆地说:“岳将军好!”
岳飞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还这么小,又想起他未来的人生经历,心情十分复杂。
他最终抬起手,在檀道济肩上轻轻一拍:“阿和好。”
檀道济一脸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刘裕笑着把人拉过来,用一种充满骄傲的语气,向岳飞夸耀道:“阿和自从当年京口起义,就随父兄来到孤的军中了,那时,他还是一个小不点。”
“他的所有武功战略,都是孤亲自教出来的。”
“孤让他做北伐前锋,多加历练,现在封他当冠军将军,等以后打下长安,就给他封侯,是为「冠军侯」。”
身为汉室后裔,他当然知道「冠军侯」意味着什么,由此可见,他对檀道济到底给予了多么深切的期望。
刘裕忽而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还没来得及看史书,孤的阿和在未来一定威震四海,建立了盖世功勋吧!鹏举,你快给我们讲讲。”
檀道济也充满期盼地看着他。
岳飞:“……”
确实建立了盖世功勋不假,但是……
历史漫漫五千年,想要找出一个同自己一般命运凄惨,人生曾经辉煌但终究以极端悲剧落幕的将星,怕也不易。
很不巧,眼前的檀道济正是如此。
然而,对上二人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忍心将事情直言相告,只得沉默了一会,斟酌道:“阿和很厉害,在唐朝时就进了武庙。”
刘裕催促他:“还有呢还有呢。”
忽见天幕一闪:
【新皇帝王莽】:对了,刘义隆还有一桩劣迹,因为担心功高震主,杀了刘宋王朝最后的名将檀道济,污蔑其谋反,极刑处死,全家处斩。
【新皇帝王莽】:檀道济死前,悲愤泣血,长叹:“汝自坏万里长城!”
【新皇帝王莽】:著名的「自毁长城」典故就是从这里来的。
刘裕:“……”
他方才没听清楚,刘义隆这狗贼到底杀了谁?
刘义隆如果不杀檀道济,那就是他的好儿子、大宋文皇帝。
刘义隆现在杀了檀道济,在他心中已经是狗贼了。
【北齐神武帝高欢】:如此说来,檀道济的一生和岳飞将军还真有点相似,都是年少就惊艳成名,都是功盖朝野,衷心于自己的国家,却被君王猜疑赐死。
【明摆宗朱翊钧】:檀道济有檀家班,岳飞有岳家军,朝野上下的军队都愿意为他们效命,位高权重,或许这才是二人被迫害的原因所在。
【汉光武帝刘秀】:不会真有人跟昏君共情吧?说到底,害怕功高震主,还不是因为皇帝自己无能!
【汉光武帝刘秀】:@宋仁宗赵祯,说的就是你,险些害死朕的狄青,赶紧出来挨打!
岳飞见王莽已经将事情揭破,索性也不再隐瞒,就此一五一十,将檀道济的一生说了出来。
末了,他见对面二人皆一脸惨然,似是深受打击,遂出言安慰道:“陛下已经尽力而为,做出了自己能为阿和做到的任何事了。”
檀道济虽然惨,但比起他,终究幸运了许多。
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最好的帝王,得到了全心全意的对待和信任,倾其所有地彼此奔赴。
刘裕就连死前在遗诏中,都不忘给他加一重保护锁,告诉继承者,檀道济一心北伐,不恋权柄,你可以放心地用。
他立了四个互相掣肘的寒门官员、世家子弟,作为托孤大臣,进行权术制衡,独独没有立最信任的檀道济。
因为刘裕希望他的冠军将军,这一柄他亲手用十年铸就的国之利剑,可以不受任何政治因素掣肘,自由驰骋疆场,策马仗剑江北。
但他终究是错算了。
或许也没有算错,因为,他始终没有看错檀道济这个人,檀道济继承了刘裕的遗志,坚定不移地北伐,抗击北魏,横扫鲜卑。
就连他的死,都是宋文帝刘义隆以伐魏之名,将他骗入朝中,在践行宴上一举拿下的。
刘义隆还在檀道济死后,为此庆祝连日,大赦天下。甚至连身后名都不给檀道济一个清白,将元嘉北伐兵败的责任都尽数推给了他,纵然在那个时候,檀道济已经去世十三年了。
刘裕听完了这些叙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件事宛如最后一根稻草,刘义隆的种种行为加起来,已经完全突破他的底线了。
他转头看了看檀道济,小檀将军目光呆滞,显然未从如此惨烈的未来命运中回过神,忽然喃喃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去吧”,刘裕暗叹一声,叫了几个人远远地跟着他,确保他的安全,而后振袖而起:“鹏举陪孤去外面走走。”
岳飞沉静地点头。
他们来到了落日晚照的临安城头,并肩而立,向北眺望。
目光仿佛穿透了大江南北的苍苍烟树,亭台楼阁,穿透了无数的刀剑寒光,风霜雨雪,望见了北方的开封,洛阳,长安。
近千年的时间阻隔,人间王朝换了一代又一代,更迭变迁,可天地自然的风景却依旧亘古如斯。
就连北望的方向,也都是一模一样的。
刘裕本来心思烦乱,这般看了一会,忽而也平静下来,便听见岳飞说:“我此次出战,必为陛下带回延寿之物,以续江山社稷。”
他语气很轻,浸没了漫天静谧的霞光,却一字字有如利刃入木三分,充满了决绝之意。
刘裕叹了口气,伸手按在他肩上道:“辛苦你了。别的倒也无甚,孤只是担心孤走了之后,你又该如何自处。”
岳飞实力再强,终究是臣子,会受到当朝帝王的命令掣肘。
今日刘义隆能违背他的遗诏杀檀道济,难道来日杀不得岳飞?
他甚至可以想象,他颁布的那些政令改革,义熙土断,重用寒士,轻徭薄赋,大开教育之门,阻截世家门阀。
如此种种,恐怕也是人亡政息,江山还不知道要被刘义隆嚯嚯成什么样。
这是刘裕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所以第一时间,刘义隆就被他从继位人选中剔出去了。
然后他发现……
好家伙,其他儿子一个不如一个,还比不上刘义隆呢。
而且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即便是找养子继承大统,也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还是算了吧,只能自己活长一点,在有生之年把能做的事都做完、能打完的地盘都打下,别指望后人了,那些都是虚的。
岳飞轻声说:“是我应尽之义,陛下为我做了如此多的事,当是我回报陛下的时候了。”
刘裕看着他,笑叹道:“何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孤本就是为你而来。”
他望着北方的苍茫河山,眉间凌厉之色一闪而过,又道:“你放心,你参赛期间,孤会留在此处坐镇,倘若有金人想要趁虚而入,孤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刘裕自从成为了位面之主后,第一时间就将刘宋和南宋两个位面,互相连接在了一起,随时可以通过。
岳飞参赛期间,刘裕虽然决定了要留在南宋位面,但如果刘宋位面遇见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他也随时都可以回去。
看起来,他的任务好像多了一倍,需要在两个世界都进行北伐。
但这笔账其实不是这样算的。
两个世界联通之后,他可以筹集到的资源就翻了许多倍,两边的季节小有差异,刘宋位面为了筹集军粮而苦恼的时候,南宋位面这边正好秋收,可以收割一波带走。
南宋的时间线又在他之后很久,即便是不提看史书所获得的信息优势,武器、战术、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了长远的发展。
而且南宋还很有钱,这些都是北伐的战略经费。
再加上……
位面随时可以连通,就意味着连大军都可以通过,唯一的缺点就是空间通道两头是固定的,从什么地方进去,就得从什么地方回来。
他甚至可以在北伐的时候,将大军藏在另一个位面,只带少量疑兵奔袭,然后在激战的关键时期,忽然将大军放出,打一个措手不及。
这样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
天幕前的众人:“……”
薅羊毛算是被你薅明白了!
宋祖陛下,当真是在延平化的路上走出去了很远,试图榨干联通位面的所有剩余价值。
此刻,岳飞神色有些怔忪,许久才沉声道:“等我归来,就去送陛下到长安城登基。”
刘裕不觉失笑:“如此说来,孤可是赚大了,不过在南宋坐镇几日,就得到了一位千古名将的真心,愿与孤并肩北伐,为孤出生入死。”
岳飞看着他微笑,没有再说话。
在他的生命中,等待一个像刘裕这样的人出现,已经很久了,久到他以为自己今生今世再也等不到了。
仿佛从最年少时从军起,一路生死行来,转战大江南北,沙场上,古道旁,烽烟中,故城外……他就一直在等待。
等有一个人,能够毫无保留、充满信任地交付后背,能够为一言,奔赴千万里急如星火,等待着一场君臣相得,生死与共,“你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我愿成为你的手中之剑,战至天崩地裂、四海倾塌。”
一个君王,一个挚友,也是一个知音。
但他迎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已,就像那首《小重山》所吟唱的,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好在,现在他终于等到了宿命注定的这个人。
刘裕对他挥挥手,为他送行:“鹏举加油,孤就在这里见证你的传奇。”
“好。”
岳飞带着宋王剑和自己的弓,在他的目送下,转身踏入了崖山战场。
他要给自己的帝王,当然还有刘穆之续命!
两个位面的前途,天下亿亿万万众生的命运,都寄托在他这一次的参赛奖励上,此战只能胜利,不许失败。
青年将军英姿飒沓,拂袖间,似有风波渊沉,霜天跃日,全然是一派风采凛然。
看起来是很好看,但是……
观众们赫然发现,岳飞虽然进场了,却没完全进,仿佛卡在了一层无形的薄膜中,他不得已,用力挥剑一斩,总算开辟出了一条路来。
岳飞一睁眼,发现自己赫然身在一处内饰朴素、占地甚广的府宅中。
这里大概是间书房,厚厚的书堆到天花板那么高,岳飞就出现在这排书架后面。
等等,这里绝对不是崖山吧?
他到底来了什么地方?
根据之前于谦、郑成功等人的参赛信息推断,在崖山海战之前,大宋还有一些陆上城池在进行最后的顽强抗战。
岳飞离开书架,往前走了几步,一抬头,忽然和不远处供奉的一樽牌位打了个照面。
「宋故岳王武穆之位」。
还挂着一张画像,犹有青烟袅袅缠绕,不绝如缕。
岳飞:啊这,自己明明还活着,但在此处已经死了,这种感觉不得不说挺惊悚的。
牌位前面跪着一个人,正在低眉燃香,而后又提笔写着什么东西。
他写得那么专注,连岳飞走过来都没注意,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一向位高权重,根本想不到有人敢来打扰他。
牌位旁边,叠放着厚厚一叠纸,上面全是一些怀念赞美他的诗文,字迹隽秀清湛,一笔一画温淳而绵长,寄托着无尽的哀思。
是岳飞本人看了都直呼顶不住的地步:
“故将军岳王披文握武,豪杰挺秀,年年过西湖见昔人不在,唯有烟水空流,不觉泪下而沾襟。”
“余年少早登进士,感家国之沦亡,投笔从戎,请缨按剑,若许年倏忽过,乃到如今。”
“先师是岳家军第三代将领,至余为第四代,余自幼慕公之高风,特恨此身生迟,未可斩锋浴血以求一见,随公征战四方,流徙各地,策马江北,一至蒙冤含恨,同死风波亭。”
“大宋三百年,未见有如公者。”
“岂料鳞音后,俄传蝶梦云。想教宁越水,恨不识朱云。”
……
岳飞实在看不下去,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
对方骇然回头,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又转头看了一眼牌位上的画像,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岳飞:“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吧……不是,你别昏,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然而对方死死抓着他的手,乍悲乍喜之下,就这样一口气没接上来,昏了过去。
岳飞下意识接住他,这才发现他满身都是血,似乎伤得很重。
他眉峰微皱,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推窗看去,城中街巷一片萧条荒败之景,甚至有尸横遍野,尚来不及收拾,空气中弥漫着无尽的血与火气息,沉重得几乎凝滞。
这是一座已经走到了沦丧边缘的城池。
忽听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立在那里,十万火急地说:
“大将军,追杀文天祥的命令已经通传向各处了,定教他升天入地,无处可逃,不日就将其首级悬于城门,昭告天下,以示我等死战之决心!”
岳飞:???
你再说一遍,你要去追杀谁?!
【作者有话说】
某将领:我那从天而降的迷人老祖宗(?)
岳王来的时间相对来说略早一丢丢,大概算是前崖山时代
第55章
李庭芝在漫天烽火中闭上眼, 沉沉睡去。
他觉得倦怠而悲切,好似做了一场深渊无边的长梦。
梦里,有人端肃凛然, 自一片明光中向他伸出手,要将他拉出这一片国破家亡的深渊。
他茫然地想,怎么会有人来呢, 扬州已经是彻彻底底的一座孤城了。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谁还能来救一救我,救一救扬州子民……
眼下是德佑二年二月, 扬州城已经陷入重围将近一年之久。
元兵大军围城, 在名将阿术的率领下,切断一切与外界通行的途径, 他们已经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城中粮食无以为继,已然完全是一片炼狱之景象。
南宋的国家军防,素来皆倚重扬州城,襟山带水,大军驻扎于此, 与江淮连成一线。
然而, 自上游的襄阳、建康先后被元人攻占扫平,扬州的地缘优势也就荡然无存。
阿术大军控扼长江天险, 修楼橹, 筑藩篱,平铺江心石台,一步步操作下来,直接就将扬州城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如果单纯只是军事地形困难, 倒也算不得什么, 问题主要还是出在人身上。
扬州守将李庭芝, 是当朝大将军、淮东制置使,在朝野威信极高,同时也是岳家军的四代目。
他的恩师孟珙是岳家军第三代将领,岳飞部将孟林之孙,前任的第二代领袖则是毕再遇,岳飞部将毕进之子。
孟珙当年曾力挽狂澜,收复襄樊,屡败蒙古,取得了宋元战争中本方有史以来的最大一次胜利。
时人将他比为岳飞,称南渡以来,唯此二人而已。
甚至有人说,孟珙不死,则宋不灭。
之前岳家军的三代领袖,岳飞、毕再遇、孟珙,都在忙着北伐抗击胡人,收复失地,北定河山。这是一系列连绵不绝的传承,正如英魂不朽,星火不灭。
到了四代目李庭芝这里,出了点意外。
之前三代都是皎若骄阳,来去如风,所向披靡的璀璨将星,在战场上从无败绩,一言不合就打得敌人全军升天。
至于本人的武艺战略,那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在世的时候谁敢正面撄锋啊。
也正因为他们太强了,只有背后的冷箭才能伤到他们,所以最后都倒在了自己人手中。
李庭芝比起前面三代,虽然有一些才智和能力,但不多。
他年少登进士,以文才出名,最擅长的是吟风弄月、安抚民生,而不是军事上纵横捭阖。
如今在孟珙死后,被赶鸭子上架,文人掌兵,只能是一路磕磕绊绊,沐浴着血与火艰难成长,多年来南征北战,也勉强能称得上一声战功卓著。
然而……
李庭芝却很好地继承了岳家军“被自己人害死”的传统。
从岳飞本人开始,岳家军的各代菁英仿佛陷入了什么奇怪的诅咒。
二代目毕再遇,因为皇帝的求和、文官的弹劾诬告,一贬再贬,晚年郁郁而终。
三代目孟珙,在多次击败蒙古之后,因为当时皇帝宋度宗的猜忌,夺去兵权,罢官归乡,最后在凄凉中逝世。
到了李庭芝这边,可谓是惨到了集大成者的地步。
不停地蒙冤受贬,夺去兵权也就算了。
就连历史上的死亡,都是因为死守扬州城长达一年之久后,坚决不放弃,准备出城南下,和陆秀夫他们汇合。
结果他前头刚离开,后面人立刻就降了元,把他关在城外,和元兵来了个前后夹击。
李庭芝未料突发此等变故,虽英勇奋战,浴血斩敌数十人,最终还是不幸被捕,慨然就义。
眼下,岳飞到来的这个时间节点,李庭芝已经一只脚迈入了死线,很快就将走向他最后的结局。
扬州城的沦陷也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在绝境中,坚守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以顽强不屈的悍勇意志,深深震慑了蒙古大军。
阿术眼看强攻实在是打不下来,又转而采取了攻心政策,前来劝降的人是一茬接一茬。
包括大量的南宋降将、降官,譬如之前在襄阳城投降的吕文焕。
吕家势力在南宋根深蒂固,从两湖到江淮之地,沿途数千里皆是其门生故吏,亲友私兵。
他这一降,等于直接为大宋敲响了丧钟,非但彻底摧毁了江淮防线,而且还连带着劝降了一大批本来的势力。
这些天,李庭芝见了一波又一波昔日的同僚,卸下汉人衣冠,改着北蛮服饰,到城下劝降。
他们说:
“大将军放弃吧,扬州已经是孤城,注定要陷落,你守不住的!”
“圣皇(元世祖)扫平天下成一统,志吞山河,素来欣赏你治抚扬州城的才干。你若此刻卸甲弃剑,举城归降,在新朝仍可保有如今的身家地位!”
“我大元赏罚分明,以武开国,定然不会出现像你恩师孟珙那般饱受猜忌、凄凉而死的情况,你战功煊赫,未来为大元攻城掠地,定可封侯称公,何不速速来归!”
对此,李庭芝的回应是,在城头当空射下一箭,血溅三尺,直接截断了他们喋喋不休的语声。
他鼓舞城内众人道:“九洲虽大,但我们已经无路可退,再往后,就是皇城临安。”
“死也要守住扬州城,为临安留下一线生机!”
扬州满城子民悲愤交加,都决定血战到底。
然而,李庭芝做梦都没有想到,就在他准备带着扬州上下死战,保全临安的时候,临安城的谢太后和小皇帝宋恭帝眼看元人势大,毫无抵抗之心,直接就开城降了。
就在今天,二人传诏过来让李庭芝投降。
说是宋祚已灭,守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宜尽早降元。
李庭芝血战一场,带着伤,一瘸一拐地走下城头,恰好看见这一支送来的投降消息,当真是万箭穿心都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痛。
他一剑斩杀了来使,满是消沉和沮丧,回到城主府,跪在了岳飞牌位前。
似乎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有这么一个习惯,一遇上无法纾解的难题,就过来给这位祖宗上炷香,写写诗,放几朵小花,碎碎念几句,说一说如今的人间山河。
似乎一想起如今他为此奋战不休、即将泣血死去的这片土地,当年岳飞也曾从这里走过,一切就都变得明朗了起来。
从生入死,他一直不是一个人。
今日,李庭芝依旧到这里燃了香。
室内光线很昏暗,青烟飘渺浮动,他看着牌位上的「宋故岳王武穆之位」,指尖轻轻拂过,眸中仿佛也蕴了一层水汽。
他想,若您在我这个位置,会怎么做呢?
又或许,您一生战无不胜,根本不会走到我如今这个地步,是我能力短浅,才华低微,才一步步沦落至空守孤城,坐以待毙。
城开,元军屠城是死,继续守下去,也还是死。
今日就连两宫都来劝降了,他们已经降了元,我的国家已经灭亡了啊,那我究竟是为谁而死战,这一切终归到底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因为兵荒马乱,信息阻隔,他并不知道陆秀夫、张世杰等人已经带着二王南下,一路转徙,重新竖起了宋廷的旗帜。
他也不知道,虽然临安出降了,但数不尽的仁人义士还在外面奔走,江苏南部、浙江、江西、福建、广东等各地还有许多宋军驻扎,此时反抗大有可为。
他只知道,他在外面血战,但宋朝却已经覆灭,支撑着他往前走的一切信念都已不复存在。
李庭芝缓缓端起了一杯鸩酒,只觉万念俱灰,但转念想到满城百姓,握杯的手终究是停在了半空中。
罢了。
自己这一死固然痛快,但扬州子民就真的只能沦为刀下鱼肉,任人宰割了。
李庭芝最终决定战至最后一息,谁要想伤害这些扬州人,谁就踏着他的尸骨过去。
他将鸩酒放在一边,继续写自己的遗书。
他一生征战,傲骨不屈,却在遗书中极尽所能地放低了姿态,自称罪臣,百身莫赎,想着在城破之日,战死之时,如果有人找到他这里,可以将一切罪责都推在他身上,放过全城百姓。
因为情绪激烈,太过于投入,李庭芝完全没发现岳飞的到来。
岳飞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写完遗书,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搭在他肩上:“你……”
李庭芝骇然回头,第一反应还以为元军已经打进城了,看见对方一身汉人衣冠,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一口气还没彻底送下来,他就看见了岳飞的正脸,如同做梦般,转头又看了看画像。
一般而言,画像和本人之间都存在着较大出入。
甚至有极端情况,连物种都变了,比如之前新宋帝国,赵昺给张世杰设计的黑洞嘴猕猴腮画像。
但李庭芝不是一般人,他是岳家军四代目,他家中许多前辈都亲眼见过岳飞本人。
所以,这张画像风仪峻秀,气骨挺拔,望之如见穿云破雾之利剑,和岳飞本人可谓是十成十的相似。
李庭芝一看,顿觉眼前一黑。
天呐,师祖都来接他了,他难道已经到地下去了?
那扬州城定然是守不住了……
就这样,他上前两步,死死抓住岳飞的手,急切地想要说点什么,比如自己不是国家罪人,对天下对先贤问心有愧。
但他实在伤得太重,又许多日未曾合眼,这般情绪上涌,一下就昏了过去。
岳飞本想把李庭芝摇醒,问问情况。
见他全身都是伤,不知该如何下手,只得叹了口气,先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让他在边上休息一会。
此刻,门外那名汇报“追杀文天祥”之人,早已离去,行色匆匆地复归战场,来不及停留。
岳飞找了一些城中简讯资料在看,越看越眉峰紧蹙,待看到那个谢太后命令本方投降的诏书,更是目中迸出了如刀剑般的寒芒。
视频那头,刘裕大骂:“这个谢太后还有小皇帝,真不是东西!”
参赛者身在副本中,可以与原位面连通视频,故而刘裕、刘穆之、檀道济、李清照等人一直同岳飞连着视频,随时准备出谋划策。
刘裕想起了之前他穿成的刘阿斗,在真正的历史上,这位也和李庭芝的遭遇一样,曾下诏让大将军姜维归降钟会,又是另一个版本的「臣等正与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他长叹了一声:“纵然历史光阴轮转,昏君却古今皆同,使我生民饱受罹难。”
岳飞点点头,觉得大宋三百年,奇葩帝王确实不少,很需要自家陛下到这些位面动身一趟,教他们做人。
他将李庭芝的名字打在了天幕上,问众人这是谁。
【新皇帝王莽】:岳王你问对人了,这个朕熟!李庭芝算是你的直系徒孙,最后在扬州城殉难了,结局非常悲壮惨烈。
【陈文帝陈蒨】:莽子,全天下还有谁是你不熟的吗?
【宋仁宗赵祯】:都知道这王莽的身份有大问题,不过他给大家提供了快乐,这次就先放过他。
【新皇帝王莽】:笑死人了,朕要你放过?你这样的,朕一手能打十个。
【汉光武帝刘秀】:赵祯还敢出来发言?赶紧过来挨打!
【汉光武帝刘秀】:(愤怒)(恼火)(高高地举起了长剑)(大嘴巴子啪啪左右开弓)(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宋仁宗赵祯】:……(不敢说话.jpg)
【北齐神武帝高欢】:有没有人来给朕捋一捋到底什么情况?
