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 第 210 章.「这情绪有点上头」

    我总觉得,跟阿尔伯特碰上没有好事。

    阿尔伯特一看就是有那种典型的精英上流家庭的特质。

    他的素养举止都像是从教科书里面提炼出来的一样——举止文雅得体,人际社交游刃有余,在任何场合都能自如地交流,不落下风。

    在他的言谈行止之中,可以让人清楚地感受到他曾经的成长轨迹所塑造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向导力和决策力,优越感与自信心,以及强大的精神内核。这让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境,他都始终保持不逊于人,荣辱不惊的风度和神采。

    他和教授那种如沐春风,轻松自如的社交能力很不相同。

    这种人很容易让人觉得压力很大。就像是强光照下来必然看到显眼的阴影,在他面前,人很容易感觉到自身的不足与无力。

    三兄弟里面,我觉得他是最不好相与的。

    我也想先走。在走之前,我再询问一遍怀特利议员邀请我的事情的原因,免得他真的遇到难事,我却不放在心上。不过我们谈到阿尔伯特了,怀特利议员也不装了,直接说就是阿尔伯特的主意。

    我当时就想如果有一把水枪,一定要“滋——”阿尔伯特。

    原话听起来很气人。

    我不太想说。

    不行,我还是要说一下。

    情况是这样的,怀特利议员和阿尔伯特是私下见面,然后两方合作相谈甚欢之后,阿尔伯特就借机询问怀特利找咨询侦探的事情。怀特利议员原本是想着他是不是要举荐自己的弟弟,结果阿尔伯特大夸特夸我,说我做事认真负责,踏实可靠,周全细致。

    然后,他就让怀特利议员可以试试看,如果怀特利发一条短信不回,我会有什么动作和反应。结果他发完短信之后,不到五分钟就有苏格兰场的人来联系斯图里奇警探来了解情况。

    他们还在窗口看着我的大车停得远远的,特地找了一个有监控的地方停下来。见我不怕得罪苏格兰场的大前辈警探,还能两三句话就把苏格兰场的警察站在他的阵营里面,怀特利议员对我的态度十分认可信服。

    “他是第三方人,还只是个外籍留学生,根本不会有太多牵扯,能专心做事。”阿尔伯特这么对怀特利议员说道。

    怀特利议员有点担心这么搞,下次会失去我的信任。

    不过阿尔伯特说道:“他性格非常较真,只要应下来的话,都会做到极致。无论做多少次,他每次必来,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加周全,可能还能调动警方的直升飞机。他在苏格兰场的人缘很好。”

    这些都是怀特利议员的转述。

    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艺术加工,但是我很气有没有。

    这不是在消遣我吗?

    怀特利议员大概是因为事情都按着自己的想法走,此刻格外神清气爽,心情尤其好地说道:“原本以为他是在说笑,现在一看才知道原来你们真的关系很好。”

    阿尔伯特真的能气人,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反正我就先撤场了。

    在离开前,我也不好说「不管怀特利议员有什么情况,都可以给我发短信」,这会助长他的不良习惯。不管怎么样,我跟他说《狼来了》的故事,试图警醒他。

    虽然哪怕我知道牧羊童会说谎,可我也知道狼一定会来,所以放羊童每次一叫,我必定都会去看情况。应对这种不损耗人力的情况,我一定要先端正他的思想,树立严谨认真的心态,然后我会让独立的第三方警探关注他家附近的所有监控器。

    劳模雷斯垂德很愿意帮我盯摄像头,让我案件结束之后,一定要请他喝咖啡。

    我从第一天见他就知道他是好人了。

    他果然是好人。

    我下午还有课,就急急忙忙地先回大学教室。

    我可能有点怪,但我很喜欢这种普通的按部就班的日常。

    ※

    下午下课后,教室就暂时还没有被其他教授征用来上课。

    于是,我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整理笔记,顺便看看讨论课的作业和教授发的邮件,以及顺便回一下夏洛克咨询客户的回信。

    这里说一句,夏洛克把他的邮箱账号和密码都给我了。

    夏洛克这个人并不太在乎隐私。可能也是因为他懒得管理自己的邮件,干脆把所有的事情都扔给了我。

    我之所以说他对隐私并不太在意,是因为他的网站账号绝大多数都绑定在他的邮箱上。也就是说,我拥有他的邮箱账号和密码,基本能自由地登录他的各种网络账号,包括社交媒体、期刊论文数据库,购物和娱乐网站,甚至是他为了调查案件而使用的相亲婚恋网站等等。

    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去管这些账号的。

    因为这不是良知与道德的问题,而是工作量。

    毕竟,「看到了就要管。」

    举个例子,上次看到夏洛克为了了解某个行业内部消息,然后和从事这部分行业的女性网恋。事成之后,夏洛克知道我知道他跟某人网恋,然后跟我说让我找时间跟她分手。为此,我还专门去查了分手的话术,甚至在想着是不是要为这位女性牵线,来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不管怎么说,我突然在想那些高智商,有怪癖的侦探小说里面被作者配置出来的全能助手,也许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在清理夏洛克的邮件时,我发现了一封来自AncestryDNA的邮件,附带着一个附件。光从名字就能猜到这是与基因检测相关的私人企业有关。

    我忍不住产生了疑惑。

    有什么事情是夏洛克需要做基因检测的呢?

    最近也没有类似的案子需要他做到这种程度。

    我突然想起弹幕曾经飘过一条,夏洛克目前的阶段是在搜集犯罪卿的证据,就在等着致命一击之类的内容。因为夏洛克确实一直都在调查,但是也没有见到他有任何起色,所以我自然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现在重新回到邮件上,能查DNA的案子应该就是上次白教堂一案。上次,女尸旁边总有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白头发。后来证实这头发其实是干扰项,拿到的报告都是证明那个头发是某个不重要的路人甲。

    在仔细想想,这些日子夏洛克出去查案的事情在漫画上也不够详尽,好像是重心都转移到了其他的日常案件一样。

    想到这些事情,我忍不住有一些惴惴不安,感觉到夏洛克可能抓住了什么不为人知,暂时不能为他人道的秘密。

    难道这次案子一定要掀起教授的马甲吗?

    我是不是该看一眼文件的内容比较好呢?

    我开始思考这里面深藏着的线索。

    也不知道盯着这个邮箱过了多久,教室的正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学生从门口探出头,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说道:“抱歉,同学,我们这边有课。”

    我下意识看了电脑的时间,现在临近下一节课开始只剩两分钟了。我往外一看,连讲师都站在玻璃门之外,不知道等了多久。我吓得整个人赶紧收拾背包,边把电脑和资料往背包里面塞,边用余光看周围的情况——整个教室除了我一个人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新教学楼教室的透明玻璃墙壁上堆着满满的学生人群,目光都在往我身上放。

    原本我也想着从后门出去,降低存在感,但是因为耽误讲师上课,我还是选择了前门跟讲师说了一声抱歉。结果没想到这位讲师是第一学期带过我讨论课的数学老师。

    才时隔一个学期,他已经开始上台讲课了。

    因为他年龄看起来跟我差不多,最多大我五岁左右,我就不想弄得我们之间氛围太尴尬。于是道歉后,我还跟他说加油。他也朝着我的方向也点头致意,非常客气,表情上好像有点社恐,似乎对我打交道的社交套话不知所措。

    我记得去年他在班上也不太爱讲话,但听卢西安说,这个讲师很厉害,有很多朋友。这搞得我一头雾水。

    不过,这也和我的事情无关,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他是不是有点怕我。

    我走出教室的时候,忍不住脚步顿了顿,发现周围的学生都是绕着我走。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在这个学校也有两个学期了,居然除了卢西安之外,都没有人主动和我聊天说话。

    我的人缘是不是太差了?

    难道是因为我社交太不积极了?

    可是学校也没有什么社团好参加的。大课其实没多少人会去听,讨论课每个学期都不一样,尤其是我还特意挑了大三的课上,很多人大一新生的课程表都跟我错开了。

    我之前就听说国外上学的模式就像是来上补习班,如果不参加社团的话,除了小组作业之外,基本上也没有办法和其他学生有很强的Bonding。未来读书生活还有三年,估计都是形影单只了。

    不过,其实,我觉得我并不是特别在意有没有朋友这件事。一般人都说要想要快乐的生活,就要有美满的家庭,知心的朋友,一生的爱好和知足的心。

    我小时候也会觉得我离这种生活太远了。

    我注定是得不到快乐的生活的。

    现在我开始在想着不一样的事情。我认为别人说的快乐生活只是一种满分答案的模版。我并不打算组建任何家庭,也没有觉得要交特别知心知底的朋友,我也没有特别热爱的东西,可是我知足。

    只有这个知足的我,现在就过得很开心。

    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别人说的话去做呢?

    我就算没有家人,也可以吃好喝好;没有朋友,也可以平安长大;没有爱好,也没有很多可以让我填充生活的事项,比如说打扫屋子,比如说吃点小蛋糕,比如说对着夏洛克唠唠叨叨,比如说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躺一整天。

    没有人影响我平静的生活。

    唯一要努力的估计就是要多搞一点钱。我不想要五十岁的时候,还要顶着一身病痛,做着苦力活。其他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于是,短暂地苦恼了一下没有朋友的现实,我又很快地准备开车回公寓。

    我在车上顺便扫了一下自己的短信,夏洛克从早上到现在还不回复我。

    他这样,我就直接回公寓,不管他了啊?

    我生气地接了一句。

    「我要准备回公寓了。」

    还在想着他应该不回了,夏洛克的短信就发了过来「你等等。」

    “……”

    我觉得我就像是被使了定身术似的,被夏洛克一句话钉在了座位上,也不知道要等多久。磨了好一会儿,我突然想起早上的路易斯。

    早上我还跟他说过,会给他一个电话的。

    不过,话是那么说,他要是不接电话,我也没有办法。

    他除了「在美国被我发现他是特工」之外,根本没有什么把柄。我又不可能对外敲锣打鼓,四处宣扬,莫里亚蒂家的小儿子是MI6特工。这又累人又讨人嫌。

    如果我这么打电话过去的话,他要是不接,我又不做任何事情,那很显然会让我没有话语权和威信力,以后可能会被路易斯拿捏住的。

    我纠结了好一会,决定折中发一条短信给他。

    要是看到他心情还好,我就打电话。他肯定会接。

    要是看到他心情不好,我就不打电话,保护我的颜面,留着下次打。

    【路易斯,有时间聊一下吗?】

    ※

    我发过去之后,就看到对话框顶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我耐心地等着,就像是等着电脑开机缓冲似的。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一分钟。我看到路易斯只打了一个词【Yes】。

    他打字超级慢,慢到我有时候都不想和他聊了。

    我也不方便问他为什么那么慢,说不定是发短信的时候,他正在做其他的事情,抽空回一句,但又没有完全回。

    不管怎么样,我打通电话了,电话联通“嘟嘟嘟嘟——”的声音在对方接起电话后就断开了。断开时不是通常会有一秒的安静吗,像是有种缓冲完成的区间。我静静地等电音彻底消失,只剩下电话那边自然空气的声音。

    “你遇到什么难题了吗?”我开门见山地说道,“需要帮忙吗?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太好。”说完之后,我短暂地回忆了我不到20年的人生里面屈指可数的安慰人的经历。

    我一般看对方心情不好的话,就会自动走开,等对方冷静下来之后,才会回应。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如果他想说的话,一定会自动说的,不用我自己开口。他要是不想说,我还去问就很讨人嫌,还会容易影响自己的心情,显得多管闲事。

    所以,长期以来,我都没有经历过主动在别人伤心难过的时候,询问对方发生什么事情。

    老实说,目前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问完之后,路易斯也不回应。

    我想了一会,主动问道:“是因为阿尔伯特先生吗?”

    高亮,我此刻用的是排除法。

    听过冷读术吧?

    各位,就是那种大师掐指一算,对中学生说你最近的烦恼是学业问题,对吧?学生“嗯嗯”点头,冒出崇拜的眼神;又对着苦闷的中年人说,最近的烦恼是事业对吧?中年人摇头,然后大师立刻就说是不是家庭问题,然后中年人震惊,“不愧是大师。”懂了吗?

    就是这种。

    路易斯平时又不会挂脸,那一定是因为莫里亚蒂家里出了问题,所以他才会情绪化。我觉得,能让他心情败坏的,不是阿尔伯特,就是莫里亚蒂教授。

    我就先抛砖引玉。

    结果我那红砖刚扔出去,还没有说美玉,就宾果了。

    “你怎么知道的?”路易斯的声音里遮掩不了一点惊讶。

    我总不能坦白说是我猜的吧。

    我突然想到阿尔伯特今天故意对我恶作剧,又有路易斯对我凶巴巴,跟平常不一样。

    一定是阿尔伯特说了什么。

    路易斯素来最听两个哥哥的话,肯定是被说了什么。

    我就觉得阿尔伯特说的话根本不用听。

    我得教他学会独立自主地思考。

    我先放烟雾弹道:“我只是今天遇到了阿尔伯特先生而已。你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你今天也看到我开车出去,结果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发现这是恶作剧。我认为阿尔伯特先生不该是那种折腾人的性格,却偏偏针对我。”

    我把我们讨论的重点转移到阿尔伯特身上,“如果你哥哥说你什么,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肯定是因为我最近跟你好,太明显了。他不喜欢我,也就跟着迁怒于你,说你几句。”

    路易斯不说话,我心里惊疑不定。

    该不会这也被我说中了吧……

    “我觉得,有时候就算是至亲的话也要好好思辨对方说话背后的动机和想法,不能全盘接受。如果没道理的话,其实不听也没有关系。”

    路易斯听到这句话,开了口说道:“怎么知道那是没有道理的话?”

    他这话来得有点出其不意。

    「没有道理的话」,就是没有逻辑,没有内容的话。

    这不是很直白的定义吗?

    我不知道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至于不懂,于是干脆地问道:“可以举个例子吗?”

    路易斯犹豫了一会,说道:“比如说,阿尔伯特兄长不希望我和你来往呢?”

    我……我真是无言以对。

    “我又没有害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来往呢?”我这一听就觉得很没有道理,“我害过你吗?”

    路易斯说道:“没有。”

    “你觉得我未来会害你吗?”

    路易斯突然顿了一下,“……”

    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据理力争,“我为什么要害你?你这么想我,那我们真的没必要来往了。你太过分了!”

    路易斯在我说完之后,居然还沉默了。

    这还要犹豫吗?

    “我知道了。”我看出来了,“路易斯你讨厌我,所以觉得我对你居心不良,对不对?你在看低我的人品。然后,听到你大哥说不要和我来往,你觉得特别有道理,对不对?”

    路易斯这下开口了,很快地解释道:“我没有讨厌你。”

    “那你还不快对我说「对不起,你没有这么想」。”

    我当然信他不讨厌我。

    要是真的想要跟我断绝来往,直接不接电话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犹豫那么久?

    路易斯很快就说道:“对不起,我并没有那么想。”

    我对他的态度满意了,“我觉得你那阿尔伯特兄长肯定是看我和你交好,他又不喜欢我,所以就顺势跟你说不要和我来往。你看他如果跟我说这种话,我肯定是不会听的。我跟你说明白点,他这话就是没道理。”

    “没道理?”

    他能不能不要学我说话?

