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江彩芙实在不放心让这种状态下的乔郁免开车,所以只能自己上了。
虽然在拿到驾照以后,她开车上路的次数比她心血来潮去健身房的次数还要少,但她对自己的车技迷之自信。
“我看看,最近的一家三甲医院是五公里外……区区五公里。”
江彩芙收回看导航的目光,直视前方,露出自信满满的笑。
乔郁免给自己系着安全带,听着她的自信发言,心里无端的升起一股来源不明的危机感。
……错觉吧,才五公里,能出什么事?
车子缓缓离开停车坪。
乔郁免在副驾驶上如坐针毡,绞尽脑汁的想要说一些有趣的话题,企图勾起江彩芙的交流欲。
但很可惜,他现在满脑子都还是她和原澈‘欢声笑语’相视而谈的画面。
“刚刚那个你的高中同学,你们那时候关系很好吗?”
别误会,他当然没有把原澈当做需要严阵以待的对手,那人的长相身材在对上他以后都输得一塌糊涂,他何必要为一个注定就是手下败将的人挂心呢?
他只是……稍微对高中时期的江彩芙有点好奇而已。
“你说什么?”
江彩芙盯着前面的车辆神经紧绷,完全没分出心神去听他刚才说了什么。
乔郁免把身子倾了过去,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和你那个叫原澈的高中同学以前玩得很好吗?”
感受到热源的接近,江彩芙不动声色的把脑袋往另一边歪了一下。
“都不是一个班的,不怎么熟。”
“真的?”他尾音上扬,盯着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江彩芙扯唇笑笑,百忙之中分给了他一个眼神,一个绝对算不上友好,甚至夹杂着几分嘲弄意味的眼神。
“你有什么值得我欺骗的必要么?”
乔郁免眼中的光亮就像是一盏白炽灯,被她‘啪’的一下摁掉了开关。
“你这人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啊?”他低声抱怨着,骤然弱下来的语气透着股难以纾解的苦闷,“就知道怼我刺我,就这么讨厌我吗?”
前方拥堵,江彩芙停住车,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她愣了一下,开始反思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过于嘴毒,以至于给他脆弱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就听对方咬牙切齿地开口,“反正我也不会好好说话,大不了互相折磨,看谁骂得过谁!”
江彩芙:……
简单的几句话,说出了一股‘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把江彩芙都给整笑了。
尤其是乔郁免的脸还被围巾层层包裹着,用现在的这幅尊容放狠话,有种说不上来的诙谐感,让江彩芙生不出一点反感。
她只觉得很好笑。
“为什么不把围巾扯下来?这里又没有别人。”
“不要。”
乔郁免想也不想地捂住脸,甚至背过身去,闷闷道,“会被你看到的。”
江彩芙大义凛然地回,“被我看到了也没关系啊,我又不会嘲笑你。”
“……”
听到这话,乔郁免扭头过来,默默盯了她好久。
她起初还不以为然,随他怎么看,反正怎么着都不会少块肉。
但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他的视线始终不偏不倚的对准她的眼睛,她就开始有点坐立难安了。
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又死盯着我做什么?”
乔郁免这才慢悠悠地收回了目光,声线平稳但咬字极重,“你敢嘲笑我试试,看我咬不死你。”
江彩芙:“……哦。”
她彻底安静下来,不再说那些有的没的。
乔郁免看她这么快就老实下来不再口嗨,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他狐疑地看向她,“这就怕了?”
江彩芙打着方向盘,状似无奈道,“你这话说的,狂犬病谁不怕?”
乔郁免:“……?”
他因供血不足而迟钝下来的大脑严重过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骂了,被气得不行。
“又骂我是狗!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他捂住起伏不定的心口,开始觉得呼吸不畅了,“被你气得心梗,呼吸都困难了。”
江彩芙见怪不怪地随他作,等离开了这段拥堵地带,才侧目看他一眼,气定神闲道,“你围巾捂这么紧,不呼吸困难才怪嘞,想呼吸通畅直接把围巾扯下来不就行了?”
乔郁免:“……”
他沉默地和她面面相觑,片刻后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扒拉着围巾,在鼻子那一小块位置拨弄出了一道便于通气的小口子。
这样,呼吸果然顺畅多了:)
“但是!你刚刚还骂我是狗!”乔郁免惊觉自己又被她带进沟里了,连忙把话题扯了回去,“哪有你这样的啊?我都这么惨了,你还骂我是狗!”
江彩芙依然冷静,直白且犀利地指出,“你那柠檬水是我灌你嘴里的吗?”
乔郁免顿时哑口无言,转而委委屈屈吸了一下鼻子,自闭的把自己整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
连说话也恢复成了之前那样可怜兮兮的语气。
“确实,柠檬水是我自己喝下去的,弄成现在都是我自作自受,再惨也是活该,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也不该用这一点来道德绑架你,就算你现在把我扔下车我也不该……”
他絮絮叨叨,一念起来就没完没了,靠着车门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像是阴暗角落里不断散发幽怨孢子的蘑菇。
江彩芙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习性,接受良好地把他的碎碎念全当成了行驶时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说着说着,乔郁免没词儿了,嘴巴还干,就停了下来。
他缓缓将遮住眼睛的围巾往下掖了掖,一言不发地望向江彩芙,见她从始至终就顾着开那破车,心脏噼里啪啦的裂成了数瓣。
“又冷暴力我,讨厌你。”他每个字都说得很用力。
江彩芙嗯了声,并不把这放在心上。
以前还在交往的时候,他就总把‘讨厌’俩字挂在嘴上,一旦她做出什么不合他心意的事情——
可能是不老老实实的给他当油画模特,可能是在他弹钢琴的时候对他动手动脚,又或是吃掉了他故意留到最后想要慢慢品尝的食物……他都会对她说‘讨厌’。
但这种话在江彩芙听来实在是毫无杀伤力,甚至还会让她联想到幼儿园里不善言辞的小孩子,不知道该怎么骂人,能说出的最恶狠狠的词汇,也就只有‘讨厌’了。
更别提每次他说完讨厌她以后,总会利用她稍纵即逝的愧疚感来黏着她讨要好处,久而久之的,江彩芙再听他说起‘讨厌’,就权当没听到了。
可话又说回来,‘讨厌’俩字她能当没听到,前面那句对她人格上的诽谤,她是断断不能当做没听到的。
“我哪里冷暴力你了?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的啊,别乱造谣我。”
“我罗里吧嗦说了那么多话,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一声都不吭,不是冷暴力是什么!”乔郁免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江彩芙撇了撇嘴,小声咕哝,“那我还说你是热暴力我呢。”
乔郁免睁大了眼睛,正要据理力争,就听她义正辞严继续说道,“况且我现在在开车啊大少爷,开车不专心,到时候出事故了怎么办?”
“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我们老江家可就我一棵独苗啊,稀罕得很。”
乔郁免被她这混不吝的发言逗乐了,一下没憋住,扑哧笑出了声,“那我还是我们老乔家的独苗呢,稀罕程度不亚于你。”
江彩芙点点头,用哄小孩的语气对他说,“对喽,我俩的生命多么珍贵啊,可不能就这么简单的交代在这里了。”
说完,她把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医院旁的停车场上,掷地有声道,“下车。”
她痛快地解开安全带,顿时有一种‘我怎么能这么厉害’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能在乔郁免连绵不绝的碎碎念攻击下还能心无旁骛地把车开得这么稳当,不愧是她!
“就到了啊?”
看到她毫不留恋地下了车,乔郁免强摁下心中的不舍,也跟着下去了。
之后就是去急诊部,挂号缴费,测血氧血压,抽血打针,吊点滴。
江彩芙现在的身体状态虽然只是亚健康,但确实鲜少生病,挂急诊这种经历她更是从未有过,因此在提溜着乔郁免走完一系列必走的程序以后,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尤其是在他打点滴时,她坐在病床前打量着这间病房,一时感慨万千。
“我以前跟着我妈上医院的时候,就总在想,未来的某一天,我应该也会像我妈妈一样,稳重又靠谱的带着我的女儿或者儿子来医院,然后坐在病床前,陪TA打点滴给TA削苹果吃……”
她收回视线,转而落在了乔郁免身上,清浅的笑容耐人寻味。
“没想到,我第一次带人来医院,居然是带的你啊。”
乔郁免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翻涌的吐槽欲,最终忍无可忍道,“骂我是狗还不够,现在还要骂我是你儿子吗?!”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啊!
第 22 章 第 二十二 章(捉虫)
在面诊结束以后,乔郁免就把围巾扯下来,换成了更加单薄透气的医用口罩。
虽然医生交代的是尽量不要戴口罩,不然会给受损的屏障一个厌氧环境,造成不断感染发炎或是其他更为严重的后果。
但乔郁免就是不听。
他死死按住贴在脸上的口罩,一副人在口罩在的架势,“等回家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就把口罩摘了,但是现在不行!”
江彩芙看着这个不遵医嘱的恶劣患者,又一次庆幸当年自己没学医,“要是我当了医生,可能工作没两年就会被你这种不听话的病人气死吧?”
“可是……”他窘迫地捂住脸,一想到江彩芙见到自己丑态后可能会露出的异样表情,就心生惶恐,忍不住的把盖在腿上的被子一股脑的团了起来,脑袋垂直栽了进去。
像是一只把自己埋进沙堆里的鸵鸟。
“我的脸现在真的不能看啊真的很丑,被你看到了怎么办?你说不定会在心里偷偷笑话我……”
他的双手用力捏住被子的两端,偶尔的颤动,连带着手背上连接的输液管也跟着晃动。
吓得江彩芙连忙按住他的手臂,满口妥协道,“行行行,口罩你爱戴就戴着吧,手别乱动,还在打点滴呢。”
忙活一晚上了,要是输液期间再出什么幺蛾子,那她明天还上不上班了?这个月全勤还拿不拿了?
乔郁免成功被安抚住,那些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碎碎念也在她的手贴过来的瞬间戛然而止。
他的头还埋在被子里,缄默不言地维持了这样的姿态好久。
久到江彩芙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她习惯了乔郁免的聒噪,对当前这样安静的状态反而极不适应。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戳一下他看他是不是还醒着时,他输液的那只手忽然动了动,似是想要挣开她按在他小臂上的手。
江彩芙以为他不想被自己钳制住,就老老实实把手松开了。
没成想她的手才离开,他就试探着,摸索着在半空中抓了一下,明明眼睛就没有在看这里,但还是精准无比地捉住了她的手指。
他缓缓将她的手指包裹在掌心,皮肤散发的热意足以将她指尖的凉意融化。
他气血充足,一年四季身体都是暖洋洋的,反观江彩芙,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
江彩芙被他手心的高温灼了一下,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怕动作太大晃到输液管,就没敢大力把他的手挥开,只慢慢把手往回缩了一下。
微乎其微的力道,但她还是轻而易举地挣开了他的桎梏。
这让她稍感意外,手顿时凝滞在了半空,正迟疑着要收回来,他的食指又曲起,勾住了她的小手指,轻轻晃着,一下又一下。
她呼吸一窒,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胸口有些发闷。
这种看似含蓄的身体接触让她难得的感到有些无措——
要冷酷无情的直接把他的手拍开吗?
可是他还在打点滴,一个不慎,万一回血了怎么办?
但是,要放任他一直勾着自己的手指吗?
江彩芙蹙起眉,感觉自己被铺天盖地的怪味豆给淹没了。
那些色彩斑斓的糖豆在她身上张牙舞爪为所欲为,谁也不知道张开嘴以后,是什么口味的糖豆最先跳进她的嘴里。
“……你怎么了?”她最终问。
乔郁免仍勾着她的小指不放,甚至得寸进尺的用大拇指的指腹在她的指腹揉蹭着。
然后按了一下,待指腹的软肉回弹以后,继续按,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熟稔的手法让江彩芙感到似曾相识,她努力回忆,突然想起他以前在猫咖店蹂.躏猫咪爪垫也是一模一样的套路。
……可恶。
她挤出一个假笑,反客为主地捏住他的手,用指尖在他柔软的掌心用力戳戳点点。
他倒也不反抗,乖乖把手摊着,随她弄。
“说话。”
这俩字像是从江彩芙的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乔郁免这才慢吞吞的动了动脑袋,望向她,欲言又止道,“……你好凶。”
闻言,江彩芙脸上的笑容更虚假了。
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打了个哈欠,眼睛眨动的频率变慢,明显是犯困了。
江彩芙嘴角一抽,“你刚刚埋在被子里,果然是在睡觉吧?”
“没睡。”他轻声道。
他的手指缓缓收拢,将她小一号的手掌全部包裹住。
“你要走了吗?”他的睫毛湿漉漉的耷拉着,将眸子掩了大半,让江彩芙很难辨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她一时没回过神来,下意识问了句很蠢的话,“我走去哪儿?”
