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 Chapter 57「你我心知肚明」

    积分比赛前出了一个小意外。

    兰尼结束午饭后,在单独回住宿酒店的路上遇到了抢劫犯。不过,兰尼不知道是天生胆子大,还是确实有恃无恐。对方手握着匕首对准他的方向时,他不仅不为所动,还有条不紊地和对方对峙。

    路易斯上前制服后,察觉到兰尼态度的转变。路易斯很快就意识到,兰尼可能注意到自己出现得不对劲,只是他没有说。如果这是一种游戏的话,这肯定不是谁先抢跑,谁就赢,而是谁先说话,谁会输的游戏。

    送抢劫犯回警局的时候,路易斯刻意强装镇定且自然。

    当时,威廉还特意过来救场。兰尼对威廉兄长的话向来都不会去猜测怀疑。这虽然他从来没有主动说过,但是路易斯多少能感觉到兰尼对威廉兄长的推崇和敬服。

    阿尔伯特兄长也曾对威廉说过,可以完全利用兰尼的信任行方便。

    威廉虽然当时答应下来,但路易斯却觉得威廉不会轻易利用这件事。这虽然没有提过为什么,但是路易斯也觉得,如果自己是威廉的话,也不会轻易碰这件事。因为兰尼远比想象中的不显山不露水。

    这就像是在下棋一样。

    就算见到对手的棋路破绽百出,也不能断定这是故意放水,还是在蓄意着陷阱。

    下棋原本就是容易看出棋手的性格,若在棋路耍花样,最先察觉这一点的永远是对手。

    威廉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兰尼从对手的位置上撤下来,就一直保持着还在博弈的心理。

    就算能赢他,莫里亚蒂也不一定会赢得漂亮。

    威廉说,他会把这份信任用在刀刃上。

    路易斯相信威廉从不会说无用的废话。他也不知道威廉说的是什么时候,可路易斯确认这绝对不会是现在。

    路易斯的监视活动依旧在继续。

    威廉也说会制造更多的机会,这样可以在洛杉矶的时候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兰尼周围的环境里面。

    ****

    数学积分比赛持续两天。

    这次比赛中同时出现了两只黑马:一批是来自麻省理工的威尔·杭汀,另一批则是伦敦大学的何学。两人在少年时期,都没有接受过有任何高等数学素养的教育。

    威尔·杭汀是去年才被蓝波教授挖掘出来的。而何学则是刚就读于数学系的大一新生。能与杭汀一比高下的,据说这位英国留学生的成绩与同期的欧洲数学神童,也是奖学金学生之一的利里·施耐德并列断层第一,只是施耐德卷入事故去世。现在,何学是不可撼动的专业首席。这次刚接触数学理论的专业课,他就写了一篇专业的伪质数证实的论文。

    一时间,两方队伍都展现出卓越的数学才华。两人的争锋都成为了比赛令人瞩目的焦点,同时在比赛中掀起惊涛骇浪,也让这次决赛结果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最后决赛当天,数学的精妙之处在这场较量中显得淋漓尽致。

    参赛者们挑战思维的边界,数学的高峰,整个过程中只有紧张的键盘敲击声和观众们的惊呼声。在场的评审都在这个领域里面有着不可小觑的成绩。他们对双方年轻人精彩的表现都露出赞许的笑容。其他观众的呼吸似乎在每一次计算间都停滞,场面仿佛定格在紧张的数学交锋中。

    比赛的评判标准很简单,比做对的数量大小。

    四人都各拥有一台电脑,旁边各自有演算的纸笔,只需要录入最后答案即可。

    起先两方追赶的数量持平,而后才发现麻省理工的威尔完全没有发挥自己的实力,这个过程中演算速度越来越快,连队友都被他的速度惊到,周围观众的惊呼声也十分应景。伦敦大学的卢西安下意识地想去看比分,被旁边的兰尼阻止了。

    “别被影响了。”

    这次比赛的奖金高达7万美金。

    听说威尔·杭汀是打算用这笔奖金和自己的女朋友订婚用的。

    他出身贫寒,身无长物。去年被蓝波教授挖掘出来的时候,他还需要别人交保释金才能够从拘留所出来,每天在大学里面当清洁工。若不是有一天教授出了一道数学难题,他在整个数学系都对此束手无策的情况下解决了问题。他的人生也许也得不到任何转机。

    威尔虽说对外气焰十分嚣张,但本质上内心却很直白又单纯。

    他就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全部交给自己的恋人。他听说伦敦大学队伍里面有个富豪子弟,本来就不甘心这样什么都拥有的人还要来平白无故地来抢占自己的机会。最关键的是,队伍里面最厉害的也不是他,他完全就是在沾别人的光。

    威尔绝对不允许有人这么赢。

    他这次比赛也完全不能输。

    这场比赛对他来说,是实现自己未来幸福的一步。

    比赛前十分钟,他们麻省理工终于领先了两道题。这次比赛中的题目多涉及特殊函数,偏微分等,这比平常考试就能难倒一堆学生的多项式积分表达式更叫人费解。光是算量至少就要有三页演算纸,作为主力军的他们就已经是半演算半心算的程度才能够在短短的竞赛时间里面出结果。

    放在现实生活中,这也可以值得叫人啧啧称奇的程度。

    这次比赛时间有两个小时。

    对于紧张地关注情况的人来说,这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漫长。麻省理工在领先两道题的程度下,依旧保持一开始的策略,尽可能地做自己会做的题目,一般每个人的电脑可以过三道自己不想要做的题目,超出这个限制数量就只能做电脑的题目。于是,他们队里面也有一条策略,就是交换电脑,所有的过题目的使用次数留给比较弱的队员,争取在整体数量上取得优胜。

    这算是钻了漏洞,因为比赛过程中并没有提出不能够交换同组队员的电脑,同样的这也是体现团队合作的一部分。

    这是威尔能想到的合作的方法。

    蓝波教授和在场的桑恩教授也没有想到时隔一年之后,原本如此排外的威尔也能把合作彻底进行到底,而不是做单个人的胜利。

    而伦敦大学在兰尼的节奏下,并没有注意到美国队伍保质保量的做法,而是跟平常时做作业的程度,自己先做题目,如果卢西安没有思路就给他提示,在算出最后结果前先让他过目一遍演算过程,这个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耽误时间,兰尼看得极快。

    对于兰尼来说,这是在塑造卢西安信心,带着他习惯节奏的过程。

    于是在第一个小时开始后,卢西安便提高了自己的做题速度。

    在结束的前半个小时内,卢西安和兰尼开始追上了美国队伍的速度,两队伍比分持平。裁判的目光在场上游移,紧盯着两队伍如影随形的速度。比赛的激烈,光是透过裁判的眼神,就可以感受到两队紧张的局面。

    无疑地,威尔队伍的压力瞬间加大。

    此时,在威尔队伍,威尔是唯一的核心解题人。

    而兰尼巧妙地调整了解题的速度,一开始保持平稳,并没有引起对方的过多注意。与此同时,他也通过与卢西安的互动,逐渐传递出一种自信和稳重的氛围,影响着卢西安的节奏。卢西安也开始感受到一种积极的挑战感。无意识间,他逐渐提高自己的做题速度,被这场心理战牵引着进入了自己稳健的状态。

    倒数五分钟间,兰尼队伍又一次解开一道偏微分方程,终于从僵持已久的拉锯战中,重新占据上风。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足够让威尔翻盘。观众看着局势倾颓的一方,忍不住唏嘘不已。

    出乎意料的是,在这种困境之下,威尔干脆推开几十页演算纸,盯着电脑屏幕开始心算。这一瞬间,整个比赛现场仿佛凝固了。时间停滞在一瞬间,而威尔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紧张的氛围在这一刻达到巅峰,观众的呼吸仿佛都停顿了,注视着电脑屏幕上威尔的动作。

    两分钟内,威尔神乎其技般地解出了一道需要海量演算过程的夹杂着特殊函数的积分题,这个时候全场响起了一片惊呼声。他的动作犹如瞬间点燃了整个比赛现场。

    这一瞬间,不仅是威尔的胜利,更是整个比赛的高潮。

    这让人忍不住想起,过往数学专业领域上被称之为大神的莱昂哈德·欧拉,卡尔·弗里德里希·高斯或者斯里尼瓦瑟·拉马努金的学者。他们仿佛给自己装了一个高等计算机一般,此刻的威尔也以同样的实力让在场的众人都惊叹不已。

    这种天赋等于是上天赏饭吃,直接坐定了数学天才的名头。

    “蓝波教授,这下威尔·杭汀在数学业界打出名头了。”

    这次比赛其实某种程度也是麻省理工数学系在造势。外头人看到的只是比赛,内部的人看的是学校排名和学校资源。数学界最不缺有天赋的人,麻省理工更是天才云集,在这里要再找出万中无一的天才,并不是教授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的。

    同台竞技便是最容易出圈的。

    蓝波教授周围很快就被其他教授坐满。虽然收到好学生,对蓝波教授自然是好处多,但是只有蓝波教授和桑恩教授才知道,威尔一年前有多么多么多么的不听话。

    即使是在法庭要求下不能随意离开监管人的视线范围外,威尔·杭汀还能义无反顾,无所顾忌地逃跑了。这如果一定要举例说明的话,威尔就像是那匹登上《赛马邮报》,并被其称为最好的三岁马的灰色马黄金船——让它好好表现的时候,永远是最摆的那只,没人管的时候就能大爆冷门,拿下无数奖项,让无数马迷又爱又恨。

    蓝波教授真的喜欢兰尼这种稳定的学生。

    面对捉摸不透的威尔,他有点累了…

    蓝波教授转向旁边的莫里亚蒂教授的方向,用眼神示意台上的方向,“何同学好强的定力,被反超也不慌。”这个时候的兰尼还抽出时间检查卢西安的演算过程。

    莫里亚蒂教授也没有预料到兰尼的心态能够如此张弛有度。他只是含笑地说道:“时间不是还没有结束吗?”

    蓝波教授看着120秒倒计时,说道:“你们伦敦大学有兴趣送一些数学系学生参加交流项目吗?”

    交流生项目往往都配套着双学籍的优势,这对学生来说并没有坏处。

    莫里亚蒂教授视线从兰尼认真的表情移开,笑道:“如果贵校有兴趣建立交流项目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那何同学……”蓝波教授也不打算绕任何弯子,直率地想要把兰尼也挖到自己门下。

    威廉笑意并没有减少,“我们学校尊重学生的意愿。”

    “我只知道,通过这次比赛会让兰尼知道,麻省理工是很适合他。”

    威廉敛下眼帘,笑意不达眼底,“看起来蓝波教授私底下还和兰尼接触不少。”他重新望向蓝波教授,“虽然兰尼还没有完全选择研修的方向,但是我这边是已经把他当作是我未来项目的学生,怕是不好被人带走。”

    蓝波教授一直都认为威廉温和好说话,与世无争,此刻言语中带着的锋锐让他忍不住心中一惊,就在这时,比赛结束的声音响起,伦敦大学比麻省理工大学领先一道题,获得胜利。

    威尔的手停在键盘上,时间仿佛凝固。他的眼神空洞,全身散发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紧张。这一刻,他的内心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挣扎,胜负的确定性让他感到强烈的失重感,心跳反而在此刻猛然加速,传递着无法言语的绝望。

    另一方面,兰尼则是盯着静止的时间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卢西安终于反应过来,双手迟一步地颤抖,一下子跳到了兰尼身上。兰尼倏地一声整个人从台前消失,打出剧烈的碰撞声,吓得旁边的威尔也清醒起来,跟着主持人查看兰尼有没有事。

    蓝波教授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个大反转,也不知道威廉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只看到兰尼从桌子上挣扎地爬起来后,蓝波教授也意识到一切就此尘埃落地。

    威廉精神松弛下来,“看来,这次比赛好像不能让蓝波教授如意。”

    这话说完之后,威廉就朝着旁边挂着随行工作人员牌的路易斯说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路易斯。”

    一直默不吭声的路易斯反应慢了半拍,说道:“什么?”

    威廉朝着兰尼的方向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路易斯接收到了兰尼的目光,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昨晚半决赛结束后,社交平台上的私信震动了兰尼的手机。琼恩·华生邀请兰尼私下见面,一切都那么不合常理。信息上显示的账户正是昨晚遇到的那位美国警察局的咨询侦探。

    路易斯对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心生警惕。

    少有人会如此快速地产生过度的信任,尤其是只是第一次见面的人。时间间隔不到24小时,他觉得这个美国人可能对兰尼抱有某种企图,也许是想随机找个替罪羊,把兰尼引入陷阱。于是,琼恩·华生的联系让路易斯心中的疑虑愈发升温。

    以路易斯对兰尼的了解,他对人的警惕心,不至于被陌生人说几句话,就顺从对方的想法做事。更何况,兰尼并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结果兰尼答应了。

    路易斯偷偷跟着兰尼,去了琼恩·华生所提出的地址。

    就如自己想象中的,出现了意外。然而翻车的人不是兰尼,而是路易斯。

    兰尼答应赴约,就是引出路易斯的行踪。路易斯还记得兰尼当时抓住自己的手时,沉静的眸色也压下来的同时,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从艾德勒女士的案子,福尔摩斯先生知道你们是MI6的人。我不清楚你盯住我的理由,不过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麻烦你离开一下。”

    路易斯感到兰尼的目光如同刀锋一般,凛冽而无情,让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兰尼的眸子深邃而冷漠,仿佛能洞悉一切,令路易斯感到无处遁形。哪怕他之前已经预感到兰尼可能知道自己在监视他,可现在被发现的真实一揭露出来,路易斯只觉得心头陌生的冷意几乎要把他淹没。

    此刻,他的手指僵硬,完全忘记动弹了一般。

    兰尼不容分说,抓住路易斯的手臂。

    冷静清楚的声音继续响彻他的耳际,“我知道,你本来也不喜欢我。接了这个任务,对你来说,你也不情愿。我知道你做事有你的坚持。我之前也说过,你欠我一份人情。我不喜欢被人监视,你可以把这当作任务失败,也可以当作还我人情,你可以离开了。”

    这些言语让兰尼一瞬间变得不可捉摸。

    兰尼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他是任务的全部,以为自己是任务的某一个环节。

    然而不可避免地,路易斯盯着他拽紧的手臂,感觉到兰尼他那不近人情的人情计算。

    这个时候,兰尼似乎察觉到了路易斯的内心斗争。在他开口前,路易斯口吻冷漠,表情波澜不惊地说说:“这是我的任务,威廉兄长并不知情。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强装镇定的话只能到此为止。

    路易斯现在只想要连夜回英国伦敦。

    然而他的矜持依旧摆在那里。他也不允许自己的行动有任何抹黑家族的名声。既然兰尼抓住自己是特工的身份而已,他就顺着冷淡的腔调继续说下去。他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重复了两遍,“这是我的任务。威廉兄长并不知情,我希望你不要和他提及这件事。”

    兰尼发觉这一点后,他的瞳光变化了一瞬。

    路易斯继续说道:“至于人情之类的,我的行动是凭我的意愿来的。该还你的时候,我会自己做决定,你也不必每次都提。”这话说完之后,路易斯垂下眼帘,心里一刻也不想要多待。

    然而兰尼却抓住他,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们或许可以做个交易。”

    这句话让路易斯回望他的眼瞳,眸色里面全是疑惑不解。

    “你不必揭穿你被我发现的事情,你继续留下来做你的任务,不会造成你成绩上的污点。”

    路易斯余光处只看到兰尼眼睫翕合,耳畔是他清朗的声音在传响。

    “除此之外,相对应的,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配合。”

    ……

    路易斯迎上了刚获得胜利的兰尼的眼睛,朝着他一步步走去。

    此刻他们在做什么。

    彼此心知肚明。

    交易已经开始。

    222  ☪ 第 165 章「我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在说琼恩·华生短信首尾之前,先把陪卢西安参加的积分比赛简单说一下。

    这次比赛时间其实加起来,不算准备时间的话,总共4个小时,是在半封闭的室内举行的。阵势上让我想起过去围棋比赛的日子。不过人还是会比想象中的热闹一些。围棋开局后,外人一概不能入内,没有多余的杂声。

    比赛题目类型很早就预测到了方向。一个大学出题人的学派是比较固定的,出题偏好也是可以预见的,因此我在伦敦决定要去波士顿参赛的时候,就开始预测题目——题库虽然大,但题型来回是那些,变化不大,主要都是要考计算量大的,且融合各种超出大学本科之外的数学应用法则即可。

    我也留意最新的数学论文,再根据之前考过的所有题型,重新再给卢西安编题目,让他提高计算效率和熟悉度。毕竟他也是伊顿公学出来的学生,平时懒一点,该努力的时候,也拿得出成绩。

    这次成绩算是超常发挥了,毕竟要比上能直接心算的威尔来说,我们这些都是凡人。

    卢西安比完赛之后,整个人的肾上激素飙升,把我都给摔出去了。

    我脑袋敲到了地板,他还凑到我傻笑,说以后要把自己的家产也写上我的名字,跟他自己摔傻了没有两样。我把他搭在我胸口的头挪到一边去,用手肘撑着地,低头看着他,说道:“家产就不必了,你还是想着给我垫一下医药费吧。”

    “你伤到哪了吗?”