    “因为我和你来往,又没有带给你任何精神压力和物理损失。我还教你下棋,助你棋艺大涨。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对。”

    “那为什么我不能和你来往?”我这就不明白了。

    “可是阿尔伯特兄长这么说了。”

    “你是你,他是他。他不知道你怎么想,只会是他觉得好的,对你来说,也是最好的。”我用心地教导路易斯说道,“换句话,如果有一天是你自己决定不和我来往,那就是那一刻是你觉得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那你就断,做你该做的。不会有人怪你。我也不会。”

    我继续询问,“你怎么想?”

    反正总结下来就是我认为这是阿尔伯特自己的个人想法,由着自己的喜恶支配别人的想法,根本没有必要听。

    电话那边的路易斯声音深沉,却有透着一丝释然,“我觉得,还没有到那一天。”

    听他好像没有那么苦闷,我也顺着他的话说道:“那我们想法子应付阿尔伯特先生就好了。反正他又不会在你身上装摄像头。”

    我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等等,阿尔伯特这样发难是没有道理的。

    难道是因为我经常去蹭吃蹭喝,把他们莫里亚蒂家吃得赤字了?

    想他们虽然是老贵族,可小时候祖宅都给烧了,家财也许都烧没了一半吧?长大后,三兄弟都是公务员,工资铁定不高,看他们做犯罪咨询,也不是求财。

    而我每次去他们家,他们都要准备很多美食招待。尤其是我留夜吃晚餐的时候,他们经常都是准备高价外烩,专门请外面的厨师下厨。

    这些都是一堆堆的英镑。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漫画里面,莫里亚蒂教授他们单独在场时,他们的背景会那么俭朴了……不是作者懒得画,是莫里亚蒂教授他们可能真的……

    他们估计在我不在的时候,反而得勒紧裤带生活。

    要真是这样,我、我真是罪人!

    我连忙先确认一件事,“教授是不是也觉得你不要和我来往……如果是教授也这么想的话,肯定有教授的道理。那我觉得……”

    “没有!”

    我还没有说完,路易斯就把我的话给打断了。

    他又再说了一遍,肯定地说道:“威廉兄长没有这么说。”

    路易斯继续说道:“就算是他说了,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我也要有自己的想法,能自己明辨是非对错。”

    “……不是,你先听我说一下……”

    我中断了路易斯的话,心里全是觉得有不太妥当的地方。

    我试图找到自己的声音,即使心里还有些混乱。"我觉得,教授的话肯定是很有道理的,他总是能看得比我们远,清楚得多。"我努力说服自己,同时也试图说服路易斯。

    然而,路易斯再次打断我的话,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信任和肯定,“反正你也不会害我,对不对?”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那确实是。”虽然我想提醒他一些事情,但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这份建立起来的关系。

    路易斯的语气似乎比之前平和了许多,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了他心情的变化。

    最后,他一锤定音,“何学,我相信你。”

    路易斯的“何学”让我纷乱的思绪定了定,心中也莫名起了一股暖流。

    与此同时,我也开始重新整理思绪。既然教授也没有说那种不能来往的话,那就只是阿尔伯特自己看我不愉快,想透过给路易斯施压,来让我不愉快。

    他这人可真的心眼太腹黑了。

    那我就不能顺他的心思走。

    现在跟路易斯表达感谢他相信我的话,实在太浅了。

    谢来谢去没意思。

    一股振奋的情绪此刻涌上我的心头。

    我说:“冲你这句话,我一定不会对不起你的。”

    这话音刚落,我感觉自己有点燃是怎么回事?

    哇,不得不说,这情绪有点上头。

    282  ☪ 第 211 章.「电话那边传来女人的声音」

    我和路易斯谈了一下之后,我们要怎么相处。

    比如他把联系我的名字换成其他人的名字;平时不要主动提我的事情;还有,我们还约定有事情的话,晚上入睡前再联系,白天不要打电话或者发短信。

    这基本就是把明面的正常相处改成了私底下不要被人注意的相处,先顺着阿尔伯特的想法来做。毕竟,我不可能真的想要伤兄弟和气。

    外人介入兄弟感情,破坏他们和睦,那就真的有点太过分了。

    不过,我聊完之后,我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破坏的。

    我平常和路易斯也没有特别相处,偶尔回信打电话,相处风格要比以前更和缓和睦一些,也会互相送点东西。这就来往很过分了吗?这不是只是恢复到正常人的相处模式吗?

    阿尔伯特是对路易斯控制是有多强啊?

    外人一旦接触路易斯,就叫他那么敏感吗?

    阿尔伯特在原著里面也没有说他是个弟控啊……

    我思来想去,怎么想都觉得是阿尔伯特不待见我,才会跟路易斯说不要和我来往。他一定是想通过路易斯,试图用情绪控制我,给我的生活增加烦恼。毕竟,他之前在漫画,在以为我不知道的时候,多词鼓励他们家和我来往的。

    想来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把戏而已。

    我和路易斯把细节敲到后面,智慧之神开始敲敲我的脑袋,让我开始越想越糊涂,越听越糊涂。

    话说,这件事和他早上的心情不好有什么关系?

    从不把莫里亚蒂家以外的人放在心上的路易斯还会因为人际往来而烦恼,这也太奇怪了?

    难道是路易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才随便扔了一件事来搪塞我?

    我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带着节奏走了。

    这个时候,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我放低手机一看,上面是夏洛克发过来的——「你可以过来了」。

    我愣了愣。

    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可以过来了?

    接着夏洛克继续回「是的,回221B」。

    我发现夏洛克的回话经常是基于他知道我脑袋在想什么来回答。原来他说「先等等」指的是让我在学校停车楼等着先不要回221B吗?

    为什么?

    老人常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为什么要让我待在学校里面,暂时不回去?

    我一时间心乱成麻,担心夏洛克瞒着我什么事情,便和路易斯立刻中断了通话。结束通话后,我顺势看手机显示聊天时间,居然多达27分钟了。

    我盯着时间愣了愣,但又不想耽误回去时间,先给自己戴上蓝牙耳机,想打电话给夏洛克问情况。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断定,夏洛克一定不会接电话。他每次都这样,可我每次还是习惯先给他打电话。

    这就像是尝试连用最好用的的网络一样,要是成功的话,网速飞起,我立刻可以知道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若是连不上,我可以再问赫德森太太和华生询问情况,前后也就用不到三分钟。

    我听电话连通的声音十几秒,夏洛克还没有接。我就想要换个电话打,结果电话竟连通了。

    我赶紧抓住这个电话,说道:“福尔摩斯先生……”

    还没有来得及说明情况,电话另一边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这声音和夏洛克完全不同。

    准确来说——那是女人的声音。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为什么会有福尔摩斯先生的手机呢?”

    我单刀直入地说开口问道。

    说好不带对象回家的呢?

    夏洛克在骗人。

    不道义。

    “福尔摩斯先生并不喜欢别人碰到他的东西…”我肯定地说道。

    283  ☪ 第 212 章.「笨青蛙的天」

    我还没有完全说完,那边便把我给打断了。

    她轻快的笑声传了过来。

    我也不知她在笑什么,心情有点困扰又不太高兴,“请问你在笑什么?”

    “你现在在生气吗?”她笑得灿烂,“听说你生气的时候,反而特别会讲礼貌,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标志。”

    我突然被讲得有点尴尬,又有种莫名被洞察的心虚感。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我的眉头皱起来,“请问你是谁?”

    “我们之前见过面,你可能忘记了。”她笑声明亮,似乎是个无忧无虑的人,说道,“我叫玛丽·摩斯坦,你好,兰尼!”

    我的眼睛瞬间瞪大,不知何时自己失去了镇定。"你好,抱歉,我刚才失态了。"我努力掩饰内心的慌乱,尽量显得镇定。

    “又这么讲礼貌,是不是还在生气?”

    我被玛丽调笑的话堵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玛丽听我们说不出话来,说道:“你正在开车吗?”

    “啊,嗯……“

    我觉得我要找夏洛克,好慌!

    我会在华生未来妻子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不好意思,我、我可以找福尔摩斯先生吗?”我谨慎地说道。

    “可能不可以。”

    她这么一说,让我很困惑,一时间没有下文,才刚想说“没事,我回去问福尔摩斯先生“。玛丽的声音就继续传了过来,“我现在是外人,不能碰福尔摩斯先生的手机,恐怕不能跟你聊太久。”

    啊啊啊啊啊啊啊——

    玛丽小姐请不要这样子对我。

    我连忙解释道:“我以为你是陌生人,如果你是玛丽小姐的话,你当然可以碰的。”

    “你就这么想知道福尔摩斯先生去哪里了吗?”玛丽笑道。

    我其实也没有特别想知道他去哪里了,反正他就算是像飞在天空的风筝,他的线端还在221B不会跑。我只是以为我们公寓来了外人而已。

    玛丽又不是外人。

    玛丽也不打算卖关子,说道:“刚才福尔摩斯先生的父母过来了。我和约翰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他们在聊天,好像在聊什么看《悲惨世界》音乐会的事情。福尔摩斯先生好像不太希望别人和他父母接触,刚送走他们不久,现在在收拾一堆礼物的问题。”

    礼物?

    因为信息量太大了,所以我抓住第一个问号是「礼物」。可是一大堆的问号就跟着充斥在我的脑袋里面。

    早上夏洛克不是和莫里亚蒂教授待在一块吗?

    就算自己回去了,怎么突然间他父母来了?这个情节太跳跃了。等等,放在日常里面,亲戚突然来访也不算是奇怪的事情。我不能总是想着每件事情都必定有存在的意义。不然我有一堆事情想不明白。

    先不想他父母为什么会来?

    应该要想着这对父母是真的假的?

    不过是假的话,夏洛克也没有必要跟我说「先等等」。

    话说,神夏中的夏洛克的父母有存在吗?好像来过,是一对头发花白的平凡父母。

    我一边思考,玛丽又继续说道:“约翰和福尔摩斯先生刚把带过来的高级点心藏在一楼橱柜里面,说不能让你知道。”

    “……”

    他们两个好过分,我又不会偷偷地抓一把藏在我的被窝里面。

    玛丽小声地笑道:“你不要告诉他们是我告诉你的。”

    我连忙点点头,“谢谢玛丽小姐。我一定不会让他们知道我知道的。”

    当然,我自己知道要是甜点少了的话,夏洛克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反应就是我偷吃了。可是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把玛丽小姐供出去的。

    “感觉兰尼先生比想象中的好相处。”玛丽小姐笑声传了过来。

    我内心也忍不住柔软起来,脑袋里面已经可以想象到玛丽未来怀孕的时候跟我信誓旦旦地说第一个宝宝就叫兰尼的画面。

    到时候,我们就是大兰尼,小兰尼了。

    “玛丽小姐你人真好。”

    我真心喜欢她。

    这份喜欢其实一定要就追根究底的话,我并不是喜欢眼前这个人,而是喜欢「玛丽·摩斯坦」,喜欢华生的妻子,这是一份天然对原著正派人物的好感。我对她有很大的宽容和亲近。

    可我不觉得这会影响到我对眼前的人的感官,只会让我在接触过程越来越信任她。就像我一开始喜欢华生、赫德森太太和雷斯垂德警探一样,我现在也是很信任他们。

    事实上,我还一直很担心破冰环节的。因为我总感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表现得不太好。可是她那么亲切,让我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真的是i人的福音天使,会愿意主动接触我。

    仔细想来,她在神夏的时候也跟华生说过,她喜欢夏洛克。我还记得台词,她很肯定地说“Ilikehim“。我比夏洛克听话那么多,她应该也会跟华生说,她喜欢我。

    这难道不让人开心吗?

    我才刚夸完玛丽小姐,原本爱笑的玛丽小姐明显更开怀了。

    她说,她感觉我们会相处得很好。

    我还没有说完,夏洛克的声音从她电话那边传了过来,“请不要碰我的东西。”

    玛丽解释的声音也跟着小了下去,很显然是转换了拿手机的人。夏洛克的声音很快贴了过来,“你开车还跟别人说说笑笑,有认真开车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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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聊天又不影响开车。

    “你不要对玛丽小姐那么凶。”我要发表批评。

    “我不是用了礼貌用词了吗?”夏洛克对我的指责根本不放在心上,“我挂了,看路。”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挂了,“……”

    ※

    我把车子停在公寓附近的停车楼后,连忙跑回公寓,希望能赶上见玛丽一面。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事实上,比起隔着网线或者电子信号接触到,当面接触过的人更容易产生情感,并且建立联系。最简单的例子是相亲。当然这里是不论情感正负面,也不管联系的好歹。起码在当面接触的时候是可以更快促进判断。或者说,其实在RPG游戏里面就有这么一个设定——只要和村民每天见一面,就可以得到一点好感。这就是将社会关系的理论应用在了游戏设置上。

    很多小细节是足够让人以小见大的。

    我们可以从生活上很多东西总结出如何为人处世。

    到公寓的时候,玛丽小姐和华生已经出门约会了。

    我忍不住想瘪嘴,尤其是我现在戴着口罩,更觉得做什么表情都没有人发现。不过,我也希望华生和玛丽的关系更好,所以他们能经常见面约会,我也会高兴。

    夏洛克坐在原来的位子上,而赫德森太太在听新闻广播,一边给我做菠菜奶油浓汤,一边烤小牛排做晚餐。广播最近的新闻重点还是下个月国会的选举法。

    当然,国会上面也不会只是讨论这么一个议题,还有新反恐法案的法案,民众对于立法的呼声也很高,我对政治毫无兴趣。

    如何形容呢?就是那些句子从我脑袋里面飘过,我一个字都记不住,学起来就很费力。话说我在国内选文理的时候,就因为不会政治这个学科而选理。按理说我记忆力不算差。可我听了一两句后,总没耐心,又转头观察了周围的情况。

    客厅桌子上的国际象棋也被翻了出来,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起来——如残局所示,白棋少了一个马,很显然白棋现在面临的局势岌岌可危。

    在黑象猛烈进攻下,白棋举步维艰。如果白棋选择维护角落的白象,那么就意味着白车无人守护,守王之责也难以履行。而守护白车,白象失守,王的路数都被黑棋封住,无法动弹,只能坐等绞杀。

    我想了一下,将王向空着的车的方向移动三个格子,这样好使车移到王的旁边,实现「王车易位」,这允许王和车在同一步中移动。

    这一步延长了白棋的生命线。

    我又想着黑棋应该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赶尽杀绝,于是,掰动着黑象移到车线第六排,继续把“杀人的刀”架在白王脖子上。我顺势说道:“麦考夫先生也过来了吗?”

    夏洛克对下国际象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爱好。我有时候没有棋友,就会缠他好久,他才愿意跟我下棋。夏洛克不喜欢输,也没有挑战精神,所以这个国际象棋在我们221B是很受冷遇的。

    现在摆出来,肯定是麦考夫过来了。

    只有他会玩一会。

    “他都没有下完。”

    我忍不住嘀咕一下。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习惯,但是我看到这棋局没有完成,总觉得还没有到收拾的时候。这和玩拼图也是一个道理,没有拼完,我就不会收拾。一旦完成,我就会很快打碎,收进盒子。

    “麦考夫只是委托我一个案子。”夏洛克随口说道,“他们收到消息说,近期会有恐怖组织活动,让我参与。”

    “又是炸飞机什么的吗?”

