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黎青微微笑着抽出几张纸巾, 仔细擦去桌上的冰淇淋渍,不紧不慢地告诉宋七月:
“是咱们当时返程的那一天,一大早, 白教授就自己租了个车又跑回丛林里了,她帮小柚子把手绳找回来的。不是什么大神, 也不是什么招魂, 一条手绳它也不会自己复活, 你清醒一点。”
这下轮到白鹭洲和池柚惊讶了。
白鹭洲:“你知道?”
池柚:“黎师姐你、你怎么知道的?”
黎青耸肩:“因为那天早上我也醒得早啊,看见白教授出去了,导游和我说她是租车去了。她回来的时候, 我也看见她手里捏着红手绳。”
池柚忙问:“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件事?”
黎青:“为什么要告诉你?”
黎青抱着胳膊向后面一靠。
“这种事情,就应该等她自己把手绳送到你面前,你才能充分感受到她的良苦用心和不容易,然后你俩才能感动得抱头痛哭, 升华感情。我给你说算怎么回事?这不等于把高潮剧情直接提前剧透了么?”
池柚:“啊……”
白鹭洲:“……”
“哇。”宋七月一眨不眨地看着黎青, “我真的有点后悔跟你谈恋爱了。”
黎青:“嗯?”
宋七月:“你这脑子,我真玩不过你啊。”
宋七月扭头对白鹭洲说:“表甥孙女,你就甘心这么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中吗?快,快想办法让她吃个瘪。”
黎青嗤笑:“她有什么能耐让我吃瘪。”
白鹭洲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她饮完茶, 缓慢地放下, 抿了抿唇上的残茶。
然后,她就开口说了一句话:
“池柚要做入殓师了。”
黎青的笑僵在嘴角。
空气凝固了整整十秒。
“什么?!”
黎青的表情终于崩了, 一点笑都再挤不出来, 语气浓重得骇人。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池柚。
“她说的是真的吗!”
池柚:“是啊……”
黎青直接站了起来,按住桌子, 声调都比平时高了两度。
她甚至不再叫“小柚子”,直呼了池柚的大名。
“池柚, 你知道我一直以来为什么要努力撮合你和白鹭洲吗?就是为了让你谈上恋爱以后收收心,好好去做医科研究,你这么聪明的大脑,怎么能不尽心尽力贡献给医学事业?现在好不容易过了恋爱这个坎,终于能全心投身医学大业,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做入殓师?!”
她这铁血事业粉,就这么塌房了。
还塌得轰轰烈烈,彻彻底底。
“啊……”
池柚有点害怕地看着面前的黎青,都不敢点头了。
“是、是有……这个、这个打算。”
“你——”
黎青真的有些动怒了。
“你这个智商,你这种天才,做个入殓师,你居然甘心吗?!”
“我、甘心啊。”
“呵,呵呵。”
黎青不禁自嘲地冷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了这么久的无用功。
“我真后悔,我还不如撮合你和柴以曼,起码你和她在一起还会出国深造。你现在真的是恋爱脑入骨了,做个入殓师,就为了留在云州陪着她?”
白鹭洲听黎青这么说,将池柚向后拉了一点,挡在前面,皱眉道:
“她不是恋爱脑,她是认真思考过自己的人生职业选择后才做的这个决定。我不管你后不后悔,也不管你想撮合谁,我不否定你为我们做过的努力,但是你不能随随便便误解她,给她戴上‘恋爱脑’这样的帽子。”
黎青:“我不是在给她戴帽子!”
宋七月眼看气氛不对,忙劝和:“别吵架别吵架。”
“……我没想吵架。”
黎青也发觉自己有点太激动了,尽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咽了咽喉咙。
她再次看向池柚,控制自己放平声音。
“池柚,你真的认真思考过了吗?想清楚,想明白了?”
池柚也回视黎青,坚定地点点头:
“对,我不喜欢救人,我就喜欢死人。”
“你……不是为了白鹭洲,才选择做入殓师?”
黎青想多次确认这个事实。
“就算没有白鹭洲,你也不愿意做一个医生吗?”
池柚:“对。我这样选择,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自己想过这样的生活。我还要谢谢老师,她帮我找了符合我期望的职业,让我终于能找对自己的位置。”
黎青隐隐动了下嘴唇。
“你……”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天才,尤其是你,师姐,你对我寄予了比其他朋友们都更多的厚望。但难道只是因为我有这个智商,我就必须去从事医学行业吗?”
池柚条理清晰地说。
“我不想去走的路,为什么要因为适合走,就一定得去走?我一直都不觉得‘合适’是多重要的事,就像我不觉得,我得因为柴姐姐跟我很合适就和她在一起。人类基因里的主观能动性不重要吗?‘喜欢’这件事不重要吗?你说过希望我可以一辈子开心,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
黎青听完池柚的话,扶着桌子坐了回去,沉默良久。
她似乎没想到,如今的池柚,竟然可以这么成熟地讲出这么一番话来。
白鹭洲也看向了池柚,眼底翻涌起层层微光。
越看她,光越深。
半晌,黎青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
而黎青的笑,就代表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变回了原样。
“唉,果然,你俩才是灵魂伴侣,我这事业粉再老奸巨猾,也还是了解得太浅了。”
白鹭洲转过头,“你也是为了她好。”
黎青:“听你们这么说,我这种好,跟自以为是的家长有什么区别。”
池柚觉得自己刚刚的口气有点重,于是再开口,便放软了声音示好:“黎师姐,你别这么说,我明白你……”
黎青抬眼,叹了口气。
“行了,别弄得跟真吵了什么大架似的。我有那么矫情吗?”
池柚犹豫着说:“你刚刚……真的蛮可怕的。”
“我有那么失控?”
黎青蹙眉,目光询问地投向宋七月。
“有吗?”
宋七月肯定地点头:“有。”
白鹭洲淡淡道:“你快要把池柚吃了。”
“……”
黎青撑住额头,肩膀沉了沉。
“很好。”
她低声说。
“你们这几个肉体凡胎,居然真的成功地让我吃瘪了。”
宋七月连忙捂黎青的嘴。
“呀呀呀,不要说这种霸总台词,油死了!”
刚刚点的菜上来了。
等待服务员将菜精心排布在桌上时,几个人刚好趁着这会儿的安静整理整理表情,消去这个小插曲带来的紧张氛围。
“抱歉,刚刚好像因为着急,说了不该说的话。”
黎青主动举起饮料杯,向白鹭洲和池柚致歉。
池柚:“什么不该说的话?”
黎青:“就说,后悔撮合你俩,应该去撮合你和柴以曼那句。”
池柚正想说没关系,却见白鹭洲举杯和黎青碰了一下,道:
“我接受你的道歉。”
啊……
这……
看来这句话,确实刺激到了白鹭洲。
“说到柴以曼。”
宋七月忽然想起来什么。
“咱们是不是都忘了,她现在还被挂在热搜上骂的事?”
黎青:“她现在估计忙着呢,想关心,也得往后稍稍。”
宋七月:“我主要是想八卦。”
黎青又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开玩笑:“能不能稍微掩盖一下你那肮脏不堪的私心,做做表面功夫说一句关心人家,那么难吗?”
“嘁,友谊不得是一点点积累出来的嘛,她像表甥孙女这样请我多吃几顿饭,我就拿她当好朋友关心咯。”
其实宋七月已经拿柴以曼当朋友了,但她就是要和黎青打嘴仗。
“行了不说她了,说说表甥孙女和小柚子,这吵半天还没来得及问问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呀?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
“昨天吧。”
池柚夹了一块肉放进自己盘子里,用筷子细细剔去上面的皮。
“昨晚上,大概。”
宋七月啧啧啧几声,“昨天你俩在一起了,然后昨天柴以曼就把人家CV给扇了,不是你俩给人刺激疯了吧?”
白鹭洲的筷子一顿。
她冷幽幽地开口:
“这么贵的菜,还堵不上你的嘴?”
宋七月笑得花枝乱颤,“好吧好吧不开玩笑了,不过小柚子你怎么回答得这么笼统呢?昨天‘吧’,还‘大概’,什么情况啊?”
提起这个,池柚剥肉皮的动作停滞住。
“因为……昨晚老师亲了我,但是我问我们有没有在一起,她又不承认,她说要选黄道吉日告白才行。”
宋七月呆了呆,随即叹为观止地看向白鹭洲:
“真不愧是你啊,表甥孙女。”
一个池柚,一个白鹭洲,这俩人的脑回路真是各有各的奇葩点,她此等普通人真真望尘莫及。
黎青若有所思。
“奥,那你俩就还没在一起。”
池柚的嘴巴动了动。
半晌,她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只低低地:
“……嗯。”
池柚发现自己没法反驳黎青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一小片地方浮起了隐隐的委屈。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忽然出现之前看的那些爱情小说,里面的主角因为层层障碍不能在一起时,女主总会自怜自艾地叹一句:名不正,言不顺。
她现在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池柚放下了筷子。
她忽然不想帮白鹭洲剥肉皮了。
白鹭洲很快用余光注意到了池柚的变化。不止是停筷,池柚还垂低了睫毛,嘴唇抿紧,过了一会儿,更是沉下肩膀叹了口气。
池柚在不开心,白鹭洲能感觉到。
但她不知道,池柚为什么会突然不开心。
第092章
昂贵的饭吃完后, 白鹭洲说想先带池柚去买衣服,之后还要去看看家电,定一下新鲜的盆养花, 问黎青和宋七月的打算。
黎青和宋七月今天都没别的事,便说陪她们一起逛。
白鹭洲去的服装店向来不便宜, 宋七月一进去就开始吐槽不知道自己拉着一个穷鬼是怎么有勇气踏足这种地方的, 黎青只是轻笑着跟在后面, 说你挑呗,我再刷爆我的奖学金卡就好了,宋七月呸她一口。
白鹭洲悄悄拉过池柚, 说:“你去逛,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多少件都可以。”
池柚正要说话,却见导购小姐走过来, 打断了她们的交流。
看起来白鹭洲应该经常来这里买衣服, 导购小姐认识她,准确地称呼出她的姓:“白小姐,这次想来看看什么类型的衬衫?”
白鹭洲:“我不买,给她买。”
她示意池柚的方向。
导购小姐飞快观察了一下池柚的外形。
池柚的脸显幼态, 脸小眼睛圆, 人已经二十二岁了,外貌看上去却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清澈得像窄瓢舀起的浅浅一拘泉水。
白鹭洲是这家店的会员, 敬业的导购小姐清晰地回忆起尊贵的会员年龄,三十出头, 她记得准没错。
于是导购小姐自以为很有眼力见地接话:
“这是您家的小侄女吧?或是别的什么小亲戚?难得见您带孩子来逛呢。”
“孩……”
白鹭洲怔了一瞬。
随即,她的脸色沉沉地垮了下来。
一旁的宋七月都要笑吐了, 黎青也笑得掩住嘴。
“她不是我侄女。”
向来不屑说废话的白鹭洲难得认真地回了这句陌生人的废话,并拐了弯暗示她和池柚的关系。
“你看我今天穿什么衣服,给她搭配同色系情侣款。”
导购小姐愣了足足三秒,才连忙向白鹭洲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二位是……”
她马上仔仔细细地看白鹭洲的穿着。
“白衬衣敞衫外披,里面黑色修身吊带裙……那我就也给她搭黑白色系的衣服?”
白鹭洲浅浅点头:“嗯。”
池柚却说:“我不要。”
白鹭洲侧目看她,轻声问:“不喜欢黑白色系?”
池柚:“不是。”
白鹭洲:“那……”
“我不要和你穿情侣款。”
池柚跨步,自顾自地往店深处走去。
“我们现在又不是情侣。”
导购小姐看着池柚走远,又回过头看白鹭洲,不知此时该怎么做比较好。
“白小姐……”
刚刚在餐厅还无法猜透的池柚的心事,现在,白鹭洲大概猜到一点了。
“没事,你不用帮她搭衣服了,忙别的去吧,谢谢。”
白鹭洲礼貌地向导购小姐垂首。
导购小姐连忙答应,又引白鹭洲她们去到等待区休息,随后退远。
白鹭洲和黎青宋七月坐在一起,望着挑衣服的池柚,耳朵里有意无意地听身边两个人聊天。
黎青在说自己准备读博的事,说了一会儿后,又问起宋七月最近的打算。宋七月已经做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无业游民了,黎青劝她早点找个正式工作,像上次宋家伯伯说要招宋七月进警察局做个辅警,那工作就不错。
宋七月冷笑:“让我这小混混做警察,亏你和我大伯想得出来。”
黎青:“怎么不行呢?我觉得还蛮合适的啊,你最熟悉那些小混混偷鸡摸狗的勾当,叫你去抓小偷,那不是事半功倍。”
宋七月:“你是劝我呢还是损我呢?”