【魏文帝曹操】:就是,请照顾一下宋末之前的观众好么,朕都搞不知道岳将军现在在哪里,又处于什么年代。
【新皇帝王莽】:大概是崖山海战正式开始前的两年多,岳王在扬州城,陆秀夫等人正在前往南方建立朝廷的路上。
【成化大帝朱见深】:如此说来,岳王开局就可以顺理成章接管李庭芝的军队,毕竟是祖宗嘛。
【汉昭帝刘弗陵】:好像是这样的,岳飞怕不是要杀疯了!
【南唐后主李煜】:呜呜呜,他值得。
【南明弘光位面. 太子太傅史可法】:武穆王,李庭芝追杀文山先生是有缘由的,还请你不要责怪他。他不是在搞内斗,也不是误国奸臣。
【南明弘光位面. 太子太傅史可法】:李庭芝在一月内接连遇见了十三批劝降者,包括谢太后和小皇帝。这时,有人到处传讯说,有个宋朝丞相也会来劝降。
【南明弘光位面. 太子太傅史可法】:这时候,文山先生刚好第一次从元营里逃出来,准备去南方开展义军活动,过扬州城欲见李庭芝,李庭芝就以为他也是来劝降的,于是下了追杀令。
【南明弘光位面. 太子太傅史可法】:整个事件,其实完全就是一场误会。
【周世宗柴荣】:史可法,朕很好奇,你怎么这么维护李庭芝?
【大秦天王苻坚】:史可法是南明的,和李庭芝之间至少隔了好几百年吧。
【南明弘光位面. 太子太傅史可法】:因为我本来的命运也是殉死扬州城,扬州二十万人民尽遭清兵屠戮。是以,对他无比感同身受。
史可法输入完这一番话,轻叹一声,静立在扬州城头,横吹一支枯笛曲。
那声音苍凉悠远,若江波飘摇万里,连接着天幕,寄慨遥深地连接着古今。
“烽火扬州路”,当真是一语成谶,在四百年前,李庭芝曾在扬州城血战而终,在不远处的未来,这里本来会爆发一场名为扬州十日的屠杀。
当然,他们这边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扬州现在成了南明弘光位面的首都,秦良玉登基后,将都城从南京迁徙至此地。
一来可以重铸江淮防线,控扼上游,抵抗清军。
二来南京这个地方多少有点诅咒,从六朝开始,到南明弘光为止,在这里定都的王朝和国家就没有一个国祚长的。
弘光位面的局势远比其他两个南明位面更加容易上手。
毕竟,这时候他们仍旧坐拥半壁江山,与清廷隔江对峙,大可以从容布署北伐,比起郑成功从云贵之地出发的地狱级难度北伐,显然十分友好。
但秦良玉同时又要面临更大的压力,只因她是彻底的改朝换代,而且还是女帝,各地都有不服之声和兵戈烽火四起,需要一一镇压。
好在忙归忙,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他在深冬的冷风中站了太久,身影单薄,秦良玉走过来,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袍。
秦良玉轻声说:“真希望武穆王可以改变扬州城覆灭的结局。”
“一定会的”,史可法语气坚定,“纵然扬州已经到了绝境,但他是岳飞啊,他一定可以创造奇迹的。”
……
李庭芝在昏睡中,依旧很难受,充满了忧虑,苍白的眉心深深刻入了斧凿般的痕迹。
他挣扎着醒了过来,第一眼就看见岳飞坐在窗前,低头看着舆图。
雪白如银的月色穿窗而入,温凉地泼洒了一身,更显得他神色淡然平静,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静默的眸底时有剑光交叠,似寒芒破空绽鸿蒙。
李庭芝皱眉看着他,以为自己还身在梦中,却见岳飞抬头看了他一眼:“祥甫是吧,过来。”
不是,你谁啊,我凭什么听你的。
李庭芝这么想着,身体却很诚实地走了过去,惊疑不定地看着岳飞,而后被按在桌案对面坐下。
他感觉这一幕未免也太过真实了,做什么梦能梦见这好事啊,忽然胆大包天地伸出手,摸了摸岳飞的脸。
岳飞一动不动,任由他摸。
李庭芝摸了一会,发现对方是有呼吸和温度的,霍然抬头,满脸惊骇地说:“你真的是——”
岳飞温声道:“我是。”
李庭芝神情呆滞地望着他。
眼前人比想象中还年轻一些,但容色沉静,意态坚决,是那种纵然天崩地裂、星陨如雨,依旧会沿着既定道路向前的坚决,让人一看就觉得心中一定,不由自主要追随着他一路同行。
这世上真有人生来就注定为王,天生就是最好的领袖。
岳飞看着他,眸中温和如水,还带着一丝隐隐的对自家晚辈的关切之意。
李庭芝对上他的目光,忽然心中一酸,觉得再也坚持不下去,踉跄往前,一把攥住他的手,泪水已经奔涌而出:“岳王师祖,你来了,你是显灵来救我们扬州的吗,太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岳飞拍了拍他的脊背,安抚他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冷静一下……”
“你根本就不知道!!!”
李庭芝哭得好大声:“师祖,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在此皇帝投降、人心涣散之际,你只需要现身一呼,无数的宋人都将热泪盈眶,会有千军万马跨越山海来追随你。不,你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一个名字就好。你以为我坚守扬州城至今,是因为自己的威望吗?不,是因为我是孟珙的弟子,岳家军的那个岳啊!”
岳飞不禁动容:“这些我确实不知道。”
结果李庭芝一听,哭嚎得更加凄惨悲痛了:“你说你不知道,师祖你怎么能不知道!我和周围的无数宋人一样,自小都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万般仰慕,一切的荣耀、光辉和号召力都是你应得的,往后的千秋万载岁月你都必定会成为传奇,风波亭成了我的一生憾事,我只恨不能跨越时空替你以命换命,你怎么能不知道!”
岳飞:“……”
他算是看明白了,李庭芝现在根本无法进行正常沟通。
他一只手缓缓拍着对方后背,权当安慰,自己也没闲着,继续翻看各种讯息。
看了许多资料,又听了许多天幕观众的交谈,大致摸清了现在的情况。
关于李庭芝守扬州城,要说他做得不好吧,他确实有些能力,招募流民在扬州城南修筑堡垒宋大城,极好地防备了火炮流矢,起到还算不错的抵御作用。
又在战争间隙开设学校,开凿盐场发展经济,搞得有声有色。
若不是他这两条措施,扬州也守不了这么久。
但要说他做得好吧,看看今天这个局势,这句夸赞又实在是说不出口。
这时,李庭芝终于平复了心情,紧紧抬眸盯着他。
岳飞见状不再耽搁,单刀直入地问:“你为何要追杀文天祥?”
“哎,师祖居然也知道文天祥么”,李庭芝有点惊讶,当下将事情的始末细细一说,“外面都在传,一名投降元朝的前大宋丞相将会前往江淮各地招降,他刚离开元营,又给我写了信,自然就是他啊,我肯定要格杀勿论!”
岳飞伸手道:“你分明是中了元人的离间计,信给我看看。”
李庭芝对他言听计从,当下开始四处翻找起来,哗啦啦抱出了一堆碎片:“当时我一生气,就把纸撕碎了,师祖你稍等,我重新给你拼凑一下。”
岳飞无奈,过来跟他一起拼了好一会,总算看到了文天祥这封信的全文。
“文天祥这个家伙居心叵测,坏得很!”
李庭芝咬牙切齿道,“居然还约我和淮西制置使夏贵一起出兵抗敌,他难道不知道夏贵已经降元了?分明是想诱骗我出兵,而后堕入计中,一网打尽!”
岳飞沉吟。
他看了一眼天幕,见上面飘满了景泰位面于谦的发言。
字迹狂放,笔画如刀,一看就蕴满了怒气。
他这边才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于谦就已经输入了几百字长文。
【明景泰位面. 太子太傅于谦】:这个李庭芝才是坏得很!
【明景泰位面. 太子太傅于谦】:先生在这个时间节点方从元营逃离,一路隐藏行迹,颠沛流离,如何能得知夏贵投敌的消息?当时已经到扬州城下了,李庭芝又一通乱箭飞梭,将人赶了回去,我真想提剑自己上,把他好好收拾一顿。
【明景泰位面. 太子太傅于谦】:李庭芝自己坐失战机,治军不严,下属人心浮动,城防漏洞多得宛如筛子,不思查漏补缺,居然还以小人之心揣度先生,果真荒谬绝伦!
……
眼看于谦的长篇大论,已经占据了整个天幕,岳飞不得不暂时将对方拉黑。
他低头看向这张字条:“文天祥约你出兵作为主力攻打瓜州,其他四路从江左、通州、高邮、真州同日出击,都为你做掩护。”
“瓜州是布防严地,绕过江心堡垒耗时甚巨,非重兵不可成行。你被困扬州城日久,理应人困马饥,无兵可用,文天祥又何以约你出战?”
李庭芝告诉师祖:“因为我有骑兵步兵水师民兵,各路人马共计八万余。”
岳飞:“……”
刘裕:“……”
天幕前的观众:“……”
我们没听错吧,你麾下人马多少?!
岳飞眉心跳了跳,不可思议道:“你坐拥八万之众,不思突围联络淮右,驱策江上,布防淮南,同声一气,介时进可以控沿江之命脉,摇制元人水师,退可以布防临安,连成一线固若金汤,居然死守扬州,引颈待戮?”
这已经完全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了!
孟珙究竟是怎么教弟子的,他回去就把孟林拎出来训一顿!
李庭芝充满委屈地说:“师祖,我也没办法啊。自吕文焕降后,一大批吕氏故旧纷纷投降,淮安许文德、盱眙张思聪、泗州刘兴祖都降了,我不敢约其他部一同出击,生怕他们也有降元之意,战斗途中反手就将我卖了。”
岳飞无言了片刻:“那你就可以缩在城中等死吗?”
李庭芝小声辩驳,底气不是很足:“其实……我们也没有完全被困死,还是可以出城,从真州等地运送粮食过来的。扬州有我之前修的宋大城在,不可能被彻底包围。”
就连历史上他最后丢了扬州城,也是因为他人不在城中,部下将领趁机作乱降元,而不是从外部被攻破。
岳飞叹息一声:“你能开一个口运粮,就不知道从这个口派兵出战?”
李庭芝头越垂越低,根本不敢说话。
岳飞修长的手指在舆图上推敲了许久,直接发号施令道:“速遣一队人马收回对文天祥的追杀令,迎他入城。余下全军分四部备战,骑兵攻湾头栅,先破解扬州之围,不日夜袭瓜州。”
扬州是江淮重镇,绝无可能放弃,眼下只能以攻代守,收复瓜州就可以拓宽防线,对元军进行两面夹击。
李庭芝点点头,复又有些迟疑:“谢太后和圣上被元军押解,即将从瓜州过,只怕元军狗急跳墙。”
“要的就是元军狗急跳墙”,岳飞神色冷肃,“如此投降天子留之何用,乱军之中,多的是方法让二人薨逝。”
李庭芝惊骇欲绝地看着他,全然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他说出来的:“师祖,你不是在背上刻了「尽忠报国」……”
岳飞淡淡道:“我尽忠的对象是汉人江山社稷,是天下黎民百姓,不是赵家天子。”
何况他现在连南宋人都不是,而是刘宋王朝的人。
论起「宋」,刘裕那边明显建国更早,实力更强,也更加占据了正统名声。
刘宋王朝年年去北方胡人那里抢劫攻城略地,稳占上风,南宋却年年给北方胡人交钱纳贡,各地称臣。
可谓是高下立判。
不论是忠君、爱国中的哪一条,岳飞现在都跟投降天子宋恭帝完全搭不上边。
从前在风波亭,他是没得选,完颜构一心置他于死地,他不可能拥兵造反。
否则等于,外同金兵作战,内与韩世忠张俊等同袍厮杀不休,如此多的兵戈烽火,只会给天下百姓造成无穷无尽的灾难。
但现在不一样啊,杀了投降天子,才能避免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四处下诏投降,祸害百姓。
视频那头,刘裕正在海豹鼓掌,露出了一个“没错,鹏举就是这么优秀”的骄傲表情。
这波放心了!
李庭芝将心一横,答应下来:“新帝该出自何处?”
他身上有着很浓重的岳家军烙印,一生所求,不过是守护生民,保卫疆域。
偏偏是这么一点微弱的所求,宋廷都不肯成全他,一定要逼他弃城出降,他真的已经忍无可忍了。
就算岳飞说要自立为王,他现在也会无条件支持。
岳飞淡淡道:“待打下瓜州,回师荆扬,局势稳定,即遣人南下入温,于半道截住带着二王南下的陆秀夫、张世杰一干等人,立卫王赵昺为帝,俱裹挟北上。”
“新帝登基,届时当取建康,过太湖,定平江,复临安,扫平四野为贺。”
李庭芝听得心潮澎湃,不由自主地就觉得这一切一定可以实现。
却听岳飞话锋一转:“要想做到这一点,仅凭现有的力量远远不足,蒙元水师远胜我方,我观此前的襄樊之战,元军以几乎摧枯拉朽的姿势摧毁了我方防线。”
李庭芝满脸愤恨道:“不错!蒙元从前是没有水军的,就是刘整那一批降将把水军战术带了过去,这些奸贼,可恨!”
岳飞翻了一会战史记录,又道:“为今之计,只有让天子驻跸扬州或松江,我们弃船登岸,尽快渡江北上,深入中原腹地。”
崖山海战这件事,从根源上就要阻止其发生,他既然来了,那么所有人就一个都别想着往南走了,通通一路向北。
况且他也不是水战将领,唯有在陆上纵横奔袭,直捣黄龙,才是他的擅长领域。
李庭芝听得一头冷汗:“孤军深入北境,后方补给不足,这要是搞不好,岂不是又一次「端平入洛」?”
岳飞在战史上翻到了「端平入洛」的条目。
是说宋理宗时,因为联蒙灭金成功,曾一度北伐收复中原,却很快因为弹尽粮绝,根本守不住城池,只能仓惶折返,反在第二年招致了极为残酷的报复。
他凝视着蒙元的屠城记录,语气微冷:“你与陆秀夫等人控扼江淮上游,便足可保证基本的粮草运输。若实在不济,便只好以战养战,捣破一座座蒙元营地,搜刮一空,自然就有粮草了。”
李庭芝汗颜:“我岳家军有这个战术?”
“没有”,岳飞轻轻摇头,“这是延平王的战术,对百姓秋毫无犯,对敌人寸草不留。”
李庭芝心中给这位神秘的延平王点了个赞。
甚至有点后悔,怎么他从前就没想到呢,他也没少打败元军啊,每次赢了就是赢了,忙着耀武扬威,怎么就没想到去干点实惠的事呢!
岳飞叮嘱他:“你带我去军中看一看,而后速去收拢各地难民溃兵,我要练出一支如臂指使的铁军。”
“是!”
李庭芝精神振奋至极,岳家军终于要在宋末重现了!
他自己虽然也按照岳飞的兵法练兵,但他毕竟是文人掌兵,天然条件就有些不足,最后治军也只能以怀柔为主,甚至出现了不少叛徒。
岳飞讨论到这里,觉得嗓子有点干,就随手端起了桌边一杯酒,一饮而尽。
李庭芝一抬头,看见岳飞手中的酒杯,顿时瞳孔地震,爆发出一声惊呼:“师祖,等一下,这是我之前准备用来自杀的鸩酒!”
岳飞:???
不是,你就把鸩酒随便放在手边?!
他还想说点什么,但这时毒性上涌,立刻就倒了下去,鲜血如泉涌。
与此同时,天幕及时进行了播报:
【来自宋武帝刘裕南宋分位面的挑战者岳飞死亡,本次副本结束】
刘裕:“……”
不是,这也太草率了吧。
天幕前的观众们:“……”
见过坑爹的,像李庭芝这样坑祖宗的还是第一次见!
【汉光武帝刘秀】:这个发展,比于谦开局遇见小皇帝投海还离奇。
【南唐后主李煜】:不是,朕都没回过神来,岳飞就死了,那宋武帝该怎么办啊。
【吴大帝孙权】:梦里都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现实果然比话本子更荒诞。
【明太祖朱元璋】:李庭芝!咱这就让岳王庙前这就多一具跪像!
【周世宗柴荣】:真的是太坑了,岳飞的计划相当周全妥帖,可行性很高,结果被李庭芝一杯酒断送了前路。
【景泰皇帝朱祁钰】:这个李庭芝,干正事不行,惹祸第一名。
【后秦君主姚兴】:哈哈哈刘寄奴要完了!朕决定大赦天下庆贺!
【北魏太宗拓跋嗣】:哈哈哈刘寄奴要完了!朕决定大赦天下庆贺!
【匈奴夏主赫连勃勃】:哈哈哈刘寄奴要完了!朕决定大赦天下庆贺!
【宋武帝刘裕】:诸位放心,朕纵然命不久矣,英雄末路,杀几个皇帝祭天,将众位蛮夷统统赶出中原,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裕输完这行字,轻叹一声,神色转瞬又归为了坚毅之色。
说实话,他确实对岳飞的副本挑战寄予了很高期望,此刻见到这种结果,若说心中没有波动,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毕竟是宋祖,是自己一人一剑,自微末中崛起的千古一帝,而不是那种听天由命、只知一味顺应天意行事的庸才。
既然苍天注定让他的生命只余下短短数年,他就一定要将自己燃烧成最璀璨的流星,亘古地照亮整个苍穹。
就算将死又怎样啊,只要长剑在手,征途就永远向前,绝不回转。
一个此生都在开疆拓土、致力于让山河统一的征伐者,能够最终死在战场上,不失为一种好结局!
刘裕表现得很淡定从容,甚至还有闲心去安慰岳飞:“鹏举莫要自责,对于孤来说,能得到你就足够了,你快回来和孤一起北伐吧。”
然而,就是因为看了一这眼,他忽然发现——
副本里的岳飞死了,但没完全死。
他喝了鸩酒之后,虽然身体已经倒下了,却有一缕近乎的魂魄飘飘悠悠升起,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力一般,直接进入了那个「宋故岳王武穆」的牌位。
刘裕:?
众人:?
李庭芝:?
他猛地反应过来,根据他的猜测,岳飞本来就是英魂显灵,这下可能是能量不够,直接就回到了牌位中。
到哪里补充能量?自然是军士们的信仰啊!
李庭芝一个箭步冲过去,抱着牌位猛然晃荡了几下:“师祖,你撑住,我这就找人来给你续上!”
对外界有着清晰感知,只是还在研究怎么从牌位中爬出来的岳飞:“……”
等等,李庭芝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天幕这时进行了实时更进:
【恭喜挑战者岳飞,触发随机道具「灵牌」,可以继续副本挑战】
对此,观众们议论纷纷。
有某些脑筋灵活的,立刻想到在宋末年代之前的人似乎都可以占有这个优势。
每个位面派出的挑战者都是一个位面的菁英代表,怎么可能在后世籍籍无名,一定会有身后的祭祀香火吧。
有的入武庙,有的入文庙,有的在家乡或者是所到之处立了祠堂,有的人物画像或者作品四处流传。
也不知道这个触发条件是怎么样的,是不是需要一定的信仰数量。
如果操作得当的话,岂不是等于随时多出了一个复活点?
宋末年代之后的人,虽然没有这个优势可以利用,但他们另辟蹊径,直接来了一出「活祭」的戏码,当场给本位面的挑战者定制了牌位,让他们参赛的时候带上。
“说不定有效呢”,朱厚熜这么对戚继光说,“元敬到时候试试。”
戚继光:“……”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李庭芝走路带风,神采飞扬地出了城主府。
满城军士见状皆惊讶不已,毕竟,早上谢太后才送来了投降诏令,现在可以说是士气前所未有的低迷时刻。
李庭芝大声道:“召集全员,我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宣布!”
指挥使姜才等人从未见过他如此欢欣鼓舞的神色,当下精神一振,纷纷聚集在了军营前的演兵场上:“莫不是两宫(谢太后和小皇帝)被从元人手中救出来了?”
李庭芝高高地举起岳飞牌位:“非也!今日天降祥瑞,我岳家军的先祖岳武穆王显灵了,诸位请看——”
岳飞试探着操控力道,让牌位闪了闪,一点璀璨的光芒如星辰般照亮了夜色。
扬州城里的军民:天呐!
这是天意要让我们此战功成!
这里有不少人直接就是第四代岳家军,余下的人,又有谁不在虔诚地信仰着岳飞呢?自他去后,他已经成了整个南宋年间的最高精神象征,巍峨如高山,永不倾塌。
帝王更迭如流水,而他是万古如斯的岱岳,不因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而褪色,却在一次次的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中,经霜更直,沐雪犹清。
其实也不只是南宋,后来的岁月,每逢中原土地上燃起烽火狼烟,总会有人不远千里万里,隔了千年百年,遥遥觐见他的亘古青山。
元末乱世,明太祖对他推崇备至,明末乱世,李晋王效仿他刺字报国,史可法追随他的行迹殉国……
所以此刻,扬州城内的人们反应当然是:
欢!天!喜!地!
这种感觉比过年还开心!
李庭芝趁机将岳飞方才让他颁布的一系列命令都传达出去,众人纷纷欢呼应下,声震云霄:“血战到底,誓夺瓜州!”
你说什么,谢太后早上才写诏书让我们投降?
开玩笑,区区谢太后而已,现在显灵的可是岳王啊,不会真有人觉得他们有丝毫可比性吧!
李庭芝第二天一看,发现军中赫然多出了无数牌位。
孟珙老帅、毕再遇将军、还有从前的辛弃疾、陆游、李纲诸公,名字俱都列在此处。甚至还有前朝的战神,特别是抗击异族的那几位,刘裕、霍去病、李靖、陈庆之等人。
当然最多的还是岳飞的牌位,堪称人手一副。
众人日夜燃香叩拜,期望他们可以归来。
天幕前的霍去病、辛弃疾等人看见这一幕,不觉心中恻然,意识到了自己这一生的意义所在,甚至会持续影响后世千古。
刘裕看到「辛弃疾」这个名字,倒是心中一动,总算想起他一直忽略了什么。
如今的天幕观众,谁不知道辛弃疾啊,那可是宋孝宗赵瑗吹上天的「朕那文武兼备,才貌双全,文人中最会打仗,武人中最会写词的千古唯一的天才辛幼安」。
因为重复次数太多,几乎所有人都对这句台词倒背如流。
如今赵瑗就在他这个位面,那辛弃疾呢?
刘裕对此还是很感兴趣的,当即就让李清照去打听一下有没有这号人,实在不行,把他的长辈家人捞过来也可以。
李清照过了许久才回来:“没打听到,朋友都问遍了也没有,可能在江北。”
刘裕:懂了!
就是说要北伐才能把人接回来,赶紧安排起来!
……
岳飞得到了一大批的信仰,终于又化为了人形,与平日无异地出现在各处,视察营地,与众人交流。
扬州军民都认为是神迹,兴奋不已,甚至有人每天蹲点统计,就等着他出没的,备战气氛也是空前地高涨。
就在这种全军都跃跃欲试、蓄势待发的氛围中,在一个星月无光的深夜,扬州城侧门敞开,众人在李庭芝的率领下绕至后方小路,一举出城,连夜扑向了瓜州。
姜才留下镇守扬州。
此人是个绝不逊色于李庭芝的狠人,最后也是跟李庭芝一同就义,论才华、人品样样都不差,当即就在城头故布疑阵,扰乱了元军大将阿术的视线。
这个出战的日子当然也是精心挑选过的,正好是元军押送谢太后和小皇帝宋恭帝经过瓜州的日期。
元军早就知道他们会来劫人,进行了充足的准备,挟持着两宫疯狂后退。
万万没想到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而来,一箭贯穿了小皇帝的咽喉,又从谢太后的眉心穿过。
娘嘞,那个角落里明明没有人,难不成见鬼了吗!
