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31.

    许枝雪这下不仅听清了凌骞柏的话, 甚至还察觉到了他唇齿间铺洒过来的热气。

    热息喷洒进他敏感的耳廓,让他不受控制地偏了下头。

    可他却没第一时间离开凌骞柏的桎梏,而是就那么背靠着他胸膛的姿势微微仰头:“Cypress?你怎么也来这里了呀?”

    热气裹着浓烈的酒味飘进凌骞柏的鼻腔。

    凌骞柏拧起眉头, 目光在许枝雪脸上快速扫了一遍。

    酒吧变幻的光影下。

    许枝雪一张白皙如雪的脸此时已被浅淡的粉晕覆盖了。

    一双望着他的眼睛里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迷离。

    有种明明已经醉意上头,却还强撑清醒的倔强。

    凌骞柏的眉头压得更低了。

    这人胆子真大, 都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敢一个人出来。

    不过他哪敢直接凶人, 只是臭着脸问人:“你出来干什么?是想走了么?”

    许枝雪现在的脑子有些晕, 都没注意到凌骞柏没回答他的问题,自己还乖乖回答:“我我想去吧台要杯解酒药的。”

    凌骞柏关爱笨蛋一样看着他:“你不能直接在包厢里点?”

    许枝雪有些不好意思, 压着声音说:“他们在玩游戏,我输得喝不下了所以偷偷溜出来啦。”

    凌骞柏:。

    凌骞柏服了他,“那我带你走。”

    许枝雪又摇头:“哎呀不行呀!我朋友还在包厢呢!”

    凌骞柏就没说话了, 直接把他押回包厢了。

    其实不是押, 只是凌骞柏一直单手扣着许枝雪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他自己则紧紧跟在他后面。

    这个姿势任谁来看都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保护姿势,可以很好地隔绝开许枝雪和别人的碰撞。

    但在许枝雪看来, 这就是押。

    逐渐上头的眩晕中, 他还天马行空地想到。

    他现在这个样子, 就很像电视里那种因害怕上战场偷偷溜走, 最后又被将军抓回来送去受罚的小兵。

    就有些丢人。

    许枝雪微弱地反抗:“你别推着我,我自己会走的”

    凌骞柏只当没听见,扣着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

    许枝雪:。

    包厢门口的服务人员看到凌骞柏, 恭敬问好:“凌总好。”

    凌骞柏跟他说:“去拿杯解酒药过来。”

    那服务人员看了眼被他半搂在怀里的漂亮男生, 应了声好就赶紧转身走开了。

    凌骞柏推开包厢门, 本来还热闹的包厢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呦!这谁啊!”有人满眼稀奇地看着门口的凌骞柏。

    凌骞柏拽得要死:“你爹。”

    他带着许枝雪进了包厢, 目光扫视在场的所有人:“听说刚才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们总办吉祥物了是吧。”

    “您管玩个游戏喝几杯酒叫欺负啊?”

    “听凌大少爷这意思是要帮忙找回来呗。”

    韩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吹了声口哨, “这么护着,这到底是总办的吉祥物还是您的吉祥物啊?”

    吉祥物本物:“”

    新的一天,新的社死。

    许枝雪扯了扯凌骞柏的衣袖,压着声音:“你干嘛呀,他们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玩游戏玩输了。”

    凌骞柏也跟着压下声音:“不想喝酒就别说话,乖乖跟在我身边。”

    说完就带着许枝雪往边侧沙发走了过去:“来,你们刚才跟他玩的什么,来跟我再玩一遍吧。”

    刚才还起哄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说话了。

    没别的。

    凌骞柏这人不仅做人狗,玩起游戏来也是狗得无人能及。

    他不仅会让人失去玩游戏的乐趣。

    还会让人不断怀疑自己的智商。

    所以他们这群人根本没人想跟他玩会用到脑子的游戏。

    见大家都不吭声,韩维拿着酒杯走过来:“他们刚才玩的国王游戏,这个游戏看运气的,你玩也照样喝酒。”

    乔洛笑了一下,“什么意思啊韩少?我怎么不记得我们刚才玩的是国王游戏啊。”

    韩维:。

    大意了,忘了这还有个许枝雪的朋友。

    凌骞柏直接问他:“你们刚才玩的什么?”

    乔洛告诉他:“吹牛。”

    凌骞柏拿了个骰盅过来,“来吧,我一个人,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我输了随便,你们输了”

    他顿了下,转头问许枝雪:“你刚才喝了多少?”

    许枝雪想了想,抬手给他比了六,“六杯。”

    凌骞柏根据许枝雪的酒量总结:“六个小口杯?”

    许枝雪点头:“嗯。”

    为了彰显自己的厉害,他还特别补充一句:“满满当当的六杯,全是我一个人喝的。”

    凌骞柏夸他:“哇,我们吉祥物真厉害。”

    许枝雪:“”

    感受到了王者的蔑视。

    凌骞柏拿了个正常杯型的玻璃酒杯过来,冲对面扬了下下巴:“我也不欺负你们,你们输了就各自一杯吧。”

    “凌骞柏你也太嚣张了吧!”有人不服了,“来!我先跟你来!我还就不信了!”

    “加油!干他!”

    对面群起激昂,凌骞柏却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

    只垂眸看着身边的人:“这位秘书,他们都有人喊加油,就我没有么?”

    许枝雪愣了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也跟着说:“Cypress加油!干他们!”

    像是生怕对面听见,他声音小小的,细细的,又带着点醉意的小尾音。

    慢悠悠飘进凌骞柏耳朵里时,他只觉得自己被小猫黏黏糊糊地蹭了一下似的。

    蹭得他心口痒痒的。

    “嗯,听你的。”他说,声音里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宠。

    十分钟后。

    对面除了乔洛之外,所有人都喜提满满当当的一杯洋酒。

    康境禹不服,左手拿着一瓶酒,右手拿着玻璃酒杯就走过来了:“不然我们来一对一吧。”

    凌骞柏看着他:“你是想把这个包厢的酒都喝掉?”

    康境禹笑了下:“干嘛啊你,这么大火气。”

    凌骞柏没说话,侧头看了眼旁边人。

    许枝雪已经喝过解酒药了。

    但人还是扛不住醉意睡了过去。

    他靠在沙发的软背上,怀里抱着方形抱枕,脑袋微微偏向凌骞柏这边。

    一张熟睡的脸被酒精染上粉扑扑的颜色,仿若熟透的水蜜桃。

    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也不知是身上难受,还是嫌包厢太吵了。

    凌骞柏定定看了他两秒,而后收回视线看向康境禹。

    见康境禹的目光也落到了许枝雪身上,他直接起身,迈步走近康境禹。

    “你再敢多看他一眼,今天就走不出这个包厢了。”凌骞柏的声音格外冷冽,丝毫不顾康境禹其实是他算得上熟悉的朋友。

    康境禹也没想到凌骞柏居然会这么护食,不由得好笑:“搞什么?你来真的啊?”

    凌骞柏目光很沉:“我从来不开玩笑。”

    康境禹沉默看着他。

    其实他也算不上多喜欢许枝雪,毕竟他才认识许枝雪不超过一个小时。

    只是经过刚才的聊天,对他有了那么点兴趣而已。

    许枝雪漂亮乖巧,谈吐有礼。

    名牌大学毕业,一毕业就进了创优这样的头牌大厂。

    说是实习秘书,但其实只要能进总办这么核心的岗位,哪怕他还只是实习阶段,却也是位同于总监主管这样的职位了。

    刚大学毕业就走到这个职位,是什么实力自然不必多说。

    比起包厢那几个脑袋空空的偶像明星,康境禹更喜欢这样漂亮又聪明的。

    说是见色起意也好,说是权衡利弊也好。

    反正许枝雪就还挺符合他审美的。

    只是没想到这人已经被凌骞柏打上标记了。

    他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一时上头的人跟凌骞柏闹掰。

    没必要。

    也不值得。

    所以康境禹很快认输投降:“行吧行吧,我他妈真服你了。”

    他放下酒瓶和杯子:“怪不得之前怎么喊你你都不出来,今天没人喊却来得那么积极,原来是有情况了啊。”

    凌骞柏见他不装绅士了,收回身上竖起的刺。

    但态度依然没有多好就是了:“你们玩,我带他走了。”

    康境禹嘶了声:“刚来就走啊?我们就这么不值得你留下啊?”

    凌骞柏没接话了。

    康境禹还要说什么。

    韩维就走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哎呀老康你管他干嘛,他想走走呗,你赶紧的吧,小赵还等你过去呢。”

    等康境禹走后,韩维贼兮兮凑到凌骞柏身边:“今天挂你账没意见吧?”

    凌骞柏瞥他:“有意见你就不挂了?”

    韩维笑:“那不能,有意见也挂。”

    又撞撞他的肩:“哎,你这小秘书上次来我就觉得他眼熟,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凌骞柏眉眼沉下来,“你说呢?”

    韩维挑挑眉:“哎呀,要我说就是我们店最近营业状态不太佳,你说要是有个人莫名其妙冲一百万会员卡该多好啊。”

    凌骞柏冷声提醒:“你已经构成诈骗了,需要我报警么?”

    韩维耸肩:“可以啊。”

    他说:“就是我刚才突然想起来,我有个朋友之前上高三的时候好像莫名其妙跟我借了六十万块钱来着,那可是我好几年攒下来的压岁钱呢。”

    凌骞柏一脸拽气:“我之前那两百万打狗卡上了?”

    韩维嘿嘿笑,随意又压下声音:“我刚才可问你那小秘书了,他说他之前住水岸林邸。”

    凌骞柏静静看着他。

    韩维继续说:“你说巧不巧的,我之前那不好好复习功课备战高考的朋友,刚好天天去看房产,有一天我刚好在他桌兜里看到水岸林邸的宣传单。”

    他看着凌骞柏:“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凌骞柏没说话,侧头看了眼沙发上的许枝雪。

    见人还在熟睡,他收回视线压着声音:“一百万是吧,行,等下给你充。”

    他低声提醒:“管好你的嘴,不然就等着坐被告席吧。”

    韩维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表示绝不乱说,只得意贱笑:“那就谢谢小凌总捧场了,我会让前台多送您二十万额度的。”

    凌骞柏一脸冷漠:“我谢谢你。”

    又说:“没事滚吧。”

    韩维美滋滋滚了。

    因为许枝雪是跟着乔洛一起来的,所以凌骞柏准备把人带走之前,还跟乔洛说了一声。

    乔洛上下打量着凌骞柏,说:“我跟你一起送阿雪。”

    凌骞柏拒绝:“我的车子只能坐一个人。”

    乔洛站起来:“我坐我自己的车子。”

    凌骞柏冷冰冰:“随你。”

    凌骞柏没喝酒,把许枝雪安安稳稳地放到副驾上就开车走人了。

    乔洛因为等代驾花了点时间。

    结果代驾终于来的时候,他却忘了问凌骞柏许枝雪住哪了。

    再抬眼去找凌骞柏的车子时,却只能看见他潇洒离去的车尾灯。

    乔洛。

    乔洛气得直踹空气:“什么人啊!气死了!”

    喝醉的许枝雪还是很乖,不吵不闹,安静睡觉。

    即便如此。

    凌骞柏在开车的过程中还是会时不时侧过头去确认下许枝雪的状态。

    因此。

    一段本来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愣是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将车子稳稳停进停车位,凌骞柏解开安全带下车,来到副驾驶这边。

    他打开车门,弯身去喊许枝雪:“许枝雪?”

    许枝雪拖着声音嗯了一声。

    但没睁眼。

    凌骞柏伸出手,隔着衣袖拉住他的手腕轻轻晃了起来:“小许宝宝,我们到家咯。”

    他学着之前野花喊许枝雪的语调,声音都夹了起来。

    如果野花在这里,一定会被他这腻歪人的嗓音惹出一声鸡皮疙瘩。

    但其实,凌骞柏夹起的声音并不难听。

    反而透着股说不出的轻柔。

    许枝雪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他视线模糊,感官迟钝,却还是凭借着熟悉的温度呢喃喊人:“Cypress”

    凌骞柏嗯了声,又甩甩他的手腕,逗猫一样:“我们到家了,你可以走么?”

    许枝雪今天喝得比较多,理智什么的基本不存在。

    他本能地想靠近令他感到舒服的温度,却被安全带束缚在原地。

    他懵懵的:“嗯?我怎么被绑架了呀”

    凌骞柏笑了。

    “可能因为你太笨了吧。”他说着,同时探过手把许枝雪从安全带的舒服下解救出来。

    身前没了束缚,许枝雪迫不及待前倾身子贴向凌骞柏:“要抱”

    尾音黏黏糊糊的,像裹着棉花的软钩子。

    听的凌骞柏心底全是痒意。

    他哪会拒绝,甚至眼角眉梢都是被奖励的笑意:“好,抱。”

    一般来说,喝醉酒的人要比清醒的人稍重一些。

    但对于凌骞柏来说,许枝雪这点重量就跟小猫一样,根本造不成负重的困扰。

    他很轻松就把人从副驾驶里抱了起来。

    还是面对面抱小孩的那种抱。

    理智被酒精浸泡的许枝雪根本察觉不到这个姿势有多暧昧,只下意识搂紧温热的脖颈,又将脸颊埋进去轻轻蹭着。

    他蹭得舒服,口中情不自禁地发出小兽般的哼唧声。

    软乎乎的,格外挠人。

    被蹭的凌骞柏却直接半个身子都僵了。

    但他还是咬牙将怀里无比磨人的小猫咪给抱回了楼上。

    “到家门口了醉猫,开门。”一路忍到楼上,凌骞柏的声音都哑了几分。

    许枝雪唔了一声,没动。

    凌骞柏叹了口气,直接拉过许枝雪的右手,将他的食指放在了指纹解锁键上。

    嘀嘀两声机械声响起后,凌骞柏拧动门把手,抱着人进去了。

    许枝雪租的这套房子是凌骞柏的。

    虽然他之前几乎没怎么住过,但这套房子一共就这么大。

    所以他对房间的格局还是非常清楚的。

    根本没问许枝雪,就直接抱着人往卧室的方向走过去了。

    和凌骞柏在这住时的冷清不一样,现在这间卧室被许枝雪整理得格外温馨。

    飘窗上摆满好看的绿植不说,上面还放了张小桌子,桌上摆放着一个迷你台灯和一本书。

    墙角的位置被他摆了一个米白色的懒人沙发,沙发旁还放着一个几何形状的透明边柜。

    柜子里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种各样的零食。

    目光往床上一扫,床上还放着一个大概一米长的法棍抱枕,以及几个样式不同的卡通玩偶。

    和许枝雪向外界展示的稳定内核不同,这里是他零零碎碎的小世界。

    没人救治他。

    他就很努力地用这些小东西把自己填满。

    然后从容面对这个世界。

    凌骞柏垂眸看向怀里人,直到怀里人拧眉哼出一道不舒服的声音。

    他才意识到自己将手臂收得太紧了,把人勒疼了。

    凌骞柏微微放开些,接着便往床的位置走了过去。

    许枝雪还是很乖,被放下也没有闹,也没有死死搂住凌骞柏的脖颈不让他走。

    只是半睁着迷蒙的眼睛说:“你不抱我了么”

    凌骞柏:。

    凌骞柏被他问得差点缴械投降。

    他扯了扯裤子,半蹲在床前,跟许枝雪说:“我去弄个热毛巾给你擦脸,你乖乖躺着别动,能听话么?”

    好像在哄小孩子。

    然而此时喝多酒的许枝雪俨然就跟小孩子差不多。

    他听清了凌骞柏的话,迷迷糊糊点了头:“嗯,我不动。”

    许枝雪说不动就真的没动。

    等凌骞柏拿着热毛巾回来时,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乖得很。

    凌骞柏无声笑了下,小心而细致地帮许枝雪擦了脸和手。

    放好毛巾准备帮他脱外套的时候,许枝雪忽然喊他:“cypress”

    凌骞柏垂眸看他:“嗯?”

    许枝雪眨着眼睛,“你你怎么在这里呀?”

    凌骞柏安静两秒,对他这么快就醒酒略显遗憾。

    可下一秒。

    视线里的许枝雪就拽着他衣领凑到他耳边说:“你是不是也准备逃跑呀?”

    凌骞柏:?

    凌骞柏没听明白。

    只觉得耳边热乎乎,他似乎感受感受到了许枝雪柔软的唇瓣。

    他将头微微偏开些,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唇瓣上。

    许枝雪的唇瓣薄厚适中,颜色粉润。

    此时因说话微微张开些,隐约能看见其中一点诱人的湿粉。

    那一刻,凌骞柏本来就不平静的身体顷刻间就烧了起来。

    要不是他知道许枝雪真的喝醉了。

    他真怀疑这人是不是在故意挑逗他了。

    凌骞柏用力滚了滚喉结,又压抑深吸一口气,这才和许枝雪这个不知分寸的醉猫稍稍拉开了些距离。

    “你从哪逃的?”他不知道许枝雪脑子里在想什么,只顺着他的话音问。

    许枝雪不老实地凑了过来,声音很小地嘘了一声:“我从包厢里偷溜出来的,你别告诉他们啊”

    凌骞柏真是败给他了,这醉猫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面临着多危险的人,还在不知死活地往他这边凑。

    但见这醉猫可可爱爱黏黏糊糊的,他也不忍心再次和他拉开距离,只能尽量压制住自己心口的躁动。

    然后陪着他的醉猫继续胡说八道:“哦,你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酒量差,所以在偷偷躲酒是吧?”

    许枝雪被嘲笑酒量差也没有生气,还乖乖应声:“对呀,我就是酒量太差了。”

    凌骞柏说他:“酒量这么差为什么还要喝?你不想喝可以直接不喝,谁灌你酒了么?”

    许枝雪摇头:“没人灌我呀,我就是我就是”

    就是什么许枝雪也说不出来。

    他懵懵想了一会,但实在想不出来。

    于是干脆不想,身子一软就继续往凌骞柏的怀里钻:“好难受啊我要抱抱”

    凌骞柏抬手抱住他。

    许枝雪的声音还在继续:“锐哥”

    凌骞柏身子一僵,一张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顷刻间就冷了下来。

    一双漆黑的眼底也涌动起翻天覆地的酸意。

    房间温馨的气氛陡然沉冷下来。

    而造成这场风波的许枝雪却并未察觉到凌骞柏的僵硬,还在凌骞柏的胸口不满地乱蹭。

    像是在无声催促他赶紧抱住自己。

    然而。

    凌骞柏并没如他所愿,他浑身的力气都用来压制自己了。

    他怕自己说出什么让许枝雪难堪的话。

    也怕直接做出伤害许枝雪的事。

    房间里很安静。

    极度安静之下,空气的流速都仿佛被放慢了。

    凌骞柏也不知道自己僵了多久。

    可能很久很久,也可能只是不到一分钟。

    环抱在许枝雪后背的手缓缓移到他的肩膀上,而后微微用力,将他从怀里推了出来。

    没了舒服的温度,许枝雪还有些不乐意,晕乎乎地哼唧了一声:“干什么呀”

    凌骞柏凑近他,眼睛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沉冷:“许枝雪,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谁?”