那俩人讨论了一会儿宋七月做警察的可行性,半晌,才注意到白鹭洲一直没说话。
“想什么呢,表甥孙女?”宋七月问白鹭洲。
白鹭洲:“没想什么。”
黎青笑道:“她在想,回家以后怎么哄小柚子呢。”
白鹭洲:“……”
宋七月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和黎青一块儿又笑了起来。
白鹭洲漠然地说:“你俩很闲吗,继续讨论七月的职业问题吧。”
“诶,不用讨论了。”黎青摆摆手,“你看,以后七月做警察,我做医生,小柚子做入殓师,这叫什么?这是殡葬一条龙啊。从受害到不治身亡到入土,我们都可以形成一条产业链了。”
宋七月笑得前仰后合,“哎哟,你要这么说,那我可有点兴趣了!”
白鹭洲:“……”
宋七月:“就差表甥孙女了。表甥孙女,你说你这个教师职业怎么感觉有点没用呢?要不你现在赶紧换一个,我们到时候还能允许你入伙。”
黎青:“她教师职业是没用,但人家又不止这一个身份。”
宋七月:“还有什么?”
黎青:“民俗音乐演奏家,抬棺的时候她可以抱着她的琵琶,在旁边充当气氛组。”
宋七月:“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俩人乐她们自己的,白鹭洲充耳不闻,目光还是追随在远处的池柚身上。
池柚的脸上没有明显的什么情绪,她只是很认真地挑衣服,很有礼教地和导购姐姐说话。有时候拿下一件衣服,看一会儿,再看眼价签,她会放回去,另挑别的。
白鹭洲突然理解了电视剧里的霸总们,在服装店挥手一指,说:这件这件,那件那件,全都给我包起来。
她这时就很想走过去,把池柚看了价签后放回去的衣服全部重新取下,叫导购小姐包起来。
白鹭洲平时的物欲比较低,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卡里越来越多的余额数字有什么意义。但这一刻,她为它们找到了一个意义。
哪怕并没有实践,只是在脑海里过了一下这个想法。
——毕竟真要这么做,也是蛮有病的。
白鹭洲意识到,她喜欢并享受这种,池柚为她原本无趣的生活一点一点填补上意义的过程。
等池柚挑好了两件衣服,试穿后确定要,白鹭洲就刷卡结账,帮忙拎着两个袋子带着池柚走出店门。
买完衣服,她们又去了楼下,看了一圈家电。
好像没什么需要买的,这里的家电白鹭洲家里都有,她便说以后要是想起来缺什么,再来买。
她们又去了鲜花店。
在鲜花店里,她们意外地遇到了熟人。
这家鲜花店的老板是陶野,正巧过来巡店。
自从海岛旅行后,她们没再见过面,说过约饭,但这期间发生的事太多,白鹭洲和池柚都没什么时间。如今再次见到,陶野看她们已经在一起了,没有多问什么,只笑着送上祝福,亲自帮她们挑花。
“玫瑰是店里的招牌,要不要来盆玫瑰?”陶野问。
池柚不反对。
白鹭洲想了想,最后,买了一盆白玫瑰和一盆红玫瑰。
她们曾经的起点与终点,作为纪念,种在家里吧。
这一天逛下来,直逛到商场关门,她们才终于把计划表上的行程都做完了。
白鹭洲依旧充当司机,依次把黎青和宋七月送回去,然后才带着池柚回电视塔那边的枫江林邸。
回到家,白鹭洲先去洗澡。
她有些累,但不想让池柚看出来,所以需要尽快洗去马上要浮于表面的疲惫。
从浴室出来后,白鹭洲擦着头发,看见池柚已经将两盆花搬到了她的阳台,正蹲在地上收拾地上残余的碎土。
池柚已经在次卧浴室里洗完了澡,穿着一件大白T,蹲在那里,只能看见两条折起来的腿,白花花一片,都看不到她宽松T恤下的小短裤。
“今天吃过饭后,你好像话变少了很多。”
白鹭洲走到池柚身边,看着她。
池柚没有回应白鹭洲这句话,只说:“花已经安置好了,一会儿你躺床上,我帮你按摩一下脚踝。”
白鹭洲:“你……看出来我脚踝痛?”
池柚:“逛一天了,你脚踝肯定痛,而且开车也会让你的脚踝不舒服。我在想,过两天看看驾校的广告,我早点去考个驾照好了。”
白鹭洲:“也好,以后你想去哪儿,可以开我的车。”
白鹭洲见池柚还是闷闷的,垂眸片刻,说起另一件或许可以逗她开心的事。
“你知道吗,我的车可以在水上当游艇开。”
池柚“哦”了一声。
白鹭洲:“不感兴趣?很好玩啊。”
池柚:“今天累了。”
白鹭洲:“累成这样?”
池柚:“嗯。”
白鹭洲放下擦头发的手,浴巾随意地垂落在她肩上。她伸出胳膊,将蹲在地上的池柚拉起来。
池柚别过头去不看她,“干嘛。”
白鹭洲问:“你不开心啊?”
池柚耸了耸鼻子,轻哼了一声,“是啊,你才看出来。”
白鹭洲拉着池柚在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很轻地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池柚撅着嘴闹了会儿别扭,才开口:“我不喜欢这样。”
白鹭洲:“哪样?”
池柚:“朋友问起来的时候,我不能很确定地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嗯……”
白鹭洲暗忖,果然和自己猜的差不多。
“早上,黎师姐和宋姐姐在群里问咱们有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我想了好久,不敢给一个确切的回答,只能说:‘不算吧,但也差不多。’在餐厅的时候,她们又问起,我还是不能确定地回答,又是只能说:‘昨晚吧,大概。’黎师姐说,我们不算在一起,我都不能反驳她。”
池柚的头低低地垂下,晃着脚尖。
“买衣服也是。你说让导购姐姐给我配你的情侣色,可我又还不是你的女朋友,我哪有资格呢。我现在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白鹭洲的唇角动了动。
她像是想笑,但忍住了。
池柚叹了口气,问:
“白鹭洲,你的黄道吉日,到底要选在什么时候啊?”
白鹭洲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沉默须臾。
然后她唇角终于弯起,弧度温柔。
“那就现在吧。”
她说。
“现在,我就和你告白。”
“现在?”
池柚愣住,抬眼看向白鹭洲。
“今天……是黄道吉日吗?”
白鹭洲:“是。”
白鹭洲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看了一下上面的日期。
“今天,四月二十二日,晚上十一点五十三分,是大吉大利的黄道吉日。”
池柚以为白鹭洲手机上有什么老黄历,伸长脖子,想要看一眼,“谁说的,玉皇大帝?还是太上老君?”
白鹭洲收起手机,“我说的。”
池柚惊讶:“你、你说的算数吗?”
“宋七月不是说,我是大仙吗。”
白鹭洲道。
“大仙说的,怎么不能算数呢?”
在池柚还在愣神反应这个逻辑时,白鹭洲前倾了身体,圈起自己的食指与大拇指,圈成一个小小的环状,清咳两声,让声音变得认真起来。
“池女士,请你想象一下,这是一枚戒指。”
池柚怔怔地看着白鹭洲。
良久,她无意识地说了句:
“池女士好像是在叫我妈妈。”
“好吧。”
白鹭洲妥协。
“那还是叫名字。池柚,请你想象一下,这是一枚戒指。”
池柚:“啊……嗯。”
“我现在郑重地询问你,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白鹭洲举了举自己圈成环的两个指头。
“如* 果可以,我给你戴上定情信物。”
池柚来不及细想,这仪式来得太过突然,一向喜欢迂回表达的白鹭洲也太快地直入主题。她只知道,听到白鹭洲说出“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这句话时,她整个身体的细胞像是从36度直接沸腾到100度,每一毫升血液都在她的血管里咕嘟嘟冒泡泡。
烧得她的意识一片空白。
她条件反射地,就点了点头。
“嗯。”
白鹭洲将环起的手指套在了池柚的手指上,微微用力,箍住她的指根。
“好了,戒指戴上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池柚想起昨晚,她说亲过以后就算在一起了,白鹭洲还问:这么草率?
这……
现在这才是真草率吧。
没有她在爱情小说里看到的盛大表白现场,没有鲜花,没有气球,没有彩带,也没有捧着蛋糕随时准备过来一起庆祝的朋友。
只有一间灰色与白色交替的冷淡房间,阳台边略显可怜的两盆玫瑰,甚至连灯都不是很亮,昏暗暗的,白鹭洲的脸都有一半浸在阴影里。
尽管如此的草率,池柚还是红着眼眶笑了出来。
她吸了吸鼻子,糯糯地埋怨:
“这么敷衍,你就把空气戴我手上。”
“怎么是空气呢。”
白鹭洲凉软的手指更紧地圈住池柚的指根,很轻,却又用这辈子最认真的语气说。
“我把‘白鹭洲’这个人,都戴在你的无名指上了。”
第093章
池柚是浪漫绝缘体, 再浪漫的事在她眼里都很平常,可能是因为她还是没办法理解很多正常人类间的美好。
但现在她觉得,她或许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之前一直不知道, 这种感觉叫“浪漫。”
脑子里痒酥酥的,生出极度的开心, 却同时又有了流眼泪的冲动。
心脏被什么东西打中了。
也许是子弹, 也许是伪装成子弹的烟花, 击中她之后,千朵万朵绚丽的彩光缤纷绽开。
让她觉得好美。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东西。
“我是你的女朋友了。”
池柚重复这句话。
白鹭洲点头, “对。”
池柚:“黎师姐和宋姐姐再问起,我就可以很确定地告诉她们,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白鹭洲:“对。”
池柚:“下次去服装店,我要买和你同色系的情侣装。”
白鹭洲:“好。”
池柚:“我以后和别人介绍你, 就说, 这是我的女朋友。”
白鹭洲:“当然。”
池柚用好几个不同的问句,来确定她们正式确立关系这件事。
白鹭洲浅浅地笑着,问池柚:“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你要不要给这个日子也起个名?”
“嗯……”池柚思索片刻, 找寻今天的记忆锚点, “叫‘玫瑰日’吧?”
白鹭洲很满意:“这次的名字好听。”
池柚说:“因为今天买了玫瑰花。”
白鹭洲听闻,心想:还好今天去买了玫瑰花, 不是买了个电饭锅。
“白鹭洲——”池柚软软地叫了声白鹭洲, 尾音拖长,听上去像撒娇。
白鹭洲马上应道:“怎么了?”
池柚:“抱。”
白鹭洲便伸长双臂, 将池柚抱进怀里。
抱了一会儿,白鹭洲低头说:“你心跳好快, 我感觉到了。”
池柚:“因为你刚刚说的话,让我很心动。”
白鹭洲隐隐笑了一下,问:“会让你更喜欢我一点吗?”
池柚:“会。”
白鹭洲:“那就好。”
这样,她们对彼此,就都是越来越喜欢的了。
希望她们两个人的爱意,都永远不会有峰值出现。
抱了一阵子,池柚让白鹭洲躺到床上,她还记挂着要给白鹭洲按脚踝的事。
白鹭洲依顺地在床头靠好,卷起真丝睡裤的裤腿。池柚盘腿坐在她腿边,先用手仔细摸了一圈她的脚踝,确定了肽板手术的大概位置,然后十个指尖精准地用力揉下去。
池柚之前说得对,她这双手,不比寻常按摩师的手。
按摩师只按过表皮,但池柚解剖过很多人体,她这双手是插到过肉里面的,她比按摩师更了解那里的肌肉、筋络、血管的走向。
白鹭洲觉得自己脑后有一根筋,被池柚按得发麻。
像是被细铁丝的按摩爪在头顶抓了一下,麻酥酥的感觉从头灌到脚,叫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肽板情况不错,稍微有一点移位,可能是时间久了。”
池柚认真地隔着白鹭洲的皮肤感受着里面的骨骼。
“没关系,我以后每天帮你按一下,完全能解决这个问题。”
白鹭洲低声问:“可以缓解一点疼痛吗?”
池柚:“可以的,按摩本来就能缓解疼痛,等之后慢慢复位,情况会更好。先按三个月吧,三个月后去医院拍片看看。”
白鹭洲舒服地缩起肩膀,轻轻喟叹,模糊地喃喃:“……手艺真好。”
池柚嘟囔:“我早就说给你按按了嘛,你不让我按,后悔了吧?”
白鹭洲:“嗯。”
池柚:“以前是免费的,你不要,以后我要收钱了。”
白鹭洲:“好。”
池柚本来是开玩笑,但白鹭洲真的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衣架那边。
“银行卡在我外套口袋里,密码是123789,里面的钱你看着取吧。”
池柚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问:“你就这么告诉我了,我要是给你取空了呢?”
白鹭洲:“你花不了那么多。”
八位数的余额,池柚就是败家买个房也绰绰有余。
池柚:“我就是要乱花怎么办?”
白鹭洲:“那就花吧。”
大不了这些钱花完,她卖一套名下的房产,就又有钱了。
而且,都是一些身外之物。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池柚这个人的价值。
“……老师。”
池柚歪了歪头,又叫了白鹭洲一声“老师”。
“你知道,我的价值观和道德观都是你教的,所以现在你也要教给我,花女朋友的钱,算不算符合道德的行为啊?”