元军大骇之下,彼此惊声相呼,又见无数的烽火冲天而起,当即就被打得溃不成军,四处逃窜开去,岳家军顺利拿下了瓜州城。
岳飞抱着自己的长弓,飘回了牌位中,深藏功与名。
……
这年四月,文天祥终于被接到了扬州城中。
他一路行来颇为不易,数十日前曾来到这里,却被李庭芝大怒之下,一通乱箭轰炸,如不是有谢翱等人随行保护,或许会死在此处。
他立在烟花春日的和风中,眉间却犹带霜华,神色极是冷寂,仿佛某一夜更深月阑的寥旷空山中,万籁俱寂,有人自林间青苔上曳裾走过,走到了岁月尽头,与世俱寒凉。
此刻,心情十分悲愤。
因为李庭芝虽然奉岳飞的号令行事,和他之间的宿怨却没消泯,直接就叫人把他抓了过来,态度绝难称得上客气,文天祥下意识就以为他准备斩杀自己。
没想到,还未亡于外敌,居然就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唯有终天长恨而已。
文天祥在众军的挟持下,向城主府走去。
忽见一方孤零零的「宋故岳王武穆」的灵位坠落在地,不禁皱眉,便走过去,将牌位捡了起来,轻轻拂袖拭去了灰尘。
这个李庭芝怎么回事,连这么重要的牌位都到处乱扔。
前一段时间,岳飞忽然发现,他似乎可以在不同的牌位之间穿梭,只是比较需要消耗能量。
所以穿梭完毕之后,他就回到了牌位里休息。
李庭芝抱起牌位,带他到营地中慢慢走着,一边碎碎念:“师祖,你看到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一定要指出来让我改啊。”
岳飞的声音淡淡传出,犹如风梢击雪般清冷:“你的布防到处都是漏洞,让我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
李庭芝一噎,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他只是个四代目,菜是应该的。
他很坚强地继续说道:“没事,我可以慢慢学。”
岳飞给他纠正了若干排兵布阵的错误,飘出来训练重兵,李庭芝在旁边帮忙打打杂。
结束今日的训练后,他不巧被叫走处理城中事项,本想顺道将牌位带走,但岳飞表示,他可以自己回去。
他要练习一下穿梭,以后若是嗖地一下就能回到江北岳王庙,指不定可以派上大用场。
穿梭确实是一项十分难以掌握的技能,现在城中有成千上万个岳武穆王牌位,如何准确地定位到想要去的那一个,实在是一桩大难题。
岳飞还没穿梭多久,直接就在一大群牌位中迷了路,颇为后悔没让李庭芝做个记号。
他随机选了一个牌位,准备降落。
反正城里人这些天已经习惯了他的显灵,只会因此而感到激动,应该问题不大吧。
可能是因为这个牌位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香火念力不太顺畅的缘故,岳飞半个身子从牌位中爬出来,另外半个身子还卡在里面。
他拽了拽衣袖,正试图将自己拔出来,一抬头,忽而对上了一双惊愕万分的眼睛。
文天祥:???
【作者有话说】
文山先生:震撼我一整年
第56章
文天祥半生沉浮, 从金杯春酒贵公子,到身居高位的丞相,纵然几度沦为阶下囚, 依旧丹心未灭,四处奔走,力挽天河, 可以说是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眼下这场面, 他真没见过!
他和半个身子从牌位中爬出来的岳飞对视了半晌,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
自己真的还在人间吗?
幸好他震撼归震撼, 手依旧四平八稳, 持着灵牌,没有出现不小心一抖, 直接将岳飞摔到地下的惨案。
岳飞终于彻底离开了牌位,清肃衣冠,眉眼明湛,噙着一丝微笑地望向他:“文山。”
文天祥一怔,未料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当即端严一礼, 以一种无比郑重的语调说:“岳王。”
天幕前的观众们:!
感觉我们见证了传奇!
这一刻,是大宋三百年历史上最意义非凡的时刻, 两位最能代表这个朝代风骨与精神意志的人见面了!
而且两人都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 千秋万载永不磨灭,是后世仰望日月生光的高山与旌旗。
必须得记录下来做个纪念啊。
当即,诸天万朝的各个位面纷纷开始了行动。
“画,立刻给咱画下来!”
明太祖朱元璋很快就找来了画师, 指挥道:“咱要将这张图放大了挂在岳王庙的正殿!宋濂, 你也别杵在那里不动, 现场作一首文赋来配!”
洪武年间的笔杆子,有啥都需要他上的宋濂:“……”
行叭。
虽然不给工钱,但除了照做还能咋滴。
“幼安,此情此景值得你写一首新词来庆贺吧。”
宋孝宗位面,赵瑗笑吟吟地说,给辛弃疾端上了笔墨,坐在一旁,紧盯着他抬起手腕,字若星流,落笔成文。
一笔一画英气飒沓,宛若终古如潮的波涛在纸上奔走,气势斐然。
等辛弃疾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赵瑗以一种平常绝难达到的惊人速度,一把将纸笺抢了过来,飞快地藏进小箱子里锁好,然后心满意足地说:“很好,幼安的诗词收藏又多了一个,这些以后都是朕的!”
辛弃疾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毕竟自从进宫认识了赵瑗,他自己写出来的诗文,就从没在手上停留超过一炷香。
他语气幽幽地说:“陛下,里面内容你似乎看都没看上一眼。”
“啊,被幼安发现了”,赵瑗一点也没有遭到揭穿的窘迫,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朕知道幼安的作品一定是最好的,所以先抢过来,以后再慢慢看!”
辛弃疾:“……”
对于赵瑗的这种奇葩爱好,他只能表示,陛下你开心就好。
大明景泰位面,于谦正在案前作画,低眉握玉笔,丹朱与彩墨从冷如霜雪的指尖静静流淌出来,平铺于纸上,仿佛天边彩色的霞光翻涌。
他的画风还是当年自文天祥那里学来,清冷皎洁,又挺拔峻秀,已经画了挺久。
“陛下觉得如何?”
朱祁钰站在旁边看了许久,神色复杂:“当然很好看,可是……”
他欲言又止,一旁的王文、商辂等人看在眼里,更是面面相觑。
廷益/石灰兄/于大人,这幅画单论画技水准,确实登峰造极。
但你为什么画的时候,只给自己的老师开美颜,极尽流丽工笔细致描摹,处处上心只求尽善尽美,却对岳王草草几笔带过啊!
甚至连颜色都不带上的,岳王看起来好像黑白漫画人!
这就是西湖三杰之间的塑料友情吗?
然而,更塑料的还是三杰中的最后一位,南明张煌言。
在看到天幕画面的第一时间,他家陛下郑成功,就敏锐地意识到了其中的商机所在,当即让张煌言制作一系列汉人英雄的小塑像伴手礼和故事手册。
准备分两批,一批在开疆拓土的时候赠送给当地土人和政权,一批远销海外诸国。
这也算是一种海外汉文化传播。
当然,人选不仅有文天祥和岳飞,郑成功还列了几个自己比较有好感的往圣先贤,最后将隆武帝也放上去了。
张煌言没搞过这玩意,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索性抄了一波作业,赶往本位面的文山祠、岳王庙、于谦祠等地,直接把人物塑像拓印了下来,也不管和真人到底像不像,就这么精致包装一番,发往了五洲四海。
众所周知,塑像的外形往往取决于工匠个人的审美高低,在某些工匠被视为贱籍的朝代,作品质量可想而知,甚至有些人鬼莫辨。
荷兰红毛鬼们刚被从台湾赶走,就遭到逼迫,不得不以一座海外岛屿的高价被迫购入了这些小塑像礼物。
拆开来一看,亲娘嘞,这些面目狰狞的家伙,都是什么地狱生物啊,只有这个叫隆武帝的看起来还像个人样。
大明果真是撒旦使者,惹不起,惹不起!
……
此刻,文天祥看着岳飞,轻轻叹息一声,眼睫轻垂,坠落了一缕淡金色的细碎光影,仿佛苍山黄昏中黯淡无边的一抹暮霭浮云。
“岳王今日显圣,可是觉得我是宋之罪人,来送我上路?”
岳飞徐徐打出一个问号:?
文天祥淡淡道:“我没什么可说的,你动手吧。”
他之前在元营,大骂元人丞相伯颜,而后被打入狱中,押送北上,路过京口时险之又险地逃了出来。
结果这只是个开始,余下的时日中,他遭遇了李庭芝派来的一波又一波追杀。
李庭芝在江淮一带经营日久,故旧众多,他一说文天祥已经降元,众人当即就信了,纷纷义愤填膺地表示会坚决追杀到底。
文天祥死里逃生,本想拉起义师旗帜继续抗元,结果所到之处,人人皆一片杀心,投以冷眼。
他并非没有试过反驳和自证清白,但江南各地俱是如此认为,三人成虎,言论蜂起,简直让他百口莫辩。
流言的威力恰在于此处,能积毁销骨,谗谤穿心,使最温润的美玉落入尘泥却无法自清,只能被无数恶意裹挟着,走向毁灭。
而动手的人,甚至认为他们是在坚持心中的正义。
文天祥近来已经习惯了被误解、被讥嘲,觉得自己此刻落到李庭芝手中,一定无法幸免,见到岳飞的「英魂」,也自然而然想到了同一处。
扬州春日,细雨湿流光,清风也如此温软和暖,丝丝缕缕吹拂人面,却只让他觉得心灰意冷,思绪如冰。
一只手依稀带着暖意,安慰似的在他肩上拍了拍。
“抱歉”,岳飞温声说,神色中充满了歉疚之意,“庭芝误中元人的离间计,这事做得过于欠妥。我已经罚过他了,当时就将实情传檄告知四方,如今,那些流言应当已经解决了。”
文天祥深感意外:“那他为何要将我抓来?”
岳飞告诉他:“我接手所有掌兵之事,庭芝的一切军令均发自我之手。如今,真州得保,瓜州已克,我欲重启你当日在信中约定的出兵计划,收复建康,伺机北上,这里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完成。”
文天祥顿时精神一振。
若照常理而言,一个人经历了如此多九死一生的磨难,皆拜李庭芝所赐,难免心怀不满,抗拒合作。
但文天祥却是一个光风霁月,皎若清川,谋家国天下而不顾惜己身的人,当即就将所有芥蒂都抛在了一边,朗声道:“好,要我做什么?”
岳飞本想将计划直言相告,但往天幕上看了一眼,立刻改变了主意:“你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此时此刻,天幕上吵得很热闹。
正所谓“关心你的人会永远关心你”,于谦作为观众,见先生一路行来神色苍白,形影单薄,自不免心疼感慨一番。
甚至写了一篇小作文@岳飞,寓之以情,动之以礼,让他代自己好好照顾先生。
岳飞回复了一个“好”字。
问题就出现在这个“好”上,于谦想起了上一次郑成功等人的奇葩行径,有此前车之鉴,无论如何都不放心,遂给岳飞列了一长串注意事项清单,还将整个文天祥年谱都发了上来。
如此浩浩荡荡,成千上万字,在天幕上刷了小半个时辰还没终结。
万朝观众们对这种霸屏行为不堪其扰,纷纷提出抗议。
不料,景泰位面的王文是个吵架惯犯,杠精中的战斗机,一见众人居然集火他好友,这还得了,登时战斗力全开,以一敌百居然都未落下风。
众人大怒,立刻反唇相讥了回去。
景泰位面的百官为了维护自家少保和天官大人,丝毫不甘示弱,充分发挥了大明文官的特长,那就是特别擅长吵架,个个都加入了天幕混战,闹得不可开交。
期间,难免夹杂着一些好事者的吐槽。
譬如新皇帝王莽、陈文帝陈蒨、宋孝宗赵瑗等,这几个皇帝永远冲在吃瓜第一线,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们。
或曰“大明文官口才惊人,何不给本位面也来上一打”,或曰“感觉岳飞再不让先生休息,于谦就要拔刀了”,或曰“闹吧闹吧,闹翻了最好,朕正好趁机挖一下西湖三杰的墙角”。
岳飞见状,深感无语,直接将这群人统统拉黑。
他转头看向文天祥,携了对方入城,一边温声说:“你就住城主府吧,好好休息一下,我明日练完兵去找你详谈。”
文天祥在城中经过,见扬州军民不时过来同他打招呼,神情平和,隐隐带着同情之色,知道那个叛逆流言应当是已经解决了。
他眉间染着淡淡的倦意,拱了拱手道:“多谢岳王。”
岳飞摆摆手:“不必。我素知你一片丹心如雪,绝无可指摘之处,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其次,我的一位故交——”
于谦是他素未谋面,但经常被相提并论,神交已久的故交。
当然,如果岳飞知道于谦在画画的时候对他的形象做了什么,他一定不会这样说了。
但他并不知道,所以微笑道:“他托我照拂于你,是以,这些不过是我分内之事。”
文天祥神色充满了困惑,想不出自己究竟会认识岳飞的哪一位故交,最终叹息一声:“那请代我谢谢他。”
……
瓜州一战,小皇帝宋恭帝和谢太后均被元人所弑,身死殉国,参与瓜州之战的将领们伤心至极,为两宫举办了隆重的国葬。
这道消息如风般传遍了江南各地,在各路仍在坚守的义军和官军心中激起了巨大的回声。
先前太后下谕旨,让他们奉诏投降,众人都觉得愤怒不已,哀叹社稷倾颓。
但如今两宫一死,他们顿时就忘了先前的愉快,而是化悲愤为动力,裹挟着满腔激怒与血勇,誓要斩杀元贼,报此血仇。
整个江南地区残余抗元势力的人心,得到了空前凝聚。
然而对于元军来说,这就是一个天大的噩耗了。
主帅伯颜这次灭宋,主要使用了避实击虚的策略,主力顺汉水切入长江,避开了重兵把守的扬州等地,一路绕行,直取临安。
这其实就是反向版本的子午谷奇谋,打的就是一个速度差,作星夜奔袭、兵临城下之势,突击首都之孤城,逼迫其出降。
伯颜的计划执行得相当顺利,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宋恭帝的归降,可以在政治上名正言顺地接收南宋资产了。然而,随着小皇帝的死去,一切重又化为泡影。
伯颜天生英姿不凡,长于将略,是元廷少有的文武全才,本来正驻扎在临安城,抓了一批故宋官吏清点皇宫中的财报、图书、祭祀礼乐,准备向忽必烈汇报。
这时,他眉峰紧锁,深感事情棘手。
顺顺当当地接受宋人投降已经不可能了,没办法,只能重新打了。
他大元铁骑天下无双,水师海上无敌,每一项都稳胜过那些孱弱的宋人,纸面军力更是无比悬殊,有何可值得畏惧的?
伯颜召集阿术、忙古歹、范文虎、董文炳等一众将领议事:“诸位认为,下一步该如何安排,才能尽快灭宋?”
阿术在扬州围城不利,反被岳飞等人连夜冲出去,夜战夺下瓜州,颇有些闷闷不乐:“这李庭芝像是忽然开了窍,扬州军队的杀伤力多出好几倍,根本打不过。”
他这一路又不像当年攻襄阳的大军安装了回回炮等攻城利器,最多就是些简单的管状火器,其他都是大面积的冷兵器覆盖。
扬州城中战马相当稀少,岳飞只能选择以步克骑的路线,将现有军队全方位修整了一通,又收编了若干溃兵游民,择出精锐若干,组成一支重甲步兵,配合极少数的游击骑兵冲击对面阵型。
众人一见是岳飞亲自操练他们,想到自己未来竟然也能成为名震天下、流芳千古的岳家军中一员,个个如同打了鸡血,悍然无畏地冲锋厮杀。
经过许多日的集训,虽然肯定比不上踏白军、背嵬军那般精锐,却也能看出是一支上下齐心、令行禁止的强军了。
他们明明拥有很强的战斗力,岳飞却故意安排他们示人以弱,只令许多老兵残兵在前方作死战之态,迷惑阿术视线,善于潜水的重甲兵大部队早已在水中一路游动,抢至阿术后方,来了一场迎头痛击。
待阿术反应过来,一切都已晚了,当即被打得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岳飞一路追击不舍,翻山越水,直杀入他营中,抢走一大批战马、粮草,如不是忙古歹及时出兵来支援阿术,他大概率要当场折在瓜州战场。
此刻,他仍旧心有余悸:“不对,扬州城中一定有高人坐镇,李庭芝要是能开窍,早就开了,岂能像当年襄樊之战般被我大军打得一路逃亡,无功而返?!”
伯颜龙行虎步,不怒自威,声音沉沉地在军帐中响起:“都来看看这位高人。”
他抽出了一张纸笺,那是来自扬州城内应的来信,写信人是李庭芝的副将朱焕。
在历史上,正是此人在李庭芝离开扬州城,准备寻找机会南下和陆秀夫他们会合时,转头就举城投降,还将李庭芝的父母家人尽数赶出,一个个斩杀于城下,逼迫其投降。
李庭芝被捕后,阿术对其为人十分敬佩,本想招揽,又是这个朱焕极言建议将他处死,称不杀李庭芝不足以平扬州之害。阿术纠结许久,只好杀了他。
在岳飞到来的前几天,朱焕眼看本方定然无幸,转瞬就遣人联系伯颜,将本方一切布置机密卖得干干净净。
这几日岳飞练兵,将城中部署尽数换了一遍,觉得朱焕反应颇为不对,就到天幕上问了一句。
也幸好他多问了一句,王莽等人这才发现,居然忘了告诉他扬州是如何陷落的,当即你一言我一语,将朱焕老底尽数揭开,祖宗十八代都给他考据清楚了。
岳飞立刻将朱焕抓了起来,现在寄给伯颜的简讯,全部都是处理过的假消息,而且是一眼假,假到不能再假。
伯颜挥了挥信纸,神色一派悠然道:“看来这位高人,其实也不怎么高明。”
“朱焕在信中说,不日扬州军意图收复建康,直逼临安,我们可以在覆舟山相隔百余里据险扼守,以逸待劳。”
“这朱焕明知覆舟山东面非险地,极易设伏兵,却诱我们深入此处,岂不是居心叵测?他的身份必然已经暴露了,这封信啊,才不是他写的,而是出自那个指点李庭芝的人之手。”
阿术沉思说:“难道李庭芝等人的目标是京口?”
“非也”,伯颜又摇了摇头,“他们的目标还是建康城。”
众元将:“……”
合着绕了一圈又回来了,认真听你说话的我们真的好像智障!
伯颜又道:“京口若自大运河那一面进攻,难度极大,唯有陆军自北固山一带登岸,入北门,或有奇效。可扬州军几乎都是水师,仅剩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他们完成这样一次陆地进攻。所以,他们不可能进攻京口,而是必然会选择先定建康,再以水师反击。”
他并不知道,岳飞已经给全军进行了改组,分出了至少五队重甲步兵和弓弩兵,打下京口绰绰有余。
他只是根据旧印象判断道:“扬州军最后依然会进攻建康,但不是东面覆舟山,而是西面仪凤门,那里临水,扬州军必然将以水师大幅度进攻。”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忙古歹、董文炳,你二人各领一支万人队去京口入河一带设伏,范文虎,你在覆舟山坐镇全场。”
如果岳飞在场的话,他会表示,呵呵,全错。
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说得跟真的一样,但他的计划是……最靠北临江地区的楚州。
伯颜:???
岳飞让文天祥留在扬州城坐镇,确保后方粮食运输。
之前不仅从阿术那里抢了一批粮,而且日期进入五月,新一批小麦又可以开始收割了,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出征。
打下一个淮河上游据点,切断粮路,在元军手忙脚乱的时候再回头反攻,避开元朝重军把守的临安府,以捣虚之计,兵分两路分取两地,先取建康府,再顺流而下收复绍兴,最后数方夹击,合围临安。
这样以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益,难道不香么!
这波伯颜在第三层,岳飞在大气层。
信息的不对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元军们最终会兵败如山倒。
伯颜将淮南东路,楚州的防备力量全部调往建康城,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岳飞等人星夜前往,很快占据了淮河上游最重要的一个桥头堡,并且堵截了一大批准备南下运粮的元军船只。
听到噩耗,猛然吐出一口血的伯颜:“……”
说好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呢,你怎么不按兵法来,你是不是玩不起!
天幕前的观众们:笑死。
你伯颜毕竟只是饱读兵法而已,岳飞却是兵法的创造者,他的每一战都是可以写进教科书的。
你不会真觉得自己能跟人家比吧?
……
“这只是第一步计划的第一个小部分”,视频中,刘裕沉思说,锐利的眉峰微扬,似芒寒的剑光一剑斩落天际斜晖,有一种所向无前的锋芒,“让孤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岳飞正在和他商讨战略,闻言笑了笑,运筹帷幄道:“下一步也快了。”
文天祥、李庭芝、姜才等人都在不远处听着,神色认真。
他们一开始见到岳飞对着一片虚空说话,一口一个“陛下”,心中颇为惊异,下意识觉得完颜构是什么人,区区微操大师,也配指点我们战术?
岳飞笑着说:“这是宋祖陛下。”
文天祥暗自赞叹,心想不愧是岳王,死后成神,居然还能和本朝太祖随时进行联系。
他目光落在岳飞手边的佩剑上,这无疑是一把稀世神兵,斩金断玉、削铁如泥。
岳飞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从前用长枪、弓刀比较多,自从有了这柄剑,就一直在用剑。
剑刃澄澈如秋光,镌刻着一行小字:“宋王裕义熙八年赠岳鹏举,见剑如躬临,凡不谐者皆可斩”
文天祥心中涌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这,你说的君王难道是宋武帝吗?”
岳飞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是谁?”
文天祥:“……”
为何岳王你只是死了一回,竟然连国籍都换了!
岳飞现在有一个深入内心的观念,那就是,天下只有自家陛下才是唯一的宋祖。
论建国先后,刘宋比赵匡胤早了一千年。
论得位之正,自家陛下是一人一剑,亲手打出来的天下,赵匡胤……陈桥欺弱主,懂得都懂。
论疆域面积,刘宋鼎盛时348万平方公里,就算等到刘义隆时期丢了一些地盘,也还剩277万。
北宋一开始就只有280万平方公里,到南宋时,丧失了黄河以北地域,只剩180万了。
总而言之,岳飞觉得,我们刘宋才是正统,南宋政权还是往旁边稍稍吧!
听完他的一番阐释,文天祥等人:“……”
真的好羡慕啊。
如果把投降小皇帝的前任宋度宗,换成刘裕,现在大概已经打到中原了。
文天祥突发奇想地问:“所以你们去世之后,在九泉之下也会分为不同的国家阵营吗,每日都忙于征战,开疆拓土,攻城掠地?”
人死之后,自然就不再有寿命的限制。
如此说来,有些生前寿命不长的帝王,譬如刘裕,周世宗柴荣,周武帝宇文邕,岂不是要在地府杀疯了?
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北宋太祖赵匡胤被周世宗率大军追杀的凄惨模样了。
岳飞:???
