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谢家老宅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了。


    天色尚未昏沉,抬头可以望见一片绚烂又华丽的火烧云,往下看,入目皆是一辆又一辆奢华又低调的车子。


    而从车上下来的每一位,都是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谢家老宅是一幢有些年头的老洋房,听老一辈说,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但却丝毫不见破旧。整栋建筑采用的是法国古典主义风格,通体呈白色,又用黑色构件增添了几分古朴与庄重。


    车子停在了前门,祝南溪挽着谢承周的臂弯下了车,脸上的笑容大方得体,在外人看来,简直是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夫。


    管家同谢承周的三叔谢从礼夫妇正在门口招待客人,旁边还站着几位政界的新贵,几个人看起来寒暄的不错,却在看见他们两人时,神色一僵。


    管家和那几位新贵朝着他们颔首打了个招呼,只有谢从礼皮笑肉不笑,脸色属实难以称得上一句好看。


    不过也是,任谁筹谋了大半辈子,却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黄毛小子抢了胜利果实,不被气死就不错了。


    还是那位三婶为人圆滑,亲亲热热地拉过祝南溪进了内厅,热络地聊了两句近况,脸上的笑容都标准的像用尺子量过。


    “呦,你这手上拿了这么一大包礼物,我都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了。”谢三婶问。


    祝南溪将手中的寿礼交给了一旁的侍应生,客气又谦逊:“一套晚清时的五彩螺钿麻将,听说是某位富商的藏品,仿着溥仪那副麻将做的,我心想老太太平常就喜欢用这些打发时间,上次在拍卖会上见到觉得有缘,就拍下来了。”


    一套收藏价值大于玩乐的东西,还是谢承周送的,老太太可没什么兴趣。


    不丢在角落里垫桌脚就不错了,真是白白浪费东西。


    谢三婶在心中腹诽,面上却丝毫不显,还一个劲儿地夸:“还是咋们南溪心细,这么一对比,到显得我粗枝大叶,半点没摸清老太太的喜好,送的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祝南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位三婶一眼。


    来之前就听说,谢三婶很早之前就托了人在缅甸那边搜罗红宝石和碧玺的原矿,就为了给谢老夫人做一整套首饰。


    这样大的礼,华而不实这词才是真的谦虚。


    好再没聊几句,对方就松开了他的手,几乎是两眼放光一样朝着他身后走了过去。


    惊讶于她的态度,祝南溪不免也带了几分好奇,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个很漂亮的青年。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头发被染成了栗子色,长长的刘海耷拉下来,配上圆钝的眼型,透露出几分单纯的稚感。


    祝南溪认识他,对方是最近大火的一位流量演员,叫安洄。如果没记错的话,走的好像是豪门小少爷的人设。


    看谢家三婶的态度,就知道所言非虚,毕竟可没有哪个人值得她这样优待。


    “小嫂子,看什么呢?”


    身侧骤然响起一道慵懒的声音,祝南溪偏头看过去,就看见谢承周的堂弟谢景泽正没骨头似的要靠过来。


    他侧身躲开,对方非但没恼,反而笑嘻嘻地继续凑上来,自顾自开口,“哦——在看安洄啊,你没听说吗,那是爷爷精挑细选出来的孙媳妇,安会长最小的儿子,可以说得上家世好,长相好,背景更是没得挑剔……”


    “三房和四房抢他抢的厉害,就连我妈都想帮我分一杯羹,倒是谢承周落了个清净。”


    谢景泽自顾自说着,祝南溪垂着眼看他,语气冷漠又疏离:“那要提前恭喜你们了。”


    谢景泽无端端感觉自己被卡了一下。


    他低头打量着祝南溪,男生有一双格外漂亮的眼睛,眼型窄长,眼皮薄而浅,依稀能看到上边青色的血管。


    他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丝质衬衫,上半身宽大随性,及腰处却猛地收紧,勾勒出单薄又纤瘦的身体。


    不笑的时候,冷淡又矜持,很像江南烟雨里一团朦胧的雾,叫人摸不着也猜不透。


    视线倏地停在领口处,谢景泽看见了他苍白脖颈下藏着的点点红痕,饶有兴味地舔了舔唇。


    也难怪当年谢承周宁愿要忤逆老爷子也要把这么个小玩意儿带回家,要换做是他,估计也把持不住。


    只是谢承周蠢,放着安洄那样身份背景的不娶,反而让祝南溪和他进了同一页的户口本。


    啧。


    谢景泽眸色闪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开口:“可惜了。”


    祝南溪那双冷情冷心的眼睛看了过来:“既然觉得可惜,不如自己过去争取。”


    谢景泽朝着他笑了一下,嗓音是说不出的玩味:“我不可惜这个,我是可惜我自己。”他顿了下,又继续道:“嫂子,我觉得你长得比安洄漂亮多了,只可惜,当年先遇见你的人不是我,不然……”


    他言犹未尽,可是任谁都能听得出话语里的戏弄意味。


    偏偏只有谢景泽自己不觉得。


    不仅如此,还要恬不知耻地再追问一句:“嫂子,没有冒犯到你吧?”


    祝南溪挑眉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谢景泽耸了下肩,没什么所谓道:“我当然觉得,嫂嫂你会更喜欢我,你说对吗?”


    祝南溪第一次听到有人能说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言论,没忍住,弯唇笑了下。


    他笑起来的样子是真的很好看,眉目含情,眼下那颗痣殷红如朱砂,整个人瞧着缱绻又温柔。


    谢景泽看着他失神了一下,只觉得心跳都慢了一拍。


    下一秒,一杯香槟毫不犹豫地冲着他的脸泼过去,翻滚的气泡在耳边爆开响声,谢景泽抬手抹了把黏腻的脸,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精心准备好的礼服被浇一塌糊涂,就连头发都没能幸免于难。


    他以为的胆小懦弱的兔子懒洋洋地上下打量着他,唇角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我觉得你既然知道自己有病,不如抓紧去洗洗脑子。”


    “穿的倒是人模人样,可惜皮底下藏着的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半分都掂量不清。”


    祝南溪说完,还不忘将手里的酒杯慢悠悠摔在地上。


    满地的玻璃碎片炸开,地毯也被染成深红色,周遭的宾客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眸光中带着好奇。


    祝南溪笑得大方得体,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抱歉,手滑了一下。”


    他嗓音温和,态度诚恳,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小泽你这么懂事,应该不会怪嫂子吧。”


    眼见周围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谢景泽暗暗咬了下牙,僵硬地笑了下,从喉口挤出来一句“当然不会”,但任谁都能听得出其中的咬牙切齿。


    “管家呢,找人过来打扫一下。”祝南溪十分坦然点朝着管家吩咐,丝毫没有在意谢景泽的目光。


    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凭着这些年对谢景泽荒唐行事的了解,大概也能猜到事情的缘由。


    训练有素的侍应生迅速将这一地的狼藉清理了个干净,谢景泽也被带到了房间去更换衣物,只有祝南溪一个人被留在了原地。


    管家冲着他弯腰,态度恭谨,彬彬有礼,却克制不住骨子里的轻慢。


    管家道:“祝先生,今天老夫人寿宴,来往的宾客身份贵重,事情又繁杂,实在是腾不出手特地来照顾您。”


    祝南溪不咸不淡地瞥了管家一眼。


    管家直起腰来:“今晚要烦请您自便了。”


    祝南溪嘲讽地笑了声:“这么多年,我不一直都在‘自便’吗?”


    他嫌恶地瞥了眼站在手上的黏腻酒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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