    我又在搬动白棋打黑棋。

    “反对新的反恐立法。”夏洛克回应道。

    七月份是政治月吗?

    前有选举法,后有反恐法案。

    “不太懂。”可是为了对话继续,我继续说道,“回应下来吗?可是我最近收了一起爆炸案,要保护一名怀特利议员。”

    虽然这是我收下来的,但是委托费是要给夏洛克的。

    我只收提成。

    如果是麦考夫跟我说要答应,那我肯定不能反对,毕竟他是一个能决定我签证的大官。夏洛克就可以比较随心所欲。

    夏洛克听到这里,折了折报纸,然后看向我的棋盘,撑着脸颊说道:“你倒是很擅长控制双方输赢,谁赢谁输都是你的一念之差。”

    虽然是突然换了话题,但夏洛克还是成功把我的思路带跑了。

    “控制棋盘走势就没有意思。”我解释道,“控制代表拿捏准了方向,我反倒希望游戏能失控。每一步都是竭尽全力。挑战未知才是游戏的核心。”

    “有意思。”

    夏洛克突然说得意味深长。

    据我所知,能让夏洛克觉得有意思的事情屈指可数,很明显这就是话中有话,其中讽刺十足。

    我顿时不接话。

    空气里面弥漫着寂静的气息,只听得到我棋子来回攻防的哒哒声。

    就在我以为夏洛克要放弃和我通话的时候,夏洛克开口说道:“老实说吧,你接怀特利这案子和那个教授有关系吗?”

    这句话明显是直钩。

    我要是还要咬上去的话,我就是一条引火烧身的傻鱼。

    表面上肯定没关系啊,我要坚持这个观点。

    我开始装聋子。

    啊,国际象棋真好玩……

    夏洛克也不着急,“你不喜欢这个问题的话。那我们聊一下我今天在你学校见那个教授的事情。那个莫里亚蒂教授跟我说,是你主动说想要增加犯罪学方面的课的。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当时是希望转移教授的注意力,不要去关注我的蛀牙,后来有点骑虎难下了。

    夏洛克顿了顿,“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那个教授?”

    “……”

    这个好难评。

    就像是我喜欢草莓蛋糕,假设这蛋糕没有草莓,可以吗?当然可以,但它对我来说,就不是草莓蛋糕了。那我就不一定会喜欢这块蛋糕了。可见我看的是蛋糕整体,而不是说,我就特别喜欢草莓。

    可能用蒜蓉面包更好解释。

    蒜蓉和黄油做的烤面包是没有生蒜的刺激味道的。

    我很喜欢吃,觉得很香,但你说我特别喜欢蒜,那就太过绝对了。

    当然,教授比我举的例子好更多。

    他那么优秀,虽然天底下肯定有比教授更优秀的人,数学系天才那么多,多一个教授不多,少一个教授不少,但是我觉得教授是在我见过的领域里面最有创见性的人才,想他人所不敢想,行他人所不能行的能人。

    或许,有人会嘲笑我只是井底之蛙,看不到天之宽海之阔。可是谁说井底的蛙就真的什么都没有见过。它可能就觉得它那口井上的天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了。

    我觉得,教授就是我这只笨青蛙就算躺在枯井底,也可以骄傲自豪地介绍给所有人知道的天。

    这就算是特别喜欢吗?

    我觉得不完全算吧?

    夏洛克没听到我的回答,直接开门见山,“如果我和他是你手上的黑白棋,我是黑,他是白,你会要哪个赢?

    这个是道送命题。

    “关于接怀特利议员委托的事情,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我装出我们还在聊更之前的话题,刚才一直都在思考旧话题。

    话说,谁说咬直钩,只有傻鱼?

    也有周文王啊!

    话音刚落,夏洛克的嘴角下压,明显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

    284  ☪ 第 213 章「我这个问题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的对话因为夏洛克下压的嘴角被迫中断了。

    客厅里面只有英国广播公司电台新闻记者的声音。声音因为老旧的播音机显得失真,就像是从一个世界穿过来的背景音,没有一点实感,突兀得就像是不合时宜的乐声,让人下意识得想要忽略掉。

    这段声音持续了两三秒,赫德森太太从厨房探出身,“可以吃饭了,兰尼过来帮忙摆桌子。”

    熟悉的声音让整个空间回暖。

    广播里的音乐也在进行中。

    那是一首清新的电音——《closer》。我听过这首美国的曲子,之前获得过什么很厉害的音乐奖的提名,一上榜就霸榜,占据了好久的名次,广为流传。中间旋律很耐听,让整个221B的气氛都变得舒缓愉快了一些。

    然而,当歌词到了“从室友那顺来的床垫”时,正在切佐餐用的法棍面包的赫德森太太眼疾手快地摁下了暂停的按键。

    这是有故事的。

    这故事很短,我就不讲了。

    简单说,我们公寓的夏洛克不喜欢任何室友文学或相关作品。

    这包括且不限于室友间发展恋爱关系的故事,或室友与外人发展感情,顺势占用了室友的物品等等。

    夏洛克能接受华生与对象来往,是因为华生一开始就已经说明他很有结婚的意愿。他认为妻子恋人是在他崩溃无助的精神慰藉,且他本身就想要成家立业,所以夏洛克只对我说这种话。

    他教我不要让外人碰他的东西,哪些是我们碰的,哪些是不被允许的。有时候他还喜欢案例分析,尤其喜欢搞情杀案,还问我问题。

    事实上,我也没看出他有多懂。可是跟他争辩很累,我被问起来就点点头,把这个答案敷衍结束了。

    我听说家中有兄弟姐妹的人通常就看不进骨科文学。我觉得,夏洛克的心理动机也跟这些差不多。不过通常来说不是个人问题吗?

    反正他很少说明情况,且他只对我要求很高。

    这就很不公平。

    我的脑袋里面短暂地浮起这些想法,又注意到赫德森太太灵活地开始换频道,似乎刚才切断音乐,就是为了换频道而已。

    于是,我往赫德森太太的方向望了一眼,脚步往外挪了一小步,见夏洛克没有阻拦我的意图,然后我就快步钻进了餐桌的方向。

    赫德森太太从来不管公寓大伙起居饮食之外的事情,很多时候是我的避风港。她可以轻轻松松地打断所有的争执和讨论,她有时候也会批评夏洛克是个坏家伙,还会用手拍打夏洛克,让他有礼貌一点。

    她让我收拾碗筷的时候,还先喂了我一勺菠菜奶油浓汤。

    她汤品一向做得很好,口感细腻柔滑,浓汤没有那种植物的味道(我觉得胡萝卜特别有植物的味道,还有吃生菜沙拉的时候,有时候觉得我在吃草,但不是指的那个很难吃,就是认知上觉得自己在吃植物,而非食物)。总之,我是想说,赫德森太太做得很好吃,入口是非常香醇的奶香味。

    “试试看,好喝吗?我在里面加了一些腰果。“

    我低头喝的时候,赫德森太太飞快地跟我说道:“夏洛克就是个不服输的家伙,不喜欢被选择,也不喜欢被拒绝。兰尼,你有时候在让他disquieted。”

    最后一句话让我不小心被烫到了。

    我猜测这个新单词的意思,“心绪不宁?”

    “更偏向「不安」。”赫德森太太纠正我。

    同样的表达,英文词汇的选择也有不同的深意。

    我总是在他们身上学到好多的新词汇。

    然而现在明显不是在积累生词的时候,我想知道赫德森太太怎么想。赫德森太太道:“Welldone.(做得好)。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比较的,他跟个小孩子似的?”

    赫德森太太的话让我忍不住想笑。

    夏洛克冷峻的声音从客厅沙发的位置传来,“希望你们两个知道我是听得到的。”

    赫德森太太赶我去帮忙摆盘。

    我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其实也意识到赫德森太太与我们之间的信息差。

    在她听过来的莫里亚蒂教授,始终是那个文质彬彬的教授,是那个在诺亚号上帮忙计算排水量和停靠地点的数学教授,也是会在年初一起过节的苏格兰场侦探,还是帮助我写论文,邀请我去他家过夜,督促我锻炼体能的导师。对她来说,教授就是个好人。

    夏洛克只是在面对这个智力上的竞争对手时,容易意气用事,不愿意输,还希望自己阵营里面的人会自然地站在他那边,就显得过分幼稚。

    赫德森太太忘记了夏洛克的能力,没想到他也许在大气层呢。

    莫里亚蒂教授的身份可不止是明面上那些身份。

    不过仔细想想,我总觉得赫德森太太应该也不会怕教授,她本身还是在夏洛克帮助下,送自己丈夫入监狱的毒枭遗孀。

    难道真的就只有我太看重莫里亚蒂教授的身份吗?

    我也不知道。

    这边担心赫德森太太对教授的情况一知半解,另一边我又觉得夏洛克现在的情况很难把控。

    他现在完全就是个神秘主义者,我对他在做什么完全不清楚。尤其是我在他邮箱里面发现一封来自有关DNA检测的私企的邮件后,也产生了一些不安。

    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我又不能直接偷看他的信件。

    不是我能力上的不行。这项技术相信很多人都会,因为邮件本身就自带一种功能「标记为未读」的选项,可以将已经打开的邮箱重新标注为未打开的。

    可是我这人运气不好。

    只要一做亏心事,就容易倒霉。

    更别说我自己也知道有一些追踪工具可以分析邮件打开的时间或者附件点击的情况。我也可以做反追踪,但这就意味着我更心虚了。要是被追责起来的话,这就是我自动把证据送到了夏洛克手上。

    ※

    晚餐时间掐在6点半。

    夏洛克和赫德森太太两人搭配着麦考夫送过来的香槟一起,吃他们的烤牛排。

    香槟一共有三瓶。

    他们就开一瓶尝尝味道。赫德森太太其实还挺爱酒的。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晚上会是烤牛排。

    我之前喝过香槟,对它的印象是很适合女生喝的酒,清淡,酒味不浓。我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它很普通,结果我下肚半杯,半个小时后就不行了。这酒后劲很强,太骗人了。

    这个喝酒的过程中,夏洛克还是对着这种搭配发表了两三句不赞同的解说。

    我换句话解释就是,像烤牛肉这么滋味浓郁的食物,更应该搭配单宁含量较高的红葡萄酒。红酒可以帮忙解腻balabala(此处省去夏洛克开始分析葡萄酒内部的多酚化合物)。香槟则适合比较清淡的海鲜和鸡肉。

    赫德森太太耐心地听完之后,对他的发言只问了一个问题,道:“所以,晚餐好吃吗?”

    一句话成功将夏洛克将杀。

    赫德森太太朝着我的方向说道:“兰尼,你听说怀特利议员今天早上参加了新建的北十字星公园开幕仪式吗?”

    我不知道。

    我摇摇头,他没有告诉我。

    赫德森太太见我不放在心上,顿时苦口婆心地说道:“他是你自己的第一个委托人,应该多上点心,才对呀?”

    “哦……”

    我应下来的时候,注意到夏洛克在看我。我下意识地朝着夏洛克的方向看过去,但是赫德森太太的话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自从爆炸犯自杀之后,上周五的爆破事件结束,怀特利议员的名声就坏了很多,很多人都怀疑他自导自演,为了演出上议院威胁排挤他的局面,好在下个月国会的胜利获取舆论优势。”

    “听说这次新建的北十字星公园规划已经下来了,结果被怀特利议员横加阻拦,要求公园设计得按照他的意愿来,结果导致施工成本大幅度上升,施工时长增加,施工工人怨声载道。”

    赫德森太太说道:“名声变得更难听了。”她的声音里面也带上一丝担忧,好像是在怕我接了一个坏人的单子,为坏人办事,之后我会后悔不已。

    她继续说道:“兰尼为怀特利议员工作,不知道会不会被那些不明事理的人攻击?”

    我觉得还好吧。

    人家毕竟给了很多佣金。

    赫德森太太顺势拍拍我的手说道:“你千万不要强出头,那些坏人可是会拿炸丨弹到处做坏事的。”

    “我明白的。”

    我只是打工而已,又不是给他卖命。

    不过赫德森太太还提醒了我一句,我得给车子买个全险。

    夏洛克这个时候说道:“说吧,你不是想说你为什么接了这个委托吗?”

    我内心一惊,只能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夏洛克直接打断,“我不用听故事。”

    他顿了顿,“说结果。”

    其实,我这个问题早就准备好了。

    285  ☪ Chapter 72「他倒是挺满意的」

    六月份的伦敦温暖舒适,晴朗少雨,昼夜温差不大,很适合去出游。

    然而,出游时带上麦考夫·福尔摩斯,对夏洛克来说,这就不是出游,而是虚度时光。

    正如众人对他的印象,夏洛克有强大的记忆力。他可以对自己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包括亲身经历或者其他渠道得知的,都保留着清楚的记忆,因此,兰尼会让他看很多没有必要的求生技能书,说什么以后也许会有用。这种把他当做百科来使用的做法,只有兰尼才会做得那么理所应当。

    同样的,因为这份过人的记忆力,夏洛克很小的时候就对「记忆」有着超越其他人的理解。在其他人在学习该怎么记住事情的年纪,背诵书中常识公式的时候,夏洛克则要开始要学会如何忘记那些对自己完全不必要的事情。

    比如日心说或地心说,这无所谓。

    又比如说文学,算了吧。

    还有政治以及麦考夫。

    夏洛克会把这段六月出游的记忆扔在记忆宫殿里面犄角旮旯地的垃圾桶里面。

    “可怜的兰尼,一个人看家能行吗?”麦考夫双手插着口袋,转头看向夏洛克,语气轻松地说道。

    这句话很轻松地吸引了夏洛克的注意。

    夏洛克根本不愿意应这句明显带着钩子的话。

    他下意识扫了麦考夫一眼,注意到出麦考夫身上那件鼠灰色西装裤是新的。这倒不是因为观察出多次清洗衣物后纺织物出现了不可逆的纤维纹理变化,而是他注意到裤子皮带环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形痕迹,说明还没有受到麦考夫的腰带过多的折磨。

    这些细节足以表明,麦考夫本人对这次出游抱有很强的期待。

    不过这次兰尼并没有出门。

    兰尼之所以没有参加这次221B惯例的出游活动,是因为拔了智齿——牙疼和脸肿都让他没办法顺利出门。

    兰尼本来也很想参加。

    毕竟,在这次出行活动的人里面,也有他很想见到的那个女人。

    夏洛克很早之前就发现,兰尼对华生的恋情关心在意程度,就跟某个老母亲担心自己的孩子没人要似的。可他本人在见到华生女友真人的时候,反而会显得有点畏缩。在外人看来就是很冷淡,完全看不出兰尼对这人很热情。

    夏洛克并不讨厌这种情感表达方式的错位感。

    因为夏洛克既不喜欢别人亲近兰尼,又不喜欢兰尼跟别人亲近。

    夏洛克很不理解,正常社交只是为了满足人作为群体动物的本能需要,以及社会群体的功能需要,但是对于那些未来根本不可能有更多交集的人,甚至生活轨迹只会交错一次的人,根本就不需要继续放在心上。

    兰尼本来也不太喜欢社交,所以夏洛克才不明白兰尼这种爱屋及乌。更别说,他还和别人长期保持往来。

    这个别人尤其指莫里亚蒂教授以及他一家子。

    虽然夏洛克并不喜欢兰尼做这些事情,但他又深知如果干涉兰尼的交友,只会招致他的不快。

    哪怕兰尼表面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内心却极具主张。

    夏洛克清楚地了解,兰尼自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因此,任何形式的干涉都可能被视为对他的控制,这只会加重他的抵触和回避。倒不如退一步,还可以获取信任。

    可,烦也是真的烦。

    ……

    夏洛克听到麦考夫主动提起兰尼,头微微偏着,表情上显得对这个话题有点不耐烦,“他又不是小孩子。”

    麦考夫笑了笑,并不把夏洛克这句话放在心上,继续说道:“你不这么想。你们的房东太太可不会这么想,一日三餐都要叮嘱他好好吃饭。华生先生也会发一句。“麦考夫也注意到他们在和兰尼联系的时候,夏洛克有稍微分一下神。这让麦考夫很想知道,夏洛克私底下是不是也会联系兰尼。

    不过,听夏洛克这种口吻,麦考夫觉得自己是没有办法探听夏洛克真实的心声。

    夏洛克不接麦考夫的话茬,目光沉静地望向面前的军用飞机残骸,说道:“你不想解释面前的是什么吗?”