不得不说,文相公的脑回路确实是有些清奇的。
闲谈几句,就切入正题,如今他们面临的局势相当严峻。
蒙元大军无论是陆军,还是水师,还是装备和地盘,以及粮食补给、武器供应,都全方面碾压宋军。
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胜算!
但是,古往今来最擅长打逆风局的两个人都在这里了啊。
他们的一生都在以少胜多,以弱克强,以步战骑,专打神仙仗,凡人们只有闻风丧胆,跪下唱征服的份。
刘裕,那是十二个人就敢发动起义,带着一千民间百姓灭杀三万桓楚大军的绝世狠人。
岳飞,孤军策动北伐,连战连捷,宜兴,汜水,郾城,以步兵大破骑兵精锐,完颜宗弼直接被打得精神崩溃,当场大哭,朱仙镇更是被传为“五百背嵬精兵大破金军十万”。
总而言之,就是别管什么逆风局,干就对了。
经过商讨,二人制定了一个三步计划,分别是斩将、破军、复城。
也就是说,收复失地其实是计划中的最后一步,之前打下的那什么瓜州、楚州之类的,都属于牛刀小试,岳飞只是顺手玩一玩而已。
一下子就被玩吐血的伯颜:???
听听,他们说的是人话吗?
刘裕仔细推敲道:“我们现在要设法除去灭宋的总元帅伯颜,若是能顺带除去一些元军高级将领,那就更好了。”
主要思路有两种。
一是找一个天下无双的大高手,突袭元营,进行斩首计划,显然这是不现实的。
即便是宋方单体攻击力最高的剑术高手谢翱,也根本不可能孤身潜入敌营,而不惊动任何人地杀死伯颜。
至于第二种方法嘛……
岳飞轻笑,只是那笑容中似乎浮现出了一丝轻轻的惋叹:“今日的伯颜就是当时的我,手握重兵在外,又在朝中位高权重。”
忽必烈虽然不是完颜构,不怕功高震主,但他自己的皇位坐得并不安稳,很快就会有昔里吉等数支蒙古宗室发动叛乱。
如果这时候进行一系列得当的政治和舆论操作,不仅能一举抹除伯颜,还能将那些一同南下攻宋的诸将,即伯颜党羽,一网打尽。
天下的帝王无论是昏君或明君,在涉及到自己的帝位时,总会表现出相似的担忧。
当然,也有一种例外,那就是刘裕这样的开国之君,天下都是他打下来的,既然打下来,那就谁都夺不走。
刘裕点点头:“鹏举放心,孤平生决不负你。这伯颜南征屠城,杀人无数,到他为江南万千百姓偿命的时候了!”
第二步破军,就是说以战争为主,招抚为辅,逐次分化元人的一支支军队。
这些天,李庭芝四处宣扬「岳王显灵」,岳飞利用自己的威信,一呼百应,已经吸引了数支城镇的守军拨乱反正,前来归宋,一大堆武穆王牌位在城中竖了起来。
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接下来,必须尽快将新天子找到,竖起宋室的旗帜,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凝聚人心,让一些墙头草赶快倒回来。
既然倒回来,就赶紧将他们打服,再安排他们回头进攻元人军队,结下血海深仇,和宋廷旗帜彻底锁死,以后就别想着再脱身了。
如此这般彼消我长,就可以图谋渡江之事,在北方重新打下汉人衣冠的烙印。
总而言之,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本身的武力值上。
岳飞将岳家军从前的连弩改进成了火器,又搞了一大堆的新武器,从元营那里抢来了一堆战马,虽说比起设想中还有很大差距,但也足够和伯颜的精锐之师一战了。
而且纸面实力也只是一部分,还有兵法战略呢,这方面他从没输过!
岳飞一派胸有成竹地道:“最后就是收复失地,首先取荆襄之地,汉水上游……”
刘裕也几乎同时说:“襄樊一定要最先打回来,合川切不可放!”
岳飞微笑,他与陛下果然心有灵犀啊。
天下优秀的将星都是相似的,菜的人则各有各的菜法。
刘裕与他相视一笑,不禁感叹道:“孤这一生,从来没打过像今日这么省心的仗。”
见岳飞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像是想不明白明明是逆风死局,他为何会这样说。
刘裕笑了笑,语气充满了轻松,像是终于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你是不知道,孤从前派人出征都是怎么打的。”
“每一次都是让他们带着锦囊,让什么时候拆就什么时候拆,敌人会如何进行安排,他又该如何做才能破局,我全都给他们写清楚了。”
他抬手指向一边的大将朱龄石:“这一个,灭谯蜀的时候带走了孤的锦囊,孤让他千里行军至白帝城再拆开,一战灭谯。”
又指向旁边的沈林子:“这一个,渡海打桓玄的时候也带着孤的锦囊。”
再指了指一旁的檀道济:“这一个,孤的阿和,北伐先锋,到前线去也带着锦囊。”
被点到名字的几人都面露愧色,但转头看向岳飞,又充满了敬仰。
没想到,天下居然真有人能和咱家陛下完美同频,并肩同行啊!
刘裕平日每打一场战争,都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几半用。
他把方方面面都规划好了,属下们能力不够没关系,照着他安排做就行,他战前作出的预判和实际情况几乎分毫不差。
真的,从来只有他为这群属下操碎了心,生怕什么地方出了纰漏,几时遇见过岳飞这样的人才啊!
不仅是个天才,能完美契合他的思路,甚至还能在交流中迸发出新的灵感火花,让计划更加尽善尽美。
刘裕都快感动哭了,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在当一个许多年持续被属下折磨的大冤种之后,他总算时来运转,遇见了那个自己宿命注定的人了。
封王,一定得封王!
得岳飞从崖山回来,他就给对方在两个位面都封一字王!
岳王从前只是一个称号,现在必须成为一种现实!
……
是月,岳飞遣文天祥火速带兵南下,叮嘱道:“务必要赶在陆秀夫等人带二王入闽之前,将人阻截住,一旦让天子在福州登基昭告天下,则万事皆休。”
照他的眼光来看,无论是历史上文天祥带人杀入江西,还是陆秀夫等人在福州拥立天子,带着宋室南逃,最后居然一路飘零海上,都是大错特错。
可以说,从一开始决定往南走,就已经注定满盘皆输了。
江西、福建在国境南端,古来非天子驻地,天然就给人一种苟安于世、一心只想着南逃,疲于奔命的感觉,会造成人心涣散。
南明隆武帝一代英主,有光武中兴之资,几乎是历朝末代皇帝的顶配,连他这种条件,在福州登基都很快覆灭,何况是如今少不更事的小皇帝赵昺?
如今南宋军队、武器、势力样样不如人,便唯有人心士气可用。
无论如何都要先把旌旗树起来,兴复宋室,还我河山!
岳飞的底线就是扬州城,最靠近长江的地方之一,也是他为天子赵昺选定的新都城。
谁都别再想往南跑,必须渡河过江,哪怕最后的结局依旧是君王死社稷,也只能死在中原北境。
但他同时也能看出,历史上的文天祥等人只能选择往南跑,因为他们都是南方人,根本并不具备在北方的辽阔平原之上,大开大合,纵横四方,直接和蒙古骑兵进行越野战的能力。
而这,恰恰是岳飞最擅长的领域。
岳飞的到来,给绝望中的宋末年代,提供了唯一一个可以正面击败蒙元大军的机会。
文天祥听了这一番话,彻底被岳飞所描述出来的前景打动了。
他生来只见过风雨飘摇、山河残破的社稷,可是在他的梦中,毕竟也曾梦过千里万里,莽莽平川的北方中原。
岳飞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坚决地说:“我们这次一路向北,纵然身死,也要死在中原正朔之地——当然,最后的结局只会是大获全胜。”
文天祥深吸一口气:“好。我这就去拦住君实他们,将圣上带回来。”
但是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岳王,你不是可以穿梭吗,你从这里的牌位爬到君实那边,应当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岳飞:“……”
刘裕:“……”
天幕前的观众:“……”
合着你自己受惊吓不够,居然还要拉小陆相公下水?!
【作者有话说】
即将出场的小陆相公:文山,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啊*&#……(语言优美)
第57章
面对众人的惊骇目光, 文天祥从容不迫地说:“岳王宜先从灵位前往,告知君实等人此间的安排,让他们切勿擅动。我同时星夜兼程, 绕过元兵控制区,前往福建接应。”
岳飞沉思片刻,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
陆秀夫等人重建宋室的决心相当坚定, 行动力也很惊人, 在历史上,他们五月一日就已经做好所有准备, 在福州府拥立小皇帝登基。
如今余下不过数日, 时间异常紧迫,自然是越快通知到对方越好。
那么, 问题来了……
他到底该怎么过去呢?
“我并不能随心所欲地进行穿梭”,岳飞微微蹙眉道,“只能从自己的一个牌位,抵达另一个牌位而已。”
而且,他之前只是在扬州城内部活动, 还没出过那么远的远门。
文天祥想了想:“也许君实他们南下, 会带上太祖和各位先帝的牌位,还有历代名臣祭祀, 可能会有你的……不过这也说不准。”
事情棘手了啊。
天幕上, 观众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新皇帝王莽】:唉,如果彩虹小马还在就好了。
【陈文帝陈蒨】:于谦不是有时空兽獾獾吗,还不赶紧拿出来!
【北周武帝宇文邕】:慷他人之慨,陈茜茜, 真有你的。
【景泰皇帝朱祁钰】:各位, 这你们就别想了, 獾獾近来时常陷入沉睡,不知是何缘故,根本无法使用。
【汉光武帝刘秀】:岳王可以辗转绕行一下,先去离福州最近的、有牌位的地方,然后再一路飘到福州去。
【汉光武帝刘秀】:不仅节省时间,路上还可以刷一波「武穆显圣」的神迹,大大提升士气。
【大秦天王苻坚】:能不能让周瑜借一阵东风,把岳将军的魂魄一路吹到福州去?
【秦孝公嬴渠梁】:你小子别太离谱了,这哪里是东风,是席卷天下的大灾难!
【成化大帝朱见深】:有句诗叫做,“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宋神宗赵顼】:是本位面苏轼的诗!
【成化大帝朱见深】:没错,就是说无论天南海北、扬州福州,都共此一轮明月。武穆王可以当一回月中仙子,在月光所照之处化形。
【南唐后主李煜】:好家伙,月中仙子是吧,诗词立刻写起来。
【魏武帝曹操】:与其大费周章,不若在民间找一面目相似者,立为天子,再遣人暗中南下,将陆秀夫、赵昺一干人等杀之殆尽。
【魏武帝曹操】:如此可将一切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纵横四方,岂不美哉!
【周世宗柴荣】:不愧是曹孟德,谋权篡位这一套被你玩明白了。
【汉昭烈帝刘备】:曹贼果然是大阴谋家,唯恐天下不乱!
……
岳飞看到此处,嘴角微微抽搐。
这群人就没有一个靠谱的!
好在他家陛下还是很可靠的,简直是无边黑暗中,唯一的人性光辉。
刘裕思索许久,扬眉道:“孤在想,为什么一定得是灵牌呢。灵牌是一种用来刻字的木质神位,为了寄托后人的哀思与怀念。”
“照此而言,只要是对鹏举表达怀念的东西,你应该都能进行穿梭,譬如画像,塑像,手卷,甚至是相关的史书记载。”
岳飞眼前一亮:“好,我试试!”
这般,范围顿时扩大了许多,虽然陆秀夫不一定带着灵位,但身边的文字记录绝对不缺。
文天祥听了这个思路,深以为然,想到眼下扬州城有几千个牌位,遂在这个上做了标记标记,以便帮助岳飞确认归来的坐标。
“我走了”,岳飞沉声道。
场中众人只见他身形一掠,衣冠飘然,负剑步星辰,一似乘于孤舟中,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李庭芝忧心忡忡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师祖此一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穿梭完全没个准头,万一人丢了该如何是好啊!
姜才安慰他道:“大将军放心,肯定不会出事,毕竟岳王已经死了,最多就是平添些波折。”
李庭芝听了想打人,淦,你这还不如不说呢!
姜才宛如一名尽职尽责的监工,拿出小本本,不则不徐地道:“大将军,根据岳王的规划,今日到你下田插秧的时候了。”
李庭芝顿时垮了脸,转身就想往外溜。
姜才眼疾手快,立刻将他逮了回来:“岳王说了,让你插秧一个时辰再去练兵。也没让你天天做,就今天召集全城百姓做个表率!”
岳飞自从接管了江淮一带现有的众多城池,始终是兵防与安抚并济,实行屯兵制,对于扬州等历经兵燹之祸,处处颓败凋零之地,更是第一时间就着手进行恢复。
这些地方从前都是税收重地,富庶之城,天下粮仓,即便不可能恢复如常,也不能一直太过拉垮。
蒙元阿术大军围城宣告失败,屯兵于江左浮丘,与他们彼此对峙,不到百里。
扬州城中,如今是战时兵,间时农,先前的战乱让城内农桑彻底凋敝,岳飞一面收拢各处流民和无家可归者,接入扬州城中重地,一面让一部分非核心的军士在闲时也开始从农。
李庭芝作为城主,自然被岳飞要求身先士卒。
然而,他义门李氏世代清贵,自己又是进士文官出身,几时吃过这苦啊,眼看自家师祖不在,当场就准备溜走。
姜才:呵呵。
姜副帅是少年游侠出身,武艺卓绝,为人素有胆识,不通文墨但气霄长虹,可以说是很好地弥补了李庭芝文人掌兵的缺憾。
他和李庭芝相交多年,自然不可能惯着对方,当即将李庭芝衣袖一扯,强行拽出门外,飞也似的向农田边去了。
“哎,等等,你别太过分了,松手——”
李庭芝的叫声被轰然关在门外。
另一边,岳飞来到了无尽的虚空中,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茫茫烟雾,若尘埃野马在空中奔腾。
许多的光点悬浮在身侧,那些都是他的灵牌和其他纪念物,数以千千万万计,为他照亮了一条前行之路。
刘裕看着这一幕,颇为感叹:“鹏举,后世有这么多人都在怀念你,真好。”
他转瞬又觉得有些惆怅,若是崖山位面的岳飞,在风波亭的无边深夜中合眼时,也能看见后世的一幕幕就好了。
让他知道,一时的兴衰荣辱终究会散去,浩荡青史终会吹尽狂沙,捧出他一片皎洁如月、高岸深谷的丹心。
岳飞眸中映着明明灭灭的星光,沉思道:“这些光点是按照国境方向排列的,具体看不出什么区别,只能随意选一个了。”
刘裕胡乱伸手一指:“就那个吧——”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如梦初醒道:“啊不对,鹏举你等等,这种纯粹碰运气的事,必须要先做个法!”
岳飞略感无语,见他焚香净手,态度庄严地挽起袖口,珍而重之地请出了……光武帝刘秀的画像。
刘裕持香一拜,深深地感叹道:“此时此刻,还有谁会比秀儿这个气运之子更管用呢。”
岳飞:“……谢谢陛下。”
他信手摘了一颗星星,自己化身为一道流光,飞空而去,很快发现这里居然是临安城帝庙。
先前元军入城后,查抄了皇宫的一应珍宝奇物。
但伯颜考虑到南方的宋人军队仍有着很强的有生力量,为了维护稳定,并没有动宋廷的祖庙和历代名臣祭祀。
不过,这些骸骨和灵牌们最终也没有幸免。
十年后,一个名叫杨琏真迦的党项秃驴,带人将南宋帝陵洗劫一净。
彼时,谢翱正浪迹于浙东民间,一面散发高歌,仗剑行走,一面去各处山水旧地哭祭文天祥。
他听闻此噩耗,一人一剑杀回了南宋帝陵,抢救走了一部分宋帝和先臣骸骨,葬于山脚下,又在林景熙等几位遗民的帮助下,种植了一大片冬青林作为记号,史称“冬青之役”。
岳飞离开宋廷宗庙,隐藏了自己的身形,在临安城中走着。
这里前不久刚经历了一场极为屈辱的改朝换代,战争的创伤体现在每一处,宫阙十之五六已荡然无存,更不用说民居。
整座城市都空荡荡一片凋敝,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空院残碑迎着斜阳茕茕吊影,处处都充满了悲哀萧索之气。
刘裕难掩惊奇地说:“孤看此地,绝非战略要冲,相去建康远甚,没有天险可以凭峙,轻易就能被人长驱直入打上门。”
是哪个大聪明选择在这里定都?
哦,原来是完颜构,难怪呢。
岳飞一生中有大半的岁月都在此处,最后也归葬于此,如今故地重游,心中感慨万千。
他很快意识到此刻伯颜应该就驻守在城中,选了个最可能的方向走去。
神霄宫,临时住宅,伯颜刚结束了一天的训练练兵。
他最近屡战屡败,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已经彻底被从先前的「我大元虎狼之师天下无敌」的梦幻中打醒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最看不起的扬州军,居然一连收复临江四镇,甚至传檄四方,一时间,江淮地区的义士们声威大振,纷纷高举起了旗帜准备响应!
伯颜虽然无惧,毕竟蒙元大军的实力要远远高于这些东一处,西一处的义军,游兵散勇,但四处派人围剿也是很麻烦的。
这些天,除了在扬州城外与岳家军对峙的阿术,其他将领都被他派遣出去,在整个江南行中书省的地盘内横冲直撞,镇压起义军民。
但是对于最强的扬州军,除了围城将他们困死之外,伯颜还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所以他灵机一动,就想着搬一些汉人的兵书过来看看,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然而,还没看几眼,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从背后伸过来,直接拿走了他面前的一叠文书。
伯颜:?
他毕竟也是百战之名将,想也不想地就地一滚,抄起手边劲弩激射而出,厉喝道:“谁在那里!”
也是他合该倒霉,正好挑到了岳飞的兵书。
于是在他回过头,警觉地扫视四周的时候,岳飞早就一个闪身,避入了书页之中,飘然而去了。
回到了那一处神秘空间,岳飞将伯颜的信件拿在手中翻了翻,弯起唇角道:“「斩将」的第一步即将开始了。”
此刻蒙元内部正值海都之乱,诸王纷争,还要持续好几年,可谓是扎在忽必烈心头的一根刺。
刘穆之先前就提议,让他找人来模仿一番伯颜的字迹,来一通离间计操作。
就连具体怎么安排,他都完全考虑好了:“伯颜的父祖是窝阔台一系,天然立场就倾向于北方叛乱的诸王人马。现在只需要分三步操作,就能将他连人带兵一网打尽。”
“仿其笔迹修书一封致宗王昔里吉,信中吐露南宋税收款项,并若干珍物记载,声称愿以此钱粮支援昔里吉起兵。”
岳飞将信将疑:“忽必烈能信这个?”
刘穆之笑了:“当然不信,忽必烈又不傻!”
岳飞奇道:“那你打算?”
刘穆之手持一柄玉骨雕扇,指尖亦如美玉,闪耀着一点盈盈的星雪色泽,蓦地一展折扇,笑道:“就是要他不信,而后为了安抚无辜遭受污名的伯颜,自然会多施以恩福,加以恩泽,以宽其心。”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落在别的将领眼中就不太好了。”
“伯颜虽然是灭宋的总元帅,却非战功第一,阿术等人各有灭城掠地之战绩,自己又生于王脉,岂能膺服?”
岳飞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想这一招可真够狠的:“穆之是准备让元营内部起火。”
“是”,刘穆之摇了摇折扇,悠然道,“但也不是。”
“伯颜治军严厉,积威素重,这火一时半会烧不起来。我们得帮他一把,随机挑选几个倒霉蛋,元营高官,佯败几场诱敌深入,而后一举歼灭,做出我们在元营有内应,提前得到了战略部署情报的假象。”
“伯颜由于先前的事情,为了□□,定会以雷霆手段平乱,将这名内应斩掉。”
“要知道,元营内部是多种族、多语言的混乱群体,全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小部队集合,同一种族的不同将领之间,往往有着极为深刻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伯颜一旦打开这个杀戒,元营必定人心浮动,陷入混乱。”
岳飞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届时,就是我们大军出击,趁墟直入的时候了。”
刘穆之却摇了摇头:“还没到时候,这种情况元营也只是混乱而已,尚未臻至绝境。请试想,忽必烈派伯颜南下灭宋,为何要在建康单独设立江南行省?”
岳飞若有所思:“自然是为了管辖方便。”
刘穆之为他分析道:“主要是为了征税!江南水乡泽国,富庶甲天下,尤其是最先被征服的川蜀地带,更是整个南方最主要的经济来源。”
“元军在北方横行,只能是仰仗后方供给,到了南方,却因此可以直接以战养战!”
“伯颜一力包揽了所有税收之事,众元将许多都需要养活自己的私军,一旦意识到其中关键之处,岂肯甘休,必然要想方设法把他搞下去,最可能的操作就是从账目入手,坑他一个欺君抗命的罪名。”
“再劫掠一批元人钱粮北上运给昔里吉等人,当然,也不是真的运,做足了姿态,半道悄然劫走就好了。”
“去散布一些言论,诸如伯颜在临安受降,擅自暗杀小皇帝和谢太后,已有不臣之心云云。”
“元军诸将,策反一批,归化一批,灭绝一批,对立并利用一批,朝野同时活动,将伯颜和他的党羽纷纷打成海都叛党。”
“如此,逆乱,抗命,私财,队伍也分崩离析,伯颜焉有生理?”
岳飞:“……”
好家伙,刘穆之这是一环套一环,接连十八环,直接将伯颜全方位无死角地套死,永世不得翻身啊!
一旁,刘裕见岳飞大受震惊,宛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忙道:“鹏举,你只需要一生光明磊落就好了,至于这些暗箭伤人之事,以后可以统统交给穆之来策划。”
刘穆之:“……”
朋友,我真的谢谢你。
我是谋主,但不是阴谋之主!
他这个人是一个标准的毒士,为了送刘裕登基而机关算尽,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抬手拂袖,便充满了翻云覆雨,杀伐果断,棋子悄然落定的一瞬,甚至杀人比刘裕还狠得多。
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并无一己一毫的私心。
所以对于外人来说,他是最可怕的阴谋家,但对于刘裕和岳飞来说,他却是一个可以万般信任,全心全意为他们着想的好朋友。
此刻,刘穆之看着岳飞,语气认真地说:“没错,这种事以后都交给我来做就好。你与陛下一往无前,我会为你们守好后方,绝不动摇半分。”
他一连说了许多点注意事项,尤其是如果遇上先前元军针对文天祥的那种离间计,该如何化解,岳飞一一记下。
一旁,刘裕露出了一个“没错,穆之就是这么靠谱”的骄傲神情。
非常开心!
虽然具体听不懂究竟要怎么完成「斩将」计划,但事实已经无数次地证明,听穆之的准没错!
岳飞:“……”
有刘穆之在,自家陛下虽然军事上无敌,但在政治上大概只能当一辈子铁憨憨了,根本学不会任何帝王心术。
刘穆之的分析虽然听起来很多,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并不复杂,岳飞将之作为了第二重要的棋子。
眼下的首要任务,自然还是军事攻略和战力提升。
……
本次穿梭,经过若干回尝试,岳飞发现自己穿梭距离是有限制的。
按照这个比例来算,从扬州出发远远不足,最少也要自建康府一带启程,才能让他成功抵达福州与陆秀夫等人会面。
可是……建康府现在还在元军手中,必须得打回去!