    “嗯?”许枝雪迷迷糊糊的,但眼皮还是听从指令地慢慢撩起一些。

    被酒气侵染的视线有些模糊,许枝雪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勉强看清凌骞柏的脸。

    “你你是”许枝雪胆大妄为地用手捧住凌骞柏的脸,笑嘻嘻说,“你怎么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呀,你是Cypress呀”

    凌骞柏咬着牙:“那你刚才喊谁呢?”

    “我喊谁我谁也没”许枝雪的话还没说完,就没了声音。

    他愣在了那里,迷离的目光一点点聚起焦点。

    清明的视线和凌骞柏那双冷沉沉的眼睛对上那一秒,许枝雪那被酒精占据的大脑猛地清醒了几分。

    虽然没有完全清醒,却也足以让他想起他刚才喊谁了。

    他喊了锐哥

    但他发誓,他刚才的脑子里并没浮现出陆廷锐的身影。

    他只是下意识喊了这个称呼。

    毕竟这个称呼被他反反复复他喊了十几年,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很快遗忘的

    可看着凌骞柏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睛,许枝雪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满眼心虚地收回了捧在凌骞柏脸侧的手。

    脸上失去了柔软的温暖,凌骞柏的心底都跟着凉了一瞬。

    “许枝雪。”他喊许枝雪,声音似无风长夜,平静的有些落寞。

    许枝雪颤了颤眼睫,有些不敢和凌骞柏对视。

    却还不等他移开目光,凌骞柏的声音就再一次响起:“我愿意给你抱不是为了让你拿我当谁的替身。”

    他这句话太长了,以至于还有些晕乎的许枝雪愣愣反应了好几秒,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我没有。”他还有些委屈地反驳着。

    凌骞柏看着他:“那你刚才在喊谁?”

    许枝雪抿了抿唇,还是说:“我刚才我刚才就就是无意识的”

    怕凌骞柏不信,他还特意补充一句:“我没有在想他,真的”

    许枝雪并没完全清醒,所以他也想不到其实他并不需要向凌骞柏解释那么多。

    毕竟两人只是工作上的上司和下属。

    而他之所以会着重补充最后一句话。

    也只是下意识不想让凌骞柏多想。

    凌骞柏却沉默了。

    两秒后,他问:“那你想抱的人是谁?”

    许枝雪不说话了,默默低下了头。

    而就在凌骞柏以为许枝雪不会再回答他这个问题时,就听许枝雪说:“你”

    这道声音轻而细,不细听几乎听不见。

    可凌骞柏不仅听见了,还震耳欲聋。

    这是他没预料到的直白回答。

    却很轻易拨开他心底的酸楚,让他多云转晴。

    凌骞柏用目光紧紧锁着许枝雪,哑着声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想抱他。

    是不是

    “因为”许枝雪抬眼看他。

    卧室暖色的灯光下,许枝雪弧度漂亮的眼睛带着些红润的迷离,仿佛含情的桃花。

    凌骞柏的整个人都躁动了起来,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猛狮。

    只等一声令下,他就能把许枝雪整个揉进怀里,然后一点点拆食入腹。

    许枝雪的声音继续响起:“你是我”

    凌骞柏心口狂跳,口干舌燥。

    “花了钱的”

    凌骞柏:?

    凌骞柏:。

    凌骞柏:“”

    第3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32.

    许枝雪第二天是被野花打来的电话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接起, 然后就收到江湖救急的加班通知。

    许枝雪垂死病中惊坐起,都顾不上还有些头晕,就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自己, 然后快马加鞭地往公司跑。

    然而等他到了公司,野花却不着急给他安排工作, 而是抓着他问:“你昨天干嘛了?”

    许枝雪一头雾水:“啊?什么?”

    野花扬了扬下巴, 示意他往会议室看。

    许枝雪顺他视线看过去。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 许枝雪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的凌骞柏。

    凌骞柏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黑。

    他懒懒地坐在那里,一手撑着下巴, 一手转着白色的触控笔。

    他谁也没看,就那么低着头看面前的iPad。

    看似沉默平静,其实满身的低气压已经让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快喘不过气了。

    许枝雪甚至看到各别总监都在频频擦汗。

    他纳闷:“他怎么了?”

    野花看着他:“你不知道?”

    许枝雪疑惑嗯了一声:“我知道什么?”

    野花说:“Sirius说你们昨天在韩总那里喝酒, 你别跟我说没有这回事。”

    许枝雪下意识反驳:“我昨天确实在韩总那里, 但我是跟我朋友去的,没见到Cypr”

    话音戛然而止。

    许枝雪的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瞬,随即才慢慢浮现出昨天的相关记忆。

    对, 他在酒吧被人搭讪的时候被凌骞柏撞见了。

    之后凌骞柏把他带回包厢, 又帮他把输掉的酒赢回来了。

    然后

    然后脑子画面一闪, 就到了他的房间。

    他好像不小心喊了锐哥

    然后凌骞柏就生气了。

    接着凌骞柏就问他想抱谁。

    他很诚实地说想抱他。

    然后

    然后凌骞柏就非常粗暴地把自己团吧团吧塞进了被子里, 两只手隔着被子紧紧抱住他。

    真的很紧。

    紧到许枝雪都以为自己要被凌骞柏勒死当场了。

    再然后

    再然后就没了。

    他应该是很快就睡着了。

    因为两人达成了某些协议,所以许枝雪并未对自己贴着凌骞柏要抱抱的画面再次感到社死。

    他只是觉得

    昨天凌骞柏是不是气性太大了,怎么不管他说什么都生气啊

    然而还不等他细究出原因, 野花就继续问他:“你没见到Cypress?你确定?”

    许枝雪抿了抿唇, 改口:“额见到了, 后来我们两个一起回的家。”

    对上野花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举双手保证:“但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你不要乱想哦!”

    野花扬了扬下巴:“那你怎么解释Cypress今天一来就顶这副随时要造杀孽的表情?”

    许枝雪:。

    这许枝雪怎么知道。

    他现在脑子还懵着呢。

    他只问:“所以我等下要干嘛呀?”

    野花说:“这场会议要持续好几个小时,为了不让各位高管被吓出心脏病而集体请假, 就只能麻烦你去会议室当个缓冲剂了。”

    许枝雪:。

    许枝雪弱弱:“野花老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那万一我去了Cypress更生气怎么办?”

    野花拍拍他的肩膀,满脸肯定:“相信我,他对谁生气都不会对你生气。”

    许枝雪:。

    最后,许枝雪还是抱着电脑敲响了会议室的门。

    听见声音,会议室里的人齐齐转头看过来。

    这间是大会议室,里面最起码坐了得有三十号人。

    许枝雪被三十道视线注视着,只觉得头皮发麻。

    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推门进来了:“不好意思啊,野花老师忽然有事,接下来的会议由我来代替他。”

    听见他的声音,对外界生死全然不在乎的凌骞柏忽然就抬头看了过来。

    许枝雪和他对视,弯眼朝他笑了笑。

    卖乖讨好的意味很重。

    然而,凌骞柏非但没有被讨好到,脸色还更加沉冷了几分。

    许枝雪:。

    完蛋完蛋,他可能要被野花老师坑害了。

    他哪是什么缓冲剂啊,他分明就是个加强剂

    许枝雪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两秒,随即就怂哒哒地猫着腰进来了。

    他在野花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

    而这个位置刚好在凌骞柏旁边。

    许枝雪坐下来打开电脑,找出野花发给他的会议资料。

    点开资料,他抬眼准备去看台上的PPT讲到哪里了。

    结果刚一抬眼,就和凌骞柏看向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许枝雪:。

    会议室明亮的白炽灯下,凌骞柏那双黑若点漆的眸子里却没光倒映进去,黑得有些吓人。

    许枝雪被他看得慌兮兮的,又莫名心虚起来。

    如果说他刚才还弄不清楚凌骞柏为什么心情不好,那现在就大概知道了。

    这人大概是因为昨天他真的把他当用身体赚钱的鸭了,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可不对啊。

    这人之前不是很执着做鸭的么?

    难道他只允许自嗨,不允许别人这样看待他?

    搞不懂。

    上司的心情你别猜。

    他怂怂地收回了目光,接着就打开登录在电脑上的微信,又一脸做贼心虚地把微信页面调小,像是以防旁边的人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为了不被别人看出他在摸鱼,他一脸认真地敲了几个字发给凌骞柏:[再看收费哦!]

    他理不直。

    但气壮。

    凌骞柏没有在会议上看手机回微信的习惯。

    但手机嗡声响起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许枝雪发过来了。

    于是想也没想就打开手机。

    而下一秒。

    他果然就看到他那小秘书给他发过来的消息。

    虽然他脸上并没表现出什么任何笑意,还是那副要造杀孽的表情。

    但离他较近的几个主管都明显感觉到,老板身上的低压好像没那么严重了。

    以至于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到了老板手中的手机上,猜想给老板发来消息的是不是未来老板娘。

    许枝雪还不清楚身旁的人都在臆想什么。

    他只看凌骞柏灵活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了一番,然后他这边就收到了他的回复。

    凌骞柏:[怎么收的]

    许枝雪:?

    许枝雪试探敲下一串数字:[8888?]

    下一秒。

    微信收到转账8888。

    许枝雪倒吸了一口凉气。

    台上正在讲PPT的运营主管看向许枝雪:“怎么了小许老师,是数据有什么问题么?”

    许枝雪:。

    在会议上悄悄跟老板发微信被抓,这跟上学和同学传纸条被老师撞见有什么区别。

    都是让人无比尴尬的场面。

    许枝雪脸色一红,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他强行狡辩:“我就是忽然有点牙疼,不好意思啊,您继续。”

    运营主管继续了。

    许枝雪看着微信上的“脏款”,忽然不知道凌骞柏这是在唱哪出了。

    按理说,这人平时该是一毛不拔的人设。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许枝雪忍不住抬眼看向凌骞柏。

    凌骞柏还在看着他。

    无声的对视下,许枝雪从凌骞柏眼底看到一抹他之前从未见过的情绪。

    不像是在生气。

    而是

    到底是什么许枝雪也说不清楚。

    但他总觉得,凌骞柏看他的眼神跟之前不一样了。

    比起之前总是带着逗弄的眼神。

    他现在的目光好像过于严肃了?

    许枝雪搞不明白。

    不过他也没有收凌骞柏的钱。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可不能让凌骞柏有坑害自己的机会。

    他利落关掉了对话框,也尽量不去在意凌骞柏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只专注于会议工作。

    今天的会议只是各项目组的月度总结,等各部门全都汇报结束,凌骞柏再板着严肃的脸讲几句话,会议就到此结束了。

    凌骞柏率先出了会议室。

    许枝雪落后一步。

    所以他很清楚地看到,会议室的众人在凌骞柏走出会议室的下一秒,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好像终于送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

    许枝雪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他刚扬起唇角,凌骞柏后脑勺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回过头看他。

    许枝雪立即收起笑意,乖乖眨了眨眼。

    凌骞柏又收回目光。

    拽得很。

    许枝雪:。

    许枝雪小幅度撇了撇嘴,然后快步跟上他步伐,喊他:“Cypress。”

    凌骞柏没看他,但给了他一个冷酷的鼻音:“嗯。”

    很拽。

    许枝雪抿了抿唇,本着快乐上班快乐赚钱的原则,他还是直接问了:“你是不是生气了?”

    凌骞柏安静两秒,这才垂眼看他:“我生什么气?”

    “就是”许枝雪纠结着用词,“我昨天把你当鸭了。”

    后两个字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说完耳朵都红了。

    凌骞柏神色不变,“没有。”

    他说:“许老板给钱,我出人,被你当成什么都没关系,我又不在意,没关系的。”

    许枝雪:。

    您这不像不在意的样子啊

    许枝雪叹气,跟在他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角:“对不起嘛,昨天是我说错话了。”

    凌骞柏问他:“哪里错了?没错啊。”

    他嘚嘚个没完:“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你想抱我只是因为花了钱,又不是真的馋我的身子,我又没生气,你跟我道什么歉?”

    许枝雪:“”

    许枝雪被他毫不遮掩的话说的脸都红了。

    他赶紧转着脑袋往周围看了眼。

    见前后左右都没人,他才松了一口气。

    接着又问:“那你刚才真的给我转钱是干嘛呀?你可不是这么大方的人设。”

    说话间,两人走到电梯口。

    凌骞柏去摁了上行电梯键,然后侧头看着许枝雪:“看不出来么?”

    许枝雪眨了眨眼,一脸警惕:“看出来什么?”

    凌骞柏安静两秒,说:“为了让你有足够的钱,多抱抱我。”

    许枝雪:?

    许枝雪慢慢睁大了眼睛,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可他却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左胸腔里的心跳当即就漏了一拍。

    而那短暂的停顿之后,就是一阵压制不住的急速狂跳。

    电梯来了。

    凌骞柏迈起长腿进了电梯,然后隔着未关上的门看他:“不进来么?”

    许枝雪眨了眨眼,回过神:“啊,进进的。”

    许枝雪走进来。

    电梯门关上。

    没人说话,轿厢里格外安静。

    耳边只能听到曳引机的运作声。

    沉默中,许枝雪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过于普信了?

    凌骞柏只是故意逗他,他居然反应那么大。

    好在凌骞柏没发现,不然他真能钻电梯缝里去。

    深吸了口气,许枝雪尽量语气轻松说:“那我收了你的钱你不会报警说我诈骗吧?”

    凌骞柏没看他,很轻地笑了一下:“你诈骗我的何止是钱。”

    许枝雪没听清:“什么?”

    凌骞柏回头看他:“我说我还没落魄到为了八千块钱特意去报个警。”

    虽然他话是这样说。

    但许枝雪还是没打算收。

    毕竟在群里抢红包是正大光明各凭本事的。

    这私底下收老板钱那么大一笔钱算怎么一回事。

    不收归不收,许枝雪还是乖笑着拍了个马屁:“我们凌总就是大气!怪不得这么年轻有为!”

    又趁机歪过头试探:“所以你真的不生气了吧?”

    凌骞柏垂眼看着他。

    轿厢温暖灯光把许枝雪那张脸晕染得十分乖巧,看着他的眼睛圆润清澈,带着无意识的撒娇和讨好。

    像个没心没肺、一时兴起凑到你身边来跟你卖萌的猫猫。

    凌骞柏看着看着,心里那股从昨天晚上一直憋到今天的燥闷就开始一点点土崩瓦解。

    短短几秒间,他就败得一塌糊涂。

    没办法。

    从喜欢上许枝雪的那一刻起,他这颗心就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全凭许枝雪是要它死,还是要它活。

    凌骞柏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本来还抿得很直的嘴角也开始松软下来。

    可他口中还是冷酷说:“这位秘书,现在在公司,请不要对上司撒娇。”

    听他开始不正经了,许枝雪就知道这人不生气了,也跟着笑起来:“少冤枉人了,我才没有跟你撒娇。”

    又说:“那我请你吃食堂?”

    凌骞柏看着他:“你能不能再小气一点。”

    许枝雪语气警告:“你不要不识好歹。”

    凌骞柏收回目光:“那我继续生气。”

    许枝雪也转开头:“那我不管你了,等下我跟别人一起吃。”

    凌骞柏又看过来:“这位同学,你到底是谁的秘书?”

    许枝雪也看他:“那你要不要吃嘛?”

    凌骞柏被他看得没了脾气:“吃,敢不吃么,不吃秘书都要跟别人跑了。”

    第3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33

    下午就没许枝雪的事了。

    他准备回家时, 正好乔洛打来电话喊他出去逛街。

    他下意识想拒绝。

    可乔洛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张口就说:“下周我妈过生日,我想去给她挑选礼物, 你陪我一起嘛,好不好?”

    许枝雪:。

    哪怕这些年没再联系过, 但许枝雪仍然记得, 乔阿姨在他小时候对他很好。

    而他这一心软, 也就没机会再拒绝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乔洛逛个街居然能逛五六个小时。

    礼物都买了整整一后备箱。

    许枝雪累的脚都快断了。

    吃完晚饭说什么都不陪乔洛去酒吧玩了。

    乔洛也没勉强, 开车把人送回家了。

    车子停下,许枝雪说了声“拜拜”就准备打开车门下车。

    这时,乔洛忽然又喊住他:“阿雪。”

    许枝雪停下动作, 回头看他:“嗯?”

    乔洛和他对视:“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许枝雪愣了下, 然后沉默了。

    乔洛没指明要说什么,也没摆出那副阴阳怪气的傲娇脸。

    他只是眼巴巴看着许枝雪。

    一如当年那个只喜欢跟在许枝雪屁股后面玩的小跟屁虫。

    可许枝雪就是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他下意识想回避,但又觉得有些事情总要有个结束。

    几秒的安静之后, 许枝雪抿了抿唇还是淡声开口:“没什么好聊的, 是我没勇气回望过去, 跟你没关系。”

    许家夫妻亲手给许枝雪打造过一场盛大的美梦, 后来也亲手打碎了他的美梦。

    至此,美梦变成噩梦。

    他不敢回想,也不敢回望。

    只能拖着满身破碎的伤痕一步步往前走。

    庆幸的是。

    他走出来了。

    乔洛体会不了许枝雪的心情, 但他也并不是看不懂人脸色的傻子。

    见许枝雪眼底有他看不懂的情绪漫出来, 他很识趣没再往下问。

    只说:“那以后我们还算不算朋友了?”

    许枝雪笑了:“乔少爷不嫌弃我层次不够的话, 当然算。”

    乔洛也跟着他笑。

    可他笑着笑着, 眼角忽然有泪流出来。

    许枝雪:!

    许枝雪吓了一跳,“你你干嘛呀?”

    又手忙脚乱地给他拿纸巾:“哎呀好了好了别哭了。”

    乔洛不要纸巾, 一把拦住他的肩膀紧紧抱住他:“你都不理我!”

    他开始呜呜诉苦:“我们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起玩!结果你只理陆廷锐不理我呜呜呜凭什么啊!我明明比他还要早认识你呜呜”

    许枝雪:。

    许枝雪轻拍着乔洛的后背,声音里带着歉意:“抱歉啊,我我那段时间状态不太好”

    “谁让你跟我道歉了”乔洛吸了吸鼻子,“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我从来都没怪过你不理我,我我怪的是你在你最难过的时候不让我陪你一起,还反复把我推开”

    许枝雪心口一滞,这下是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正沉默着,身后的车窗忽然被人敲响了。

    许枝雪回头一看,愣住了。

    凌骞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车子旁边,此时正屈着手指敲挡风玻璃。

    见许枝雪侧头望过来,他挑了挑眉。

    虽然他并没张口说什么,但许枝雪莫名就是有种好像被捉奸了的既视感。

    许枝雪:。

    乔洛也看见了凌骞柏。

    他还在记恨这人昨天带上许枝雪就走,见状没好气道:“他有病吧!”

    许枝雪小声嘀咕:“你小点声,让他听见我可就惨了。”

    说完转头降下车窗,脸上扬起乖巧的笑意:“好巧啊凌总,你怎么也在这里。”

    凌骞柏懒懒地斜靠在车头上:“辛苦加班了一整天,结果一回家就看到我的秘书好像在和别人偷情,不确定过来仔细看看。”

    许枝雪:。

    你晚上最好睁着眼睛睡觉。

    乔洛瞪他:“凌少的眼睛没用可以捐献出去。”

    凌骞柏没看他,也没回应他,目光仍然落在许枝雪的身上:“我打扰到你们了么?你们是还要继续么?需要我先走开么?”