白鹭洲没有很客观地和池柚分析这个问题,只说一个字:
“算。”
池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着池柚真的把这个答案入脑子了,白鹭洲开始思索,自己这样算不算带偏了小孩。
毕竟普通情侣之间,就算不用那么明确金钱界线,任意花对方钱也不是为人称道的作为。
不过,白鹭洲又想,这个问题上就算池柚被带偏了,好像也不会有什么危害社会的后果。
池柚又不会再和别人谈恋爱了,她最多就是祸祸自己。而白鹭洲又不介意,甚至甘之如饴。
稍晚一些的时候,池柚按摩结束,准备去睡觉。
昨晚她们是聊得太晚,所以池柚睡在了白鹭洲这边,今天时间充裕,她就回次卧客房去睡了。
池柚在那方面确实还不太开窍,白鹭洲也想循序渐进地慢慢来,于是两个人默契地执行了分房睡这一行为。
有池柚在同一空间内,哪怕隔了两个门,白鹭洲也会睡得很安稳。
一夜过去,她连梦都没有做,睡眠质量极好。
不过这极好的睡眠,一大早,却被打破了。
不是闹铃,不是手机声。
是池柚。
池柚昨晚躺床上兴奋好久,一想到晚上白鹭洲说的那些话,就翻来覆去睡不着。清晨五点她就起床了,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转圈,转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打开了白鹭洲的卧室门。
她跑到沉睡的白鹭洲旁边蹲下,轻轻地摇白鹭洲的胳膊。
“白鹭洲,白鹭洲。”
白鹭洲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面前靠她很近的池柚,大脑还没完全清醒。
“……嗯?”
嗓子也带着鼻音。
池柚小声问她:
“我今天是你的女朋友了,是不是?”
白鹭洲用了两秒让自己的神经系统清醒起来,将池柚的话认真收入,反应了一下。
然后她困倦地笑了笑,没有一点起床气,温声说:
“是啊。”
池柚:“我就是来确认一下,你继续睡吧。”
她起身就要走。
“等等,”白鹭洲拉住池柚,问她,“现在是几点?”
池柚:“五点半。”
白鹭洲:“你怎么起这么早,还是根本就没睡?”
池柚诚实地回答:“没怎么睡。”
白鹭洲:“太激动了?”
池柚:“对。”
白鹭洲弯起唇角,“那困不困?”
池柚:“一点点。”
“来。”
白鹭洲向后退了一截位置出来,掀开被角。
“上来睡会儿,我抱着你。”
池柚开心地点点头,脱掉拖鞋,猫儿一样钻进白鹭洲的被窝。
白鹭洲让池柚睡在自己的臂弯里,双臂抱住她,声音带一点哑:“一会儿你多睡一阵子,我只能睡两个小时了。起床的时候,我会尽量轻一些。”
池柚忙问:“你要干什么去?”
白鹭洲:“去苏江。”
池柚:“不是才去过吗?”
白鹭洲:“有个茶楼,今天表演的人突然有事去不了了,茶楼老板和汪伯伯是朋友,汪伯伯就是我经常去的苏江剧院的老板。他们就拜托我,临时过去救场。”
“啊……”池柚皱眉,声音萎靡下去,“你什么时候回来?”
白鹭洲:“晚上吧,可能九点以后。”
池柚:“那就一整天都见不到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才确定关系后的热恋期原因,她现在觉得自己好粘白鹭洲,每秒都想看到她,和她待在一起。
白鹭洲眼睛困得睁不开,手支起摸了摸池柚的头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池柚睁大眼睛:“可以吗?”
“当然。”白鹭洲说,“只要你今天有空。”
池柚:“有空啊。”
白鹭洲像是又快要睡着了,模糊地说:“嗯,那我八点叫你。”
池柚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白鹭洲,“你亲我一口再睡,好不好?”
“……嗯。”白鹭洲迷蒙着双眼,低头在池柚嘴上浅浅吻了一下。
“你就这么困?”
池柚有点不满了。
“你怎么睡得着的呀,白鹭洲。”
这么重大的事件发生,她都激动得睡不着觉,怎么白鹭洲能睡得这么香?
“那……不睡了。”
白鹭洲努力睁开眼睛,轻轻地看着怀里的池柚。
“我陪你聊天。”
“你……”
白鹭洲真的要起来陪她聊天了,池柚才发现,自己的心疼竟然超过了开心。
她都要忘了,前几天白鹭洲行程那么满,细算一下,其实就休息了昨天一天,这么困也正常。更何况今天还得忙一整天,不得空闲。
“你真的很困对不对?”
白鹭洲浅浅一笑。
“还好。”
白鹭洲嘴里的“还好”从来都是骗人的。
池柚趴过去,细细密密地在白鹭洲的下颌边亲了一会儿,边亲边细声呢喃:
“睡吧睡吧,不打扰你了。”
白鹭洲环紧了搂着池柚的胳膊。
“你不会不开心吗?”
池柚没说话,只亲着白鹭洲的脸颊,哄她再次进入睡眠。
她心里本来的逻辑是——
如果白鹭洲和她一样睡不着,她就觉得对方跟自己一样在意,便会开心。
如果白鹭洲的睡眠太好,她难免觉得自己的兴奋有些形单影只,便会不满。
可现在她发现,她的逻辑没有很重要。
她的不满也没有很重要。
因为如果剥开她不满的表皮看一看,里面沉甸甸装着的,还是对白鹭洲的在意和爱。
第094章
池柚一晚上睡不着的觉, 在白鹭洲怀里终于睡着了。
而且睡得很香,白鹭洲提前起床去做早餐,她都没被吵醒。
八点钟的时候, 池柚被白鹭洲准时轻轻拍醒。
她困意十足地揉了揉脸,本能地哼哼:“再睡会儿……”
白鹭洲弯腰摸摸她柔软的脸颊, “要是很想睡觉的话, 我可以一个人去。你昨晚一整晚没睡, 醒来应该也到下午了,我再尽量早点赶回来,你不会等太久的。”
池柚撑起脑袋, 抱住白鹭洲的腰,埋进她紧瘦的肚子里,“不,我要去。”
听到池柚携着困顿的声音闷闷地从自己的睡衣里响起, 白鹭洲的心底被软软地戳了戳。
好可爱。
“再睡五分钟行不行?”池柚问。
白鹭洲:“行, 睡吧。”
在等待池柚的五分钟里,白鹭洲做好了其他的准备,换了衣服,装好包, 车钥匙也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随时都可以出发。
池柚赖完这五分钟后,打着哈欠爬起来, 一个人去卫生间洗漱好, 换上外穿的衣服。
她从卧室走出去,看见白鹭洲正站在餐桌旁, 给玻璃杯里倒牛奶。
白鹭洲今天没有穿浅色系的衣服,上身是一件简约伏贴的黑衬衫, 下面配铅笔灰色的薄西裤,衬衫下摆依旧扎在裤子里,勒出纤细腰身。长发披散,鬓边碎发随意地掖在耳后,优雅又随性。
黑色与灰色的搭配看起来很舒服,两个颜色相互映衬,有一种黑夜被雾蒙蒙的破晓托起的视觉感。
白鹭洲的身形本来就是个衣架子,身板薄,又手长腿长的,穿什么都好看。
不过今天这一身,总觉得尤其好看。
池柚站在卧室门口,看白鹭洲看了好久。
白鹭洲摆好早餐,回头看到池柚在发呆,便问:“你看什么呢?”
池柚:“我觉得你好漂亮。”
身形漂亮,衣服漂亮,转身后露出的这张脸更漂亮。
“可你今天要去唱评弹,怎么不穿旗袍?”池柚想起这回事。
白鹭洲:“我在苏江剧院放了几身旗袍,每次过去可以换。”因为她常去,所以苏江剧院里有一个她的专属衣柜。
池柚问:“你今天穿黑衬衫哎,那你会换黑旗袍吗?”
白鹭洲:“喜欢看我穿黑色?”
池柚:“喜欢。可能是你平常穿白色太多了,我觉得新奇。”
白鹭洲轻笑:“你喜欢的话,当然。”
池柚吃早餐的时候说,今天她不应该再叫白鹭洲了,应该叫黑鹭洲。
白鹭洲在心里说了一句好难听,嘴上却说:“随你。”
时间已经有点来不及了,她们迅速吃完早餐,然后就下楼去车库。
池柚见白鹭洲要开车去,担心她的脚踝。但白鹭洲说经过昨晚池柚的按摩,她的脚踝现在已经一点都不疼了,开个车完全没问题。
末了,白鹭洲还补充一句:这次真的不是嘴硬,是真的不疼了。
白鹭洲这个行为无疑给了池柚巨大的情绪价值,让她觉得自己昨晚每一下的按摩都有了意义,于是一路上都非常开心。
这还是头一回,白鹭洲在开长途车的时候,副驾驶座上坐着另一个人。
池柚一会儿扒拉遮阳板镜子研究,一会儿在她的储物箱里翻零食。一会儿啃牛肉干噎到咳嗽,一会儿又用自己的手机连上车载蓝牙,放些白鹭洲根本没听过的奇怪的歌。
白鹭洲始终纵容着她,也完全不觉得吵闹,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她和池柚一样,也很开心。
这些事换任何一个人在她车上做,她都会不悦,但偏偏这个人是池柚。
池柚做什么她都觉得有意思,甚至做得越过分,她的心情越舒畅。
仿佛她们之间的界限感少一点,就代表她们又更亲近了一点。
高速走到一半时,池柚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抱着半袋没啃完的牛肉干,坐直了,问白鹭洲:
“之前你是不是说过,要和我讲你吃醋的事?”
白鹭洲扶着方向盘,在方向盘上轻点的手指顿住。
“……你怎么还记得。”白鹭洲无奈道。
池柚:“你不会不想说了吧?”
白鹭洲:“说实话,确有此意。”
池柚的眼尾委屈地耷拉下来:“你答应过我的呀。”
白鹭洲没说话,叹了口气。
“老师,你不能这样。”
池柚又叫老师了。
“你要给自己的学生做榜样才行。你要是这样,我以后也学你,言而无信。”
“好吧。”
池柚都这么说了,白鹭洲也不好再推诿。
她便极度简洁地说了一下自己曾经吃过的醋。
“最早是黎青,然后是夏星眠,再然后是柴以曼。嗯——没了,就这三个人。”
“柴姐姐……我倒理解,黎师姐和夏姐姐是为什么啊?”
池柚很费解,顺便往嘴里塞了根牛肉干。
听到池柚连着叫了三声姐姐,白鹭洲的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但她没表露出来,只回答池柚的问题:“黎青是因为你选她一起跳舞,夏星眠是因为当时你一直盯着她的手。”
池柚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这些会让人吃醋吗?”
池柚懵懂地问。
“我不太懂,吃醋是一种什么感觉?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情吃醋?”
白鹭洲:“你不明白吗?”
“不明白。”池柚缓缓说道,“在我的世界里,如果我相信一个人,我就是相信,不会因为怀疑什么而吃醋。如果某天我不相信她了,我会直接离开。”
白鹭洲:“直接离开?”
池柚:“是啊。都已经没有信任了,拉扯那么多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样啊。”
白鹭洲不置可否,没再说话。
池柚啃了一路的牛肉干,又和白鹭洲东聊西聊了一些其他事,白鹭洲都耐心地句句应和。
等到了苏江剧院,白鹭洲去取旗袍,池柚跟她一起进去。
取完旗袍出来,走到门口时,她们遇到了剧院老板汪磊。
“洲洲啊,你来了?”汪磊笑眯眯地走过去,和蔼地与白鹭洲打招呼。
白鹭洲垂首,也弯了一点腰,以示对汪磊的尊敬,“汪伯伯。”
汪磊:“这两天辛苦你了,短时间内就叫你往苏江这边跑了两趟。唉,也没办法,下个月恐怕还得劳烦你再来一次呢。”
白鹭洲:“还有什么演出么?”
汪磊:“有,《游园惊梦》,昆曲,你以前演过的。我对你很放心,不用太多彩排了,到时候你提前一天来就可以。”
一旁的池柚自言自语地重复:“昆曲?”
白鹭洲小声和她说:“评弹只是顺便学的,昆曲才是我的主业。”
池柚:“啊——原来是这样。”
好厉害,顺便学的都有了这样的成就。
说话间,台阶上又走来一个扎着高马尾的清秀姑娘,背着大大的双肩包,一过来,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白老师!您来了?”
汪磊忙揽过那女孩,和白鹭洲说:“哎刚好,和你说一声,这就是要和你搭档《游园惊梦》的春香,姜宛。你俩认识的嘛,合作不止一次了。”
白鹭洲很有礼教地和对方握了握手,“期待这次的再合作。”
池柚咕哝:“她到底是叫春香还是姜宛,还是春香·姜宛?”