伯颜吸取上次楚州兵败的教训,在建康城外囤积了重兵,就等着他们来攻。
此战开始,岳飞一如既往地不走寻常路,先是冲破了试图在丁村设障的阿术等人,把控了高邮、宝应粮道。
而后动员四路大军,从瓜州、京口、焦山、真州四地纷出,一路自钟山杀上,主要负责占据地理优势进行火炮轰击,一路走覆舟山,一路走东南角摧毁楼橹,一路走西苑。
看起来很声势浩大,其实四路……都是疑兵,只不过身上背负了草木若干,持火把万千,搞出了一副漫山遍野尘土飞扬的样子,仿佛大军压境,专门用来唬人。
与此同时,岳飞本人已经带着自己训练出来的精兵强将,抄小路直奔建康天宁门。
此刻,元人大军都驻守在仪凤门,也就是建康唯一一处不与大江或山陵相连的通道,认为这里是战略要冲,岳家军必定会从此处攻来。
但天宁门那边却连着玄武湖,水师们星夜出发,可以直接从玄武湖长驱直入,攻克建康城。
当然,这是本来岳飞和刘裕制定的计划……
结果到了那边一看,天呐,玄武湖呢,我那么大一个玄武湖到哪里去了?
观众们:“……”
不是,我们也记得有玄武湖啊,古往今来都有,甚至连军事地图上也有,为什么现在眼前只有一块平地?
刘裕不禁扶额,对这个发展深感无语:“孤这边的玄武湖,舳舻千里,浩浩荡荡连着长江,总不可能说干涸就干涸吧。”
岳飞之前没进攻过建康城,只是完全依据地图,对此不太有发言权。
天幕上,观众们正在莫衷一是地争论着,玄武湖到底到哪儿去了。
特别是一些曾经在建康定都的帝王们,比如六朝的各位皇帝,明太祖朱元璋等人,更是对此感到莫名其妙。
直到,有一个人忽然站了出来,弱弱地进行了一句发言:
【宋神宗赵顼】:朕想,朕可以解释的。
【宋神宗赵顼】:王相公说他之前三任江宁知府,也就是如今的建康城,为养活满城百姓,填平了玄武湖,变湖为田,开垦种粮。
【宋神宗赵顼】:可能后人又给湖水疏通了,但绝对不可能恢复到宋武帝时代那种绵延千里的气势。加上现在又是旱季,所以就……
岳飞:“……”
刘裕:“……”
观众们:“……”
咱就是说,王介甫你在吗,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坑了多少人?
因为玄武湖突如其来地变成了一块平地,而且泥泞不堪,导致一众水师行到此处根本无法前进,纷纷被困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观众们看了焦急不已。
毕竟岳飞这次是抄小道的奇兵,出奇制胜,主打的就是一个攻其不备。
再不渡过玄武湖……错了,是玄武洼地,眼看天都要亮了,这该如何是好?
岳飞当机立断,让一众水师弃舟步行,辎重尽散,务必以最快的速度翻越这块田地。
正当众军士在黑暗中无声前行的时候,天幕忽而又光华一闪:
【宋神宗赵顼】:王相公刚才说,他当年填湖的时候,在地下挖了一条应急运粮小道,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宋神宗赵顼】:大致方位是这样的,向东南再往下有片芦苇荡,从那里出发往北一些。
岳飞:“……”
宋末距离王安石的年代又过去了两百年,星移斗转,沧海桑田,湖心小路如何还能幸存?
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他按照赵顼的指点进行了一番搜寻,居然真的找到了一条路!
看起来平平无奇,朴实无华,甚至砖石破旧,算得上很丑陋,在风里歪歪斜斜,仿佛随时都要坍塌。
感觉很危险啊。
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岳家军齐齐挥戈斩断丛生的杂草,怀着一种瞻仰遗迹,走入坟墓的心情,鱼贯进入了这条地下小道。
别说,王安石真不愧是干实事的大佬,两百年前修的路,两百年后居然还前行得很顺畅,虽然是阴森了点,摇晃了点,气势可怖了点……
但岳家军确实一个不少,全部整整齐齐地通过了这段高危路段,开始了他们的征程!
岳飞:感谢荆公的赞助!
大军渡过玄武湖,从后方杀入了元军营地。
这次仍旧采取了以步克骑的方法,按照建康城的地形,元人骑兵本就施展不开,又是仓促间被人打到老巢,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割掉了脑袋。
这一战斩敌数千,大获全胜!
更重要的是,他们俘获了很多的元营战马和粮草,这些都是稀缺资源。
天亮以后,在仪凤门等各处布防的元军丝毫未发现不对,安静归返,被早已有所准备的岳飞引入城中,来了一招瓮中捉鳖。
文天祥等四路军也顺利完成了当疑兵的任务,尽数向此地聚拢而来,一战将敌人全歼。
岳飞入驻建康城,首先去初宁陵祭拜了一下刘裕的帝陵。
千年已过,祠庙下依旧香火不绝,神鸦社鼓,墓道前铭刻着刘裕策马扬鞭、挥戈天下的剪影,目光犹自遥望北方。
他还开着视频,向刘宋位面的众人展示了这样一座陌生而又熟悉的建康城:“六朝旧事如流水,唯有年年江潮如故,日月往来如梭。”
刘裕颇有些惆怅,尤其是见到战争过后,建康城饱受元军铁蹄摧折,如此景色凄凉,旷野萧条,再对比今日刘宋帝国都城建康城的繁盛,愈发让人扼腕叹息。
他感慨道:“万里江山依旧,昔人却已当然不存,果然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岳飞安慰他说:“我会尽力安抚百姓,虽然不能与陛下手中的建康城相比,总可以减免苍生流离之苦。”
日后,建康将很快与扬州连成一线,扬州是小皇帝赵昺新的行宫所在,建康自然就是陪都。
当然,只是暂时的。
他们很快就会打到江北去,利用那里的地缘和资源优势和蒙元周旋。
岳飞有一些安抚民生、治理城池的计划,主要就是在设立一定数量的常备军士以外,尽可能地以攻代守,不作无谓的兵戈,课劝农桑,休生养息,促进经济发展。
这些都是常规操作,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文天祥提出要重开科举。
虽然说,岳飞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搞这一出很奇怪,但文天祥却很快说服了他。
自唐以后,科举就一直是一个国家主流的人才上升通道,所谓学而优则仕,已经成为了。
重开科举,不仅可以安定天下人之心,表明宋廷的旗帜还在,一切都运转如常,安抚天下百姓之心,这正是他们目前急需要做的一件事。
其次,科举也不仅是进士取士,一大批的书院和下属读书机构开张,还有一系列的配套产业,也可以大规模容纳四处的流民,让他们有地方可去,有营生可做,不至于四处为祸。
刘裕:!
他这个年代还没有科举,作为一个始终在向世家门阀拔剑,欲给天下寒门之士一条上升之路的人,他听岳飞这么一说,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了此举的意义重大。
比较可惜的就是,他最信任的宋人李清照,并没有考过科举。
刘裕只好让李清照去找了几个从前的进士状元过来,深入了解情况。
其中有一人眉目英挺,气势不凡,而且他居然还是听闻刘裕的消息,千里迢迢,携家带口地过江,从北方金人治下赶来投奔他的。
这一下子吸引了刘裕的注意力。
经过一番深入的交谈,刘裕对他十分欣赏,认为这人有大才,当即决定在下一年开始试行科举的时候,让他担任整个流程的主事者。
“你叫什么?”
这人说:“回陛下,臣叫辛赞。”
……
岳飞制定了整个建康防线和城市治理的大方向之后,就将一切放心地交给了文天祥,自己立刻动身,通过牌位前往福州找陆秀夫。
他在虚无空间中,一路穿行,走过了长长的历程。
这一段时间,大量从宋廷出逃的文武百官聚集在福州,庆幸非常混乱。
宋人的一大特点就是内斗,文也斗,武也斗,这群官员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陆秀夫这时候还不是丞相,只是端明殿学士,张世杰虽然也手握兵权,但还没有后来崖山时代的风光,朝野都成了他一言堂的地步。
非常嚣张的是另一个人,左丞相陈宜中。
此人相当擅长跑路,属于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当年在临安元军兵临城下,他是第一个离开准备跑路的,而且连夜撤离,连官服都忘了脱下。
如今,他看见福州好像新朝廷又立起来了,于是麻溜滚回来了,准备继续当丞相,大包大揽了所有工作。
工作纲领就是一句话,敌人来了,我们快跑吧!
陆秀夫说要抗元,他说不,我们快跑路。
张世杰让他别墨迹了,赶紧打仗,他说不,我们快跑路。
苏刘义叫他赶紧让朝廷仪式都恢复正轨,他说不,我们反正最后要跑路的。
可谓没有半点廉耻和抗争之心。
最后此人在崖山海战前夕出逃,一路跑到了越南占城,后来占城被元军打下来,他又留到了泰国,后来惨死在那里,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此刻,陈宜中每天听陆秀夫催促他赶紧出战,并且献上了非常优秀的战略,感到无比厌烦!
他指使自己的党羽弹劾陆秀夫,直接将陆秀夫投下狱,后来见众人群情激愤,纷纷抗议,才改为了赶出了福州府,让他到外面去自生自灭。
张世杰大怒,在朝堂上直接就跟他撕破了脸,大打出手。
但他此时也只是个将军,还不是太傅,只能言语痛骂威胁一番,好不容易动手揍了两下还被其他同僚拉住了,拿陈宜中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他悄悄把陆秀夫带回家中藏好,整个人都沮丧极了,拉着好友的手唉声叹气:“君实,你先在我这里住下,现在该怎么办啊。”
陆秀夫面对此等惊天变故,神色依旧淡然如水,眉间隐隐流露出的忧虑也都是在担心国事,而不是自己的处境。
他立在那里沉思,就会自然而然让人平静下来,只因江南三千里,陆君实,永远是独一无二的,是最清丽皎洁的一抹月光。
在檐上,在目下,在梦里家山,这一缕月光吹风落雪又冷浸梨花,清莹流转,点染了眉间,温柔了岁月。
张世杰看在眼里,气在心中,只恨刚才没趁乱直接把陈宜中的狗牙打掉。
陆秀夫想了想,说:“眼下必须逼迫陈宜中出战抗元,我听闻他母亲新丧,不若你带兵入陈宅,挟持他母亲的棺木,抬棺迫战。”
张世杰深以为然,当下就照着操作了起来。
于是第二日,当一只空棺材进入富丽堂皇的陈府,停留在祠堂中,准备请陈宜中的母亲下葬时,张世杰的军队立刻将这里包围。
陈宜中面色铁青,刚想说什么,忽见空棺材猛地动了一下。
一股巨力从天上袭来,居然直接就将他推入了棺材中,而后盖子落下,四角钉紧,直接来了个当场盖棺定论,全部封得死死的。
岳飞顺着小陆相公随身携带、载有自己事迹的书籍定位,一路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从棺材中钻了出来。
岳飞:?
等等,方才是什么东西又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岳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第58章
场中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
场中一片死寂, 只有陈宜中使劲拍击着棺材板的声音在回荡,咚,咚, 咚。
间杂着他的尖叫声:“放我出去——!”
十分凄厉,一波三折。
张世杰下意识拔剑挡在了陆秀夫身前,警觉地看向岳飞, 厉声道:“汝是何人, 擅闯当朝要员府邸,莫非是元贼奸细?来人, 赶紧将他抓起来审问!”
陆秀夫立刻扯了扯他的衣袖:“且慢。”
他有些疑惑地望向岳飞, 觉得这人风骨峻峭,眉眼卓然, 遗世而独立,铿然振之衣衫,宛若临江独立的高士洒然傲啸沧浪间。
正所谓相由心生,面前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个坏人。
他拱手行礼:“请问阁下是?”
岳飞当即如实相告。
“武穆王显灵?”张世杰登时大怒,不屑地挑起眉:“就这?你也不提前做好功课, 武穆王的佩剑分明是湛卢剑, 你手中这柄平平无奇的蠢物是什么东西?”
岳飞看了一眼手中的「宋王剑」,来自刘裕的「见剑如朕躬亲, 可掌江山社稷」的天子之剑。
“……”
平平无奇的蠢物?!
张世杰见他沉默, 又是冷笑一声:“呵呵,你要是武穆王,那我就是辛稼轩,搞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神神叨叨东西呢, 你以为本将军是傻子吗?”
岳飞:“……”
观众们:“……”
天幕前的辛弃疾:“……”
张太傅, 你是真的很桀骜不驯, 希望你等会还能态度如此强硬!
岳飞叹了口气,扬手拔剑,众人只觉眼前骤然一亮,明朗的剑光霎时若一道长虹,贯穿了室内。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衣袂一掠,身形轻动几下,剑锋就已经架在了张世杰修长的脖颈处:“这般足够证明了吗?”
张世杰审视着他,神色渐转凝肃。
他毕竟是宋末时期唯一能抵挡千军的名将,虽然更多时候是作为战术大师,而不是依靠个人武艺,但也绝对弓马娴熟,能征善战。
如果有谁能轻易制住他,也只能是岳飞这样千古难遇的大bug了。
而且……
此刻,他望向岳飞的眼眸,并未在他神情中觉察到一丝一毫的恶意,反而带着淡淡的温和关切之色。
“你真的——”张世杰感觉大脑有些卡顿,“真的是武穆王?”
岳飞收剑入鞘,淡淡颔首:“自然。”
张世杰猛地抬手掐了自己一把,嗯,根本不痛,不会是在做梦吧?
一旁,陆秀夫幽幽地看着他说:“世杰,你掐的是我。”
张世杰连忙道歉,回头给小陆相公揉了揉手腕,忽而如梦初醒一般,惊呼说:“武穆王显灵了!你是回来保护这片你昔年守护过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的吗?”
陆秀夫也神色振奋,一下子就信了,甚至都没有拿出岳飞的画像进行对比。
虽然英魂显圣这事听起来很奇怪,但他是岳飞啊,岳武穆就是每一个南宋人的信仰,所有人都相信他可以做到任何事。
别说是显圣了,就是带着鬼兵大军从地府杀回来,再造河山,也只能算常规操作!
想到这里,陆秀夫好奇地问了一句:“不知九泉之下,是否与人间无异?岳王带着你的岳家军,把地府九州都打下来了吗?”
岳飞无言了片刻:“这个么,暂时还没有。”
他自己甚至都还没死,怎么会想到那么长远的话题!
在他们交谈的功夫,旁边拍棺材的声音愈发轰轰烈烈,简直称得上撕心裂肺,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惨叫:“放——我——出——去!”
“哦”,张世杰似笑非笑,故作惊讶地走过去,“险些把陈老狗……把陈丞相给忘了,真不好意思!”
岳飞有着随手关门的好习惯,所以,方才陈宜中掉进去的时候,他直接就顺手合上了棺盖。
正所谓「盖棺定论」,这些棺材可不是滑盖式的,而是卡扣式的,一旦关上就严丝合缝,处处相嵌,只能强行以暴力拆开。
张世杰一边指挥下属劈棺材,一边自己提着剑,在上面戳戳戳,刻意往人身上瞄准。
陈宜中顿时被捅出一个大窟窿,惊呼惨叫:“啊!”
“对不住”,张世杰连忙说,仗着他看不见,手里戳得更狠了,“急着把你救出来,也没个准头,陈丞相你先忍一忍!”
到最后,陈宜中好容易被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是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张世杰瞧着自己的作品,难掩得意之色,回头悄悄看向陆秀夫,露出了一个“我做得很不错吧,帮你报仇了”的邀功表情。
陆秀夫颇有些无奈,高洁的君子品行让他下意识觉得不妥,世杰也太乱来了,这怎么可以。
唇角却不由微微弯起,漾出一点兰台春雪般的清隽笑意。
他转身看向岳飞,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天子不日即将登基,如今人心浮动,四野难全。若是岳王可以现身于祭天大典上,那就太好了。”
岳飞肃容道:“这正是我要同你商议的事,登基之事,一概取消。我从李庭芝军中过来,日前新收复建康、瓜州、真州等地,欲请天子移跸扬州,为临时行都。”
陆秀夫大惊,他们这里山长水远,音讯阻隔,什么信息都没收到:“此言当真?”
岳飞点点头,语气平静地说:“文山留在建康镇抚百姓,不日就准备重开科考,让朝廷一切都恢复正常运转。”
陆秀夫精神恍惚,心想现在距离临安出降,扬州围城将破,建康沦陷,他们不得已南下转移,这才过去几天啊,形势就已经陡然逆转。
不能说一片大好,但至少有了一点反抗之力。
对于长年累月被蒙元吊打的宋末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上一次能战胜蒙古,还是二十年前的吉国公、老元帅孟珙。
哦,陆秀夫忽而意识到,孟珙是岳家军三代目,论创造奇迹、震慑天下,岳飞才是真正的祖宗。
他定了定神,问岳飞:“我能为此做些什么?”
岳飞沉声说:“你与张世杰分领文武百官,即日北上,绕开重兵聚合的临安城,前往扬州。””我会派军潜渡太湖,四面鼓声,佯攻临安,迷惑伯颜军队。苗再成已经在真州外水布下了铁锁横江,将会和姜才分两路来接应你们。”
陆秀夫面露为难之色:“岳王的计划好是好,可我刚被夺了官职,现在不过一介庶民,那些文官如何愿意听我指挥……”
正说着,因为身上有伤,被抬在一边哀鸣嚎叫的陈宜中,这时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他一抬眼看见陆秀夫,登时大怒:“不是已经发文将他逐出福州府了吗,怎么还在这里?谁敢欺上抗命将人藏匿,张将军,是不是你——”
陈宜中一转头,看见陆张二人并肩而立,顿时勾勒出一丝诡吊的笑意:“本相就知道你居心非良,来日少不得要参上一本。”
他对陆秀夫一向看不顺眼,完全就是一种羡慕嫉妒恨、想要把对方彻底毁掉的心态。
他也很讨厌年少登科、光芒万丈的状元文天祥,不择一切手段地排挤对方,后来甚至直接将文天祥赶到了南剑州,只能孤军奋战。
之前逃命的时候,陈宜中不得不依靠陆秀夫出谋划策,整天唯唯诺诺,现在一经得势,权焰炽盛,自然就嚣张跋扈了起来,指挥一帮党羽搞事。
至于张世杰,陈宜中不认为他真的有胆量抗旨,除非他这个将军兼签书枢密院事不想当了。
他是手握兵权又怎样啊,毕竟是个武人,而且还是从江北金人政权那边归顺过来的,背景完全不干净,自己有一万种法子可以制裁他。
陈宜中带着迷之自信,等待张世杰赶紧对陆秀夫动手。
观众们看见这一幕,不得不感叹,陈宜中都要亡国了还在拼命篡权内斗,也是个人才。
醒醒吧,大人,时代变了!
张世杰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忍无可忍,正想骂回去。
忽见岳飞上前一步,单手拎着担架,把陈宜中又塞回了棺材了,咣当合上盖子,淡淡道:“烦人的东西先丢到一边,我们继续说。”
张世杰:“……”
陆秀夫:“……”
社会我岳王,人狠话不多!
棺材先前被张世杰戳了一堆洞,陈宜中在里面,一时半会倒也不会闷死。
只是这一下被撞得头破血流,直接产生了脑震荡,需要很久才恢复过来,暂时是没有办法参与政事了。
这正合众人之意,当即就把他连人带棺材留在了陈府,另治一番丧仪安葬其母,特别让信得过的亲信留下,每日揭开棺材来给陈宜中送饭,其余时间一概不能自行活动。
陈宜中的党羽们都是些墙头草,完全没有要帮他抗争的意思,纷纷作鸟兽状散。
……
张世杰在自己家中招待岳飞。
长距离穿梭非常消耗能量,他翻箱倒柜,试图找出一个能让岳飞暂时栖身之物,却怎么都找不到:“我明明记得有空白灵牌,上次写的时候还剩下的……”
陆秀夫从高处抱下一只木匣,素白手指轻轻一动,拧开了上面的金锁:“在这里。”
张世杰惊奇道:“怎么会到那个地方去?”
陆秀夫温声说:“是我放的,之前写好就搁在那里,等有空一起去埋了便是。”
之前乱军南下,沿途烽火侵逼,颠沛流离,他们都早已心怀必死之志。
这个时代的人相当注重身后事,但像陆秀夫和张世杰这样为了抗元而死的人,自走上这条路起,就知道自己以后很可能尸骨无存,无悲无坟。
所以就做了约定,给彼此准备好牌位,刻下姓名,连墓志铭都想好了,就地掩埋,权当生葬。
从此不过是江山社稷一孤魂,天下青山皆可以埋骨,可以为国死,为民死,为天下死,不必再有任何憾恨与顾虑。
岳飞打开匣子一看,见里面并排摆放着两支牌位,「宋陆秀夫之灵」,「宋张世杰之灵」,不觉叹息一声。
下面还压着几张纸笺,写了些陆张二人互相给对方送行的话:
“今生今世得遇君实,作此良友,幽冥之中亦可以含笑归去。”
“生于末世不能擎天捧日,光复河山,已是心中有愧,唯于险峰巨浪中逆行而上,尽最后殊死抗争而已。”
“我曾高坐明堂,但终将死于疆场。若我死在世杰之前,勿念勿叹,当风将骨灰散之。待来年春风过江南,千里万里,还可送我魂梦归故乡。”
“若我死在君实之前,请将我灼烧成一片碎粒的晶莹,带在身上。我要和你一同见到最后的结局,看着我的国家复兴崛起,又或是……沉入日落之渊。”
“往后残生,当与君并肩同往,直至以此身祭山河的那一日。”
……
天幕上:
【魏文帝曹丕】: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朕心中一酸,君实先生和张世杰都是英烈之士啊。
【秦昭襄王赢稷】:倘若崖山海战没有作为挑战副本,岳将军没有前往,他们也就只能这样彼此扶持,一同走向最后的绝路了。
【南唐后主李煜】:感谢天幕降临,给了崖山第二次机会。
【新皇帝王莽】:唉,让朕想起了「死字旗」。
【周世宗柴荣】:莽子,你别老是讲一些大伙听不懂的话,什么「死字旗」,你有本事说名字,倒是有本事给大伙详细讲讲啊。
【新皇帝王莽】:再说一遍,朕不是莽子……
【秦孝公嬴渠梁】:你就是!
【新皇帝王莽】:在姓后面加子是表示尊敬,但在名字后面加子,这算个什么事啊。
【秦孝公嬴渠梁】:瞧你说的,你不叫莽子,莫非还想叫「王子」不成?
【宋神宗赵顼】:什么王子,哪来的王子,是朕的好大儿吗!
【新皇帝王莽】:???(默默拔刀)
【成化大帝朱见深】:叫你一声莽子,那是表达亲切,你看别的哪个帝王受到过这等待遇?
【宋孝宗赵瑗】:是极。就连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些千古一帝,大家都是以帝号称呼的,一律是某某陛下,只有莽子你拥有独一无二的爱称,你就偷着乐吧!
【陈文帝陈蒨】:就要叫莽子,莽子莽子王莽子。
【新皇帝王莽】:……
别人都是团宠,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了团欺!