    卢西安顿时吓了一跳。

    我真该好好吓他一跳才对,但我为人实诚地没趁机坑他一把。

    威尔离我最近,帮我从地上拉了起来。站起来的时候,我们刚好还处在握手的状态。于是在余光处,我看到有新闻记者趁机跟着抓拍。

    我还以为他会有其他特殊的反应。毕竟,我知道他有些想要完成的事情。这笔奖金对他来说,挺重要的。可我也不觉得赢了迫切想要获得胜利的人,夺走别人幸福的一个机会是一件需要赢者感到羞耻的事情。

    因为我们是公平竞争,而这又是零和游戏。

    当时当下,如果我和他换处境,就算我方卖惨,他也不会放水。

    “晚上还有空吗?”我发出友好的信号。

    威尔握住我的手,说道:“你们请客,我就有空。”

    卢西安重新窜出来,朝着他的方向说道:“刚才看到你居然心算得出结果了,你真的厉害。”

    威尔朝这卢西安的方向,露出和善的笑容,“我肯定比你厉害。你有自知之明,那真的太好了。”这语气里面透着某种阴阳怪气。

    “……”卢西安表情顿时古怪起来,对着我说道,“兰尼,你帮我回嘴。”

    “对方确实是在说实话。”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

    卢西安其实也不用我帮忙。他连我说的话也没有听,只是挥了一下手,就像摩西要分海一样,划出一道虚空,让威尔自觉和我保持距离,说道:“我确实比不过你,但是兰尼最后也心算成功了。你赢得过他吗?”

    能。

    当然能。

    我主要专注在比赛上,不想要在无用的地方浪费时间。毕竟这种比赛是在跟时间赛跑,回头看一眼对手的时间一秒,就等于浪费两秒以上,这是不值得的。然而,我也把握比赛的节奏,在哪里要发力,也一定要做好准备。

    事实上,带着卢西安做题,相当于做了两遍题目,我对题目的掌握能力至少要高于卢西安,知道每道题的陷阱在哪里,而且我还能记得住我看过的所有题目以及解题方式。

    我最后一道题之所以能心算出来,是因为我去年遇到过类似的题目,我可以把那道题映射到这道题上。除此之外,我的解法都是常规有迹可循的,威尔则属于自创解题思路的方法,这方面自然是他比较厉害。

    我诚恳地说道:“我觉得你比较厉害。如果不是比赛的草稿纸不允许往外带走的话,我还是很想把你的演算过程带走的。”

    威尔立刻就笑起来了,“我可以直接写给你。区区几道题的演算过程…”他说着的时候,还不忘继续刺卢西安,说道:“你旁边那个估计都已经忘记第一道题是余切还是正弦了。”

    卢西安朝着威尔的方向虚空又抓了一下,“我有名有姓的,你个混混。”

    “傻子。”威尔反唇相讥。

    卢西安:“流氓。”

    威尔:“蠢货。”

    卢西安气得皱眉,威尔直接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卢西安,“兰尼!你看看他!”

    容我先走一步。

    我刚想走,两边衣袖又传来不容忽视的拉力,“……”

    就在这时,莫里亚蒂教授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我赶紧趁机甩开他们,借着要打招呼,先朝着教授的方向走过去,“教授,你什么时候来的?”

    莫里亚蒂教授先朝着我的额头望了一眼,才把目光柔和地落在我的眼瞳上,“在这边开完会议之后,有时间就过来看你。”

    我其实是先注意到路易斯,才看向莫里亚蒂教授。

    现在可以说回昨天的事情了。

    昨天我收到短信,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弹幕。弹幕的谈论煞有介事,我也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可是话是这样的,我内深处想法又觉得,「姓福尔摩斯的人不是坏人」。

    我先前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是昨天看过弹幕,知道预告出现的那个人是福尔摩斯之后,我决定要单独去见一面的那一刻,才发现我从来不把福尔摩斯当作坏人。

    像是夏洛克最开始说要研究我的脑袋时,我虽然怕,但我还是和他住一起。

    像是我还没有和麦考夫·福尔摩斯熟悉的时候,我第一次和他见面,就敢和他坐同一辆车。

    又像是无论我走到什么样的境地,从别人的角度如何计算得失,甚至觉得我的牺牲也会是其中一环时,我都没有觉得这是福尔摩斯坏,最多就说他们在做符合人设的事情。

    还有很多小例子,比如说我惹夏洛克生气,不听夏洛克说话,我从来都是有恃无恐的。

    现在想想,那都是因为我不认为福尔摩斯会做伤天害理,甚至会牺牲无辜的人。

    我答应后,就觉得有必要把路易斯重新引出来。

    因为我打算自己去看一眼整个计算过程。

    如果路易斯把我的行动上报的话,我在英国很可能会变成一个很危险的靶子。我现在还是很普通的学生身份。这个学生身份使我可以自由地生活学习,我还不希望用任何与我无关的东西交换。

    可是我不主动去掌握局势,未来就反而就会落于被动局势。正所谓高风险,高收益,积极的攻击也可以实现完美的攻守兼备。

    再来,据大部分人所知,因为P等于NP这个问题到现在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资金在研究,也没有人得到实质性的进展。很多数学家都已经断言这两者是不相等的,又或者认为那是很弱的论据。能证明P=NP,拿下千禧难题,斩获百万大奖,获取打开所有信息密码的□□,这相当于在找长生药(补充:以我浅薄无知的知识面来说,我真的觉得这像是在追求长生药)。

    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国家真的会放任普通的数学家或者私人企业掌握这种核心知识吗?

    在这种大数据时代,数字货币还在被广泛地接受。

    这么放任一个核心知识在普通人手里,国家真的不知道吗?

    无论是为了掌握现在的具体情况,还是为了确认数学题的证伪,我都有必要参与情况。不过我还需要有个共犯。这个时候,路易斯的存在就恰到好处。

    他会对我的行动保密。

    他还可以调动自己的资源和人脉,这比我单干要便利得多。

    当然,这部分是没有必要点出来跟他说明情况。

    可我还是得确认他是否如我想象中的那样——真的在监视我吗?

    刚好琼恩邀请我的地方是封闭的住屋。

    我们在里面弄出了一点大的声响,便把路易斯钓出来了。

    来之前的时候,麦考夫就说过要用特工监视我的行动。当时我主动出击,通常来说,这算是「以进为退」的做法,麦考夫如果换作其他人的话,很可能就是不再继续安排了,以表达对我的信任。然而,麦考夫不是那种人。

    要是能被这种感情技巧被搞定,麦考夫也不是夏洛克的哥哥了。

    而夏洛克也说了,他猜测莫里亚蒂教授家与MI6有关。当然这话不是夏洛克跟我说的,是华生跟我讲的。华生从夏洛克那里听到什么消息,都会喜欢和我分享。

    我就顺势猜测,麦考夫找莫里亚斯蒂的人来监视我。

    可我对自己的了解不要太深了。

    我就是个普通人。

    路易斯监视我,还能监视出一朵花来吗?

    如果他在我来美国开始就监督我了,那一定也监督了超过36个小时,肯定内心又烦又闷,无聊至极。我让他可以休息一下,那他本心上还是愿意的。更别说我还又是威胁,又是道德绑架,情绪勒索,还利诱了,给足他下台阶的余地。

    我还说,只要他不继续监视我,我愿意配合他装装样子。不让他们太过折腾。

    路易斯也不含糊,直接开口提了他们的难处,说,他们还需要去洛杉矶监督我的理由。

    这太简单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

    ……

    只见莫里亚蒂教授刚寒暄完,被我安排好的卢西安就蹦出来,对着教授热切地说道:“莫里亚蒂教授,没想到你也来了,你之后几天有没有空去洛杉矶玩?我们一起去吧,刚好一块庆祝!”

    这种心血来潮的邀请最适合卢西安来发表了。

    我满意地听卢西安给路易斯和教授他们完美的邀请。

    卢西安兴奋地两手挥舞着,“我们到时候住一块,我家屋子客房很多的。”

    这话一落,我就想捂住他的嘴。

    不行不行!

    怎么可以让莫里亚蒂和福尔摩斯在一起呢?

    我的想法一落下来,就注意到教授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我心头顿时一紧,教授微笑道:“我去的话,可能会让兰尼增加很多烦恼。我还是不去了,刚好想要写写新书。”

    这话音未消,我的脑海里面全都是「教授真的好能干好认真」的话。遇到这么一个愿意自己努力,不为名不为利的教授,真的三生有幸!

    要是有机会在旁边观摩一下的话,以后还能够到处吹一下,我也是见证了伟大的小行星力学诞生的一员了。

    我本来就计划要配合路易斯的想法,让他和教授都能去,顺理成章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现在,教授不想去洛杉矶,只想去学习进修,做research,为数学界造福一方,我就更觉得应该要提供一个完美的环境给他,让他能安心地度过每一天。

    我一定要让他去的。

    可是夏洛克一定又会不高兴的。我跟夏洛克说,莫里亚蒂教授收到卢西安的邀请,也会一起去洛杉矶的话,夏洛克少不了有些不得劲,还会发现我们之间的问题,顺便骂骂我。

    唉,我该怎么办呢?

    因为我一直没吭声,再加上教授本来又对我特别了解。

    很快地,教授特别关心体贴地说道:“毕竟,这件事还是得去问问福尔摩斯先生的意见对吧?他可能会拒绝。”

    不用可能了。

    他一定会拒绝的。

    “我、我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223  ☪ 第 166章.「内心松了一口气」

    容我考虑一下要怎么处理教授这件事。

    我少算了一些会被当作理所当然的突发情况。

    我以为以卢西安的邀请。他应该会是把人安排在酒店里面,没想到他会把人往自家里面搬。不过,他兴头上来会做什么事情,确实让人难以预料。这种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和边界感都完全没有在意,是我绝对办不到的。

    想想看,旅游剩下四天,至少要和自己的老师朝夕相对三夜,这是要何等强大的心脏。我最多只能待一天晚上。时时刻刻在教授面前保持良好形象不崩塌,实在太为难我了。

    现在这下像是把我架在烤架上,没法容易下来了。

    可是,看教授也愿意让我观摩。想想看教授在隔壁房间写书,我在他门外敲核桃,削苹果给他吃的画面,这是何等和谐的师生相处。这说不定能让教授心态放平和,灵感迸发,还能多写两个字。

    我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点期待的。

    路是人走出来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在见到夏洛克之前,再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

    现在的我只是开了一张空头支票给教授。

    我比赛完之后,还打算去找琼恩·华生女士那里一趟,跟进案子的进度情况。如果事情不顺利的话,我有可能会推迟去洛杉矶的个人航班时间。等解决波士顿的案子之后,我才和他们汇合。

    幸好,教授也没有再次问我“真的吗”这样的话,让我不至于那么尴尬。

    我目前最差的打算就是让夏洛克一个人搬到酒店住。白天去找莫里亚蒂教授学习,我晚上回酒店睡觉。虽然这样比较折腾,但是夏洛克知道我去学习,一直都不会说什么。只要两人不见面,就会好一点。

    “……”

    之后再想办法。

    这个心理折磨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因为很快就是颁奖仪式。有很多细碎的事情把我的想法冲开了。我们拿着一张写着7万美金的大号纸板,对着镜头拍一下就完事。举办方另外会给我们一张支票,让我们分。

    我先前有和夏洛克他们打过招呼,说比赛完之后,我要出门一趟。

    今天出行计划挺满的,还要和威尔晚上聚一次。

    我直觉卢西安和威尔可以成为朋友。

    两人性格都不拘小节,也仗义助人。除此之外,其实卢西安性格挺好的,很好相处,做人很豪爽。他们现在还是学生,未来两人在事业上也能够互有帮助。我现在好好当个搭桥的,以后卢西安就算我不在,也有个随时可以帮衬,说实话的人。

    分开的时候,卢西安还抓了我一下,再问我,晚上酒吧还能不能来。

    “要是你不来,我才不见这个讨厌鬼。”

    你是小学生吗?

    “我会去。”

    离开前,我怕有些事情在我不在的时候会失控,又千叮万嘱让卢西安不要先告诉夏洛克「教授也会去洛杉矶」,“我想当面跟他说。要是他先从什么地方知道了,不管有没有人问为什么我暂时没说,你都要帮我说一句「我想当面跟他聊」。听明白了吗?”

    我把行动方针都说明白了。

    要是卢西安还翻车,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保证完成任务!”

    卢西安甚至还给了我一个敬军礼。

    我有千万句吐槽,但还是算了,“晚上见。”

    “晚上见!”

    卢西安和我挥挥手。

    我坐出租车出发的时候,回头还可以看到卢西安立在门口候着,突然想起卢西安说,他和我关系最好的朋友。

    我现在想起来,越来越觉得卢西安就像是小鸡崽一样,无聊也会叽叽喳喳,往外叨叨。他连家里给他的人生规划都跟我说明白。他出去外面买东西的时候,特别喜欢小熊维丨尼,昨天才显摆自己有的小熊维丨尼的睡衣。我有时候在公寓里面会喊他「小熊□□」。

    赫德森太太、华生和夏洛克有时候说起卢西安,也会说「那个小熊维丨尼(同学)」。

    这些小细节都是我平常不会去注意,也不会有印象,现在才慢慢回想起来这些事情。其实卢西安在我,在我居住的221B里面对他的形象也很具体形象了我现在心情很复杂。

    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情况,这是一种自证陷阱——我在找证据去证明卢西安的话,哪怕笼统含糊,也会觉得确实是真一回事;还是当真是后知后觉,真的是卢西安说的那样。

    不过我又觉得我也不会为这件事多花时间去努力,所以就没有继续思考下去了。

    *

    我到了昨天琼恩约我见面的公寓。

    那是间二层楼高的公寓,内部比想象中的深,可利用空间很大,一楼是琼恩和她的室友雪林·福特(ShellingFord)办公的地方。他们的屋子也是用窗帘罩着的,白天有天光照射,也没有需要特别用上灯光,还不至于像是恐怖片那样,白天也要把整个屋子都给遮得严严实实,连光都没有,跟进入一个黑色的洞窟没有两样。

    我昨天下午敲门的时候,脑袋里面也想了很多。

    我是不是太莽撞了?

    我怎么知道这门后的人是好是坏呢?

    就算我去警察局里面询问过琼恩女士的身份,这也不代表他们获得的信息就是全面的。就像是苏格兰场,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家聘用的莫里亚蒂兄弟就是犯罪卿本人。

    社会上对他们的评价也远胜于夏洛克。当然,这上面是不是有其他附加值是很难说明的。

    比如说,莫里亚蒂是贵族身份,两人的经济背景也很雄厚,都是社会精英,也是双商都很高的社会绅士。从小到大,他们也都没有父母,孑然一身。

    他们身上叠满女性喜欢的Buff。

    相反的,夏洛克在外就是老旧小区上世纪留存的公寓租客,得与其他租客分租,工作不稳定,收入不稳定,与家族关系时好时坏,脾气古怪,心情喜怒不定,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

    对比起来,莫里亚蒂教授很显然就是受欢迎的多。

    后来从警局里面打听到琼恩的室友叫做雪林·福特,我就觉得我应该亲自见一面。

    如果是福学人,或者对名侦探柯南特别了解的话,应该知道,在夏洛克·福尔摩斯传世之前,柯南·道尔曾想过使用雪林·福特这个名字。

    我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或多或少内心松了一口气。

    这次我也是敲了敲他们所在的公寓。

    224  ☪ 第 167 章.「我只是个学生」

    昨天到琼恩家的时候,我冒昧让琼恩协助我做了一个把路易斯钓出来的行动。

    听完我的陈述之后,我明显感觉到,她当时有一堆话想要说,或者想要问,只是望着我的方向,想要措辞。旁边的雪林·福特先生只是瞥了我一眼,而后又看向琼恩的方向说道:“反正他也不会说,你问了也白问。”

    雪林·福特的说话方式非常直接且不留多余情面。

    不过他的话也是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我不会因别人对我有好奇心,就什么都会跟着回答。

    过度体恤别人的心情等于做事毫无原则。

    然而我也觉得,琼恩她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如果真的想问,本来也就是抱着会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只是她状态十分放松才会有这种情况。

    至于她状态放松的原因,是因为我和华生认识,她下意识地拉近了我与她之间的心理距离;还是因为我也是华夏人面孔,所以她天然对和可能是同根同源的人产生热情和兴趣。前后两者都可以从心理层面分析,所以我都能够理解。

    我当时想法很多,但都几乎是一闪而过。

    因为我挖陷阱给路易斯跳这件事,比较重要。这个重要的原因是,一旦我失败了,那就是我太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太不要脸了。我可以不活了的程度。

    我的逻辑很简单,或者可以用简单的假设语句来表述。综上所述,只要我第一条成立了,我就可以得到麦考夫牌特工,不仅可以保证我的生命安全,还可以有必要的话征用他们的资源和设备。毕竟,路易斯也不想被人知道他的身份被人发现了吧。

    可如果不是的话,我等同于在陌生人面前唱了一出自以为自己很厉害的独角戏。

    我脑子里面都可以给他们配画外音。

    “不是说有人在监视他吗?人呢?我们还得表演多久才能结束?”

    “他是不是有妄想症?”

    “还没有过三十岁,科学研究表明这个年纪有点妄想症其实很正常的。”

    “我们要在这里演多久?”

    “等他自己自导自演说可以结束了。”

    我光是想想这些画面,就觉得我做的好羞耻。

    救命!