或许是太久没看到她这副状况外的模样,乔郁免稀奇地注视着她因怔愣而睁圆的眼眸,轻轻笑了起来。
“回家呀。”他似乎是真的困得不行了,说话也没什么气力,听在耳边反而有种别样的温柔,“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江彩芙摇了摇头,随即用力揉了两下耳朵,强行迫使那种若有似无的酥痒感消退。
他的情绪实在是变幻得太快了。
明明在来医院的路上还能神采奕奕的和她斗嘴,看完医生后却颓丧得提不起一点精神来,对她的注视也很抵触的样子,不惜用被子把自己埋起来……
到了这会儿,他又好像是独自消化掉了所有负面且激烈的情绪,又因困乏而变得柔和,浑身的刺都变得软趴趴的了。
虽然早就知道他是这样反复无常的人,每天的情绪起伏简直比坐跳楼机还要剧烈,但看到他现在这么低迷,江彩芙还是觉得很不适应。
“你很想让我走吗?”她不动声色道。
乔郁免迟疑着摇摇头,眼底的水泽闪烁不定,“但是今天你在我这里浪费了好多时间啊,晚饭也没来得及吃,你现在是不是很饿啊?都怪我不小心,害得你饿着肚子陪我来医院。”
“其实还好,我也不是每天都吃晚饭的,习惯晚上空着肚子睡觉了。”她摸了摸肚子,随即表示,“放心好了,我不会把你扔在医院,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打点滴的。”
“那个无所谓的,反正我之前来医院都是一个人。”他垂下眼,看向她安生待在他掌心的手,眼睛不自觉地弯了弯,“反而是你在这里陪我,肯定觉得很无聊吧?”
“还好,真无聊了我会玩手机的,肯定不会傻愣愣的干等着你打完点滴。”
她说完这话,便顺着他的注视将视线下移到了自己的手上,陷入沉思。
怎么还不松开,她都感觉自己的手心要出汗了。
类似的想法堪堪升起,他另一只空闲的手也伸了过来,两只手含着她的手拢起来,像某种贝类闭合起它的壳。
更热了,她面无表情地想。
从乔郁免独独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里,江彩芙看出了他的兴趣盎然,尤其是在她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以微弱的力度揉搓时,对方眼中的兴味简直要漫出来了。
她移开眼,状似关切地建议道,“你困了的话就睡会儿吧,药水输完我再叫你起来。”
乔郁免看向她,说,“我不困……”
‘困’字才说了一半,他就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泪水还挂在眼角,没来得及擦,他就若无其事地接上自己未尽的话语,“不睡。”
江彩芙:“……你还是睡会儿吧,别勉强了。”
乔郁免擦了擦眼睛,有些意动,但还是坚持要醒着陪她,“我睡了你怎么办?一个人坐在边上多无聊啊。”
“都说了我有手机啊。”江彩芙故作嫌弃地睨他一眼,毫不客气道,“你难道还能比手机更好玩吗?”
乔郁免确实很想一口应下来,说他确实比手机好玩……但人贵有自知之明,太狂妄的话只能显得他很没有脑子。
加上他现在确实困得不行,于是在略加思索后,他最终顺从地躺了下来,“那我睡一小会儿?你要是觉得玩手机无聊了,就把我叫起来?”
江彩芙摇摇头,斩钉截铁道,“就算是世界末日来了,手机也不会玩着无聊。”
乔郁免:……
好吧。
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没多久,意识就变得模糊起来。
在即将被翻涌的睡意淹没前,他仍留恋不舍地握着她的手,最后还把她的手也带进被子里了。
这样总能把她的手给焐热了吧?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他的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病床前。
江彩芙感受到自己的手无限贴近火炉般的热源,有些崩溃。
你要睡觉就睡觉,硬要牵着她的手做什么?
搞得她都没心情玩手机了!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用还能动的那只手给手机解了锁,想要和陆见蓝吐槽她今天经历的各种破事,但一时半会儿的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加之一只手打字也不方便,所以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夜色渐浓。
乔郁免的呼吸逐渐变得规律而绵长。
作为一个闭上眼睛躺床上起码要半小时才能睡着的入睡困难户,江彩芙表示自己很羡慕他这样能轻松入眠的技能。
不过他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的就攥一下她的手,偶尔还会发出模糊的呓语。
她缓缓凑上前去,想要听一下他到底在说什么梦话。
还什么都没听见,他就好像是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一样,忽然把脸侧向另一边。
江彩芙急忙看了眼他同样动了一下的手,在发现输液管没被影响到以后,松了口气。
随即她重新看向他的脸,视线落到某处时,就再也移不开了。
他戴的口罩就是最基础款的医用外科口罩,并不能把他的下半张脸全部遮住,因此在他侧过脸去的时候,鬓边那一小块没被口罩覆盖的皮肤就毫无保留地映入了江彩芙的眼帘。
在白皙无暇的底色映衬下,那几粒凸出的红疹子尤为触目惊心。
她立刻就理解乔郁免为什么会对摘下口罩这件事这么抵触了,换做是她,好好的脸变得红痕斑驳,她一定也不愿意露出来给前男友看。
想到这里,她微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把他垂在眼睛前的碎发撩开。
他的睫毛还是湿乎乎的,睫毛根部的那一线红得异常明显,好像被朱砂色的颜料特意勾画过一样,看起来极为可怜。
眼皮上也是红彤彤的一片,但还好没肿。
她暗暗松了口气,庆幸他的过敏反应没严重到那个地步。
“唔……”
他忽然皱起眉咕哝一声,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
江彩芙还以为他要醒了,惊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连忙坐直了身子,遥望着窗边的绿植装作在发呆。
绷紧心弦等了一会儿,无事发生。
病床上的人再没了动静,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江彩芙擂鼓般的心跳这才逐渐趋于平缓,正想松口气,就发现自己的手又被他捏着往被窝深处钻,最后搭在了他的肚子上。
为了方便打点滴,他早早的就把外面的衣服都脱了,只剩下最里面那件衬衫。
当她的手掌贴在他的腹部时,源源不断的热意就透过单薄的布料传递到了她的掌心。
她的手霎时抖得像筛子一样,想要立马抽回来,又被他的手按得很严。
……搞什么,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她惊疑不定地抬起眼,定定地注视了乔郁免好一会儿,实在是没能看出什么破绽出来——
应该只是巧合吧,谅他也没那么好的演技。
*
掌心相触的热意能无声蔓延到四肢百骸。
起初,江彩芙还只觉得手热得过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手抓着她总不松开,她就觉得自己的脸颊也跟着热起来了。
她叹了口气,一手撑在床沿,被他禁锢住的那只手,则是鬼使神差地往下摁了摁。
柔韧的肌肉回弹时的触感,让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感受到久违的愉悦涌上心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
他的腹肌确实手感很好啊!
江彩芙木着脸,很有探索意识的以不同的力道多摁了好几下,在察觉到他捏着自己的那只手松懈下来时,才意犹未尽地停住了自己的动作,转而把手缩了回来。
在这个过程中,由于不想把人惊醒,她的动作被放慢了无数倍,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掌下的腹肌线条分明。
虽然再怎么样也不该揩前男友的油……
但不得不承认他练得确实挺好……
终于,江彩芙成功将自己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的手解救了出来。
纵是离开了热源,她手上的温度仍是丝毫不减,反而有着隐隐上升的趋势,连同她的脸颊一起,热到爆炸。
天——
她崩溃地用稍凉的手背贴住脸颊,试图降温。
这有什么值得她脸红心跳的啊!
以前的她可是能猛猛埋完胸肌以后还面不改色的!
像现在这种隔着衣服摸一下腹肌的小儿科,根本不值得她介怀!
无数条类似的想法在脑中流窜,江彩芙双目无神地盯着白茫茫一片的床单,思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到未知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勉强平复了心情,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兴味索然地刷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小时。
江彩芙看向余量寥寥无几的药水瓶,伸手把乔郁免推醒,然后按铃叫来了护士小姐。
在拆输液管的过程中,他睡眼朦胧,全程是半眯着眼睛死盯着江彩芙看的。
盯得她心虚极了,想着他不会在睡觉的时候还有意识,感觉到自己在摸他了吧?
那也太尴尬了……
想到这里,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若无其事道,“怎么了,是还没睡饱吗?”
他迷迷瞪瞪地点头,声音含着慵懒的沙哑,“没睡好,好像是鬼压床?不记得了,反正睡眠质量不太行。”
江彩芙道貌岸然地点点头,“毕竟是在医院嘛,睡得不安稳也很正常。”
他困顿地嗯了声,揉了揉眼睛。
待护士小姐拆完了输液管,他连忙摁住了针孔处的棉签,但明显没按紧,等松开后,手背留下了一片刺目的淤青。
“你真的不饿吗?我们现在出发去吃夜宵也不晚的。”
他一边穿着外衣,一边出声建议。
江彩芙认真地想了想,“没什么胃口,算了吧。”
“好吧。”乔郁免见她态度坚决,就没再勉强,“那我送你回家。”
她正要点头,忽然感觉哪里不对,讶然道,“什么?回去的路上不是我来开车了吗?”
乔郁免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特意把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指给她看,“已经九点多了,你确定要用你的乌龟车速开回去吗?”
她开车确实很稳,但慢也是真慢啊,从餐厅到医院区区五公里的路,她居然能开半个多小时……关键是路上压根没堵几分钟。
“你住的地方离这里远吗?”乔郁免按了按脖子,无所谓地表示,“只要你不在意回家多晚,那让你继续开也……”
江彩芙立刻抬起手,示意他暂停输出,“还是你来开吧,我有点累了。”
他毫不意外地轻笑一声,提着药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病房。
室外,强劲的西伯利亚冷空气夹杂着各种气味的粉尘从四面八方涌来。
乔郁免扯下围巾不由分说地缠在她的脖颈,正要给她打个结,脑中突然闪过什么,骤然大惊道,“等等!由过敏引起的荨麻疹有传染性吗?我的围巾能给你戴吗?”
江彩芙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早又不问医生,打点滴的时候你还一直握着我手呢,那时候你怎么就不怕传染?”
乔郁免语塞,片刻后支支吾吾道,“那时候脑子不清醒嘛。”
“现在清醒了?”
“嗯,被冷风一吹就清醒了。”
“……”
江彩芙的双手插在兜里懒得拿出来,闻言只说,“把你围巾拿走,别真传染给我了。”
乔郁免捧着手机敲敲打打,莹亮的屏幕光照亮了他舒展开的眉眼。
他语气轻快,“我百度了一下,说过敏性荨麻疹不会传染。”
江彩芙跟个杠精一样反驳,“百度你都信?”
乔郁免哼了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捞起垂在她身侧的围巾两端快速打了个结,“反正比你可信。”
江彩芙嘶了声,又想起一件事来,“你上次给我的那条围巾,我还没还你呢。”
“上次?”乔郁免回忆了一会儿,漫不经心道,“没事啊,一条围巾而已,不还也没关系。”
“要还。”她坚持道。
“……”乔郁免泄气地垂下肩膀,不悦地乜她一眼,“所以呢,又要快递到我公司吗?”
“也可以快递到你住的地方。”她垂下眼,意有所指道,“或许可以再简单点,你现在就把围巾收回去,我就能少快递一条了。”
乔郁免皱了皱鼻子,“不要。”
他从兜里掏出车钥匙,看她头也不回地上了后车座,又是一顿气急败坏。
“那后面坐着就这么舒服吗?!”
“后面更宽敞啊。”
江彩芙理直气壮地坐了上去,拍上车门,紧接着往后一靠,颐指气使道,“走吧小乔。”
乔郁免被她这趾高气扬的态度给气笑了,“你还真把我当司机了啊!”
他嚷嚷起来,三两步绕到车子的另一侧,跨上驾驶座的动作迅捷而利落,明明穿得不算少,动起来却给人一种体态颇为俊逸轻巧的观感,看上去远比在医院里有活力得多。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他恶狠狠地踩下油门,音色逐渐恢复成往日的澄澈清明,语调却恣意又张扬,容易让人听了不爽。
江彩芙望着窗外,轻描淡写道,“是谁大半夜的晚饭都没吃,饿着肚子陪你来医院?”
乔郁免:“……”
他认命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坚定地直视着前方,“好吧,司机小乔在线为您服务,请问接下来的目的地是?”
江彩芙笑了一下,报了外婆家的地址。
“你现在就住在那里吗?”
“那是我外婆家,我就暂住两天。”说到这里,她一改方才懒散的疲态,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严声警告道,“别给这个地址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乔郁免轻叱一声,“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啊?说得好像我以前真给你寄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样。”
“你没寄过吗?大学放寒暑假的时候我几乎每周都会收到你寄到我家的快递!”
“但那些只是一些衣服和首饰啊,都是刚需啊!哪里乱七八糟了?”
“……在一起的时候你寄也就算了,后来我俩都分手了你还给我寄什么啊?有钱没处使了是吧?”
要不是那之后她特地打电话过去把他臭骂了一顿,她都不知道他要寄到什么时候。
“而且你当时家里不是破产了吗?还浪费钱给我买东西做什么?”
“只是我爸的公司破产,我外公那边的产业还好好的啊,那点钱……”
“嗯?你不是说你和妈妈那边的亲戚基本不来往么?”
乔郁免皱了皱眉,明显不是很乐意谈及相关话题,三言两语便要搪塞过去,“是不怎么来往,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啊。”
江彩芙哦了声,又纳闷,“那你那时候天天哭得跟号丧一样?”
乔郁免听见她说起自己的黑历史就有点抓狂,“再怎么说我家也是真破产了啊!还不让人哭了?你这人真是霸道得可以啊江彩芙!”
江彩芙摸了摸鼻子,沉默了没继续搭腔。
好半天才底气不足地开口,“不过说起来……我收到你快递以后,还犹豫了好久没敢开呢,生怕你给我寄的是刀片什么的……”
结果寄的依然是衣服和包包啊,都是他惯用的那些品牌的当季新品。
乔郁免相当鄙夷地切了一声,“就知道你会用这种恶意来揣测我,真够阴暗的。”
他撇了撇嘴,骂骂咧咧,“还寄刀片……我还怕给你寄了刀片以后,你会直接拿把刀过来砍我呢!”