    许枝雪:“”

    许枝雪咬着牙:“你不要太离谱好么!”

    凌骞柏又笑起来:“好的许老板,那我走。”

    这人嘴上说着走,却只走到小区门口的保安亭,然后拿出手机单手敲着屏幕。

    不像是着急回消息而被迫停下来。

    倒是很像在等人。

    许枝雪多看他了好几秒才收回目光,用手里的纸巾给乔洛擦了擦眼泪:“好了别哭了,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都不提了,好不好?”

    乔洛是个被打断情绪就再也接不回去的人。

    这会理智回笼。

    他就觉得上一秒还在哭鼻子的自己像个傻逼。

    吸了吸鼻子,他又摆出那副傲娇脸:“谁哭了。”

    许枝雪也不拆他台,只忍不住笑了下,“那你等下回去慢点开。”

    见他要走,乔洛又一把抓住他。

    许枝雪:。

    虽然许枝雪有皮肤饥渴症,但真的不是谁碰都可以的。

    相反,如果不是被心底依赖的人碰多了,他还会难以抑制地产生心理抗拒。

    刚才乔洛搂着他哭他还勉强能接受,但现在直接用掌心攥住手腕,就让他有些不舒服了。

    不是讨厌他的不舒服。

    是皮肤因为互相排斥而产生的不舒服。

    但许枝雪并没表现出来,只是尽力忍着,然后面色平静问:“怎么了?”

    乔洛瞥了眼小区门口那抹身材高大的身影,悄摸摸凑过来问他:“你准备跟他谈恋爱?”

    许枝雪:!

    许枝雪下意识反驳:“我没有!你不要瞎说!”

    乔洛见他的反应不似作假,话音一转又说:“那你小心点你那老板。”

    许枝雪眨眨眼:“啊?”

    他没明白:“他怎么了?”

    从车上下来,许枝雪神思恍惚地往小区门口走。

    见他走过来,凌骞柏收了手机,挑着眉头:“偷完情了?”

    许枝雪:。

    许枝雪眼神飘忽:“我们没有偷情,你不要瞎说。”

    凌骞柏看着他:“没偷情你耳朵怎么那么红?”

    许枝雪摸了摸耳朵,张嘴就说:“可可能是太热了。”

    凌骞柏告诉他:“这位笨蛋,当前体感气温只有九摄氏度。”

    许枝雪:“”

    许枝雪狡辩不了,扭头就往小区里溜了:“我那个我突然想起我家里的花今天还没浇水!我先走了!拜拜!”

    凌骞柏看着他匆忙跑走的背影,眉头不自觉拧起。

    到家洗完澡。

    许枝雪往床上一扑就搂着他的大抱枕连连打了好几个滚。

    直到滚的脑袋发晕了,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微妙的眩晕里,他脑子里再次浮现出乔洛的话。

    “他对你没安好心。”

    “你想多啦,凌总就是爱逗我玩。”

    “他在公司也这样逗别人?”

    “额”

    “没有对吧?你自己说他只逗你还不是对你有意思,那是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闲得无聊呢?”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旁观者清呢?”

    “”

    许枝雪当时听到乔洛这些话就觉得有些荒谬,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荒谬。

    凌骞柏是谁啊?

    金字塔顶尖的天之骄子。

    他呢?

    他只不过是一个从烂泥里挣扎出来的普通人,上着普通的班,拿着普通的工资。

    梦想是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普通小家,和一辆普通的代步小汽车。

    勉强算得上优点的,可能就剩一张还看得过去的脸了。

    可凌骞柏如果喜欢漂亮男生的话,那他勾勾手不就有数不清的人等着往前扑。

    哪还轮得到他。

    又怎么可能喜欢他

    “为了让你有足够的钱,多抱抱我。”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凌骞柏说过的话。

    许枝雪又翻了个身,眼底慢慢升起一抹大胆的想法。

    难道这人

    嗡嗡。

    忽然震动起来的手机打断了许枝雪发散的思绪。

    许枝雪侧头看了一眼,发现屏幕上显示着微信提示,就伸手把手机勾过来。

    打开微信一看,是凌骞柏发来的。

    想到自己刚才还在想些有的没的,许枝雪瞬间的脸皮瞬间就滚烫了起来。

    可等他看清凌骞柏发来的消息时,顿时又凉了下来。

    凌骞柏:[文件.zip]

    凌骞柏:[小许老师,辛苦你把这些数据以PPT的形式做出来哦。愉快.jpg]

    许枝雪:[好的凌总。菜刀.jpg]

    凌骞柏:[算加班。愉快.jpg]

    许枝雪:[好的凌总。愉快.jpg]

    许枝雪:[谢谢凌总。愉快.jpg]

    吭哧吭哧做PPT的时候,许枝雪还在骂骂咧咧地想,乔洛一定是看错了,他那黑心资本家老板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说他喜欢压榨自己还差不多!

    好在凌骞柏发来的文件并不多,许枝雪很快就做完了。

    他放下鼠标刚准备伸个懒腰,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这套公寓的电梯是需要刷卡的,没有相应楼层的卡是无法到达该楼层的。

    所以这个时间点,只能是凌骞柏在敲门。

    许枝雪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门外果然站着凌骞柏。

    但首先吸引许枝雪视线的,却是凌骞柏手中的东西。

    他端着木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海鲜面,面的最上面还覆着一个荷包蛋。

    这个荷包蛋是心形的。

    许枝雪盯着那个心形荷包蛋看了好几秒,才缓缓抬眼去看凌骞柏:“这是什么?加班补偿么?”

    凌骞柏否认:“不是。”

    他说:“加班补偿是你老板该做的事,不是我这个邻居该做的。”

    许枝雪问:“那你这是?”

    凌骞柏说:“刚在厨房看到了这个模具,就煮了碗面。”

    许枝雪有些没听懂:“就是说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么

    凌骞柏声音平静:“没有。”

    许枝雪更不懂了。

    而下一秒,就听凌骞柏又说:“就是觉得我邻居结束工作后会饿,所以想给他煮碗面。”

    许枝雪看着他。

    两秒后,他问:“你对邻居都这么好么?”

    凌骞柏和他对视。

    许枝雪现在正是藏不住心事的年纪,而且他的目光总是澄澈清透的。

    所以但凡他眼底有点什么不一样的小心思,就很容易被人看穿。

    就好比现在,这人看似随口一问,其实眼底写满了好奇的试探。

    凌骞柏略一思索,大概猜到可能了什么。

    乔洛在圈子里是个人精大少爷,平时看着直爽坦荡,其实一双眼睛能看透所有人。

    凌骞柏昨天并没收敛对许枝雪的偏袒和保护,估计是被他看出来了什么,所以跟许枝雪说了。

    怪不得许枝雪刚在门口那么着急逃跑。

    原来是被吓到了。

    凌骞柏看着许枝雪的神色,斟酌着回答:“要看邻居是谁。”

    许枝雪拖着声音问:“那如果是野花和Tricky呢?”

    凌骞柏回答:“我最多只报销外卖钱。”

    话问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

    许枝雪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了,垂着脑袋:“哦。”

    “不问问为什么给他们报销钱,却给你亲自下厨么?”凌骞柏去追他的眼睛。

    许枝雪有些脸皮发热,他哪好意思直接问这么自恋的问题呀。

    他躲着凌骞柏的目光,支支吾吾说:“可能是你现在比较闲”

    凌骞柏笑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电脑上开着几个会议框。”

    许枝雪。

    见人脸都要红透了,凌骞柏也没过分逗人,只说:“因为你可爱。”

    他说:“我喜欢可爱的人。”

    许枝雪:“”

    猝不及防的。

    许枝雪的心口又猛烈狂跳了起来。

    他转身往房间走:“那个我要睡觉了!拜拜!”

    说完关门。

    一秒后又打开,然后猫猫祟祟地端走了凌骞柏手里的托盘。

    关门前还不忘说一声:“晚安!”

    凌骞柏看着在他面前关上的门,眼底笑意浓重。

    真可爱。

    真想一口吃掉。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34.

    天气一天天变冷, 创优的工作量也一天天增多。

    总办更是忙得飞起,有时恨不得一个人当三个人用。

    为了珍惜那所剩无几的睡觉时间,几个秘书干脆天天睡公司。

    许枝雪也不例外。

    一直忙到二十八号中午, HR才在公司邮箱里发了团建的出行通知。

    美名其曰大家这个月辛苦了。

    为了补偿大家,公司特别准备了一段美好的旅程让大家好好休息。

    一时间, 全公司上下都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吃着下午茶的野花却感受到了同事的背刺。

    “谁选了海岛?我明明选的是南部滑雪!”

    他看着许枝雪:“小许宝贝!你怎么也没提前告诉我啊!我准备的衣服都是去南部穿的!”

    许枝雪无辜抬头:“哎?你不知道的么?”

    野花泄气:“我又没负责这个!你们不跟我说我上哪知道去!”

    许枝雪拿来一块小蛋糕献给野花:“那怪小许了, 小许用最爱的小蛋糕给野花老师赔罪了好不好呀?”

    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许枝雪还笑得那么可爱。

    野花瞬间就没气了:“行吧。”

    他说:“其实海岛也还可以,我可以去展现下我的四块腹肌。”

    Tricky在捧着手机回复消息, 闻言插话进来,“你真的好意思么?感觉Cypress的身材能把你秒成渣。”

    野花自信:“那不一定,你看他天天把自己裹那么严实, 肯定身材不好。”

    许枝雪下意识说:“可是他真的有八块腹肌哎。”

    话音落下。

    野花和Tricky齐齐看向他。

    许枝雪在两人的视线下愣了一秒, 而后脸色就越来越红了。

    天啊他说了什么。

    许枝雪恨不得钻桌子低下去。

    野花却没让他得逞,凑近他:“来我的宝贝,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你是怎么知道Cypress有八块腹肌的?”

    Tricky跟在一旁添油加醋:“我们之前去海岛他连水都不下, 防的就是公司那些想偷看他身材的小gay们。”

    许枝雪:“”

    许枝雪脸色很红。

    但也知道说瞎话骗不过面前这两位火眼金睛的老师。

    于是抿了抿唇还是乖乖交代:“额就之前出差的时候, 不不小心看到了。”

    Tricky挑了下眉:“不小心?他的男德牌坊立得比城墙都高, 不会有这个可能,只会是他自己想在你面前孔雀开屏。”

    许枝雪:。

    野花也跟着啧啧:“他是真骚啊!这么下贱的骚操作都做的出来!”

    又一脸担心地看着许枝雪:“所以你没被他得逞吧?”

    许枝雪一脸尴尬:“你们说什么呢,没没有的事, 之前就就是不小心才才看到的, 我们真的什什么都没有。”

    野花被他的反应引起几分好奇, 忍不住八卦问:“话说, 你知道”

    知道什么还没说出口,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了:“这个世界真是没天理了, 老板辛苦开会,秘书们却悠闲吃下午茶。”

    走到近处,看见许枝雪满脸通红,又把目光落到野花身上:“你是在霸凌实习生么?”

    野花:。

    野花瞪他一眼,心想我好心给你助攻,你不奖励我个百八十万也就算了,居然还污蔑老子!

    那他还助个屁的攻!

    他不理凌骞柏,转头就跟许枝雪说:“小许啊,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话,爱情都是空的,只有赚到手里的钱才是真实的。”

    他故意加重语气:“所以啊,千万不要谈恋爱,也不要轻信一些变态的花言巧语,知道了么?”

    许枝雪:。

    许枝雪不知道话题怎么转移到这了,刚要稀里糊涂点头,就听凌骞柏在他头顶说:“你这人也够缺德的,自己天天在网上撩骚,却不让别人谈恋爱。”

    野花怒目而视:“造谣犯法啊凌骞柏!我什么时候在网上撩骚了!”

    凌骞柏笑了:“你不会不知道公司的总控是可以监控到每台电脑的运作吧?”

    野花:“”

    靠!

    忘了!

    野花尴尬抠脚,面上从善如流改口:“其实除了一些变态,也是有好男人的,小许你不如考虑考虑Cypress,他有钱帅气还身材好!拿下他可以直接少奋斗十辈子!”

    他说着,还识趣起身,把许枝雪身旁的位置空了出来:“那个什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哈!”

    许枝雪:“”

    凌骞柏转眼看着Tricky:“你不忙么?”

    Tricky:。

    Tricky无语起身,走之前给了许枝雪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许枝雪再次:“”

    凌骞柏没往许枝雪身旁坐,而是坐到了他的对面。

    坐下后,他看着一桌各式各样的小甜点,似笑非笑说:“小许老师挺会享受啊。”

    整个秘书室只有许枝雪这个刚大学毕业的小朋友喜欢吃甜品小蛋糕。

    野花和Tricky都到了要抗糖的年纪,平时除了咖啡喝奶茶,基本上没什么兴趣吃甜点。

    也就许枝雪想吃的时候,他们会陪着一起吃几块而已。

    所以,这些下午茶是谁叫过来的就不言而喻了。

    许枝雪也没想狡辩这个,只说:“那个劳逸结合嘛。”

    凌骞柏自然也不会跟许枝雪计较这个,问他:“你们刚聊什么呢?”

    许枝雪当然不会说在聊怎么看到你八块腹肌了,于是随口瞎扯:“在说你去团建要不要带家属。”

    团建是可以另外带一位家属的。

    凌骞柏不信,但看着许枝雪红晕未退的耳垂,也没继续逼问。

    不然等下逗哭了就不好了。

    但这人还是贱兮兮说:“我带你啊。”

    许枝雪:。

    许枝雪的脸皮又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你瞎说什么呀!我又不是你家属!”

    凌骞柏笑:“你面试通过的时候,HR没给你发邮件恭喜你加入创优这个大家庭么。”

    许枝雪想了想,好像有这回事。

    凌骞柏继续说:“既然我们同在创优这个大家庭,你怎么不算我的家属呢?”

    许枝雪:“”

    许枝雪无语一瞬,接着想到什么,开始微弱反击:“所以野花和Tricky也是你的家属呗。”

    凌骞柏张口就来:“他俩不是人,不能算在家属行列。”

    他看着许枝雪:“所以你不用吃醋,我只有你一个家属。”

    许枝雪快要炸毛了,谁吃醋啦!

    凌骞柏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起身:“家属慢慢吃吧,我要去参加个面试。”

    见他要走,许枝雪都顾不上炸毛,连忙喊住他:“那个!”

    凌骞柏回头看他:“我改名了?”

    许枝雪不跟他贫,拿起桌上原本就准备留给凌骞柏的一份小蛋糕递给他:“这个给你。”

    凌骞柏看着递到面前的蛋糕盒。

    盒子是透明的,能清楚看到里面整齐摆放着六个不同款式的小蛋糕。

    根据他对许枝雪的了解,这六个蛋糕应该都是他最爱吃的口味。

    他看着许枝雪:“这些都是特意留给我的?”

    他特意加重了“特意”这两个字。

    许枝雪:。

    请客的原则当然是人人都有份。

    许枝雪不可能真的只请野花和Tricky,而忽略这位顶头上司。

    所以他在得知凌骞柏开会走不开时,就另外帮凌骞柏留了一份,想等他忙好再吃的。

    但被凌骞柏这么一问,他就莫名有种好像自己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私心一样。

    偏偏这人语气平平,没有故意逗弄的他意思。

    以至于他想炸毛都找不到理由,只满耳通红地说:“我就是随便留的,没有很特意。”

    凌骞柏语气上扬:“是么?”

    许枝雪看着他,眼睛瞪得很圆:“那你要不要嘛!不要还我!”

    凌骞柏唇角上扬,“要的,怎么不要啊。”

    他说:“谢谢小许老师的爱心下午茶,我会好好品尝的。”

    小许老师:。

    小许老师麻了。

    不想理他了。

    结果他结束下午茶回工位摸鱼时,却发现凌骞柏又发了个朋友圈。

    他配字:[家属特意准备的下午茶,你们有么^_^]

    配图就是许枝雪留给他的六个小蛋糕。

    底下有野花评论:吃过了,谢谢。

    Tricky跟上:第一个吃的,谢谢。

    凌骞柏回复他们:晚上继续加班,谢谢。

    许枝雪:“”

    许枝雪有些无语,又有些想笑,只是还没抿起唇角,就又被他自己压下去了。

    乔洛那一句捕风捉影的话落在他心里就好像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风向标。

    但凡他心里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最后都会被指向某个特定的位置。

    ——他喜欢你。

    但这

    又怎么可能呢。

    许枝雪深吸了口气,不再让自己多想。

    野花说得对,情情爱爱的哪有赚钱香。

    于是结束摸鱼,开始继续工作

    又忙了两天,就到大家集体出游团建的时间了。

    航班定在下午三点。

    但许枝雪还是起了个大早。

    除了小时候那几年跟着宋妍清和许良哲飞往各国增长见识之外,他就没再出去旅游过了。

    高中的时候学校倒是有组织过几次研学游。

    但那些都要花钱,而他没有钱。

    所以也没去过。

    现在好了,现在出去玩不需要他花钱,公司全包。

    许枝雪太开心了,他提前两天就开始收拾行李箱,收拾的结果就是

    到今天早上还没收拾好。

    许枝雪:。

    其实许枝雪要带的衣服并不多。

    他主要是在收拾一些零食和要读的书。

    他担心外面的东西吃不惯,也担心长途飞行无事可做,就什么都想带一些。

    就导致他的衣服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位置,其它位置都是零食和书。

    终于都收拾好,他又把家里的卫生整理一遍,又给花花草草全都浇一遍水。

    最后才虔诚祈祷一下它们一定活到他回来。

    直到快十二点了,他才拎着行李箱,背着书包,准备去敲隔壁凌骞柏的门。

    结果他刚从家里出来,就见凌骞柏这边的大门已经敞开了。

    许枝雪探头往里面望,刚好看到凌骞柏正叠着大长腿坐在沙发上。

    他手里捧着iPad,手里拿着白色的触控笔,侧脸线条紧绷,一看就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

    许枝雪还在想要不他等下再过来吧。

    凌骞柏就忽地抬头看了过来:“收拾好了?”

    他说着,收起iPad从沙发里起身。

    许枝雪迎着他的视线,点了下头:“嗯,收拾好了。”

    又问他:“你呢?”

    凌骞柏推着行李箱朝他走过来:“早收拾好了,一直在等隔壁的墨迹鬼。”

    许枝雪:。

    许枝雪小声嘟囔:“那我又没让你等我”

    凌骞柏嗯了声:“你是没让我等你。”

    他看着许枝雪:“但我想等你啊。”

    许枝雪:“”

    许枝雪被他直白的话惹得耳朵一热。

    他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假装没听到后面那句话。

    但语气还是慌乱了起来:“额那个我们赶紧出发吧,野花他们已经上车了。”

    凌骞柏无声笑了下,问他:“护照和签证资料都带了吧?”

    许枝雪嗯嗯点头:“带了带了,走吧走吧。”

    他着急去按电梯。

    凌骞柏笑着跟着他身后:“行李给我吧,你帮我拿iPad。”

    许枝雪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自己拿就好,我的行李箱有点重的。”

    凌骞柏直接去拉他的行李箱:“你的行李箱能有多”

    最后一个字没能说出口,因为许枝雪的行李箱确实很重。

    他看着许枝雪。

    许枝雪无辜望天:“我说了有点重的嘛”

    凌骞柏被他的表情惹笑:“所以你是放了头牛在里面么?”