    不过幸好,路易斯虽然不耐烦见到我总是给他添麻烦,但是他本人的性格是比较踏实的,还是愿意尽忠职守,恪守本分。

    知道我赴陌生人的约,又随便进了陌生人屋子里面,路易斯果然出现了。

    我和琼恩布置的圈套也顺利奏效了。我在当场就拿到了路易斯的把柄和口头约定。

    我当时就把过程都想好了。

    如果路易斯真的是担心我出事的话,其实在琼恩屋子这种封闭的场所是最好的。因为他没有办法在我身上放监视器,而内部环境也不让人窥视到,不会让人知道我们内部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如果里面出现了什么异常的声响,比如说我在房间里面开一枪,那么这在外人看来,里面就有「救」的必要性。

    当然,这里面会不会引来警察注意。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我已经达到目的了。

    我之所以能赌路易斯一定会出来,是因为在吃越南米粉的那天,我觉得,我都没有遇到危险,路易斯却提前出来。这一点如果不是在密切关注我,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件事的。

    最最关键的是,他跳出来的时候,就说明他其实是在摆烂了。

    这件事除了明晃晃地在说,我一直都在关注你。

    还有另一句最关键的话。那就是,「你快点发现这些破绽,让我可以早点下班。」

    我结束的时候,才后知后觉一件事——路易斯那天中午说吃得挺愉快的。

    其实他内心是不是已经在想着,「何学已经在路上发现我了,我这个特工身份说不定瞒不下去了。他一定心中有数,中途可以从无聊又无谓的监视活动里面结束了。」

    天啊,路易斯给了我那么多提示。

    我现在才意识到!

    再来,他愿意答应我的合作也是因为这样比较方便。

    虽然路易斯本心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但是有任务要求,他不得不跟着做。毕竟,他出现在我身边算是很自然,也可以说是某种灯下黑策略。不过,就是路易斯上级有这层心理,一旦我发现他的身份,想必从此以后,他都不能再当任监视我的工作了。

    也就是简单一句,他内心确实不想干,但表面上他还是要做到位的,不能这么敷衍,所以他才会假装不敷衍地在路上救我,让我快点揭穿他的身份。这样他还可以早点休息,甚至跟教授一块在美国愉快地度假。

    我越想越觉得,我拿捏住了路易斯这个打工人的想法。

    这个猜测才能完美地解释他无缘无故跑出去来救我。

    要是我是监视路易斯的特工,为了隐瞒我的踪迹,我肯定是连脸都不会露出来。只要在旁边报个警,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这个做法不算最聪明,但最高效且节省成本。

    总之目前,我没有联系路易斯的话,他也不会出现。

    我可以专心地和雪林·福特、琼恩·华生更深入地交流。

    ***

    从漫画弹幕来说,这件案子并没有牵扯到美国特工。

    不过,弹幕也遇到过,凶手已经早就解出了P对NP的问题。目前正在伙同一名编程师将这些理论上的东西转变成实际上可以操控的万能丨钥匙。在案子中,凶手唐雅·□□能随意修改电子数据,包括酒吧里面的摄像头时间,前男友购物车,银行卡信息,以及电子邮件的时间。

    除此之外,弹幕表明,在预告上被枪射击的本尼·查尔斯并没有死,在案子后期他还能成功地指认了犯人真面目,让侦探加大对唐雅·□□的怀疑,多方面地重新整理思路。

    不过因为我的介入,所以本尼根本就没有卷入这个案子里面。

    目前的案子也陷入了僵局。

    我到的时候,氛围十分紧绷。

    他们家的门并没有上锁。可能是和我们221B公寓一样,也可以方便顾客上门问询服务。不过我敲门的时候,琼恩说:“门是为你留的。”

    我:“……”

    我真是爱想太多。

    琼恩继续说道:“我们早上收到消息,另一名犯罪嫌疑人西里尔·纳尔,也就是和死者菲利克斯·索托前些天发生争执的数学家死于非命。”

    我跟着望向雪林·福特,肉眼可见地,他很沮丧,就像是刚拿到一个玩具,还没有开始玩就被人拿走了。我知道我看到他的目光有点偏见,总是下意识地把他当做还没有长大的孩子看。明明他的长相也不是可爱型的孩子。

    他应该比我还年长。

    我昨天看了他们给的数学公式。

    那些都是死者用特殊荧光性质的笔,留在白墙上的,关于P对NP问题的解答。从数据结果上,这个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出来,但是我们从荧光笔记上,看到了两个人的笔迹。由此,雪林·福特猜测,这两个笔者肯定就是有了思路,才会发生争执。

    很有可能,这个争执起源于某个人想要独占最后的数据结果,另一个人不同意。

    一般来说,数学家不会对没有思路的问题上发争执。难道他们还能互相指责对方太蠢了吗?除此之外,从悬疑剧来说,没有进展的内容也够不成杀人动机,也不是能够吊起读者胃口的内容。

    我记得当时我认出另一个笔迹是数学家西里尔·纳尔的笔迹。我看的论文上,曾经刊登过他个人的数学成果,选用的照片上就是他的笔迹。

    刚好数学家西里尔·纳尔也因为参加大学数学相关的座谈会,也出现在波士顿。

    从动机与地点上来说,西里尔·纳尔确实可以列为犯罪嫌疑人。

    我当时听着他们谈论跑偏了,也不好暗示凶手可能另有其人,只是说道:“我印象是西里尔·纳尔的论文,但是也可能记错了。我记得数学教授唐雅·□□曾经采访过他们,也许可以亲自问问她。”

    “教授唐雅·□□也在这里吗?”雪林·福特问。

    我觉得应该在,否则就有新的凶手了,“这可以确认一下。我并不是特别清楚。”

    我们昨天的谈话就是到了这里。

    如果一定要再增加的话,那就是雪林·福特跟我说,没想到我真的会这么上门。

    “你比我想象中的蠢太多了。”

    这句话让我想到我小时候,有一次放学回家,遇到一个突然喊我小名的陌生伯伯。他跨坐在摩托车上,用熟稔的口吻问我去哪里。我说回家,然后他说可以载我。我当时想的是,我的小名是只有和我熟的家里人才知道的,他知道的话,说明他真的认识我。

    于是我就坐上车子了。

    下车后,他才想起来问我,知道他是谁吗?

    我说我不知道。

    这位伯伯拍额大笑,“大家说你聪明,我看你就是个小笨蛋而已。怎么可以让别人一喊你,你就跟着乖乖走呢?”

    可是,我在想着认识我的爸妈的人,知道我的小名,只有警察小区里面的警察,只是我还没有认过来他的脸而已。此外,他的钥匙圈上也挂有警察局配给的车钥匙。

    我觉得,我自己是有把握才坐他的车子的。

    我想是这么想。

    他又这么说,我又觉得他好像说的很有道理。

    ……

    我顿了顿,“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很聪明,然后你想说什么呢?”

    也许是福至心灵,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福尔摩斯都爱追捧,于是,我很上道地说道:“能说这句话的你真的很聪明。你爱说可以多说一点。”

    我说完之后,也没有意识到我这话有点冷嘲热讽了。直到雪林·福特很是幽怨地盯着我,我才后知后觉发现,我这话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阳怪气。

    然而,众所周知,说出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

    覆水难收。

    我假装不知道。

    ……

    现时现刻,雪林·福特正为了多出的一具尸体,少了一个嫌疑犯而苦恼,见我正在找沙发坐,顺势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话一落,我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我的想法是现在立刻引导他们找到凶手,之后方便我和夏洛克谈谈莫里亚蒂教授的事情。最坏也是最好的打算。我应该把两个容易吵架的人分开,花点钱让夏洛克住酒店也好,或者干脆就是221B的人都住在酒店里面也好。这个世界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是最容易的事情。

    不过最关键还在于如何给夏洛克顺毛。别让他觉得教授一到,他就得让。夏洛克长这么大,估计就没有吃过这方面的亏。要是惹到弟控麦考夫,一件小事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就不能顺利结束了。

    这种事情根本不是雪林·福特想听到的。

    我看向正在看着我的雪林·福特,“…我暂时什么想法都没有。”

    琼恩在旁边补充说道:“我们已经去过一趟法医处,根据弹道轨迹,拿到的结果是两个人都死于同一把0.9毫米口径的枪射杀。第二个死者身上还沾有狗毛。从外套残留的位置可以知道,狗毛是凶手或者协助者在拖拽死者尸体的时候留下来的。狗毛来自于波士顿梗犬(BostonTerrier)。如果这不是故意的话,那应该是凶手不小心留下的。”

    “目前有嫌疑者名单吗?”我询问道。

    “唐雅·□□。”雪林·福特盯着我的眼睛,慢慢地双手支着下巴,用试探的口吻说道,“她曾经注册过0.9毫米口径的枪,也刚好养过一条波士顿梗犬。在目前掌握的所有证据下,她刚好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我察觉到他眼神里面有着思索,也不主动开口,等着他说。

    “现在这位教授正在加拿大旅游。”琼恩也不和我兜圈子,直接说道,“昨天通过警察局的一些渠道和她本人确认。她正在加拿大温哥华旅游,享受美好的复活节假期。”

    听到这话一落,我差点忘记我们就是趁着复活节假期活来参加比赛的。

    我感觉已经过去好多天了。

    为了避免被发现我在开小差,我很快地说道:“那确实是非常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一个远在加拿大温哥华旅游的教授除非能瞬间移动,否则她根本不可能会成为凶手。

    这个局面是我始料未及的。

    可是我还没有那么容易接受:“你们是从教授的社交媒体软件发现对方在温哥华的,还是发送信号的IP是在加拿大?”

    雪林·福特解释道:“我们聊天是因用视频聊天,她的背景是在酒店里面。她虽然她并没有给我们看加拿大的风景,但是她给了航班的电子票。我们这边也和航空公司以及机场核实过,她确实在加拿大的温哥华,下榻的地址也是她背景给的酒店环境。”

    “这要造假就太难了。”

    他最后补充一句。

    就算买了机票不去搭乘飞机,机场也会有出入境记录。而这记录通常都是由机场内部配备国家机关人员负责的。一个数学教授有怎么样的力量能让政府都为她做假证?

    这确实太难了。

    不过,「难」不代表「不可能」。

    试着回忆一下,麦考夫在艾琳事件中,曾提过他们与美国合作的考文垂计划。在那里面,他们为了粉碎恐怖组织的空袭计划,用尸体将整架飞机的乘客都给替换了。这个操作过程肯定是有一个电脑软件,能可以把所有公民的信息给修改了,包括身份方面的护照信息,并且改得毫无声息,滴水不漏。

    改上百个人都如此轻而易举。

    如果改人群中的一个人呢?

    换个例子,有谁能注意到一百万粒米中有一粒米消失不见了?

    当然,我本人也没有证据。

    于是,我又问道:“还有其他嫌疑对象吗?”

    雪林·福特就像是等着我发话似的,下一秒就抛出了一个名字,“莫里亚蒂教授。”

    这道声音一落下,整个屋内的空气仿佛变得紧张而沉重,连同每一个微小的声音都似乎变得格外清晰。外面的天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的角落,形成深深浓影,令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此刻,窗帘微微摇曳,像是暗示着房间中隐藏着某种未知的隐秘。

    幸好这周围没有教授他们那一方的人在监视,否则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门。

    我决定装傻,尽管心中紧张,我努力展现一副完全不信的表情,就算教授不在现场。我皱眉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雪林·福特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缓慢地说道:“我知道,伦敦现在盛名已久的「犯罪卿」的真面目是莫里亚蒂教授。”

    我的心脏狂跳不已,似乎加快了一些,莫名的紧张感沿着脊椎蔓延。

    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告诉我。

    “我并不相信这种可能。”我断然地说道,“在调查希腊译员案的时候,也就是一月份的时候,教授曾经协助福尔摩斯先生破案,追查凶手的过程中,我曾经和「犯罪卿」有过短信上的交流。这件事并不可能是在有福尔摩斯先生的同行下,还能完成的事情。”

    琼恩和雪林·福特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我。他们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探询和怀疑。

    在我心中,不管他们是不是想要知道我的想法,我也一定要跟他们说。

    我一定得放点烟雾弹迷惑他们。

    我语气坚定地说道:“希腊译员案发生那会,当时莫里亚蒂教授积极协助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共同努力追查凶手的经历让我对教授的正直深信不疑。再来,此外,犯罪卿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非常自傲和独断,不太可能选择通过别人的手行凶。他更倾向于亲自策划和执行罪行,以确保事情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如果你错了呢?”雪林·福特的语气坚定,似乎要打算说服我。

    我说道:“我不会错。”

    我望向美版福尔摩斯和华生,口吻诚挚地说道:“因为我的这份笃定同样来自于我对福尔摩斯先生的信任。我对他的信任是无可动摇的。”

    这话一落,琼恩和雪林·福特两人下意识地交换了视线,并且同时沉默了。

    我继续应答道:“他绝对不会和一个犯罪嫌疑人合作。”

    除了忧国的福尔摩斯和神夏的福尔摩斯。

    我说得都觉得我自己都要信了。

    这言之凿凿,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他们两个都被我说得没有话了。

    空气里面弥漫着一阵沉寂。很快地,琼恩开口说道:“你的想法很好。可是,兰尼你性格单纯天真,有很多事情是你想象不到的。”

    我觉得我也没有那么单纯天真。

    琼恩继续说道:“你不知道犯罪卿本人是多么狡猾的人物。抢劫,勒索,谋杀,暴力,盗窃,所有肮脏的犯罪都与他有脱离不开的关系。他团结党羽,对着社会边缘人士下达命令,让恶棍如细菌般增生。就算他们被警察抓住,犯罪卿也可以出钱将他们保释。犯罪卿是让人绝对想象不到的人。”

    她还没有说完,言语中带着迫真,“兰尼,犯罪卿是一个家族。”

    我的心脏狂跳的杂音已经冲到耳膜,“什么家族?”

    我开始感到坐立不安。

    他们知道了太多了吧?他们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我是无辜的路人而已。

    “「家族」这个词自1814年《泰特》杂志的阐述之后,已经不再是相亲相爱的词汇,而代表着19世纪黑丨丨社会的嬗变,是犯罪者的统称。犯罪卿他集结的势力会让整个欧洲大陆都受到影响。有着「高智商」,「过人的组织能力」,「让人无法怀疑他的人格魅力』,这就是犯罪者的真面目。”

    我在琼恩的话语里面逐渐有些清醒。

    是啊,莫里亚蒂教授一直以来是不是都拿我当做挡箭牌一样,来减少福尔摩斯他们对他们的怀疑呢?

    我有时候能感觉,有时候又觉得不是。

    我现在仿佛落在教授的编织的巧克力陷阱里面,自己踏在里面,却失智般地浑然不觉。

    教授原本就是那么可怕的人……

    琼恩继续说道:“他生性残忍…”

    这话刚落,我又清醒了。

    我认识的教授才不会随便欺负人。

    琼恩肯定是有其他的信息渠道,用偏见来二次阐述自己对犯罪卿的理解,所以才会觉得对方很危险。只要她和莫里亚蒂教授待一下午,她肯定会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有莫里亚蒂教授这样的人。就像凡人无法理解在西方宗教浸淫下的社会里面,达芬奇能做出解剖人体这种在当时看来,离经叛道,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们生活在当下,就会被当下的眼界,价值观和世界观所裹挟。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然,我也知道我自己也有点自欺欺人。我开始有点相信这样的说辞「只要他愿意骗下去,把我骗一辈子,那我也可以永远假装不知道」。

    我一开始见莫里亚蒂教授只是莫里亚蒂,现在见莫里亚蒂教授只是教授。

    我对着琼恩,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我明白你想要表达的意思。可是,我毕竟和教授相处了大半年。突然跟我说这些话,并且让我一下子接受还没有结识24小时的陌生人的结论,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办不到的。”

    我再看向福特·雪林说道:“如果他真的是犯罪卿,你为什么不去证明,去举报?而是来找我说这些话呢?我不太理解,我能做什么。”

    雪林·福特顺着我的话,抬起头,目光里面透着陌生的深沉,说道:“我不是不去证明,而是我不能够去做这件事。这种事情的真相就算解释出来,你恐怕不太明白。可是,你需要明白,我其实是在保护你。”

    我摇头,“我不能理解。”

    我为什么需要被保护?

    再来,美版的福华组合就是这种热心组合吗?

    我觉得我们开始说一些虚的,不切实际,且越跑越偏的话。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在否定我开始冒出来的荒谬的想法。而后,我目光坚定地移向琼恩和雪林·福特,开口说道:“总之,难道你们真的认为,教授竟然有着那种能力——能够谋害那两位即将解出P对NP问题的天才?可是我们却丝毫没有证据,这种推断真的合理吗?”

    我在说这番话的同时,感受到了房间中气氛的紧张,就像空气中弥漫着一层不可名状的压力,仿佛我是在反抗他们。他们在看着我冥顽不灵,执迷不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般。

    这种错觉来得古怪。

    我总是得和他们讲明道理。

    “你们刚才的话连我都说服不了,要怎么说服法官和检察院?再来,从物证来说,我先不说莫里亚蒂教授有没有不在场证明,我本人就能为路易斯先生证明,他并没有犯罪时间。最后,再谈点实际问题,你们想好国际引渡怎么解决了吗?诽谤造成的名誉权损害想好能赔多少了吗?”

    最关键的是,这些都并不是他们告诉我,我就会去做的。

    我拿着手上的杯子,后知后觉一件事。

    难道他们现在是让我反间,在莫里亚蒂教授那边要到证据吧?

    难道他们看中我是莫里亚蒂教授的学生,所以觉得可以策反我,为他们做事?