白鹭洲又侧头和她小声解释:“春香是戏里的角色名,姜宛是人家的本名。”
汪磊和姜宛都注意到了池柚,他们以前从未见白鹭洲带什么朋友来过,于是好奇地问:“这是哪位,你家小亲戚吗?”
白鹭洲的嘴唇动了一下,正要脱口而出什么。
可她犹豫了一瞬,随即竟笑了笑,点了头。
“是,小亲戚。”
闻言,池柚睁大眼睛看向白鹭洲。
圆圆的眼睛里,铺满了吃惊与不解。
姜宛笑呵呵地说:“原来是白老师的亲戚,早说嘛,我就多带几张赠票来送给这位小妹妹了。对了,白老师,你上次的水杯丢了,我给你买了个一样的,在我衣柜里呢,下次给你。”
白鹭洲礼貌地推拒:“不用了,谢谢。”
姜宛红着脸挠挠头,“买都买了嘛,你不要就只能扔了。”
白鹭洲:“……好吧,我收下,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姜宛开心地笑了:“不会不会。”
白鹭洲看了眼腕表,表示时间有些紧,她得去茶楼了。
姜宛见她要走,忙叫住她:“白老师,你今天忙完,我能请你吃饭吗?”
白鹭洲委婉地拒绝:“今天忙完太晚了。”
姜宛:“那下次你来演《游园惊梦》的时候,我再请你吃。”
白鹭洲:“到时再说。”
白鹭洲示意池柚跟她走。
白鹭洲走在前面,池柚正要跟上,却被姜宛偷偷拉住。
姜宛往池柚的手里塞了一个纸袋子,小声说:“这是我才买的点心,拜托你带上,要是白老师饿了,你替我给她。”
池柚:“哦。”
姜宛又补一句:“帮我在她面前说几句好话啊,以后给你买好吃的!”
她的语气完全是真的把池柚当成了白鹭洲的一个小妹妹。
“……知道了。”
池柚垂着脑袋,拎着袋子走了。
她上了白鹭洲的车,将点心袋子放到前面,抱着胳膊,眉头皱得紧紧的。
白鹭洲瞥了一眼那个袋子,随口问:“姜宛给的?”
池柚:“嗯。”
白鹭洲:“也好,你饿了可以吃一点。”
池柚:“我不想吃。”
白鹭洲听出池柚有点不高兴,一边调去茶楼的GPS导航,一边温声问:
“怎么了?”
“白鹭洲。”
池柚分不清自己此刻心里翻腾的感觉是什么,但她向来不觉得心事需要一个人憋着,尤其是已经和白鹭洲在一起了的情况下。
于是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决定诚实地将自己此刻的想法告知白鹭洲。
“我有一点,想把她做成标本。”
第095章
“把点心做成标本吗?”
白鹭洲没能听出“她”和“它”这两个同音字之间的区别。
“如果你很喜欢苏江这边的糕点, 我以后经常带回来给你吃,食物做不了标本的。”
池柚的眉毛皱得更紧,盯住白鹭洲。
——白鹭洲大笨蛋。
她在心里说。
池柚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别过头, 支着下巴看车窗外,叹气。
白鹭洲在倒车, 注意力都在倒车影像上, 没有看到池柚扭头那一刻脸上的异样。
茶楼离剧院不远, 在一个古朴的青砖小道里。车子停在外面,她们步行进去,找寻茶楼。
这里位置僻静, 周围种满丛丛绿树,建筑没有高过三层楼的。青砖绿瓦,古旧白墙,远处的小石桥弯在静谧的河水上, 有着独属江南的古韵美感。
漫步其中, 时光仿佛也被折叠到了上个世纪。
茶楼老板早十分钟就等在了门口,看到背着琵琶的白鹭洲,眼睛一亮迎上来。
“你就是白小姐吧?”
白鹭洲点头,老板忙请她进去。
白鹭洲要去后面的休息室换衣服, 准备上台。走之前她将池柚安顿在台下最好的位置上, 点了这里的招牌茶点,嘱咐池柚不要乱跑, 要是不够吃就自己再点, 结束时她来结账。
“你会乖乖的对吗?”白鹭洲弯腰摸椅子上的池柚的头。
池柚却回:“今天说不准。”
白鹭洲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可是身后有人在催她, 她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向池柚。
叹道:“那尽量别乱跑就好, 一会儿人会很多,我怕你出什么意外。你……算了,我先走了。”
池柚望着白鹭洲离开的背影,拿了块海棠糕,一整块塞进嘴里。
嚼到一半,噎得她剧烈地咳了下。
她拿起杯子喝水,才抿一口就直皱眉。
好苦的茶。
桌上除了茶和点心外,还有一份薄薄的小册子。池柚拿起来看,原来是点唱本。
有传统曲目,比如《杜十娘》,《莺莺操琴》。有江南小调,比如《江南好》,《紫竹调》。还有一些比较受现代年轻人欢迎的戏腔曲,做了改编,也加入了曲目行列,比如《声声慢》,《赤伶》。
等待的时候,观众们也慢慢入场,渐渐坐满了位子。
在第十遍翻阅点唱本,池柚都已经在脑子里把它背下来后,白鹭洲才换好衣服上台。
白鹭洲穿了答应池柚会穿的黑色旗袍,抱着琵琶在高椅上优雅地捋住裙摆坐下,叠起二郎腿,踩在脚踏上。
明亮的灯光下,她垂眸检查琵琶。
原本披散的长发被规整地盘起,脖颈修长瓷白,在黑发与黑绒旗袍之间亮莹莹的一截,惹人目光流连。
黑色的装束并没有削弱她身上的清冷感。
若说着白衫的白鹭洲是一捧雪,着黑衫的她便是雪落乌木,冰垂黑檐。有了衬托物,暗调的衣服反而将人们的视线重点全部集中在她的脸部。
能叫池柚这种剖过上千尸体的人夸一句完美的脸,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皮相,骨相,都是一等一的美丽,挑不出任何瑕疵。
然而她身上那冷淡漠然的气质,又会叫人觉得,“美丽”这个词中的“丽”,用在她身上似乎不太合适。
可也再找不出一个别的词语来准确地形容她。
或许一个单字“美”,便足矣。
现场很多人都拿出了手机,在白鹭洲还没开口唱一句词的时候,就开始拍摄她。
“好漂亮啊”“真漂亮”这样的窃窃私语连绵不断。
曲目表演上,是送唱与现场观众点唱交叉进行。
——送唱是随机曲目,点唱需要花100块钱。
白鹭洲本来准备了几首熟悉的送唱曲目,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观众的点唱就把她接下来一个小时都排满了。
白鹭洲便顺着点唱单一首一首地唱。
每个人的音色都不同,就算是唱曲艺戏腔,掐出来的音色也是有区别的,给人通感出的画面也有区别。
有些是清溪边的浣衣姑娘,有些是哀愁的亡国公主,有些是坚韧的江南诗女。
白鹭洲唱戏的音色,和她本人一样,拉足了“美”感。
偏细柔,却又自带些许寒凉。闭上眼,想象出来的那个具象的人,不论在听客的心中有着什么身份,一定都生了张倾国倾城的脸。
池柚之前没有出过云州,她观察到的只有云州的白鹭洲。
云州的白鹭洲站上的最高的台子是讲台,台下是一群群毛头学生。她不知道,原来白鹭洲还可以站上这样的台子,而台下,是一群群一定会被她吸引、为她倾心的成年人。
池柚为白鹭洲高兴。
但这高兴里,也有那么一点点的……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在上半场结束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演奏者结束时,会允许观众上台进行打赏。
喜欢她的观众会将百元纸钞叠成长条,别入她的发髻中。
这种搁在酒吧或者夜场之类的现代化场景中,可能是带了调戏侮辱性质的行为,在戏曲行业却不同。
用折成长条的钱币别入演奏者的发髻,是代表了对此人的赞许与认可,便就是人们常说的“头彩”的原始出处,蕴含了满满的祝福和鼓励。
白鹭洲微微颔着下巴,耐心地等上台的人们用钞票插满她盘起的发髻。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头彩”环节,也习惯了这个环节在她身上会比较漫长,面如古井般平静。
等送头彩终于结束后,白鹭洲放下琵琶,有些疲惫地从高椅上下来。
她没有直接回后台,而是先下到观众席。
观众们看白鹭洲走下来,一片隐隐兴奋的声音,又拿出手机对着她使劲拍。
白鹭洲视而不见,只走到池柚身边,轻轻按了一下池柚的肩头。
“跟我来一下。”
池柚仍旧在不高兴。
然后她不高兴地站起来,不高兴地乖乖跟着白鹭洲走了。
白鹭洲带着池柚到后台的休息室,关上门,疲乏地拧了拧脖子,长长舒一口气。
休息室很小,就摆了两排衣服,勉强挤着放了个小沙发。说它是休息室,还不如说它是个简易换衣间。
灯光也不太好,就头顶一盏瓦数不高的灯泡,这么小的房间,边角都照不亮。
池柚看白鹭洲那个样子,还是忍不住开口关心:“很累啊?”
“累。”白鹭洲回过头,“帮我摘一下头发上的纸币吧,不想动了。”
“……好吧。”池柚没骨气地答应了。
池柚站在白鹭洲身后,仔细地摘下她发髻里的钱,一张张捋平捏在手里。
但那纸币太多了,尽管池柚再小心,摘的时候,仍有一块不慎从白鹭洲发间掉落,跌进了旗袍的后领口。
“掉进去了?”白鹭洲微微侧头,问。
池柚:“啊……是啊,对不起。”
白鹭洲:“帮我取出来吧。”
池柚:“可以是可以,但这……怎么取呢?”
白鹭洲:“旗袍后面有拉链,竖着的,你在领子那里仔细找找。”
池柚找了一会儿,找到了拉链头。
她正要拉的时候忽然顿住,意识到了什么。
“我帮你脱吗?”
“拉开找一下掉进去的钱而已,而且,在你眼里都是寻常人体器官不是吗。”
池柚抿住嘴唇,没答话。
她捏着拉链头慢慢拉下去,在白鹭洲看不到的角度里,悄然红了耳朵。
随着拉链的落下,白鹭洲的后背也徐徐展露出。
在窄薄灯光的映照里,她的皮肤又白又细,两边蝴蝶骨轮廓清晰精致,光影落在上面,又添几分惑人的美感。
修长脖颈下,隐约的脊骨从脖后一路向下蔓延。
骨骼仿佛随着拉链一起,也随着池柚的指尖一起,行走在皑皑雪地上。
池柚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忘记自己呼出的那一口气开始,有了点点颤抖。
可是,心动的感觉,却在看见藏在腰际里的那叠长条纸币猛地刹住闸。
刚刚在台下所有* 的复杂心思,又重新涌回到了大脑。
这张纸币仿佛不仅是单纯地掉进了白鹭洲的旗袍里,更是一个旁人,一个外人,入侵了本该只有她池柚能踏足的领地。
池柚又想起那个姜宛,还有白鹭洲在姜宛面前没有承认自己是她女朋友的事。
小亲戚……
什么小亲戚……
池柚停住动作。
白鹭洲见池柚不动了,想转身看看她。可稍稍一动,胸口被拉开的旗袍就往下掉,她下意识伸手按住锁骨处。
就这么一秒的空隙,不及她再做更多动作,身后的池柚忽然倾身上前,直接一口咬在了她光洁的后脖颈上。
白鹭洲的身体一僵。
“你……”
白鹭洲磕巴了一下,想回头,可是池柚咬她很紧,她一动,后颈就传来明显的刺痛。
然而这刺痛不是很严重,不会叫人难受,反而是那牙齿的嘴唇的触感,让她……
“怎么了?”
白鹭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些。
池柚叼着白鹭洲的后颈,不松口,就这么口齿不清地问:“你今天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是你的女朋友?”
白鹭洲感觉到池柚说话时吐出的热潮气,定了定神,才道:“……你说的是和汪伯伯的对话吗?”
池柚:“还有姜宛。”
“姜宛?”白鹭洲弯了弯嘴角,“你在意姜宛?”
池柚又使劲咬了一下白鹭洲。
“你别打岔。”
“不告诉他们,是觉得和交集不多的人没必要说太多关于我和你的事情。你可能还不明白,有些事不是适合让所有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朋友知道无所谓,家人知道也正常,甚至陌生的导购员知道也没事,因为这些人起码不会害你。”
白鹭洲慢慢地说。
“我不希望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但我也会保留够安全的距离。在拿不准他们是不是会用这些做文章,对你我的生活产生干扰的情况下,我不想贸然随便公开。”
池柚:“不是因为那个姜宛?”
白鹭洲:“她只是一个不太熟的同事。”
池柚:“我觉得她喜欢你。还有今天台下很多人,他们都喜欢你,那袋点心,那些钞票,还有、还有那些……”
“池柚。”
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
随即,背对着池柚的白鹭洲似是轻笑了一下。
“你不是不吃醋的吗?”