“别否认!这种破事你真能做得出来!”
曾经的他也被江彩芙清甜无害的面容短暂欺骗过,误以为她是甜津津的水蜜桃……直到后面吃到嘴里,他才猛然惊觉她竟是辛辣呛口的朝天椒!能辣得人涕泗横流。
偏偏这种被辣出来的痛觉还会刺激神经兴奋,怪让人上瘾的……
这让他找谁说理去?
闻言,江彩芙用力搓了搓脸,觉得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不可控了,“所以说我对你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一直缠着我呢?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种心态是不健康的……”
“闭嘴!”乔郁免咬字很重,不想再听她继续侮辱自己的人格,“都说了我没有在缠着你!遇到你都是偶然好吗?说得我好像多稀罕你一样!”
“而且我很清醒很理智!心理状态也是再健康不过了!”
“你休想再pua我!”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分手两年,江彩芙觉得乔郁免的想法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反正以她这个普通人的思维,是完全无法理解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的。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对于她的自吹自擂,陆见蓝彻底听不下去了,“你脑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江彩芙沉吟片刻,“所以这就是大家说的,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这句话用到这里,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陆见蓝麻利的给饼皮翻了个面,然后单手打了个蛋上去。
在江彩芙忙着工作以及和前男友拉拉扯扯的这些日子里,陆见蓝也是每天兢兢业业地做完学校的任务后就来后门摆摊。
摊煎饼的手法日益熟练,虽然生意算不上多么火爆,但每天挣得确实不少。
“果然优秀的人在哪都能成功啊!”把刚做好的煎饼递给客人,她忍不住吹嘘起自己,“把这摊子做大做强日进斗金也是指日可待!”
更别提在闲暇之余,她还能听江彩芙的感情八卦来缓解压力了。
她笑嘻嘻地撞了下江彩芙的肩,“那你怎么想的?真不打算复合啊?”
江彩芙说:“我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陆见蓝又疑惑,“但是他为什么这么坚持不懈的缠着你呢?他真这么喜欢你啊?”
江彩芙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一旦脑子里浮现出乔郁免对她情根深种所以才对她锲而不舍的这种念头,她就觉得牙酸,肉麻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虽然他没明说,但我敢肯定他就是有找我复合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事实上,我连他大学时期为什么会想要和我谈恋爱也是一头雾水的。”
“……你没有感受到他对你的喜欢么?”
“在一起以后能感受到,我就是不太理解他当初为什么独独选择我。”
毕竟乔郁免的硬件条件摆在那里,就算他对外表现得再不近人情,也总有人自命不凡的认为自己是最特殊的一个。
纵是江彩芙再自恋,也不敢说自己能在他的那堆追求者之中脱颖而出。
而且她也不认为自己在和他寥寥几次的相处之中,就表现出了多么异于常人的人格魅力,从而引得他对自己另眼相看。
稀里糊涂的在了一起,兵荒马乱的分了手,现在又莫名其妙的重逢……
以上就是江彩芙对这段感情从头至尾最简洁明了的总结了。
陆见蓝突发奇想,“会不会是他一直对你甩了他这件事怀恨在心,所以想要把你重新追到手然后也把你踹了以此报复你?”
江彩芙摇摇头,“他小心眼归小心眼,还不至于low到这种地步。”
“那有没有可能你和他爱而不得的白月光长得很像?”陆见蓝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完,又觉得这也太狗血太抽象了,连忙摆了摆手,“应该不会吧。”
江彩芙噗嗤一声笑了,“这个问题我以前也问过林宥宇,但是他很坚定地跟我说了这种事绝不可能。”
“……等等,这林宥宇又是谁?”
陆见蓝捏着下巴,脑子里迅速闪过自己看过的那些小说情节,“按照我阅书无数的经验来看,这种有名有姓的角色一般都很重要的。”
江彩芙沉吟片刻,斟酌着该如何给这个人下定义。
“他是乔郁免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可能也算是我和乔郁免的媒人?”
陆见蓝来劲了,兴致勃勃地追问,“是吗?他怎么撮合你俩的?”
“也不算有意撮合吧,主要是他人缘好,也喜欢玩,经常以各种名义组织聚会什么的,总会邀请我,然后这种场合乔郁免大概率也在,算是给我们创造了不少见面的机会?”
江彩芙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林宥宇,我应该也不会和乔郁免产生更多的交集了吧。”
“所以他起到的是一个中介的作用?”
“哈哈哈,也可以这么说吧……”
“那你和这人又是怎么认识的?”陆见蓝有点想嗑瓜子了。
江彩芙干笑道,“军训下训以后路过篮球场,被他的球砸到了,然后他请我喝奶茶……”
听起来还挺戏剧性的对吧?
类似的情节,江彩芙在电视剧里看到时,只会吐槽这套路过于老土。
等这种事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她除了生气,就只剩下对罪魁祸首那手稀烂球技的埋怨了。
“会不会打球啊?!”
来势迅猛的篮球直直地砸在了自己的小腿,在干干净净的军训服上留下了一个显眼的灰扑扑的印子。
本来军训被晒了一天就烦得很,又被不长眼的人用篮球砸了一下,江彩芙彼时的怨气比鬼都重。
她弯腰拍着裤腿,嘴里骂骂咧咧,“打篮球的时候眼睛是长在天上了吗?看不见这边上有人路过啊?!”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就她被砸了,这烂运气……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有个男生一阵风一样跑了过来,连忙捡起球扔回了球场,然后双手合十,冲她扬起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对不起啊同学,刚刚一时没控住球……”
这人长着一张绝对很受长辈喜欢的脸,剑眉星目,端正的五官英气却不过分锐利,皮肤是健康的蜜色,笑起时脸颊会出现浅浅的酒窝,江彩芙甚至看到了他尖尖的虎牙。
他低头看了眼江彩芙没拍干净的裤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被砸得很痛吗?要不要去医务室拿点药擦一下?”
痛,当然痛了。
江彩芙怨念更深,垮着张脸冷淡道,“算了,没必要。”
他立刻懊恼地哎了声,眼中的愧意愈深,“这样嘛……那同学我请你喝奶茶吧?算是给你赔罪?”
他道歉的态度还挺诚恳的,江彩芙心中郁结的气闷渐渐散了。
对于他说的请喝奶茶,自然也没有异议,毕竟她的腿现在还痛着呢,喝他杯奶茶也是理所当然。
“你不打球了吗?”
“不打了,我和他们说一下,你稍微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边说边往球场上退,没一会儿就跑回球场,笑着和同伴说明了情况,很快又回到了江彩芙的身边。
“对了,我是金融系的林宥宇,你呢?”
他从兜里掏出包纸巾,擦了擦脸颊上淌落的亮晶晶的汗珠。
江彩芙同样报了自己的专业和名字,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两步。
“哦哦,不好意思。”林宥宇注意到她的疏远,尴尬地笑笑,和她拉开更远的距离,“我刚打完球,身上的味道是不是很难闻?真抱歉。”
江彩芙摇了摇头,语气软化了些,“还好吧,就是不习惯和人走这么近,毕竟这天也挺热的。”
林宥宇深有同感地笑道,“也是,今年的夏天格外热呢……”
他应该算是江彩芙时至今日见过的最健谈的人吧。
从篮球场到奶茶店的路上,他的嘴一直就没听过,不断抛出新的话题,就算江彩芙回得并不热情,他也没让气氛冷下去过。
江彩芙对这种笑容爽朗,表现得坦率真诚又说话幽默有趣的人向来没什么戒心,很快就卸下心防和他有说有笑起来,原本对自己被球砸到的不满和怨念也尽数消退。
在买完奶茶后,还糊里糊涂的和林宥宇交换了联系方式。
加上好友后,他们其实也不怎么聊天,但江彩芙每次发朋友圈,林宥宇都会很捧场的给她点赞,然后在评论区里针对她发的内容进行一些友好又不越界的寒暄,甚至在她发动态问学校附近有没有好吃的餐厅时,他还私戳她发来了一个超级详细的攻略笔记。
吓得江彩芙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了——他们好像才认识没几天吧?应该没有熟到这种地步吧?他真的这么热心肠吗?
不过他给的那份美食攻略看着确实不错,江彩芙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除了输出了一堆不走心的彩虹屁以外,又去给他朋友圈点了不少赞——但这人的朋友圈不看还好,一看真是不得了,他的朋友可真多啊!
每次发在朋友圈里的合照都是乌泱泱的一堆人,好一个社交恐怖分子!
江彩芙大为震撼,怀疑他的好友是不是一拉都滑不到底的……
那之后,他们凭借着给各自的朋友圈点赞捧场的关系,一来二去的倒是熟络了不少,再然后,林宥宇问她要不要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在听到会有很多人去参加他的party,现场会很热闹以后,江彩芙没怎么犹豫的就答应了他的邀约。
也是在那里,江彩芙第二次见到了乔郁免-
聚会那天,日和风暖。
在下了近一周的绵绵细雨后,难得的终于是个晴天了。
江彩芙在聚会开头就新认识了几个同院的女生,被她们拉着一起玩扑克。
六个人围着桌子玩炸金花,拢共就开了七把,其中有五把是江彩芙的花色和数字最小,输得她心态彻底崩了。
“又是江彩芙的牌最小啊?你这手气,哈哈哈哈——”
“不行,我今天手太黑了。”
江彩芙欲哭无泪地喝了口菠萝啤,不想再输下去了,于是很干脆地起身,“感觉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你们继续玩?”
“懂懂懂,只是想出去透气,绝对不是因为输得太惨所以想跑路。”
“哈哈哈,说什么大实话啊你,给人家留点面子。”
江彩芙被她们挤兑得脸都红了,“什么呀?我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吗?别诽谤我!”
她哭笑不得的和她们插科打诨几句,捞起没喝完的菠萝啤,就游鱼似的从大厅的人群中脱离了。
来之前,她特意问过林宥宇到底邀请了多少人来参加他的生日聚会,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给了一个不太确切的‘不到七十’的答案。
但等真到了林宥宇的家之后,她望着大厅一眼都望不到边际的人脑袋,严重怀疑他报的人数还少了。
得亏他家够大啊,不然这么多人都不一定能装得下!
不过话说回来,林宥宇真能把这么多人的脸和名字对得上号吗?
入学快两个月,连班里的人都认不全的江彩芙对此深感怀疑。
从聚会的那一栋别墅出来以后,映入江彩芙眼帘的是一片绿意绵延的高尔夫球场,绕到别墅的正后面,再穿过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偌大花园。
总有人在室内待不住,因此他们大多停留在花园赏花拍照聊天侃地,清脆的笑声传得很远,江彩芙在外面都听到了。
她喝着饮料,蹲在了一丛开得热烈非凡的金盏花前,摆pose,拍照,修图,一气呵成地发在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
[妈妈:又是社团联谊吗?多发点照片给我看看。]
[江彩芙:[照片][照片][照片]]
[江彩芙:怎么样,我的拍照技术是不是精进了很多?]
[妈妈:这花园真好看@爸爸,你能不能再努力一点赚钱?我想住上这种带花园的房子。]
[爸爸:你以为就你想住吗?]
[爸爸:痛哭流涕.jpg]
[江彩芙:……所以我拍的照片怎么样?光影构图调色什么的,是不是好了很多?]
[妈妈:什么光影构图调色?好专业的词汇,听不懂。]
[妈妈:上课去了,下了。]
[爸爸:什么光影构图调色?好专业的词汇,听不懂,]
[爸爸:进货去了,下了。]
[江彩芙:……]
可恶!
她不死心地点开自己的照片左看右看,再和自己以前拍的仔细对比一番,始终觉得自己进步神速,照片呈现出来的美感也别具一格。
至于爸妈为什么没能品出她照片的美……江彩芙只能把这归咎于是老一辈的审美差异了。
沿途拍了一路的照,不知不觉间,她竟然走到了花园的最边角。
这里衔着一汪湖水,碧蓝澄澈,明镜般的湖面潋潋清波,斑斓活泼的锦鲤不时跃出水面,飘逸灵动的鱼尾在日光下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瞬间夺走了江彩芙的全部目光。
她看了过去,发现锦鲤正成群结队的朝着岸边的一个六角亭的方向涌去。
那里,有人在往湖里撒鱼食。
她走近了点,在看清那人的脸以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啊,乔郁…免?”
江彩芙只感觉舌头打了一架,差点又把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说成是‘兔’了。
对方扭头看过来,对她的出现似乎并不是很意外,不以为奇地来了句,“又是你啊。”
他今天穿着一件珍珠白的缎面衬衫,衣襟和袖子的褶皱看起来很像是游鱼摆尾而一圈圈荡开的水波纹,在斜阳下流淌着柔和的金光,给他矜贵的底色上平添了一分轻盈的柔软。
“是啊,又是我。”
江彩芙自来熟地接了一句,走进亭子坐在他对面,感叹一声,“你也和林宥宇认识啊?他的交际圈可真广。”
乔郁免垂眼看着湖面下抢食的锦鲤,漫不经心地答道,“我认识他很久了。”
“是吗?是读小学就认识了吗?”
“更早……从记事起就认识他了。”
他一手撒着鱼食,一手随意地横在栏杆上。
从江彩芙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透过微微敞开的领子看到他耸立起来的锁骨,白得刺眼。
她连忙别开眼,脑子里闪过‘非礼勿视’四个大字。
“哦哦,所以你们是青梅竹马吗?”