    “我只是个学生,能力有限。你们不要为难我。”

    我乖顺又老实地坐在椅子上,随时准备报警。

    雪林·福特瞥了一眼我手上的动作,放弃讨论这个问题,说道:“那么,既然莫里亚蒂教授就算作为嫌疑人也无从下手,那么我暂时也想不到任何嫌疑人。”

    我表面不动,但内心的我对面前的这个雪林·福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他是套话,还是钓着我。房间里的光线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似乎有种古怪的氛围在我们之中流动。

    电光石火之间,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他知道凶手是谁。」

    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心理博弈之中。

    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可能是一张牌,而这深邃的阴影中隐藏着未知的筹码。雪林·福特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深思和神秘,让我越发确信他掌握了关键的信息。我的心跳仿佛加速了一分,而这场看似平静的对话,却如同电流在空气中涌动,预示着一场即将爆发的心理风暴。

    我把握住急遽的心跳速率,开口说道:“…唐雅·□□教授专攻P对NP问题,每半年都会发一篇相关的论文或者访谈,今年这大半年没有听到她再发表任何论文的消息。我在想着,也许她也有所进展了。如果她真的能解出一部分的问题,那她确实是有能力改变电子信息数据。”

    “伪造出境数据,这是犯罪行为。”琼恩突然睁大眼睛,目光锐利地投向我,一抹疑虑在她的眼中闪过。

    我反问道:“杀人就不犯罪了吗?”

    更不用说,杀人罪比欺诈罪更严重。

    “我们应该怎么找证据呢?”琼恩问道。

    “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明天要去洛杉矶,不掺和这件事情。我能提供的思路都给你们了。”我说这话,看着琼恩,想法却落在雪林·福特身上。

    我之前一直在回避地想着琼恩对我的热情和关切,就像我刚才也在回避去细想雪林·福特说「保护我」背后的深意。我现在其实在想着要不要喊「夏洛克」试一试他。可是,我又怕这一试,会试出一些我不想知道的东西。

    那就像是一个虫洞,我怕抠着抠着,虫洞越来越大,更多的虫子就顺势爬了出来。

    “福特先生其实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对吗?只是用查凶手的事情兜一大圈子,来告诫我,小心莫里亚蒂教授而已。”

    可是虫洞不清,总不能和虫子过一辈子。

    雪林·福特微笑着,也不拐弯抹角,神秘地说:“是的,我早就知道凶手是谁。记得你之前送进警察局的本尼·查尔斯吗?第二天,第一个死者出现,他竟然在梦中看到了凶手,被杀害的场景如同预兆。”

    “然后你就信了?”我皱了皱眉头。

    哪怕这是真实的,但是人不该随便相信陌生人的话。

    这只是蠢事。

    雪林·福特颔首,说道:“我当然信。因为我经历过。”

    雪林·福特顿望着我的眼睛,“你相信眼前的世界只是一本书吗?”

    这话一落,我突然觉得脑袋里面有一声钟声在响。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而雪林·福特的眼中透露出深不可测的神秘,仿佛是一场即将爆发的天崩地裂的前奏。

    我强撑着开始土崩瓦解的意志,毅然说道:“我不信。”

    我再次看向雪林·福特,目光坚定而锐利,试图在他的眼中找到一丝端倪。我的神态虽然保持冷静,但内心的紧张早已难以掩饰。

    “福特先生,请你证明给我看。”

    225  ☪ 第 168 章.「我到底在说什么」

    从雪林·福特和琼恩所在的公寓回酒店时,我的脚步有点虚浮。

    我居然空着手回来了。

    我原以为我可以从他们调查唐雅·□□的手上挖到点东西,尤其是她那篇数学论文。按常理讲,无论是小说,还是漫画电视电影,他们的理论论文都是空有框架。就算走硬核路线的,他们提出的理论和知识点都只是还是空想的理论层面。

    简单讲,就是不给真实的物件给观众看。

    可我现在是在真实运作中的漫画世界。我接触到的就不是那些虚浮的东西,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那么我就可以去利用,使用,运用,为我所用。

    雪林·福特说他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那么他就必须要拿出上帝视角才可以证明的东西。比如说,他可以拿出唐雅·□□私藏的论文。这可以躲过所有特工的耳目,却因为犯罪事件而被迫披露在人前的论文。

    P对NP问题的隐蔽性和珍贵性都让数学家本身都不敢留任何珍贵的草稿纸放在身边,只用隐形药水写。而那天琼恩让我看的就是通过紫外线灯才照出来的数学公式。

    他既然能说唐雅·□□能篡改出入境时间,那么,这就是说她那篇论文具有实用性。

    他可以先一步被众人所知前,拿出来给我看。

    只要拿出来,我就立刻背下来。

    结果雪林·福特说,他拿不出来。

    坑蒙拐骗,威逼利诱,怎么就逼不出来呢?

    我不信。

    再加上我之前还暗示我待不下去,没办法和他们合作,第二天就会飞洛杉矶旅游,所以他们说拿不出来的时候,我还不能和他们继续周旋,假装自己听不进去,要离开了。

    我恨不得有个钉子把我钉在原处。他们能把大量信息往我脑子里面灌,方便我能迅速地处理信息差,做出最好的举措。

    诚然,我确实在听到他说「你相信眼前的世界只是一本书吗」,有点被吓到了。可是,我很快就又想明白了一件事——「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而且我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撕破次元回到现实世界」。我在现实世界早就坐飞机遇难死了。我根本不会回去。我也担心过,如果他也能够看到漫画的话,是否会看到我一堆的黑历史。可是,事实上证明,就算他看到了漫画,或者是小说形式,他都不可能对我存有那么强的好心,说「保护我」这样的话。那么,这就是说,他看到的内容跟我的不一样,甚至有可能完全不一样。

    推理剧的剧本跳不到宇宙爆炸的层面,甚至跟人的利益往来并没有太过直接的关系,属于单元剧。

    而人物关系已经固定了。

    我基本掌握了大事件的走向,就根本不需要他的剧本去当什么神探。

    「我只是要做信息差。」

    我在瞬间很快就想清楚我要做什么,就担心我的紧张是否会被人看出来我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

    结果几l番周旋之后,我空着手回去了,有种去爬山,看到了一时精彩的山景,也带回了一身的累的既视感。

    站在酒店门口,我用怀疑人生的目光望了望周围的环境。

    尽管是下午,我却感觉到周围的喧嚣仿佛渐行渐远,只留下我和那座高耸入云的摩天酒店。阳光透过云层投下斜斜的金光,映照在建筑表面,使得它更显雄伟壮丽。

    我脚步定了定,思绪重新渐渐明晰。

    如果唐雅·□□真的有一篇关键的论文,那在破案之前,甚至在抵达美国洛杉矶之前,我都有责任亲自查看。

    酒店门前的空气中弥漫着午后的宁静,我踏上酒店前的台阶,感受着金属把手带来的凉意。摩天楼的高楼层一层又一层,仿佛在呼唤我去解开它的层层谜团。而这个过程,似乎也成为我对真相追寻的一个象征。是这个想象让我更加坚定了先查看论文的决心。

    我重新发了一条短信,文字传向琼恩的手机。

    “华生女士,很抱歉再次叨扰。你们说的话让我耿耿于怀。请你私下再和我见一次面。”

    我怕她被雪林·福特劝住,不和我交流。

    于是,我想了想,又继续补了一句话,“如果你真的希望我相信的话,我希望是由你来告诉我。”

    发完短信之后,我在原地徘徊了不到一分钟,琼恩回了一条短信,言简意赅,“好。”

    好!

    手机屏幕上的“好”字,在这片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沉重。

    我深呼吸一口气,将手机紧紧握在手中。

    ※

    时间又到波士顿晚上八点半。

    酒吧地址的是威尔·杭汀的女朋友史凯拉提供的。

    那家酒吧听说是哈佛和麻省理工学院学生最爱去的学生酒吧,复古工业风格的酒吧满足了高知分子对浪漫的追求,现场DJ音乐和舞池又让这些学生可以享受青春。桌子上摆满了爱尔兰风味的食物,量大管饱。而在桌缘,各式各样的爱尔兰啤酒排列整齐,散发出诱人的麦香。

    我们选择的位置是露天屋顶酒吧,周围星星一般的灯管时不时闪烁,为整个场景增添了一份浪漫和别致。

    我们才刚到的时候,威尔便在楼上探出头,手上扬起啤酒杯,随后他的女朋友就朝着我们的方向,热切地对着我们打招呼。我抬头看这么热闹的场面,感觉和我的性格格格不入,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来赴这场酒吧的约。

    这怎么看,史凯拉也是个外向活泼的e人?

    我下意识望了一眼旁边有点畏缩的弗里达,又安心了。

    太好了,我们这里有两个i人可以互相抱团取暖。

    不过,我到底还是太天真了。这种自我安慰的想法还没有持续太久。我们才上露天阳台不久,史凯拉下意识地先往弗里达的脸上一扫,合着手掌,惊叹道:“我的天啊,你也太漂亮了。你这个口红色号也好好看,在哪买的?!”

    弗里达听到这番赞美,低下头微微一笑,显然有点害羞。她腼腆地回应道:“噢,这个?是最新款的玫瑰红,在后湾区的一家彩妆小店买的。”

    史凯拉忍不住继续端详弗里达唇色好几l次,再次赞叹:“真的太美了,我下次也得去那家店看看。要不是你们明天就要走了,我真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弗里达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也是学生吗?”

    这位哈佛高材生史凯拉不摆任何架子,垮着一张脸,说道:“你叫我史凯拉就好了,还有三年才能毕业的苦命医学生。”

    在这简短的一瞬间,弗里达仿佛解开了所有的拘谨。而我,则在人群之中孤独地站着,无法融入这突如其来的热闹氛围。我还是不太想和威尔、卢西安这两人在一起,夹在中间的滋味已经体会了数次了。在旁观了片刻之后,我选择认命地拉开了一把靠在桌边的椅子。

    由于桌子是圆形的,我还是被迫坐在了两位常常像小学生一样争吵的男士中间。

    威尔的视线一直跟着我坐下来,随意自在地喝了一大口啤酒,又丝毫不藏自己的好奇心。他开口便问道:“你下午去哪里了?”

    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摊开餐桌上的方巾,顺势解释道:“昨天遇到一起跟数学有关的案子,有人找我去咨询一些数学问题。”

    卢西安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吊起来了,“什么案子?”

    威尔也跟着停止摆弄起啤酒杯,问道:“什么数学问题?”

    两个人关注的重点不一样,但是我要回答的内容是一样的。

    “P对NP的问题。”我的手在餐桌上抬起来,视线绕了一圈,发现不是我爱吃的料理,于是就近拿起水杯,随意地喝了一口,说道,“有两个研究者因为这个数学问题,遭到了枪击。我去看了墙体上的数学公式,是在求证的过程中得到了开创性的进展了,起码是有助于解决这个P对NP的问题。”

    威尔说道:“他们用了什么方式?”

    “引用了数学领域中有名的TSP……”我回应道。

    我还没有说完,威尔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卢西安一听,惊讶之中还带着得意洋洋的腔调,说道:“唉,你不是数学天才吗?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吗?”

    威尔挑眉,说道:“很抱歉,我是没怎么学过数学,最多就是随便翻了翻图书馆的书而已。像你从小应该就是照本宣科活着,背个圆周率百位数,就觉得自己有强大的脑力,是吧?你给我一支笔,我就能算给你看。能算才是真本事。”

    卢西安连忙看向我,急着要我帮他作主,“你看他在嘲笑我。”

    然而,我也是背圆周率的那类人,被说得膝盖很疼。有一说一,我觉得背下来,拿现成的真的挺轻松容易的。就像是能开车到的地方,为什么要用双脚跑呢?

    我解释道:“TSP指的就是旅行商问题。它其实就是个典型的NP完全难题,也可以称之为「NP-C问题」,文字解释就是多项式复杂程度的非确定性问题,用数学文字写在纸面上为「NP=P?」。讲的就是有个旅行商人要拜访n个城市,每个城市都必须拜访一次,且仅能拜访一次。与此同时,起始地必须也是最后的终点城市。”

    “就是组合优化的问题。”威尔瞬间明白了,“用随机算法来解决这个TSP并不是什么难题,可以用粒子群算法,蚁群算法,或者现在主流的遗传算法也可以得出最短巡回路径。”

    “这些算法不是都只能无限逼近最优解而已吗?”卢西安很快也跟上话题,看着我说道,“他们应该不是用这种算法吧,这些都只能拿到次优解。不能用来证明NP=P吧?”

    我说道:“他们构建了一个新的算法为最值删除法(maximum-deletingmethod),极大地减少了旅行商问题中计算的复杂性,甚至在这个推论上证明了P与NP等同。”

    卢西安惊讶道:“那是不是在说明我们未来有可能有人真的能够以此,建立起破解所有信息密码的钥匙?”

    威尔对卢西安的话发出轻笑,道:“这只是个数学问题中的其中之一罢了。再来,算法中P≠NP还是主流。如今,在不满足P=NP之下,已经有无数技术发展出来。无论是计算生物学,系统安全,金融交易或者是代码,都已经可以看到这个它强大的应用。像是阿尔法狗,也能击败世界国际象棋冠军。”

    威尔袭击说道:“我觉得,面对这种问题,还是不要陷入Cryptomania(加密狂热)的假想比较好。提出这个词的作者RussellImpagliazzo在上世纪95年的论文上,也说了「我们无法拥有一切」。”威尔敲了敲桌子,进一步解释道:“——在论证这个问题上,我们要么能解决数学问题的NP问题,要么只能解决密码学问题。否则,所有国家的数学家都应该被关起来,集中解决这个问题,不是吗?年轻人,不要这么狭隘于乌托邦级别的空想。”

    “要是真的有人证明出来了,还就此发明了密码学中的万能丨钥匙,你怎么说?”卢西安就是看不惯威尔这么嚣张,“你不要说得那么满。”

    威尔笑了笑,“那我敬那位能人一杯,跟他说一句厉害!”

    他这副能屈能伸的样子让卢西安特别不得劲,就好像自己输了一样。

    卢西安顿时气呼呼,脸鼓得跟河豚似的。

    看到这一幕的威尔特别开心,摇头晃脑了两下,又问细节道:“那案子凶手抓住了吗?”

    “找到凶手了。研究这部分问题,且还清楚这两名死者的数学进度的人少之又少,刚好她还说了谎,找到帮凶之后,一切就很好解决了。”我继续说道,“凶手说她案发的时候,人在加拿大。侦探从视频聊天里面模糊得只是剩下一团马赛克的背景里面,注意到插座口不对。我们之后用小波分析(WaveletAnalysis)还原了画面,确定是凶手本人在与警察局的咨询顾问聊天时,人还在美国。”

    威尔问道:“加拿大和美国不都是北美电压标准吗?原来它们的插座口不能通用的吗?”

    卢西安见威尔不知道,立刻得意地说道:“哼哼,两个国家虽然都是北美电压标准,但是它们电压标准不一样,加拿大多的是110V或者115V,美国是120V,而且插头设计也不一样。加拿大的是两个比较扁平的脚,美国则是再多一个圆柱形的脚。”他边说,还边比划形状。

    威尔听卢西安这么说,不咸不淡地加了一句,“背这些常识一定让你很辛苦吧?唉,太可怜了。”

    “我才不需要背!”卢西安脸上又怒又委屈,我觉得要不是还有自己女朋友在,他真的会被气哭。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要欺负他了。”

    卢西安一听,立刻拉着椅子往我旁边靠,朝着威尔叫嚣道:“对,你不准欺负我。”

    威尔无辜地耸耸肩,“我只是在说客观事实而已。”

    卢西安撇嘴,做鬼脸,“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威尔也朝着他做了一个鬼脸,“笨蛋。”

    这个动作一落,卢西安就又拽我。

    看着两个人开始无聊地吵架,我的心好累。我频繁向对面两个相谈甚欢的女生发出暗示,赶紧把你们家的男友带走。好几l秒之后,史凯拉终于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兵荒马乱。她对上我的眼睛,很快就笑起来了,“你们想要一起玩酒桌游戏吗?”

    行,只要摆脱这个情况就可以了。我很快点头。

    就是陪一群人玩游戏而已,一点都不难。

    有史凯拉和弗里达两位加入之后,威尔和卢西安的心理年龄明显就提高了很多。整个场面简直和谐友好太多了。

    然而,古话有云,福兮祸之所倚。

    简单翻译就是,人不会总是那么好运的。

    我们玩的是真心话大冒险(TruthorDare)。

    按照概率的说法,我不应该每次都这么倒霉,总是中招。然而,有人在幕后操控,情况就截然不同。四个人明显地把我当成某种未知的宝藏,对我的各种事情都充满好奇,二话不说直接自动形成了一个统一战线,让我每次都被选中,进而对我发问不休。

    他们不像普通好奇。

    每个问题都是像放大镜一样仔细推敲,仿佛我的回答蕴含着某种关键信息,足以左右整个故事的发展。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可言喻的兴奋,就像是找到了能够解锁某个谜题的线索一样。在这种氛围下,我感到自己彷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棋局中,四个棋手在不同的方向上布局,而我成为了棋盘上备受关注的那一个棋子。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问话发现我没有什么感情史可以挖掘之后,开始问我一些极端的问题。比如说「遇到最尴尬的事情是什么」、「上一次遇到的最想哭的是什么事情」、「有没有对人哭过,时间地点起源经过结果是什么」,又或者是「做过最羞耻的梦是什么」,他们仿佛要从我身上挖掘出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把我这个私有的黑历史变成大家共有的故事。

    我受不了了。

    “我选择大冒险。”

    这次轮到史凯拉提出要求,“那么从你的电话通讯录里面选择一位拨通电话,跟这个人说,「晚上我喝酒的时候,想起你了」,然后等他回应之后,跟对方借1000刀美金。”这话刚说完,史凯拉和周围的人击掌,笑道:“是不是超级妙?”