    许枝雪底气不足地反驳:“哪有。”

    他抬手给凌骞柏比了个手势:“我就放了一点点零食。”

    凌骞柏还是笑:“好的,这位一点点小学生。”

    许枝雪:

    航班下午三点准时起飞,降落目的地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但当地时间才八点多,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团建项目虽然没有固定行程,却给各部门都配了两个导游。

    这也是为了方便有些人意见不合,想去不同地方玩而准备的。

    总办这个小团体自然也有,而且还是个身材高大、五官深邃的白人帅哥。

    帅哥导游刚接上他们,野花就蹭着许枝雪跟他八卦说:“哇哦,这导游也太帅了。”

    许枝雪看了眼导游,也跟着压低声音:“而且身材好好,感觉一拳就能把我们打飞。”

    导游根据第二天的行程领着大家去了酒店。

    因为总办第二天的行程是在酒店躺尸。

    所以他们去了海边的独栋别墅,没往景点附近的酒店去。

    到了酒店,导游把他们交给别墅管家。

    管家会说中文,全程用中文和大家交流。

    他先带几个侍应生把几人的行李搬进各自的房间,又贴心介绍了别墅里的物品摆放,以及周围可以闲逛的景点。

    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管家最后说了句:“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夜晚。”

    就走了。

    现在时间还早,野花提议说:“要不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我刚查了下,说这附近有家烧烤不错。”

    “可以呀!”许枝雪第一个响应,“那我回房间换件衣服!”

    直到许枝雪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凌骞柏这才凉凉出声:“我以为你看帅哥就看饱了呢。”

    野花微笑:“别闹,咱俩可不是互相吃醋的关系。”

    凌骞柏语气威胁:“你要嫌活着没意思我可以多给你介绍些门路。”

    野花大胆发言:“我劝你不要太小气,掌控欲太强又小肚鸡肠的男人是不招小许宝贝喜欢的。”

    凌骞柏张了张口还没说话,楼梯上就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啊?你们在说我什么呀?”

    凌骞柏循声看去,目光当即一顿。

    许枝雪回房间换了条牛仔短裤下来。

    短裤的长度刚好到膝盖上面一点点,宽松的裤腿下面是白皙笔直的小腿。

    他慢慢从台阶走下来,凌骞柏甚至能看到他膝弯处因屈起又伸直的颜色变化。

    白白粉粉的,格外诱人。

    凌骞柏滚了滚喉咙,移开视线。

    见茶几上摆放着瓶装矿泉水,他拧开猛喝了一口。

    野花没注意到他的反应,侧头惊讶:“你好快啊宝贝!”

    许枝雪笑笑:“怕你们久等嘛。”

    野花朝他招手:“那你快来!我刚在说你不喜欢小气的男人,Cypress不信,你快来帮我澄清一下。”

    许枝雪双手了个叉挡在胸前:“实习秘书拒绝参加高管间的内斗。”

    野花故意逗他:“所以你的胳膊肘已经往黑心资本家那里拐了是吧。”

    许枝雪连忙捂住自己的胳膊肘:“小许没有胳膊肘,哪也拐不了。”

    凌骞柏放下水,看着贱兮兮的野花:“你还去不去吃饭了。”

    野花被迫转移话题:“吃吃吃,走走走。”

    海边烧烤很热闹。

    巧的是,许枝雪一行人刚到,就见周云野带着他们策划组的一群人也在这里。

    于是两拨人一起拼了个长桌。

    人多,可以点的菜也就跟着变多了。

    展示台上看得见的海鲜全被他们点了一遍不说,就连当地几款不同口味的啤酒也被他们全都点上桌了。

    终于不用在公司坐牢加班了,这些人也终于可以对着凌骞柏这个黑心老板群起而攻之了。

    凌骞柏平时在公司都不太端老板架子,这个时候就更随意了,拽着一张脸来者不拒。

    看着凌骞柏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冰凉的酒液,许枝雪的胃里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趁着没人敬酒的空隙,他拉了拉凌骞柏的衣摆:“你这样喝真的没事么?”

    凌骞柏看着身旁的小秘书,“你的胳膊肘不是不往我这边拐么?现在怎么又来关心我了?”

    许枝雪:。

    他松开凌骞柏的衣摆,移开视线一脸冷酷:“我没有关心你,我只是怕你喝出什么事等下还要我们给你收尸。”

    或许是酒精上头,也或许是许枝雪这副染着羞涩的脸过于撩人了。

    以至于凌骞柏张口就是一句:“我不要别人收,我只要你收。”

    许枝雪下意识想反驳我才不给收。

    然而等他看清凌骞柏的眼神时,却半个音节也发不出了。

    也不知是海风太黏稠了,还是凌骞柏过渡到他这里的酒气太醉人了。

    他的思维忽然变得迟钝下来。

    只是看向凌骞柏的目光格外清晰。

    凌骞柏喝酒不上脸,三瓶高度黑啤下去,他脸上看着和平时毫无二致。

    只是一双黑沉的眼睛比平时多了些迷离的深邃。

    眨也不眨地看着许枝雪时,让许枝雪莫名有种被汹涌海水包围了的感觉。

    他没有呼吸不畅。

    也没有觉得危险。

    他只是

    “来来来Cypress!别跟小许老师说悄悄话了,我还没敬你呢。”有人端着酒杯站起来,又要敬凌骞柏。

    凌骞柏多看了许枝雪一秒,这才收回视线,端起杯子喝酒。

    许枝雪也跟着回正身子,有些手忙脚乱地去拿烤串。

    他胡乱拿了一通,拿完才发现自己好像吃不完这么多。

    于是趁凌骞柏喝酒时,悄咪咪往他盘子里放了几串。

    凌骞柏喝完一杯酒放下杯子,刚好看到这一幕,嘴角不自觉扬起。

    但还不等他开始逗猫,周云野就看热闹不嫌事儿地说:“凌骞柏你也有今天,快快快,我等着你醉成狗的样子好发朋友圈庆祝呢。”

    凌骞柏笑了下,故意卖惨:“那我今天也太惨,也没个人关心下我。”

    许枝雪:。

    许枝雪埋头干饭,假装没听见。

    野花已经从桌子的这一头喝到另一头,又从另一头喝回来了。

    听见凌骞柏这样说,他立即开嘲:“要怪就怪你平时太不做人了,所以你就安心离开吧,我会带着创优继续走下去的。”

    凌骞柏给自己倒酒:“行吧,那你们别让我死得太难看。”

    他瞥了眼埋头干饭的猫猫:“不然会吓到给我收尸的人。”

    许枝雪:。

    “要不这样吧,你每检讨自己一次,就可以免喝一杯酒。”

    “哎这个好!不能总让我们写检讨,Cypress你个老板却不自我检讨吧。”有人已经喝嗨了,想看老板当众闹笑话。

    凌骞柏放下酒瓶:“那还真是抱歉了,对你们我没有要检讨的。”

    他这辈子唯一要检讨的,是大三那年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像个懦夫一样逃跑了。

    不然也不会白白错过许枝雪三年。

    “靠!弄他!”有人起哄。

    “弄!”有人跟着起哄。

    凌骞柏根本不在意他们,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时,桌下的衣摆忽然被人扯了扯。

    力道很轻,不仔细感受根本察觉不到。

    但凌骞柏还是感受到了。

    他被许枝雪牵住了。

    只一瞬间,凌骞柏就扬唇笑了起来。

    他转动眼眸看向许枝雪。

    许枝雪小小声地说:“等会你喝不下了,我可以替你喝两杯。”

    猫猫到底还是容易心软的。

    凌骞柏眼底全是笑意,他跟着压低声音:“你酒量那么差还要替我喝,所以这也不算关心么?”

    许枝雪:。

    许枝雪没想到这人还在执着这个话题,不由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心跳加快。

    他和凌骞柏对视几秒,索性瞎说:“你说算就算吧,反正你是老板。”

    凌骞柏平时骚得没形,此时却格外正经:“我说了不算,现在你是我老板,我听你的。”

    许枝雪看着他。

    如果他之前感受到的那些都是不敢确定的错觉的话。

    那现在。

    他就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凌骞柏的进攻。

    对。

    凌骞柏在进攻。

    像蛰伏已久、终于耐不住循循善诱的缓慢而决定进攻的猛兽。

    许枝雪无措起来,他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干脆扭过头:“那你自己喝吧,我不管你了。”

    凌骞柏并没喝多,也不是酒意上头。

    他只是觉得他前期铺垫得够长了,是时候该往前走一步了。

    不然这个漂亮的木头可能只当他在嘴欠瞎扯,并不会联想他真的在喜欢他。

    虽然许枝雪明显在往后退,但没关系。

    他会坚定不移地走向他。

    “放心吧许老板,我不会喝多的。”凌骞柏适可而止地停止了进攻,没让许枝雪直接缩回壳里。

    听他语气正常下来,许枝雪犹豫两秒还是侧头看了过来。

    结果凌骞柏又开始挑眉欠笑:“在你面前,我会一直保持帅气。”

    许枝雪:。

    第3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35.

    一行人吃到十二点多才散场。

    策划组醉了不少人, 野花也晕乎乎地开始说醉话了。

    Tricky虽然没醉,但也有点舌头打结。

    在场唯一一个没喝酒的许枝雪有条不紊地喊来策划组的两个导游,让他们把这些人送回去。

    又嘱咐几个没喝酒的女孩子, 让她们回到酒店往群里报个平安。

    送走策划组。许枝雪回头看着还在找酒喝的野花,走过去准备扶他:“野花老师, 我们”

    还没等他伸过手, 凌骞柏就一把捞起野花的胳膊。

    粗暴程度直接让野花嚎出了猪叫:“啊啊啊啊疼!谁他妈暗杀老子!”

    许枝雪:。

    许枝雪看着凌骞柏。

    被轮番敬酒的凌骞柏此时虽然不显醉态。

    但许枝雪能明显感受到, 这人身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醉意在的。

    毕竟喝了那么多。

    “我来扶着野花吧,你也喝了不少。”许枝雪说。

    回应他的, 是凌骞柏直接架着猪一样把野花架走了,完全不管野花的垂死挣扎。

    许枝雪叹了口气,在心底心疼野花一秒钟。

    然后转头就去搀Tricky了:“走吧Tricky, 我们回去了。”

    Tricky却没用他扶, 摆摆手自己起来了:“没事我自己走,不然等下某人又该阴阳怪气了。”

    许枝雪抿了抿唇,没说话了。

    Tricky看他一眼, 想问什么。

    但话到了嘴边还是没问, 只晕晕乎乎地伸了个懒腰:“哎呀, 还是出来玩舒服。”

    许枝雪虚扶着她:“你好好走路, 沙滩容易摔跤的。”

    Tricky没回应他,走出好几步后,才慢下脚步跟他说:“小许, 你这个年纪有无限可能, 不要因为你现在所在的高度就给选择设限。”

    把Tricky送回房间, 许枝雪返回客厅找出药箱, 从里面拿出三袋解酒药剂。

    放好药箱准备去厨房接热水时,把野花往房间一丢的凌骞柏也跟着下来了。

    “你在干嘛?”他问许枝雪。

    应该是太热了, 所以这人丢完野花还顺便洗了把脸,

    但没擦干。

    以至于他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额前碎发也沾染着一片湿意。

    倒是不显邋遢,反而透着股慵懒随意的帅气。

    就像他刚才说的,他会在许枝雪面前一直保持帅气。

    但许枝雪并不想多想,只当凌骞柏喝多了说胡话。

    他径直往厨房走:“我给你们冲个解酒药,省得你们明天头疼。”

    凌骞柏哦了一声:“他们都没我喝得多,为什么也需要解酒药?”

    语气酸得很。

    许枝雪也不知有没有听出来,只抿唇说:“那也要的呀,不然明天起来会难受的。”

    凌骞柏已经走下台阶,脚步追着许枝雪往厨房走,“那小许老师的第一杯可以给我么?”

    小许老师没说话,默默拿出杯子就开始冲泡解酒药。

    冲好第一杯,他直接递给凌骞柏:“喏。”

    他给得坦荡,衬得凌骞柏心里那小气巴拉的酸楚格外上不了台面。

    但还是格外满足地接过杯子,贱兮兮笑说:“谢谢小许老师,小许老师果然还是最在乎我的。”

    许枝雪:。

    许枝雪不理他,冲泡好另外两杯解酒药,就端上楼分发给Tricky和野花了。

    看着两人乖乖把解酒药和好,他也准备回房间了。

    然而刚走到门口,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凌骞柏忽然喊住他:“许枝雪。”

    许枝雪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走廊温馨的灯光下,两人隔着一条走廊彼此对视。

    许枝雪有些紧张,他怕凌骞柏又说什么让他招架不住的混话,握在门把上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些。

    然而并没有。

    凌骞柏很有分寸地没再乱说什么,只问他:“你今天也不要抱抱么?”

    话音落下。

    空气安静了几秒。

    其实许枝雪是很想要抱抱的,因为这段时间公司太忙了,就导致他已经很久没有被抱过了。

    可想到凌骞柏今天种种的暧昧言行,他还是摇了摇了头:“不抱了,你赶紧回房间休息吧,晚安。”

    说了晚安。

    但其实许枝雪睡下没多久就开始浑身不舒服。

    他先是浑身发冷,接着又头晕想吐。

    因为浑身瘫软到没力气下床,他只能趴在床边对着垃圾桶呕吐了一番。

    本以为吐完会好受一点。

    结果他刚吐完,就察觉到腹部一阵绞痛。

    这阵疼痛来得太突然了,他直接疼出了生理性泪水。

    他忍着剧烈的疼痛,躬着身子来到卫生间。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上吐下泻后,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于是下楼,去医药箱里翻找肠胃药。

    好在这个药箱里的药还算齐全,他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一盒肠胃益生菌。

    找好药,他又躬着身体去厨房准备接热水冲泡药剂。

    但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实在太差,只是这短短几步的消耗,就加剧了他的眩晕。

    他额间冷汗直冒,头重脚轻,。

    在感觉到自己下一秒就要摔倒之际,他只好瘫坐在地上让自己缓一缓。

    差不多缓了有五分钟还不见好,许枝雪又咬牙撑起身体。

    他坚信自己吃完药就会好很多,所以他一起身就赶紧去拿杯子,然后把益生菌药剂倒在了杯子里。

    可这时,他腹部又是一阵突然的抽痛。

    于是他整个人一软,竟是直直摔在了地面上。

    而他手里的玻璃杯也随之而掉落在冷硬的瓷砖上。

    刺耳的破碎声让许枝雪心里一惊。

    但他已经顾不上会不会吵到凌骞柏他们了,他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好疼,又好晕

    “许枝雪!”不知过了多久,许枝雪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惊慌至极的声音。

    他没有睁眼,他已经没力气睁眼了。

    可他还是下意识呢喃出一句:“Cypress,我是不是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啊,我我有点”

    话还没说完,许枝雪整个人就被笼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熟悉的温度贴靠在他泛着冷意的皮肤上,让他觉得倍感温暖。

    也倍感安心。

    可他还来不及放松身体,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还挂着一带透明液体哦不对,这带透明液体没有挂在天花板上,而是挂在了输液架上。

    许枝雪眨了眨眼,顺着透明软管看到自己的手背,迷迷糊糊想,谁把针扎他手上了呀

    然后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他是被热醒的。

    他感觉自己身后好像背了个火炉,滚烫的温度让他整个后背都黏腻了起来。

    他不舒服地翻了个身。

    然后更不舒服了。

    刚才只是后背发热,现在那滚烫的热度直接往他脸上扫,让他有种迎面吹来一阵带有柳絮的热浪。

    惹得他又热又痒。

    他拧着眉睁开眼睛,想看看自己身旁到底放了个什么东西。

    结果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整个人顿时傻住了。

    眼前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这张脸毫无疑问的好看,鼻梁高挺,唇形薄厚适中。

    紧闭的双眼还能让人更加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纤长的睫毛。

    而拥有这么完美长相的人,不是凌骞柏又是谁

    他睡在凌骞柏的怀里,脖子下枕着凌骞柏的手臂。

    目光往下一扫,凌骞柏的右手还攥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而自己的左手背上,还扎着输液专用的软针。

    许枝雪试探动了动,凌骞柏的手就跟着一起动。

    看样子是在保护他这只手,避免他不小心碰到针口。

    可他自己明明睡的就很熟,居然还能留出心思来照顾他

    许枝雪抬眼,目光重新回到凌骞柏的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看凌骞柏。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凌骞柏的呼吸那么烫人

    “别看了,我知道我很帅。”凌骞柏搂紧他的后背,把他往怀里抱了抱。

    许枝雪:。

    偷看被发现,许枝雪也没觉得尴尬。

    大概是因为生病的人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都格外脆弱吧。

    所以许枝雪暂且不去想当前这个姿势有多暧昧,也不管凌骞柏对他究竟抱有什么样的小心思。

    他只是很本能地往凌骞柏怀里钻了钻,让他继续用体温烘烤着自己。

    “我怎么到医院来了呀?”他有点不记得发生什么了,好奇问凌骞柏。

    “急性肠胃炎,高烧。”凌骞柏的声音带着些宿醉的沙哑,也有些精神不振的低迷,看样子应该是还没睡醒。

    许枝雪表示理解,毕竟这人昨天真的喝了很多酒。

    许枝雪哦了声就没再吵他了。

    房间安静下来。

    但没多久,凌骞柏沙哑的声音就再次从头顶传过来。

    “许枝雪。”他喊许枝雪。

    许枝雪眨了下眼:“嗯。”

    然后就没声音了。

    许枝雪仰头想去看凌骞柏,却被他的大手扣住后脑勺。

    “没事了。”他声音低哑:“睡吧。”

    许枝雪还没退烧,精神有限,没说两句话就又起了困意。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好像听见了野花和Tricky的声音。

    “哎呦!小许宝贝没事吧?”野花一进病房就着急忙慌往病床跟前凑。

    凌骞柏冷声:“啧。”

    野花脚下转了个弯,很识趣没去吵许枝雪,来到沙发区坐下。

    “怎么突然就急性肠胃炎了?昨天吃坏肚子了?”Tricky把给凌骞柏带的饭放在他面前,眼睛还是看向床上的小可怜。

    凌骞柏看了眼饭盒,没动,只拧开一瓶水喝了几口,“嗯,海鲜太寒了,他又喝了冷饮。”

    野花一脸惆怅:“都说大学生脆皮难杀,怎么小许都大学毕业了还这么脆啊。”

    他说:“我们昨天喝的那些酒不都是冰冰凉的么,我们就没事啊。”

    凌骞柏冷眼看他:“上次只喝了杯奶茶就急性肠胃炎的是谁啊。”

    野花:。

    野花弱弱:“好吧,是我。”

    Tricky适当转移话题:“医生怎么说?要输几天液?”

    凌骞柏靠近沙发背里,眼睛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看他恢复情况。”

    野花又叹气:“我宝真遭罪啊,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还直接进医院了。”

    他说着想到什么,又说:“还好你个不需要睡觉的人直接熬到了四点,不然小许可就惨了,我根本什么都没听见,早上起来看见厨房一堆玻璃渣也一脸懵逼。”

    Tricky看了眼病床,又收回视线看凌骞柏:“你是没睡还是被吵醒的?”