“……明显用发小来形容才更合适吧。”
“噗。”江彩芙一下没憋住笑,在他不明所以望过来以后,才稍有收敛,“好吧……那难怪你会来呢,这么热闹的场合,一看你就不喜欢。”
乔郁免嗯了声,双手交叠搭在栏杆,懒洋洋的把脑袋枕了上去,“总有这样那样不能拒绝的原因喽。”
好耳熟的话。
江彩芙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上次她问他为什么会参加部门联谊的时候,他也是用这样的理由来搪塞她的。
这人怎么连敷衍人都只有一个套路啊?
她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在他困惑地看过来以后,立刻佯装无事地喝了几口菠萝啤。
傍晚时分,绯金色的霞光擦着亭台的檐板斜射过来,将乔郁免的身影笼了层薄如蝉翼的朦胧光晕。
他或许是觉得有点晒,慢吞吞地支起一只手抵在额前,晦暗的光影交错,让他的脸庞忽而变得有些模糊。
他先前撒的鱼食很多,多到锦鲤来了一拨又一拨,击撞水面的叮咚脆响不绝于耳。
江彩芙放下菠萝啤,举着手机对准了湖面,拉近镜头,对着锦鲤抢食的画面开始拍照。
才拍好一张,乔郁免就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来,漆黑的眸子对准了她。
她捧着手机有点疑惑,随后反应过来,“我拍鱼,不是拍你。”
解释完以后,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松了口气。
“那就好。”他的语气里竟有一丝庆幸。
江彩芙翘起的嘴角僵了僵,心想这人还挺自恋的,举个手机就以为拍他。
“虽然会被说是自恋或者自作多情,”他像是听到了江彩芙的心声,很认真地同她解释:
“但是确实有过很多人偷拍我的照片,我很讨厌这种行为,所以对周围的人突然举起手机拍照的行为就有点敏感。”
说完,他微微蹙眉,语气生硬而快速地补充了一句,“如果冒犯到你,我很抱歉。”
江彩芙摇头说没事,“应该就是觉得你长得好看所以拍照留着欣赏?”
“可是他们都拍得不好。”乔郁免揉着眉心,脸色沉了沉,“每次在校园表白墙看到我的照片,我都会被别人笑话。”
“还给你发表白墙了啊?”江彩芙有些愕然,随即很有探索精神的关注了学校的表白墙账号,往下翻了起来,没一会儿就翻到了他的照片,“这不是拍得挺好的?”
糊是糊了点,但就是这种朦胧模糊的感觉,才给了照片中的人增添了几分氛围美。
“那是因为我人长得好看,但凡拍的是别人,那就是灾难。”他凉凉道。
江彩芙嘴角抽了抽,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是,“你对自己的外貌真自信啊。”
“事实摆在这里,过分谦虚反而显得我很虚伪。”他托着腮,又施施然的往湖里抛了把鱼食。
江彩芙眨了眨眼,“说是这么说,但一般人还是会谦让几句吧?而且不是都说,帅而不自知才是真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听见乔郁免不屑地冷声哼笑起来。
见她讪讪地闭了嘴,他没什么诚意地道了声歉,“哦,不好意思,不是在针对你,只是觉得那所谓的‘帅而不自知’的说法很可笑。”
他注视着湖面的眸子半阖起来,语调异常平缓温和,“现在的大环境就是对男人更宽容,只要长得稍微端正一点,就会有人上赶着夸他长得好。”
“更别提那些真的能称得上是‘帅气’的男人了,肯定是从小到大都听腻了对外貌上的称赞啊,都狂妄得不行,怎么可能真的帅而不自知?”
“明明长得还不错,偏偏还要做出惊讶的样子说不知道自己长得好的,要么是纯傻子,要么就是在装傻,搞得好像自己多纯情腼腆又懵懂无知一样。”
他话音稍顿,偏过头来望向江彩芙,一本正经地劝诫道,“以后听到有男的说这种话,你可千万别信啊,都是在装纯勾.引你呢。”
飘漫着淡薄水汽的风把他的话语忠实地送入江彩芙的耳畔。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个男人口中听到类似的告诫,一时有些愣住了,呆呆地望着他,直到对方歪了歪脑袋,向她投以困惑的眼神,她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忠告。”
她缓缓喝掉剩下的菠萝啤,感受到甜酸的气泡在舌尖跳动,破裂,陌生的欢愉在口腔滋生弥漫,使得她无端的笑出声来,比之前更加欢快,连肩膀都轻轻耸动起来。
“你笑什么?”乔郁免沐浴在半明半晦的光影之间,望着她,好似在表达不满,“我说得很好笑吗?”
江彩芙摇了摇头,用喝空了的易拉罐挡住了自己不断上翘的嘴角,“没。”
“那你为什么要笑?”
“就是突然很想笑啊,没什么理由。”
硬要说的话……她应该算是被他意料外的可爱逗到了吧?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记不清那天到底看了多久的锦鲤了。
那些被喂养得很富态的小家伙,身子看着圆滚滚的,似乎很笨重,争夺起食物的身姿却异常迅猛,你争我赶,谁也不让谁。
江彩芙继续拍照,拍涟漪迭起的明净湖面,拍鲜活灵动的游鱼,拍对岸千奇百怪的石景……然后,不由自主的,镜头发生了偏移。
倚在亭台的青年无声入境,他的侧脸被霞光勾勒出浅金的轮廓,低垂的眉眼昳丽而沉静,纤长而白皙的脖颈隐隐透出青色的血管,无一不在诱惑着江彩芙按下快门键。
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映照出来的景象,指尖悬在半空,迟迟没能真的按下去。
直到他撩起眼皮望过来,似是透过镜头与她对视。
“还在拍鱼?”
他满脸的不理解,又去看那些挤挨在一起的鱼群,始终觉得它们胖乎乎的看起来很蠢,根本不值得她花那么多心思在上面,“也没有很漂亮啊,有什么好拍的?”
“就是突然很想拍照啊。”江彩芙动了动手指,将屏幕中的画面不断放大,“除了湖里的鱼,也没什么风景能让我拍啊……总不能拍你吧?”
他倏地挑高眉,心里有些别扭,很想问她是不是一早就存着要拍他的心思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但总觉得这话说出口以后,他又会得到她诧异的注目以及‘你好自恋’的评价,显得自己多自作多情一样。
他的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调整着坐姿,正面对着她,双手撑在两端,耸立的锁骨线条平直,形成的凹槽似乎能盛一捧水。
他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的镜头,又像是在注视她的脸颊,脸上的表情平和而静谧,无风也无晴。
“你可以拍你自己啊。”他冷不丁地说,“拍出来总比一群鱼好看。”
江彩芙笑着拒绝了他的建议,“我的相册里,自拍多得都要放不下了。”
她终于放下手机,不再对准什么美景。
“是吗?那你也挺自恋的啊,给自己拍那么多照片。”被她说了好几次自恋,乔郁免终于找到机会反击她了。
她轻点着头,并不反驳,“是啊,我是挺自信的。”
明明他说的是‘自恋’,到她嘴里就变成更褒义的‘自信’了。
乔郁免撇了撇嘴,“你可真能偷换概念。”
“不是‘偷’换,是光明正大地换概念。”江彩芙乐呵呵地回道。
她把脑袋搭在一旁的檐柱上,笑吟吟的脸颊淌映着逐渐暗淡下的霞光,像是铺着细碎的金箔,随着她漫不经心地垂眸,眼皮点缀的液体眼影折射出湿润又璀璨的夺目光芒,惹眼极了。
她今天的妆感并不浓,但也说不上淡。
两颊和鼻尖用毛绒绒的点彩刷打着圈扫了一遍,呈现出来的雾面妆效让她的脸看起来像一颗毛绒绒的蜜桃。
眼影看着要复杂得多,是用低饱和度的杏色大面积铺开,再晕染出鲜亮的桃红以及脆嫩的绿,然后用刀锋刷沾取薄荷蓝的眼影勾勒出眼窝的轮廓,最后随意的用指腹将爆闪的液体眼影抹在了最中央,呈现出清透与浓郁相互冲撞的美感。
乔郁免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思维完全不受控制的想起了Laurent Parcelier的一幅画:
午后的柔金日光穿透藤蔓交织的间隙斜斜撒映,在地面与精巧的桌椅上投射出一片薄荷感的朦胧光晕,窗台边的绿植郁郁葱葱,在光照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绿意,叶片与花瓣纷纷扬扬的洒落,在地面混杂交错,斑驳陆离又相映成趣,让人眼前一亮又一亮。
他直勾勾地盯着江彩芙,丝毫不加掩饰地盯了好久,直到她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的妆花了吗?”
“不是。”他拧起眉,表情忽而变得有些奇怪,吞吞吐吐地说道,“你你的妆看起来好像一幅油画。”
江彩芙:?
时至今日,她终于对乔郁免隶属于油画专业而有了更深层次的实感,别的人都是说她的妆容精致时髦,这货给她的点评就是很像油画。
该不会下一秒就要开始和她聊艺术,从讲解那副画的内涵进而延伸到画家个人的生平,长篇大论的输出一通后再莫名其妙地大谈特谈自己的画作吧?
她瞬间警铃大作,面上却不露任何破绽地笑道,“是吗?我就当你夸我妆画得好了。”
乔郁免认真地点点头,“确实画得很好看,色彩也搭配得很妙。”
江彩芙笑着点头,又静静地等了片刻,发现他当真闭嘴没有下文以后,有些意外地挑眉。
嗯?就没话了?
不再卖弄点自己的学识?
所以……是真的不想教会她点什么吗?
她在心里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被恭维到的飘飘然,“嘿嘿,其实就是随便在眼影盘里挑了几个颜色,没想到最后画出来效果还挺好的。”
她举起手机点开前置摄像头,换着角度欣赏自己的眼妆。
无论是哑光眼影的完美晕染,还是液体眼影在阳光下的碎闪,亦或是睫毛的卷翘度和眼线的干脆利落,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无瑕!
对面的乔郁免眼看着她突然举着手机对着自己一顿咔咔自拍,有点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但看着她俏丽的眉眼染上绵绵不绝的雀跃,又莫名觉得这种悄然跃上心头的奇妙滋味不算太坏。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放下手机,兴致勃勃地问他,“对了,你说的那副油画,叫什么名字啊?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
乔郁免耸了一下肩,“我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名字,只记得好像是《Le Drole de monde》这张专辑里的。”
他低头点开自己的手机,在搜索引擎搜出了那张画,伸手给江彩芙看了看,“喏,就是这副。”
两人隔得有点远,他的手机屏幕也不大,江彩芙望过去,只觉得视野跃入一片明亮斑斓的色点。
她往前凑了凑,乔郁免又朝她扬了扬手机,似是在示意她直接把手机接过去,于是她抬眼看了眼乔郁免的神色,试探性地伸手去接。
下一秒,他的手机稳稳当当地落入了江彩芙的掌心。
这下,她手上就有两个手机了。
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乔郁免的手机和自己的居然同款同型号……但为什么她会觉得他的手机触感不一样呢?
默默摒除不合时宜的杂念,她专心看向他手机里的那副画,登时眼前一亮。
好绚丽又和谐的光影。
她一向没什么艺术细胞,对各种画作也没什么鉴赏的能力,因此就算是内心受到触动,也只会简单直接地感慨一声,“好看!画得真好!”
然后就听见乔郁免轻轻地笑了笑。
微弱到让人难以捕获的笑声,轻飘飘的融入江彩芙的耳膜。
她闻声抬头,以为会看到他略带嘲弄的笑眼,但意外的,他投来的注视很……温和?具体的她也说不上来,但绝谈不上是恶意的。
“看完了吗?”他伸出手,“看完就把手机还我吧。”
江彩芙哦哦一声,连忙把手机递了过去,交接过程中,他们的指尖似乎有一瞬间相触,稍纵即逝的一个极为短暂的节点,但她清晰地感知到了他温凉又柔软的指腹。
把手缩回来以后,她罕见的感到有几分词穷。
像是一下就失去了能和人正常聊天的能力,混乱的思绪中抽不出一条能顺利展开的话题。
但乔郁免依然很自在,接过手机后也没看一下,随意地攥在手里,然后扭过头,闲适地观赏湖中的锦鲤。
她看了他几眼,就低下头,盯起了自己晃动的脚尖。
是不是不该继续待在这里了?
这种念头堪堪冒了出来,就被某种微不可查的力量按了回去。
她清了下嗓子,用轻松又随意的口吻问道,“感觉你在这看了很久的湖了……是想把这些景色记住,然后画下来吗?”
他像是叹了口气,皱起眉有些怅然的样子,“看腻了的,没什么好画的。”
江彩芙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对他突然低落下来的情绪有些不解,“是最近没有画画的灵感吗?”
“没灵感才是常态。”他撑起下巴,脑袋歪向湖面那侧,“偶尔来了点灵感,那才叫稀罕。”
江彩芙有点想笑,但忍住了,“所以你经常会在画板前坐上大半天,但是最后什么都画不出来吗?”
“倒也不是。”他语气平静,却又隐含着丝丝难以名状的崩溃,“一般是画到一半,就觉得哪哪看着都不对,然后就再也画不下去了。”
江彩芙低下头,努力抑制住想要扬起的嘴角。
乔郁免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幸灾乐祸表现得太明显了吧。”
“是吗?”她装作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嘴硬道,“没有吧?”
他收回目光,“也就骗骗你自己。”
江彩芙被他这句话逗得眼睛都笑眯起来了,嘴上却还倔强地否认道,“说了没有就没有。”
“……你摸摸自个儿的嘴角,不是在笑难道还能是在哭吗?”