    这几l人都是玩得上头了,完全不管我的死活。

    为了避免我刻意找其实很好说话的人借钱,史凯拉还连同卢西安和弗里达帮我做排除法。

    “赫德森太太和华生先生肯定得排除。”卢西安兴奋地帮我排除了两个最优选,连我的两把眼刀直戳在他脸上,他都没有注意到。

    史凯拉问道:“这个福尔摩斯先生怎么样?”

    卢西安解释道:“福尔摩斯先生很冷酷的,肯定很难借。”

    我在内心暗自窃喜。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夏洛克是我向他借钱最多的朋友。每当我需要钱的时候,只要开口,夏洛克总是慷慨地伸出援手。这个任务不要太简单,太容易了。

    于是,当我听到他们的声音后,我故意皱着眉头,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满足了他们这群好奇心旺盛的"施虐狂"们。而我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他们自顾自地跳进我设置的陷阱。

    这局之后,我就要开始反杀了。

    他们玩得太嗨了,我一定得治治他们。

    果然,史凯拉看到我这么“挣扎”,笑道:“大冒险就是要这样才好玩嘛。就决定是他了。”

    我接过电话的时候,还不忘给自己加戏,“你们这样太过分了。”

    这话刚落,卢西安听到我这么说,不该有的心软就出现了,怜悯地看着我,“还是算了,我们换个人。我们不要太欺负兰尼比较好。”

    弗里达也跟着帮腔,同情心跟着泛滥,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听兰尼这么说。福尔摩斯先生真的很凶很严厉的。”

    威尔不知道联想成什么家暴款的家长人物,说道:“那我们不要找那种玩不起的类型。”

    史凯拉听卢西安和弗里达都这么说了,也察觉到之间可能会有什么隐患,便说道:“那我们换个别人吧?”

    你们的同情心怎么就用在这里了……

    这四个人明明没心没肺,笑得连良心都找不到家门。

    我恨我刚才加了那么多戏。

    “不过通讯录上的人很少啊?这个「威廉」能不能打啊?”史凯拉看向卢西安和弗里达征询意见。

    卢西安懵了懵,“我不知道威廉是谁。”

    他很很快朝着我的方向投来安心的笑意,说道:“不过以兰尼的性格,他不会和那些很凶的人有那么多的来往的。我们就选这个了。其他人都是姓氏,就这个人用的是名字,关系肯定和兰尼很好的。我们先试试看,要是对方很凶,我们就挂电话。兰尼,你不用怕,我们罩你。”

    天啊,我怎么解释这个人是莫里亚蒂教授?为什么我要用名字来备注教授啊?

    我应该早早就把名字换了的。我以前吃的苦真的是,转眼就忘记了。

    面对史凯拉和其他人好奇征询的目光,我只能设法保持镇定。

    慌了就容易正中他们下怀。

    这时,史凯拉笑着问:“那我们打给威廉试试看?”

    卢西安和弗里达都在等待着我的回应,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滞在这一刻。

    我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地说:“好,试试吧。”

    这话一落,免提电话已经拨通了。

    这声音刚响,我的心蓦地一沉。

    我连开口说话的时间都来不及,电话另一边的轻笑声已经响了起来,“兰尼?”

    卢西安和威尔两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一怔,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和其他人一样来回看着我和手机,正要发声,史凯拉就暗示两个人不要说话。

    稳住,我不能慌。

    不过就是寻常的师生聊天而已。

    西方人都流行用名字相称。

    不要有那种被发现用名字称呼教授的羞耻心和心虚感。

    冷静,这完全没有问题。

    我没有道德包袱。

    我刚想开口,就发现我紧张得哑了声音。周围的人也没有特意留意我的动静。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得不到回复的莫里亚蒂教授在话筒另一边笑了笑,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这是又喝醉给我打电话了吗?”他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调侃和无奈。

    这话一落,四个原本看似没心眼的人,此刻的目光就像是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我像被一群老练的侦探团团围住。每一个微表情都可能被他们透视得一清二楚。

    我的脸不可遏制地在熊熊燃烧中。

    你们不要看我了。

    我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无法逃避的审判之中,强忍着紧张,不断地做着自己心理建设,开始跟着剧本走,朝着教授,说道:“教授…我晚上喝酒的时候,突然想起你了。”

    这简短的一句话,因为电话另一头的莫里亚蒂教授跟着短暂的沉默,仿佛也让整个酒吧仿佛陷入了寂静。

    我到底在说什么!

    我得赶紧说下一句。

    在我开口前,莫里亚蒂教授先开了话。

    226  ☪ 第 169 章「快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

    我觉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不懂亡羊补牢了。

    以前就通讯录名字这件事,我还被夏洛克说了,闹了小冷战,最后还是被夏洛克重拿轻放给放过了。我当时还很执意我不要改这个名字。

    因为这样对我来说,教授只是教授,不是莫里亚蒂。

    可是现在想起来,我确实有些欲盖弥彰。这让教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显眼包。也因为如此,才创出了现在的局面。

    我是寄希望于教授充满智慧的头脑,才敢拨这个电话。

    教授开声的时候,还伴着淡淡的笑声,“话是这么说,还是想打听我第二卷「非刚性小行星旋转方程的解」要怎么写吧。之前说过要注意,垂直于小行星最大转动惯量轴的角动量分量带来的数据偏差,我目前还没有完全满意的想法……”

    教授这道未完的声音落下来,我就知道他已经完全掌握情况。

    因为教授从来都没有提过第二卷的内容方向。

    我这件事结束之后,才开始回想教授到底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里面有问题。他那句「这是又喝酒给我打电话了吗」是无意识的,还是故意坏心眼的。

    我也不知道,可我也不会去问。

    我之后,我是指很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有时候是不愿意把人想得那么坏的,不是因为我在保护我自己,想要让自己和教授相处过程中,自己能够好受一点的;也不是我想得,我太软弱,太逆来顺受,只想要粉饰太平。

    我只是太贪心了。

    就像看到巧克力山,我就想吃一点,再吃一点,再多吃一点。为了理所当然继续吃,我还安慰自己,这没有关系的。

    我自然是知道,我和莫里亚蒂教授相处很大概率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总有一天会知道我一直在设法阻止他。

    他总有一天会知道我从未站在他的阵营里。

    他也总有一天会知道,我们只是在玩过家家酒一样地相处。

    也许我可能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说不定。

    我说不定会后悔。

    不对,我肯定会后悔。可是,我忘性又太大了,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我明明被无数人说过要小心莫里亚蒂教授,此刻还是会因为教授的二言两语,就跟着他的节奏走。

    教授现在给我台阶下了,我连忙对戏,说道:“其实我只是想跟教授你借1000刀。”

    “这么拐着弯子借钱可不像是你。”教授还是继续让整个表演变得逼真起来。

    “帮个忙可以、吗?”我问道。

    上帝啊,我演不了这种戏。

    这么简单的一句问话,我都能够卡壳。

    教授笑了笑,我怀疑他笑场了,但是他温柔清朗的声线完美地遮掩了这一点,“我没有那么多现金,给我你的银行账号吧。”

    这句话一落,我就算任务完成了。

    卢西安的声音也很快跟着冒出来,“教授晚上好,我是卢西安。旁边有弗里达,威尔和他女朋友。”

    “嗯?这是怎么回事?”教授发出十分自然的疑惑声。

    这演技绝了。

    卢西安很快就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在教授从容不迫的演技和幽默的言语下,其他人怀疑教授其实在配合的疑心也慢慢消融了。

    几l人又体会到这种游戏的快乐的同时,还连连和教授道歉说打扰他晚上休息了。

    教授结束前,还嘱咐他们说道:“那你们继续慢慢玩,不过,酒也不要喝得太多。尤其是兰尼的身子弱,不易消化酒精。你们不要太让他喝太多,也不要太作弄他,他有时候分不清玩笑,还是认真的。”

    一时间,大家都以为教授最开始打趣的话,是故意开玩笑逗我玩的。

    感谢教授。

    感谢有你。

    这一轮游戏结束,威尔他们决定换个新的娱乐方式,去舞池跳舞。我对这个没有兴趣,便主动留下来给他们看包。

    见他们离开,我赶紧发一条道谢的短信。

    作为回应,教授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包。而后,教授又问我方便吗?

    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主动给他拨网络电话。

    我不知道教授为什么这么喜欢语音通话,于是边等着拨通,边想着是不是这样比较容易不留下任何可追踪的痕迹。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教授笑声先响了起来。

    我也跟着乐。

    好半天,我们两个都没有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教授先说了,“你对我的表现还满意吧?”

    “非常满意,也非常感谢。”我诚恳地说道。

    “不过——”

    莫里亚蒂教授停顿了一下,周围嘈杂的声音再次涌入我的耳膜深处,我怕错过教授的话,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另一边的耳朵,认真地倾听他的回复。

    “我还以为又是兰尼在做什么奇怪的事。”

    我冤枉啊。

    像我这么正经正直,遵纪守法的人,从不做任何违规逾矩的事情好吧?我怎么会做奇怪的事情?

    我忍不住为我的形象正言,或者说挽救我自己在教授心中的印象,“我肯定没有做奇怪的事情啊?”

    我那么乖。

    教授笑声盈盈,“兰尼,你自己没发现吗?你总是会对我做奇怪的事情……”

    在我脑袋里面,那些对着教授质问试探时各种心虚心慌的画面开始攻击我的大脑。

    翘课。

    说谎。

    各种拒绝。

    一次又一次地掩饰。

    之后又总是缠着他写小行星力学。

    我以前的行为在教授看来,就是个怪人啊!

    天啊,教授是怎么容忍我在他面前蹦跶的?

    我能不能说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你忘了好不好?

    我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教授继续说道:“…总是让我想太多,担忧太多,想着是不是我哪里出问题了。

    “啊,对不起…”

    我内心的愧疚都快溢出来了。

    听到这话,教授顿时一笑,“我逗着你玩的,你怎么这么容易被欺负?”

    我突然发现,教授似乎真的挺爱欺负我的。明明就是他说我很容易被欺负,让别人不要欺负我,可这个标准似乎总不会应用在他身上。

    “我不多说了,你好好享受和朋友们的聚会。年轻人喝酒喝太多,容易没有节制,总要有人保持清醒。你在他们中是最成熟稳重的,好好照看他们,有需要随时联系。”

    教授一阵嘱咐后,才说道:“兰尼,我们明天见。”

    我又开开心心地应了下来,“我会少喝酒的,明天见。”

    挂完电话后,我突然后知后觉,我还没有跟夏洛克说教授的事情。

    这得早点和他讲才行。

    然而,我光是看着夏洛克的联系方式,就失去了面对的勇气和力量。

    唉,快乐的日子怎么那么短暂?

    227  ☪ Chapter 58「哪怕他叫兰尼」

    「每天,做一些除了傻子之外,都没有人肯干的事吧。」

    ——克里斯多福·莫勒*

    纽约春天的夜晚仿佛拖长了时间,就像冬天一般漫长。

    琼恩·华生是个非常念旧的人。

    三年前,有一位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去世的病人让她心如刀绞。她至今仍然对这位病人的离世心有余悸。这位患者杰拉德·卡斯特罗不仅仅是一名病人,更是她在医疗工作中结识的一个重要人物。尽管时间已过去这么久,但对于琼恩·华生而言,病人的离世就像是刻在心底的记忆,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而如今,她把这份情感延续到了病人的家人身上,特别是那位正在攻读工科的儿子乔伊。对他,她视如自己的亲弟弟一般,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父亲曾是琼恩的病人,更是因为他在琼恩失误后千夫所指的情况下,第一个原谅了她。从此之后,琼恩·华生默默地支持着这位年轻人,不仅在精神上给予鼓励,还在经济上提供各种学习所需的费用。这包括书本、学杂费,以及可能的其他学术支持。

    在琼恩看来,这是对过去病人的一种弥补,也是对逝去的生命的一份牵挂,更是寻求自己内心的平静。

    琼恩也知道乔伊很可能只是在利用自己的愧疚心理而已,但是她的内心一直都没有办法拒绝对病人家属的帮助。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大学生乔伊告诉她,他已经辍学了大半年,打算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急需要一位投资人帮助他。

    乔伊坚信这个店是他的梦想,再三保证不会让琼恩的投资落空,琼恩陷入了一场思想的挣扎。她深知乔伊的过去,也理解自己在这其中可能是被利用的一环,但对于帮助他实现梦想的愿望让她犹豫不决。

    因为这是一件大事,乔伊明白不能催促得太急太多,这样反而可能适得其反。于是,他只是抱着诚恳的态度,跟琼恩说道:“只是5千刀,我只需要5千而已,对曾经是主刀医生的你来说,应该不是个大的数额。我不会让你的投资失败的,你相信我。你考虑一下。”

    琼恩说不出拒绝,也没法立刻回应,只是为难地点了头,“我之后会联系你,给你一个回复的。”

    乔伊补充道:“我父亲知道你帮助我的话,他也高兴的。”

    琼恩的思绪在瞬间变得错综复杂。

    就因为这一句,她看向乔伊,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表面,试图窥探出他的真心,是在利用她的愧疚心理,还是真心需要帮助?这时,琼恩的内心犹豫不定,仿佛置身于两难的境地。她的心跳在悄然间跟着加速。

    因为她正站在一个重要的决策边缘,需要面对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乔伊注意到琼恩目光闪烁,知道现在他逼得有点紧了,不能继续说下去,于是拿起账单,主动笑道:“我先去付账单。”

    “不用这样……”

    不等琼恩拒绝,乔伊已经扎进人群里,去收银台付账单。这一举动无疑给琼恩增添了更多的心理负担。看着乔伊在柜台前数钱还账,琼恩心头的挣扎更加激烈。然而,就在这个瞬间,乔伊注意到她的目光,朝着她微笑起来,这又让琼恩想起,当年是他的原谅成了自己的救赎。

    于是,不可遏制的,琼恩的心软了。

    她做出了投资这笔钱的决定。哪怕她明白,这笔钱就像过去的一些小数字一样,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不管如何,对她而言,5千刀或许并非是什么难以承受的巨额。只是她可能需要跟自己的室友借这笔钱。

    情况是这样的。

    琼恩曾辞去主刀医生一职,投身于从英国来的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咨询侦探事务。为了应对咨询侦探工作的不稳定收入,她特意留意起给自己存一笔备用款项。然而,最近她用这笔钱又存了一笔养老金。这笔养老金账户有受到国家政府法律法规限制,规定在退休之前是不能随意动用的。违反这一规定可能会面临罚款或扣减的处罚。

    琼恩想着是否能从自己的室友兼雇主身上先预支5千的工资。

    在明确能给乔伊回复之前,她得先和福尔摩斯商量。短暂与乔伊交谈后,她立即离开了酒吧。刚踏出酒吧,她瞥见一名负责倒垃圾的员工在后巷。员工因为难以腾出手来打开垃圾车盖子,琼恩主动上前给予帮助。

    把垃圾车的盖子重新盖回原来的位置后,琼恩才看清那张青年的脸。

    她原先用余光只注意到,对方穿着一身整洁的白色衬衫,还搭配着一条深色裤子,整体造型既有条理感又不失温文尔雅的氛围。

    现在,琼恩才注意到,那是一张清秀的亚洲面孔。青年的五官任由哪个长辈来看,都会忍不住说一句“生得漂亮”。那张脸并没有攻击力,乍眼看过去时候,会让人觉得眼前的人性格安静温顺。然而,一旦注视他的眼睛,才会发现那双眸子的深邃与宁静,仿佛坐卧在山水画中的静谧山川——不动如山,静如秋水,心灵深处似乎藏着千般沟壑。

    对方似乎并没有察觉自己外貌和气场上的与众不同,只是平和地说道:“谢谢。”随即,他又从自己随身口袋里面拿出除菌的湿纸巾给她清洁双手。这过程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自然而为。

    琼恩也不记得要推辞,或者也许也不需要拒绝,只是接过手,而后正想要找地方扔,青年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手,“请把垃圾给我,我会帮你处理。”

    琼恩对这样礼貌体贴的年轻人心生好感,注意到他胸牌挂着「XavierHe(泽维尔·何)」的姓氏并不是韦氏国际拼音,下意识地用有些生涩的华夏语,试探问道:“泽维尔,你是华夏留学生吗?这是你的名字?”

    “留学生。”泽维尔很自然地说回应起来,“名字是我来这里的时候取的,比较方便大家称呼。也许之后,我会换成其他的名字。”

    面前的青年出生的地方估计是南部靠海,口音有点偏软,让人感觉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跟人吵架一样。

    琼恩不太擅长讲华夏语,但是有机会和别人讲,她也是不留余力。当然,她并没有打算深聊,以免对方尴尬避讳。现在她只是被泽维尔的话勾起了兴趣,琼恩忍不住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

    “何学。”泽维尔回应道,“何时何地的何,学习的学。”

    琼恩跟着练习“学”这个音,发现自己并不能说得很标准,歉疚地笑道:“我母亲虽然是东亚人,但是我不太擅长讲华夏语,确实很难发音。”

    泽维尔对这种情况熟悉了一样,并不在意,反倒像是礼尚往来一样,反过来询问道:“可以冒昧问一下,怎么称呼你呢?”