第096章
听到白鹭洲的问话, 池柚叼着她的后颈愣了愣。
“这、这是吃醋吗?”
“如果你不是在吃醋,那你就是想吃我了。”
白鹭洲的瞳孔滑到眼尾,斜斜地瞥向池柚的半边身体。
“你再咬久一点, 我的这块肉可能就要被你咬掉了。”
池柚连忙松口,观察她咬下的牙印。
“我咬得这么狠吗?不会吧, 我明明没有特别使劲的……”
边说边扯起袖口, 帮白鹭洲擦去留在那里的口水痕, 在不太好的光线里使劲看。看一会儿擦一下,擦得那片皮肤越来越红。
“不狠,骗你的。”
白鹭洲转过身来, 没有叫池柚再继续紧张下去。旗袍还散散垮垮地半褪着,她也不在意,只双臂环抱在胸前,勉强固定一下这件马上要往下掉的衣服。
她还是有点累, 于是靠坐在沙发背顶端, 放松了腿部。
白鹭洲打量了一下面前开始思索吃醋问题的池柚,眉间一直带着隐约笑意。
“很久以前觉得你是个小孩,心思幼稚。后来觉得,你只是看起来幼稚, 其实心里还是很成熟的。怎么现在谈起恋爱, 我又觉得……你开始幼稚了?”
池柚皱眉:“幼稚?”
“在一起这几天,你好像总是生气。感觉短短几天, 你生了好几次气, 而且不像以前那样会自我调节,会直接朝我表现出来。”白鹭洲偏头想了想, “撅嘴啊,叹气啊, 还有刚刚,直接咬我。”
池柚:“我、哪有。”
白鹭洲:“你稳定的精神内核,有叫你这么情绪化地做事吗?”
“……情绪化又怎么样。”
池柚也没办法挣着眼睛说瞎话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承认。
“我看的那些爱情小说里,女主都是这样的。我现在谈恋爱了,我也要这样。”
白鹭洲笑得深了些。
“对,没错。你谈恋爱了,所以可以这样。”
池柚见自己说出这种任性的话,白鹭洲没有否定自己,也没有笑自己,而是说没错你可以这样,心里残余的那点气便一下子消散光了。
她开始继续和白鹭洲探讨吃醋的问题。
“可是白鹭洲,我为什么会在已经形成了那样的三观后,还吃醋呢?”
语气很认真,因为她真的很想弄明白。
“人类的精神逻辑体系应该和身体器官逻辑体系一样的,血液只会在既定的血管里流动,我的思维也应该遵循我的既定三观才对。”
“但爱情也许是个例外。”
白鹭洲慢慢说道。
“其实你的理论没有错,信任很重要,相信一个人就不该怀疑,信任崩塌了就该离开。可在这种缝隙里,也有另一种情况会出现。”
池柚:“另一种情况?”
白鹭洲:“就是你知道这个人是足以信任的,不会怀疑她的感情,也不会担心她会走,但看见她和别人扯上关系,你还是会不舒服。”
池柚:“所以这个就叫‘吃醋’?”
白鹭洲:“确切的说,这个叫作‘占有欲’。”
话落,白鹭洲伸出手,拉住池柚的小臂,将她朝自己这边牵近了一点。
“你开始对我有占有欲了,是不是?”
她弯着眼睛,深深地看着池柚。
“是。”
池柚坦然地承认,并直言不讳。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准其他人靠近你。”
白鹭洲沉默良久。
她低下头,捏着池柚的手臂,轻声说:
“你知道,你这句话听起来有多让我开心吗?”
“我……不知道。”池柚红了脸,别过头去,不看白鹭洲。
白鹭洲:“靠近一点,让我抱抱。”
池柚:“不要。”
白鹭洲:“还没消气?”
池柚:“不告诉你。”
“我本来只想抱一下的,既然你拒绝了……”
白鹭洲主动向前走了一步,揽住池柚的肩,低头凑过去。
“那就改成接吻吧。”
池柚本来也没有生气了,她只是害羞。白鹭洲真的俯过来想吻她时,她虽然脸红到脖子根,却也没有别扭地推开白鹭洲。
其实这个时候,她自己也有一点想要和对方亲昵。
逼仄的房间,昏暗的灯光下,白鹭洲的心动从池柚咬住她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
现在,只是克制良久的心动终于压抑不住了。
这是一个深吻,所有接吻时该参与的器官都参与了进来。
后来参与得深了,白鹭洲的另一只手忘记了去扶衣服,双臂都抱住了池柚。她后拉链已经拉到腰际的旗袍显然再没法挂住,袖口滑落到臂弯,前面也敞开得一览无余。
池柚被白鹭洲吻得呼吸困难,她本能地想后退一点,可退不到半步,背就撞到了墙。
更无处可逃。
更紧地贴触到白鹭洲的体温。
池柚忍不住抬手去抱白鹭洲的腰。
可手刚放上去,就像触电一样立即弹开。
衣、衣服呢?
恰逢池柚的最后一点氧气也消耗殆尽,她侧过头结束这个吻,然后就势原地转了180度面壁,脸红得滴血:“你衣服!”
白鹭洲微微喘着气,低头,看见自己现在极度衣冠不整的样子。
“滑下去了,我现在穿好。”
她哑着嗓子解释,慢慢将旗袍穿回去。
好在白鹭洲人够瘦,胳膊够长,自己也能把后背拉链拉回原位。
等最后一个褶子也捋平后,白鹭洲去掉嗓子里的异样,温声说:“穿好了。”
池柚转一半身体,悄悄瞄了两眼,见白鹭洲确实穿好了,才完全转过来,“你……你怎么一言不合就脱衣服。”
白鹭洲无奈笑道:“不是你给我脱的吗?”
“啊——”
池柚被亲懵了的脑子才想起来刚刚帮白鹭洲取纸币块的事。
两个人短暂地休息片刻,平复呼吸。
白鹭洲看了一下腕上的表,“休息时间快到了,马上要开始下半场,我要去后台做准备了。刚刚给你点的茶点吃完没有?吃完了的话我再让他们帮你上新的。”
池柚:“糕点吃完了,好吃,可以再来点。但是那个茶,难喝,我没怎么喝。”
白鹭洲:“不喜欢喝清苦的?”
池柚:“嗯。”
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白小姐!您休息好了吗?”
白鹭洲:“马上来。”
门外的人:“好的,我们在后台等你。”
白鹭洲:“好,辛苦了。”
池柚拉住白鹭洲的裙摆,有些舍不得,“你又要上台去?”
白鹭洲看着池柚,眼里柔软得不像她:“是啊。”
池柚:“他们又要盯着你看了。”
白鹭洲:“不会很久了。”
池柚深吸一口气,自己给自己调节好,“没关系,反正,他们都亲不到你,只有我能亲到你。”
“对。”
白鹭洲叹着气将这个“对”字笑着说出。
“只有你能亲。”
池柚满意了,松开白鹭洲的裙摆,和她约好几个小时后一起去苏江吃夜摊。
她们一前一后离开了休息室。
目送白鹭洲去了后台,池柚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个时间点,她多少有点饿了,再加上茶太苦她没怎么喝,所以也很渴。
池柚正在座位上难受着,身后来了一个服务员,端了满满一托盘的东西走到她桌边,一盘一盘往她桌上放。
“虾饺皇,蟹粉小笼包,桂花糖芋艿,荔枝芝士虾球,这些是白小姐专门为您点的。”
服务员又拎下一个茶壶放到池柚手边。
“还有这个,白小姐特地嘱咐的特供饮品。”
“什么啊,甜茶吗。”
池柚拿起茶壶往茶杯里倒,随即眼睛惊喜地睁大。
“巧克力牛奶!”
服务员笑眯眯地将托盘夹在胳膊下。
“还有,白小姐希望您能点一首《何谓知音》,您可以点吗?”
池柚疑惑:“这是什么曲子?我记得点唱本里没有啊。”
服务员:“是白小姐想唱给您的曲子。”
池柚:“那……我要怎么点?”
服务员伸手:“给我100元钱就可以了。”
池柚:“我身上没带现金怎么办。”
服务员:“白小姐说,她刚刚给您的外套兜里塞了一张。”
池柚伸手一摸,还真摸出了张红艳艳的钞票。
她便递给了服务员,说那就点吧。
……也不知道白鹭洲在卖什么关子。
服务员说了声请慢用,转身离开。
台上的白鹭洲唱完这一曲《声声慢》后,台侧的服务员给她递了个眼色,她点点头,抱着琵琶对麦克风说:“接下来这一首,是来自4号桌客人点唱的《何谓知音》。”
台下的观众纷纷拿起点唱本,“诶,有这首吗?怎么好像没看到啊……”
“不知道哎,隐藏曲目吗?”
“哎呀管她唱什么呢,反正都好听,别说话了听吧听吧。”
白鹭洲按住琵琶,短暂的停顿后,弹起前奏调。
然后她用那把极具美感的清幽嗓子开口——
“何谓知音,我唱她会听”
“长生殿到西厢曲”
“泼墨水袖,梨园红衣”
“良辰美景,共她相期”
她的唇边含起一点笑,拨动琵琶的力度加重,戏腔优美婉转。
“台上风花雪月,我把繁华唱遍”
“台下朗朗少年,撩动心弦”
池柚听到这一句后,正往嘴里送桂花糖芋艿的手顿住。
那双望着白鹭洲的瞳孔缩紧。
“戏里戏外,花醉三千”
白鹭洲抬眼,定定地看向台下的那个人。
嗓音也跟着琵琶声一起加重,很坚定,很努力地诉说出下一句。
“我独争她,温柔一回眼”
池柚的鼻尖忽然酸涩起来,唇边却往上挑着笑了。
她总算知道白鹭洲的“关子”是什么了。
她明白,白鹭洲是以这样的方式对她说:
虽然你终于学会了吃醋,我很开心,但我也想告诉你:不要担心。
——世间繁花三千,戏里戏外,过去未来,我都仅仅独争,你的那一眼。
第097章
苏江的那一天旅程, 过得充实而有趣。
明明只是寻常的24小时,可池柚觉得,她好像和白鹭洲的距离忽然拉近了一大截。
等白鹭洲唱完, 她们从茶楼又去了夜摊,吃饱喝足后去古色古香的小石桥散步, 在绿莹莹的小河边放了花灯, 很晚才回云州。
池柚开始试着频繁地和白鹭洲撒娇。
一来是她自己也想这么做, 二来她发现,有时候她越表现出任性的一面,白鹭洲就越舒心。
一边说着“怎么这么不乖啊”, 一边携卷上愈来愈深的笑意。
她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这是她们之间越来越亲密的体现。
那天,从苏江回云州后很晚了,池柚又在白鹭洲家住了一夜。
本来池秋婉要在第二天回云州, 池柚想回家和池秋婉说一下现在她和白鹭洲已经在一起的事, 还想说一下自己不打算出国,要留下来做入殓师的规划。
可池秋婉发来消息说在省外临时有新加的工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于是池柚打算先正常地继续自己的生活,等池秋婉回来了再和她详细通告。
池柚顺理成章地留在白鹭洲家里, 帮白鹭洲熬药, 和白鹭洲交替着做饭给对方吃。
两个人还是分房睡,不过池柚经常会在白鹭洲的卧室里赖到十一二点, 窝在白鹭洲怀里和她聊天。
有时候她们也一起看电影。
白鹭洲喜欢看美食电影, 符合她美食鉴赏课教师的主业喜好。池柚喜欢看血腥暴力电影,这也不意外。两人第一次共同看电影时, 在选电影阶段就纠结了好久。
倒不是争着看自己喜欢的,而是都想让给对方看对方喜欢的。
让来让去, 最后,池柚做了决定:
“看《汉尼拔》吧。”
白鹭洲颔首认真思考。
讲食人魔的片子,确实是血腥有了,美食也有了。
怎么不算一个两全之“片”呢?
嗯……
不错。
这样平常而温馨的日子过了大概一个礼拜,白鹭洲提起了关于池柚的职业问题,问她想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池柚觉得自己也休息够了,便说随时都可以。
白鹭洲联系好殡仪馆的馆长,挑了个闲暇的上午,开车带池柚上山,去到北郊墓园的殡仪馆报到。
殡仪馆最近确实缺人缺得紧,那些不用接触遗体的服务部、设备部、销售部的员工数量倒还好,但在一线接触遗体的入殓师真的稀缺。
之前两个入殓师来了没干多久就走了,说自己精神状态和生活状况受影响太大,命弱压不住。
于是老馆长在迎接白鹭洲和池柚入园后,看着池柚那柔柔弱弱的清甜样子,犹豫着先问了一句:“你……不怕鬼吧?”
白鹭洲提醒道:“我和您说过了,她是医学生。”
老馆长:“我知道……唉,那还是不太一样。在医院救死扶伤,就算救不活,那个氛围还是向生的。我们这儿你也看见了,就是这个工作环境,后面是火化车间,前面是骨灰墙,周围被大片陵墓包着,一般留守在墓园的活人员工就三、四个。”
“活人只有三、四个吗?”