他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话语中的个人情绪也很浅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确凿不过的现实,而不是在控诉她的睁眼说瞎话。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江彩芙才觉得他说出的话配上他的神态和语气,有种说不上来的诙谐感,像是猝不及防地听了个冷笑话,而她又刚好对上了那个脑电波。
“是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太搞笑了。”江彩芙不再压抑自己,痛痛快快地笑出声。
受不了,这人也太有意思了吧。
真是对不起那张又冷又拽的脸。
看着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乔郁免一脸的怀疑人生。
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有那么好笑吗?
这人的笑点低过头了吧?
他有些羞恼,却又不知道怎样才能制止她,踌躇一番,也只能咕哝出一声,“这有什么好笑的?”
毫无威慑力。
起码江彩芙没把他的这句话放在眼里,依然在笑,直到笑得腮帮子有点酸了,才擦了擦眼角的泪,“咳,好的,不笑了。”
乔郁免眯了眯眼睛,很轻地哼了一声,向她表达不满。
然后低头,干脆把剩下的鱼食都撒进了湖里。
锦鲤击撞水面的叮叮咚咚的交响乐又重新奏起来。
乔郁免拍了拍手,刚好看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微信消息跳出来。
“我们回去吧,林宥宇要切蛋糕了。”
“这么早啊?”
江彩芙起身拍了拍裤子,“我还以为要等到天黑。”
“你们住校的不是都有门禁么?聚会早点结束你们也能早点回去。”乔郁免看着手机,百无聊赖道,“我也能早点回去上课。”
江彩芙:?
江彩芙:“上课?你还要上什么课啊?”
他回道:“报了门管乐课,有空就会去练,快一个月了。”
“萨克斯吗?”
“不,那个早吹腻了。”
“那是什么?”
乔郁免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而是忽然侧过头来看向她,沉默盯梢片刻,才在她困惑不解的目光下缓缓起唇,“唢呐。”
江彩芙乍然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双手无意识地挥舞起来,看着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唢呐?是我知道的那个唢呐吗?白事上会吹奏的那种……?”
“嗯,唢呐也算是管乐中的一种啊。”
“真的假的啊……”
江彩芙还是不敢相信,她望着乔郁免那张骄矜的脸,实在想象不出来他吹唢呐会是什么样子的。
……还挺想看看的是怎么回事?
“真看不出来你会学那个,和你的气质一点都不搭啊。”她由衷说道。
“我的气质?”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我什么气质?”
江彩芙认真打量了他一会儿,郑重其事道,“看起来很适合弹钢琴的气质。”
乔郁免:“……”
他默默把脑袋扭到一边。
还以为能得到什么正经的答案呢,结果是这么抽象的形容。
江彩芙不好意思地笑笑,也觉得自己的答案挺让人无语的。
“欸,那你除了钢琴和萨克斯,还有新学的唢呐,还会别的什么乐器吗?”
“小提琴吧。”
“哇,真是多才多艺——”她惊呼起来,语调其实是有些夸张的,看起来很像是在哄幼儿园的小孩子。
但显然,乔郁免对她言语中不加掩饰的夸赞极为受用,唇角勾起的弧度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然而下一秒,她就话锋一转,“真想不到你吹唢呐会是什么样子啊……我以后有可能会看到吗?你吹唢呐。”
“没可能。”他立刻接话,声线是毫无波澜的冷淡,随即他停顿下来,又看向江彩芙,默了数秒后,才在她明显失望下来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说道,“因为我学的根本就不是唢呐。”
江彩芙:???
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但她紧盯着他的视线并没有错过他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戏谑笑意,于是她张了张嘴,恍然道,“——所以是我被你被耍了?”
乔郁免不置可否,算是默认。
江彩芙便自顾自地笑了笑,并没有感受到被耍弄的恼怒,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她笑眼弯弯,“你个浓眉大眼的看起来那么正直,扯起谎来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啊。”
乔郁免也跟着笑了笑,不知道是因为成功骗到她的成就感,还是因为她说的这句话。
他的睫毛轻轻垂下,本就微扬的眼尾缓缓翘起,眼底漾开一片笑澜,有别于平日那种营业性质的假笑或是嘲讽人时的讥笑,而是带了点孩子气,又糅杂了几分恶作剧得逞后的快意。
“其实是在学双簧管。”
是江彩芙听着很陌生的一门乐器。
她又一次打开搜索引擎,在网页点开双簧管的图片仔细看了看。
“这个学着难吗?我好像还没在现实里听人吹过这个。”
“吹久了就头晕脑胀的,嘴还累。”
“哈哈,是吗?听起来好辛苦。”
江彩芙笑吟吟地点开一个双簧管独奏的视频,听了一会儿,说,“还挺好听的。”
“你有兴趣?”乔郁免瞥她一眼,真诚地建议道,“有兴趣的话你也可以去学一下,学完就没兴趣了。”
江彩芙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道,“不了,我只想听现成的,可没那闲工夫去学。”
从花园一路走过来,粉橙色的霞光彻底黯淡下来,暮色四合,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最后交叠融合在一起。
随着日光一起被暮色燃烧殆尽的,似乎还有乔郁免轻松的好心情。
在踏入熙攘喧闹的别墅大厅后,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眉头紧锁成一个明显的川字,浑身散发着抗拒营业的不耐烦。
看得江彩芙目瞪口呆,差点以为他是彻底换了个人。
尤其是后来,有几个她不认识的男生朝乔郁免走来搭话,他周身的烦躁和不耐简直浓稠到要化成水从他身体里渗出来了。
和半小时前,在湖边和她说笑的乔郁免简直判若两人。
他面如沉水地和那几个人寒暄了几句,在林宥宇过来解围后,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诶?你俩咋凑一块儿了?”
林宥宇刚开始看到他们并肩走进来,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少管。”乔郁免捏了捏眉心,浑身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死意,“不是要切蛋糕了吗?快点吧,我想回去了。”
林宥宇知道他最烦待在人多的地方,忙不迭地点头,“行行行,吃完蛋糕就放你回去了好吧?”
乔郁免嗯了声,被林宥宇推着往大厅中央走了两步后,又回头朝江彩芙抬手,小幅度挥了挥,“走了,拜。”
江彩芙本来都抬脚走向自己原来打扑克的那个位置了,见他猛不丁地回过头,还有点懵。
“哦哦,拜拜。”她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表情,呆了两秒,就去找自己新认识的朋友了。
林宥宇订的是个十层的蛋糕塔,他当然不会兢兢业业的把每个蛋糕都切开,就只切了最顶端的那个,然后把切好的蛋糕分给了几个最要好的朋友,剩下的那些蛋糕,多的是人帮忙切。
大厅的某个角落,还是原来的那张桌子,江彩芙和同学重新开了一把牌,胆战心惊地掀开牌面后,她脸上的凝重霎时一扫而空。
终于转运了!
“哇哦,看来江彩芙这把要赢啊。”有个女生瞧见她毫不遮掩的喜色,揶揄道,“否极泰来喽。”
江彩芙轻咳一声,故作谦虚道,“一般吧。”
她吃了口分到的生日蛋糕,喜悦的情绪被填入充足的糖分,无限膨胀起来。
几分钟后,她果然毫无悬念的赢下了这一局。
“厉害厉害,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几个女生笑着揶揄江彩芙几句,开始洗牌,然后讨论接下来的安排。
“所以我们还要继续打牌吗?”
“再打两把呗?然后我想去泳池那边玩。”
“诶?那里都是男的在吧?”
“不啊,我说的是天台的泳池,那里只让女生进的,你们不知道吗?”
“不知道……虽然没带泳衣,但是我想去看看!”
“好啊。”最先提议去游泳池的女生又看向江彩芙,笑眯眯地问她,“你要一起去不?”
江彩芙打了个哈欠,摇头道,“我有点困了,打算过会儿就走了。”
“是吗?真可惜……对了,我们是不是还没加好友啊?都加一个吧!”
虽然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但起码她们今天在一起玩得还算愉快,所以江彩芙没什么犹豫的就和她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几口吃完了生日蛋糕,江彩芙擦了擦嘴,把几个新加的好友都打上了备注。
然后,她鬼使神差地望向大厅中央被簇拥起来的寿星…旁边的乔郁免。
有点后悔没在湖边就问他要联系方式。
但如果她要了,他就会给吗?
江彩芙不是很确定,索性不再去想。
她支着下巴,看着人群中央的乔郁免黑着一张脸被身边嬉皮笑脸的男生抹了一脸的蛋糕,越看越觉得好笑。
他顶着一脸的奶油,脸色难看得不行,瞪着往他脸上糊奶油的那人,眼神凶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鲨人。
偏偏罪魁祸首还无知无觉,继续和另一边的林宥宇嘻嘻哈哈,完全没看到他的臭脸。
江彩芙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举起手机,把镜头拉近再拉近。
虽然他说过很讨厌被偷拍,但她现在不是还没按快门么?就拉近画面看看总行吧?
这样想着,她更加理直气壮地戳戳屏幕,让镜头对焦。
上一秒还有些模糊的画面骤然清晰起来。
镜头下的乔郁免拿起湿巾擦脸,彩色的奶油刚被擦走,身旁的人又立刻在他的鼻头点了一下,留下一坨白色的奶油。
乔郁免嫌弃地把人一推,另抽了几张纸继续擦脸,然后,他的动作倏而顿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把脑袋转向某处,遥远却锐利的目光精准无比地落在江彩芙的身上。
手机抓取到的画面里,他似是出于惊讶而挑高了一侧的眉骨,随后有些严肃地眯起了眼睛,原本黑而亮的眸子,随着逐渐失焦的镜头而变得雾蒙蒙的。
隔着镜头对视上的那一刹那,江彩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周遭人声鼎沸,但一切都和江彩芙没有关系了。
在一阵猝不及防的耳鸣中,她似乎是怔愣了许久,又似乎只是呆滞了一两个眨眼的时间——
总之,等回过神来以后,她已经完成了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然后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捧着一碟吃完的蛋糕用叉子去剐上面剩下的奶油,最后机械地塞进嘴里这一系列看似平静的小动作了。
绵软的奶油在舌尖扩散开来,甜腻的味道像是蘑菇云蓦的在味蕾爆开,炸得江彩芙竟有些晕眩。
偷看被抓包了。
有点…羞耻……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那场聚会,江彩芙最后因太困而早早退场。
这样熙来攘往的场合,少她一个压根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但让她完全没想到的是,在出来后的不久,乔郁免也施施然地拎着一个黑色的托特包走出来了。
没等江彩芙做出什么反应,就听乔郁免问她,“要回学校了吗?”
她只能把准备好的无用寒暄咽了回去,点头回道,“嗯。”
然后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管抛出什么话题,都很尴尬的样子。
乔郁免倒是一副感觉良好的模样,气定神闲地沐浴在泠泠的月光下,柔软的缎面衬衣像是被淋上了层若有似无的偏蓝调的液体,朝江彩芙信步走来时,衣襟和袖子上的水波纹也随之缓缓流淌起来。
江彩芙垂下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好意思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虚。
可他很快就走到了她的身边,没有一点点铺垫就开门见山地问,“你刚才是在拍我吗?”
这江彩芙哪好意思承认?!
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神情无比认真,生怕他看出来自己是在瞎扯,“是在看那个翻糖蛋糕啦……我没有在现实里看到过这么复杂的翻糖蛋糕,所以就拍了几张照。”
为了这次生日,林宥宇特意找翻糖大师订做了一个他喜欢的动漫人物的翻糖蛋糕,看起来精致无比,栩栩如生,在生日蛋糕还没有被运过来的时候,翻糖蛋糕就一直放在大厅里供人观赏了。
在江彩芙还没和人一起组队打牌前,她就拍了不少翻糖蛋糕的照片。
所以乔郁免要是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她也可以把照片翻出来给他看。
想到这里,她主动举起手机,笑着邀请他,“你想看看我拍的翻糖蛋糕吗?”
乔郁免的视线随着她的话语落到她的手机上,注视了几秒,又把视线抬高,重新看向她。
江彩芙不闪不避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对视两秒后,他垂下了眼帘,平静道,“不了。”
他率先抬脚往庄园的大门走去,没两步,看她没跟上去,又回过头来看她。
江彩芙回过神来,连忙跟着上去。
“你…打算怎么回学校?”
“打车啊。”
“这个地址不太好打车,会等很久。”乔郁免微微蹙眉,目露思索,像是在面对什么难题,默了片刻后,才转向她,“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江彩芙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啊?可是你不是还要去练双簧管吗?”
“送你去学校后我再去,反正顺路。”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时间也还早。”
江彩芙抿起唇,将不断上扬的嘴角往下压了压,“好啊,谢谢你。”
然后
她坐上了乔郁免的车,分别前,又顺理成章地加上了联系方式。
“那时候我就觉得他对我和对别人好像不太一样,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耐烦居多,懒得搭理人似的,但面对我的时候,就平和多了,也更有耐心和包容度。”
回忆到这里,江彩芙的表情忽而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掺杂着几分微妙的羞恼,语气激动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这货其实是轻度抑郁障碍,在人多的时候就是会控制不住的焦虑和烦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周围又没别人,他当然心情好多了……”
她双手环胸,重重叹了口气,“所以我那段时间压根就是在自作多情嘛!”
“噗。”陆见蓝听得都不敢打岔,这可比看小说有意思多了,“所以你那时候就以为他喜欢你了?”