    “琼恩·华生。”

    泽维尔应下来后,琼恩觉得自己这样和陌生年轻人搭话,挡着他上班也不太妥当,正想说告别,泽维尔先开口,说道:“华生女士,我这样说可能比较不妥当。我原本不该这么多事,然而我们碰上了,算是我们之间有缘。我想着跟你提一下,还请不要相信请你喝咖啡的年轻人,会比较好。”

    琼恩顿时一愣,“你认识乔伊?”

    “我不认识那人,但是他明显是来骗你的钱的。”泽维尔目光澄澈,语气自然,似乎在谈论天气一般自然而又笃定。

    “你怎么知道的?”

    被一个外人点出这件最不想要承认的事情,琼恩感觉自己的脸冷热交替。

    泽维尔听得出琼恩并没有恼羞成怒的意思,便解释道:“我负责部分前台和后勤的工作,无意之中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在我观察下,那个向你申请投资的年轻人应该是酗酒者。他虽然为了见你,可以换了一身衣服,也消除了常酗酒者身上特有的酒味,但是他的眼袋很重,皮肤也很粗糙,说明睡眠质量并不好。除此之外,在人群中行走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平地上踉跄了两次。这并不是偶然情况,也说明了他中枢神经系统受到了影响。”

    说到中枢神经系统的时候,泽维尔停了下来,“华生女士,你是医生,肯定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琼恩连连看了泽维尔数次,不知道该猜想他到底听多少内容了,还是该惊讶他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为了掩下自己复杂的想法,琼恩只是接着对方的话,“中枢神经系统受影响,会出现身体协调障碍。如果对方并不是有头部创伤,脊髓损伤,或者神经系统感染,肿瘤,以及癫痫病,那可能是因为酗酒过度。”

    “5千刀最多只是装修费的几分之一而已,远远达不到投资的效果。从他描述的设计蓝图来说,他估计没有跟设计师问过报价。商业设计师的价格并不会小于四位数。他看起来又如此依赖你,肯定把你摆为借钱第一位。在如此迫切想要开店,而开店如此需要借钱的情况下,他这个数字说得那么低。我想着,那位乔伊先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小钱总是比较好开口借的,大钱会把人吓跑。”

    泽维尔顿了顿,“至于钱落在哪里,要么他这家店只是个流动车,小摊子,要么就是这笔钱是他进行挥霍,而挥霍的方向是——”

    酒。不言而喻。

    琼恩说道:“你来阻止我受骗的吗?”

    “我没有阻止。当你说「受骗」这个词,我听得出你潜意识里面是有这个察觉的。然而对我来说,你其实还是愿意被他骗的,就算那将是无止尽的无底洞。我从不劝别人回头。”泽维尔并不是那种高大健硕的年轻人会有的面孔,但他实际上比想象中的要高,让琼恩下意识地抬头看他。“我想着,你比我明白更多。你是医生,比我更明白,「酒精中毒」很难医治的。”

    酒精中毒是一种身体疾病。

    人会因酗酒而导致身体无法正常代谢,进而影响到心血管和其他身体器官功能的紊乱。与此同时,长期的酒精滥用会伴随着类似成瘾般的酒精依赖症,由此引发一系列心理病或者精神障碍症状。为此,在美国有专门成立名为AA(AlcoholicsAnonymous)的酒精中毒者互助治疗会,来协助患者摆脱这些症状,恢复正常生活。

    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至少需要12个周期。

    很显然,泽维尔话里面有着更深的寓意。

    这表面上在说如果琼恩继续支持乔伊的话,很可能会引致他患有难以摆脱的酒精中毒,可实际上未尝不是看透了琼恩已经是“酒精中毒”,从内心里面没办法摆脱乔伊。

    他不说帮与不帮。

    因为他们之间有界限,有分寸,有距离,多一分就过了。

    他是点到即止。

    欠了欠身,泽维尔转身就离开了。

    当琼恩陷入沉思时,泽维尔的言辞仿佛点亮了她心中的一盏灯。她一直以来都与夏洛克·福尔摩斯相处,他的聪明与洞察力常常令她惊叹。然而,泽维尔对人心独到的剖析似乎更为深刻,让琼恩感到前所未有的敬佩。

    一时间,她陷入了深思之中,脸上的表情交织着疑虑和决心。

    她还是决定要向夏洛克·福尔摩斯借钱。

    然而,这钱不是用来投资他开店的,而是投资他重新返回校园。当时纽约正好有个案子,琼恩和夏洛克解决完这个案子之后,才约乔伊见面。

    ※

    那天,琼恩提前到达,甚至比店门的正式营业时间还早。

    意外地,她在店门口遇到了正在专心擦拭玻璃上被人恶作剧涂鸦的泽维尔。琼恩犹豫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该打扰他的工作,同时也担心他是否还记得她。在她的犹豫中,半蹲在地上的泽维尔维持着同样的动作,率先开了口,询问道:“你好,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这一问让琼恩感到一阵轻松。

    她微笑着回应:“泽维尔,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我们之前有过一次交谈。”

    泽维尔顺着话,跟着抬起头,说道:“华生女士,我记得你。我才和你搭话。”

    这番回应令琼恩感到一些出乎意料,因为她一开始以为泽维尔可能会以服务员的套话回答。然而,泽维尔的真诚回应让她感受到一种意外的亲近感。琼恩在之后的相处才发现,泽维尔往往是在对方主动时,才会开口,而这种自然的回应使得这次相遇更为难忘。

    琼恩当时便说道:“我已经做好决定了,要给乔伊2万美金。”

    泽维尔瞳光动了动,透出一丝思量,“这是要买断这份关系,以后互不联系吗?”

    琼恩意识到自己似乎对这个陌生人太毫无保留,又或者是知道对方有分寸,于是自己也尽管做自己即可。她顿了一下,决定说实话,“我想要给他的学业投资,只投资他的学业。”

    琼恩还是保留了对这个年轻人的「毫无保留」,但是她的想法也更让那个人明白,自己是真心为他的前途和未来好。如果他想要进步,自然可以再来找琼恩,两方皆欢喜。如果他想要自甘堕落,也知道不必再来找琼恩了,彼此关系就断了。

    她很好地在理智和同情之间找到平衡。不仅考虑到对方的需求,还明确了自己的底线,使得她的聪明更为综合和深刻。

    “你很聪明。人往往很容易以信息差的参差轻易地评判彼此的智商水平。那些因为善良而吃亏的人往往容易被说不聪明。但是你的善良赋予了这份聪明更为深刻的意义。”

    泽维尔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这笑意就像是风掠起的湖光,熠熠生辉。

    琼恩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泽维尔还要干活,于是又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琼恩愉快的心情再次扬了起来,趁着势头跟着问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也请尽管跟我开口。”

    她能解决这人生一件大事,还是得亏这个年轻人开口多说了那么一些话,点拨了自己。

    琼恩这话刚一落,泽维尔瞳光跟着闪烁,似乎在她这句话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有这种可能性。泽维尔垂下头,又抬起头问道:“你们家缺包食宿的清洁工吗?”

    老实说,这个问题有点超纲了。

    琼恩前一秒还觉得这个年轻人有很强的边界感,这个问题一下来,总感觉这个年轻人直白到有些自来熟,甚至有种随时可以拎包入住的程度。

    可能是因为她随手就可以给人2万美金,让这个年轻人以为自己是有钱人。

    可这钱是夏洛克给的。

    这里有句后话,乔伊脱离学校大半年,已经不太愿意回学校学习了。最终他还是持保留的态度,等他决定要重返校园,再和华生联系。

    泽维尔的这个问题有点大。琼恩的理性告诉她,这不能随便捡人回公寓的。然而她还没有开口,泽维尔轻声地说道:“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地方住了。我免费在这家店打工,店长才同意让我住在这里的。”

    不知道为什么,琼恩从泽维尔并不多的表情里面,品出了可怜的感觉来。

    琼恩望着泽维尔清澈的眼瞳,看着自己的身影倒映在上面,仿佛自己的灵魂也陷在了里面,忍不住同情又关切地问道:“你不联系家人吗?”

    “他们会担心。”泽维尔说道,“他们也没有钱。我不想跟他们说这个难处。”

    琼恩觉得泽维尔好可怜,几乎要为他落泪,这么一个海外过来的留学生孤苦无依,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虽然这个屋子是夏洛克的,但是琼恩只想到房子里面还有几个空房间,忍不住还是有些动摇,“我和我室友聊一下,你等等。”

    琼恩立刻拨通了电话。

    毫不意外地,夏洛克把琼恩给拒绝了。

    “公寓不是来养小白脸的。”夏洛克觉得琼恩一定是被人说几句话给哄骗了,根本不愿意同意。

    琼恩望了一眼任劳任怨清洁门面的泽维尔,说道:“他又没有跟我要钱。”

    夏洛克语气带着讽刺,道:“等他要了,你才知道他是小白脸吗?他为什么不干脆跟你借钱呢?”

    琼恩从来都不吃夏洛克讽刺这一套,甚至能回一句「他明明可以跟我要钱,却还想要帮忙做家务做清洁」,但是她也觉得贸贸然带普通人回自己公寓不太合理。

    “我只要住一天就好了。”泽维尔抬起手,说道,“我可以在客厅里面躺着,不用被子。我明天要考试,没有时间做店里面的活,就没有理由待着过夜了。只要考完试,我就会搬回去。”

    “这样的劳务合同不合理吧?”琼恩要提出抗议了。

    “留学生工作有时长限制,我在其他地方也有兼职,所以不能做付钱的劳务工作。”泽维尔对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不想要细谈,所以说道,“只需要一天晚上就好了。希望你能短暂地收留我。”

    如果是常住确实会让人很头疼,但是一天晚上也没有什么关系。

    琼恩忍不住问道:“你不担心在陌生人家里住会有什么危险吗?”

    琼恩仔细看泽维尔,现在年岁最多也就18、19岁,对她来说,就还是个小孩的年龄。

    泽维尔说道:“会问这句话的华生女士根本不会是坏人。”

    琼恩被他的话打动了,可又觉得这年轻人在某种方面还是挺天真的,“如果我不同意,怎么办?”

    “我可以问其他人。”

    泽维尔这话一落,琼恩就知道他就是在广撒网,想着他要是真的被人拐了也太危险了,美国治安也没有那么好。这当下,琼恩就同意下来了。

    琼恩没有想到的是,泽维尔这一住,就是住了一年。

    想要他住下来的不是琼恩,而是夏洛克。

    就因为一句话。

    夏洛克预料到琼恩还是会心软把人带回屋子,人卡在门口,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你打算把这里当成免费的救济所,我建议你早点放弃这个念头。我会亲自让警察把你赶出去。”

    琼恩脸色顿时不好了,说到底都是她带来的客人,夏洛克这种态度实在太不礼貌了。

    然而,泽维尔脸上毫无反应,只是平淡地回应道:“如果你真的是那个大侦探福尔摩斯的话,你就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推理。”

    夏洛克顿时一噎,“……我记住你了。”

    “不用花时间记住只住一天晚上的人的名字。有能力,就把它用在好的地方吧。”

    琼恩第一次看到那么爱唠叨的夏洛克被人三言两语就弄得沉默。

    她顿时想要笑,而且事实上,她真的笑出声了。

    也因为夏洛克非要挑战泽维尔,又因为泽维尔确实没有地方可以住,各种拉扯之下,夏洛克还聘请泽维尔为助手,让他在屋子住了下来。

    ※

    泽维尔是属于比较慢热的人。

    直到相处大半年之后,夏洛克和琼恩才真正和泽维尔熟起来。

    他在哥伦比亚学的计算机课程,因为暂时有奖学金名额,泽维尔不用担心学费问题,但是生活费基本根本不可能由打工撑起来。留学生兼职打工有受到严格的时间规定,不能超过20个小时,否则会被怀疑其留学目的。泽维尔做的工作又只给最低时薪16美金,所以他每个星期的生活费是320刀,连学生公寓的保证金都交不起,更别说每个月的房租。

    不过,他人很乐观,也愿意吃苦。

    在没有遇到琼恩之前,泽维尔其实也规划好,先在外面吃苦随便找地方住两个月,节省下2000刀之后再找一套廉价的合租房,这样他就可以有屋子住了。

    琼恩当时还问道怎么不求助家里人。

    除此之外,一般留学生出国前,都会准备好所有的事情,为什么泽维尔像是逃难过来的一样呢?

    然而提到家里人,泽维尔总是不愿意多说。

    每个人都有秘密。

    琼恩就不再多问了。

    在漫漫长日中,琼恩也渐渐习惯了泽维尔从不联系家人的日子,泽维尔也慢慢地通过琼恩和夏洛克融入了美国的生活。直到婕米·莫里亚蒂出现。

    那件刻在记忆深处的空难事件也发生了。泽维尔正是这场空难的受害者之一。这场空难不仅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也在夏洛克和琼恩的生活中留下了沉重的印记。泽维尔的离世成为了他们的心头痛,也是他们长时间内无法释怀的痛苦记忆。

    琼恩在这一年来,一有空就会去墓园看看泽维尔。通知他国内的父母时,因为连尸骨都没有留下一寸,所以他们也没有来收拾过任何遗物。那个勤工俭学,吃苦耐劳,看起来很乖顺,其实内心总有自己小脾气的孩子连20岁生日都没有过,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了。

    夏洛克有时候也会忘记偶尔时不时给他添堵的泽维尔不在了,对着空房间喊了几次名字,也叫不出泽维尔出来。

    “他又假装没有听到。”

    琼恩每每这个时候都没有办法去回应夏洛克。

    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的夏洛克这才记起来,泽维尔根本就不在了。

    明明夏洛克是最不可能忘记这件事的人。可他还是执着地一次都没有去过墓园。

    夏洛克这位平时看似冷漠、理智的侦探,在泽维尔的离世中,琼恩也窥见到他内心深处的脆弱。琼恩知道,泽维尔的死让他感到难以接受,哪怕在世的泽维尔总是会惹夏洛克生气。然而,也正是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琼恩才明白他们不再是单纯的侦探搭档,更像是失去了伙伴,家人。

    泽维尔过世后一年的冬末,琼恩意外在网上看到了一则英国诺亚号沉船的新闻。在这个新闻里面,琼恩看到了泽维尔的影子。然而,那名学生比想象中的要小一岁。正要和夏洛克去调查的当夜,他们两人同时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们是在一本以福尔摩斯探案集而主要内容的书籍里面,在这本书里面有福尔摩斯,有华生,也有莫里亚蒂,但是没有泽维尔,也没有任何华夏留学生。

    两个人同时做同一个梦是不合理的,可他们也得不到任何启示。

    醒来之后,那则新闻就消失了,仿佛收到新闻才是一个梦。这些超自然,超越常理的事件引起了夏洛克和琼恩的注意,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所在的世界。

    于是,夏洛克和琼恩重新开始调查泽维尔的死因,然而由婕米·莫里亚蒂协助的恐怖组织并没有破绽或者活动痕迹。直到春初,发生在德国杜塞尔多夫的空难事件如记忆般重演。可是,两人依旧没有遇到任何需要提高警觉的人,仿佛只是他们的意识在和某些平行世界互相牵引。

    他们所做的每一步的探索都似乎是走向解谜之门的一步。

    时间到了四月初。

    对这些神秘现象得不到任何进展的琼恩发现杰拉德的祭日又到了,特意看着时间亲自给他送花。而这一次,她又遇到了乔伊。令人意外的是,乔伊完全忘记了一年前要开店的事情,重新和琼恩提起投资的事情。

    “我不是说不谈投资,如果你愿意重返大学的话,我……”琼恩看着乔伊越发惊讶的表情,声音再也出不来了,“现在是什么时间?”

    乔伊在旁边开口,困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辍学了?”

    琼恩顾不得回答乔伊的发问,重新检查手机时间,惊讶地发现她,居然回到一年前第一次和泽维尔相遇的时间。与此同时,大片碎片化的信息也跟着窜进了自己的脑海里面。

    琼恩相信这些事情并不是只有她本人才知道,夏洛克也得到了同样的讯息。

    『他们在的世界此刻已经并不完全是原来的世界,而是在某一刻起和其他平行世界重合。在这些似曾相识又截然不同的城市里,无论是建筑物、街道、人们的服饰,一切都似乎经历了微妙的变化。而在这个世界里面,英国有一名也是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咨询侦探和华生的侦探助手。』

    就在琼恩还在为脑内这些新的讯息感到疑惑时,事实上,夏洛克先一步领悟了这些变化的根源。他意识到,他们不时经历平行世界事件的原因在于某个瞬间,不同宇宙的脆弱边缘交汇,形成了这个令人费解的混合现实。

    夏洛克的推理不仅揭示了问题,还找到了一条看似荒谬但却是解谜的规则——「这个世界不能容纳两个夏洛克·福尔摩斯,否则整个现实会崩塌。」

    夏洛克深深地笑了笑,眼中闪烁着一丝深邃和透彻的光芒,“这难道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吗?生活中不也常常需要一些微妙的平衡吗?”

    他的话音刚落下,时间开始逆转——停在了琼恩与泽维尔相遇的第一天。

    另一边还在艰难地消化大量信息的琼恩开始打通夏洛克的电话。听着拨号的声音,她发觉自己手心已经开始慢慢渗出冷汗,却还是只能执着地等待着夏洛克的回应。然而,当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让她愣住的画面。

    通讯录上的夏洛克的名字已经不再是熟悉的那个「夏洛克·福尔摩斯」,而是变成了神秘的「雪林·福特」。琼恩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赶紧挂断电话,再次拨号,但结果仍然一样。琼恩不禁心头一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夏洛克怎么会改变名字,而且是变成了这个奇异的「雪林·福特」?