    凌骞柏揉了揉太阳穴:“你们该走了,吵死了。”

    野花和Tricky被赶走后,病房瞬间安静了下来。

    在一片安静中,许枝雪迷迷瞪瞪地想,是啊,凌骞柏是没睡还是被他吵醒的呢

    该是睡了吧,毕竟他回来时已经醉意很重了。

    可如果睡了,又怎么听到他的动静了呢

    野花和Tricky都没听到呢

    第3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36.

    许枝雪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快六点了。

    此时窗外日光西移, 昏黄的光影从没关上的窗户倾洒进来,刚好落在许枝雪病床这边。

    于是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载着满身夕阳的凌骞柏。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里, 右手捧着iPad在浏览着什么,左手握着他还扎着留置针的手腕。

    不知道是哪个细节触动了许枝雪的情绪, 又或是来自身体的折磨让他倍感难受。

    许枝雪在看清整个画面时, 鼻头猝不及防一酸, 一滴热泪就顺着他的眼尾流了下来。

    然而泪刚低落下来,他顿时又觉尴尬起来, 小幅度将脸往枕头里埋了埋,试图掩盖住不受控制的眼泪。

    结果他这边刚一动作,那边凌骞柏就撩开眼皮看了过来。

    “醒了?”他放下iPad, 倾身凑过来, “是哪里又难受了么?”

    许枝雪摇摇头,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没有”

    带着鼻音。

    一听就是在哭鼻子。

    凌骞柏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我都没哭呢, 你哭什么?”

    还是那句话, 生病的人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都格外脆弱。

    而脆弱的心理也让情绪更加敏感了起来。

    许枝雪听凌骞柏这样说, 下意识就认为自己给他造成了麻烦。

    毕竟今天是跨年夜。

    按照行程,他们今天该到游轮上一起看海上烟花,一起在海上狂欢, 最后一起倒数跨年。

    可现在, 凌骞柏却因为他被迫留在了医院里。

    许枝雪愧疚极了, 扭过脸满声歉意:“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耽误你”

    话还没说完,额头就被凌骞柏敲了一下。

    许枝雪懵了, 眼泪在眼里要落不落地打转。

    凌骞柏看着他,神色莫名有些凶:“小许老师要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了,可以写一份深刻的检讨书发我邮箱。”

    许枝雪:。

    许枝雪沉默两秒,可怜巴巴地讨价还价:“可以明天写么?我现在脑子不在。”

    凌骞柏真要被他气笑了:“怎么?脑子离家出走了?”

    许枝雪嗯嗯点头。

    凌骞柏哪还有脾气,无声叹了口气,起身问他:“要不要起来去厕所?”

    许枝雪输了五六瓶液,人也因为高烧睡了一天,这会醒了也该去厕所了。

    许枝雪本来还没有这个想法的。

    但被凌骞柏这么一问,想上厕所的念头毫无过度就达到了巅峰。

    他红着脸点头:“要的。”

    见凌骞柏要来扶他,他又赶紧说:“我自己可以!”

    结果他刚坐起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就迅速占据了他的大脑。

    许枝雪下意识就想躺回去,可伴随着眩晕一起来的,还有胃里的一阵翻江倒海。

    一时间,许枝雪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顿时更加苍白了。

    他强忍着想吐的欲望,掀开被子就准备往洗手间冲。

    凌骞柏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拿起垃圾桶捧到他面前:“吐这里。”

    许枝雪来不及拒绝,抱着垃圾桶就开始吐。

    但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想吐也吐不出什么,只能吐一些发苦的胆汁。

    埋头狂吐一阵后,许枝雪的额头再次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有气无力抬头,都顾不上尴尬,只是满面痛苦说:“不好意思啊,我”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因为他清楚看到凌骞柏的脸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臭下来。

    有种他再说那些矫情的话,他就会把自己的脑袋塞垃圾桶里的既视感。

    他咳了咳嗓子,识趣换了个说辞:“我想去洗手间,麻烦凌总扶我一下。”

    果不其然,他说完这句话,凌骞柏的脸色果然没那么臭了。

    许枝雪松了一口气。

    结果松早了。

    他刚下床站到地面上,膝盖就猛地一软,接着他整个人也脱力一般往地上坠。

    好在凌骞柏像是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眼疾手快环住他的腰身。

    这才避免了让他和冷硬的地面接触的机会。

    可扣在腰间的大手滚烫有力,仿佛燃着火的铁钳,让他又热又痛。

    然而。

    他并不抗拒这样的疼。

    反而希望凌骞柏可以再用力一些。

    或许是肠胃的病痛盖住了渴肤症的症状,也或许是凌骞柏一直抱着他的原因。

    所以他并没有感受到来自皮肤的折磨。

    但其实,生病状态下的皮肤只会比平时更加敏感又脆弱。

    只是许枝雪没有多余的力气表现出来了而已。

    他现在太虚弱了。

    虚弱到许枝雪都有些不忍直视这副脆皮身体了。

    堪堪站稳后,许枝雪忍不住抬眼问凌骞柏:“那个我病的很严重么?”

    说到这里,凌骞柏刚和缓下来的脸色再度臭了起来:“你说呢?”

    他语气也很拽:“大半夜自己上吐下泻就是不知道喊人,到医院严重脱水不说,还高烧三十九度,你现在还能好好跟我说话,全靠我祖宗在底下把头磕冒烟求来的。”

    许枝雪:。

    许枝雪有疑问:“那个,这这不应该是我祖宗磕头求来的么?”

    凌骞柏看着他,语气冷酷:“因为托许秘书的福,我差点就跟我祖宗碰上面了。”

    许枝雪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缓声问:“我吓到你了?”

    凌骞柏还是那个臭脸表情:“还好,没吓死。”

    许枝雪不说话了,但眼睛还是直直看着凌骞柏。

    无声的安静中,许枝雪本就泛红的眼尾又有湿意蔓延上来。

    只短短两秒的时间,他的眼眶里就再次闪起了泪花。

    但其实,许枝雪一直都不是个爱哭的人。

    他经历过从高中坠下的痛苦,也奋力从腐烂的泥淖里爬出来过。

    他已经无坚不摧。

    当然就不会轻易脆弱。

    所以,哪怕是陆廷锐的出轨都没能让他再次碎掉。

    可谁能想到,让他再次破防的居然不是来自谁的重击。

    而是凌骞柏眼里那软得不像话的担心

    对,就是担心。

    别看凌骞柏的脸臭,但他眼里的担心和后怕已经浓到快要泛滥出来了。

    许枝雪被他的眼神包裹着,忽然有种原来自己也可以被人重视到这种程度的恍惚感

    这是他离开宋妍清和许良哲之后,想都不敢想的。

    凌骞柏见他又要哭,喊他:“许枝雪,你现在”

    “Cypress。”许枝雪出言打断他,弯眼笑出来,却挤出一滴透明的泪,“谢谢你。”

    凌骞柏安静一秒,抬手去擦他眼角的泪。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不要你谢。”他说,“如果可以,我要你毫不犹豫地向我求救。”

    许枝雪眼睫一颤,没说话。

    凌骞柏追着他的视线:“我永远都会奔向你,毫不犹豫。”

    短短两句话无法诉说出凌骞柏心底的浩瀚爱意。

    他只是想让许枝雪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他可以不用死撑到扛不住了才被人救起。

    谁也不知道,当凌骞柏看到许枝雪满面苍白地躺在一堆碎玻璃之间时,他浑身的血液凉到了什么程度。

    而这一整天,他都在想一个问题。

    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他避免不了意外。

    但他的爱意就一定会在意外来临之前让许枝雪感受到。

    所以。

    他不装了。

    也不用进攻试探了。

    他就明明白白地把他的心摊开在许枝雪面前,由他选择是丢掉,还是随便收起来。

    然而。

    许枝雪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能力思考什么,他只是呆呆眨了眨眼,然后说:“我想去卫生间。”

    凌骞柏:。

    凌骞柏叹了口气:“走吧,我扶你。”

    “不用不用,我我我自己去就好!”许枝雪刚才没站稳是因为在床上躺了一天,现在适应了,自然可以一个人自由行走。

    所以他把凌骞柏往外一推,就一个人闪进了卫生间里。

    凌骞柏:。

    等许枝雪从卫生间出来后,凌骞柏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只问他:“有没有饿?”

    许枝雪松了口气,感受了下空空如也的肚子,点头:“有一点”

    凌骞柏把他扶回床上,说:“躺好,我把饭拿来。”

    说是饭,其实就是两个白面馒头和一瓶电解质水。

    好在许枝雪现在并没什么胃口,想吃东西也只是为了让胃里等下有东西可吐。

    所以他并不挑。

    结果他刚吃完半个馒头,就又开始呕吐起来。

    终于吐完,他一口东西也不想吃了,就那么虚弱无力地趴在床边,动也不想动。

    凌骞柏也没勉强他,找了根吸管放进水瓶里,然后递到许枝雪嘴巴:“再喝一口水吧,这个水会帮你补充一点体力。”

    许枝雪没力气睁眼,也没力气拒绝,勉强动了动嘴唇将吸管含进嘴巴里。

    见他只喝了两口就把吸管推了出来,凌骞柏无声叹了口气,却也没再说什么了。

    他把瓶子放在床头柜上,准备去拿个热毛巾过来。

    刚只吐了那么一小会,许枝雪额头上就又冒出不少冷汗,他想给许枝雪擦擦额头,省得他难受。

    结果他刚起身,空气里就响起许枝雪虚弱的声音:“别走”

    凌骞柏又坐回去:“我不走,我去拿个毛巾给你擦汗。”

    许枝雪缓缓睁开眼睛,泪光闪烁:“抱着我”

    凌骞柏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几乎是不经思考就点头答应:“好。”

    他从另一侧上床,从身后抱住许枝雪。

    猜想他现在应该是渴肤症犯了,但又没力气说出来,他就自作主张地搓了搓许枝雪的手腕。

    然而他的指腹刚蹭过许枝雪手腕内的皮肤,许枝雪就不由得颤了颤身子。

    凌骞柏知道,这是他的皮肤得到缓解的表现。

    也是他很少会流露出来的隐秘脆弱。

    凌骞柏把许枝雪抱得很紧。

    许枝雪的身体此时正处于两个极端,冷汗是凉的,可皮肤却是烫人的。

    而这烫人的温度蔓延到凌骞柏身上,他只觉得浑身灼痛。

    他将额头抵在许枝雪的后背,闭着眼睛,任由这片灼痛烧遍他的五脏六腑。

    这是他该承受的。

    他又一次没把许枝雪保护好

    这可是他喜欢了很久、很久的许枝雪

    许枝雪被肠胃炎和渴肤症双重折磨着,根本无法入睡,加上他每隔一个小时左右都要呕吐一番,也就更没办法睡觉。

    好在渴肤症只要有足够的抱抱就可以好好被安抚下去的,这才没让许枝雪一直饱受折磨。

    但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渴肤症刚被安抚下去,凌骞柏就发现许枝雪下午刚降下去的体温又升了起来。

    于是他连忙找来医生。

    医生检查了下许枝雪的身体状况,见他脱水症状还是比较明显,就又给他开了500ml的□□和退烧贴。

    挂□□非常不舒服,许枝雪难受得眼泪直流,可他却只字不提。

    还是凌骞柏感受到了手臂上有热意传来,他才反应过来许枝雪在哭。

    “怎么了?”他撑起身凑过来问,“是肚子又疼了?还是身上不舒服?”

    许枝雪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凌骞柏拧了拧眉,表情很难看,可话音却格外轻柔:“许枝雪,我需要知道你的身体状况。”

    他的声音里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诱哄:“你很乖,告诉我,好不好?”

    许枝雪现在就是一个极其脆弱的小孩,根本经不起凌骞柏这样哄。

    几乎是凌骞柏话音落下的那一秒,他就鼻音浓重说:“手”

    凌骞柏看向他输着液的手,立即反应过来可能是这个液让血管不舒服了。

    于是赶紧说:“你等一下。”

    许枝雪委委屈屈:“嗯”

    凌骞柏没再下床去找医生,直接拿手机搜索了下相关问题。

    得到答案后,他放下手机,然后轻轻环住许枝雪的手腕,将他的手臂呈九十度竖起。

    “这样会好点么?”凌骞柏问他。

    也是神奇,手臂刚抬起来,许枝雪就好受了很多。

    他吸了吸鼻子,“嗯”

    凌骞柏放下心来,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明明他就在身边抱着他,可许枝雪还是宁愿自己咬牙硬撑,也没有向他求救。

    房间没人再说话,重新回归安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凌骞柏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了起来。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关掉震动。

    许枝雪这会好了一些,但仍旧没睡着。

    因为凌骞柏虽然一直沉默不言,但他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压还是很有存在感的。

    许枝雪知道他可能又生气了。

    但他没力气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就干脆什么也没说。

    现在听见凌骞柏手机响,他才缓缓开口:“凌总,我现在好多了,你你可以去找他们跨年了。”

    凌骞柏笑了一下,可笑意根本没达眼底:“终于逮到机会说这句话了是吧。”

    许枝雪:。

    许枝雪咕哝:“没有”

    凌骞柏看着他。

    为了让许枝雪安稳睡觉,病房的灯已经全都关掉了。

    此时病房里就只有门外走廊透过玻璃洒进来的光。

    这点光不足以照到病床上,却也能让凌骞柏看清许枝雪埋在枕头里的侧脸。

    被急性肠胃炎和发烧折腾了一天,许枝雪那张被各种下午茶养起来的一点肉膘已经肉眼可见地减小了一圈。

    一张蔫答答的脸也尽是虚弱的苍白。

    现在他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很乖。

    又很惹人心疼。

    让人很想抱进怀里揉揉头。

    然而。

    凌骞柏只是看着他,哑着声音问:“你很想让我走?”

    房间安静下来。

    许枝雪不说话了。

    只又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明显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而某种程度上,这种沉默也不失为一种无声的回答。

    凌骞柏自然会把答案默认成他喜欢的那个答案。

    于是他很快抿起唇角,又把许枝雪往外捞了捞,让他不必因为逃避而呼吸不畅。

    “现在船都开到深海区域的小岛了,你是准备让我游过去么?”他的声音依旧低哑,但语气已然轻松了很多,明显又在逗人。

    许枝雪还是不说话,但他没再躲避凌骞柏的视线。

    而是缓缓睁开眼皮,用沾着湿意的眼眸迎上凌骞柏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凌骞柏问和他对视,拇指一点点蹭过他的眼角,擦去他眼角的湿意。

    “知道我手机为什么响么?”他问许枝雪,声音不自觉放轻柔了很多。

    许枝雪眨着濡湿的睫毛:“不是Sirius他们找你么?”

    凌骞柏说:“不是。”

    他说:“是到时间了。”

    许枝雪:?

    许枝雪没明白,下意识看了眼输液架。

    见袋子里还有很多液没有输完,就知道凌骞柏说的应该不是输液的时间。

    没多思考就问:“到什么时间呀?”

    凌骞柏没说话,直接将手机调暗亮度,然后递到许枝雪面前。

    许枝雪看向屏幕,清楚地看到屏幕上的时间从23:59跳到00:00。

    而同时。

    耳边再次响起凌骞柏的声音:“元旦快乐,许枝雪。”

    他说:“新的一年,希望你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第3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37.

    许枝雪在医院整整住了三天院才出来。

    刚出院的第一天, 各组同事就一个不落地全都来看他了。

    其中有不少人都带了水果,当然还有买鲜花的。

    更有听说许枝雪短短三天暴瘦五斤特地买来一堆当地小吃和奶茶的。

    许枝雪感动大家的热情,一边道谢一边伸手去接奶茶。

    结果手刚伸出去, 被孤立在直排沙发的凌骞柏就凉凉出声说:“有些人是输液没够吧。”

    送奶茶的同事:“”

    送水果鲜花的同事:“”

    一行人你看看我看看你,默契交换了一个相当八卦的眼神。

    这格外强烈的夫管严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大家齐齐看向许枝雪。

    许枝雪:“”

    许枝雪没顾上分析他们的八卦眼神, 只是条件反射性地手疼了一下。

    但他犹豫两秒后, 还是接过了奶茶。

    凌骞柏看着他, 大有他敢往嘴里送就把他脑壳拧下来的威慑感。

    许枝雪脖子一凉,但还是顶着凌骞柏杀人的目光把奶茶送到了他面前:“哎呀我是觉得Cypress这两天不辞辛劳照顾我太辛苦了, 所以想接下来送给你喝的。”

    这人小病一场,脸上又瘦了不少不说,就连脸色也白的毫无血色。

    现在弯眼笑起来, 就仿若一朵缺少养分的小花。

    虽然依旧漂亮, 却也病恹恹的让人心疼。

    凌骞柏看着他现在这张脸,是一点气也生不起来,只能由他忽悠:“我还谢谢你呗。”

    许枝雪摆摆手:“不谢不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

    因为客厅一直坐着不断散发低气压的凌骞柏。

    所以各组的同事也没敢多留, 简单叮嘱了下许枝雪好好休息, 就各自开始自己的行程了。

    闹哄哄的人群走了, 但周云野和野花他们却留了下来。

    凌骞柏拽着脸看他们:“你们该滚了。”

    野花和Tricky只当他放屁,没理他。

    周云野懒懒靠进沙发里伸了个懒腰:“这几天玩太多了,累死我了, 我今天只想好好休息。”

    许枝雪却是一脸向往:“你们都去哪玩了呀?”

    说起这个, 野花来了兴致, 拿着手机往许枝雪身边一凑就开始嘚嘚个不停, “来吧宝!我来给你看我们玩了什么!你看这个!这是我们那天坐的游轮。”

    许枝雪哇了一声,看着屏幕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个游轮好大好漂亮啊!”

    野花继续翻相册:“还有烟花呢!我给你找找烟花啊, 我特意录了全部过程给你看的。”

    不一会翻到了,他将手机直接递给许枝雪:“这个!给!你看吧,我录的还挺清楚的。”

    许枝雪捧着手机看电子烟花。

    虽然他没有亲临现场,但野花录制的确实还算清晰。

    有紫色烟花炸起,他:“哇。”

    蓝色炸起,他:“哇。”

    黄色炸起,他:“哇!”

    白色的盛大烟花炸起,他:“哇!!这个好好看!”

    周云野笑起来:“小可爱,你是变身青蛙了么,怎么哇哇哇的。”

    许枝雪刚才只是被烟花美得有些情不自禁。

    现在被周云野一说,他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我是在表达烟花的美。”

    野花点头:“对吧!这个烟花真的好看!宝你没去成真的太可惜了!”

    许枝雪弯眼笑起来:“没事,手机上看也是一样的。”

    但之后再看的时候,他就不哇了,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凌骞柏拧眉凛了周云野一眼,“你要不能当个安安静静的尸体,就直接滚回你的酒店。”

    周云野下意识想回怼,但反应过来凌骞柏为什么忽然对他开炮后,又理亏咽下了怼他的话。

    只啧他:“小气死了!”

    许枝雪抬眼看了凌骞柏一眼。

    凌骞柏没看他,直接从沙发里起身,喊Tricky:“你跟我来一下。”

    Tricky拒绝:“团建期间拒绝加班。”

    凌骞柏安静看着她。

    Tricky撇撇嘴:“行吧,偶尔大发一下善心也不是不行。”

    许枝雪原本以为凌骞柏找Tricky是工作上的事,结果她走开没两分钟就回来了。

    许枝雪看着她,好奇问:“你们干嘛去了呀?”