    原本他们应该去旅游的,但是麦考夫又单独带夏洛克到距离伦敦西北方56英里的皇家军用基地。这个地方离他们出游的农场只有50多分钟的距离,还有高速通道,其实会比想象中的方便。

    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一架因为爆炸事故而毁损的军用飞机。

    通常来说,军用机造价高昂,且凝聚着国家的军事实力,并不是能随便地被废弃。要么维修后再投入使用;要么就拆下关键的设备零件,将空的框架进行销毁,而不是大大咧咧地扔在军用基地仓库里面。

    夏洛克本能地推断出这不是简单的爆炸事故。

    现在天光正明。不过,基地内的灯也依旧全部打开,坚定地保持着亮度,扩散出明亮又均匀的光线,填满整个室内。在这光线的照射下,军用机残骸的“伤口”显得格外清晰可见——

    军用飞机的残骸散落在地上,有的夸张扭曲变形,有的焦黑破碎。残留的烧焦痕迹在残骸上形成了黑色的斑点,与周围金属的闪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的,正如夏洛克其实对外出旅行并不感兴趣一样,麦考夫本身对休闲的旅行也并不热衷。麦考夫干脆找夏洛克去处理最近让MI5头疼的案子,“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带你来。另外,我也已经跟他们说,你会参与的。”

    这并不是小事,语气中里面已经没有刚才的轻松,自动带上了处理事务的严肃。

    夏洛克挑了挑眉,简单的微表情已经示意自己理解麦考夫的用意。他本来就已经习惯了被卷入各种复杂案件的环境,甚至他本来就追求这些案子。

    “和年前丑闻一案时,提到的空难背后的恐怖组织有关,是吗?”

    夏洛克已经确定了整个案件的相关性和逻辑连贯性。

    这与其说是问,倒不如说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夏洛克看向麦考夫,“你怎么确定我就会接这个案子?“

    现在恐怖组织公然挑衅,这已经上升到国家安全警报的高度。夏洛克对这种政治拉扯并没有太感兴趣。此外,既然新闻媒体都没有收到消息的话,那就是还在麦考夫控制的范围里面。

    夏洛克并不完全需要接这个案子。

    麦考夫不置可否。他抬起手,拿出一封信件,随即说道:“MI5收到的邮件,据称来自我们关注的那个恐怖组织。他们声称下一个目标将会是国会大厦,很可能是针对下个月将推出反恐新法案的警告。“

    夏洛克随手接过信件,仔细阅读内容,发现其简洁明了,与麦考夫所述一致。令夏洛克觉得有趣的是,这是一封手写信件的扫描件。

    通常为了掩盖犯罪者笔迹,通常会直接用电脑上的字体。

    这封信与想象中的恰恰相反,是一封手写的信件。字体不仅成熟稳健,而且并非模仿某种标准字体,而是展现出独特的个人书写风格。这一细节表明,信件的作者很可能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高知识分子。

    麦考夫解释道:“局中有人认出这是某位国会议员的笔迹。当他们进入他家中的时候可以找到原件,以及地上一滩足够致死的血量。”

    “一滩血不代表对方生死情况。”

    现在的技术可以分析血液成分,除了分析DNA之外,也可以检测出血液细胞中的红细胞、白细胞和血小板等功能的变化。

    有人为了制造死遁的假象,能每天抽自己一定量的血冷藏起来。等到需要的时候,当人看到地上有超过身体总血容量40%的血水时,即使没有看到尸体,也会推测这人已死。

    “这就是你需要自己解决的调查的方案。”麦考夫知道夏洛克思考的是什么,继续说道,“此外,这里的笔迹也不一样。”

    麦考夫顿了顿说道:“与日常笔迹的相似度高达70%,但纸受到的压力不同,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例子,是在写遗书时,会有与日常不同的书写情况。”

    “也就是说你们猜测,恐怖组织找到了这位议员,要求他来写一封预告信,接着将对方处理了,但不留尸体?”夏洛克又把视线放在了面前的军用机残骸上,目光里面露出思索的光芒。

    麦考夫笑了笑,眼底里面并没有温度,也没有接这个话题,只是问道:“你还需要继续看吗?”

    这话音刚落,夏洛克便望向麦考夫,说道:“黑匣子数据还留着吗?”

    “牵扯到军方秘密,这部分不予公开,但是能肯定不是机械故障问题。”麦考夫婉言拒绝了提供。

    夏洛克面色不显山不露水,只是平静地说道:“那我没有其他问题了。这个案子我接了,把血液检测报告给我就行。”

    他停了一下,顺势观察麦考夫的表情,“我看这军用机也是被改装过一定次数了,还是没有必要继续使用了。”

    麦考夫听到这话,目光闪了闪,这次笑意有了一些温度,“这是当然。不过,我已经发现你变了很多。”

    夏洛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般的轻笑,“你是指我看出这是军用机新技术引入旧机后,机身增压循环导致金属疲劳,引起事故,却被你特地当作查议员与恐怖组织一案的跳板。面对这种情况,我却不直接说。那诚如你所说,我确实与以前相比,变得有点含蓄了。”

    夏洛克继续说道:“不过,这算是在你今年提出来的那么多事情中,比较有意思的了。”

    麦考夫知道刚才自己那句话对夏洛克来说,被看成一种挑衅,但是比起安静的夏洛克来说,他更喜欢看到夏洛克这种状态。

    麦考夫继续嘲笑般地说了几句,“看来最近是有点缺钱了。每次华生交女友的时候,就是你比较缺钱的时候。”这难道不是要给兰尼发工资吗?

    夏洛克不应他那话中有话,“原来不是某人想给我送钱吗?”

    麦考夫嘴角一扯,对讨了便宜还挤兑自己的夏洛克,真是心烦,可又没有办法,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个没良心的弟弟。

    回去和赫德森太太他们汇合前,麦考夫问道:“今天出游还可以?”

    “没太无聊。”

    听这话,麦考夫嘴角上扬,心情十分舒畅的样子。

    >>>>>

    晚间,又是酒吧活动。

    夏洛克对这没有想象力的夜间生活感觉到了无聊。手机就倒扣在桌面上。若是以往兰尼在的话,他要么在旅馆房间都赶作业看书,要么就是陪赫德森太太一块喝酒。因为人不太算笨,用数学方法玩了一些心灵魔术炒热气氛。

    他倒是不爱喝酒,但愿意凑221B的热闹。

    夏洛克原本也不爱这些,也因为兰尼的关系,现在或多或少也会跟着在酒吧里面看热闹,固定嘲讽一下众人贫瘠地夜间生活,以及难喝的酒。

    有些酒吧允许抽烟,里面烟雾缭绕的。兰尼却待得很习惯,说是以前学棋的时候,大人都喜欢抽烟,闻习惯倒不觉得难受呛人。就像是在公寓里面,兰尼有时候什么事情都不做,也会看自己抽烟,就像是看沉默漫长的纪录片电影。

    兰尼说抽烟有害健康,他自己就不学。

    夏洛克觉得这倒是好事。

    因为兰尼看起来自律自觉,其实很多事是他根本没体验过,一开始会本能地先拒绝。可是,他一定接触了,了解过了,觉得这让他会开心。他本身就会变得没有自制力的。

    哪怕他自己知道不好,他也很难控制自己,毫无节制。

    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像是吃零食,又像是玩手机游戏,还有跟某个教授来往。未来若是改变想法,想要谈恋爱,那恐怕他就是第二个华生了。

    讲白一点,兰尼是个偶尔很靠谱,又偶尔很不靠谱的人。

    时间到了晚上十点,夏洛克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花在这种消磨时光的无聊事上,简直浪费。

    果然这一天还是干脆删除算了。

    正打算从酒吧里离开,就在这时,夏洛克看到手机响了起来,联系人是兰尼。

    哈——

    “你这个点打电话过来,不会想这会不会耽误我的作息?”夏洛克十分不客气地说道。

    兰尼反应慢了大半拍,“…那我找华生先生。”

    “他在约会。”

    “……”

    夏洛克开口,“什么事?”

    兰尼被他这么一问,反而有些羞耻,不太愿意开口。夏洛克就在手机另一端等着,看他什么时候会说。兰尼“啊”“嗯”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福尔摩斯先生,我这边一个人在家里,突然感觉有点毛毛的,想要问一下我今天晚上可以到你或者华生先生的房间睡一夜吗?”

    听这话,夏洛克那话里的嘲笑意味更明显,“你是小孩子吗?”

    “那我去问华生先生?我发个短信给他。”

    这家伙一点耐心都没有。

    又幼稚又任性。

    夏洛克打断他的话,说道:“我说过不可以了吗?”

    这话刚落下来,兰尼的语气立刻回转,开始解释他之前还在苦恼晚上要不要放个大体老师的头在自己床头柜上。可他又担心头会变臭,之后整个房间都是这个味道,后续处理就变得很困难了。

    “所以就想着打电话求助一下。”

    夏洛克在酒吧里面听声音听得不真切,干脆走出室外。此刻的夜风吹得脸一阵清爽。

    “这件事本来就不用问。”

    本来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兰尼还是觉得要问一下,然后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也想问问你们今天过得怎么样?我和赫德森太太聊了,也和华生先生聊了,还没和福尔摩斯先生聊一下。”

    兰尼有时候有点像粘人的橡皮糖。

    夏洛克语气平淡地回复,“我不一定闲着接你这种无聊的电话。”

    “又没关系。你不接也没关系,我又不介意。”

    兰尼的口吻十分无所谓。

    “……”

    因为确实知道他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夏洛克更感觉无语。

    夏洛克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兰尼继续开口说话,估计已经走到房间里面,电话另一边都比一开始的安静得多。

    毕竟,客厅位置更接近路边车道,时不时有车声入耳。而夏洛克的房间在屋子更深处,安静得多。

    只是听着他声音的变化,夏洛克就可以想象出人走到房间的画面——估计兰尼此刻穿着短袖短裤。他睡前冲过澡,身上应该还一股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头发刚吹干,发丝柔顺又温热,透着温度。

    兰尼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福尔摩斯先生觉得今天如何?”

    “很无趣,不过也有几秒觉得不算太无聊。”

    “可以说说看吗?”兰尼顿时起了兴趣。

    夏洛克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可以。”

    他素来吝于表达自己,尤其是描述的时候,往往从声音和用词就可以简单地推测出对方的情绪。夏洛克并不想被轻而易举地被兰尼看透自己心里不愿意外露的一角。很快地,兰尼明显懊丧的声音也冒出来了。

    最近他情绪越来越外放了。

    果然在他面前,兰尼就跟个小孩似的。

    夏洛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倒是对此挺满意的。

    “对了,今天晚上来了一个怀特利议员,我跟你说……”

    286  ☪ Chapter 73「与自己和解」

    周一晚上。

    221B公寓二楼的厨房正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赫德森太太照例在灶台旁忙碌着。她的手边是一个切菜板,板上是为晚饭的小牛排做佐餐用的蔬菜。蔬菜刀在她麻利的动作里面,发出“哒哒哒”清脆的声响。

    而在她另一只手的边上,则有一台旧式的收音机。此刻它正发出嗡嗡的声响。收音机有一些年岁,打开时总是有数据电流的忙音,就像是收音机在说自己已经上了一些年纪,发声时还得咳一咳清一下嗓子。

    赫德森太太平时做饭的时候,有收听音乐或者娱乐节目的习惯。

    说到收音机,它还有一个小小的故事。

    这个故事和公寓最小的孩子有关。

    住户兰尼是整个公寓里面最年轻的孩子,没有被骄纵的坏习惯,对人很关心很有礼貌,对生活观察也很细。他平时很安静,是个内敛的孩子,素来是不爱主动说话,也不会轻易跟人主动联系,非常有边界感,甚至是距离感。可是只要相处久一些,就会知道。兰尼很愿意和别人接触,不管是交流,还是肢体接触,都并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样生人勿近。他的不愿意表达,也不是没有想法。当他有想法的时候,就会很愿意和别人沟通,由此,也很少会遮着掩着对别人温暖的关切。

    兰尼有一次曾经想过,要不要给赫德森太太买平板电脑来代替这个老式收音机。他也解释了这个高科技带来的很多便利,甚至为了让赫德森太太体验一下,会把自己学习用的平板电脑借给她用。

    “如果赫德森太太愿意,我可以帮你选购一台,顺便教你如何使用。”

    赫德森太太因为兰尼的热心而感到温暖,便也目光温柔,笑着跟他解释了原因,“我知道现在的电子设备都很方便。不过,这台收音机对我来说,并不仅仅只是一个物品,或者说是被时代淘汰的产物,它是我的旧友。”

    这收音机让她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对她来说,它就像自己的老友一样。用收音机的时候,她会感觉自己的生活变得更简单纯粹,更无忧无虑,所以她才一直都在用收音机。

    当然,有兰尼的这层关心,收音机便是多了一层意义。对赫德森太太来说,这个收音机身上又多了一个值得对外称道的故事。

    回归正题。

    赫德森太太一般用收音机的时候会收听一些音乐,以此来调动自己做饭的情绪,让自己能够更专心地做饭。可这次赫德森太太开着收音机里面的新闻频道,把自己的关注重心转移到新闻内容上。

    这些新闻内容原本是与她的生活毫无交集。在今天,它们也以奇特的方式走进了她的日常,成为与她生活息息相关的重要部分。

    她耐心地等着一些毫无必要的内容从耳朵里面窜过,脑海里突然想起年少时看到的一本书——

    那算是一本寓言故事,也是赫德森太太对政治的启蒙书。

    赫德森太太至今还记得那是她五年级看的《动物农场》,作者是乔治·奥威尔。

    那故事讲的是一群农场动物从农场主手中获得自由解放之后,建立起自己的国度。

    她对这本书很多情节都记不清楚了。

    可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记得一个情节——讲的是在自由国度里面,作为领袖的动物纷纷发表自己的演讲和想法,而坐在台下的“平民”动物们的反应则是不管是谁发表演讲,他们听谁在讲,就会觉得对方讲得有道理,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这让她想起周围的人也是这样。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对方有一点道理,就觉得对方说的特别能入耳。然而,事实证明,那些所谓的道理都是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她那时候突然感同身受,有着奇特的共鸣。她既觉得自己是台下跟着摇摆的小动物,又觉得自己是记录这一切的现实镜头,还觉得自己和作者有一瞬间共脑,知道作者到底为什么这么想。

    这个感觉就像是在脑袋里面闪过一片电花,又像是舌尖含着一片薄荷糖,让她一下子打起激灵,只觉得刺激又新鲜,让她心潮澎湃。

    那时候,赫德森太太第一时间就翻开书页后面的评论,上面介绍说这是一篇在政治讽刺寓言。

    这是赫德森太太第一次了解「政治」。

    她了解到,政治跟数学不一样,没有明确的对错。

    政治有点像英文课,但却更不像英文,因为英文作业起码还有老师来评几分,还有人来管管写的质量。可是,在政治方面,根本没有其他人来管管对错真伪。

    政治可以胡说八道,只要有人说,就有人跟从。

    随着成长,阅历增加之后,赫德森太太知道政治是聪明人博弈的游戏后,对政治更没有太多的兴趣,与其思考他们发表的演讲内容,还不如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再说,平常的姐妹朋友们也根本不会讨论政治。

    她今天突然点开新闻频道,主要是因为公寓里面两个人都与下个月的国会立法相关。

    夏洛克要调查与新反恐立法相关的杀人事件。

    兰尼则在夏洛克接完案子的同天晚上,意外接了提出选举法改革的怀特利议员的委托。

    赫德森太太平素很少去干涉他们的工作,因为年轻人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自由和想法,更别说他们都很聪明。只不过,赫德森太太作为长辈,还是忍不住会去关注他们工作的内容,并且希望他们的工作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就像这次,她也会选择收听平时不爱听的新闻广播。

    在赫德森太太在厨房里边忙着准备晚餐,边收听新闻的时候,她分神注意到夏洛克正在和刚回来的兰尼交谈。

    被夏洛克逮住的兰尼的声音显得有些局促。

    这让赫德森太太想到迷失在一座迷宫中的小老鼠,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他的回答也跟鬼打墙似的来回打转,像是试图在夏洛克的视线下,找到出口,但又因为不确定性而反复陷入了迷茫的循环中。

    不用想象,此刻坐在沙发上,盯着兰尼的夏洛克的目光一定专注又锐利,让人无处躲藏。

    可夏洛克就占在上风了吗?