池柚睁大眼睛。
“真的吗?”
老馆长:“估计还说多了,大部分时间就是两个两个来回换班,有时候也可能你一个人守着。”
池柚忍不住笑。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的差事?”
白鹭洲对瞠目结舌的老馆长说:“您放心吧,她天生适合做这一行。”
老馆长惊喜地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啊!”
池柚迫不及待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老馆长忙说:“下周一,下周一你直接过来,我会安排同事带你入职。到时候你先跟着他们出单,学习几天收敛遗体的流程,你这医科大研究生,肯定很快就能亲自上手了。”
老馆长又聊了几句注意事项,带着两个人前前后后仔细转了一圈,介绍各处建筑,之后便送她们出园。
回去的路上,池柚一直在不加掩饰地表示自己的满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北郊墓园的入殓师不好招聘,老馆长开出的工资着实不低。而且这份工作不怎么需要和活人打交道,不必被迫参与职场琐事,更不太会遇到类似医闹的事件。
池柚说,毕竟人死都死了,还能怎么闹。
白鹭洲在开车的间隙看向池柚,微笑着问:“很开心?”
“开心,”池柚笑容满面,甜甜地道谢,“谢谢你~”
白鹭洲的声调也微微扬高,像是对小猫小狗说话时忍不住露出的声线,规整地对上池柚的三个字:“不客气~”
池柚“哈哈哈”地笑起来,说:“你好可爱。”
白鹭洲:“‘可爱’这两个字是用来形容我的吗?”
池柚:“嗯——可以用来形容现在的你。”
白鹭洲又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开车。
池柚曲起腿随意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拿出手机,在群里说了自己下周即将要入职殡仪馆的事,和朋友们分享喜悦。
宋七月:【恭喜啊小柚子!】
黎青:【能不能不要反复刺激我这个事业粉的小心脏了。】
宋七月:【别听她放屁,她刚打字的时候明明在笑。】
黎青:【doge邪魅狷狂笑.jpg】
宋七月;【今天礼拜六哎,我俩都没事,表甥孙女周末应该也刚好休息,要不要趁你入职前有空,咱们好好去找个地方聚一聚?】
池柚将宋七月的话复述给开车的白鹭洲。
白鹭洲点头说好。
池柚:【好啊,我和老师都有时间。】
宋七月:【那我就要好好找找地方了!】
柴以曼忽然也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我今天下午回云州,这边的事终于忙完了,带我一起啊。】
群里一时间没人说话了,好像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宋七月给池柚发了私聊消息:
【你问问表甥孙女,这这这,这能不能行?】
池柚便问了白鹭洲,柴以曼也一起,可不可以。
白鹭洲面色如常:“可以啊。”
池柚:“你……不是会吃她醋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白鹭洲风轻云淡道,“话都已经说开过了,还吃什么醋。你觉得,我是那种闲到给大家没事找事的人?”
池柚笑了,“当然不是,你最好了。”
池柚:【那就一起啊。】
宋七月:【好好好,哎呀那就五个人了,我得找点有意思的活动才行。】
过了一会儿。
宋七月发送了一个链接,说:【我们去玩剧本杀吧!这个最近特别火,实景剧本杀,两天一夜带换装,包餐饭和住宿,六人本,只要再拼一个人上车就OK。】
黎青:【看了一下,我觉得可。】
柴以曼:【行啊,我正想换换脑子,刚好去别的故事里找找灵感。】
池柚:【好玩吗?】
宋七月:【你没玩过吗?好玩啊!】
池柚:【那好,一会儿见。】
宋七月联系了那边的店家,恰好今天有一车客人临时跳车,她们可以直接过去。确定好时间后,她把位置和开始时间发在了群里。
白鹭洲带池柚先找了个餐厅吃了饭,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直接过去。
黎青和宋七月提前抵达了那里。白鹭洲和池柚到那儿时,那俩人正倚在古色古香的门廊边和穿着灰大褂的DM聊天。
这里是剧本店专门搭建装潢的场景,和苏江古韵的街道很像,青砖绿瓦,旧门老漆。宋七月在群里说过,这是一个民国本,倒也符合背景设定。
DM小哥:“……我们已经在尽快拼人了,就一个人,应该也挺快的。”
宋七月:“我朋友都要到齐了,你可别临到头了给我掉链子。”
DM小哥:“您放心,我问问客服那边——哎,您看看,正说着这不就拼上了!”
宋七月:“女的啊我要女的,别给我整个男的过来。”
DM小哥:“是女的呀,大美女呢,客服说已经在路上了,十分钟后就到。”
白鹭洲走到他们跟前,淡淡地问:“拼好了?”
DM小哥殷切地说:“拼好啦,各位要不先进去,大堂里坐着吃点零食?”
大家纷纷同意。
入座后,宋七月在群里问柴以曼什么时候能到。
柴以曼说她要回家放下行李,过去还得将近半个小时,麻烦她们再等一等。
说话间,准备好零食盘端上来的DM小哥悄悄和她们说,拼上车的大美女刚刚已经到了,正在门口打电话。
等DM走了,宋七月兴奋地小声问她们:“哎哎哎,想不想去偷偷看一眼大美女?”
黎青:“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宋七月:“先偷偷看一眼嘛,人家好奇啊。”
池柚善解人意道:“如果宋姐姐很想去,我可以陪你去。”
白鹭洲见池柚要去看大美女,便说:“我也去。”
宋七月:“走!”
几个人前前后后来到门边。
白鹭洲一个人抱着胳膊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在那几个人都看大美女的时候,眼睛只盯着池柚。
古朴屋檐下,一个穿着酒红连衣裙的长卷发女人靠在墙边,单臂环着胸口,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放在耳边讲话。
有些人的长相,是可以一眼看出来她是哪里人的。
就一眼,不需要等她开口,也不需要她用正脸看过来,便知道,她一定来自南方某个精致繁华的大都市。
比如港区,比如沪市。
不是豪奢气息至极的南方之地,养不出这样一双美丽傲物的桃花眼,以及这无需明显奢侈品装点,便可轻易侵蚀人视觉的满身贵气。
她眼睛里的光很冷,虽然身着红裙,五官美艳,通身也自带一阵冷冽氛围。
而且她的冷和白鹭洲还不太一样。
白鹭洲像是江南夜晚,寒凉河溪的小石桥上方那一抹高悬遥远的白月光。
从一开始人们就知道很难摘获她,于是也不敢抱着奢妄靠近的心,只能站在地面,远观生畏。
而这个女人更像是纸醉金迷的华贵宴会上,被人们握在手中的酒杯里的冰。
你的确可以一掷千金,换来一个靠近这杯酒的机会。
但你握杯的那一刻就知道,哪怕散尽家财与她相离咫尺,她也不会放下一点点的身段,回眸施舍你半眼。
她宁可化在污浊酒液中,死在冰冷杯子里,都不屑与人的皮肤接触一瞬。
“吾哉云州,暂似围捌七。”
她皱了皱眉。
“自道工作有好度……”
宋七月和其他人交头接耳:“这是哪里话,沪语?粤语?”
黎青:“反正不管是哪里话,一听就是个尊贵的土著,往上延三代绝对是富可敌国的大资本家的那种。”
黎青能这么说,肯定不只是口音问题。她认出了那女人腕上的手表,都不是奢侈品了,那属于古董级别的收藏品,通常在私人博物馆里展出时才能有幸得见一次。
能把这种老古董随意戴手上当装饰的人,绝不仅是有钱那么简单的,她祖上的资产与人脉一定深不可测。
宋七月:“你们说,她会讲普通话吗?”
黎青:“肯定会,这种万恶的资本家大小姐。”
宋七月:“你都说了是土著,万一不会说普通话,那不就等于个哑巴么?”
黎青:“跟哑巴还是有区别的吧。”
宋七月:“有什么区别,听不懂的语言在我耳朵里跟阿巴阿巴没两样。”
池柚灵光一闪:“我们可以用翻译软件啊。”
宋七月:“有道理。不过,有普通话和方言转换的翻译app吗?”
池柚:“应该有?”
黎青:“有的,我一会儿找找。”
宋七月:“你别一会儿了,现在就找,别耽误我们等一下的游戏体验……”
“你们,站这里做什么?”
女人不知何时已经打完了电话,走到了几个人面前,打了偷看的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鬼鬼祟祟的宋七月吓了一跳,忙站直了。
黎青淡定地回:“你好。”
“姐姐好。”池柚口无遮拦地感慨,“你会说普通话啊?”
“……当然会说。”
女人似乎没想到会被问这种问题。
但她还是尽量保持礼教地,小幅度地垂了垂她那张冷艳倨傲的脸,简略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初次见面,我叫温确。”
第098章
等女人说完自己名字的那一瞬, 池柚就知道自己问的那个问题有多傻了。
温确。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配遍著名ip鼎鼎大名的当红女CV,前两天还在微博热搜上水深火热着的大名人, 温确。
当着业务能力顶级的配音演员本人的面,问她会不会说普通话, 池柚估计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温确?”宋七月一听这名字就惊呆了, “那个被柴大作家扇了一巴掌的温确吗?”
黎青当即“嘶”地吸了口气, 小声说:“你会不会说话?”
宋七月没空搭理黎青,继续惊呆:“我的天,我这两天四处吃瓜居然忘了看看你的照片, 你、你真的是那个温确吗?不是同名同姓的吧?”
温确像是觉得宋七月话有点多,不想回答。
她只看向池柚,问:“以曼呢?”
温确这么一问,几个人才想起柴以曼一会儿还要来这件事。
这……
池柚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柴姐姐会来?”
“你不用管。你只需要清楚, 我知道她来, 我才会来。”温确冷冽的目光在池柚身上扫了一圈,轻声地喃喃对方的名字,“……池柚。”
白鹭洲似乎感觉到了温确言语里那微妙的不友善,走到池柚身边, 将她向自己拉了一下。
“你好像不是很礼貌。”
“对不起。”
温确却出乎意料地道了歉。
“我不是故意这样, 只是性格如此,习惯这个表情和语气。”
温确道完歉, 又问一遍:“以曼呢?”
白鹭洲:“她半小时后来。”
温确:“好, 谢谢。”
温确惜字如金地问完自己想问的事,就一个人进入大堂, 坐到偏角位置去了。
她红裙下叠起二郎腿,低头看手机。整个人往那孤零零一坐, 跟罩了一层寒气逼人的结界似的。
宋七月瞥着温确,喃喃:“老天爷,好不容易表甥孙女变正常一点了,又来个活阎王。”
池柚悄悄问她们:“要不要给柴姐姐说一下温老师来了?”
宋七月忙道:“诶,别说别说,她知道以后不来了怎么办?”
黎青笑了一声,“你这问题就不该问我们这种乐子人,我们肯定想等着看戏呢。”
宋七月:“快,把小柚子手机没收了,免得她给柴以曼通风报信!”
池柚:“……”
在她们真的缴掉了池柚的手机后,DM小哥捧着一个大盒子走进来,说要不在等待最后一个人来的时候,先给她们介绍一下角色,让她们讨论讨论角色该怎么分。
“其实我们一般会做心测,不过看你们好像都是熟人,感觉你们可以自己商量着来。”
DM小哥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手册。
“这个本是三男三女,三对CP,刚刚和宋小姐聊天,她说在座的各位基本上都是弯的,那刚好,反串也不会影响体验。现在就来介绍一下角色,你们感受感受大概的人设。”
“第一对,老宅的年轻主人,76号机要处处长和他的新婚夫人。”
“第二对,外聘来的钢琴教师和花匠的女儿。”
“第三对,处长的客人——76号审讯处副科长,和跟他暗通款曲的处长小姨子。”
“这第三对听起来有意思啊。”
宋七月兴冲冲地征求其他人意见。
“我能整第三对吗?不好意思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搞点偷感重的。”
其余人没意见,不过黎青说:“玩第三对,可以是可以,但我要玩这两个人里的副科长。”
宋七月:“为什么啊?审讯处副科长,这么涩的角色我也想要。”
黎青:“你要让我答应,就必须让我玩副科长。”
宋七月:“我凭什么让你……”
看着她俩争了起来,池柚不理解地小声问白鹭洲:“她们为什么抢那个科长角色?”
白鹭洲小声回道:“可能是想证明自己的地位。”
池柚:“什么地位?”
白鹭洲不知道该怎么和池柚说这个事,“就……1的地位,或者说,嗯……攻的地位。”
“哦——”池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白鹭洲看到池柚的反应,顿了顿,又问:“你能听懂1和攻的意思?”
池柚神色自若:“能啊,我了解过的。”
白鹭洲:“怎么会想到了解那些?”
池柚:“网络小说的文案都会标主角的这些属性,我去搜过。”
白鹭洲:“你都看的什么小说?”
池柚:“什么都看。”
白鹭洲:“具体看了些什么,还能记起来么?”