    又往Tricky身后看了看,没看到凌骞柏,又问:“他呢?”

    Tricky往他这边走:“Cypress让我照顾好你这个虚弱宝宝。”

    又故意打趣:“干嘛?一会不见就想他啦?”

    许枝雪:“”

    许枝雪耳根一红,没什么底气地狡辩:“哪有”

    又赶紧转移话题:“而且我已经好了,不虚弱了,不需要特别照顾的。”

    Tricky说:“关于你虚不虚弱这个话题,你可以等Cypress回来跟他探讨。”

    说完,她直接将手摊开在许枝雪面前:“现在,把手机给我,你该上楼睡觉了。”

    许枝雪:。

    许枝雪弱弱:“我还没看完呢。”

    Tricky指了指大门口:“Cypress现在还没走远,要不我把他喊回来?”

    许枝雪:。

    野花忍不住站出来主持正义:“Tricky你跟谁一伙啊?”

    Tricky看着他:“谁给我发工资我跟谁一伙。”

    野花无力反驳。

    但看了看许枝雪那可怜的小脸,还是说:“那你让他把视频看完嘛,很快的,不差这一会。”

    许枝雪也跟着眨了眨眼,可怜巴巴地卖乖。

    Tricky心软了一秒。

    但一秒之后,她还是铁面无私说:“不行。”

    他看着许枝雪:“你是老老实实上交还是我向领导汇报?”

    许枝雪:。

    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有那么一瞬间,许枝雪是想让凌骞柏回来管他的。

    然而这个想法刚浮现出现,就被他满脸羞恼地掐灭了。

    “好吧,给你。”他乖乖上交了手机。

    Tricky收了手机又丢给野花,说:“走吧,我扶你回房。”

    许枝雪哪好意思让Tricky一个女孩子扶他,赶紧说:“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走的。”

    Tricky也觉得许枝雪哪能脆弱到这个地步。

    也就Cypress关心则乱,恨不得什么都给小许安排好。

    不让他受一点累。

    但她眼里的许枝雪一直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才不是需要被捧在手心里娇养的花朵。

    所以她很放心地点点头:“行,那走吧。”

    想起什么,又问:“你益生菌吃了么?”

    许枝雪点头:“嗯嗯吃了,该吃的药都吃过了。”

    Tricky嗯了一下,说:“Cypress不让你开空调,你等下要热的话我把他房间的空调打开,往你房间里送点凉风。”

    许枝雪想了想,摇头:“应该不用,我现在好像感觉不到热。”

    听他这么一说,Tricky瞬间怜爱起来,看他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软乎了几分:“也不怪Cypress现在把你看的紧,这一病直接把你底子掏空了,可得好好养着呢。”

    许枝雪没接话,但耳根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

    Tricky看到,问他:“你知道了吧?Cypress是喜欢你的。”

    许枝雪:“”

    知道是一回事,但被人当面直接点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许枝雪的薄脸皮瞬间就红透了。

    他哪好意思点头说知道了,只支支吾吾说:“额不太清楚。”

    Tricky见人不太想说这个话题,也没继续下去,只说:“还是那句话,你年轻又优秀,谁喜欢你都不奇怪。”

    她摸了摸许枝雪的头:“你可以大胆选择,因为你可是我跟野花从三百份简历中挑选出来的那个最优秀的。”

    “所以,自信一点。”

    许枝雪有些动容。

    跟野花的大大咧咧不同,Tricky不会说只要他选择了凌骞柏就可以少奋斗十辈子这样的话。

    而是不断鼓励他,告诉他他值得。

    哪怕喜欢他的人是凌骞柏这样的天之骄子。

    她也可以一脸坦然地跟他说,你才是那个最优秀的。

    “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哭鼻子了。”Tricky顿时有些好笑。

    许枝雪摇摇头,带着鼻音说:“Tricky,我能抱抱你么?”

    Tricky一本正经:“平时是不行的,但现在”

    她大方张开手:“来吧,脆弱的小病号。”

    得到允许,许枝雪俯身抱住Tricky。

    他没有把Tricky抱得很紧,却依旧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令人亲切的温暖。

    像家人。

    许枝雪没想到他有一天还能感受家人的温暖,鼻头一阵酸涩:“谢谢你啊Tricky,你真好,我想请你喝一辈子的咖啡。”

    Tricky笑了:“什么意思啊你,姐跟你心连心,你想让姐打一辈子工是吧。”

    许枝雪知道Tricky是在故意逗他,哭笑着点头:“是啊是啊,我想跟你一起打一辈子的工。”

    Tricky也只好顺着他的话音说:“那我得努力健身了,不然七老八十的时候该吵不过那些年轻人了。”

    许枝雪笑,笑完又格外认真地说了一遍:“谢谢你,Tricky,真的谢谢你。”

    Tricky拍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别肉麻了,快去睡觉了,睡醒我偷偷带你吃好吃的去。”

    许枝雪不太信,但还是慢慢松开了他:“真的?”

    他问:“你不是被Cypress收买了么?”

    Tricky嘁了一声:“我岂是那种会任人拿捏的人。”

    许枝雪双手点赞:“Tricky老师果然是最厉害的。”

    又压着声音说:“那我们偷偷去,我知道我现在可以吃些什么。”

    许枝雪之前其实并没什么午睡的习惯。

    但这几天被肠胃炎和发烧外加渴肤症三重折磨下,就让他养成了一天二十四小时能睡十六个小时的坏习惯。

    而且本来就没什么精力的他,从医院回来又在客厅里跟同事聊了那么久。

    所以他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多。

    好在现在不在云城,不至于一睁开眼就会看到那种仿佛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的深黑夜幕。

    不过虽然这里没有天黑,但时间也不早了。

    许枝雪一边惊叹自己居然又睡了这么久,一边掀开被子起床。

    他身上出了很多虚汗,黏腻不舒服。

    他准备去洗个澡。

    却还没下床,就听到手机嗡声响了一下。

    许枝雪循声看向手机屏幕,见是微信消息,就伸手拿过来看了一眼。

    是凌骞柏发来的。

    他问:[小许老师睡醒没?]

    看到消息,许枝雪猛地抬头往房间各个角落看了一眼。

    确定自己没看到监控之类的东西。

    他又暗戳戳问:[你在我房间装监控了?]

    凌骞柏:[实不相瞒,想装来着]

    许枝雪:[。]

    凌骞柏那边给他回:[有没有不舒服?]

    许枝雪老实回答:[没有,就出了点汗]

    凌骞柏:[等下起来喝点温水]

    许枝雪乖乖:[嗯嗯]

    觉得有些单调,又回一个:[好]

    凌骞柏问他:[你都不问问我?]

    许枝雪:。

    许枝雪是个不会扫兴的人,既然凌骞柏都主动提了,那他只好顺着台阶问:[你干嘛去了?]

    凌骞柏却回:[不告诉你]

    他又补充一句:[查岗是男朋友该做的事。愉快.jpg]

    许枝雪:。

    许枝雪发了个猫猫暗鲨的表情包过去。

    然后放下手机不理这人了

    Tricky并没有哄骗许枝雪,而是真的带他去了一家当地评分比较高的一家餐厅。

    只是他本以为晚饭就他们几个人一起吃的。

    到地方才发现,原来各组同事也在。

    许枝雪顿时有些惊讶:“哇,他们也在啊。”

    T ricky嗯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哪家店好吃,就来找大部队了。”

    野花看了眼餐台,说:“可是这里是吃自助海鲜的哎,宝你现在还不能吃这些吧?”

    许枝雪说:“没关系,我可以点别的。”

    Tricky指了指餐厅外面的露台:“你还是去找个位置坐吧,我去给你点。”

    许枝雪赶紧说:“那我要吃汤面,最好是牛肉或是排骨这些。”

    Tricky说了声好。

    许枝雪就到外面露台上了。

    不过他没先找位置,而是被同事拦住聊天了。

    聊得正欢的时候,美术组的PM过来拉住他:“Skiing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这就是执意要把他大表弟介绍给许枝雪的那个PM。

    这人自己头上没几根头发,对别人的事却还是那么操心。

    “我问你啊,你跟Cypress现在什么情况?你俩好了?”和别人的八卦不一样,他是满脸惋惜。

    许枝雪好笑:“你们已经把流言传到我跟Cypress在一起了?”

    “哎呀你别笑!”PM轻轻拍了下他:“你快跟我说实话!我那表弟还挺喜欢你的,跟我念叨好多回了,几次约你都不出来,你要跟Cypress好了我也好劝他死了这条心。”

    话题既然说到了这里,许枝雪索性说:“大东老师,我没跟Cypress在一起,不过我也跟陈先生说过很多次了,让他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所以您有空的时候还是多劝劝他吧。”

    “为什么啊?”美术PM想不明白:“我表弟那条件不是挺好的么?你是觉得你们哪里不合适么?”

    许枝雪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为难的时候,身后有声音传来:“Cypress你自己看啊,你的吉祥物又要被人挖墙脚了。”

    许枝雪:!

    许枝雪以为凌骞柏来了,心口一跳就转头看了过来。

    然而,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凌骞柏的身影。

    只有Tricky和野花,后者手中还举着手机对着这边,也不知道是在故意吓唬美术PM,还是真的在录视频告状。

    美术PM 一点也不怵他,“小心我告你诽谤啊,我只是跟Skiing聊一些工作上的事。”

    野花指着他:“你用你的头发发誓。”

    美术PM瞪他一眼:“我可以用你的脸发誓。”

    野花还要怼他,美术PM 就捂着耳朵走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野花懒得理他了,朝着许枝雪走过来:“他是不是又给你推销他那大表弟了。”

    许枝雪没回答,而是垂眼看着他手里的手机:“你刚才录视频发给Cypress了?”

    野花点头:“啊。”

    他指着PM走开的方向:“那王八蛋嫌加班太少了,我当然要成全他。”

    许枝雪:。

    许枝雪默默回想了下刚才自己说过的话,确定好像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心底还是别别扭扭的。

    许枝雪无法解释这阵别扭,只是下意识不想让凌骞柏知道美术PM又来推销他表弟的事

    许枝雪在医院住了三天。

    那三天里,除了去做检查和医生来查房的时间,其它时候就只有他和凌骞柏两个人。

    今天终于可以和同事们在一起闹哄哄地吃饭,许枝雪的胃口都好些一些。

    哪怕他的晚餐只是一碗牛肉面,他也连面带汤全吃完了,竟是一点也没浪费。

    毕竟他在医院的时候只能在凌骞柏的眼皮子底下吃馒头,吃清汤白水面。

    连着吃了三天,他感觉他的味觉都要消失了。

    Tricky不太清楚许枝雪目前的身体状况,但还是下意识问:“吃这么多没事么?”

    许枝雪放下筷子:“不多的,我觉得刚刚好。”

    Tricky放心点头:“那要不要再吃点别的?”

    许枝雪拿了张纸巾擦嘴,摇头:“不用啦,医生说我最近吃饭要吃简单一点,不能吃太杂。”

    Tricky点头:“行。”

    又说:“那我们也去沙滩上溜达溜达吧。”

    因为创优人员比较多。

    所以几个导游就把整个餐厅和外面的沙滩一起包下来了。

    周围都是自己人,大家玩起来也比较尽兴,连游戏都分配了好几个阵营,玩什么的都有。

    但大多都是要喝酒的。

    许枝雪连饮料都被禁止的人,自然也没往热闹的中心凑。

    他端着他的温水跟着Tricky和野花一起加入了“老年人躺平队伍”。

    无所事事地躺在海边吹着海风,时不时看一眼那边笑闹不停的同事们。

    许枝雪在医院饱受病痛折磨的身体都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只是心里空空的,好像还是缺少了些什么。

    “Cypress干嘛去了?晚饭都不回来吃,刚给他发消息也不回我。”野花端着一碗特调沙冰过来了。

    为了不馋许枝雪,他还特意将许枝雪这边的躺椅挪到了Tricky那边。

    许枝雪:。

    Tricky悠哉刷着手机,闻言眼也不抬地说:“干嘛,你还想他啊。”

    “你说什么鬼故事呢?”野花一脸嫌弃,“我只是怕他嘎在哪里了我们不知道,毕竟我们这是在安全因素并不稳定的异国他乡。”

    许枝雪本来是没有这方面顾虑的,毕竟凌骞柏平时虽然比较懒散不正经。

    但因为他之前曾一脚把陆廷锐踹的起不来。

    所以其实凌骞柏在他心里的形象一直都挺厉害的。

    属于强大的可怕那种程度。

    但听野花这么一说,他又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毕竟国外持枪抢劫的案例并不少。

    听说有些团伙还特定只抢中国人。

    只因为中国人有钱。

    而凌骞柏走出去,那不活脱脱一行走的人民币嘛。

    许枝雪越想越紧张,甚至都想到如果凌骞柏如果真的被劫匪抓走了,他该怎么去救他这个层面。

    却忘了他现在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虚弱病号。

    而他正紧张时,眼前忽地一暗。

    随即耳边那群笑闹声也陡然变成了此起彼伏的惊呼:“我靠什么情况!怎么停电了!”

    “哎呀谁踩我脚了!”

    “谁拿手机了?先开一下手电筒啊。”

    “哦对!我这有!我来开”

    这人话音还没落下,远处的海平面上忽然炸起一声巨响。

    众人循声去看,顿时哇声一片。

    野花对突然的停电没什么反应,但看见烟花炸起,他立即垂死病中惊坐起:“我靠!”

    然后猛地转头看向许枝雪。

    许枝雪还处在突然停电的懵然中,看见有烟花炸开,也只是下意识“哇”了一声,并没注意到野花看过来的视线。

    直到耳边有声音问他:“好看么?”

    许枝雪嗯嗯点头:“好看!”

    然而刚说完,他就愣住了。

    这个声音

    许枝雪转过头,就见原本坐着Tricky的位置,此时已经被凌骞柏占据了。

    再往他身后看,也不见野花和Tricky的身影了。

    这一连串的变故都太突然了,以至于许枝雪刚发过烧的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位置在这一刻,忽然就被填满了。

    许枝雪还不能理解这种感觉叫想念。

    他只觉得可能是因为这几天被凌骞柏照顾多了的原因。

    所以他一见到凌骞柏就觉得格外安心。

    “你”他懵懵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凌骞柏没回答他,而是掰过他的脑袋,让他看向海平面:“先看烟花。”

    至此。

    许枝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人离开一下午,原来是给他准备烟花去了么

    许枝雪心里五味杂陈,看向烟花的目光都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滤镜。

    “这是你弄的?”虽然猜到了,但他还是想这样问,他也说不上他到底在确认什么。

    凌骞柏没回答,还问他:“有没有比手机上好看?”

    许枝雪也不答,呢喃着说:“你干嘛弄这个啊,这得多浪费钱啊”

    耳边声音终于接上他的话:“不浪费。”

    他说:“被你看到就很值得。”

    这本不是情话,可落到许枝雪的耳朵里,却比情话还要令他耳根发麻。

    他早已明白这个世上总会有各种遗憾和取舍。

    他有遗憾。

    也被舍弃。

    可现在。

    有人不辞辛劳,不让你有遗憾。

    还跟你说,你很值得。

    海平面上的烟花绚丽盛大,一颗颗升起,又一颗颗落向大海。

    许枝雪远远看着。

    但其实,他已经看不清了,他的视线早已被湿意笼罩。

    但他能听到。

    听到烟花,听到海浪,听到海风。

    听到人潮欢呼,听到凌骞柏在他身边。

    也听到他的一颗心在随着载着烟花的海浪一起起伏,悸动。

    久久未平。

    第3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38.

    一场烟花带来的连锁反应是无穷的。

    许枝雪当晚就失眠了。

    他抱着枕头在床上辗转反侧, 怎么睡都睡不着。

    于是他干脆不睡了,抱着枕头从床上下来,转而来到房间的阳台上。

    他这边的阳台面朝大海。

    可夜幕漆黑, 根本看不见起伏的海浪。

    但他还是拉了张藤椅坐下。

    安静的夜晚是胡思乱想的温床。

    许枝雪看着漆黑而辽阔的海面,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绚烂的烟花。

    其实许枝雪一直都不是个会自卑的人。

    因为虽然宋妍清和许良哲放弃了他, 但他也的确因为他们而受到了很好的教育。

    这些教育在他长大的过程中让他受到了很多夸赞和奖励 。

    而这些夸张和奖励, 正是塑造他强大内核的关键。

    哪怕他的人生的道路上出现了错轨。

    他也从没轻视过自己。

    他只是埋怨命运乱点亲情线, 让他拥有了不该拥有的,最后又毫无商量地全部收回。

    可现在。

    许枝雪望着看不清的海面, 有些不自信地想,凌骞柏就是他该拥有的么?

    而他又真的可以拥有凌骞柏么?

    想不通。

    许枝雪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决定既然想不通就干脆不想了, 让它顺其自然吧

    可这时。

    他的皮肤下忽然出现一阵阵细密的痒意。

    这阵痒意并不汹涌, 反而有些轻缓。

    不像是犯病,倒像是来捣乱的。

    许枝雪无语片刻,觉得这种现象应该是这三天在医院被凌骞柏抱出习惯了。

    所以皮肤出现了黏人的情况。

    许枝雪之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也不知道如果一直放任不管的话, 会不会让皮肤因为黏不到想黏的体温而直接暴躁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思考出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敲门声。

    许枝雪转头往门的方向看。

    门外又传来一道敲门声。

    许枝雪心口无端乱了一拍。

    然后, 他带着乱掉的心跳频率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门外果然站着凌骞柏。

    凌骞柏已经洗漱好了,身上穿着深灰色的无袖T恤和短裤。

    明明很休闲, 也没有暴露出什么冲击视线的八块腹肌和胸肌。

    可许枝雪还是被他身上那股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给冲的面色一红。

    他不自在移开目光。

    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凌骞柏的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

    和许枝雪清瘦的手臂不同, 凌骞柏的手臂上带着健康的肌肉线条。

    许枝雪被这双手臂抱过很多次, 很清楚它的力量感有多雄厚。

    只一眼, 许枝雪皮肤下的那层痒意立即就急躁了起来。

    像是已经迫不及待要被这双手臂给紧紧抱住了。

    但许枝雪现在哪好意思跟凌骞柏要抱抱,他只是目光闪躲地问:“你怎么来了?”

    凌骞柏垂眼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顶, 说:“来找猫。”

    许枝雪:?

    许枝雪没反应过:“猫?”

    他左看看右看看,“我房间没有猫呀?”

    凌骞柏笑着看他。

    许枝雪:?

    许枝雪:。

    许枝雪脸色很红:“干嘛又瞎说,我才不是猫。”

    凌骞柏嗯了声,“你不是猫,你比猫可爱多了。”

    许枝雪:。

    许枝雪自知现在根本说不过他,也不跟他胡扯,直接问:“你有事么?”