    其实并没有。

    从两个人的对话情况来看,很显然的,兰尼的回答也让有着高智商头脑的夏洛克一筹莫展,束手无策。最大的证据是,赫德森太太迟迟没有听到夏洛克特有的洞察真相时,豁然开朗的声线。

    夏洛克有点急,可慌乱中的兰尼并没有听出来。

    这画面就很有那种家长辅导孩子做作业的感觉。孩子一问三不知,又答非所问。在旁边的家长急得心急火燎了,情绪都要上来了。可见孩子还呆呆的,不得要领的模样,家长既是骂不得,更是打不得,只能自己干着急……

    赫德森太太觉得自己想象中的这个画面有点好笑,可又为被夏洛克逼到绝路似的的兰尼感到可怜。

    不得不说,夏洛克总是担心兰尼会太喜欢那个教授了。

    可是,学生有喜欢的老师,是很正常的事情。记得赫德森太太还是小孩的时候,她就有看到非常喜欢老师的小朋友,不止一个两个。赫德森太太对兰尼的情况是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她也很欣赏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家的素质和气度在自己的心中留下深刻且优秀的印象。

    如果一定要担心的话,确实,兰尼有时候像是个懵懂,不谙世事的小孩。不管谁对他好一点,他总是会容易对那人放松警惕,让周围关心他的人为他的安全而担心。尤其现在还是非常时期,兰尼还是跟那个不知道深浅的怀特利议员待在一起。对方面对的势力又那么大。万一敌对势力为了警示,也跟着盯上兰尼,兰尼恐怕是会吃苦的。

    可夏洛克这样说话的方式也不对。

    他这样步步紧逼。兰尼若是感觉到压力,就很容易逃避话题。

    而结果还不只是这么糟糕而已。

    这很容易导致另一个局面。

    要知道,兰尼思辨能力极强,他容易慌乱,是因为他对面前的人警惕心不强,把对方的情绪放在第一位。如果逼到极致的话,兰尼的感性情绪会被理性压灭。他不仅会立刻辩驳对方,而且之后无论对方说什么,兰尼都会保持警惕心和距离。

    到时候,夏洛克不仅什么都问不出来,还会闹僵跟兰尼现在的关系。

    这其实足以可见,和兰尼关系搞熟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

    虽然兰尼很愿意和别人接触,但是大部分时候都处在随时可以抽身离开的情况,好像谁都不会轻易影响到他的情绪。

    于是,赫德森太太还是借着吃饭的由头,把兰尼从“危难”中解救出来,顺便问问他能不能把怀特利议员的委托给推了。虽然订金是五位数,但是现在也不是要赚钱的时候,兰尼还那么小。对她来说,兰尼就是一个小朋友而已。

    兰尼并没有听出赫德森太太的弦外之音,点点头说道:“我明白的。”

    赫德森太太觉得他一点都不明白。

    夏洛克发话问道:“你不是想说你为什么接了这个委托吗?”

    赫德森太太知道,夏洛克之所以看重这件事,就是因为他认为兰尼接这个任务是与现在转去教犯罪学的莫里亚蒂教授有关。

    夏洛克就是喜欢这么较劲。

    兰尼先前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支支吾吾的,让人感觉他完全说不上来。可是这个问题绕不开了,兰尼只能必须回答。

    “因为我想给华生先生未来的孩子教育费存一笔基金。”

    赫德森太太当场一愣,听兰尼继续说道:“要上英国名校的话,花费一定很多。我问过莫里亚蒂教授,他们说伊顿公学学费一年就是4万英镑。这是一所高中,前期要进入这所学校,肯定会花费很多金钱去培养孩子的学术能力以及体育艺术文化方面的造诣,这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天堑鸿沟,也是无底洞。我想着,能不能现在帮忙存点教育基金……”

    赫德森太太心间一阵柔软酸麻,“兰尼,你真的是好孩子。”她的声音里面带着柔和与理解,内心深处全是一片感动。无疑地,兰尼的坦诚与善良打动了她心底里面最柔软的地方。

    夏洛克对兰尼这一套说辞并不买单,直听得眉头皱了起来,“说实话。不要说这种废话了。”

    夏洛克不信任的语气直截了当,往原本还沉浸在兰尼暖人心窝的话中的赫德森太太泼了一盆冷水。

    “夏洛克…”赫德森太太要批评夏洛克的无情了,“你好好说话。”

    另一方面的兰尼被夏洛克的气势惊到了,顿时一噎。过了好几秒,他心虚的声音才冒了出来,“我……我不是才拔过牙吗?”兰尼的语气里面显得犹豫不决。

    赫德森太太原本被夏洛克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现在又被兰尼这句不着边际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兰尼低着头继续说道:“星期六他上门来找的时候,我其实拒绝他了。他来的是大晚上,而且还坐着警车,像是明目张胆要让人知道他来求助于我们,所以我觉得这人可能有点坏心眼,并不想要接他的委托……”说到这里,兰尼又不想说下去了。

    这话一落,赫德森太太莫名有种见到了兰尼的另一面的感觉——一只披着柔软白猫皮下是另一只动物的错觉。

    夏洛克继续用眼神示意,兰尼不得不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道:“我当时就没有把门完全打开,隔着一半的门跟他说话的,所以也没有戴口罩,然后开门风朝着我的脸一阵吹,我感觉到又痒又呛人,咳了好久……牵动了伤口,咳出血了……”

    在赫德森太太的目光中,兰尼从一只锋芒毕露的动物变成了另一只更娇小的小动物,仿佛听到一只小仓鼠细声细气地在说自己咳呀咳,咳出血来了。明明是一件那么令人担忧的事情,兰尼的耳根却开始越来越红,跟喝了酒醺出来似的。

    “然后呢?”夏洛克无视兰尼表情上的不自在。

    “他以为我有肺结核……或者是什么,我听不清那个单词,但是他帮我打了急救电话……”

    赫德森太太其实很同情兰尼的不幸遭遇。可是很奇怪的是,她嘴角莫名其妙地弯了起来,尤其是见到夏洛克似乎正在想像了那个画面。无疑地,这件事会对素来死要面子,容易活受罪的兰尼造成巨大伤害。她此刻莫名地与夏洛克有了心灵上的默契,瞬间明白了兰尼那时候的挣扎和痛苦。

    于是,赫德森太太连忙咬了一口法棍面包,强制压下自己开始忍不住抽动的嘴角。

    这个时候要是笑兰尼的话,她也太过分了。

    唉,可怜的兰尼…

    要想一点悲伤的事情压下去。

    另一方面,兰尼在仍然不苟言笑的夏洛克视线的逼视下,又说道:“我跟他说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接受委托。”

    “之后跟你们说的理由,全都是我为了自己不要往坏处想的,尽量往好的方向编的。”兰尼跟数豆豆一样地开始说道,“开始独立断案,拥有第一个委托人,要好好地对待的话,我们221B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客人;我顺便可以写学校论文作业;给华生先生小孩存教育基金之类的……”

    在夏洛克的目光中,兰尼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像是他已经挖到了一个直通地下的洞,正在与他们,与面前的餐桌离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idiot.“

    夏洛克声音冷冽而不容置疑。

    尽管此刻他的表情依旧严肃,可夏洛克会这么一说,就说明把这件事放过去了。

    兰尼也明显意识到这一点,心情也跟着一松。赫德森太太嘴角也忍不住扬起笑意,不由地心道,兰尼真的很乖很可爱。

    夏洛克的话还没有结束,“你跟我的任务做个交换。我负责调查怀特利议员一案,你负责调查国会议员之死。”

    这下兰尼就警觉起来,似乎要拒绝。

    夏洛克语气坚决地说道:“不要和会威胁到你的人来往。他能拿捏你一次,就会拿捏你第二次……”

    兰尼连忙摇手,打断夏洛克的话,说道:“其实没那么严重。怀特利先生也没有那么过分。”

    可赫德森太太发现,这样的话对夏洛克听来,依旧是兰尼为自己做着不充分且不有利的辩护。

    “不要和会可能带给你威胁或伤害的人待在一起。你理解我的意思吗?”夏洛克再次重申的语气虽然严肃而强势,但赫德森太太还是听出夏洛克对兰尼的保护和担忧。

    赫德森太太在这些关心的话语里面,嘴角上不禁盈满笑意。

    她下意识地看向兰尼——

    只见兰尼的眼神闪烁着迷茫和担忧,表情上似乎有些无措。

    在这样的神态中,赫德森太太仿佛听到了兰尼那道因为夏洛克不可动摇的话语而“咚咚”加快的心跳声。

    一直以来,赫德森太太都知道兰尼是不轻易示弱的人。

    有时候他也会有笨拙的一面,也会为此焦虑不安,懊丧后悔,难为情或不好意思过。

    可,兰尼从来都没有想过依靠别人。

    于是,在最后,兰尼说的那声轻轻的“好”,在赫德森太太听来,与其说是在顺从夏洛克的决定,倒不如更像是在与自己和解。

    287  ☪ 第 214 章.「我知道你是谁」

    事实证明,乖乖听话可以减少大量的生活摩擦。

    在我答应和夏洛克交换委托任务之后,他心情好了很多。

    看到他心情和缓,我也高兴了不少。

    不过,我现在仍然不知道的是——他是因为相信了我的说辞,还是因为他成功地让我远离了这个可能和莫里亚蒂教授有关的任务。

    可是他不追问,到底还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我根本不可能说——我接受委托是因为莫里亚蒂教授会在这案开始暴露身份,且当众刺死怀特利议员而成为英国公敌。

    等等,这么一说——!

    夏洛克会和莫里亚蒂教授的犯罪卿直接对上。

    这怎么可以!?

    我怎么可以因为夏洛克的坚持而忘记了我还有任务在身?

    我这个笨蛋!

    怎么办?

    我怎么挽回?

    焦虑就像是潮水一样瞬间覆盖在我的心头。我感觉自己此刻就要溺毙在愧疚和慌张的沼泽之中,无力也无法逃脱。

    我下意识地往客厅方向望过去,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夏洛克的余光就已经捕捉到了。他甚至跟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眼睛直勾勾的,像是在读我的心声。我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夏洛克便说道:“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

    此刻的我跟在走钢丝有什么区别?

    把握不了平衡的我就只能坐以待毙。

    不习惯正面硬杠,只会自己偷偷解决的我只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掩过饰非,粉饰太平。我强装淡定自若的样子,平静地说道:“没事。”

    夏洛克眉头微微一挑,像是在怀疑我的回答。

    为了避免他继续追问,我抢先一步说道:“我先回房间写作业了。”

    夏洛克现在对我的学业也很看重,如果知道我要学习,他一般不会继续打扰。这几乎算是我脱身的最有效的方法之一。

    果不其然,夏洛克淡淡地“嗯”了一声,放弃了追问,转头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带着侥幸的心理,我立刻回到房间里面。

    然而,当我回房间,把门给关上之后,那份对莫里亚蒂教授的愧疚之情,对自己无能的表现的悔恨之情,以及对未来的困惑不安立刻又盘踞在我心间,让我肩膀都非常地沉重。

    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握拳放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持续了三四秒。这个时候的我脑袋不仅空白,肩膀还越来越重。我突然意识到,我要被自己的罪恶感拖进地狱了,于是应激地开始疯狂地做心理建设。

    事已至此,我也无力挽回,那我就要勇敢面对。

    从今天开始,我要学会拒绝内耗。

    我要成为一个更乐观开朗的人。

    对,这件事不关我的事。

    这怎么能怪我呢?

    对,不怪我!

    对!

    默念了十几秒「不怪我」之后,我顺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和肩膀,好好地安慰自己“其实已经尽我所能”之后,勇敢地开始翻开讨论课的作业集。

    因为明天要考小考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记呢?

    这学期的讨论课有一门统计学,是在老教学楼的电脑房里面进行的。每周前20分钟做测试题,测试成绩作为总成绩的百分之十。最终小考成绩总和会四舍五入,不保留小数点之后的数字。

    据说,题目是在题库里面抽取的,所以哪怕是从其他已经考过测试题的学生要到了题型和答案,也不一定能在小测试上拿到满分。

    这都是卢西安告诉我的。

    我最近越来越感觉到卢西安在人脉经营上的变化,可能是他在这大半年前成熟了很多。反倒是我似乎没有一点点进步。

    我认为这是我的性格缺陷,因为我本心上是希望我可以交到很多好朋友,也喜欢热闹,可是我又不爱社交,感觉会很累。更别说,我居住环境和兼职环境已经足够满足我的社交需求。

    只是我有时候也会想着,我还要不一样的东西,能够让我和某个人,或者某个事物有更强烈的联结感,让我不至于觉得,自己有时候会像是游离在世界边缘似的。

    这种想法的出现如果不是因为我开始变得更加贪婪了,那就是因为我最近事情不够多。

    再又或者,这是因为教授不再写《小行星力学》,我开始对生活的激情都下降了很多。这就有种看了一部完结的电视剧带给自己的空虚感,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跟着消失了一小块。

    其实,我隐隐觉得,教授好像真的不愿意继续写了。

    唉,好痛苦。

    我来回摸了摸电脑笔记本,发现自己根本学不进去,干脆翻开夏洛克接的委托内容。

    听说这是麦考夫在周末给的委托。

    这不禁让我怀疑,他们两个相处的模式除了工作这种刻板冰冷的模式之外,没有更温存一点的方式吗?