不过王莽想起了「死字旗」,倒是心情沉重,一时半会根本笑不出来。
他有点纠结到底要不要和大家分享,本来吧,他穿越者的马甲就已经摇摇欲坠,只不过打了一个「梦中神灵告知未来」的幌子。
但在坐的各位,可谓是谈笑有帝王,往来无太子,每一个都目光如炬,谁看不出来他的身份有问题。
这再自曝一波,那真的是毛都不剩了。
但王莽转念一想,还是说出来吧,让前朝皇帝们知道后世星火未绝,也挺好的。
【新皇帝王莽】:死字旗,是后世一名川地的父亲送孩子出征抗日时的旗帜,上面题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愿他抗击日寇,为民族尽忠,伤时以此拭血,死后用它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新皇帝王莽】:在死字旗的号召下,大量的战士前赴后继地走上战场。
【新皇帝王莽】:三百五十万川军出川征战,最后仅有十三万人生还回川。
【陈文帝陈蒨】:唉,这个数字太震撼了,本朝总人口也就这么多人。得遇上多大的灾劫,才能做到千军万马,同气一呼,共赴国难啊。
【唐太宗李世民】:日寇究竟是什么寇?
【汉武帝刘彻】:朕也很好奇,不知道能不能提前帮后人拔除一个隐患。
【成化大帝朱见深】:莽子说一半人又没了,还不搞快点!
【新皇帝王莽】:各位,请莫要为难朕,朕再往深里说就要被和谐了(挠头. jpg)
【新皇帝王莽】:@朱厚熜,嘉靖陛下抗击这个寇比较有经验,你们去问他吧。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不是,莽子你快回来,朕平生打了七八个寇,有倭寇、葡萄牙寇、东南亚海寇,等等,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唐太宗李世民】:既然如此,那就都打一遍。
【唐肃宗李亨】:太宗爷爷说得对哇!
【秦昭襄王赢稷】:都打一遍+1
【宋武帝刘裕】:等着,朕搞完北伐就继续南征,什么这个寇那个寇,统统让他变成死寇。
【新皇帝王莽】:宋祖陛下威武!
……
天幕上,一众帝王纷纷开始围着嘉靖皇帝各种盘问。
这边,岳飞正在和陆张二人商议战略。
这两个人一文一武,各擅胜场,都是千古名臣级别的,岳飞可以很放心地将任务交给他们:“我拟让天子暂驻扬州,那里有旧日行宫,无需再大兴土木。”
“介时,广王为天子,文山为右相,君实为左相,张将军作太傅、枢密使,是以同心戮力,各司其职。”
陆秀夫讶然道:“为何是扬州?建康才是江表三百年王气所钟之地。”
岳飞摇头,神色冷峭地展露了锋芒:“金陵王气黯然收——什么江表王气,不过是拿来偏安怯战的借口罢了。就连扬州也只是临时驻地,至迟三年间,必北上入洛,还都开封。”
就连三年时间,都是较为保守的估计。
元人的铁骑和水师,看似坚不可摧,但内部却是多种族、多元化的队伍,人心混乱,相当不齐。
若是斩将计划执行顺利,蒙元浩浩大军即可自内部而崩溃,顷刻陷入离心离德、各自为战的局面,给了他逐个击破的机会。
张世杰万万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打算过河北伐,迟疑道:“江南尚未平定,就图谋向北,孤军深入,万一粮草不继……”
岳飞沉声告诉他:“我们只有向北这一条路可选。”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场生死豪赌,甚至很有可能,最后即便取得了军事上的胜利,也只是辉煌一时,如昙花一现般难以长久。
但如果不向北的话,完全就是在这里干站着等死。
两国战争,最终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国力的比拼。
在这方面,南宋……完败。
蒙元坐拥昔日的辽、金、中亚地区,以及广大的中原,技术层面也有各路中亚学者源源不断的支持,譬如杀伤力巨大的回回炮就是从那里整出来的。
反观南宋。
从前的税收重地建康、扬州等早就毁于烽火,不再富庶,另一个供给全国的川蜀地区更是早就被元军占领,只剩一座钓鱼城还在坚持。
钓鱼城已经是一座孤悬的堡垒,被蒙元大军重重围困,按照他们现有的力量,完全不可能将对方解救出来,短时间内也无法收复川蜀之地。
这就意味着,江南地区能够筹集到的战争经费资源十分有限,岳飞只能将目光瞄准北方广阔的中原地带。
先收复荆襄之地,锁住汉江流脉,而后立刻北上,从许州进攻开封,再定洛阳。文天祥留守建康,巩固天堑,另派张世杰部入陕严守关隘。
这一条路沿途有若干元人营地,全都是越野战,白刃战,一路迎难直上,全部都是硬仗。
岳飞并没有别的选择。
蒙元大军四处霍霍,把整个江淮地区的水路运输和陆地交通都糟蹋得不成样子,再加上最近又是旱季,许多地方都水位消退,只剩泥泞不堪的河床。
这会导致后方粮食运输极其缓慢。
他只能孤注一掷,在必要时以战养战,去抢夺元营的粮草、战马,还有其他所需资源。
当然,这是整体战略上的正面进攻,至于实际的战术操作……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直接一波莽上,和敌人硬碰硬吧,他可是战略大师,主打的就是一个坑人没商量。
蒙元虽然疆域辽阔,拥有不断的后续支持,但这同时也是他们的劣势,路途那么广,无论是传令还是举国动员,时间线都会被拉得很长。
这时候只需要速战速决,打下开封洛阳指日可待。
张世杰听完这个计划,内心一片卧槽。
他哪一次和元军交战,不是做好了万般防备,处处束手束脚,居然还有岳飞这种孤军深入,直捣黄龙的打法,宛如一把尖刀直戳敌人咽喉。
这就是武圣和凡人的区别吗?
“张将军”,岳飞抬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扣,“你将江西、福建、广东一带的人员布防图给我一份。”
由于这些日子不断有人叛逃投元,张世杰也分不清到底谁可信,谁不可信,所以军中重要文献都未进行纸质保存,全部依靠口述。
他当即取了一张纸,迅速绘制好图势,而后取过灯烛,示意岳飞阅后即焚。
岳飞凝目一看,虽然这两地兵力还算强盛,什么苏刘义、江万载、江钲、张达、陈璧娘,还有相当多的地方民兵。
但全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完全就是各自为战的局面。虽然坚持抗争,精神可嘉,但只要元军顺江而下,立刻就会被各个击破。
他隐约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转念一想,哦豁,这不就是翻版的南明吗?
南明区区两省之地,从前居然有郑成功军、李定国军、李来亨夔东十三家军、张煌言水军、刘文秀蜀军、浙江义师、云南土司少数民族军,加起来林林总总几十支不同军队。
如不是郑成功镇压一切,将所有队伍重新整合安排,这群人必定会走向覆灭。
如今同样的情况摆到了岳飞面前。
岳飞的选择……当然是把他们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啦!
今天就开始连夜上门拜访,一个都别想放过,统统要服从他的计划安排,听他调配,各地之间必须尽快形成同气连枝、同声呼应之势,稳定好整个南方国土。
夜半,忽然见到祠堂异动/画像睁眼/雕塑忽然活了的众多南宋将领们:“……”
救命,岳王你不要过来啊!
我们一睁眼,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呢!
苏刘义更是受到了重点关注,因为之前他在新宋帝国副本当中的表现,实在是让岳飞印象深刻。
这么勤俭持家、善于搞钱的人不多了!
经济是一国之命脉,如今南方国力孱弱,要想努力富强,就必须开源节流。
节流已经是不可能了,毕竟要连年动兵,至于开源……
岳飞对此确实不太了解,遂依照郑成功的路线,找出了三条路。
一是打入北方,从元人驻地和城镇那里获取资本。
二是镇之以静,大力安抚和恢复生产,让许多因为战争凋敝下去的行业都尽快复苏,有需求才有动力,不断创造出新岗位,让整个城市进入良性循环。
三是开拓海外。
岳飞自然不打算出海,时间安排上也不允许,但他知道有谁特别擅长这个——
那就是泉州蒲氏!
蒲家人常年从事东南亚香料贸易,泉州首富,根子蔫坏,目前已经倒向了元朝,后来更是屠杀了满城百姓,以及两千多名赵宋宗室和士大夫。
这么一号家族,自然是人神共愤,所以,岳飞准备将泉州蒲氏出海攫取的巨额财富拿来充实国库,也算是让对方死前做点贡献。
他特意叮嘱苏刘义:“蒲氏富可敌国,兵甲甚重,不可小觑,汝当一击毙命,勿使人有反抗之机。”
苏刘义因为见到偶像显灵,满脸狂热,早就所谓的君子包袱抛到天边去了,一脸兴奋地说:
“岳王放心,我一定给蒲家的产业掘地三尺,连房子都打包回来,一片瓦都不给他留下!绝不会让你出征在外粮草短缺的!”
岳飞满意地点点头。
他让陆秀夫等人一面在福州继续布置天子仪仗,以麻痹元人眼线,一面让小皇帝和文武百官分批次前往扬州城。
陈宜中被无情地遗弃在了福州,给了一点人马和钱粮。
如果他能够幡然醒悟抗元,或许还有重回朝中的机会,若是继续一心苟着,狼狈逃命,那就任他自生自灭吧。
在岳飞的强行干预下(不少官员并不想回忆当时的场景!),陆秀夫成了新的右丞相,张世杰当上了枢密使,一批忙于内斗的墙头草直接被清理了出去。
苏刘义等崖山行朝的骨干成员,当然,也是百官中能力最强的一波,也基本坐上了和那时相同的岗位。
值得一提的是,本来登基的人应该是赵昺的哥哥赵昰,即宋端宗,不料船入长江的时候忽起大浪,赵昰掉入水中,纵然及时打捞上来,还是因为饱受惊吓去世了。
和历史上他的死法一模一样。
所以,现在赵昺又成了唯一的天子。
对此,岳飞也只能感叹,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崖山人哪怕远隔千里万里,哪怕在不同的时间,也终究会被奇妙的因果互相吸引到一起,组成一个团队。
期间,除了官军以外,岳飞还和各处大大小小的民兵和义军首领进行了合作。
他对自己的影响力大为震惊,本以为官方修祠立祀,就是为了表彰他的战绩,结果到外面转了一圈才发现,民间才是岳王信仰的大本营。
他见过各种奇奇怪怪的信仰道具,什么香炉,宝鼎,木牌,甚至还有小朋友捏泥人,对着他虔诚祭拜的。
观众们:!
天呐,岳王应该算是这个时代的全民偶像了吧,这绝对是真正意义上的英名永存,永垂不朽。
要知道,战争期间最怕的就是音讯不通,消息滞后,以至于各地完全无法形成有效地配合,只能孤军奋战。
岳飞这一套操作,完全将整个南方地区的有生力量都尽数动员起来,连接成了一个彼此呼应关照的主题,蒙元要想撕裂任何一处,都将面临此起彼伏的来援。
这完全就是开挂啊!
但是他值得。
观众们纷纷感慨,没有什么比看到一位英雄因为自己的盖世功绩而受益,更让人觉得愉快了。
别人都是啃爹啃老,岳飞开发了一种全新的操作,那就是,啃从前的自己。
此前,有许多义师因为愤怒于宋廷的无能,以及长期以来对武人的压制和歧视,根本不愿和宋廷合作,只是独自默默奋战,在浴血的角落背负青天,最后也同样无人问津地死去。
史书根本不会记载他们的血勇,世人也很快将他们遗忘。
国家辜负了他们,但他们至死都没有背叛自己身处的这片土地。
其中的代表者就是谢翱和浙东义师,如今正在江西转战。
他曾从李庭芝手中救下了文天祥,短暂地追随过一段时间,但最终和宋廷选择了分道扬镳。
后世流传下来的只有他的诗文,至于他曾仗剑高歌,带着下属纵横捭阖,几次险死生还的壮烈,早就淹没在了岁月的洪流中。
此刻,谢翱神色沉静而清凉,一双冷眸中浸着无尽的星子明明灭灭,犹如刀剑的锋芒隐于深水中。
他郑重其事地问岳飞:“在下斗胆问一句,岳王来此约我共击蒙元,究竟所求为何?是为了扶持宋祚,还是……?”
岳飞颔首:“自然是为了救民于水火,至于宋祚,有何值得扶持的价值么?”
当然,他刘宋帝国的那个「宋」,还是可以扶一扶的。
谢翱若有所思,忽然想到天子移驻扬州城之后,那里是李庭芝治下,也就等于完全受岳飞掌控。
这是一个彻底改变天下的机会!
岳飞告诉所有的义军首领们,他们这次行动,不为宋,不为名,不为利,为的是天下汉人衣冠。
义军首领们不愿和宋廷合作,却选择为了共同的理想和信念,坚定地支持岳飞。
他们没有打出「宋」的旗号,而是直接使用了「岳」字旌旗,很快,两广福建之地,如春风遍野般涌起了一支又一支的岳家军。李庭芝、姜才等人闻讯,也再度宣扬了自己作为岳家军的身份。
身为传奇主角的岳王,远比自发投降的宋廷更有吸引力。很快,无论是哪一个地方,岳家军的数目都已经远远多于官军。
众人以红衫为号,有的仅仅数百人,有的成千上万,一处又一处的星火蔓延,烧彻了蒙元大军的崩塌之序幕。
……
岳飞这次回归扬州的路上,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他经过广南之地,讶然发现这里有一支军队,居然全员都在供奉祭祀他的神位,到那里一看,发现居然是当地的摧锋军。
摧锋军,是当年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岳家军的一支偏师。
如今隔世再相逢,岳飞觉得特别惊喜。
若说李庭芝作为岳家军四代目,是一种人才的代代传承,那么摧锋军百年如一日坚持抗击胡人政权,就是精神上的连绵不朽了。
然而……
岳飞很快看到,这支摧锋军过得很不好!
许多的士兵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发配在外的罪者,或是出生就低人一等的军户,这些来自社会底层的人共同组成了一支铁军,扎根在广南,牢牢把控住赣江流域,使元军铁骑不能寸进。
可是,他们为了这个国家抛洒热血,换来的却是——
一次又一次的鄙夷和粮草克扣,人在前线死战,而后军文官的斥令已至。
打赢了没有奖赏,一旦输了却会被重罚,甚至祸及家人。
就连任意两个小吏都可以过来欺辱他们的领军,肆意索要贿赂。
天幕前的观众都沉默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觉得这支冲锋军还不如降元。至少元军忙着征伐四方,十分尚武,赏罚分明,绝不可能出现这种让人白白流血却不给奖励的事情出来。
但他们又知道,岳家军就是这样的一支军队,他们至死不退,永远会守卫着身后的土地和人民。
即便这个国家,已经配不上他们的守护。
岳飞处理掉了那两个嚣张的小吏,又从其他地方,给摧锋军带来了一些急需的资源。
面对一双双因为见到他而激动渴盼的眼睛,他张了张嘴,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是,之前的岳家军三代领袖,他本人、毕再遇、孟珙的悲剧结局,还可以勉强找一些借口,说是时乖命蹇。
那么,现在的摧锋军,还有其他许许多多民间义军,这些人的遭遇,就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
宋廷从根子上就出了问题,一个重文轻武、不断拼命压制武将权限的政体,完全不可能与蒙元争锋。
若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可是,在眼下的这种情况,武臣凭什么愿意为国而战,不惜死呢?他们在成为一名战士之前,总还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所需求的人。
将士没有自主权,没有良好的待遇,有的只是随时随地会到来的生命危险——那把即将对他们迎头斩下的利刃,可能会来自敌人,但更可能来自身后本该被视为坚强后盾、心腹之交的「自己人」。
如此格局,纵千乘之国,万人皆兵,复有何用?
视频那头,刘裕看到这里,颇为感同身受地说:“从前晋人也是如此,重文轻武,慕清谈玄理,轻世务武略。”
“军中身居高位的,什么某州刺史、督某地军事之类的,大多数时候也不是真正有能力的武将,而是王谢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们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实在拉垮,除了谢玄等少数几个确有真才实学的,其他人完全就是去玩、任意打发时光的。
刘裕又道:“统兵的武人经常被骂成贼子,孤从前也没少被骂过,那个刘牢之你知道吧,孤从前的上司,淝水之战的北府军最大功臣之一,直接被龙亢桓氏的人逼到了自杀。当年京口起义成功,世家门阀们甚至想过只让孤当一个郡守,远远地赶到外地去。”
岳飞认真倾听,沉声道:“那些人现在如何了?”
刘裕笑了,骄傲又满溢着光辉的神采:“再也不敢了!世家子弟都被孤打断了脊梁,孤说要改朝换代,他们也只能站在一旁捧璧献玺,谁敢言半个字的不是!”
岳飞又问:“陛下后来可有做这方面的改革?”
刘裕轻笑一声:“现在么,凡有战功者,皆称功晋爵,笑傲王侯,所到之处皆奉为座上宾。”
岳飞也笑了,可神色中又带着些惆怅,轻轻地说了一句:“要是陛下也在这里就好了。”
他心中的这种惊怒与困惑,在和文天祥会面之后,达到了最巅峰。
“百官小吏索贿的事情相当普遍,非但在军中,更多的却是向平民”,文天祥叹了口气,“我先前在外逃亡的时候,就被两个官员拦住,索要白银三百两。我那时因为被李庭芝追杀,不欲暴露身份,直接就将钱给他了。”
岳飞沉默了一会:“你逃亡的地区,离扬州城并不远。”
那里虽然很接近,但之前并不是他的治理范围。
他治军严格,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入城后也是竭力安抚百姓,维持治安,一切都井然有序。
但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不到百里的地方,居然就有这样的混乱一幕发生。
多讽刺啊,为宋廷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被称为宋人旗帜的丞相,居然在自家领土上被人打劫了。
文天祥眼睫轻轻垂落,一时静默无言,面容上写着深深的寥落,仿佛苍茫夜色中凝黛含愁的寂静远山。
“我亦想过,千年前你的宋祖陛下也曾经遇见过相似的情况,他的选择是彻底推翻东晋祖制,以武立国,重新整合资源,所以才能以远逊于北方的经济实力横扫五胡……”
岳飞恍然明白过来他的未尽之意:“所以,我们也必须走一遭这个不破不立的过程。”
文天祥叹息一声:“是我僭越了。”
有些话,身为左丞相的他却是不该宣之于口的。
岳飞坐在那里,半晌怔然无言。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自己的一生,想起先前在冲锋军所看到的,想起那些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浴血奋战,不愿自称「宋」,却愿意为苍生战死的义军。
对于我,我们,这天下千千万万的战士和义士来说。
如今的宋廷,真的配得上我们去拯救吗?
岳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先前他和自家陛下似乎制定的计划都完全停留在战略层面,可是,这个腐朽的官僚体制一日不推翻,他们就不可能战胜蒙古。
即便军事上侥幸赢几场,胜利成果最终也会被自己这些人摧毁,这是他完全不能容忍的一件事。
刘裕微笑着说:“鹏举,孤看好你,宋廷需要一场大刀阔斧的变革,就像孤的义熙变法那样。”
岳飞:“……”
等等,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武圣,并不是政治家和改革家啊,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要给宋廷医治沉疴了?
心好累,根本救不动!
这宋廷已经百孔千疮,唯一的方法可能就是从头打一遍天下,彻底改朝换代,将所有的旧人与沉疴都连根拔起,完完全全清洗一遍。
但是,重新打天下显然也不合适……
因为这个副本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占据了一百分的分值,叫做拯救「大宋」。他毕竟要带回奖励给自家陛下续命,这一百分绝不能放弃。
岳飞回顾了一下之前的两个高分通关者。
于谦根本就没做「拯救大宋」的任务,而是另辟蹊径,将重心放在了「拯救中华」上。
郑成功的新宋帝国,除了名字上和「宋」沾个边,里面的行政格局和体制都是全新的,是一种整个推翻之后又重建的海洋霸主帝国政治体系。
岳飞忽然灵机一动,既然能有「新宋」,那为什么不能有刘宋?
他虽然不擅长改革治理内政,但他擅长用兵如神,平定天下啊!
想到这里,他立刻告诉刘裕:“我觉得这个宋廷,我已经救不动了,不如我用陛下你的刘宋旗帜,继续按照原计划北伐,重新打一遍天下,推翻现行政体。”
“我准备在小皇帝进城的时候,让他祭拜一下你的初宁陵——陛下,你介不介意认个亲,多一个千年之后没有血缘的子孙后人?
“或者,我去建康城找找你的后代,甚至是其他汉室后裔,总能找到一个品行端正的。”
反正就一个要求,不求天日之表,但求安然无过,只要在北伐期间当好吉祥物,不拖后腿就可以了。
刘宋也是宋,重立刘宋,怎么就不能算成「拯救大宋」!
刘裕:“……”
天幕前的观众们:“……”
偷换概念这一套,算是被岳王你玩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裕总:现在的心情就是感动,非常感动
第59章
刘裕在短暂的惊讶过后, 很快定下心来,开始斟酌岳飞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推翻宋廷,重建刘宋, 再打一遍天下。
反正就是为了治好沉疴,干脆放弃治疗,直接把病人杀了,
刘裕复盘了一下他自己参加崖山海战副本的全过程。
彼时, 他在军事上基本采取了和岳飞一模一样的策略,一路向北, 北伐挺进中原。核心思想就是, 依靠军事上的所向披靡,不断收复失地, 来填补南宋和蒙元之间天堑一般的国力差距。
他进入副本的时间太迟,已经是祥兴二年正月,张弘范准备发动总攻的时间。
宋朝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陆地领土,也失去了任何的资源补给和后备力量,只剩一块海湾孤地。
在这种极端绝境中, 刘裕充分发挥了自己作为一代战神皇帝的天赋, 来了一手漂亮的绝地翻盘。
刘裕依照崖山周边的浅水滩和山棱等地形,布置了极为巧妙的伏击战略, 又招揽了众多自发前来勤王的渔民。
他一面下发武器, 重新编组渔民队伍,令张世杰携少部分主力和这些渔民布置铁锁,共守阵地,自己则将大军皆分散, 伪装后潜入小渔船中。
如此奇兵突袭, 抢先占据崖门山高地形成凌驾攻势, 经历了三天三夜的浴血死战后,总算将张弘范大军尽数带走。
这是宋元之战,自孟珙去后三十年间,唯一的一次大胜。
刘裕裹挟着这股大胜之势,收复广东数地,夺走了这些地方元军的全部资源,迅速收整队伍进行北伐,一度收复了临安府,打到长江边缘,准备过江了。
他力量最强时,也就只有两万多人马,舟船恰好过百,以区区残兵断甲,横扫蒙元大军,战绩可谓是相当辉煌了。
然而……
刘裕最终还是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问题主要出自大后方,也就是宋廷内部。
对于后方,刘裕进行了铁桶般严密的军事部署,令崖山张世杰、张达、刘师勇、苏刘义四将兵分四路,驻守各地。
他给每人都写了一个锦囊,将一切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相关对策写得清清楚楚,再三耳提面命到时候照着做就行,务必要坚守住城池。
结果万万没想到,有人居然连抄答案都不会抄!
除了张世杰一路军队完成了任务,守住临安之外,其他三路要么忘了锦囊,要么甚至来不及拆就直接溃败,丢了城池不说,反而让张世杰在临安陷入了孤立无援、大军围城的险境。
刘裕不得已,只能及时引兵回援。
一路厮杀,又将那些沦丧的土地重新收复回来,已经打到了江西隆兴府。
很不幸,就在此刻,长沙、吉州、信州等多地眼看局势不妙,纷纷倒戈降元,和蒙元大军一起夹攻刘裕,后方赣水的运输命脉立刻沦陷,军粮被尽数劫掠。
面对这种无兵、无粮、无武器和地理优势,敌军还是己方几十倍的情况,最后的悲剧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刘裕本来觉得,自己的战败是因为后方不稳,缺一个刘穆之坐镇的缘故,但现在看来……
这宋廷政权内部就有问题啊!