    凌骞柏懒懒往他门框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事,就是有些睡不着,来找你聊聊天。”

    许枝雪直觉他聊的不是很正经的天,扭着脸:“那你可以给我发微信的呀”

    凌骞柏说他:“你找错重点了,许枝枝。”

    许枝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愣了下立即反应过来:“你又骂我。”

    凌骞柏笑起来:“我没骂你,我在说你是木头。”

    许枝雪:

    这不还是骂。

    凌骞柏却说:“我来找你聊天,不只是是想聊天。”

    许枝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枝雪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来找你聊天,不只是想聊天。

    还想见你

    反应过来的下一秒,许枝雪整张脸都快红透了。

    这也太直白了

    许枝雪好想逃。

    但凌骞柏没给他这个机会。

    而是直接俯身,用两只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背和后脑勺。

    许枝雪呼吸一滞,一时忘了反应。

    “你可以不用回应我。”凌骞柏声音很轻地说,“也可以随时推开我,但不舒服的时候,要告诉我。”

    许枝雪调整了下呼吸,但没说话

    这人是已经练出火眼金睛了么,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他不舒服了。

    许枝雪暗自嘀咕着,却没推开凌骞柏。

    而是在烫人的体温紧贴着胸膛传来时,就顺从本能地将侧脸埋进了凌骞柏的脖颈里。

    然而还不等他的皮肤开始有所缓解,许枝雪就听到对面房间里传来的脚步声。

    是野花在往门口这边走过来的动静。

    想到他和凌骞柏现在的姿势。

    许枝雪心头一跳,抬手就想推开凌骞柏。

    却还没等他动作,他就感觉腰间一紧,同时脚下也跟着腾空。

    许枝雪:???

    许枝雪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处于自救的本能立即紧搂住了凌骞柏的脖颈。

    凌骞柏单手提抱着他,脚下往房间里一错步,另一只手就动作迅速地将门关上了。

    为了不让对面的野花起疑,他居然还能特意减小了关门的声音。

    而这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结束后,许枝雪也被凌骞柏小心翼翼地放下了。

    慌乱中,许枝雪还分出心思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野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然后越走越远。

    应该是下楼了。

    许枝雪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让野花看到他和凌骞柏刚才的姿势。

    不然他真的会被野花他们逗死的。

    但是

    许枝雪感受着他和凌骞柏现在这个姿势。

    这会不会太奇怪了?

    许枝雪背靠着门板,双手搂着凌骞柏的脖颈。

    凌骞柏搂着他的后腰,两人间的距离很近,几乎额头低着额头。

    房间没有开灯。

    而昏暗的光线在减弱视觉的清晰度的同时,必然会提高其它感官的敏锐。

    正如此刻,许枝雪虽然看不清凌骞柏的眼神。

    但他能感觉到,凌骞柏的目光正紧紧锁着自己。

    也能感受到,凌骞柏铺洒在他面颊的呼吸。

    很热。

    很急。

    许枝雪被烫的又热又痒,一边松开手臂一边说:“那个,不好意”

    却没能成功松开。

    凌骞柏攥着他的手腕,将他的胳膊固定在他的脖颈之上,大有让他继续保持这个姿势的意思。

    许枝雪心跳加快,隔着昏暗的光线看着他。

    四目相对。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但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特别是许枝雪。

    因为他距离凌骞柏的心脏最近,所以他几乎要被凌骞柏那剧烈而又有力的心跳声包围了。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不用医用听诊器,也能将一个人的心跳频率听得那么清晰。

    清晰到仿佛每一次都直接跳动在他的耳膜上。

    扰的他本就不安稳的心跳也更加乱了起来。

    许枝雪不自在极了,却又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推开凌骞柏。

    脸热的几乎要冒出汗液了。

    看向凌骞柏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求饶的意味。

    凌骞柏看出来,松了许枝雪的手臂。

    手臂上没了束缚,许枝雪猛地松了一口气就要赶紧抽回来。

    可下一秒。

    凌骞柏却俯下身子紧紧搂住他的后腰,然后喊他:“许枝雪。”

    许枝雪的身子僵住了,不敢应声。

    凌骞柏似乎也并不需要他应声,径直说:“今天这场烟花不是在给你制造压力,你不要多想。”

    许枝雪:“”

    他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这两天跟你说过的话你也不用特意记住,你想推开我也好,想晾着我也行,只是用我来缓解你的渴肤症也可以,都可以。”

    或许是凌骞柏的声音过于轻柔了。

    以至于许枝雪僵硬的身子都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

    凌骞柏又将他搂紧一分:“你也不用反复思考自己和我的身份及地位,我不是因为你很优秀才喜欢你,也不会因为你哪天不优秀了就不喜欢你了。”

    “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所以,保持做你自己,不用管我。”

    “也不要高看我,我不是什么金字塔尖的天之骄子,更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大少爷。”

    他说:“我只是一个等着被你挑中的流浪狗。”

    一直安安静静的许枝雪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出声说:“哪有这样说自己的”

    凌骞柏却笑:“因为流浪狗最惹人心疼,被挑中的几率也会更大。”

    许枝雪没说话了。

    凌骞柏也没再说什么了,他把许枝雪抱得很紧,滚烫的掌心不断揉搓在他后背上。

    许枝雪享受着他大手下的安抚,皮肤里那些不安分的急躁一点点乖了下来。

    但许枝雪并没露出什么放松的表情。

    他还沉浸凌骞柏刚才那一番话中。

    这时,头顶忽然传来声音:“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许枝雪沉浸得有些入神,突然听见凌骞柏这样问,大脑空白了一秒:“嗯?”

    凌骞柏后撤身子,去看他的眼睛:“我说你身上有没有好一点?”

    许枝雪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犯病的皮肤有没有好一点。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好多了。

    但忽然想起什么,他顿了顿,话音一转说:“我没有不舒服很久”

    凌骞柏安静两秒,笑了。

    许枝雪这是在解释。

    解释他明明不舒服却又没向他求救。

    这是凌骞柏没想到回答。

    一时间,凌骞柏的心就仿佛被一只一直和他保持距离的猫猫仰脸蹭了一下似的。

    软乎乎得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他把许枝雪抱得更紧了:“嗯,我知道。”

    他说:“许老板花了那么多钱,不舒服肯定会找我的。”

    许枝雪:。

    说到钱,许枝雪顿时就更不好意思了。

    他之前给凌骞柏转过钱了,还备注了“拥抱还款”。

    凌骞柏也的确收了。

    可他收完钱的当天晚上,就又以加班辛苦的名义往群里连发了好几个红包。

    至于为什么发了好几个,这自然不是因为凌骞柏有多大方。

    而是许枝雪那天手气不佳,一直都没抢到手气最佳。

    等终于抢到手气最佳了,他才反应过来凌骞柏已经往群里发了小一万块钱。

    而他满打满算,居然也抢了三千多。

    可当天,许枝雪也才给凌骞柏转两千块钱

    当时许枝雪还在洋洋得意地想,加班真香,他爱加班。

    然而现在知道凌骞柏的心思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当时未免也太傻了

    那么明显的放水都没看出来

    没想通就还好,这一想通,许枝雪尴尬地只想往地缝里钻。

    “那个”他推了推凌骞柏,“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我好多了。”

    凌骞柏大概能猜到许枝雪在为什么而尴尬,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

    这种偏爱不值一提,不需要过分放大来给许枝雪增加负担。

    他只是紧紧抱住许枝雪,“再抱会吧,这样等下你睡觉会舒服一点。”

    怀里人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许枝雪才呆呆应了一声:“哦好”

    凌骞柏扬了下唇角,眼底满是笑意。

    好乖。

    他的许枝雪怎么那么乖。

    第3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39.

    团建行程有八天, 许枝雪在医院躺掉了三天,又在酒店睡了一天。

    后面被迫养身体又养了两天。

    四舍五入,他的假期就只剩两天了。

    好在凌骞柏并没让他白来一趟, 后面两天带他把最主要的几个景点都逛了一遍。

    最后一天的行程是日落巡航。

    大概是老天爷见许枝雪前几天病的太可怜了。

    所以很慷慨地送了许枝雪一场最美日落。

    粉紫色的晚霞铺了满天,可给许枝雪激动坏了。

    他举起手机就是一顿三百六十五度环绕式打卡拍照。

    这还不够。

    他还把手机丢给凌骞柏, “Cypress你快帮我拍张照!”

    怕凌骞柏不会拍, 他还特意嘱咐:“你把倍数调到一点几倍, 然后把我放在九宫格的中间,我要一张背影和一张侧面剪影就好。”

    凌骞柏接过手机:“好。”

    然后就开始拍。

    各种角度拍。

    许枝雪拿过手机一看, 顿时头皮发麻:“我说我只要两张嘛你怎么拍这么多呀。”

    许枝雪明确说过只要两张。

    结果这人愣是连着拍了几十张。

    凌骞柏看着满屏的许枝雪和夕阳,态度严谨:“我觉得你每个角度都挺好看的,所以就都拍了下来。”

    许枝雪:。

    夸赞来得猝不及防, 许枝雪忍不住脸色一红。

    凌骞柏还在问:“小许老师是不喜欢么?不喜欢可以传给我。”

    他说着, 还打开了自己手机上的隔空投送。

    许枝雪已经不是以前的木头许枝雪了,他现在是钮祜禄·许枝雪。

    钮祜禄·许枝雪怎么会不知道凌骞柏安的什么心,立即扭过脸, 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不给。”小许同学在线普法:“带有全脸的照片是不能随便给别人, 不然会被拿去诈骗的。”

    凌骞柏往他身边凑:“那我把我的照片传给你, 你来诈骗我好了, 我卡里有很多钱。”

    许枝雪严词拒绝:“不要,小许同学可是非常遵纪守法的。”

    凌骞柏往前走,往前走一步, 和许枝雪并肩站到一起欣赏日落:“那小许同学还挺乖。”

    许枝雪接不住这句话, 干脆不接。

    又拿起手机录制视频。

    录了一半觉得这样不理人好像不太好, 就随口说了个别的:“刚才开船大哥说我们运气好, 他说这几天的日落都有乌云,就今天没有。”

    凌骞柏的手搭在围栏上, 抬眼和许枝雪看着同一片日落:“可能是因为小许同学太可爱了。”

    凌骞柏说这话时没看许枝雪。

    许枝雪听完这句话后也没再看夕阳。

    他默默移动了下手机,将镜头对准了凌骞柏的发丝飞舞的后脑勺。

    凌骞柏似有所觉,转过头看着他的镜头,“在录我么?”

    许枝雪有些尴尬,镜头却没移开。

    他看着镜头里的人,怯怯说:“我没录你我在录夕阳。”

    凌骞柏笑:“那你录吧。”

    他说:“夕阳喜欢被你录。”

    许枝雪的脸被夕阳染红,语气羞赧:“你你转过去看夕阳,别看我。”

    “不看。”

    他视线专注,海风都吹不断,“我不喜欢看夕阳。”

    许枝雪:。

    虽然凌骞柏的话音并不显暧昧。

    可许枝雪还是福至心灵地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我不喜欢看夕阳。

    只喜欢看你

    在这浮躁快节奏的社会里,每个人的喜欢都是张口就来。

    可凌骞柏的喜欢,只在那晚让他别有压力的时只随口说了那么几句。

    好像他的喜欢不值一提,不需要特别庄重,也不需要特别有仪式感地说出来让许枝雪感到。

    他随口一说,随便你记不记得,也随便你会不会接受。

    他以一种很低的姿态,把主动权完完全全地放在了许枝雪的手里。

    然而实际上。

    他每一次看向许枝雪的眼神,都透露着直白的渴望。

    渴望神灵降世。

    轻吻他眉间。

    许枝雪招架不住凌骞柏的目光,手上一抖,直接终止了视频。

    然后转身:“我那个我去吃水果了。”

    他再一次落荒而逃。

    带着他被拨乱的心跳

    团建结束后,凌骞柏又给各组人员放了一天假让他们调整状态。

    之后各组就迎来了一年里最忙碌的阶段。

    新项目已经推进到开始制作原型了。

    这个阶段可以测试出之前设计的那些基本玩法是否有趣,是否能吸引玩家并且留住玩家。

    许枝雪不是专职技术人员,并不能直接参与到设计中,只能在一旁跟进各组进度,再和其它组做好相关对接。

    虽然不用开大大小小的会了。

    但许枝雪还是忙得慢楼层乱窜。

    苦中作乐的好消息是,他的试用期通过了。

    坏消息是,他要在百忙之中准备转正答辩,和转正体检。

    许枝雪看了看自己后面的工作日程安排,开始跟HRD打商量:“好荆言姐姐,我暑假入职刚交过体检报告,你看转正的体检的报告能不能直接用那个呀?我最近真的没时间去医院体检,拜托拜托嘛。”

    荆言是个非常干练的女生,却也禁不住许枝雪这样跟她撒娇,无奈摊手:“不行啊小许,我也是按照流程办事的,你就别为难姐姐了好不好?”

    想到团建期间他和总裁的相处模式,她顿了顿又补了句:“或者你直接去找Cypress说说呢?”

    许枝雪:。

    许枝雪叹气:“那我还是找个时间去体检吧。”

    开什么玩笑,如果他真的找了凌骞柏开这个后门,公司里指不定又会传出什么谣言呢。

    出了人事部门,许枝雪又开始满楼乱窜。

    终于忙好准备回总办时,却听见身边有人小声惊呼着什么。

    “哇!下雪了哎!”

    “真的哎,什么时候下的?我都没注意。”

    “不知道,我也是看朋友圈才知道的。”

    听到讨论,许枝雪刚想往窗外看一眼。

    可这时。

    他手里的手机就忽然震动了一下。

    许枝雪只好收回目光,垂眼打开手机。

    是微信。

    凌骞柏给他来的。

    [视频]

    [下雪了]

    自从团建结束后,凌骞柏就养成了把许枝雪的微信当备忘录的习惯。

    不管碰见什么有趣的人和事,都会通过微信告诉他。

    虽然许枝雪一直都挺迟钝的。

    但他毕竟也是个谈过一段恋情的人。

    所以他很清楚凌骞柏这是什么意思。

    是分享。

    凌骞柏在跟他分享生活。

    不知不觉地,凌骞柏也跟他分享了小半个月。

    许枝雪记得他最开始的时候还一脸茫然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可现在,他竟是已经习惯了凌骞柏的分享。

    也能坦然自若地给他发出关于自己的回复。

    事实证明。

    时间真的可以养成一切习惯。

    许枝雪:[我忙好了,准备回总办了]

    凌骞柏很快给他回:[我也在]

    许枝雪抿了抿唇,眼角有笑意。

    他动了动手指,准备问他有没有吃饭。

    屏幕上却又跳出凌骞柏的发来的消息:[想不想吃火锅?]

    许枝雪看了眼窗外簌簌飘落的白雪,回:[今天下雪,出行不方便吧?]

    凌骞柏说:[不去外面吃,我们自己在家煮]

    我们自己在家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词汇,可组合在一起时,却让许枝雪心口怦怦直跳。

    他抿了抿唇:[好的,听凌总安排]

    凌骞柏给他回:[感谢许老板配合]

    凌骞柏今天没开车来公司。

    所以下了班之后,就只能和许枝雪一起步行回家。

    一月份的云城已经进入零下了。

    加上今天下雪,风里的冷意就比平时更加强烈了。

    好在许枝雪装备齐全,帽子口罩围巾耳暖手套应有仅有。

    可是一点冷风都吹不到。

    这也衬得他身边的凌骞柏多少有点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作死感了。

    许枝雪看了眼凌骞柏身上根本不抗风的羊绒大衣,隔着口罩瓮声瓮气问:“你不冷么?”

    凌骞柏垂眼看着面前裹成球的人。

    如果是之前,他肯定会嘴硬说不冷。

    但现在。

    他吸了吸鼻子,又紧了紧衣领,茶里茶气说:“还好。”

    好一副我很冷但我不说的脆弱模样。

    许枝雪没想那么多,只看出他在逞强。

    难得端起一次说教的语气说:“冷你为什么不多穿点?你现在要好看,以后老了是要遭罪的。”

    有雪飞在两人中间。

    凌骞柏隔着细碎的雪看他,“我好看么?”

    许枝雪:?

    这是重点么?

    许枝雪搞不懂这人的脑回路,问他:“我记得你不靠脸吃饭吧?”

    凌骞柏说:“可我靠脸追人啊。”

    许枝雪:。

    寒风飘雪中,许枝雪的一张脸瞬间就热了起来。

    搞什么呀这人

    每次都撩的那么突然

    许枝雪扭过脸。

    又扭回来:“我我不太看脸的。”

    凌骞柏笑了:“所以呢?”

    他说:“你是想让我明天穿多一点么?”

    许枝雪又不说话了。

    凌骞柏不要脸地又凑过来:“那你是开始关心我了么?”

    许枝雪收回目光转开脑袋。

    凌骞柏以为这人不会接这种故作逗弄的问题。

    可下一秒。

    风雪吹来一声轻轻的:“嗯。”

    那一刻,凌骞柏忽然就感觉不到冷了。

    因为他的春天悄悄向他走了一步。

    于是他心里万物盛开,春光乍泄。

    凌骞柏转了个身走到许枝雪面前,倒退着往后走:“行,那我明天穿多一点。”

    他又故意问许枝雪:“我穿羽绒服行么?”

    许枝雪没回答他,露出一双眼睛瞪他:“哎呀你看着路。”

    说话的语气却一点也不凶。

    软得让人心花怒放。

    但凌骞柏还是乖乖听话:“好,我看着路。”

    他走回许枝雪身边,和他一起并肩往前走。

    许枝雪本来还有些担心凌骞柏会不会沿着他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但他没有。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现在能确定自己并不抗拒和凌骞柏接触。

    但他还是想再等等,再看看。

    因为他在感情里比较笨。

    所以他一定要反复确定他是喜欢这个人的才可以。

    他不想因为一时上头就和凌骞柏贸然进入另一种关系。

    那样太不负责了。

    不管是对自己。

    还是对凌骞柏。

    而凌骞柏这种有分寸的进和退,就让他很舒服。

    许枝雪轻呼一口气,转头问凌骞柏:“那等下我们还得先去超市买东西吧?”

    “不用。”凌骞柏说,“我已经叫外卖送过来了。”

    许枝雪哦了一声。

    两秒后,他又小心翼翼问:“那你有没有点那个毛肚贡菜笋片和口蘑虾滑呀?”

    凌骞柏笑了:“你是在背菜单么?”

    许枝雪有些不好意思:“有没有点嘛?”

    凌骞柏一副哄人的语气:“点了点了,许老板爱吃的我一样不落都点了。”

    许枝雪害羞,但也开心:“那就好。”

    然后又悄咪咪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吃火锅喜欢吃哪些?”

    他记得他没跟凌骞柏一起吃过火锅。

    “我不知道。”凌骞柏坦然说,“但我把所有的火锅材料都点了一遍。”

    许枝雪:“”

    许枝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裂开了一瞬:“那会不会太多了呀?我们吃的完么?”

    凌骞柏说:“一顿肯定吃不完。”

    他看着许枝雪:“但我们可以吃第二顿,第三顿,很多很多顿。”

    许枝雪:。

    许枝雪的耳根又烫了起来,他呆呆:“哦。”

    然后又转过脸躲开了凌骞柏的目光。

    凌骞柏被他害羞的眼神可爱到,还想说什么逗他。

    还没开口,就听见空气里有人喊:“阿雪!”