    死者是莫兰勋爵,作为英国海外发展部长,同样是上议院的重要成员。在MI5破解恐怖组织的预告时,意外发现用来做预告的手写信是莫兰勋爵的亲笔信,并由此展开了调查,结果发现他家中有一滩血。

    经过鉴定,这都是莫兰勋爵的血。

    此外,这血量据估测有2100~2400毫升之间。

    这里可以科普一件事。

    一般来说,当失血量超过1200毫升,就会导致大脑供血不足,生命濒临危险。而血量高达2000毫升,足够称之为「致死量」。

    接手的警方这边已经初步判定「莫兰勋爵已死」。

    由于这位世袭贵族并没有经常在新闻媒体上露面,加之不想引起社会恐慌,又或者有其他政治考量,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多余的人注意到这位莫兰勋爵已经遭遇不测。

    至今民众大部分的目光都在未来的国会立法上。

    重新回到图片上,照片上呈不规则圆形的血水并没有带出任何喷溅或者涂抹的痕迹,无法证明有任何搏斗或者争执的情况。

    我个人来说是,不赞同「人现在已死」的结论。

    试着想一下,如果人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而歹徒出于未知原因将尸体带走,那么这个时候的尸体相当于没有被拧干的毛巾,除非是在移动尸体之前就确定血水不会再往外流了,否则很难把犯罪现场做得那么干净。

    除非有人事先保存了大量的血液。

    可是,换句话来思考,就算不讨论血液保存的手法会对血液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以捐血的角度来思考,成年男性一年捐血次数不能超过5次。如果每次量都在400毫升的话,这位议员死遁计划至少在一年前就准备好了。

    如果并没有准备那么长,是议员临时知道自己有危险,急于脱身的话,从安全角度来说,人没有办法一个月存满2000毫升的血量。

    因为人的造血功能并没有那么强大。哪怕有数据证明,人一天可以捐200毫升的血,不会影响身体健康。失去200毫升的血并不会影响人的血液循环,人体的红细胞、白细胞和血小板都能得到补充。可是,要连续10天抽血,这个议员恐怕坚持不到第五天就猝死了。

    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案例,一个大学生在八个月内连续献血26次,重度贫血猝死,最短时间间隔为12天。如果每天抽100毫升,或者说隔4天,每次抽500毫升,议员甚至都没有写绝笔信的气力。

    从理论上来说,这血量是有问题的。

    更别说,这血在检测过程中并没有出现冷藏技术上带来的破坏,又或者是添加了生理盐水进行稀释。

    这就是至少2000毫升的新鲜血液。

    如果认定血液确实没有做过手脚的话,莫兰勋爵确实死了。

    那为什么要带走尸体呢?

    难道还要挖器官吗?

    因为我看太多侦探小说和电视剧了,这给我一种刻板印象——如果在命案现场上都没有看到尸体的头,那么这个“死者”都不一定是侦探想象中的死者(此处可以参考各种无头死尸案)。

    好难。

    我被难倒了。

    直觉告诉我,「人没死」。

    理论根据还在告诉我,人不可能没死。

    苦思了一会儿,我翻开了手机漫画论坛。我认为,这么一个案子不可能在论坛上没有任何提示。肯定是我最近不想要依靠漫画剧情,草草略过案件剧情,又或者我被莫里亚蒂教授的案子影响了,所以没有观察到夏洛克也接了案子的细节。

    望周知——

    我是一点都没有独立解决案子的自觉性的。

    不懂就要问,不会就要学,这是我的为人处世之道。

    我一般不会在不会的题目上硬耗,这简直太浪费时间了。

    我现在就要知道答案。

    刚打开漫画,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熟悉的漫画弹幕。

    【新一话什么时候来?】

    【按理说,这次白骑士一案的背景都不一样了,教授没有必要自爆吧?】

    【我觉得这次教授没有道理会自爆的。】

    这句话突然就像是魔法一样,神奇地安慰了我,让我如释重负。

    我应该是太过焦虑了。

    【原本忧国莫的剧情里面,就是小教授为主角,全程操纵所有人在每个棋盘上的作用和走向,包括忧国夏之所以名声大噪,也是小教授在后面引导的,所以能决定小教授的命运的人只有小教授。可是,现在在这个平行世界里面,且不论莫里亚蒂三兄弟对他的影响力,神夏,米福,小玫瑰几人都可以说得上是和小教授分庭抗礼,势均力敌,小教授想事情完全按自己的节奏走,是不可能的。】

    说得好!

    会说就多说一点!

    像我这种凡人,肯定闹到最后都与我无关的。

    就我在旁边唧唧哇哇地瞎紧张,结果自己忙到最后,才发现无论我做不做,都改变不了情况。你看,这个白骑士的案子不是转头又变成了夏洛克在接手吗?

    【还有兰尼呀!你别忘了~】

    不要cue我!

    【兰尼在美国成为黑客X之后,在剧情里面就慢慢显形了。我有预感这个人的真面目就要揭晓了。】

    【兰尼到底是什么身份?之前不知道谁猜他是艾琳·艾德勒的,我觉得他擅长程序,说不定他就是那个神夏的莫里亚蒂。我记得神夏莫的设定就是IT天才。】

    【…有句话当讲不当讲,前面说过他是华夏身份,那就首先排除了他是神夏剧情里面的人物了吧?】

    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感慨道。

    【楼上太有道理了。我就在想为什么兰尼又是数学背景的天才,又会IT程序,这肯定是在暗示他是21世纪神夏的莫里亚蒂。大家想想看,之前他又设置了艾琳·艾德勒的手机密码是「Sherlock」。看过神夏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个原本是神夏艾琳设置的剧情。而这个平行世界的艾琳又与美国版小玫瑰一伙,所以兰尼自动又担了艾琳·艾德勒的剧情。你们看下来,兰尼既担任了神夏莫的人设,又担任了神夏艾琳的剧情,这里还有美国的莫里亚蒂和艾琳一体的先例,很有可能兰尼也是担任了两个角色的任务。】

    【哇!字多跟你混!】

    【了不起。】

    “……”

    列宁说「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此话诚不欺我。

    我重新仔细地翻了翻漫画预告,然而漫画里面并没有出现莫兰勋爵死亡的任何暗示。这跟做练习题,发现背后没有贴答案一样郁闷。

    话说,既然漫画提供了预告,为什么不直接解释案件的全貌呢?这个漫画不行。

    不仅一点提示都没有,这个案子似乎还跟白骑士一案一点关系都没有。

    明明两件同样是与议员相关的案子。

    我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刚叹了一口气,我还没有退出漫画论坛。

    突然,手机上传来一条匿名短信,令我心头一震。

    「我知道你是谁。」

    「明天我就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ToX。」

    之前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的手指也跟着无意识地捏紧了手机。

    没有思考太久,我很快就站起身,椅子也跟着“噌”地往后移动。

    我拿着手机出门去找夏洛克,他还在客厅里面。于是我说道:“福尔摩斯先生,你可以帮我看看吗?有人给我发了奇怪的东西。”

    话音刚落,夏洛克便抬起头。与此同时,他的眼神也因为我的话语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朝着我的方向伸手。

    “给我。”

    288  ☪ 第 215 章「你好像很强」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平淡的语气里面充满平淡的困惑和无辜。

    一个字形容我的表现,那就是——稳。这个稳里面,既有这件事与我无关的无所谓,又有本身觉察到其中深藏着阴谋的警觉。

    我把手机拿给夏洛克,就是不怕他查我是X。

    假设明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X,无论是出于理性思考,还是感性情绪,最好的决策就是现在先让夏洛克知道。

    夏洛克看的时候,并没有动静。我先是绕到他后面,看他有没有看完整个短信。可是我的站位又挡着灯光,又绕到了夏洛克手边。这个侧面的角度上我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因为我贴了防窥膜,毕竟我平时看漫画论坛太过肆无忌惮了,还是得做反侦察措施的。

    我来回转了这么两次,夏洛克坐在椅子上也看完了,发出无情嘲讽的嗤笑声,“这可真有意思。你怎么看?”

    “我觉得,有人在找X,于是广撒网试图找出谁会对这条短信有反应的人。我个人认为,这人是群发短信,针对的对象范围是他在心里面有预估的,比如X是学生或者自由职业者,可能与计算机专业有关,又或者与网络数字科技有关。”

    我顿了顿,说道:“然后,我就收到了这条短信。”

    从上次漫画内容可以看到,米尔沃顿曾把X直接和我联系起来,主要是因为X出现在纽约的时间段刚好是我去美国的时间,随后我又很快地为英国当地公司和政府提供了解决方案的代码,或者说提供了插件,随后他的屋子也被X盯上。

    这一连锁的巧合让他可能有至少百分之75的直觉认定我就是X。

    说到底,原本数学系转计算机专业并没有太大的难度。比如说网络安全和密码学,需要本身就有基本数论的基础;计算机图形学对应计算数学基础和几何建模;人工智能之类的也需要有统计学、概率论的基础。从数学专业出发,掌握计算机技术,这并没有想象中的隔行隔座山,难于上青天。

    所以,米尔沃顿大可大胆一试,把我诈出来。

    如果不是我,我也会陷入舆论风波,生活受到干扰。

    如果是我,他刚好找到真相,抓住当前正热的全球黑客X,正好可以抓住我的把柄,也可以做成热点新闻。

    不过,很显然,这种做法很粗糙。

    只要送到苏格兰场报案,警察是有权利去调查发这份匿名短信的人的背景,这是作为搜集证据环节的一部分。

    因此,我并不认为,这条短信顺藤摸瓜找到最后,会抓到米尔沃顿,否则这个米尔沃顿也不至于会活到最后,成为忧国的莫里亚蒂最大的反派。

    事实上,我很期待他做事能够更加激进一点。

    就比如说,这次白骑士一案里面,怀特利议员一家的灾难和斯图里奇警探家人被挟持的事情,都是米尔沃顿一手促成的。这也就是说,只要他能留下痕迹,在英美法律体系中,即他参与了唆使犯罪,谋杀,绑架等罪行。而在那之前,他原本就前科累累,那么这些罪行足以给他判处终身监禁,剥夺政治权利。

    如果他把重心放在我身上,那就只不过是损害了我的名誉权,或者侵犯隐私,那最多只是赔偿了事。更别说,他肯定不会是直接且亲自下场。

    我看夏洛克还在等着我继续说,“我觉得发短信的人真没有意思。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在我身上做文章,也不担心成本问题吗?”我尽量保持平静,然而内心却是暗潮涌动。

    这句话刚落下,夏洛克便朝着我的方向招了招手,顺势朝着我的脸的方向伸过来的。我对这个动作不明所以,可我又认为夏洛克肯定有什么用意,自动把脸凑到夏洛克的的掌心,“什么?”

    夏洛克的手掌很宽大,掌心也有些粗糙的触感。当他的手贴在我的脸颊时,有一瞬间感觉他手掌传来的温暖和力量,让我忍不住感觉到夏洛克富有人情味的一面,哪怕我觉得这一瞬间夹杂着我对夏洛克人设的质疑与困惑。

    可是,第三季的夏洛克对那么多人也贴贴了。

    我这么排着队,也该轮到我了。

    注意到我动作的夏洛克愣了一下,很快又把我的脸像是年糕一样扯了起来,“兰尼,你在卖什么乖?”

    “%@T^T@%”

    我就知道,夏洛克才不可能有这么温存的一面。

    夏洛克并没有施加多少压力,我也并没有觉得特别疼。可是,我仍然能够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控制力。我试图往后仰,摆脱夏洛克的手,脸上感受到拉扯就跟着加重,脸上的皮肤也开始微微发热,隐隐作痛。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醍醐灌顶——我就像是一条自投罗网的小鱼。

    我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开智。

    只有被猎人抓住自己命运的喉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完了。

    夏洛克也没有轻易放过我,朝着我的方向说道:“你怎么能证明你就不是X呢?”

    ……

    夏洛克居然一点都没有咬我做的鱼饵,顺着我的坡下。

    这半年多来的感情到底算什么?(挠墙)

    我皱了皱眉头,无辜地做出惊讶的反应道:“这不就是我找福尔摩斯先生的目的吗?你是这么聪明的人,肯定能证明我不是X。”

    夏洛克对我的回答感到意外,嘴角随即弯起弧度,毫不退让地说道:“能说这种话的你也不是足够说明自己有能力证明自己吗?”夏洛克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戏谑,他显然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

    他一下子把球踢给了我。

    我明天要是被欺负,一定要怪夏洛克。

    我想了想,乖顺的说道:“那我先去找雷斯垂德警探报案。我先想着自己怎么解决。”

    “兰尼,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夏洛克目光犀利,似乎一眼就能看透真相,把答案已经我在自己手上一样,沉着地开口说道,“你仔细想想——”

    我心中尽管早就有准备,可是现在还是免不了在他的话语里面感到焦虑。

    夏洛克解释道:“如果这是你猜测的群发短信,相信明天一定不会出现不利于你的信息,毕竟只要出现两个,甚至两个X的信息,任何人一看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这根本不需要担心。”

    “这是非常简单的逻辑。那么反过来——”夏洛克目光如炬,肯定地说道,“你会担心,就是说明你更偏向于知道这个案子在针对你一个人的。这并不是群发信息,而是只对你一个人发的短信。这样的威胁才能成立,对吗?”

    他的话语就像是精密的过滤器,毫不留情地迅速筛选出我所有话语中隐藏的或者显现出的信息,将所有的逻辑准确无误地趁现在我的面前,清晰明了,毫无疑问,也不容置疑。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他的话语牢牢地锁定在了一个透明的方盒里面,每个深藏在内心的想法都被他审视得透彻精准。而他就像是站在控制台前的技术专家,轻松地掌控着一切,再次展示了英国伦敦天花板的实力,不会出现一丝遗漏,或者一丝混淆。

    然而这也在我的想法之内。

    不管夏洛克是在原著之中还是神夏剧场里面,他哪怕有人情,也都会有追寻真相的性格。他不是那种因为这件事可能牵扯到某个自己身边的人不利的信息,他就会放弃找真相,以此来维护现在的生活。

    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无论如何都会追求真相。

    因此夏洛克追问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可夏洛克的话其实用概率学就可以解决。

    我还不能答得太快,假装思考了一下。我有条不紊地开始解释我的想法,说道:“对福尔摩斯先生来说,这些细节可能是泾渭分。只要理清楚逻辑,有些事情是并不需要我们的担心。可是对我来说,明天只会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这不过是诈我的短信,我不需要在意;一个确实是针对我的短信,我的日常生活会被破坏,需要在意。这概率是五五分,前者解释是我内心里面侥幸的想法,我自然是心里面更倾向于是群发短信,诈我一下。可是后者的恶劣影响更大。哪怕可能性各占一半,我还是抱着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

    我的每个词都仔细斟酌后才说出来,不想让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和想法泄露出来。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就像是在爆炸前的倒计时声一样,嘀嗒作响。

    这细微之声又足够惊心动魄。

    我开始用感情牌打补丁,“福尔摩斯先生,你不该用结果论来带着我来看待这件事。”

    “这就显得你很没有人情味,又不可靠。”

    “你还虐待我。”

    没错,他还在捏我。

    他太无情了。

    我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完,夏洛克顿时没有声音了。他垂下来的眼眸显示他在思考。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似乎在用他敏锐的头脑分析我的每个字、每个句子。

    上帝啊,让感情蒙蔽这位大侦探的耳目吧!