各地军队卸甲投降的速度也太快了,毫无奋战之心,立场说变就变。
就是因为长期重文轻武,压制武人,他们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不愿为这个已然腐朽的证券死战。
要知道,就连桓玄那种横征暴敛、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穷途末路时,尚且还有许多荆州上游世代受桓氏大恩的百姓和子弟兵,愿意誓死追随呢。
大宋三百年的王朝,最后却少有军人愿意为之死节,甚至有一大半是亡于从前的「自己人」之手,实在太过可笑。
刘裕若有所思:“如此说来,为了改变这种蔑视武人的风气,只有重新建国这一条路可选了。”
重打天下,就意味着格局的重新洗牌,所有的一切都必将焕然一新。
岳飞问他:“陛下,到底是让赵昺认亲,记入刘氏宗庙,还是重找一个你的后人?”
刘裕觉得都可以。
反正也只是个吉祥物,赵昺小皇帝虽然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明白,但他很听老师陆秀夫的话,所以也算符合要求。
“那就赵昺……不对,刘昺吧。”
谈完了大方向,下面就是交流些技术层面的问题,譬如,什么时候打出「刘宋」帝国的旗号最合适,原有的宋廷百官该如何筛选后纳为己用,义军势力又该如何团结在「刘宋」的旗帜下,等等。
宋末三杰当中,文天祥已经站在了他们这边,陆秀夫和张世杰的态度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刘穆之也加入了讨论,在几个时辰后,将整个一套建国的行动方案都敲定下来。
刘裕最后郑重其事地说:“改朝换代多有风险,鹏举务必保全己身,尽力而为就好。”
实在不行这次就当练兵了,他可不想见到对方受伤,甚至折在副本里面。
岳飞点头应下,忽见刘裕微微扬眉,流动着一种骄傲的神采,似星剑光芒倚天:“一个好消息要分享,孤方才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辛幼安。”
岳飞:!
天幕上,眼下最高频出现的名字就是辛弃疾。
所有人都对这位被宋孝宗每天吹捧为「才貌兼具,文武双全,文人中最会打仗,武将中最会写词」的绝世天才很好奇,岳飞也不例外。
他正在期待,此人到底是何等惊艳的风采,就看见刘裕侧身调转镜头,露出了不远处侧殿中,并肩而坐的两个少年。
哦,那是岳云和檀道济。
一者白袍银甲,一者翠衣羽冠,看起来像是刚从演武场打了一架归来,休息时也不忘互相比划,彼此龇牙咧嘴,神色十分不服气。
刘裕端着镜头走过去,笑问道:“阿和,阿云,你们的比试结果如何?”
檀道济眨眨眼,清亮的瞳仁中泛起流光溢彩:“是平局。”
岳云第一次听自家陛下叫“阿云”这个称呼时,难免囧了一下,就连他父亲都没如此亲近地喊过他。
但转头见小伙伴檀道济一脸理所当然,他也只好默默接受。
岳云以为这个是宋祖陛下那边特有的风俗,适应得还挺快,现在,不仅别人可以叫他阿云,他也可以阿回去了,什么阿和阿林阿镇阿石之类的。
被点名的沈林子/王镇恶/朱龄石等人:“……”
不是,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一旁的李清照:笑死。
这时就该感谢自己的名字是三个字,小少年们因为有年龄差距,只会叫她「易安姐姐」。
这波直接辈份拉满!
此刻,岳云沉声回答刘裕的问题:“比武艺是我胜,比兵法战略是阿和胜,最后是平局。”
刘裕点点头,觉得这个结果完全在预料之中。
毕竟岳云比檀道济年长一截,檀道济还太小了,远没到一个武将的黄金时期。
而且从檀道济的天赋来看,他更多地是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将路线上发展,而岳云正好相反,是那种盖世无双、一剑(枪)曾当百万师的猛将路线。
此二人,简直就是战场上最完美互补的双子星!
“你回去记得把兵法功课补上”,刘裕叮嘱岳云。
又把身轻如燕,飘然一下子掠到树上,准备摘一片叶子吹曲的檀道济揪住,“阿和也该去练一练格斗技巧了。”
刘裕最近招揽了不少南宋位面的军事大才,麾下人才济济,从未打过如此富裕之仗。
每天都盼望着金人快点来,让他练兵一把,再不来他就真要打过去了。
刘裕本来还想把岳家军二代目毕再遇也找回来,毕竟岳云的条件摆在这里,同为二代目的毕再遇应该不会太差才是。
他立刻找到了毕林。
毕林作为武义大夫,在高手如云、所向披靡的一众岳家军将领中平平无奇,但架不住他有个好儿子,刘裕立刻给他升了官,有随意出入禁宫的特权。
刘裕把人叫来一问,发现现在不仅毕再遇尚未出生,毕林甚至都还没成亲。
作为一名好君主,他立即对下属的婚姻情况表示了高度关切,还问毕林要不要在皇城来一场比武招亲大会,说不定就能遇见某位离家出走的江湖女侠呢。
父母双方都尚武的话,毕再遇以后成为将星的概率又变大了不少。
毕林:“……”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视频那头,岳飞静静聆听,不料自家陛下的话题越跑越远,已经在策划比武招亲需要哪些流程了,不禁按了按眉心。
他声音温和地问:“陛下,你不是说要带我见辛幼安吗?”
“哦对”,刘裕一振衣衫,“方才阿和与阿云比试,就是在争夺这个辛幼安的陪玩权。”
他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这两人,之前合谋搞了一通大事,连夜将辛幼安抢回家,他祖父辛赞气得都告状到宫里来了。”
檀道济幼年父母双亡,叔父檀凭之也很快就战死,一直跟在刘裕身边长大,对他来说,刘裕就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刘裕叹了口气:“孤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对阿和的教导有什么问题……”
岳飞万万没想到岳云居然去当了人贩子,沉默了一会,神情微妙:“是我教子无方,我回去会训导他的。”
等等,他忽然心头升起了一个疑惑,陪玩权是个什么东西——
就看见镜头偏转,侧殿的软榻上居然站着一只很小的团子。
他裹得毛绒绒的,肤色雪白,看起来最多只有一两岁,但已能看出来仪容俊秀,日后定然风采殊绝,迥异常人。
此刻,他正在目光严肃地看向地面,满脑子想的都是——
QAQ,这个榻好像有点高,下不去。
刘裕之前捉了一只小老虎崽崽给他当玩具,他显然很喜欢这只小老虎,已经成为了极其亲密的朋友。
这时,把它抱起来嘀咕一阵,脑袋亲密地凑在一起,说了一些只在幼崽世界通行的神秘语言。
小老虎很快明白过来,飞身一跃,跳到了地面,假装自己是一块结结实实的毛绒脚踏,让他可以踩着自己到地上。
一旁,檀道济和岳云的争吵声震耳欲聋:“给他读我的故事!”
“明明应该读我的故事!”
“你这个《岳家军五百破十万血战传奇》,太过于血腥,根本不适合给小孩子听!”
“难道你这个《伐南燕广固城慕容伏诛》,就适合给小孩子听了吗?”
……
他们吵得好烦人,小团子生气地扭头冲二人龇牙:“嗷呜——”
小老虎崽崽也附和:“嗷呜——”
岳云顿时眼前一亮,放下手边的事就冲了过去,捏了捏那个小团子的脸,发出了沉醉的笑声。
檀道济慢了一步,只好退而求其次,从地上捞起小老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它互按爪爪。
刘裕:“……”
堂堂天子宫阙,圣神之所,此刻画风宛如儿童游乐园!
岳飞:“……”
原来是这种「陪玩权」,岳云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属性是他不知道的!
他艰难地问道:“这位不会就是——”
刘裕点点头:“没错,他就是辛幼安。”
岳飞无语了片刻:“本以为至少与阿和年纪相若,我们北伐的时候可以一并带上历练,未曾想居然这么小。”
刘裕对此倒是很乐观:“年幼才好啊,来日方长,他们还有无限的时光。”
他看着互相玩耍的三小只(小辛弃疾:喂,是他们在玩,我被耍!),露出满意的笑容。
未来几代镇守江山的人选都有了。
回头就安排让李清照教几个弟子,培养文人,如此文武并济,少说也能保他大宋江山的百年太平昌盛吧。
然而,刘裕转瞬又想到了什么,笑容缓缓消失。
大家都很好,蒸蒸日上,到底是谁一直在掉链子,与大家格格不入?
哦,原来是宋祖陛下他自己啊,到现在不仅寿命没续上,合格的继承人也没找到呢。
刘裕:“……”
孤真是个大冤种,真的。
……
翌日,岳飞找到了陆秀夫和张世杰,将自己准备改朝换代之事告知。
二人相顾默然。
心中惊骇有之,迷茫有之,释然有之,坚决有之,唯独没有那种听到别人邀请自己背弃宋廷的坟墓。
朝野转徙、四方流落这么多年,宋廷的那些沉疴痼疾,他们心中都是明白的,也深知这些症结一日不除,社稷终究只能无可避免地走向沦陷。
任何抗争都只如同飞蛾扑火,哪怕会照亮这长空一瞬,最终也会归于漆黑不见底的永夜。
所以他们先前才会如此决绝,互相给彼此写了牌位和送行书,因为知道一切已经无药可救。
此刻,作为宋人,作为天下汉人最后的脊梁,他们所能做的只是不屈膝降元,一直屹立到生命的最后一息而已。
可是现在……岳飞给他们指出了另一条路。
他们从前未曾想过,也没有能力去完成这件重塑天下之事。
但岳飞不一样。
岳飞在天下汉人心目中的威望,早就高过了连年祸患、风雨飘摇的宋廷,大江南北尽是岳家军的抗争旗帜,许多的义军甚至官军都遥奉岳飞为主帅,而不认可岳王之上,更有天子。
岳飞根据之前观看其他副本得来的讯息,又将后世的大明告诉他们:
“百年后的那个汉人王朝,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陆秀夫闻言默然,如今的宋差太多了啊。
若是要救天下,就必须以武改制,军事立国;若是要保宋廷,则天下危在旦夕。
对于他这样永远致力于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人来说,进行怎样的选择是很容易做出决定的。
陆秀夫最终深吸一口气,庄重行了一礼:“听凭岳王差遣。”
小陆相公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张太傅他……很难不支持。
于公,救世人当然比救一国更加重要;于私,他怎么可能和自家好友站在对立面呢,那君实心里得多难过啊。
就这样,宋末的三巨头都同意了这个计划,并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
……
是年五月,来自泉州蒲氏的大笔财富被抄送过来,扩充国库。
李庭芝带兵大败投降元朝的夏贵军,活捉夏贵,让其再度归降,并将他派到扬州城外去挖坑修路。
夏贵照做,等挖完了坑才发现,淦,这些是蒙古军的万人葬坑啊,这一波到底死了多少蒙元军队!
他原本只是打算做墙头草,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两边倒,结果伯颜听说他如此对待元军战士的尸体,暴跳如雷,当即就下了必杀令。
夏贵无奈,只好死心塌地地站在了宋人这一方。
许多的元军将领,也都这样,或被杀,或被拉拢(胁迫),或是搅进了除去伯颜的斩将行动,一场惊天大阴谋中。
是年七月,天子赵昺在初宁陵前祭拜,易姓为刘,奉宋武帝刘裕为祖,改元祥兴。
一个新的时代自此起航。
后世人为了方便区分,将这个坐拥天下,一路向北,不停地北伐,打过了贝加尔湖畔,深入西伯利亚,险些一脚踏入北极圈的大一统帝国,称之为「宋」。
之前的南北宋加起来一共三百年,统称为「前宋」。
次年一月,伯颜正在临安府与岳家军交战,打退了姜才等人的又一波进攻,形势一片大好。
然而这时,有关于他和宗王昔里吉的密谋信件,江南税收的纰漏文件,还有许多混乱的治军和别人的小报告,全部都呈现在了忽必烈的案头。
忽必烈之前已经给过他很多机会,一再容忍了。
在经历了漫长的交涉后,伯颜最终被夺取兵权,召回朝中。
英雄一世、横刀跃马的元朝大将军,也是杀人掠地、屠城灭国的元凶刽子手,就这么在离去之前,仰天长叹一声,潸然泪下。
他知道,自己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伯颜一走,忽必烈开始顺藤摸瓜进行军中大清洗,誓要把不存在的昔里吉内应统统拔出来,元军顿时陷入了激烈的内乱之中。
有人忙着打小报告,有人忙着排除异己,有人则想着借刀杀人,一时间混乱不堪。
岳家军很快收复了临安府,而后,岳飞做完了详细部署,带军北上,一路以战养战,厮杀攻入了洛阳。
他打得很顺畅,来自元军的任何力量都完全不是一合之敌,面对岳家军的锋芒几乎是一触即溃。
然而,观众们在赞叹他将星无双的同时,心中也不免怀着深深的隐忧。
谁家打天下没有一整个功臣组织?
汉初有沛县集团,光武有云台二十八将,三国各自都有一套英杰班子,唐太宗有天策府,明太祖有淮西集团……
相比之下,眼下宋末的这些人才,还是太单薄了啊。
完全就是靠岳飞纵横无敌的军事能力,来弥补其余所有的弱项板块。
这种平衡实质上是非常脆弱的。
因为岳飞孤军渡河后,打入到开封城下,其实就已经表现出了粮草不继的迹象,主要问题正是出现在从临安府到平江府这一带,因为这里不小心又沦陷了,还没收回来。
张世杰这时候在守备最重要的关内,陆秀夫在防戍行都,文天祥带兵收复江西,把控住赣江流域,其他的人也都各有各的任务,根本腾不出手来。
所以岳飞后来的主要粮草来源,就变成了从元军营地那里进货。
但元军也不都是傻子站着挨打,虽然打不过,但跑路他们总会吧。往往刚听到岳飞抵达附近数百里的消息,就开始四处逃窜,仗着骑兵的机动性,一溜烟跑出老远。
这一年四月,岳飞终于打入了开封城,而后又移师洛京。
他站在苍茫巍峨的城下凝眸远望,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见到了千里万里不可逾越的关山。
在天幕没有到来之前的那一世,他终此一生,都没能饮马江北,未能收复这座城。
前尘之事渺若山河,刘裕来后,如今一切都已迥然不同。
岳飞摇头笑了笑,策马入城中,然而,下一秒,他就完全笑不出来了——
洛阳到处是断垣残壁,荒草齐膝深,几乎数千里不见人烟,完全无法进行任何的粮食补给!
然而,按照先前所查阅的文件资料,上面完全没有透露这一点,即便是从前端平入洛的资料也没有。
只有一种可能,当时的宋廷官员进行了谎报,没有如实记录洛阳城的情况。
岳飞大军粮草不继,顿时陷入了困境。
观众们纵览副本的所有景象,将整个事件的始末看得十分清晰。
可以说,岳飞的战略不论是大局还是具体的军事战役,每一步都非常精彩,甚至可以说是九成九的胜算,也是当下唯一能够胜利的战略。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战略又是不可能实现的。
因为,太缺人了啊。
正如岳飞作为一名天才,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看到眼前的城池都打不下来,这不等于把答案放在面前照抄吗。
他甚至效仿刘裕,给这些队友留了锦囊,约他们一起策应进攻,可是这些人都失败了,哪怕按照他的指点也做不出。
而这些人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岳飞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创造奇迹。
观众们都知道问题出现在那里,一是平江府那里缺人坐镇,所以粮道运输不畅;
二是缺少一个纵横捭阖的武将,能够在岳飞当前锋孤军深入时,在后方形成完美策应。
张世杰、苏刘义等人固然很好,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任务,已经是分身乏术了。
如果能再来两个岳王那样文武双全的人才帮帮忙就好了……
忽见天幕上星光灼灼,天悬的银河似水般静寂流淌,闪现出了一行字。
这出场效果,一看就知道此人不一般。
之前天幕管理员的职位尚未取消的时候,李定国和于谦各自卖出了一批天幕发言特效,许多位面的败家皇帝们为了显示身份尊贵,有别于常人,都不惜花费高价。
也有一些非常有「孝心」的后世子孙,比如唐肃宗李亨,第一时间就给自家太宗爷爷购买了凤凰展翅的特效。
从此,李世民在天幕上每说一个字,就有毛绒绒的小凤凰振羽高飞,一路裹挟着绮丽的烟花和火光,浴火重生,凤鸣于万里苍穹。
李亨对此很是得意,觉得自己的眼光不要太好,这个装饰和太宗爷爷别太般配了。
李二凤:“……”
做得很好,下次千万别做了!
当然,有两个人并没有花钱就得到了最好的特效,因为他们是前任管理员的关系户。
这两个人分别是景泰皇帝,然后还有明世祖郑成功。
【明世祖郑成功】:@刘裕,本位面还有愿望flag道具没用,可以将苍水赞助给你。
众人:!
对啊,张煌言和岳飞不是并列为西湖三杰吗,这不就约等于两个岳飞同时开始工作?
刘裕看见这行字,也觉得事情大有可为。
然而,下一秒,等他看见发言人是郑成功,心中顿时就警觉了起来。
众所周知,明世祖延平皇帝,那是连天幕都能薅羊毛的人,对待其他任何人,更是如同秋风扫落叶般无情,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刘裕慎重地问:“你需要孤付出什么代价来交换?”
郑成功轻描淡写地说:“不需要任何代价,朕自愿帮你这一回。”
众人:???
夭寿啦,有生之年咱们居然能见到郑延平乐于助人了,难道说,是进入了什么镜像反转的奇异世界?
刘裕:“……”
总感觉他在酝酿什么巨大的阴谋!
南明延平位面。
郑成功倚坐在案前,明艳的眉眼微敛,流露出深思之色,窗外,一树炽盛的桃花泼开艳丽丹朱,染上他唇峰眉睫,一片风光如画。
他倒不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有什么问题。
一来当年北伐时,本位面的刘裕曾与他一道制定战略,如今也算是投桃报李。
二来嘛……
郑成功拿出了另一个抽奖物递给张煌言,这是李贺的标志物锦囊,里面可以塞满数百平方米的东西。
他还给了张煌言一张地图:“这是当年新宋灭元时,朕对各处宝藏进行的标记,你去把它们取一部分来。”
本位面是去助阵的,提前收点报酬很合理吧。
这个锦囊里面现在装了许多粮食,准备带给岳飞应急,等一下回来的时候,也必须满满地带回来。
如今大明不仅要提高百姓幸福指数,还要保境卫民、开疆拓土,所有地方都需要花钱,这不得想办法增加收入来源啊。
张煌言:“……”
很好,他就知道!
郑成功列了长长一串必须带走的物品清单,转头问李定国:“宁宇,我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李定国正坐在一边剥葡萄,闻言,顺手给他塞了一个,温声道:“还有之前被元廷抢走的宋廷藏书,森森不是有好几本一直想看,却找不到么。”
“也是”,郑成功立刻又在清单上加了一大堆东西。
那一边,刘裕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答应了郑成功。
天幕对于这种操作又一次感到无语,但祂一直对郑成功比较发怵,生怕又被坑,所以最终给出了一个折衷的解决方案:
【投放者张煌言,只能在崖山位面停留不出三十日】
郑成功对此并不满意,眉心轻轻一蹙,决定直接把西湖三杰凑齐,给于谦也加上。
于谦:!!!
竟有这样的好事!
郑成功提笔一字一画地在flag上写下反向愿望:“于谦和张煌言在下一秒,千万不要出现在崖山副本当中。”
只见流光一闪,于、张二人被先后投入了崖山海战副本位面,进行了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停留。
洛阳城中,岳飞大军已经快要断粮了,目前正在筹备向四方元军出击,抢走一波粮食。
他见到这一幕,觉得于谦和张煌言过来帮忙确实很不错,可解燃眉之急。
然而,岳飞等了很久,始终不见二人过来汇合,纳闷地在天幕上问:“你们到哪里了?”
于谦:“快了快了。”
一边策马向文天祥所在的城池飞奔。
张煌言:“就到就到。”
他很忙,来到了一处元军驻地,忙着按照自家陛下的清单搜刮宝物!
因为锦囊储存空间有限,已经装了许多准备带给岳飞的粮食,他还需要进行一些甄别,不能像过往一样无差别地搜刮。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岳飞等着二人,左等右等都等不来,深感奇怪地问:“你们究竟到哪里了?”
于谦:“在路上了。”
再翻过两座山就能到达先生的所在之处了。
张煌言:“马上就好。”
还差一点,这个宝库里的一切就搜刮完了。
又过了许久,岳飞终于忍无可忍:“二位,我还在等着你们救命,你们究竟到哪里了?”
于谦:“别急,在去见先生的路上了,回头就去找你。”
张煌言:“岳王稍等啊,抢完这个宝库还有十个,很快就好。”
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天幕观众:“…….”
你们西湖三杰,究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塑料友情啊!
第60章
人类的悲欢显然并不相通。
当岳飞驻军洛阳、危机四伏的时候, 张煌言正在忙忙碌碌,查抄一个又一个的元朝宝库。
他刻了一个武穆牌位,让岳飞穿梭过来, 先把储物锦囊中的粮食拿去军中应急,不忘大声叮嘱:
“你等一下就把锦囊还回来!陛下给我列了一长串必拿宝物清单,我怕没地方装。”
岳飞看了一眼清单, 好长一列纸, 垂到地上以后居然还拐了个弯。
“……”
该说不愧是郑延平吗?!
岳飞指派了一队人马给张煌言,让他加快搜刮宝物的速度, 之后, 速去平江府一带疏通整个粮道通路。
临走前,还听见张煌言对着视频那端, 十分欢欣鼓舞地说:“陛下,这里找到了好多珍贵的宝贝!你放心,我一定尽可能将它们压缩,试图在有限的空间里装下更多东西!”
他直接就将本次进入副本世界当成了旅游,不仅要完成任务, 还准备给南明位面的故友同僚们带一些纪念品回去。
“晋王殿下, 你要这个珐琅斗彩琉璃盏吗!”
“河东君,你想要这些辛弃疾的亲笔手卷吗!”
“小亨,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就每样都给你拿上一点啦!”
张煌言一路搜刮,不多时,这个元军宝库已经连架子上的金粉都被统统刮干净了。
他依旧深感遗憾:“唉,还是草率了, 应该多携带一些拆卸工具前来, 这些装珠宝的盒子拆下来再带走, 不会占那么多空间。”
岳飞听到这里,不禁摇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是无法理解他的境界。
下一站,他准备去找于谦。
在见到于谦之前,他报以很大期望,毕竟世人都说“赖有岳于双少保”,他和于谦是齐名并称的。
于谦应该也很盼望着见到他,而后倾盖如故,一诉情衷吧!
然而,岳飞通过牌位穿梭前往文天祥驻地,在那里找到于谦的时候,于谦却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直接就从他面前策马飞驰了过去,完全当他这个人不存在。
岳飞:?
不是,你礼貌吗?
“太傅大人,请等一等!”