    许枝雪抬眼望去,先是看到了小区门口。

    还在想今天怎么这么快就走到家了。

    其次才把目光放在喊他的人身上。

    陆廷锐也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他的头发上和肩上都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一张脸也被冷风吹得有些泛红。

    许枝雪眨了眨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旁边的凌骞柏却显而易见地皱起了眉头。

    陆廷锐根本不看凌骞柏,他径直朝着许枝雪走近两步:“阿雪,我们聊聊吧。”

    许枝雪神色平静:“我们好像没什么好聊的。”

    陆廷锐眉眼委屈:“就十分钟或者五分钟也可以!行么?”

    “抱歉,我没有时间。”他说着,就转身往小区门口走。

    凌骞柏凛了陆廷锐一眼,这才跟上许枝雪。

    陆廷锐紧追不舍:“阿雪!我以前那么照顾你!你现在连跟我说说话都不愿意了么?”

    许枝雪停下脚步。

    凌骞柏翻了个白眼。

    许枝雪安静两秒,还是侧头跟凌骞柏说:“要不你先回去吧?”

    凌骞柏咬了咬后槽牙,半天才出声:“嗯。”

    他把许枝雪羽绒服后面的帽子给他戴上。

    又小心帮他整理了下毛领的细雪,语气温柔 :“我回去做饭等你,外面冷,你不要待太久。”

    许枝雪知道这话可能是凌骞柏故意说给陆廷锐听的。

    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下脸。

    “嗯。”他轻轻点着头。

    等凌骞柏走后,陆廷锐快步朝着许枝雪走过来:“阿雪”

    刚才离得远不觉得,现在距离缩短。

    许枝雪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你要聊什么?”

    他声音冷淡,再不似以前那种带着可爱意味的撒娇。

    陆廷锐拧了拧眉,微醺的眼中腾起一片受伤的颜色:“阿雪,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许枝雪看了眼手机:“你还有四分钟。”

    陆廷锐哄着他:“好阿雪,之前都是我的错,但我现在已经跟许逸分开了!”

    他想去拉许枝雪的手:“所以,我们和好好不”

    一句话还没说完,许枝雪又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些的,那我先走了。”许枝雪说着,就真的转过了身子。

    然而还没等他往前走。

    陆廷锐就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为什么?你跟那姓凌的在一起了是不是?”

    许枝雪手腕吃痛,拧着眉回身:“陆廷锐,你再这样纠缠我要报警了。”

    陆廷锐笑了一声,“许枝雪,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我以前护了你那么多次,为了不让许鹏打骂你我给了他们那么多钱!结果现在你要报警抓我是么?”

    许枝雪一时忘了挣扎。

    他是真没想到陆廷锐之前还偷偷给过许鹏钱。

    沉默片刻,许枝雪说:“你列个账单给我,我会按照现在的银行利息还你钱。”

    陆廷锐急了:“你以为我今天来找你是让你还钱的?”

    许枝雪看着他,“陆廷锐,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语气里有些失望。

    但不是对前男友的。

    只是对一个护了自己那么多年的邻家哥哥。

    陆廷锐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过激,他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

    又开始软声道歉:“抱歉啊阿雪,我我就是太想你了。”

    许枝雪动了下手腕:“麻烦先松开我,不然我要给我男朋友打电话了。”

    风水轮流转,许枝雪以前的口中的男朋友一直都是代指陆廷锐的。

    那时他只要搬出陆廷锐的名字,就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拒绝一切搭讪。

    可现在。

    他却用这个空有其表的虚名来制止陆廷锐对他的纠缠。

    有时候不得不说。

    命运真的很喜欢拿人开玩笑。

    “你真跟姓凌的在一起了?”陆廷锐眼底含着怒气,“你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敢跟他在一起?”

    许枝雪用力挣扎着:“他是什么样的人跟你没关系,你赶紧松开我!”

    陆廷锐不松,反而把许枝雪攥的更紧了,像是生怕一松开就再也碰不到了。

    “许枝雪,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他这人有暴力倾向!你跟他在一起他会伤害你的你知不知道!”陆廷锐眉峰紧皱,嗓音都带上了几分不讲理的着急。

    许枝雪对自己手腕上忽然加重的力气没有生气,却听到陆廷锐无端攻击凌骞柏时瞬间不高兴了起来。

    “陆廷锐!你过分了!”一向平和的许枝雪很少跟谁红过脸,可现在他平和的声音都忍不住染上了几分怒意。

    陆廷锐看着他,一双眼眸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出几分沉郁:“许枝雪,你以为许鹏的胳膊是谁打断的?你以为你家棋牌室那些监控又是谁装的?”

    他带着几分报复说:“是凌骞柏!他从很早就对你图谋不轨!他跟踪你!监视你!他就是个神经病!”

    “即使这样,你还要跟他在一起么?”

    许枝雪被掩盖在口罩下的脸色瞬间就苍白了几分:“你你不要乱说!”

    这怎么可能?

    先不说他之前根本认识不凌骞柏。

    就算就算无意间认识了。

    那当时都已经落魄到那种地步的许枝雪,又凭什么会让一个出身高贵的大少爷来对他产生兴趣?又做那么多毫无意义的事?

    可他的声音却有些发抖。

    陆廷锐笑了下,松开他:“我有没有乱说,你回去问问凌骞柏不就知道了。”

    第4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40.

    许枝雪神色恍惚地回到楼上。

    刚出电梯, 他就被一阵温暖的火锅味给包裹住了。

    许枝雪眨了眨眼,抬眼望凌骞柏家里看。

    像是为了等他,凌骞柏没有关门。

    顺着大敞的门, 许枝雪可以清楚地看到餐桌上飘起了的白色雾气。

    雾气中有撩人的香味。

    还有扑面而来的暖意。

    这些暖意恰到好处地将他身上所有寒冷尽数驱散。

    有脚步声响起,穿着浅灰色家居服的凌骞柏从白色雾气中走出来。

    他手里端着两盘菜。

    其中一盘是许枝雪喜欢吃的笋片。

    他看着这边, 好久才出声:“不进来了么?”

    许枝雪没应声, 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 迈步走了进来。

    凌骞柏将菜放到桌子,拉开椅子许枝雪上次坐过的那张椅子。

    许枝雪径直坐下了。

    他现在的大脑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了, 全然忘了礼貌和礼节这回事。

    他呆呆坐在那里,垂着脑袋。

    直到被火锅的热气熏得有些热了,他才慢吞吞地摘下口罩。

    凌骞柏已经把菜全都洗好端上桌了, 他现在在准备调料。

    这个过程中, 房间安静的只有火锅咕噜噜的冒泡声。

    以及落地窗外逐渐加大的风雪声。

    两分钟后。

    凌骞柏把弄好的小料盘放到许枝雪面前。

    “先吃饭吧。”他动作很轻地摘掉了许枝雪头上的羽绒服帽子,声音平淡,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许枝雪还是没说话。

    凌骞柏在他面前坐下, 用公筷夹了些牛肉放进辣锅里煮。

    煮好准备放到许枝雪碗里时, 许枝雪终于开口说:“你不问我怎么了么?”

    他声音轻飘飘的, 一双缓缓抬起的眼却染着浓重的湿红。

    凌骞柏不敢和他对视, 顿了片刻的手还是重新动起来。

    他把牛肉放到许枝雪碗里,“先吃饭。”

    许枝雪不动,只是看着他:“陆廷锐说”

    “许枝雪。”凌骞柏打断他的声音, 但声音并不严肃, 反而透着些避而不谈的闪躲:“我不太想在我的房子里听到你喊别的男人的名字。”

    许枝雪眨了眨眼, 眼睛又红了几分:“那许鹏呢?”

    凌骞柏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早在陆廷锐派人去找唐玲的时候, 他就知道有些事情肯定瞒不住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陆廷锐居然这么没有脑子, 竟然就这样把事实摊开在许枝雪面前。

    他之前还抱有一丝侥幸,觉得这人毕竟是和许枝雪一起长大,应该知道怎么避开让他难过的点。

    但他忘了。

    一个能出轨的渣男,哪还会管许枝雪的死活。

    他只想达成他自己不甘心的目的而已。

    见他抿唇不答,许枝雪又换了个问题:“监控呢?”

    凌骞柏低下头。

    许枝雪眼里有泪溢出来,“那我呢?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我?”

    凌骞柏还是不说话。

    “你招我来总办”许枝雪声音轻颤,仿佛一片马上就要碎掉的枯叶,“是为什么?”

    还是安静。

    许枝雪深吸了口气,从椅子里起身:“多谢招待,我先走了。”

    却刚转过身,身后就有声音响起:“招你进总办的是野花和Tricky,全程我没有干涉任何。”

    顿了顿,凌骞柏又说:“不管是你的校招,还是正式转聘,我都没有干涉,你是凭自己的简历进的创优。”

    许枝雪嗯了声:“感谢回答。”

    说完继续往门口的方向走。

    “许枝雪!”喊声伴随着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可见声音的主人有多着急。

    然而。

    许枝雪还是脚步不停。

    “高一!”凌骞柏语速很快,“我在你高一的时候就认识你了!”

    许枝雪终于停下脚步。

    但没回头。

    高一

    他最狼狈的一年

    “我是学生会的会长,那年你本该最为高一最优秀的学生代表参加开学典礼的,但你缺席了,我有给你打过电话找你,但你让我滚。”

    很遗憾。

    许枝雪并不记得。

    高一那年的很多事,他都不记得。

    “至于许鹏”凌骞柏深吸了一口气,“没错,我是教训过他。”

    许枝雪转过身:“为什么?”

    凌骞柏和他对视,这次他没有任何犹豫,果断而直接:“不想让他欺负你。”

    许枝雪眼睫颤了颤,眼眶又热了起来,“还有呢?”

    凌骞柏沉默两秒,说:“你等一下。”

    许枝雪的目光跟着他。

    他看着凌骞柏快步进了卧室。

    很快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个不起眼的东西。

    “这个给你。”凌骞柏把手里的东西递到许枝雪面前。

    许枝雪这才看清,凌骞柏手里拿的是一个u盘。

    “这是许鹏那家棋牌室所有的监控内容。”

    许枝雪颤着手捏住u盘的另一端。

    可他准备拉过来时,却被凌骞柏攥得更紧了。

    他抬眼。

    凌骞柏抬了抬手,见许枝雪没有躲开,才用指腹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

    “我不是在监视你,我是在监视许鹏。”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细碎的害怕。

    可他还轻声安慰着他的眼中人:“你不要害怕我。”

    回到房间。

    许枝雪蜷缩身子坐在沙发的角落里。

    他面前放着电脑,手里拿着u盘。

    u盘已经被他握得发烫了,可他还是没勇气插|上|去。

    这张u盘里不仅仅是凌骞柏对许鹏的监视。

    还有他那一年所有的狼狈和不堪。

    他所有没勇气回望的过去。

    都浓缩在这个小小的u盘上。

    但最终。

    许枝雪还是将u盘插在了电脑的接口上。

    因为他忽然想到

    那些不堪回望的过去里,可能会有凌骞柏的痕迹。

    只这一点,就足以让许枝雪撑起足够的勇气,去点开u盘。

    然而他刚点开,就短暂愣了片刻。

    因为那一排排视频文件夹下面的备注名全是以“白痴的观察日记2018”为开头的。

    许枝雪有些错愕。

    一时间竟分不清那个白痴说的自己,还是许鹏?

    疑惑了两秒后,他觉得这个白痴大概是自己。

    原来当时的自己,在凌骞柏眼里是个白痴么

    还好还好不是“神经病”或者“疯子”之类的

    怀着这样微弱的庆幸,许枝雪点开第一个视频内容。

    他本以为可能要看很久才会看到凌骞柏的身影。

    结果这个视频一打开,他就看到了凌骞柏。

    画面里,是和记忆如出一辙的脏乱差棋牌室。

    此时监控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在许枝雪的记忆里,下午通常是棋牌室最忙最吵的时候。

    可监控却显示,棋牌室正关着门。

    许鹏和唐玲两个人也不像在许枝雪面前那般嚣张跋扈。

    两人在几个黑衣保镖的看护下,安静得仿佛毫无战斗力的小鹌鹑。

    如果是十五岁的许枝雪看到这一幕,一定会笑出声音。

    然而现在的许枝雪就只是很快略过他们,转而看向整间屋子里最亮眼的那个人。

    那时的凌骞柏很青涩,穿着一身他熟悉的红白色校服。

    高清的画面里,他甚至能看清他凛然的侧脸轮廓。

    在那个普遍带着婴儿肥的青春期,凌骞柏的侧脸轮廓俨然已经舒朗起来。

    少年只是清凌凌站在那里,就将他身后的棋牌室显得肮脏不堪。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随着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镜头也跟着他转动了一下。

    是在调试监控。

    下一秒。

    凌骞柏就抬头朝着监控看了过来。

    许枝雪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二十一岁的许枝雪和十八岁的凌骞柏对上了视线。

    明明两个人根本不在同一个时间段。

    也并没有真的对上视线。

    可某种说不出来的情绪,还是让许枝雪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不由自主地乱了一拍。

    “一楼没问题。”少年的嗓音透过监控传出来,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沙哑。

    许枝雪被这道声音拽回神。

    可乱掉的心脏却久久没能回归平静。

    他记得这天。

    那天他放学回来的时候,棋牌室是一如既往地吵闹。

    他嫌吵,一回来就臭着个脸踹倒了一张放着茶水的椅子。

    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响将正在打麻将的大爷大妈们吓了一跳。

    他们捂着心口嘴碎:“哎呦!徐鹏你家少爷要上天啊!”

    许鹏听见,拎着酒瓶子就从一张臭气哄哄的沙发里起身走过来了。

    他指着许枝雪的鼻子骂:“妈的你个小兔子崽子给谁甩脸色呢!”

    许枝雪那个时候已经疯了,属于见谁能跟谁急眼的程度。

    虽然他根本打不过许鹏。

    但他从来都不服许鹏。

    在他眼里,许鹏根本不配为人父。

    他只是个抽烟喝酒欺负弱者的流氓混混。

    他跟许鹏吵:“管你屁事!有本事砸死我啊!”

    他又踹倒了一旁沾满灰尘的扫把:“来啊!砸死我啊!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我草|你妈的!”许鹏骂着就要真的要轮瓶子砸他。

    然而还没等他真的将瓶子砸出去。

    整个棋牌室就响起一阵刺耳的机械声。

    许枝雪拧眉去看。

    才发现棋牌室的两个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上了监控。

    “哎呀吵死了!什么东西啊!”

    “那咋有个监控啊!鹏你啥时候装了个监控啊!”

    “笑死个人,你个破棋牌室装什么监控啊!有几个钱让人偷啊!”

    而刚才还气势汹汹要砸死他的徐鹏在听到这一些列的声音后,脸色当即就白了一瞬。

    而后又转头朝着叽叽喳喳的大爷大妈们骂骂咧咧:“滚你个老不死的!老子愿意装监控!能玩玩不能玩赶紧滚。”

    却是没敢说许枝雪什么了。

    许枝雪觉得徐鹏今天要么是假酒喝多了。

    要么是脑子被驴踢了。

    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

    许枝雪不信邪,又踹倒一把椅子。

    唐玲从厨房走出来,叉着腰阴阳怪气:“哎呦,许鹏你他妈瞎么!你没看见少爷不开心了么!还不赶紧把你那猪脑袋摘下来给少爷当球踢。”

    许鹏还真将脑袋歪过来:“来来来,少爷不爽往我脑袋上踢,踢开心了算!行么!”

    许枝雪觉得这夫妻俩的脑子一起被驴踢了。

    他没再搭理两人。

    转身往他那间只有四平米小的楼梯隔间走,刚走两步,他又回身朝着墙角的监控看去。

    两秒后,他收回视线走进房间。

    然后猛地关上门。

    却又听见许鹏在外面狗叫:“都他妈小点儿声音!我们少爷要学习了!”

    “真新鲜!你的种居然还会学习?”

    “可不么!人家牛着呢!将来不仅要考云城大学!还要当社会精英呢!”这是许鹏的声音。

    许枝雪在门后踹了下门。

    门外虽然没能安静下来,却也没再讨论他。

    时隔几年过去。

    许枝雪再看这时的自己,都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再继续往下看的时候,许枝雪的眼眶始终是热的。

    但情绪是稳定的。

    直到他从棋牌室门口的监控视角里看到一点远远跟着他身后的凌骞柏的身影时。

    所有情绪顿如洪流倾泻,再也绷不住了。

    命运的齿轮里总是藏着各种意外。

    他行走云端,云端却忽然散开,让他猝不及防掉下布满泥泞的深海。

    那一年,他认为全世界的人都是幸福的。

    只有他一个人在深不见底的泥泞深海里苦苦挣扎。

    却原来。

    他根本没有掉下来。

    在差一点掉进泥泞深海里之前。

    他就被人稳稳地托住了。

    自始至终,他身上都没有沾到半点泥泞。

    一直都不喜欢哭的许枝雪,在这一刻已是满脸泪水。

    说不清的情绪仿佛沾着水的棉花尽数堵在他胸口,将他闷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憋到无法忍受的时候,他关上电脑冲出了房门。

    他想去找凌骞柏。

    他想抱抱凌骞柏

    然而他刚打开门,就和门外的凌骞柏撞上了视线。

    凌骞柏原本是靠在走廊墙壁上的,听见开门声才猛地站起身。

    他想走过来,但又怕吓到许枝雪,于是又收回脚步。

    可能是监控画面看久了,所以许枝雪已经有些分不清哪边是现实,哪边是噩梦。

    他忽然有些害怕。

    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其实凌骞柏是他幻想出来的救命稻草。

    其实他从始至终都在泥泞深海里。

    他不敢去抱凌骞柏。

    他怕一碰就碎。

    许枝雪像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

    他牢牢站在原地,不肯再往前走近一步,泪眼朦胧:“我我看到你了。”

    凌骞柏的眼底全是许枝雪。

    以至于许枝雪眼角有泪落下那一刻,他的眼角也跟着红了起来。

    仿佛许枝雪的泪全落进了他的眼中。

    “我没有跟踪你”凌骞柏语气紧张:“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安全。”

    这个回答是许枝雪刚才猜到过的。

    可是

    “为什么呀”其实许枝雪也能猜到答案,但他不敢相信。

    他不敢相信有人会喜欢一个一无所有的疯子。

    而下一秒。

    他也确实没听到他猜想的答案。

    “许枝雪。”凌骞柏看着他,“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回答你这个问题。”

    他喉结滑动:“但你可以认为,我刚好看到你淋雨,而我手里刚好有多一把伞,所以在能力范围之内给你撑了一把。”

    刚好

    刚好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刚好。

    许枝雪怎么会不知道凌骞柏在想什么。

    这人表白的时候都把喜欢说的那么随意。

    又怎么会在这么沉重的时候回答说“因为喜欢你”。

    他的喜欢一直都很轻。

    从不会让许枝雪感到任何压力。

    可他的喜欢也同样很重。

    在这瞬息万变的人间,他的喜欢被小心珍藏了好多年。

    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许枝雪声音哽咽:“那你能抱我一下么?”

    话音刚刚落地,眼前人就仿佛得到什么特赦一下。

    从不敢动作到快步走来将他揽进怀里,也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许枝雪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贴上暖烘烘的胸膛了。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可眼角却又挤出一串烫人的热泪。

    但那不是难过。

    是幸运。

    有人在他永坠深海之前拉住了他。

    于是。

    他重新有了回望过去的勇气。

    他看到乱七八糟的自己身后,原来一直跟着一只小心笨拙的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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