“倒也不至于,就觉得他对我不太一样而已,说喜欢还算不上。”她舔了舔唇,捋清回忆整理着措辞,才说,“真正产生‘他是不是喜欢我’这种想法,是之后不久的一天,我发现他在特意等我下课……”
犹记得那是一个飘满了桂花香气的下午。
金灿灿的桂花随着阵阵微风飘到学生脚边,甜蜜的香气将整个教学楼都笼罩其间。
江彩芙上完当天的最后一节必修课,和室友一起结伴从教学楼出来后不久,就看到乔郁免站在了路口的花坛边。
他那天穿着一身黑,黑色的工装裤配着同色系的帽衫,手里拎着的托特包看起来就是上次他开车送她回学校时拿的那个。
江彩芙看到他时,他还在低头看手机。
她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在这边等熟人,也没想和他打招呼,随意看了他一眼就和室友有说有笑的往寝室楼的方向走去。
却不想,就在她越过乔郁免即将把他甩到背后时,他忽有所感,抬头望了过来,平静地唤她一声:
“江彩芙。”
她立刻顿住脚步,随即僵硬地回过头,在室友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里,又后退几步回到他的身边。
“你、你不会是在这儿等我吧?”
明明也没有几步路,但她偏偏像是刚跑完了八百米一样,呼吸紊乱,心跳也乱得不行。
乔郁免挠了挠脸颊,将视线移向身旁的花坛,顾左右而言他,“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在现实里听人吹过双簧管?”
江彩芙回忆了一下,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他抬了抬手里的托特包,声音很轻,“老师说我最近吹双簧管的水平长进了不少……你接下来有空吗?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吹给你听?”
江彩芙仰着头,呆呆地望着他,眼瞳中映出他因羞赧而微微发红的脸颊。
他正好站在桂花的树影下,有风吹来时,花枝摇晃着沙沙作响,金黄的花瓣洋洋洒洒的飘落,浓郁甜馥的香雾霎时弥漫开来。
那香味太浓烈了,顺着呼吸填满她的胸腔,薰得她头晕目眩。
她微微屏息,努力清空脑子里的无关杂念,也尽量不让甜腻的桂花香影响到自己的理智。
这时,乔郁免抬起手,轻轻拍走了落在她肩头的桂花,声线听起来有些紧绷,“走吗?”
她慌乱地眨着眼,蓦地涨红了脸,“哦!走吧!”
那之后的很多个夜晚,江彩芙的梦里总会有漫天的桂花造访。
……
“唉,我真的很怀念交往前的他,帅气冷淡话也不多……”
说这话的时候,江彩芙和陆见蓝已经彻底收了摊子,转移到一家粉店嗦粉了。
“然后呢,那天你真去听他吹那双簧管了?”陆见蓝一边说着,一边往牛肉粉里死命加醋,“很好听吗?把你迷成那样。”
江彩芙登时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难听!”
刚说完,就被辣油呛了一下。
她咳了几下后连忙喝了大半杯水,清了清嗓子,才接着说,“吹到后面感觉都快没气儿了,好不容易吹完直接大脑缺氧缓了好久,脸和脖子都通红的,看着可好笑了。”
陆见蓝放下醋瓶,瞥她一眼,见她笑得花枝乱颤,脸颊被辣油呛得通红,粉都不惦记着吃了,便也跟着笑了,“还好意思说别人,你这脸不也通红。”
江彩芙嘶嘶着吸气,“我是因为这粉太辣了,被辣红的。”
“嗯嗯。”陆见蓝老神在在地挑起一筷子粉吹了吹,继续问,“所以就是那时候你觉得他喜欢上你了?”
“差不多。”她舔了舔唇,愉悦的笑容里带着点得意,“还有就是,我发现他和我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有点夹着嗓子说话的感觉……”
陆见蓝:“噗。”
她也差点被辣油呛了一下,抄起水杯,哭笑不得道,“好家伙,你这恋爱谈的……这前夫哥真是越扒越有啊。”
“他真的很好笑是吧?”江彩芙搅着面汤,轻快道,“虽然有时候很气人,但大部分时间都很好笑。”
“嗯,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
“那倒不是。”
江彩芙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用筷子将粉挑得高高的,晾凉,“后来他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我对他也有意思了,没多久就对我告白……但我拒绝了。”
“什么?为什么?你俩不是互相喜欢么。”
“正是因为是互相喜欢,所以他表白的时候,话里行间总会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好像我一定会答应他的交往请求一样,这让我很不爽。”
她嗦了一口粉,咽下去后抽出纸张擦了擦嘴角,才不紧不慢地说,“所以我拒绝了。”
陆见蓝对她那面子大过天的性子了若指掌,因此很快会意,了然道,“是觉得如果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他的告白,会让他觉得你很容易被拿捏?”
“嗯,反正我当时就在想,这恋爱我就算不谈,也不能输他一头。”
“但你们后来还是在一起了。”
“因为他后面又告白了好几次。”
准备的礼物越来越昂贵,告白的态度越来越诚恳,注视她的眼神也越来越炙热和……惶恐?
江彩芙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但,每次被告白的时候,她的心情都会无比的美妙。
“他越来越可爱了,我实在没法拒绝。”江彩芙状若无奈地深深叹气,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我也怕后面玩脱了他真放弃了,那就有点难搞了。”
陆见蓝睨她一眼,半是嫌弃半是劝诫地摇了摇头,“别再说了,我感觉你又要陷进去了。”
江彩芙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怏怏起来,“也是,都分手两年多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也可以复合啊,只要你想。”
“不……我变了挺多的,他应该不会喜欢现在的我吧。”
她咬着筷子,蔫巴巴地垂下眼睛,“那时候我多元气乐观啊,每天都活力满满的,对所有的事都抱有极大的热情,多讨喜啊,我自己都要爱上以前的那个我了。”
“……哪像现在,每天两眼一睁就是骂公司骂老板骂同事还有这个世界。”
“他应该就是不甘心被我甩,所以才想要复合吧…但是重新在一起了又怎么样呢?估计也就刚在一起的那两天是高兴的。”她喝了口面汤,顿觉索然无味。
“只要相处一段时间,他就会发现他忘不了的是几年前那个无忧无虑整天傻乐的江彩芙,而不是现在这个负能量爆棚每天啥事都不相干只想睡觉的我。”
陆见蓝张了张嘴,正想安慰她说她现在也很可爱很讨喜,就见江彩芙忽然神色激动地捶了一下桌子。
“要是过段时间他把我给甩了,那我很没面子的好不好!”
陆见蓝:“……”
陆见蓝:“所以这最后一句话才是你不敢复合的真正原因吧?”
“什么叫不敢?我那是纯粹不想,兔子还不吃回头草呢。”
“……兔子不吃的是窝边草。”
“都差不多吧。”
江彩芙慢吞吞吃完了粉,脸和嘴巴都被辣得红彤彤的,她去饮料柜买了两瓶豆奶,递给陆见蓝一瓶,“嘶,重辣对我来说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说完,她低头划了下手机,在退出付款成功的界面后,发现微信多了几条新消息。
“嗯?黄思雨辞职了啊?问我们最近有没有空一起去喝酒来着。”
黄思雨和江彩芙她们高中都是同一个班的,但那时候她们关系一般,就偶尔聊几句,反倒是工作后,有一次江彩芙和陆见蓝去吃夜宵,正好遇到了下楼买啤酒的黄思雨。
然后三个人就莫名其妙的一起吃上了,之后就有事没事的一起约着吃夜宵或者去酒吧喝酒。
“是吗?”陆见蓝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黄思雨也给她发信息了,“前段时间我想找她去喝酒,她还说天天加班忙得要死没空出去呢,这么快就辞职了?”
江彩芙发了消息过去,很快收到了那边的回音,“哦,只是递交了辞呈还没真的走人啊……但我后面几天事儿有点多啊,估计得加班。”
“你也加班哈哈哈,你也辞了算了。”
“我辞了吃什么?你摊煎饼养我吗?”
江彩芙在脑子里给后面几天的工作排了序,又想到自己生理期快到了不能喝酒,就和黄思雨推脱说等下次有空了和她一起去喝酒。
至于这个‘有空’是什么时候,她自己也不确定。
“啧啧啧,真是好苦命一打工人……”
陆见蓝摇头晃脑地感慨着,滑着手机,突然看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东西,让江彩芙快点去看朋友圈,“黄思雨在那儿骂她上司,好家伙,真是妙语连珠字字珠玑啊,学起来,下次我也这么骂。”
“这么恨的嘛?”江彩芙这会儿已经退出微信了,闻言又立马点开,下意识戳进了下导航那个页面的朋友圈,往下一滑,还没找到黄思雨的动态,反而看到了沈江黎的。
破天荒的,这家伙不是在朋友圈找人喝酒,而是发了张在医院探病的照片,探望的对象是——
江彩芙不可置信地点开图片看了又看,逐渐睁大了眼睛。
乔郁免!你怎么又进医院了!
前两天不是才因为过敏去医院打了点滴么?
这么又是为了什么?!
她真的很想在沈江黎评论区问一下,又有点不好意思,怕被乔郁免知道。
但不问的话,她又确实好奇。
真难搞啊这种事……
对面的陆见蓝看她上一秒还惊讶无比的样子,下一秒就变得紧张又纠结,有点不明所以。
不是在看黄思雨骂上司?
有必要这么多内心戏么?-
从粉店出来,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了,陆见蓝又想去隔壁商场买盲盒了。
“哪有小孩天天哭,哪有赌狗天天输啊!”她握拳,势必要一雪前耻,“这次我一定能抽到自己想要的!”
江彩芙:“……行吧,一起去逛逛。”
她把手机塞回兜里,沉默着走了一段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浮现出一片纠结之色。
“怎么了,你也想买盲盒了啊?”
陆见蓝看她这样,以为她也想抽盲盒但怕手气不好,于是用力拍了拍她的背,鼓励道,“买!别纠结了!当你脑子里出现‘要不要做这个事情’的选项的时候,不要犹豫,答案就是去做!去买!”
江彩芙瞬间被注入了一记强心剂,她吸了口气,“好!买!”
然后她飞快把手机拿了出来,点进微信私戳沈江黎。
[江彩芙:乔郁免怎么又进医院了?他到底怎么回事?]
[沈江黎:……江彩芙?]
[江彩芙:嗯,你没给我备注名字么?]
与此同时,市中心医院的某个病房里。
沈江黎突然卧槽一声,猛地锤了一下病床上乔郁免没受伤的那条腿,神色激昂,“江彩芙给我发消息了!”
“什么?”乔郁免来不及为自己被重创的那条腿哀悼,立刻警觉,看向沈江黎的眼神不自觉带了点敌意,“她给你发信息做什么?”
“问你为什么又进医院了呗。”
沈江黎没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反手把聊天界面在乔郁免眼前晃了晃,得意洋洋道,“我拉你拍照发朋友圈你还不乐意呢,现在知道我多聪明了吧?”
江彩芙发来的那句消息被乔郁免看了很久。
他双臂环胸,冷哼一声,“算她还有点良心,知道关心我……”
沈江黎疑惑地瞪大眼睛,再一次看向自己的手机。
不是在问他为什么进医院吗?
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关心了吗?
沈江黎:“呃,好吧,那我要怎么回她呢?”
乔郁免思索片刻,沉吟道,“你就说…就说我出了很严重的车祸,现在命悬一线,想在临终之际见她最后一面,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看我。”
沈江黎缓缓打出一个“?”。
“不是哥们,你就被电动车撞了下腿,有必要说得这么严重吗?”
还车祸,还命悬一线,还最后一面……搁这演电视剧啊?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乔郁免不悦地皱眉,“你就这么说,看她怎么回。”
“行吧行吧。”
沈江黎妥协地垂首,但没打俩字就忘记乔郁免的原话是什么了。
他抬起头,见乔郁免一脸冷肃地盯着自己,果断垂下脑袋,用自己的话将还记得的内容概括了出来。
于是,城市的另一头,江彩芙很快收到了沈江黎的回信。
[沈江黎:他说他出车祸快死掉了,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见他最后一面。]
[江彩芙:……]
[江彩芙:他有病吧。]
他朋友圈发的那张照片,虽然没拍清乔郁免的脸,但那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出了车祸还病危的样子好不好?
沈江黎抬起头,十分诚实地转述江彩芙的话,“她说你有病吧?”
乔郁免:“?”
乔郁免:“这不是废话吗,我没病我来医院做什么?”
他怔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不对,她又在骂我……和你待在一块儿,脑子都不灵光了。”
沈江黎大为震撼,并感到很委屈,“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别什么黑锅都往我身上扣好不好!”
乔郁免压根不听他在说什么,依然沉浸在江彩芙骂他的悲伤里,浑身散发着能凝成水的怨念和超低气压。
“我都这么惨了,她不来看我也就算了,还骂我,真不怕我见不到她,最后含恨而终吗?”
沈江黎点点头,低头继续打字。
[沈江黎:他说他看不到你,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我要是真死了,她会不会因为今天骂了我不来看我而产生一丝丝愧疚呢?一定会吧,毕竟她本质上是个很善良的人。”
[沈江黎:如果他今天死了,你真的会有一点愧疚吗?他问你的。]
“唉,都说含冤而死的人容易变成厉鬼,我要是就这么死了,肯定也会因为不甘心而变成鬼吧……不,还是变成江彩芙的背后灵吧,这样我就能每天跟着她了,跟一辈子。”
[沈江黎:他说他死后一定会变成厉鬼,然后一直跟着你,永远,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江彩芙:……]
[江彩芙:这么恨我?]
[江彩芙:我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就算他变成鬼,也一定会被天道制裁的,指不定哪天就被正义的天雷给劈得魂飞魄散了。]
看到这里,沈江黎眼角抽了抽,旋即向乔郁免投去一个怜悯的眼神。
后者立刻警铃大作,“她又说什么了?”