他在后面飘着,高声呼喊,结果于谦在前面飞驰得更快了,一直等到进入了城中人群密集处,才终于改为缓行。
常德府这里,刚结束了一场攻城血战。
猎猎的旌旗折断在风中,流焰四起,燃尽又飘堕,宛如一簇簇的萤火云集。满城的草木伸向斜阳茕茕吊影,残晖肆意涂抹,将满城都涂抹成无尽的血色。
宋军将士终于打下了这座坚城,死的死,伤的伤,早已疲惫不堪,都在就地休息和治伤。
于谦在凄冷的暮色中勒马徐行,四处张望,极力寻找着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此前,文天祥配合岳飞的计划,坐镇后方,先是收复江西全境,稳定了鄱阳湖—临江—赣水这一条完整防线。
而后又从湘水入潭州,意图跨越洞庭湖水系,平定常德府。
这个任务可谓是相当艰巨。
一来敌众我寡,二来常德府是一座彻头彻尾的坚城堡垒,强攻难度很大,三来……
本方的军力实在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自从改朝换代、建国刘宋之后,岳飞直接给军中高层进行了一次大换血。
蒙元从前最擅长的戏码,就是招降一些宋人大将,而后拔出萝卜带出泥,让这些降将继续去招降从前的熟人,引发一连串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譬如,襄阳守将吕文焕开城投降蒙古后,作为向导,带领元军顺江而下。
因为急于表功,吕文焕在鄂、黄、蕲、安庆、九江各地,凡其亲友部曲、门生故吏,统统招揽归降,蒙元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三省土地。
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岳飞将这些彼此间存在千丝万缕练习、利益链条盘根错节的前朝大将、宿将们,特别是那些存在变节可能的,尽数赶到了不重要的闲职上,或者直接打发回家。
取而代之的,是一批从前籍籍无名的民间义军首领被提拔了起来,身居高位,镇守各处要塞。
现如今,大宋官军的最高首领是枢密使张世杰,义军的最高首领是溪国公谢翱。
这样做的好处相当明显。
义军首领们品行忠贞,满腔血勇,有事他们是真的上,而且和元人的仇恨不共戴天,个个立誓要血战到底,宁死不降。
而且他们都是百姓出身,深知百姓的苦难,军纪也不错,岳飞又将他们训练了一通,所到之处基本能做到秋毫无犯。
但缺点也有。
那就是义军们从前习惯了各自为战,仅凭一腔悍勇,战术安排上非常不讲究,命令传递和军事部署更是效率低下,需要进行长期磨合。
文天祥作为江西庐陵人,一至江西境内,当地的无数义军和乡亲父老悉数来归附。
他将这乌压压一大群人纠合起来,稍微练了练,也没有过多的时间耽搁,就准备带兵出战了。
打到长沙城的时候,城中群众发动起义,一举拨乱反正,守卫忙古歹被杀,大军或溃散或归附。
文天祥驻军潭州,派下属若干军队分别置寨封锁湘西、南岸、下沚江口各处,自己则修舰列队,准备渡水北上。
因为这一路常年遭到蒙元大军祸患,从最早的兀良合台开始,到现在的忙古歹等人,所过之处尽情劫掠,有时还屠城灭地,数日不封刀。
导致沿途人烟荒渺,民生凋敝,四野残败,昔日房室更是十不余一,即便是幸存者也是生活苦不堪言。
这就导致文天祥不仅要收复失地,更重要的是,还得修整民生,课农筑舍,周抚并济,相当一部分人手都被分化出去,经常要从事军务以外的事。
常德府的守军是蒙元最精锐的探马赤军,早就据险而守,做好了万全准备。
任宋军摆出攻城的火炮,轰隆隆震天而鸣,他们只是兀自岿然不动。
文天祥把控了常德府通向城外的水源,截断运粮小道,随后又行调虎离山计,一把火焚尽了常德府的粮仓。
本打算待城中弹尽粮绝,再从容部署攻城。
不料这些探马赤军根本不做人,眼看没有粮食可吃,就开始肆意屠杀城中百姓,将这些两脚羊充作军粮。
文天祥只能放弃了一切兵法战略,强行突破攻城。
于谦一路行来,唯见尸骸相枕,漫山遍野,探马赤军、其他元人军团和宋军的遗骨纷纷交叠,沃血百里,甚至洞庭湖上游都尽皆流淌成了赤色。
这一战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厮杀进行到了这种地步,本身战力的强弱反而已经沦为次要,真正起到决胜作用的是一方军队的意志和精气神。
文天祥作为文人丞相,本方主帅,丝毫不顾危险,前往第一线亲冒矢石,提剑上阵厮杀,以示必死之志。
宋军士气大振,也随着他一拥而上,势若长虹般从天际呼啸席卷,狂流怒啸,浩浩荡荡,直取高城之上。
怒箭与火炮交迸,铺天盖地流溅,纷纷如雨下。
混乱中,文天祥被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流矢击中。
他依旧身形清拔,仿佛千军阵前永不会倒下的旗帜,飘然穿云而起,并未有丝毫动摇,也完全没有在人前表露出任何不妥。
直到此刻终于成功攻克了常德府,他才松了口气,觉得可以休息了。
然后就发现自己满身都是血,再也坚持不住,向一边倒去。
倏然降临的黑暗中,他感觉到有一只手及时从旁边扶住了他,轻握住他垂落的指尖,依稀蕴藏暖意。
一声叹息轻轻地飘落:“先生,我找到你了。”
于谦眉峰紧锁,见他伤得如此严重,自己手也不禁有了点轻微的颤栗。
旁边,岳飞见到这一幕,立刻道:“我知道军中医师在何处,我给你指路,你快送他去处理伤势。”
于谦带上文天祥,一路默不作声地跟着他,滴落的鲜血淋漓,很快就染透了衣衫,仿佛经冬以后愈发凄恻的梅血。
追随在文天祥军中的医师,是宋末年间非常知名的大医学家罗知悌。
他原本的命运是在宋廷亡国后,随着两宫一起被掳掠北上,囚禁燕京,但两宫早就没了,罗知悌自然也流落在外,后来几经周折,加入江西义军,归于文天祥麾下。
罗知悌将二人一魂迎了进去,丝毫不耽搁,立刻开始了工作。
岳飞见于谦神色苍白,居然比伤员本人还难看几分,便宽慰他道:“子敬的医术冠绝当世,你可以放心了。”
“他可是刘完素的徒孙,朝中太医俱是他弟子或再传弟子,堪称杏林圣手。”
“对了,你等会就带着姜才他们去江陵,上游荆襄也该攻打下来了,除去我大宋一桩心腹大患。姜才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年轻气盛,实在太莽,我平日都不敢让他单独行动,也唯有你可以压制住他。”
不管他说什么,于谦都只是目光凝结在先生身上,一动不动,仿佛怔怔出神,偶尔极为敷衍地应答他一两个字,什么“哦”、“嗯”之类的。
岳飞便也不再同他说话。
就这般在寂静中等了大半个时辰,罗知悌满面倦色地走过来,说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接下来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
岳飞笑着拍了拍于谦的肩:“我就说吧,不会有问题的,你这是关心则乱……”
于谦抬头看他,眸中明明白白写满了惊讶:“岳王何时来的?”
岳飞顿时想打人:“我早来了,不然你以为你一直在和谁说话?”
于谦此前宛如游魂一般,身边不管什么人都权当是空气,茫然想了一会,诚恳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岳飞无奈,正想继续说两句,特别是接下来攻克荆襄的规划布局,结果于谦早已经将他撇在一边,向罗知悌询问养伤有什么注意事项了。
罗知悌行医多年,很难遇见这么配合的病人家属,顿时感动不已,一口气说了四五十条。
于谦点头,认真地一一记下。
岳飞:“……”
行吧,见到于谦的模样,他短时间内是万万不可能离开常德府了。
岳飞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常德府毕竟是上游重镇,如今宋军主帅重伤昏迷,城池很容易得而复失,军中需要一个可靠且有能力的人坐镇。
还有谁比于谦更合适呢?
他当即就雷厉风行,在宋军中安排起来,让所有人接下来一律听于谦调遣。
众人听闻文天祥的情况,本自彷徨无计,满心茫然,于谦去军营中和他们接触了一下,发表了一通感言,决断了一波政务,众人顿时就心悦诚服,仿佛有了主心骨。
于谦在常德府独坐枢纽,镇压了数次蒙元乱民的反扑,一面极力安抚原住民百姓留在原地,莫要流窜,开仓济危,恢复生产。
如此数日,一切动乱都初步平息,人们的生活也已初步恢复正轨。
他本想等先生醒来,说上几句话。
但这时,张煌言那边已经带着水师进入了平江府,准备开始军事行动,需要他这边北上接应一下。
所以他不能再耽搁了。
离去的那一夜,于谦给先生留了一张字条。
落下最后一笔,恰好是千江月华如练,一轮明月清冷地高悬在穹宇最深处,朗照庭院深处,花树皎洁如雪。
他回眸看了看文天祥,先生在沉睡中容色沉静,苍然的万仞关山皆于眉间沉寂,凛霜吹彻,故梦盘桓,千里寒月依旧眷顾着一片旧山河。
他轻声说:“先生今生今世,一定要长命百岁。”
天明之前,于谦孤身离去,策马向北,一骑绝尘地驶入了茫茫无边的夜色中。
翻过这座远山,姜才带着岳家军主力在那里接应他。
于谦走后大约一炷香时间,文天祥从昏迷中醒来。
他一睁眼,发现自己的伤口都被妥帖处理过了,恢复得很不错。手边搁着一枝绯色的桃花,明艳如丹砂,花瓣上还犹带几缕朝露,显是新摘下不久。
他有些惊讶地伸手,轻抚了一下那朵花,绮丽的色泽如流光般在指间静默流淌。
花下压着一张信纸,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先生:
我是你一位素未谋面的故人。
常德府战事已定,洞庭战乱已平,我已与岳王商议,不日北克江陵入荆襄。勿再忧心,好好养伤。
唯愿先生此生万事得偿所愿,所到之处皆展眉,如此甚好,甚好。
世态便如翻覆雨,我心元是分明月。
廷益留”
文天祥一动不动,凝视着这张纸许久,最后那一句是他自己的诗,本为思念故人故国所作。
大概意思就是,纵然时移世异,一切都已发生改变,唯有心上明月经年不渝,始终如一。
他心中充满了困惑,可又没由来地生出了许多难过,忽而叹息了一声,轻轻拈起那枝桃花,别在襟前。
“祝好。”
初升的朝阳在他微颤的眼睫上洒了一层金絮,似凤蝶轻摇点金的尾羽,他喝完药,坐到桌前,准备简单处理一些政务。
今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
于谦和姜才最终收复了荆襄上游之地,从此长江以南,虽有大片土地悬而未决,但道路已然畅通无阻,并且彻彻底底地掌握在刘宋帝国手中。
从此,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条通路进行闪击战,大军朝发夕至,将元人的钉子一颗颗拔除。
整个进军过程不算特别顺利,损兵折将不少,但终究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从前的襄阳守将吕文焕,如今江淮行省左丞,又被派来守这座城,满以为宋军还是老一套打法,还准备故技重施,来到城头劝降一波。
姜才是个游侠出生的暴脾气,还没听两句话,登时颜色大变,直接使出了岳家军祖传的火弩万箭齐发技能,险些当场将吕文焕轰成了筛子。
他一气之下,甚至想大举进攻,却被于谦轻轻按住了手:“不可。”
姜才顿时垮了个脸,但碍于他是岳飞钦点过来督军的,又不能不给面子,只好忍怒一昂头,气冲冲地说:“于先生有何见教!”
于谦轻笑一声:“我观吕文焕的用兵风格十分保守,城中储备了大量粮食,但取水却必须每日出城取。他布下了许多疑阵,不过,我经过实地考察,发现有一处小道,恰好是他留下准备往城中运水的。”
姜才一愣:“所以?”
于谦从容道:“所以我们应当派一队精锐义士,斩杀那些运水之人,换上对方的打扮,混入城中作为内应。”
姜才愣了一会:“就这么简单?”
于谦又告诉他:“怎么会呢,我还准备了三四种同时混入城中的方案。”
“一是佯装败退,假扮成溃兵混入城中;二是挖地道架设器械,假装机密泄露,派人假意向吕文焕投诚,趁机混入城中;三是找两个人阵前斗将,吸引吕文焕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刀就已经架到他脖子上了,自然可以混入城中…….
姜才:“……”
还是您更狠!难怪可以跟岳王祖师齐名!
姜才瞬间从刺头变成了于谦的小跟班,跟着他一通操作,真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攻下了襄阳城,活捉了吕文焕。
吕文焕大骇,声泪俱下地表明自己当初降元情非得已,如今愿意再弃暗投明,回归大宋。
于谦根本不理会他,这吕文焕,可是被先生亲自盖章“合族为逆,万世之贼臣”的人,根本就罪无可恕。
当下就叫人把他吊起来行刑。
吕文焕哭天抢地,说自己愿以说服所有的门生故吏都背叛元朝,再度归宋,只求报自己一命。
“归宋?”
姜才神色冷漠地挥一挥衣袖,示意刽子手赶紧动手:“你想归于何处?你以为如今的刘宋帝国,还有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宿将位置吗,做梦!”
吕文焕死得很窝囊,死后却得到了异常「光荣」的待遇,传授九边。
他的头颅被进行了防腐处理,装在透明盒子里,一路发放给江南各处还在负隅顽抗的元军,特别是那些昔年投降过去的汉人将领。
众人从未听过如此耸人听闻的血腥之事,纷纷大骇,但因为即便此时归宋,宋人也不可能再收下他们,索性将心一横,直接联合起来搞了一波大的。
还有许多从前的南宋将领,直接在刘宋帝国建立后,被赶出了权力中枢,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毙。
他们不惜和外敌联合起来,只为重回当初的高位。甚至心中完全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毕竟在这些人心底,自身的荣华富贵是远比家国天下更重要的事!
就比如某著名的墙头草,降元后又被岳飞坑了一波,只能站在宋朝这边的夏贵。
夏贵死得很惨,部众被谢翱的义军击溃,自己也被做成了烤串,直接放上架子施以火刑,来了个死无全尸。
于谦等人攻打荆襄,本身花费的时间并不长,但处理这些动乱却颇费了一番手脚。
一直到他离去,动乱也只平定了最主要的一部分。
不过后面都是些扫尾工作,李庭芝在江淮东岸腾出手来,和姜才合兵一处,自然都可以解决。
姜、李二人年少相知,一文一武,是最契合也最坚定的搭档。
他们单独哪一个都算不上独当一面的大将,但合在一处,简直是神挡杀人,佛挡杀佛,又带着岳飞亲手训练出来的最精锐的岳家军。
虽然不一定打得过真正的蒙古精锐,但简直能称得上纵横无敌,对这些乱兵败将形成了碾压之势。
太寂寞了,简直没有对手!
这也是于谦的意图,提前将这些乱七八糟的隐患激发出来拔除,而且他们势力相对弱小,也可以帮助宋人不断建立信心,在练兵中提升士气。
另一边,张煌言的进展也十分喜人,很快收复了平江府,重新疏通了前往开封的运粮通道,让岳飞从此不再有后顾之忧。
他作为一名水师将领、郑成功的多年下属,原本对陆上战争一窍不通,但架不住现在人在副本中,随时可以开视频找外挂。
外挂. 真正的陆地战神. 李定国:“……”
任谁半夜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叫醒,听到“如何在进攻的时候抄陆上近道,顺便去一下三百里开外的元兵宝库”这种问题,都会觉得窒息啊。
但张煌言此行是去给森森抢宝物的,除了帮他开挂,还能咋滴。
张煌言眼见他神色不善,立刻大声说:“晋王殿下,陛下想看的那些藏书我还没给他找到,说不定就在这个宝库中!”
三更半夜,李定国认命地爬起来,拿着宋末元初的地图,开始给张煌言规划路线,一做就到了天亮。
总而言之,于谦和张煌言兵分两路,都还挺顺利的。
二人的存在,有效地缓解了如今大宋帝国缺乏高端人才,处处捉襟见肘的地步。
加上岳飞可以任意穿梭,直接省去一笔中间传递命令的冗余人工之处,大大提高了行政效率。
很快,一个月的时间即将过去。
于谦和张煌言在的时候,岳飞天天都觉得自己是天字第一号大冤种,如今二人即将先后离去,他反倒品出了一点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情来。
毕竟也是西湖三杰啊,生未在同时,死后却魂归于同一处。
他甚至还有点感慨地拉住对面二人的手,充满真情实感地说了一通临别寄语。
对此,于谦的反应是:“那你要好好照顾先生啊,注意事项我都列在这里了,回去别忘了看。也不是很多,就小几万字。”
张煌言:“宝库我该拿的都拿走了,岳王你放心,我也给你留了好些。但你拿宝物的时候能不能别到天幕上展示了,我怕我心里发酸。”
岳飞:“……”
他果然还是最大的大冤种!
言归正传,于谦心中虽然先生是第一位的,但岳飞的话,(在这个位面)勉强也能排到第二。
于谦绯袍猎猎,在盛夏的炽阳中曳若日晖,正色道:“祝君北伐功成,一路向北,和宋武陛下的心愿都能得到时限。”
张煌言气骨秀丽,施施然一拱手:“诚愿刘宋帝国百世流芳,传承千秋。”
岳飞逊谢,回礼道:“请代我们问候明世祖陛下,还有景泰皇帝。”
刘裕在视频那头挥挥手,权当示意。
帝国新生代的天才三小只,檀道济、岳云,都一个接一个地挤进了镜头:“谢谢你们,再见!”
幼安团子抱着小老虎崽崽一脸迷糊,见别人在说话,也兴奋起来,跟着嗷嗷嗷了几声。
于谦:“……”
张煌言:“……”
很难形容他们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但绝不是什么好表情,岳飞甚至觉得他们想当人贩子,把三个孩子统统偷回去。
很快他就知道,这并不是错觉,因为张煌言充满兴致地感叹道:“好想试一试用flag把他们传送到本位面,陛下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好想捏一捏小团子的脸啊。
岳飞神色冷漠,直接将二人推入了光门,一刻都不许过多地停留:“再见,不送!”
张煌言带着遗憾归家,然而,等他看到本位面今年十九岁的临国公李来亨,脸上还带点圆润稚嫩的弧度,正在埋头吃饭,和碗中一粒丸子做艰苦的搏斗。
哎嘿,小亨这张脸看起来也很好捏的样子!
他悄悄地伸出了魔爪。
李来亨:???
……
岳飞收复开封、洛阳两地之后,稍作休整,又开始了马不停蹄地征战。
他的策略就是用高度机动性的骑兵,在蒙元占据的领土上来回冲突,直接绕开了许多重兵把守的要塞,如利刃一样直接切入最薄弱的一点,由此一步一步,逐渐向整条防线上延伸蚕食。
蒙元一批又一批的名将,在岳家军的铁蹄和火箭弩之前倒下。
这是军事上的。
最重要的变革还是帝国体制的变革,基本全然复刻了刘裕的义熙改革,直接就是武将上位,全盘采用了战时的军事帝国体制,凡大宋国境之内,全员皆兵。
当然,这个兵不是完全的战士,而是遇见战事就冲锋打仗,闲时便务农归耕,分成若干批倒来倒去。
发檄文传遍天下,号召江南江北各地的战争难民们回归故乡,一面受训成为民兵,一面可以向国家领取土地,鼓励大力开耕先前因为战乱而荒废掉的农田。
如此这般,所有士兵都被分为若干批次,轮流从戎或务农,长期下来,便可以确保地无闲地,人亦无闲人。
对于某些山长路远、因为种种客观原因,实在是无法回家的流民们,刘宋朝廷对他们进行了统一调配,迁往最近的芜城进行安置,一同建设新城。
其中最热闹的还是扬州、建康一带,不仅因为这里本来就是岳家军治下,恢复的时期最早,所受的创伤也相对较小。
同时也因为,刘宋帝国的第一场科举就在这里举办。
祥兴二年,文天祥担任主考官,在南都扬州开科取士,试题相当灵活,非但文物并济,就连科学创新也放上去了不少(感谢郑成功和新宋帝国的贡献!),而且采取了笔试+口试面谈的形式(感谢王莽的大力提倡!)。
所谓面谈,就是有一批刘宋高官组成的团队,包括但不限于张世杰、陆秀夫、苏刘义等人,甚至还有来自民间的代表谢翱,以及若干的小学科代表,诸如大医师罗知悌等人。
这么多人的团队,对笔试优胜者进行沟通交流与重重盘问。
在座的各位都是大佬,一来考察心理素质,二来追寻应变能力,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否符合刘宋帝国的选人标准。
可不能搞的像从前南宋许多人一样,除了会背四书五经、精研程朱理学以外,一无是处!
最后一关依然是殿试。
鉴于小皇帝赵昺依旧懵懵懂懂,所以由右丞相陆秀夫代劳,进行对于科举榜单排名的最后敲定。
如此科举之法一经敲定,天下大为哗然。
那些从前的既得利益者最为恼怒,这么多的人都成为了面试官,而且每个人的权重都是相通的,这就意味着无法再对科举结果进行暗箱操作。
什么父子一门四进士的神话,虽然也有可能继续有,却很难再单纯地靠家庭相传的教育来实现了。
天下的普通百姓却大为欢喜,见到了一条能够打破从前的桎梏,从底层上升的途径。
虽然有许多人还心怀疑虑,但第一年参加科举的人数就超过了五万。这在大灾难过后人数锐减的江南地区,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科举带动了无数周边行业的发展,创造出无数的岗位,让扬州一跃成为了整个江南地区最人声鼎沸的城池。
就在文天祥等人在后方发展民生、大搞文教的时候,岳飞又开始了他充满想象力的征途。
这一次,面对严阵以待的蒙元大军,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继续四处奔走,在防线上抓住一点搞游击战。
而是直接一路向北,绕过了若干的重镇城池,跨过了一座又一座山,翻阅了一条又一条河流,奔袭千万里,直接以势不可挡之态,袭向了……蒙元王朝的大后方。
也就是蒙古人的上都!
这时候,元人的大军分为三部分,一部分在江南拼命捣乱,一部分在北方围剿岳飞,还有一部分在镇守大都。
在上都这座旧城留下的人力,其实已经相当稀少了。忽必烈迁都从这里离开,就是觉得位置太偏僻,想要往南一点,方便更好地统治中原。
所以上都这里的一切设施自然是比不上大都的,毕竟不能让蒙古贵族们觉得身后有退路,随时都想着回头嘛。
但是,有很大一部分蒙古人的亲眷故友,甚至中宫皇后,全都留在了上都。
上都的防御外城呈正方形,相当规整,这也导致它没有什么亮点,很容易被奇兵击破。岳飞的军队势如破竹,顺顺当当地打入了上都。
由于他只在开封留下了少数兵力,很不幸,开封这时候被阿术大军又收复了。
阿术的捷报传到了忽必烈的案头,忽必烈龙颜大悦,正要对阿术进行重赏,忽见外面有一人如着火一般疯狂窜入宫殿内,扯着嗓子高叫:
“报——”
“宋贼已经攻占上都,扫平全城,留在那里的太后、皇后、一干宗王,还有我军将士的亲属们都被悉数抓捕,没有一个逃脱!”
“眼下许多将领都提议去和宋贼谈判,先花钱割地把人赎出来,这是他们的联名上书!”
忽必烈:“……”
这就被人一窝端了老巢?
天幕前的观众们:“……”
岳王这一手,我们愿称之为史诗级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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