    而更让琼恩震惊的是,当她四处询问周围的朋友们时,他们似乎都只记得她的新室友叫做「雪林·福特」。琼恩的过去、夏洛克的存在,似乎在所有人的记忆中都发生了某种神秘的改变。

    她站在熟悉的房间里,看着稳定的时间与空间,心中渐渐明了。这不仅仅是夏洛克的改变,更是一种深埋的奇异现象,影响着整个现实。

    恍若梦幻中,琼恩体会到了一种异世界的迷离。这一切仿佛是隐秘的谜题,她感到自己正站在无尽的谜团前,而唯一的解谜者竟是夏洛克,或者说现在的「雪林·福特」。

    同样的,她还明白了一件事。

    也许为了见一个人而改名字是一件傻事。

    可在这个新世界里面,他们将会见到活着的何学。

    哪怕他这个时候叫兰尼。

    228  ☪ 第 170 章.「你要叫我的名字」

    和教授通完电话后,我肯定是不能直接给夏洛克打电话。

    曾经遇到的无数次“绝境”都是因为我在那时那刻没有其他选择。比如说,华生去约会了,又比如说华生他在诊所上班、华生他对我生气了、华生不能帮忙等等。

    可是,现在的我有余裕。

    简单科普一个小基础知识。

    围棋上有个词叫做「做活」,指的是,棋子被包围的时候,留两个眼,连气,断对方的棋路,棋子才能活,才有机会形成不被吃掉的形状。

    于是,我打电话给华生,让他跟我互通声气。

    打电话时,华生当我们五人是比赛完之后的学生团建活动。我还没有开口打招呼,他就先为我高兴,笑着问我,玩得开心吗?

    “我还成。”

    “大家都很照顾我。总体氛围还挺轻松快乐的。”

    “唯一的缺点是食物都不是我喜欢吃的。我对主食都不感兴趣,无聊的时候就只是一个劲地喝旁边的饮料,连鸡尾酒都喝了一小杯。”

    “对了,桌子上还有一包醋盐味的薯片。”我一定要告诉华生。

    华生乐了起来,也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可能是我说话的语气很好笑。他说道:“那你吃了吗?”

    “我不吃啊。”

    我摆摆手。

    话说,我一开始看到它的时候,都不理解这种食物为什么会放在桌面上(个人偏见)。当然,我也知道这种口味在欧美还挺受欢迎的。每次对我来说,我都只觉得有股陈醋的味道,即使欧美生产商应该是不会没有「陈醋」这种东西的。

    事实上,说到欢迎程度,下午和琼恩再次见面的时候,她也带了一小包想和我分享。她说有带小零食的习惯,以前有朋友总是不爱吃饭,血糖很低,有一次差点在路上饿得开始反胃之后,琼恩就一直有带小零食的习惯。

    “太挑食了…会说不喜欢的东西绝对不会碰。”琼恩跟我介绍她那位年纪比较小的学计算机的朋友,说道,“不过话是这么说,让他努力试一下,他还是会愿意试一口。比如说这包醋味薯片,他一开始也不喜欢,后来试过之后,只要公寓里面摆着,他就会没有节制地吃很多。”

    在琼恩的打趣声里面,我脑海里面首先冒出一个英文单词「couchpotato」。紧接着大脑内部自己就捏出了一个体重超标的年轻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往薯片袋里面掏薯片的画面。

    就是经常会出现在教科书上的那种关于国外营养不均衡的超重青少年的插画或者照片。

    于是,下意识地从琼恩的描述里面,我拼凑出一个小胖墩科技宅的形象。

    抱歉,是漫画固有的刻板印象跳起来打我的大脑了。

    因为琼恩似乎觉得这番话在吊起我的好奇心,所以她还很期待地看着我。然而,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说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行”。

    结果才发现这不是琼恩的关注点,她是把薯片放在我面前,想让我试一下。

    嗯……

    …………嗯…………

    “……不用了,谢谢。”

    我礼貌地拒绝了。

    醋味NoNoNoNo。

    琼恩也没有逼我吃,只是翻了一下牌子给我看,说:“这个牌子的薯片比较好吃。其他美国本土牌子的薯片你应该是不会太喜欢吃的。”

    我摇头说道:“其实我不怎么爱吃薯片的。”

    仔细一想,我在英国都没有怎么吃过薯片。

    琼恩说道:“因为你没怎么吃过吧?”

    我当时愣了一下,也说不出来什么,就觉得琼恩很像是那种书上写的「知心姐姐」,什么都知道,一点就通。弹幕里面说美版的华生很聪明,我再次感受到了。很快地,我意识到我对她有太多的猜测,甚至有些揣测。对方明明明白白地看透我,才敞亮地对我好,偏偏我不接受。

    我那会感到有些羞赧,只是干巴巴地说道:“我是没怎么吃过。”

    ……

    短暂的回忆了一下,我再次被华生的话拉了回来。

    华生听我对食物的批评,便猜到我遇到陌生食物不愿意吃,说道:“不要光喝饮料,对你身体又不好。”

    “我知道了。”我立刻回应华生,让他把这个话题扔在耳后,跟着步入正题道,“华生先生,你现在一个人吗?”

    华生听我这么谨慎,疑惑地问道:“对,怎么了吗?”

    我忍不住干咳一声,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今天在场内比赛的时候,我们遇到了莫里亚蒂教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反正声音越说越小声,是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声音又再次抬高了,“卢西安兴奋起来,就说要把莫里亚蒂教授也请过去他家里住。我就是想问问,我应该要怎么跟福尔摩斯先生讲比较好?”

    我语言是这么表达的,但实际上说白了,我是知道我要怎么讲的。只是我通过这个行为,暗戳戳地拉拢华生到时候也帮我讲讲情。

    夏洛克最听华生的话了。

    华生听我这么一说,声音透出一丝恍然,“肯定是卢西安看你很高兴,就趁势邀请了那位教授。”

    他这话让我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对劲。

    虽然很多人都说我很憧憬莫里亚蒂教授,但是我从来都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这总比被传出「那个海外留学生超讨厌莫里亚蒂教授」这种会被针对的话好。

    可现在我又想起华生说,我跟教授关系很亲密的事情了。

    我真的和教授近到,我都不用解释,周围人自动默认是因为我喜欢和教授待在一起,所以为了让我更高兴,还要请教授过来吗?

    我现在都在想,夏洛克对此是怎么想的了。

    我忍不住问道:“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这与其说是在问华生,我觉得更像是在问我自己。

    华生顿时就在笑,“什么不太好?”

    我也说不上来什么不太好,但是感觉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失控。这种直觉和逻辑在左右互搏的感觉很微妙。我老实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说,没有人受到利益损失。我和莫里亚蒂教授交好的话,他看在人情面子上,也不会对赫德森太太和华生太过分。

    我只能抛出一个常规合理的答案:“我可能是想到,我在给教授多余的压力了?”

    华生笑道:“我不觉得莫里亚蒂教授会有什么压力,反倒是夏洛克迟早会得高血压。”

    我顿时一个激灵,“福尔摩斯先生知道教授也要过来吗?什么时候?”

    我回去是直接受死吗?那我可以暂时不回去吗?

    “没有没有。”华生连忙安抚我,“我开玩笑的,随口说的。别急!他们不是一直都相处得不太好吗?”

    我松了一口气,下意识跟着他的话头跑,“华生先生就是说到重点了。我就是在想着他们要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面的话,抬头不见低头见,会不会经常吵架,弄得大家气氛很僵硬?卢西安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可能让教授临时又搬出去……”

    华生打断我的话,说道:“你该不会是想着让夏洛克单独搬出去吧?”

    我当然有想过,可是从华生口里面听到这句话,我又不敢承认了,“我没有想过。”

    我说得很心虚。

    华生反应很不一样,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兰尼就是太乖太善良了。要是我的话,就建议夏洛克直接搬出去了。反正他也不会愿意在这个屋子待下去。年初,莫里亚蒂教授不是因为希腊译员案来过公寓过夜吗?”

    “嗯嗯。”

    我跟捣蒜头一样点点头。

    “夏洛克就跟吃了炮仗一样。”华生叹了一口气,“唉。”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唉”了一声。

    华生这个时候话锋一转,“夏洛克也是太不讲情面了。兰尼,你就让夏洛克搬出去吧?我支持你让他搬出去。”

    我原本确实有这个想法,听到华生这么讲,反而就舍不得了,“福尔摩斯先生性格一向这样的了。他也不是故意和莫里亚蒂教授吵架的。”

    两个人的人设本来就是有这种化学反应在的。

    这又不能全怪夏洛克,虽然莫里亚蒂教授也没有错。

    等等,那错的人是谁?

    是我吗?

    不对,一定是这个世界。

    “我觉得大家难得一起出来旅游,分开住太伤人心了。我要是跟你们旅行,你们说要把我放在另一个酒店,我肯定也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推己及人,感觉这样把夏洛克驱逐出去。

    夏洛克多可怜啊。

    事实证明,夏洛克完全不用同情。

    这个道理是我很快知道的。可是,我当时脑子是不太清楚的。

    朋友们,不要随便喝酒,哪怕一点点。

    喝酒误事呀!

    把我的话听进心里面去的华生也陷入了苦恼的情绪,询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话这么绕了一大圈,被华生这么一问,我突然就迷糊了,也忘记我要找华生做什么了。

    有没有人记得要问什么?

    我把我手握成拳头敲了敲额头,最后说道:“那我和福尔摩斯先生说一下,看他怎么想?”

    华生说道:“好,那你加油。”

    华生还不忘给我暖心的鼓励。

    我应道:“好的。”

    他才加油完,我就想起来了。

    我不敢一个人跟夏洛克讲这件事呀!

    我拉华生就是为了给我壮胆的。

    虽然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是我也得敢提去罗马的事情。

    我这个没用的家伙。

    这种重要的事情也会忘记。

    我本来想打电话给夏洛克的,又觉得我当面讲会比较合理一点。于是我看着时间点到了10点,就提出要早退。听到我要走,卢西安和弗里达两人也跟着我回去。威尔和史凯拉则问了明天坐飞机的时间,他们打算过来送送我们。

    史凯拉比较热忱,还担心我会不会玩得不开心。

    我解释道:“我通常这个点就睡了,生物钟让我有点犯困。”

    史凯拉才放下心,“那你们一路平安。有话,我们明天继续聊吧。”这句话主要是说给弗里达听的,两个女生离别的时候,还像姐妹一样抱了抱,有很多说不完的话。

    她们关系真好。

    “好的,那我们走了。”

    因为我挂念夏洛克的事情,也没有太沉浸在他们离别的心情。一看到一辆出租车,我就像是看着沸水下饺子一样,招呼卢西安和弗里达往车子坐,赶快离开。

    ※

    一回酒店,我迅速走到夏洛克的房门前,用力敲了两下,“啪啪”声回荡在走廊里。

    因为我怕再犹豫,就又把事情弄得拖拖拉拉,没完没了的。

    这一定要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拿出诺曼底登陆战的气势出来。

    比起我的毫不犹豫,夏洛克则显得慢悠悠的,仿佛时间在他手中被拉长。我等得有点不耐烦。门打开的时间,我感受到一股风,一种强烈的冷意,这让我下意识地瑟缩起自己的神经。

    室内的光线渐渐显露,透露出一片清晰而温暖的色调。

    开了门后,我才看到,他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随意地凌乱在额前,他另一只手拿着毛巾似乎正在一丝不苟地整理着。在他对上我的视线时,我可以清晰地察觉到,他的眸子微微收缩,似乎在解读我的脸上和耳际的微妙变化。

    这个动作只是短暂的瞬间。

    很快地,夏洛克的嘴角微微上翘,却不见一丝笑容。他的蓝瞳中透露着灰色,隐隐散发着一抹冷漠的辉光。这是他独有的气质。夏洛克沉默的时候,叫外人看来,总是既神秘又不可捉摸,就像深邃黑暗中的一颗孤高的寒星。在这一刻,房间里的光线仿佛也成为他眸中的投影。

    我重新定了定军心,抬起手拍着门板,给自己打气,毅然地开口说:“莫里亚蒂教授明天也会和我们一起住在卢西安的屋子里面。”

    这话刚落,我就看见他的眼神盯着我,就像是要把我的灵魂刺透,又冷又痛。

    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没有给他机会开口,大声说道:“你生气是没有用的,我也不可能把教授赶出去。你要跟教授和睦相处,不能够吵架。”

    我不容拒绝,态度非常强势。

    我要拿出那天和夏洛克吵架的气势来,让他怕我。

    在我坚决的话语中,夏洛克的眼神从锐利转为深沉,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波动。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似乎在试图读懂我内心的某个角落。

    “你喝酒了?”他冷漠地问道,但他的眼中透露着一种微妙的变化。

    “我喝了。”

    为了壮胆,我喝了好多酒。

    可我完全没有觉得醉。我很清醒,感觉身体有很多力量从内到外散发出来,让我整个人都热乎乎的。可是这样充满气势的我在夏洛克的注视下,总感觉比想象中的微弱一些。

    我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细微的变化,夏洛克沉默片刻,又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不带情感,却让我感到一阵压迫。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等着他说完,“你说。”

    夏洛克目光冷漠,口吻凉薄,甚至带着一点对我淡淡的嫌弃,“我为什么要听一个醉鬼的话?”

    我没有喝醉。

    我感觉有点被冤枉的委屈。

    我很清醒,我甚至看得清楚他有两只眼睛,不是四只,完全没有出现重影。我据理力争地说道:“我没有醉。”

    夏洛克瞥了我一眼,“见面连基本的招呼都没有打,征询意见的时候态度也很糟糕。华生知道你这么跌跌撞撞地走路,大半夜大声说话扰人安宁,一定会说你没礼貌。”

    “啊…”被夏洛克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好糟糕,“对不起…我可能真的喝得比较多了。”

    这话刚落,夏洛克便闲适地倚靠在门框边,低头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他笑什么。

    然而看过去的时候,因有着房间中微弱的灯光透出来,夏洛克的脸庞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我只看到他的眼神透露出一抹冷漠的光芒。而后,我又听到他说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

    我下意识沉默了。

    我现在觉得我有点过热。

    我怎么觉得我说过了?

    难道刚才都是幻想吗?我应该问过了才对?

    可是夏洛克为什么不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脑袋里像有一团热雾,而我置身在蒸汽弥漫的包子蒸炉,思维像被高温蒸腾一般变得混沌。汗水很快也跟着湿透了我的额头。

    慢慢地,我觉得我开始要变成其中一只包子,什么也想不到了。

    可我不能放弃。

    一定是我幻想中的自己用了非常不客气的语气跟夏洛克说话。夏洛克吃软不吃硬,所以就拒绝了。我自己在脑海里面重演了一遍,排除了一种可能性。

    我这次要用真诚的语气和夏洛克说明情况。

    我费力地说着,并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夏洛克的方向,表示我的诚意,“福尔摩斯先生,事情是这样的。因为这次比赛的现场,我们也刚好遇到了莫里亚蒂教授。卢西安也跟着邀请他一块去他的屋子里面住。我知道你们之间不容易和睦相处,但至少这一次,我希望我们都能友好相处。你能不能不要与教授发生争执呢?这次旅行,我真的希望我们都能开心。”

    我望着夏洛克的方向,再次说道:“我们难得出来旅行,可以吗?”我声音里面带着恳切。

    听着这些话,夏洛克沉默了片刻,没有波澜的眼神开始有了细微的波动,仿佛在考虑着我的请求。最后,他终于十分宽容地朝着我笑了一下,然后说不可以。

    夏洛克居然软硬都不吃?

    我被夏洛克的不近人情,弄得有点呆滞。

    为什么三十多度的嘴巴能说得出那么冷漠的声音?

    我开始在想着,这会不会又是一场脑内上演的小剧场,帮我再排除另一种可能性。它在告诉我,这么说话也得不到夏洛克的配合的。我沉默了下来,等待夏洛克重启,问我来这里做什么。

    果然,夏洛克开口,但是不是我想的那句话。他只是没有说完,他还有下一句。

    “但是,我不是不可以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

    我连忙凑近夏洛克的方向。

    “兰尼,你在旅行期间要叫我的名字。”

    我突然觉得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脑袋好疼,“我可能喝醉了,现在应该是在做梦。”

    这话刚落,我额头“啪”地一声,被夏洛克赏了一个栗子。

    我的脑袋要长包了。

    夏洛克问我,疼吗?