沈江黎动了动嘴角,很想委婉一点,但作为一个新闻专业的优秀学子,确认每一篇报道的真实性是每一个新闻人的基本素养。
于是他叹了口气,坦诚道,“她说你一定会被雷劈的。”
乔郁免:“???”
他又做错了什么要这么骂他?
明明被撞到的是腿,他却觉得头痛心脏也痛,反正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他连忙从枕头边上抄起自己的手机,强忍着委屈,用力戳着屏幕上的键盘。
[乔郁免:不来看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诅咒我被雷劈?]
[乔郁免:就这么恨我吗?]
[乔郁免:讨厌你!]
[乔郁免:[医院定位]]
[乔郁免:除非你现在就带着花来医院看我!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在商场买了三个盲盒,没有一个是江彩芙想要的。
正好那几个陆见蓝还挺喜欢的,江彩芙干脆全送她了。
路过一家花店时,她在门口徘徊了许久,那纠结踌躇的模样,看起来比挑盲盒的时候还要慎重。
陆见蓝都看不下去了,“你到底要不要进去买啊?”
里头的店员看她们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了。
江彩芙看向她,眨巴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我也不知道……你觉得我要不要去买?我听你的。”
陆见蓝挑起眉,跟她玩这出?
“那就不买。”她斩钉截铁地说着,转身便牵起江彩芙的手想要把她拉走。
没能拉动。
江彩芙的双脚简直像是被死死钉在了原地,被她拉着走的时候表情还有点慌张,语气又急又快,“那个…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其实……”
陆见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没好气地冲她翻了个白眼。
“你自己心里不都有答案了?还来问我,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调转方向把她往花店里拖。
这次江彩芙没再做出任何抗拒的反应,老老实实就跟着走了。
“你看你,买个花还这么磨磨唧唧的,咱又不是没钱买!”
进入花店后,店员带着礼貌又不失热情的笑容走来,询问道,“请问是想买花装饰房间,还是要送人呢。”
陆见蓝四下一扫,正想说买花放家里,就听江彩芙期期艾艾地说道,“呃,如果是去探望病人的话,买什么花比较好呢?”
陆见蓝:?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江彩芙,后者立马心虚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好好好,合着是要买花送人啊。
难怪纠结这么久!
“我还以为你是想买花放房间但抠搜不舍得花钱呢!”
陆见蓝严肃地眯起眼睛,“结果你是要买花去医院?医院到底有谁在啊?”
她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会又是前男友吧?”
江彩芙很想嘴硬说不是,但事实就是如此,硬要否认的话未免显得她太过在意了。
于是她自暴自弃地点头,“对,就是他。”
赶在陆见蓝嘲笑她之前,她嘴快地解释道,“但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才去看看他的啊,毕竟他在这座城市又没亲人,朋友也可以说没有,稍微熟一点的也就只有我了。”
“是是是,他就只剩下你了。”陆见蓝拍了拍她的肩膀,莫名语重心长地感慨道,“你就继续和他纠缠下去吧,说不定再过俩月,我就能听到你们复合的消息了。”
江彩芙擦着额头的冷汗,连连道,“不至于,真不至于。”
最后,在店员的建议和陆见蓝的打趣下,江彩芙抱着一捧以向日葵为主调,周围用雀梅、雪柳叶还有黄金球点缀的花束走出了店门。
“搜了一下,向日葵的话语是沉默的爱欸。”陆见蓝勾住她的肩膀,笑着凑过去捏她的脸,装模作样地叹气道,“万一让他误会你对他还有旧情可咋整啊?”
江彩芙满头黑线,“甭管是什么花的花语都能和爱情扯上关系的好不好?要是真这么计较,那我什么花都不用买了。”
陆见蓝哈哈一笑,“这种话你留着给你前男友解释吧,和我说是没用的。”
江彩芙被揶揄得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开乔郁免发来的医院定位,打了个车。
几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商场旁。
江彩芙抱着花束上了车,和身后的陆见蓝挥手道别,然后和司机确认了手机尾号。
“市二医院是吧?”
“对。”
搭车的地方离市二医院有点远,就算不堵车,过去也起码四十分钟。
她退出导航,戳进微信,又点开了乔郁免的聊天界面。
然后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hello?你还在医院吗?我现在就捧着花来看望你?
啊——
听着好怪。
还是先不说了吧,直接去找人得了。
至于直接莽过去会不会扑空……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江彩芙对此不是很确定,毕竟今天买的三个盲盒里没一个自己心水的。
她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机,直到莹亮的屏幕逐渐微弱,黯淡,赶在即将熄灭的前几秒,又点了一下屏幕,续上荧荧的光亮。
怀中的向日葵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是江彩芙形容不出来的气味,她第一次闻到这样的,可能是被花热烈盛放的姿态影响,她总觉得这种气味是暖洋洋的,有种阳光的味道。
但抱久了好像有点累。
她想了想,将花束放在了身旁的的座椅。
可没多久,她就发现这车行驶得不太稳当,每次车子晃悠起来,哪怕幅度再小,她也总忍不住揪着心看向那束向日葵,见它老老实实待在远处而不是滑到底下,才松口气。
总这样,她玩手机都玩得不专心了。
没办法,她只能将花束再抱起来。
向日葵在她怀里灼灼绽放,充盈的手感让她有了不少的安全感,起码玩手机的时候不会再分心看旁边的情况了。
前往医院的路幸而没有堵得过分。
比导航预计得晚了二十分钟抵达目的地,江彩芙推开车门下地的时候,觉得有点头重脚轻。
果然坐车的时候还是不能看手机,不然容易晕车。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花束的状态,然后深嗅一口冷冽的空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医院。
在前台询问了乔郁免具体在哪个病房以后,她又一次对着两人的聊天界面迟疑起来。
都已经到医院了,再不和他说一声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她攥着手机踌躇不定,直到电梯降下来,才一把将手机揣回兜里。
算了,管他呢。
她面无表情地踏进空无一人的电梯,又面无表情地看向电梯镜,抬手,将自己头顶被吹起来的头发往下压了压,然后五指成梳,把垂在胸前的长发往下顺了顺。
乔郁免住的不是单人病房,但当下,里面就他一个病人。
江彩芙敲了两下门,把脑袋探进去看时,里面那人的腿上还架着笔记本,一脸疲倦在办公的样子。
听到敲门的动静以后,下意识先把脑袋转了过来,眼睛却还盯着笔记本的屏幕。
江彩芙忍俊不禁,不小心笑出了声。
乔郁免这才意识到是她来了,错愕地望向门口,只一眼,就匆促地收回了视线,然后飞快背过身子在枕边摸索起什么。
连笔记本跌落在了身旁都没能顾及。
“你、你怎么真来了啊,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他慌里慌张的,话音中带着丝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惊喜。
话说到后半截,从他那儿传出来的声音明显沉闷了许多。
江彩芙这才知道他急匆匆地转过身去,原是为了找口罩给自己戴上。
“你脸上的疹子还没消吗?”
她走过去,将花束放在了床头的桌上,那里摆着一个果篮,应该是沈江黎带来的。
乔郁免捂住脸,耷拉着眼睛恹恹道,“嗯,还是能看出来。”
“那你还戴口罩?不是更影响恢复吗?”江彩芙坐在病床边,慢慢歪下身子,故意去迎上了他垂落的视线。
他眨了一下眼睛,快速把脑袋扭向了另一个方向,只给她留了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别扭又幼稚的举动,让江彩芙有些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
“不是你让我来医院看你吗?”她叹气,声音柔软清亮,“怎么我来了,你又不让我看了。”
“……那只是气话。”
他把脑袋偏过来一点,乌亮的眼珠也跟着转过来,望着她半真半假道,“还不是你骂我,我才气得说出了那种话,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让你来看我。”
被气到是真的,至于想不想让她来……他也摸不清自己具体是什么心思。
很想见到她。
一想到能见到她,平白被电瓶车撞到的倒霉经历也显得稀疏平常不那么重要了,要是能被她安慰几句,哪怕只是干巴巴的不走心的客套话,他也会觉得心里好受很多。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段呢?
前几天才过了敏,脸还没好全,也不敢借此对她装可怜,生怕她较劲地要看他的脸变成什么样了……那样的话,他在江彩芙心里维持的形象还要不要了啊?
虽然她现在也不见得多待见他,但至少,自己在她的印象里,起码是卖相还不错的吧?
想到这里,他忿忿地摸了摸自己受伤的那条腿。
怎么就不能晚几天,等自己的脸恢复好了再被电动车撞呢?
江彩芙的注意力随着他手转移到了他的腿上,隔着一床被子,她也不知道他的腿具体被包成什么样了。
“怎么伤到的啊?”她问。
乔郁免把一旁的笔记本捡了起来,阖上后随手撂在了一旁,一听这话,颇为郁闷地答道,“不是和你说过了么,车祸。”
啊,原来那不是在胡说八道啊。
江彩芙抿起唇,对之前以为他在扯谎还在心里吐槽过他的举动感到异常愧疚。
她舔了舔唇,声音莫名有些干紧,“两条腿都伤到了吗?会对以后的日常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就伤了一条腿。”乔郁免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装得太过了,以至于她脑补出什么很惨烈的画面,于是他干咳了一声,企图打消她因误会而产生的不必要的怜悯之心。
“只是软组织损伤而已,养几天就好了,不会对以后的行动有任何影响的。”
江彩芙松了口气,“那就好。”
因心弦紧绷带来的思绪滞涩的感觉褪去后,她的理智姗姗来迟。
她有些狐疑地皱起眉,“出车祸只造成了软组织损伤,你还蛮幸运的嘛。”
乔郁免把脑袋埋得更低了,怕多说多错,只支吾着嗯了两声,“那个不重要,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也是。”
江彩芙侧过头,视线却只触及他毛绒绒的发顶。
可能是在她来之前躺了很久,起来后没记得打理头发,因此看起来不似往日那般乖顺服帖,反而支棱着乱翘,但又不杂乱得过分,让人很想上手揉一下。
江彩芙眼睫一颤,搭在膝上的手鬼使神差地抬起。
但还没来得及抬高到能摸到他发顶的高度,她就反应过来这样的举动对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而言并不合适。
于是她悻悻地放下手,转而装模作样地抚了两下床单上的褶皱。
乔郁免全程直勾勾地盯着被子,加之是在视角盲区,因此他没能看到江彩芙一系列突兀的小动作。
一个专注盯着被子像是要盯出花来,一个致力于抚平床单上的所有褶子。
本来就动静不大的病房,这下更是鸦雀无声。
直到乔郁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觉得把她晾在这里不好,才慌里慌张地抬起头,想要和她说点什么,但纵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和她展开什么样的话题。
他们现在,能聊点什么呢?
各自的生活么?他有些迷茫地想。
喉咙口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看似柔软无害,但被唾液浸透后,肆无忌惮地膨胀成庞大而沉甸甸的一团,硬生生的堵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他的视线毫无定点的,虚虚落在了江彩芙的周身,在她似有所觉看过来之前,又立刻偏移。
床头边,一团团金黄炽亮的向日葵毫无预兆地跃入他的视野,蓦的点燃他黑沉的眼眸。
她刚进门那会儿,他只顾着去找口罩把脸给遮住,仓皇间,都没注意到她还买了花来。
迟来的欢喜热烈而澎湃地袭来,将他淹没。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花束,一副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嘴上却推辞道,“怎么还买了花啊?人来了不就行了,何必破费。”
江彩芙觉得‘破费’俩字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挺奇妙的,而且,“不是你说的吗,让我买花过来看你,不然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还做鬼都不会放过我呢。”
这话听到前半截,乔郁免还低眉顺眼地任她挤兑,但当听到最后一句,顿时不乐意了。
他掷地有声地控诉道,“什么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我才没有说过这种话!”
“没有吗?”江彩芙看他如此坚定,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她拿起手机重新看了眼和沈江黎的聊天记录,才底气十足地回道,“沈江黎说你是这么说的啊,说你死了一定会变成厉鬼,要一直跟着我,绝对不会放过我。”
乔郁免听得都要怀疑人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睁得圆溜溜的,“我没有!绝对没有说过这种话,肯定是沈江黎瞎扯,他在诽谤我啊!”
说着说着就凑了过来,想要看他们的聊天记录,“他到底怎么和你说的啊?”
江彩芙便直接把手机竖在他眼前,随他看了,“喏。”
乔郁免伸出手,指尖往上用力一划拉,直接滑到了最顶端。
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少得可怜,他紧锁的眉头稍微松了松,然后才往下滑,看他们今天聊了什么。
越看脸色越黑。
“这压根不是我的原话!”
乔郁免看完沈江黎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鬼话以后,心里后悔得不行,恨不得穿越到几个小时之前把沈江黎的手机抢过去。
他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认真地对上了江彩芙的眼睛,声音里含着说不出的委屈。
“他怎么那么会曲解别人的意思啊?我就说他有做无良媒体的潜质!”
“原来如此。”江彩芙缓缓收起手机,似笑非笑道,“原来你没说过这种话啊。”
“当然没有!”乔郁免抱紧了怀里的花束,修长的手指从向日葵柔软的花瓣轻蹭了一下,滑落至花盘,声音低落下来,一副无处伸冤的可怜模样,“他太坏了,嘴里都没一句实话,你什么都不要信,以后也别再理他了。”
他不小心揪下来一片金黄的花瓣,似突发奇想道,“要不你直接把他删了吧?”