    我保证这个星期日会跟着赫德森太太去做礼拜。

    我会给你带面包。

    我在心里祈祷着。

    很快地,夏洛克再次开口,声音自信又冷静地说道:“你的逻辑很清晰,但还有一点你说错了。”

    这句话落下后,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世界只有百分之三十二左右的人信奉基督教了。

    你看看,这位上帝在关键时候总是不帮人。

    这个沉默就是在呼吸间,我有一瞬间感受到一股紧张的情绪涌上心头,快速地思考自己的用词与表达。

    夏洛克说道:“我只是在表达我的想法,并没有说我会置之不理,袖手旁观。”

    夏洛克松开捏着我的脸的手,再次专注地拿着我的手机端详,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说过一样,语气云淡风轻地说道:“交给我处理就好了。”

    我一瞬间大喜过望。

    礼拜日那天,我一定会带有葡萄干的面包到教堂。

    “我还以为我明天去学校,可能要被当做动物园的动物一样被围观了。你帮我解决就太好了,我可以安心上课。”

    夏洛克听到我这句话,突然叹了一口气,甚至揉了揉太阳穴,“我把你想得太精明了,是我的问题。”

    “你是不是在拐着弯子在说我很笨?”

    “这个时候你倒是又变聪明了。”

    “……”

    我又没有说过我很聪明。

    我回房间之后,听到夏洛克打电话给麦考夫了。夏洛克是边聊边回房间,所以到后面的时候,我并没有听到两人交流的内容。

    首先,我不怕夏洛克查。

    我有把握他查不到。我从第一天开始就在做掩藏手段,更别说现在过去了那么久了,这已经足够我隐藏X的踪迹了。

    再来,米尔沃顿根本不敢自曝X曾经到访过他的家中。原因跟之前我分析过的一样,他根本不会想要苏格兰场借机调查他掌握的所有信息情报。除非路易斯说漏了嘴,可是他也不可能把自己差点被米尔沃顿威胁的事情说出去。

    如果米尔沃顿能以火灾案威胁路易斯的话,路易斯也很容易被X威胁。

    最后,哪怕夏洛克有主角光环,查到我就是X,我觉得大概率上夏洛克并不会告诉别人。因为他找到了真相,剩下的部分是他也不愿意管。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找夏洛克商量这件事。

    我能拉一个共犯,就拉一个。

    我能拉一个同谋,就拉一个。

    要实现这一点,就是该发声时就不要沉默,得出手时就不要犹豫。

    和夏洛克谈完之后,我才想起我还没有和怀特利议员说过交接的事情。

    ※

    和议员通话之后,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怀特利议员听完我的话,便立刻拒绝由夏洛克代为处理爆破案的通知。

    这一点让我很意外。

    如果就是要查案子真相的话,夏洛克明显能力更强。

    这是公认的。

    我对他拒绝的理由表示疑惑。

    怀特利议员似乎猜到我的想法,跟我开口说道:“兰尼先生,你知道苏格兰场的巴特·福勒警员今天晚上七点的时候,尸体在废弃的铁路道口被发现了吗?”

    我记得巴特·福勒警员是监督之前自杀的炸丨弹犯的其中一名警员。

    我还没有收到相关的讯息,怀特利议员开口说道:“现在对我来说,真相并不重要,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目前在我身边的都是我选择的,也是我信任的。我不想要任何人发生改变。这里面也包括你。“

    貌似我和他说话时间也没有超过一个小时……

    我压下心中的腹诽。

    其实,我并不难理解他的意图,可是我还是要问一句,“死因查到了吗?“

    “斯图里奇警探说他的账户在前几天曾经收到一笔巨款,之后查证这是用治他母亲的病症用的手术费。他相信,炸弹丨犯的死也不是表面上看的那样,而是被某人拿捏住了弱点,做出了对我不利的事情。”

    “你对这个「某人」有想法吗?”

    怀特利议员说道:“不就是上议院的某人吗?哪怕我不知道是谁,这也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听到他那么说,我说道:“如果这个「某人」给我一百万英镑,让我捅你一刀呢?”

    电话另一边的怀特利议员愣一下,肯定地说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对他天真的发言感到不可思议,“怎么不可能?你认识我才多久?”

    “莫里亚蒂家的人说你不是这种人。“

    “……”

    我被这句话一说,突然想问问到底是谁偷偷在夸我。

    我花了两三秒终于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我继续说道:“事实上,我今天晚上收到了一封恐吓信,这封短信来得莫名其妙,这很显然是一种威胁的口吻。我虽然不要钱,但是我也不想自己平静的生活遭到破坏,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怀特利议员,请试着举一反三。你能知道,福勒警员是被人拿捏了弱点,才做出这等恶事。那在你身边的人,有多少人根本不怕被拿捏弱点的?负责你生命安全的斯图里奇警探难道没有家人吗?要是上议院的人绑架了他的家人,砍下他家人的手脚来逼他做事,你能阻止吗?”

    “我……”

    “你不能,”我直接打断了,“你连基本的预测都没有做到。你要怎么阻止这件事?你想要真正阻止这件事的话,你就应该要调查真相,而不是回避它。你害怕它带来的负面影响,你首先就要知道如何制衡。”

    “……”

    议员那边没了声音,让我有点疑惑,“怎么了吗?”

    “感觉你好像很强。”

    怀特利议员的声音充满对我的信任。

    “……”

    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289  ☪ Chapter 74「有望破百亿」

    离七月也只剩下不到十几天的时间。

    怀特利议员现在手头上已经拥有莫里亚蒂家提供的证据。这足够和某些顽固的上议院议员进行交涉。要让上议院议员点头答应通过提案,其实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同意,简单地操控票型即可。

    更不用说,怀特利议员的选举法说到底并不会实质性地改变整个上议院的性质。这只是让整个上议院整体环境更加公开公正。这于上于下于整个英国宪政历史都有着积极的影响,这必然是大势所趋。

    莫里亚蒂一家也只是推波助澜一番。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愿意放弃手中的利益,就像是那些抓着陷阱罐子里的香蕉的猴子一样。哪怕知道自己会被抓起来,它们也不愿意松手。这就需要有人让他们知道该放手。

    这是一个不言而喻的道理。

    这件事有趣的事态发展在于,怀特利议员找了兰尼做自己的侦探顾问,而不是221B赫赫有名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侦探。

    作为侦探助手,兰尼通常在福尔摩斯解决案件时,扮演的是幕后角色,并不经常在委托人面前出面。除此之外,华生现在广受欢迎的博客里面也很少提起兰尼这个人。因此,他的存在感就像是白天的星星,被盛大而灿烂的阳光遮蔽了。

    能知道兰尼的存在的人寥寥无几l。

    然而,对于那些接触过他的人来说,兰尼有时候甚至会比福尔摩斯侦探还更加可靠。

    因为兰尼并不奉行神秘主义,且情绪稳定,专业知识扎实,不会轻易地让任何与自己合作的人感到焦虑不安,情绪跟着大起大伏。与此同时,他也愿意随时提供解决的方案和建议,总是能提前一步帮对方想好问题。

    据一些苏格兰场警员转述,他能考虑到所有人都考虑不到的方面,在别人会慌张自己可能会犯错时,兰尼可以第一时间兜底,保证整个过程跟计划一样的严谨完美。

    如果现场有兰尼在,他们的大脑可以根本不用思考,只需听从他的指示即可,非常轻松,非常放松。

    这说明给怀特利议员提建议的人很可能也是苏格兰场的警员。

    而接受这个建议的怀特利议员心思比想象中的坦荡光明不少。

    阿尔伯特发现怀特利议员这一举动还刷了自家弟弟威廉的好感。

    威廉说:“兰尼在这个伦敦城人微言轻,没有其他的势力背景。怀特利议员很显然是想要正面解决这件案件,而不是借着福尔摩斯的名号寻求保护。“

    虽然外界的人并不知道,但是上议院上层以及部分政要都知道福尔摩斯这个名字后面代表的是什么,比如说被代表英国的某个人物。

    当然,威廉认为这个人值得信赖也不是因为这个小细节。

    不过,怀特利议员对这个年轻人印象也让人啼笑皆非——兰尼兴趣癖好有点怪异,据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兰尼就拿着大体老师的头来见客人。

    “不知道这是不见外,还是太见外?这样的举动真的让人捉摸不透?“

    阿尔伯特听下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兰尼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社会上常见的普通人一样。这里的跟普通人一样,指的是兰尼很会遵守规则,包括社会规则,道德规范以及法律法规。这种拿人头去接待客人的表现其实算是一种失礼的行为了。

    对于恪守礼节的兰尼来说,这是不正常的行为。

    可偏偏兰尼偶尔会很擅长做出让人吓一跳的无心举止。

    阿尔伯特至今还记得,兰尼趁着威廉“睡着”的时候摸威廉的脸。当时在诺亚号上听到时,虽然不至于跟路易斯那样感到心里不舒服,但是阿尔伯特还是会被兰尼的举动吓一跳。

    这是什么样的学生会对睡着的老师做出这种暧昧的举动?

    这一点阿尔伯特至今没有想明白。

    若是扪心自问,阿尔伯特之前有怀疑过兰尼是不是偷偷恋慕着威廉。

    这并不是奇怪的事情。就算并没有去伦敦大学专门看过威廉在学校的人气,阿尔伯特在学生时代就见识过威廉在学生群体里面的受欢迎程度。不仅是其他学校的学生,他们所在的伊顿公学里面也有男生给威廉递过情书。

    于是,兰尼趁着为威廉并没有任何察觉的时候,偷偷地私下亲近威廉。

    然而,阿尔伯特观察兰尼的时候,发现他看威廉的眼神清正干净,完全没有暗恋者特有的隐晦情愫。再后来,邀请兰尼到家中住的时候,阿尔伯特听赫德森太太说,兰尼有时候总会做一些让出人意料的事情。阿尔伯特才彻底把这个疑惑放了下来。

    ……

    怀特利议员对带着人头的兰尼的整体印象其实是很好的。

    “最初以为对方是个阴暗的人,但交流多几l句之后,就能觉得他充满青春朝气,与人对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很坦诚,像是会直接看进人的心底。在接受委托之后,他对发表自己的想法毫不吝惜,很快就提出了一些改进警备的措施,做事很果断,很敏锐。”

    怀特利议员顿了顿,“是个很擅长获取他人信任的人。”

    阿尔伯特没想到怀特利议员对兰尼有这么高的评价。这才想到他似乎也没有正面与兰尼相处过,大部分时间都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个兰尼的形象。

    在故意骗兰尼到怀特利议员家门前时,阿尔伯特在窗户后面观察过兰尼的举动,从他的眼神到身体语言,将兰尼的细节都在心里面做好记录和分析。

    兰尼是越遇到危险越冷静的人,从接到没有回复的短信,到遇到不合作的警探,他从头到尾都很谨慎地对待整个事件。在确认委托人安全的同时,他也保证自己身边的人都是第三方人,或者说都是自己熟悉的,能够听从自己调度的人,确保自己也不会遇到危险。

    阿尔伯特在观察兰尼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他意识到,如果兰尼成为了他的敌人,那么他将比自己,或者莫里亚蒂家所想象中的更加难缠。

    也许他处理事情的方法,很像他下棋时的风格。

    阿尔伯特曾经和兰尼对弈过。

    兰尼的棋风凌厉而不失机敏。可,他不是那种一味大胆地进攻,毫无章法的冲锋陷阵,以快节奏压迫对手,直至让对手落败,不得翻身。他很追求一种安全感,这种安全感用他的说法来说,就是「稳中求胜」。

    他习惯逼对手不断地逃窜,最后困死在对手自己亲手制造的最后一条生路上。

    这种做法会让对手总有一种我还能有翻盘的机会,但实际上是在一步步种碾碎对方求生的希望,挫败对方的信心,让对手没有继续再战的勇气。

    阿尔伯特虽然还没有亲眼见过兰尼将自己下棋的战略用在现实生活中,但他对兰尼的观察让他渐渐看清了一些端倪。

    兰尼所展现出来的滴水不漏的工作风格,让阿尔伯特现在开始意识到,兰尼的严密思维和谨慎行事,恐怕并非仅限于棋盘之上。

    这位侦探助手的行事风格似乎本就与下棋时所需的策略性、耐心和深思熟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阿尔伯特对此也不确定,但是他确实也产生了好奇心。

    棋盘毕竟是虚拟的厮杀,但是放在现实生活中,兰尼可以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这毕竟是脑内的一种设想,但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那么快。

    继怀特利遭遇的爆炸案出现了另一个变数——曾经看管炸丨弹犯的警员之一福勒警员在废弃铁路道出现意外。

    与此同时,兰尼也被迫参与其他事件的调查,从怀特利案子里面退出。

    就在第二天,背靠米尔沃顿旗下报社公司的网络传播部门爆出一则新闻:英国伦敦大学在读数学系学生何学(英文名anny)疑似是全球正在追捕的网络黑客X。这一消息一经发布,便立即引发轩然大波。一时间众说纷纭,很快就成为社会热点。

    在当今,网媒已成为最主要的媒体新闻传播方式之一。相较于追求真实性,它更追求时效性,以博取眼球,获取流量为其显著特征。因为这种真伪难辨的特性,所以它也成为在社会容错机制的重要一环。

    阿尔伯特自然不会把网络传播部门的言论当做是象征着米尔沃顿本人的发言,即便这其实就是他本人在操纵舆论。

    米尔沃顿本人经常会利用网媒这点的便利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无论新闻中的当事人怎么指责,甚至将米尔沃顿告上法庭,他都只说这是网媒部门的业务行为,并且也没有证据敲实,最后就是米尔沃顿把人辞退而已,对他本人也没有特别的伤害。

    这次兰尼被送上新闻,很可能是上议院的人委托米尔沃顿搞怀特利议员周围的人,让议员知难而退。

    而很显然,这种做法很成功。

    新闻这一出,阿尔伯特已经预想到兰尼得去接受被上议院议员们安排好的国际警察们的调查。而原本在苏格兰场的警员则没有办法帮忙的。这招釜底抽薪,恐怕兰尼的生活在短期内都不得太平了。

    阿尔伯特打算要和威廉商量这件事。

    这其实也是威吓怀特利议员的手段,并不需要特别在意后续。之所以要讨论这件事,是因为他突然有一种直觉,「兰尼是黑客X」的可能性并不完全为零。

    然而他还没有开口讨论这件事,一起共进早餐的杰克老先生先为自己的学生谋不平。

    此刻杰克老先生还不知道阿尔伯特最近开始有意要莫里亚蒂阵营和兰尼保持距离。

    老先生言辞忿忿地说道:“这明显就是污蔑!兰尼去一趟美国,刚好那段时间爆出X蠕虫病毒,他就是黑客X,这种推断也太简单粗暴了。怎么不说他到英国留学,其实是来接管英国整个犯罪网络呢?”