“唉。”池柚咂了咂嘴,想专心玩游戏,“你问题好多哦,白鹭洲。”
白鹭洲欲言又止。
她只是想知道池柚看的书究竟有没有深度涉及到那方面的事。但她最后还是闭了嘴,叹了口气,不再多问。
过了好半天,黎青和宋七月才总算争完* 了。宋七月还是没能争过黎青,气呼呼地将审讯处副科长角色让了出去。
温确一直不怎么说话,对于这种问题她也不在意。宋七月选完后,大家让她先选角色,她只说三个字:
“无所谓。”
既然她不选,那顺理成章地就轮到白鹭洲和池柚选了。
池柚似乎已经想好很久了,DM刚问完,她就立刻眼睛亮晶晶地主动说:
“我要那个机要处处长!”
白鹭洲怔了怔,“你要……处长吗?”
那她不是只能玩处长的新婚夫人了?
而且,她刚刚才跟池柚解释过争这种角色的心理,池柚扭脸就要选处长,这是……
宋七月噗嗤笑了。
“妈呀,1米5的处长。”
池柚严谨纠正:“我1米61。”
宋七月:“那又怎样,军装回头还是得叫你穿成麻袋。”
池柚单纯地回:“没关系的,到时候我把袖子裤腿都往上卷一卷。”
宋七月:“那表甥孙女你有关系吗?”
白鹭洲:“……随她吧。”
“哇,”宋七月无话可说,“6。”
谁能想到,整个剧本里,资历最深、地位最高、年龄上最成熟的一家之主,76号机要处处长,叫她们之中看起来最像小屁孩的池柚收走了。
至于柴以曼,宋七月说谁叫她迟到,迟到的就只能玩挑剩下的。
她们在这儿来回分角色,不知不觉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
正聊着角色故事线的一些猜测,柴以曼匆匆赶到,被另一个穿民国装束的女DM带进来,客气地请入座位。
“实在不好意思啊,我的飞机……”
柴以曼刚把包放到茶桌上,一抬头,猝不及防看到边角处坐着的温确。
愣住了。
“你——”
温确冰凉的目光在看到柴以曼之后,竟变得微微柔软起来。
“以曼。”
“你这瘟神怎么——”
柴以曼脸色大变,可以看见她隐隐咬了一下后牙,随即消退去所有温和,面无表情地和其他人说:
“抱歉,我走了。”
宋七月忙道:“哎哎哎,你不能临时跳车啊!”
黎青附和:“是啊,刚好六个人的本,你要是突然走了,我们几个就都玩不成了。”
池柚看了看温确,又看了看柴以曼,“柴姐姐,要不,有什么误会,可以试着说清楚……”
“误会?我被挂在热搜上挨她粉丝这么多天的骂,是误会吗?谣言传得满天飞,她公司也不出来说一句,就欺负我这种势单力薄的作者,是误会吗?还有那天聚餐的时候……”
柴以曼忽然住口,没有讲完后半句。
她只是冷冷看向温确。
“温确,我一直没有公开我扇你巴掌的原因,任由他们骂,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我都清楚,没有什么误会,纯粹是你活该。”
温确站起来,说:“你过来一下,我们单独聊聊。”
柴以曼:“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
温确:“你也不想耽误你朋友们的时间,对吧。”
柴以曼:“威胁我?”
温确:“不是威胁,只是想解决问题。”
柴以曼环视了一圈正眼巴巴盯着她俩看的朋友们,想到刚刚宋七月和黎青说的话,良久,咬咬牙,示意温确跟她到一边去。
她俩人是走到角落了,黎青宋七月池柚三个人的脑袋却伸得老长,一瞬不瞬地关注着实况。
白鹭洲淡然地端着茶碗喝清茶,“这么好奇。”
池柚的眼珠子盯得动也不动,“嗯。”
白鹭洲:“整天不学点好的,就跟七月学这些吃瓜八卦。”
池柚:“你先别说话嘛。”
白鹭洲:“嫌我吵?”
池柚:“是有点。”
白鹭洲:“……”
远处,柴以曼皱着眉和温确交流,满脸的无法理解。温确还是话不多,但她好像只要一开口,柴以曼就会更生气一点。
过了会儿,温确沉了沉肩,说了一句什么。
柴以曼冷笑,然后抬起胳膊,干脆利落地挥下去。
啪——
她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温确的脸上。
温确回过头,问了三个字。
看口型,大概是:
够了么?
柴以曼摇了摇头,再次举起胳膊。
啪——
又是一巴掌。
温确的脸被扇得发红,几个指印清晰可见。
她垂低了那双凉意潋滟的桃花眼,捂住侧脸,终于一言不发。
后面吃瓜的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
“我的乖乖,温大CV这是犯什么天条了吗?”宋七月叹道。
黎青悄悄说:“我们把今天这场景卖给狗仔,是不是能狠赚一笔?”
宋七月:“那肯定的!”
白鹭洲放下青瓷茶碗,“少做点孽吧,你俩。”
柴以曼和温确聊完回来了。
这下回来,柴以曼的心情变得不错,应该是扇爽了。她抱着胳膊带着笑,往椅子里一坐端起茶水。
“好了,咱们现在可以开始愉快地玩耍了。”
温确慢慢走过来,沉默地坐下,还是没什么表情。
如此孤傲不群的女人,看起来“贵”到蹭蹭她的脸都能刮下来一手金粉的大小姐,受了柴以曼刚刚那样的巴掌,脸上却连一点屈辱和愤怒都没有。
……真是让人读不懂。
柴以曼抿了口水润润嗓子:“来,剧本端上来,开始开始。”
宋七月提醒:“那个,你来之前我们已经挑完角色了,你角色基本定了。”
柴以曼不以为意,“随便,玩什么都行,给我留的什么?”
宋七月:“老宅外聘的钢琴教师,或者花匠的女儿。”
柴以曼:“这俩是CP啊?”
宋七月:“对。”
柴以曼:“行,我选哪个都成,看看我的CP搭子想选什么吧。敢问跟我搭的CP位是?”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温确。
柴以曼顺着她们的视线,心底生出最坏的预感,缓缓转头。
下一秒,正正和温确的眼睛对上。
柴以曼看向对面几位。
“……你们是一点活路都不准备给我留,对吧?”
第099章
很好, 这几个损友。
从她和温确争吵那几个人却丝毫不意外时,她就明白了,她们早就知道这女的是温确, 但她们没有提前告诉她。
这就算了,这群人还挑挑拣拣, 给她和温确凑了个CP。
真好。
现在退群绝交, 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这不能怪我们嘛, ”宋七月和柴以曼讲道理,“我和黎青,池柚和表甥孙女, 我们都是情侣啊,我们肯定要玩CP本的,那剩下的可不就……”
柴以曼:“呵呵,你说得好有道理, 我还能说什么?”
宋七月嬉皮笑脸:“忍忍呗, 万一还能培养出什么感情呢?”
柴以曼:“别恶心我,求你。”
算了,就当她CP是个死人吧。
柴以曼不想再在这上面多纠结,反正她刚刚那两巴掌也打舒服了, 这好心情暂且还延续着。无所谓, 她大度一点好咯。
知道CP是温确后,柴以曼也不谦让了, 直接先选。她向来是个优雅又讲究的人, 所以她拿了看起来比较优雅的钢琴教师角色。
听到她选这个角色的理由时,宋七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句:
你刚刚扇人的时候可不怎么优雅。
都确定好角色后, DM小哥请她们去换装。
虽然有三个人拿的是男角色,但也不会勉强她们非得穿男装, 只要穿上符合身份的衣服就行。
本来男女就是剧本方便分CP的方式,她们愿意的话,就当作是全女女CP玩也是完全没问题的,不会影响故事体验。
于是大家分别挑好衣服,让化妆师挨个化好妆,陆续回到大堂。
池柚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正要往回走的黎青。
两个人,一个是机要处处长,一个是审讯处副科长,都穿了深绿军服,盘发,长筒靴。池柚的军服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合身,黎青的军服也非常适合她,她们穿的都是女式军服,衬得人精神利落,身姿挺峻。
“池长官,好漂亮。”黎青不吝夸赞。
池柚:“谢谢,师姐你也很好看。”
黎青:“麻烦入一下戏,请叫我副科长。”
池柚:“啊,从现在开始要一直入戏了吗?”
黎青:“当然,衣服都换上了。”
池柚便认真地点头,“好的,副科长。”
她们到了大堂,看见白鹭洲和宋七月已经坐在那里聊天了。
宋七月穿了身极显腰身的花旗袍,臂弯里还随意地半挂着一条毛茸茸的披肩,摇着一把苏绣小圆扇,眼尾妖娆地弯着笑。
白鹭洲穿的也是旗袍,素净的白色,如月似雪,清绝出尘。这旗袍在她身上,仿佛是穿了件日常的衣服坐在那儿,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池柚走过去,在白鹭洲身边坐下,开口便是一声:
“夫人。”
白鹭洲喝了一半的茶水呛在了嘴里。
“咳……”
白鹭洲放下茶碗,取出纸巾,尽量平静地擦去唇边茶渍,只是声音里还有点颤:“你……乱叫什么。”
池柚:“你不是我的新婚夫人吗?”
白鹭洲:“那是剧本里。”
池柚:“但我们现在要入戏了。”
白鹭洲:“……”
池柚:“不能这么叫吗?”
白鹭洲:“……随便你吧。”
“小柚子职别最高,咱们都应该叫她一声长官,表甥孙女呢,你既然是小柚子的老婆,那我们就该叫你一声长官夫人。黎青——”
宋七月摇着圆扇,瞥着黎青。
“偷情对象,叫你一声狂徒,合适吧?”
“合适,合适。”
黎青笑眯眯地点头,回一嘴:
“宋答应。”
柴以曼和温确最后回来,入座后,谁也不说话,就沉默。
温确还看了柴以曼两眼。柴以曼是全程低头玩手机,完全当旁边是空气。
DM小哥穿着高级军官服走进来。
这一刻开始,正式进入故事。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李副主任委派过来的秘书,今天将大家聚集在这里,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想问问大家。不用太过关注外面将这里包围起来的士兵,只要你们不试图乱跑,枪子儿是不会一不小心打穿你们的脑袋的。”
DM脸色阴沉,嘴边挂着耐人寻味的笑。
“各位,晚餐已经在偏厅准备好了。处长,还不带着大家一起过去享用晚餐?”
池柚:“可……偏厅在哪儿?”
DM不着痕迹地提示:“处长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自己家都记不清了,出门左拐第一间。”
池柚:“好。”
几个人便起身,走到偏厅那边去。
偏厅长桌上果然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膳食,这应该就是店家承诺要包的饭了。
将晚饭融入剧情,还挺用心的。
正好是饭点了,落座后,她们直接开始吃饭。
最后来到的DM却似乎并不打算让她们舒舒服服地吃完这顿饭。
“各位,还真有心情吃啊。”
他走到长桌一端,弯腰将手撑在桌面上,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
“昨天的此时此刻,这个位置,刚刚死了一个人。我想处长和副科长都不陌生吧,李副主任手下的得力干将,‘小杜月笙’吴四宝,76号第一杀手,昨晚被毒死的时候,吃的就是你们碗里现在的松鼠桂鱼。你们难道都不记得了?”
宋七月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鱼肉,“我去,你这话说的,我还吃不吃啊……”
黎青笑着又给嘴里送了块鱼肉,“吃呗,大不了大家一块死。”
池柚:“黎师姐你、不是,副科长你……”
白鹭洲:“……”
“没关系,我可以等大家吃完这顿饭。希望大家在吃饭的时候,好好回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
DM说完,拿出六个剧本,绕桌一圈,分别给六个人。
“通读本,请仔细阅读你们的个人故事,牢记末页的任务。”
流程走完,DM就离开了,留给她们充足的时间吃饭和读剧本。
池柚对这个故事的兴趣远大于这顿饭,她随便吃了两口就开始看剧本故事。
白鹭洲看了她两眼,给她碗里夹菜,轻声说:“长官,先好好吃饭。”
池柚听到白鹭洲这样叫她,忍不住笑了,放下本子,“你真叫我长官呀?”
白鹭洲:“不是你说的么,要入戏。”
对面的宋七月含着口菜笑道:“是可得劝劝你家长官好好吃饭,你看这长官瘦瘦小小的豆芽菜样儿,你见谁家长官和长官夫人站一起,夫人比长官高出一大截子的?”
白鹭洲的眉眼弯了一瞬,似乎也有点想笑。不过她没有笑出来,还嘱咐宋七月:“不要总笑她的身高了。”
池柚使劲点头:“就是,我还会长的。”
宋七月马上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想让长官多吃点,长官你加油!”
话虽这么说,池柚还是忍不住要先看剧本。
白鹭洲无奈地叹气,只得夹了一些菜进自己碗里,然后时不时给池柚喂一筷子。
池柚眼睛盯在剧本上,白鹭洲给她喂菜,她也不看夹的什么,张嘴就吃,吃得自然而然,无比信任。
单人剧本都是以第二人称介绍这个人物的生平,池柚看的就是处长这个角色的身世始末。
很长很长的故事,从出生开始讲,而且长就不说了,怎么这故事……越看越红呢?