    我捂着头,点点头。

    “太好了,你没做梦。”

    我内心的小人突然哭得好大声。

    229  ☪ 第 171 章「昨天的我不是真正的我」

    第二天醒来时,我被一种陌生的感觉惊醒。

    迷迷糊糊间,我察觉到这不是我熟悉的卧室。宿醉的头脑里涌现出戏剧性小说情节和我不愿提及的黑历史,加之一种极度不安全的冷意从背脊蔓延,让我“嚯”地一声坐起身。

    冷汗顿时浸湿了我的额头,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如鼓槌。周围环境看起来似乎经历了莫大的变化,可我迷迷糊糊的头脑终于勉力理清自己只是把床尾当做床头睡的错误。

    只是视角发生了偏移。

    尽管如此,那一瞬间的紧张与害怕让我感到无法言喻。

    房间里透着从窗帘薄纱浸透的天光,而这光映衬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摆设和窗帘。底下床单滑腻,仿佛云朵般包裹着我。这种舒适感和房间中弥漫的清新气息让我暂时忘却了昨晚的混沌。

    我重新仔细辨认了周围,直到看到我的手机还规规矩矩地摆在床头柜,整条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了下来。

    紧接着,我因为宿醉,脑袋疼得厉害。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又记得不太清楚。我只记得我跟卢西安他们去和威尔、史凯拉聚会。他们去舞池跳舞玩乐的时候,我留在原地给他们看包,然后安静地享受自己的时间。那段记忆还是比较清楚的,我还可以背出我们乘坐的出租车车牌号。

    之后,我就好像没有什么印象。

    我坐在床上缓解自己的酒劲,整个身体疲乏得不想动弹。到现在身体里面,更多的是酒醉过后接二连二的梦。

    可能因为我来这一趟波士顿,心理有预期,在接触到桑恩教授的时候会提到家里面的事情,现在确定可以离开波士顿的时候,整个人松弛下来,反而开始梦见过去的事情。这种记忆仿佛从深处苏醒,让我无法自拔地感到一阵压抑。

    我试图逃离这些回忆,但它们却像潜藏的阴影一样纠缠着我。

    在这片头痛的阴霾中,我感觉到了一阵颤抖。

    我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我自己的头脑变得更加清醒。然而,随着对过去记忆的困扰,我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沉重。或许,酒精并没有帮助我逃离过去,反而让我更加清晰地看到自己深藏的痛苦。

    事实证明,我的睡眠质量并还不算太好,否则我现在已经忘记那几l个由记忆构成的片段接连组合成几l个梦。

    那都是我小时候的事情。

    我记事的时间很早,没经历过童年失忆症(childhoodamnesia),就是常说的大部分人无法轻易回忆起2-4岁之间的记忆。所以,我能对我小时候的事情记得很清楚。

    我小时候犯过很多我爸爸妈妈非常讨厌的错误。

    我曾经在陌生的城市里面走丢过,警察花了一个星期才把我送回原来的家里。

    我随便拿别人给我糖果,不管是熟人的,还是陌生人的。

    我学习不认真,总是把书本乱扔,作业本摆得到处都是。

    而我也是一个学人精,总是渴望长大后能够做和爸爸妈妈一样的工作。

    尽管父母平时不太爱说话,但一旦我犯了错误,他们的态度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不用动手,仅仅是那尖锐而震撼的声音就足以在我心中制造出一场风暴。

    小时候,我曾因为这样的声音感到害怕,担心爸爸妈妈会不要我。

    长大后,我逐渐明白,他们只是不太喜欢我的行为,而并非不要我这个人。他们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只是我很惹人心烦,最好还是不要见面,保持距离,这样对彼此都会比较好。除非我能做得更好。

    我理解的,人与人之间相处是一门学问。不是说我主动关心,我主动为对方做一件事,对方就会动容,感激,会感觉能够哪怕那人是让自己心烦的,待在一起也是也是可尝试一下的。

    并不是这样的。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厌烦就是厌烦。

    碰一下他们的东西,都能怒吼尖叫。

    我觉得,对小时候的我来说,很吓人。

    话说,我小时候曾遇到一个很热情的实习老师就来问我为什么有时候不开心。我当时什么都不懂,也想要问问是我哪里有什么问题,所以就跟这个老师讲了。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儿童保护中心。我那时候也不懂,也不知道什么该懂。见有人穿着社工服装上门的时候,问我爸爸妈妈有没有欺负我,我那时候注意到了周围皱着眉头的大人们,就知道有问题。

    我至今都还记得,我很清楚地跟他们说,我从来没有跟老师说过这件事。我甚至给他们看我的手臂和腿脚完全没有伤。

    我到现在都惊讶我当时怎么知道那些人想要做什么调查的。

    这些人还会到我家里面观察情况,每周一次,维持了一个月。他们在报告书上写我很活泼开朗。因为我告诉他们,想要被人夸,让他们帮我写好听的话。他们都是好人,就帮我写好了评语。

    那个年轻的实习老师后来被上级批评。

    老师实习离开前还专门找了我,她很悲伤地问我,问我是不是对她说谎了。

    她当时那句话一出来,我的眼眶全是热意。

    脑海里面都是闪回的记忆片段。

    我妈妈在社工来的第一天晚上,吞安眠药自杀,说要解脱。我爸吓了一跳,送去医院抢救。这一切让我感到深深的自责和绝望。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说:“都怪你。”

    我不知道谁先开始说的,但是我记一辈子,这一切都怪我多嘴。这些都是不被其他人知道的。老师也不知道,同学也不知道,除了我们家里的人,没有人知道。我就是明白一个道理——我无法依赖任何人。

    因为外人的帮助对我来说,到底是一场拯救,还是一场毁灭。我赌不起。

    我跟她说,是我说谎了,对不起老师。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师一瞬间有些恼怒,可是她又是好人,又放过我了,“没事就好,不要那么欺负人了。”

    这个故事结束之后,我开始长大之后,多多少少还是能够明白父母对我做的一些事情,比如说他们想过要丢弃过我,嫌弃我是个累赘和麻烦。我也多多少少明白一个道理,比如说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只是我还是不接受这种说法。

    因为我爸我妈就很疼爱我的弟弟妹妹,真的爱他们,他们有生日礼物,他们有合照,他们会去体验各种人生第一次,他们可以跟父母吵架,发脾气,也依旧会得到父母的祝福,感谢和善意。

    而我没有。

    我能变成一颗柠檬精,各种酸,但我又不能说什么。

    因为这样的我更讨人厌。

    我有时候对这些事情是麻木的,有时候也会像是现在一样,会莫名其妙地想起过去的事情,也会感觉到心情的低落。

    我难过的不是发生的种种叫人痛苦的事情,难过的也不是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或者难过我为了争取时做出的各种丑态百出的,自尊感极低的举动,让人觉得我一点自尊心也没有。

    而是,我很绝望。

    明知道这是错的事情,我还是会坚持一错再错,为的是得到承认。

    明知道我现在就算得到再好的成绩,再优秀的履历,也得不到承认,我还要周而复始。

    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法改变的囚徒,被家庭的压力和绝望束缚,挣扎得越厉害,越感到束手无策。

    如果是书中的主角,也许早就当断即断,重头开始,拥抱世界,开始爱自己,然后爱世界,最后获得整个世界对他的爱。或者他们还能反过来,要一笔一笔账算清楚,算回来,就算自己不开心,也要创死别人。

    而我,我只是那么平凡的人。

    从不敢大声说出自己心里的话。

    每一次努力,都宛如一场无果的梦,每一次期望,都在无尽的失望中消散。

    我明明没必要这样的……

    泪意陡然间在眼眶边缘翻涌,我试图抑制住,但无法掩盖内心的沉重。

    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醉酒的余味仍在口中挥之不去。我试图抹去眼泪,可是一切都过早地在我面前模糊成一片。我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然而,下一秒,夏洛克的声音冷不丁地从我背后,在这个安静的空气中响起,“你还没有清醒吗?”

    这一下,我的痛苦悲伤绝望的心情瞬间不翼而飞。

    头脑瞬间清醒,只剩下内心的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

    他是从洗漱间里面出来的。

    我可能过度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又可能是洗漱间的隔音太好。

    我根本没有注意到。

    现在的我只能把整个头直接埋在了被窝里面。

    坐着的时候,做这种姿势就等于是用上身画了一个半圆,这样既不自然也不舒服。我甚至没办法呼吸,可我知道,我绝对不能让夏洛克看到我现在的表情。

    因为我没有发声,夏洛克便走到我旁边,抬手推我。那力道并不大,但是我直接顺势倒在床上,一个翻身把自己藏进被子里面,开始一声不吭地装死。

    夏洛克嫌弃的口吻隔着被子都听得一清二楚,“你又在犯什么傻了,快起来,否则我就把你从床上踢下去。”

    我用被子糊了糊自己的脸,缩成一团,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半截头,“我怎么在这里?”心中的困惑和震惊在我的声音中交织。我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但无法掩盖内心的慌乱。

    讲真,如果尴尬能杀人,我早就英年早逝了。

    “你在我门口喝醉了,睡着了。如果你要我把你扔在门口的话,下次早点说。”夏洛克到衣柜旁边,开始对着镜子穿起外出的衣服。

    这句话半真半假。

    真在于夏洛克真的能干出这种事。

    假在于夏洛克的口吻太随便了,不可信。

    “我不是有房间吗?”

    困惑的同时,我还震惊于酒店套房的摆设居然一模一样。

    夏洛克倒是说得格外理直气壮,“你看我愿意多走几l步路吗?”

    我相信夏洛克就是懒得送我回去了。

    我被夏洛克的话给噎住了几l秒,试探地问道:“我应该没有给你添很大的麻烦吧?”

    夏洛克毫不客气地说道:“你酒品真的很差。”

    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上次喝醉酒半夜二更给教授打电话,下意识地努力回忆,这次我又做了什么事。

    夏洛克的余光似乎注意到我在看他,又继续说道:“你半夜开始之后蹬人,你知道吗?”

    “……”

    其实我有人格分裂症,喝醉酒的我跟平时的我不是同一个我。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蹬人的,不是我。

    成年人要懂得自洽。

    “然后你会突然醒来找水喝,到处找水喝,喝完之后就开始哭,哭了有两个小时才睡觉。”

    “…………”

    不是我,这人不是我。

    夏洛克说道:“蠢死了。”

    “………”

    呜呜呜。

    别骂了别骂了。

    夏洛克又说道:“不过要说实话,我之所以没有送你回去,主要是因为你喝完酒之后,你是有问必答,什么都说,还跟我说你有事情瞒着我,没跟我说。你知道你说什么了吗?”

    这话刚落,我全身毛骨悚然。

    “我、我不记得了。”

    夏洛克似乎知道我就会这么说,顿时嗤笑一声。

    那笑声短暂,对我来说,却如同寒风呼啸,又震耳欲聋。

    我甚至能从里面品出某种咬牙切齿。

    夏洛克望着我的目光仿佛能洞悉我内心的每一个角落,说:“你自己想想看你瞒了我什么。”

    欧漏!

    我瞒夏洛克的事情可别太多了。

    他指哪个?

    我好慌。

    230  ☪ 第 172 章.「没有意义的攀比」

    我对夏洛克隐瞒了很多事情。

    其中有些是微不足道的,而有些则是相当重要的。

    小的很小很杂,也很细碎。

    比如说——

    我一直没跟他说实话,他有一天晚上做的烤芝士通心粉真的好难吃。

    他有一盒消失的纸盒黑咖啡是被我喝完的。我事后补上去了,偷偷放回冰箱里,不告诉任何人。

    我曾经把他那个收藏的真人骷髅不小心打翻在地,它的牙齿掉了一颗。是我用万能胶水黏上去的。

    有好多次我不想跟他出去外面蹲守或踩点,就会说我作业还没有写完,要在公寓里面学习,但其实我在玩。

    他完全不懂小熊软糖的美味,说它们不管什么颜色都吃起来差不多。我对着他这一点一直都是很有意见的。

    他有一次又把没有好好处理的手指放在冰箱上层。我为了给他一个教训,特意换了一个假的,但是他到现在都没有用那个袋子里面的手指。

    还有,我虽然每次都喊他「福尔摩斯先生」,但是我在心里面总是对他没大没小地喊夏洛克。

    这些小事就已经让人焦头烂额了,更别说有更大的事情。

    像是我并不是这里的人。

    我非常清楚莫里亚蒂教授的事情。

    我有个漫画论坛上面有大量的未来走向。

    就在昨天,我私自学习了唐雅·□□与她的同伙开发的密保万能·钥匙的软件设计思路。这是一项巨大的秘密,我在不告知夏洛克的情况下,默默地将这些关键信息背了下来。

    我和琼恩昨天下午的时候,她为了证明她和雪林·福特两人确实经历过这个案子,给我看了从唐雅教授同伴「韦恩·金城」开发软件的整套编程内容。她放在一个移动硬盘里面,我可以看到全部的运作程序。

    因为她手上也没有唐雅·□□的论文,用这个来回应我。她主要是想演示一遍,这个软件可以怎么运作,不过我还要求看了背后的编程代码。她很快就答应了。我当时觉得这一步会很难,事后想想她要么是觉得我没办法看一次就全部记下来,要么就是真的完全信任我。当然,我没办法像夏洛克一样看一眼,就能放在自己的记忆宫殿里面。

    我往往只能记住百分之八十上下。

    我把整个代码想象成一局两个小时的棋局来背记,抛弃基本的代码格式,理解里面的运作模式,接着我在脑内里面重新构建,再看一遍确认无误,我就算我可以完全记下来了。

    我一边一目十行地看,一边和琼恩有来有回地回应,所以她可能真的觉得我看了也没有用,专心和我聊韦恩·金城的事情。

    事实上,就案件进度来说,现在「韦恩·金城」还是个隐藏人物。而她和雪林·福特两人提前知道这个证人的存在,某种程度上也支持了他们确实有经历过的推论。

    我当时又问,如果他们真的经历过的话,那他们应该知道我也会出现,还参与了案子的调查研究工作。

    琼恩她还是非常诚实,她说没有我。他们当初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是在纽约,不是波士顿。

    因为她太实诚,我反而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可是我不能这么说,毕竟我还没有看完,“那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其实波士顿和纽约的案子虽然死者和凶手都一样,但是很多细节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唐雅在我们那个经历的案子中,她还在任教上课,没有去加拿大。除此之外,本尼·查尔斯本来也会受伤,结果因为你把他送进警察局之后,他逃过一劫。”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一怔。

    这个细节是从漫画上看过来的,恰恰证明她说的是真的,除非她也有漫画论坛,或者也是穿越者。如果是非土著的人,我觉得我能理解,但我绝对会跟琼恩保持距离。

    因为这就代表着我把本尼带进警察局的时候,他们认为也我能影响破坏剧情。那么他们接触我的目的就更扑朔迷离了。

    我不想和他们淌混水。

    我警戒线拉高,“你这些只有你自己知道的情况,根本没有任何实际上的用意。”说直白一点,那就是这些话都是她自己说了算,谁知道真的假的。

    琼恩跟我说道:“你说得对。”

    她这句话让我没办法回答。

    我觉得她还是可以多努力一下的。不用这么早就放弃。

    “就算我说我对你的了解,你也可能说是从网络情报、微表情观察或者其他渠道得到的,也不可靠。”

    “那你知道自己拿不出可信的证据,为什么还要答应见我呢?”

    我对她的判断感到疑惑。

    “因为你相信我们,再给了一次机会。”

    当琼恩目光澄澈地望着我的方向,我的良心顿时遭受痛击。

    我当时也没有最后表示信还是不信。

    因为琼恩说他们会一直在美国,也不干涉英国的事情。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多余的牵扯。那其实我信与不信也没有多大问题。

    ……

    回到夏洛克的房间里面,夏洛克的话让我脑海里面记忆在翻腾。我突然记起来,昨天晚上夏洛克还让我喊他夏洛克,作为不会和教授吵架的条件。

    我不确定夏洛克想的是什么计划,总觉得可能是要特别教训我,才会提这种古怪的要求。

    我诚实地说道:“我不记得了。”

    遇事不决,微笑,还有不知道。

    直接把烂摊子扔给别人。

    夏洛克眼瞳里面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地说道:“那你记得,你昨天晚上答应我以后都叫我夏洛克了就好了。”

    ……啊?

    我昨天不是醉了,是疯了吧?

    难道这是我隐瞒夏洛克的某件事的惩罚吗?

    “我、啊?”我目光四处奔走,似乎要找一个答案,可是这周围一堆死物,根本没有线索,“福尔摩斯先生,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一个名字呢?”

    我觉得,我得从根处解决夏洛克这个喊名字的误区。

    “我认为,喊名字让双方接受且舒服就好了。尤其是称呼方,要能说出来轻松舒服一点,这就够了。”

    因为我有自己的立场,所以我还要为自己多说几句话。

    我继续说道:“比方说,我其实更喜欢我自己的名字——何学,但是大家……”不擅长念,那么,我也可以是兰尼。社交活动就是要方便,才能快捷。

    我话还没有说完,夏洛克轻且准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何学。”

    发音字正腔圆,不带一点古怪的发音。我顿时一愣,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就像是大海装着东升西落,星移斗转一样,在我心口起起伏伏。

    “我以后叫你何学,如果你想要的话。”

    “……不了不了。”

    我心脏受不了,感觉夏洛克喊我大名,是随时要拿我开刀的感觉。

    我继续转回正题说道:“我昨晚怎么说的?”

    夏洛克目光古井无波,口吻平淡地说道:“你教授不是会在洛杉矶的时候,住同一个屋子吗?”

    “但教授又不是和我们住一辈子,我就算答应,也只能是在旅行期间吧?”

    这话一落,夏洛克口吻变得更冷淡了,“看来你也不完全是笨的。”

    他突然好凶……

    本来还想多说一些,华生来找我们吃早餐。

    我们之间的对话被迫中止。

    华生见夏洛克取餐,找机会单独和我聊,开口询问:“夏洛克答应了吗?”

    “没有。他说要我喊他名字做交换,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这话还没有说完,就注意到华生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全是积极暗示。

    我突然想起,华生也提过好几次要我喊他的名字John,“……”

    不就只是个名字吗?

    华生也加入,这让我头大起来了。

    “要不这样吧?我把教授的备注改回教授。”

    一定是因为给教授的备注,让他们产生了无意义的竞争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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