    莫兰也跟着附和道:“只有无脑的人才会相信这种言论吧?他做这件事又没有什么好处?要博出名吗?”

    阿尔伯特原本还有想要开口的想法,一时间被莫兰这句话给塞了回去。

    弗雷德向来是在阵营里面处于比较中立的角色,此刻口吻平淡地抛出疑问,“数学系首席学习编程很难吗?”

    “制造电脑病毒并不是特别难的事情。之前我也有留意这件事,发现六个月前的暗网,就有源代码,下载下来就可以。这部分不可能公示给社会,所以联合国警察和美国FBI,CIA都是很谨慎地调查半年前投放这个源代码的人。”

    弗雷德表示疑惑,“既然年前就有这源代码,怎么没有人使用呢?”

    威廉笑了笑,开口解释道:“没有人想要因为投放一个传染性极强的全球病毒,而被国家盯上。除非这人想成名想得快疯了。在这一点上,兰尼便没有任何动机。”

    这话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下去,但是阿尔伯特知道,威廉的意思是兰尼并不是那种会哗众取宠的人,也不会做这种高风险,对自己前途不利的事情。

    莫兰也是经历过黑暗的政治手段的人,自然也知道这里面的曲直黑白,于是说道:“他们这么污蔑兰尼,不就是要把他送去调查吗?上议院的人可真的是只手遮天,为所欲为!阿尔伯特先生,威廉先生和路易斯,你们都不想想办法吗?一个学生遇到这种事,能怎么办?这也太可怜了吧?”

    阿尔伯特并没有他们那么情绪化。

    这兰尼也不是一个学生,他室友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而且麦考夫·福尔摩斯也很看重这个年轻人。这不太可能会让兰尼受太多苦头。

    他刚想要开口,就看到路易斯欲言又止。

    与此同时,路易斯手边的手机似乎也在跟踪着兰尼的新闻。

    难道路易斯也是希望他们帮助兰尼吗?

    路易斯现在受到兰尼的影响可能真的比想象中的大太多了,连这点简单的判断都不会做。

    阿尔伯特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心中转念一想,这也许是个敲打路易斯的机会,还能借机让大家和兰尼这个人保持距离,给他们敲个警钟。

    在阿尔伯特看来,以路易斯为首,杰克老先生他们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把兰尼当做自己的同伴似的。

    于是,阿尔伯特开口道:“路易斯,你是不是也想让我们帮兰尼脱困?”

    路易斯见阿尔伯特点了自己的名,目光扫了一眼自己手旁打开的新闻,说道:“不是。”

    阿尔伯特的心头忍不住泛起疑惑,“……?”

    路易斯说道:“我只是看到米尔沃顿网媒部门发布这则新闻之后,其上市母公司股票在刚才半小时内,英国富时100指数一度下跌2.4%,瞬间蒸发3.2亿英镑。”

    这话一落,威廉便微微一笑,“这么一说,假设交易时间是早上9点到下午4点,共计7个小时,还要另外计算业务时间以外的蒸发金额系数。一般来说,这系数可能会比较高,因为在业务时间以外的交易量通常比较小,市场波动可能更加剧烈。”

    “我们可以简单乘以2.39,将金额扩大到全天时间内,那么米尔沃顿的上市公司一天市值蒸发,是有望破百亿英镑的。”

    这话刚一落,立刻明白过来的莫兰当场拍手大笑,幸灾乐祸道:“好啊!那米尔沃顿听到这翻车的好消息,最好是别哭晕在厕所就行。”

    杰克老先生也忍不住乐道:“百亿英镑,我看那些拿着米尔沃顿上市公司股票的上议院议员们心口都在滴血吧哈哈哈哈!!”

    阿尔伯特从他们身上移开目光,下意识地又瞥向路易斯,正好看到他低头时,嘴角刚好上扬起来的弧度。

    290  ☪ Chapter 75「他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股价跌很显然是有人为操作。

    当然,兰尼这条明显不实的新闻刚好引爆了多年以来群众对于米尔沃顿公司某些部门不追求真相,玩弄社会的不满,才引起公司口碑下降,影响了股民信心,从而股票价格下跌。

    这件事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难得一见的好消息。

    看到米尔沃顿翻车,他的旧敌,被他威胁过的人恐怕会是最开心的一批。

    然而,路易斯笑起来的原因又是什么?

    阿尔伯特摸不透路易斯现在的想法。

    自从阿尔伯特跟他说,他得和兰尼保持距离之后,路易斯虽然也有困惑这个决定的时候,但是,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并没有产生抗拒,听从阿尔伯特的安排。

    从这一点上,阿尔伯特是明白自家最小的弟弟确实对兰尼的态度只有责任心,而他本人也分得清对兰尼的感谢和家族的责任。

    阿尔伯特对路易斯这种理智成熟的处事态度认可了不少。

    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确实多虑了。

    路易斯只是偶尔走神而已,也不代表他只会围绕着兰尼转。

    说说到底,两人认识的时间还不到大半年。

    除了兰尼在假期期间来莫里亚蒂家学习体术之外,他们的交集并不多,很少有独处的时刻。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身边都有第三人在场。要论相处时间的话,在伊顿公学读书时,路易斯身边一直有同学相伴,从中学一直到大学毕业,他们都是同班同系的。

    路易斯对他们也只是同学之情。

    若是路易斯突然应激拒绝反驳,阿尔伯特不得不更加小心应对兰尼了。

    尽管理性逻辑和观察如此说,但阿尔伯特总觉得有些微妙的矛盾。

    这些想法并没有在阿尔伯特脑海里面萦绕太久。

    从本质上,他本身也觉得自己不该不相信路易斯。他重新回到话题上来,之前想要讨论「兰尼是否为X」的事情,现在这种氛围也没有办法继续聊这个话题。

    阿尔伯特不想和同伴们唱反调。

    于是,阿尔伯特又开口问威廉,说道:“兰尼现在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办法继续参与怀特利议员的案子。我们这边要出手吗?就在昨晚,又有一人死了。”

    威廉对这件事也非常重视。

    可与此同时,他也不清楚怀特利议员到底打算如何和上议院谈判。

    莫里亚蒂家这边已经提供给他某些要员的不法证据。

    怀特利议员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手握证据,对号入座。

    哪怕只是彼此简单地一对一地谈话,也能让对方投鼠忌器。可听阿尔伯特的反馈,威廉认为,现在的怀特利议员还没有拿定主意。

    威廉担心他心怀正义,认为这些证据不是用来交易的,而是用来举报的。

    这种会逼议员们走上绝路的做法,并不会让怀特利议员讨得了半点好。

    “我现在担心怀特利议员会选择把证据交给警察。”威廉的声音带着一丝严肃,“先前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收到威胁和警告,现在又接连有两起相关的命案,怀特利议员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自己正冒着生命危险。”

    杰克老先生阅历多,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忍不住感叹道:“怀特利议员这种性格的人在现在社会真的不多见,打败了多少只会自我欺骗,躲避危险的鸵鸟,不愿意出面的缩头乌龟,甚至是那些会跟着亦步亦趋,伏低做小,为虎作伥的人。”

    路易斯补充道:“根据我之前做的调查,怀特利议员做事一直都坚守原则和底线。如今之所以能走到人前,受到如此广泛的认可,这也全靠他数年如一日的善举积攒下来的威望和名声。虽然这两天出过一些负面新闻,有指责声怀疑他在北十字星公园建设中,涉嫌中饱私囊。可,事实上,他会临时改动建成设计,目的是为了让这座公园更好地服务于残疾儿童,让他们也能够享受同龄年段人游玩的快乐。”

    路易斯继续说道:“我想,他有这种设计理念,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弟弟双脚残疾,不能行动。”

    这足以可见,怀特利议员不仅是有底线有名望的人民领袖,更是一个关爱家人、关心弱势群体的真心人。

    阿尔伯特听后心中一动,声音里面透着一丝了然,道:“这么说来,他确实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原则在做事,难怪会得到那么多人真心的拥护。”“就像是守护伦敦的白骑士。”

    威廉低声赞叹道,听得出他对怀特利议员由衷的敬佩。

    可他本人又深知事情并非只凭着正义、善良、热情和勇气就能完成。

    对怀特利议员的性格了解越深,越让人担心他未来的命运。

    正所谓,树直易折,人直常败。

    太过刚直,不够圆滑,便容易招致别人的不满,甚至遭到陷害和毒手。

    威廉思忖片刻,很快安排道:“兰尼让苏格兰场的警察多关注怀特利议员屋子附近的情况,最近的监控估计都已经安排好人员随时盯着。我们安排在监控视角盲区做好安全措施。”

    直到国会顺利结束之前,每一天都将是漫长的一天。

    威廉的话音刚消,路易斯沉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那声音,配上不紧不慢的语调,让人有一瞬间感觉到桌子上有第二个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同样的深思熟虑,同样的坚定沉静,同样对全局的掌控与策划。

    这种出乎意料的表现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忍不住为之一振,好像见到了一个与认知完全不同的的路易斯。

    而路易斯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只是语气肯定地说着。

    “现在的怀特利议员还是处在孤军奋战的情况下。我认为,他既然接受了阿尔伯特兄长提供的证据,就说明兄长已经获取了他的信任和好感,那么我觉得这段时间,也许阿尔伯特兄长可以尝试着和他沟通更多的信息,预测他接下来处理的方法,我们可以提前做好backup(支持/后路/备份)。”

    他的话语几l乎是贴着威廉说话的节奏,字字切中要害。

    周围的气氛陷入一种奇特的安静。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路易斯的脸庞,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中读取更多的信息。

    路易斯这种突然的表现跟他平时低调的性格很不相同。往常时,路易斯很少会主动发言,大部分的时候都只是负责听任务指令。可也必须承认的是,路易斯确实足够聪明,偶尔提一些补充意见,也并不是奇怪的事情。

    他们的会议并不是威廉的一言堂,所有人都可以发表意见和想法。

    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其中的一丝微妙,只是没有公开谈论。因此,这也会让人感觉到这是一种错觉。

    路易斯在说完之后,才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心头上起了一些慌乱。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力保持冷静和从容。

    与此同时,一连串的想要引开大家注意的话语也跟着卡在路易斯的喉咙上。他不确定现在应该立刻说什么,也判断不了哪个话题适合在此刻继续聊,或者是不是该继续就着刚才说的话展开。

    这些紧张让他意识到,自己要是轻率地开口,肯定会显得自己语无伦次了。

    他的表情在电光石火间的思绪中,起了一点微不可见的局促。

    威廉是最先注意到路易斯绷紧的表情后深藏的情绪。他理解到路易斯的不安。为了缓解路易斯的情绪,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打破目前的沉默。

    他笑道:“路易斯的想法很好。”

    这句话让路易斯感到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

    威廉笑了笑,转向阿尔伯特的方向,投去信赖的目光,说道:“这件事就麻烦阿尔伯特兄长了。”

    莫里亚蒂家的谈话也就这样顺利结束了。

    ※

    威廉先离开餐桌,他早上有课。

    随后跟上他脚步的的是,跟着去上班的的阿尔伯特。

    两个人默契地保持沉默。

    直到离开府邸,到车库取车时,阿尔伯特才打破沉默,先开了声,“今天的话不像是路易斯会说的话。”

    这是一句陈述句,而话语里面还透着一丝疑惑和警觉。

    他指的并不是「话的内容」,而是「说话的方式」很像威廉的同时,也像是另一个人。

    威廉牵了牵嘴角,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想法,看不出是因为有了笑意,还是仅仅只为了说一句话,面部肌肉也跟着发生了变化。他开口说道:“路易斯毕竟还小,心性并不稳定。他和兰尼的事情一时半会也处理不了。我们先处理怀特利议员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路易斯恐怕在关于兰尼的事情上,隐瞒了他和阿尔伯特很多事情。

    威廉顿了顿,注意力集中在怀特利议员上,一时间陷入了思索。

    而阿尔伯特就在旁边同样陷入思考。

    此刻,车库内部的感应灯又重新暗了下来。

    在乌云满天的清晨里,天光不甚明朗,仿佛带着一层化不开的雾灰走进了所有开放着的门与窗的世界里。

    阿尔伯特下意识地望着正站在一旁专注思索,无视光影变化的威廉。

    威廉高挑的身影在昏暗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挺拔。修身剪裁的西装服让他的身体线条透出剪影般的优雅与美感。

    这让他想起某个下午,那个和他并立在一起的毫不逊色的黑发青年。他们站在光线的交汇处,两人身影投下交错的影子,映照在车库的墙壁上。

    那时,还记得兰尼的背很薄,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如一把藏在古朴刀鞘内的利刃。

    “……”

    阿尔伯特在沉默中,下意识地思考起兰尼在这个案子扮演的角色。

    还没有等他得出结论,威廉先开了口。

    威廉指出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说道:“刚才杰克老先生的话提醒了我。上议院议员们手上有米尔沃顿公司的股票。这说明他们之间有可能来往比想象中的密切。更别说,这次为了驱逐怀特利议员周围的人,米尔沃顿已经对兰尼公开造谣。”

    说话间,他目光里面闪过一丝无机质的冷光,“论威胁人手段,米尔沃顿称第二,伦敦就没有人敢称第一。怀特利议员面对的对手可能不是一群被不法证据要挟住的上议院议员,而是那个无所不用其极的米尔沃顿,他可不怕被威胁。”

    这番话让阿尔伯特顿时明白了威廉的想法。

    阿尔伯特跟上他的脚步,说道:“也就是说,前两起命案都可能是那些议员假借了米尔沃顿的手段。如果他们知道怀特利议员有对他们不利的证据,一定会让米尔沃顿想办法毁了这些证据,或者毁了这个人。”

    威廉脚步在车库里面来回走动了两步,陷入深度的思考。

    「要如何才能摧毁怀特利议员呢?」

    威廉的脑海里面随着这个疑问,瞬间闪过数百张画面。

    在这其中包括怀特利议员那慷慨激昂的演讲,国会内部议员忌惮的眼神,北十字星公园建成后宁静美好的风景,无法行动的怀特利议员的弟弟以及早上关于兰尼的新闻。这些就像是阅朗过无数遍的插画,迅速从威廉的思考中飞掠而过,最后结论精准地落在「怀特利议员的弟弟」上。

    毫无行动能力,年幼单纯的弟弟无疑在这种政治斗争中,最容易成为一个被利用的工具,被操纵的棋子,最显眼的弱点。

    “米尔沃顿肯定会动他弟弟。”

    威廉能感受到怀特利议员对自己弟弟的关爱和责任。

    而这必然也是米尔沃顿会利用的“人质”。

    这句话话音刚落,阿尔伯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短信铃声在这寂静的车库里面显得尤为刺耳。随之而来的,一条令人心悸的短信通知也跟着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莫里亚蒂先生,我弟弟在散步的时候被人恶意偷袭,从坡上摔了下来,现在送去医院做手术。」

    这条短信刚传过来,阿尔伯特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愤怒和恶心。纵然早已经习惯了罪恶,阿尔伯特依旧如同第一次窥见了黑暗深渊的残忍的一幕,心率蓦然加快。

    他扫过短信时,原本温和的眼神变得冷漠而锋锐。

    然而垂眸间,他也不留痕迹地把杀意敛了起来,恢复成外人熟悉的阿尔伯特——那位知礼亲切,分寸得当又不失风度,令人瞻仰的完美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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