谁家汉奸特务机构的机要处处长,是设定在延安出生的?
果然看到后面,慢慢揭露了出来,这处长,就是个潜伏在76号的高级间谍。
池柚看到最后一页的任务,目光凝固了好一会儿。
任务栏:
1.你是共产党,吴四宝是你杀的,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你是凶手。
2.在座的其他人中,有同为共产党的伙伴,请找出ta,并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保护ta。
3.接头暗号是——问:你想喝杯酒吗?答:你有止痛药吗?
万不得已,请尽力将嫌疑推给其他人。你和你的同伴都有重要的任务未完成,切记,切记,保护好你的同伴,尽量齐心协力和ta一起活着走出去。
池柚合上剧本,仔细收好,大脑飞快地消化了一下所有信息。
她同时观察桌上的众人,看她们阅读剧本时的表情。
但她很快发现还真挺难观察,白鹭洲和温确看剧本都全程面无表情,柴以曼和黎青始终带着轻浅的笑,宋七月什么时候都咋咋呼呼的,脸上能演一出戏了。
到底谁是她要找的人呢……
吃完饭,是短暂的自由活动公聊时间。
池柚心想,得趁这个机会赶紧找到她的同伴。
她见黎青最先读完剧本,便干咳一声,说:“副科长,上厕所吗?”
黎青放下本子,“好啊。”
两个人自然地一块向外走。
等走得稍远一些了,池柚直入主题,问:“你想喝杯酒吗?”
“我就知道你不是单纯想上厕所。”黎青笑了笑,随后接道:“你有止痛药吗?”
池柚眼睛一亮,“同志!”
黎青:“同志你好。”
对上了暗号,池柚直言:“人好像是我杀的,我给他饭里放了□□。”
黎青却说:“我感觉是我杀的,我给他饭里放了□□。”
池柚得出结论:“是我们一起杀的。”
黎青若有所思,半晌,和池柚说:“你最好再去问问别人,以防万一。”
池柚觉得有道理。
回去以后,池柚又找机会分别和宋七月、柴以曼单独接触了一下,甚至温确,她都壮着胆子去问了。
结果每一个人——是每一个人,都在她说出那句“你想喝杯酒吗”后,接上了“你有止痛药吗”。
并且每个人都下手了。
宋七月放的是神经性毒剂□□。
柴以曼放的是苦杏仁。
温确放的是二甲氨基氰膦酸乙酯。
池柚不禁感慨:真是改革春风吹满地,满屋都是好同志。
而且这饭里究竟拌进去多少毒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在一碗毒里发现少量的饭吗?
说到这里,还剩一个人。
白鹭洲。
因为最好接近,所以池柚把白鹭洲放到了最后一个问。
等问完一大圈,池柚回到座位上,聊得口干舌燥,白鹭洲便给她倒了一杯水。
池长官拿起杯子,就势随意地说出接头暗号:“你想喝杯酒吗?”
她的神经此刻已经很放松了,前面那些相同的回答给了她惯性思维,让她不疑有他,潜意识直接等待白鹭洲说出下句暗号——你有止痛药吗。
可是白鹭洲皱了皱眉。
“玩着游戏呢,喝什么酒?”
池柚愣住。
半晌,她小心翼翼地和白鹭洲确认:
“你读完剧本了?”
白鹭洲:“读完了。”
池柚:“不想喝杯酒?”
白鹭洲:“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池柚闭上嘴,瞥向别处,想起任务里的要点。
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同伴。
万不得已,可以将嫌疑推给非同伴的其他人。
第100章
池柚心思单纯, 本就比平常人更容易代入到一个故事中。
更何况,这里场景搭建真实,在座的人都穿着那个年代的衣服, 称呼都变成了剧本里该有的称呼,她不可避免地越来越沉浸了进去。
她忍不住回想刚刚读完的那段, 关于自己的故事。
她在延安出生, 自幼父母双亡, 是党救她回去,安排她上学,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从此她的信仰无关一丁点个人私情, 全身心投入间谍工作的学习中。直到学有所成,被赋予了精心编排过的假身份,来到76号。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76号,她卧薪尝胆, 忍耐拼命许多年, 才坐上如今的机要处处长的位子。这些年,她把所有时间都贡献给了她的间谍生涯,一心为国,从无小家, 更无自己。
直到遇见了白鹭洲的那个角色。
白鹭洲是一家旗袍店的老板。某天她路过那家店时, 在阳光的斜射中,看见玻璃窗后白鹭洲低头缝制旗袍的样子, 然后生平第一次, 为了一个人驻足。
从那天起,她清楚地感觉到, 她的信仰被切下了一块小角,惴惴不安地握在手中, 莽撞地想要送给一个人了。
在第五十六次“顺路”路过那家店时,白鹭洲走了出来,倚着叮咚作响的风铃门,问她:
“长官,还要路过多少次,才会进去请我喝杯茶呢?”
喝完茶后的第三个月,她将她娶了回来。
在她连自己都奉献出去的一生中,她终于有了一个她为数不多敢拥有的、也是赋予了自己全部私情的人。
新婚夫人……
所谓新婚,也不过才在一起半个月不到。
在今天这个死亡抉择到来之前,属于她们两个人的爱情故事,才刚刚开始而已。
池柚望着这满屋的同志,知道“处长”没有别的选择。真的到那个时候,她只能按照任务的要求,将自己的新婚妻子作为替死鬼推出去。
家国信仰,守护同志,还是永远会排在处长心里的最前面。
那送出去的一小角信仰,终归只会、也只能是一小角。
真是会虐人啊,这个剧本。
池柚的心里已经开始有点难受了。
公聊阶段结束,饭也都吃得差不多,DM回来了,身后带着两个卫兵。
他停在长桌尽头,拔出道具枪,一把拍在桌上。
“诸位,我也不绕弯子了,在我们经过详细的筛查后,昨晚有时间动手的就只有你们六个,凶手一定在你们之中。”
DM坐了下来。
“现在可以开始聊聊你们昨晚都干了些什么,去了哪些地方。劝你们老实交代,不要浪费无用的时间。”
然后几个人就轮流讲自己的时间线,真假掺半地说,主打一个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之后DM再继续一个个询问,她们再一个个现编。编来编去,重点还是撇清自己,暂时没有想要陷害谁。
这环节居然被她们拖了有两个小时。
终于,DM看了下表,站起来。
“我的耐心耗尽了,时间也不早了。这样吧,反正李副主任只让我抓一个凶手交上去,只要能交出一个人,我也算完成任务。明天中午之前,你们给我交个凶手出来,我不管是谁,总之必须得有这么个人。”
他忽然笑了笑,又说:
“对了,花匠小姐的父亲,副科长的生死之交,钢琴家的妹妹,都已经被我请到府上地牢里做客了,希望你们慎重思考。至于处长和你的小姨子——”
DM走到白鹭洲身后,拍了拍她的椅子。
“也得慎重啊。”
从柴以曼和黎青脸上的微妙表情能看出,DM报出的人应该都是她们剧本里很重要的人。
温确就不必观察了,往那一坐,从头到尾风雨不动安如山。
这会儿已经到了晚上十点,DM说她们可以上楼睡觉,楼上有六个独立房间,门牌上写了每个人的角色名。
离开之前,DM还贱嗖嗖地说:
“晚上注意房门动静,说不准我半夜失眠,一时兴起,想要提个谁去一趟审讯室。”
宋七月:“我天,这还能睡得着?”
黎青:“没准晚上来敲你门的不是卫兵,是别的东西呢。”
宋七月有点慌:“什、什么啊?”
黎青:“这餐厅昨晚不是死了个人吗,人家鬼魂儿没准晚上出来遛个弯。”
宋七月:“你……”
柴以曼收拾了一下,准备上楼的时候回头,轻飘飘丢下一句更重量级的话:
“听说这楼被店家收购来做剧本杀之前,确实死过人哦。”
宋七月:“……”
宋七月:“狂徒,今晚允许你过来侍寝。”
黎青笑得肩抖。
白鹭洲跟池柚一起站起来,在池柚和她说完晚安后拉住了池柚,“你今晚不想和我一起睡吗?”
池柚直言道:“我不怕鬼啊。”
白鹭洲:“……我怕鬼。”
“啊?”
池柚惊讶地看着白鹭洲。
“真的假的?”
“假的。”
白鹭洲微微一笑,朝池柚走近了两步。
“就是觉得今晚氛围不错,想和你待在一起。”
话落,又唤对方一声:
“长官。”
这一声“长官”又唤起了故事里的回忆。
明明都是假的,都是游戏,可池柚还是忍不住心悸。
明天就要交出去一个人,不能是她自己,不能是同伴,那只能……只能是……
池柚默默地叹了口气,揣着重重心事,跟白鹭洲上楼去房间。
她们进了处长的房间。
房间布置得很用心,完全是那个年代一个处长家该有的样子。古朴的大立镜,小巧的西洋钟表,红木双人床,书桌上还放着两沓文件和钢笔墨水,几份处理了一半的文件摊开在桌子上。
细节做得非常好,让人感受到的生活气息很浓,不免更深地沉浸其中。
没睡衣可换,就一件旗袍也脱不了,白鹭洲便直接坐在了床上,说反正半夜也有可能被叫起来,不如就穿着这身衣服。
池柚心不在焉地答应,双手却习惯性地解开了军服的纽扣,脱掉外套,搭在椅背上。
“长官,怎么看起来有心事?”白鹭洲静静地注视着池柚。
池柚走到床边,长筒军靴在木地板上踏出嗒嗒的声音。声音停了,她也停了,侧身轻轻坐在白鹭洲的旁边。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的剧本里是怎么写我的?”
池柚撑起一个笑。
“写你?”
白鹭洲扬起下巴,回忆片刻。
“就写,每次见到你,你都鬼鬼祟祟地站在旗袍店的玻璃窗外偷偷看我。你第一次看我我就注意到了,觉得阳光下的你,虽然穿着高级军官的军服,但看我的目光却羞赧得像个孩子。我觉得你很可爱。”
池柚:“然后呢?”
“然后……其实第一次看到你,没有多喜欢你,只觉得你有意思。但是后来,你来的次数多了,慢慢地,我有时候居然会期待着,今天下午,你会不会来呢?”
白鹭洲慢慢地说。
“你来了的话,我就很开心,没来的话,就会失落。我意识到这一点后,开始希望你能走进来,和我搭搭讪。可是你一直都只是偷看,胆小得很,让我等了好久好久。我只好在某一天你来偷偷看我的时候,主动走了出去,要你请我喝茶。”
白鹭洲看向池柚。
“你和我求婚的那天,我很开心,是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我这个角色,一生过得颠沛流离,命途多舛,你们看不到我的故事,只有我自己知道。所以也只有我自己明白,和你结婚,是我做过最任性,却也最不后悔的事。”
池柚听着,竟然在一个假的故事里想流泪了。
她忍住眼泪,笑了笑。
“怎么听着,还挺像咱们俩的经历的。”
“是啊,很巧。”白鹭洲也浅浅地笑了,“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吧?”
池柚:“你……是说我和你,还是长官和长官夫人?”
白鹭洲:“你可以同时回答我啊。”
“……”
池柚沉默片刻,心情复杂地低下头。
“会,会的。”
须臾。
池柚又抬头,拉住白鹭洲的袖子,小心地问:“如果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办?”
白鹭洲:“你说游戏里还是现实里?”
“游戏。”池柚马上回答,又补一句:“现实我不会骗你的。”
“游戏里没关系,现实你要是骗我……”白鹭洲沉吟片刻,看着池柚弯起唇角,“你可以提前买一块搓衣板备着了。”
“噗。”
池柚被逗得不禁一笑,长长地叹了口气,身体一歪,靠进白鹭洲怀里。
白鹭洲温柔地抱住池柚,下巴放在池柚的发顶。
“池柚,其实,不管是现实还是游戏,你都可以骗我。”
白鹭洲很轻地在池柚的头顶说道。
“只要是善意的谎言,就算最后导致了不好的走向,我也会理解的。我知道,有时候撒谎,不是出于恶意,而是有其他想要达成的……更好的目的。”
池柚在白鹭洲怀里蹭了蹭,“这么大度?”
“是想尊重你的选择。而且我也相信,你永远都会有一个正确的理由,我不需要怀疑你。”
白鹭洲说。
“……可能你不应该这么相信我。”
池柚撇了撇嘴。
尤其是在这两天的剧本游戏中,她明天很可能就不当人了。
白鹭洲却只是重复:
“我相信你。”
见池柚不答话,白鹭洲便低下头,在池柚的耳边轻轻地吻了吻。
她抱池柚的手臂收紧,脸垂在池柚的肩颈处,不厌其烦地、更加虔诚地开口:
“我相信你,长官。”
她以白鹭洲的口吻,也以长官夫人的口吻,这样和池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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