反正他已经被江彩芙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自然也不再需要从沈江黎这个工具人身上再打探她的朋友圈动态了。
“本来也就不和他聊天。”但对于乔郁免的后一个建议,她选择拒绝,“但这人删不得啊,他的朋友圈很有用的。”
乔郁免不服气地拧起眉,“他能有什么用啊?”
江彩芙如实道,“他每换一个酒吧喝酒,都会发一个简单的测评,写得还挺中肯实用的,我和朋友想去喝酒又不知道具体去哪的时候,就会去翻一下他的朋友圈。”
“……”
他讪讪地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地咕哝道,“行吧,既然他还有用,就留着好了。”
江彩芙嗯了声,看他一直捧着那花,便说,“你……如果还算喜欢这束花的话,我拿个瓶子把它放进去?”
乔郁免重重点头,难得坦诚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很喜欢,谢谢你。”
江彩芙也很高兴自己送出的东西能被喜欢,后来捧着花瓶去接水的时候,脸上挂着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减过。
在她接完水以后,乔郁免认真将花束的包材拆开,捻起一支支向日葵的花杆依次插.进瓶子里,不断调整着角度,勉强满意了以后,才慢条斯理的把剩下的雀梅和雪柳叶这些更小巧的花与叶,错落有致地填进了向日葵的间隙里。
他没有系统地学过插花,但多年画油画的经验,让他对‘美’有着格外细腻敏锐的感知力,因此毫不费力的就把那个朴素的花瓶妆点得极为美丽。
江彩芙一开始还盯着花看,但慢慢的,所有的心神都在不知不觉间被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全摄了去。
他的手指很长,白皙且直得很有骨感,指甲被贴着肉修剪得短而圆润,因为长期弹钢琴,所以指关节稍微有点粗,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这双手赏心悦目的美感。
江彩芙以前就很喜欢看他的手,目光总追逐着他的手,看他执起画笔作画,或是随意地搭在钢琴上,亦或是……来回摩挲于她光洁的皮肤之间。
渐渐的,她不再满足于只是‘看’,进而开始上手摸。
她喜欢用指腹去按他柔软温热的掌心,然后贴着他的指根向上攀,划着他同样柔软的指腹,去捏他的指关节,再绕到手背,沿着他绷起的青筋脉络向上游曳……
不过乔郁免通常没那个耐心等她玩完,总是在她还对他的指腹又捏又揉的时候,就反客为主地擒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拉到嘴边亲一下,或者不轻不重地咬一口她的手背。
“就这么好看么?一直盯着。”
他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有力地穿透数帧模糊惝恍到她看不清的画面,与当下的这个场景巧妙重叠,有些失真。
江彩芙恍惚了一瞬,反射性地答了一句,“嗯,很好看。”
听到她如此直白坦率的赞扬,乔郁免得意地哼笑起来,炫耀一般扶着花瓶又变换了好几个角度。
“不管从哪个位置看都很漂亮对吧?我就知道我在花艺上也很有天赋。”
原来问的是插花好不好看啊。
江彩芙终于把黏在他手上的视线移开,认真端详了这瓶花一番后,还是原来的那个答案,“嗯,好看。”
夸得乔郁免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你的眼光还是那么好。”他也礼尚往来地夸了她一句,虽然其中夸耀自己的成分占大多数。
江彩芙哭笑不得地侧过脸,视线触及他因愉悦而弯起的月牙眼时,忽然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有些凌乱的碎发懒洋洋地搭在他的额头,投下的浅浅阴翳拢着眉眼,反而衬得他的眸子愈发明亮了,映着水光一般,清澈明净。
她安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在他有所察觉,也将眸子转向她时,本能地垂下了眼帘。
目光扫过他高挺的鼻梁,停留在了随着他呼吸而蓬起来的口罩上。
“把口罩摘了吧。”她冷不丁地开口。
乔郁免一听就愣住了,脑子还没彻底反应过来,手就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虚挡在他的脸颊前,企图阻挡她如炬的目光。
他本来还在洋洋得意地幻想着,她是不是被自己漫不经心表现出来的才华所吸引,所以才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看。
结果他听到了什么?!
她居然要他把口罩摘下来?这怎么能行?!
他不假思索地脱口道,“不要!”
“为什么?你戴着口罩呼吸也不顺畅的吧。”江彩芙说,“脸上的疹子没完全消掉也没关系,我不会笑话你的,真的。”
她自认不是那么落井下石的人。
“我又不怕被你笑话。”乔郁免瞥她一眼,瓮声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死要面子又脆弱的人吗?”
江彩芙沉默地注视着他,眼底眸光闪烁,那意思不言而喻——是的,没错,你在我心里就是那样的人。
乔郁免看懂了她的眼神,泄气地垂下稠密的长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也没动作,呈现出一种什么都不配合,但又好像什么都不会抗拒的无作为状态。
江彩芙试探性地抬起手,将他挡在前面的手毫不费力地按了下去。
然后,微凉的指尖擦着他的鬓角勾住了口罩的线,缓缓扯开。
她看到乔郁免薄薄的眼皮底下,眼珠不安地转动了两下。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拒绝。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江彩芙利落地拽下乔郁免的口罩,认真打量着他侧脸的每一寸皮肤。
他脸部的状态比她想象中的好很多,已经没有凸起的红疹了,只残留着部分深浅不一的酡红,像旭日东升时,天际蔓延开的红霞。
许是她注视得太久了,乔郁免多少有点不适应她这样近似审视的目光,不自在地把脑袋侧开。
江彩芙看不到他的另一侧脸,有些不满地拧起了眉。
“有什么好躲的?”
她实在不算是个耐性多好的人,尤其在看到乔郁免有了一点不配合她的举动后,本就不多的耐心更是燃烧殆尽。
她直接抬起手,不由分说地掐住了他的脸颊,强硬地将他扭向自己。
虎口卡住他下巴的那一刹那,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他骤然急促起来的灼热鼻息拍向自己的手背。
他像是对她突然出手的举动感到很诧异,但更多是无措,嘴唇翕动着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倔强地抿成了一条线,下颚线也绷得紧紧的,眼眶好像红了一圈,又好像没有。
自天花板倾泻而下的光线被两人的脑袋挡了大半,在有些晦暗的光影里,江彩芙看不清他皮肤上的所有痕迹。
于是她脑袋后仰,又掐着他的脸朝光源偏了偏,让他脸上所呈现出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炽亮的光线向乔郁免斜斜探来,他半眯着眼睛,觉得刺眼。
他眨了两下眼睛,剔亮的眼珠轻轻转动,直直对上了江彩芙投来的目光。
平静的,审视的,像是在盱衡某种死物。
简直比白炽灯还要刺眼。
他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视野一片漆黑后,其余感官反而愈加敏锐。
耳朵轻易地捕捉到了她不疾不徐的呼吸,仿若被放大了数倍,近在咫尺间…似乎只要他稍稍凑近一点,就能和她的气息纠缠在一起。
他无端地吞咽了一下,为自己产生这样不合时宜的旖念而感到有些羞耻,同时祈祷自己的脸不要再发烫了,不然肯定会被她看出来,那样的话,他不是又闹笑话了么?
某个时刻,掐在自己脸上的手,好像松了点劲儿。
乔郁免猜测是自己的乖顺让她放松了警惕,所以她才松懈了下来。
在这样不设防的情况下,他想要挣脱她的桎梏,那可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只要他想。
在什么都看不见以后,他的思维异常活跃起来,时不时的跳出意外的新发现。
比如,在来医院之前,江彩芙应该擦过一次护手霜。
她的手指贴在自己皮肤上的触感,有些滑腻又有些涩,他尽量不留痕迹地深嗅一口,还能闻到一丝似有若无的梨子的香味。
但这种香味已经很淡很淡了,混在医院的消毒水里,不仔细分辨的话,其实很容易忽略过去,所以她应该是很早之前涂了的……他猜是早上护完肤以后顺手涂上的。
“还好啊,只是脸还有点红,没什么印子了。”
江彩芙如释重负的话语打断乔郁免持续发散的思维。
他眉头依然紧锁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江彩芙敏锐的从他漆黑的眸子里看出对自己不加掩饰的控诉,以及引而不发的愠色。
她多少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不合适,很快把钳制住他下巴的手松开。
“对不起。”她道歉得很快,只是语气听着没什么起伏,并没有多少诚意的样子。
不过乔郁免此时并无心思计较这种微末的小事,他揉着自己的颊肉,听似无甚波澜的语气里裹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念。
“二话不说直接掐上来,真是霸道得可以啊江彩芙。”
这蛮横不讲理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
江彩芙自知理亏,任他吐槽没再回怼,但看他还在揉脸上的肉,还是忍不住问,“我掐得你很痛吗?”
乔郁免揉脸的动作一僵,抬起眼皮睨她一眼,轻哂道,“一天天的不知道哪来的牛劲。”
他放下手后,江彩芙自然就看到他脸上浅浅的红印,不是过敏留下的那种痕迹,那就只能是她刚才掐出来的了。
江彩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呃,也有你皮肤太脆的缘故。”
乔郁免毫不意外她会这么回答,见怪不怪道,“甩锅还是一如既往的利索。”
江彩芙眼神游移,沉默片刻后果断换了话题,“但是你的过敏已经好很多了啊,已经不太能看出来了,再涂两天药肯定就能痊愈了。”
乔郁免听出她言语中安抚的意味,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她继续说,“我果然没有笑话你对吧?虽然我平时挺喜欢幸灾乐祸的,但我都很有分寸的啊,像这种你特别在意的事,肯定不会用来嘲笑。”
“……分寸?”
乔郁免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抬眼看她时,本就上扬的眼尾不断上翘,勾起一抹嘲谑的笑意,“这俩字从你嘴里吐出来,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如果她心里真的有‘分寸感’这种东西的存在,她就不该来掐他的脸。
只会劝诫他作为前男友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对她做任何与暧.昧沾边的动作,实际上轮到她自己了呢,就什么都忘了。
真是双标得可以。
偏偏这种话他还没法往外说,一说出来,她肯定就恼羞成怒地离开,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搭理他了。
所以实在没必要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
虽然心里多多少少总有点郁闷吧……可恶的双标怪。
想到这里,他又忿忿地瞪她了一眼。
江彩芙本来就没听懂他刚才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接受到他飞来的眼刀后,更是一头雾水的,“什么意思?”
他悻悻地撇了撇嘴,“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种矫情拧巴的小心思,不值得她多加在意。
他转过身,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喝点水吧。”
早在她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就该给她倒杯水的,可那时候他对自己这副尊荣并不满意,一心想找口罩把脸遮起来,所以连这最基本的礼仪都给忘了。
真难为她一口水都没喝,还和他说了那么多的话。
“谢谢。”江彩芙正好觉得有点口渴了,便接过水杯。温热的水,恰好入口。
他支起没受伤的那条腿,双臂交叠,懒散的把脑袋搭了上去,看着她慢腾腾地喝着水,心情诡异的平和起来,也就不着急和她说话了。
而她忙着喝水,自然也没空说话。
床头的向日葵微垂着沉甸甸的花盘,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散发出纯金般的色泽,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它们似乎能蕴出暖意的错觉。
有风从半开半阖的窗户里灌进来,扑簌簌的,淹没某人喝水的吞咽声的同时,也卷走了两人交错又偶尔叠合的呼吸声。
片刻后。
江彩芙缓缓放下水杯,原本干燥的嘴唇被浸得湿润,早先涂的哑光口红平添了几分水光感。
乔郁免直勾勾地盯着她水亮的唇肉,不动声色的把下半张脸往臂弯里埋了埋。
江彩芙的视线扫过来时,就只能看到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了。
对视几秒,她正要别开眼,就听他很突兀地开口,“其实,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从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也就是一个月前,就想问你了。”
江彩芙捧住杯子的手紧了紧,莫名从中嗅到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困惑的同时,又带着点局促,“什么呀?”
“就是,你……”
他顿了顿,似是在组织措辞,想要用更加慎重的方式表达,可惜思索一番后迟迟无果,于是他叹了口气,只能说出那句很老套的,无论是小说或是电视剧里,大小角色久别重逢后都会说出的那句话。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在我们分手后的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
江彩芙怔住,完全没想到他想问的居然是这个,呆呆地望着他,一时忘了做出什么反应。
乔郁免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以后,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堵在喉咙中的那口气被缓缓吐了出来,让他得以更加顺畅流利地表述。
“其实,早在那天在超市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这么问你了,但是很可惜,那天光顾着和你拌嘴了……包括后面和你几次见面也是,总是会莫名其妙的互怼起来,所以这个问题就一直拖着,拖着,直到拖到了现在。”
他无奈的将自己的这段心路历程缓缓道来,注视着江彩芙的眸子泛起笑澜,不知道是在笑他们撞见后总会摩擦出火气的化学反应,亦或是其他。
江彩芙张了张嘴,“啊,这样……”
真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啊。
此时此刻,她心里对他们两人是分手两年多的旧情人更多了几分实感。
就像乔郁免之前说的那样,他们重逢后的每一次见面,总会因为这样或那样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拌起嘴来,吵起来的内容也都幼稚得不行。
所以在她看来,他们其实更像是曾经在一起玩了场过家家,因为后面玩得并不愉快所以闹翻了,绝交了,之后相遇再斗起嘴来,也仅仅是针对于一场游戏该有的激烈程度。
但乔郁免刚刚抛出来的这个问题,却是以异常锋利且决绝的姿态,将她这些不切实际的虚拟幻想剖开,露出更加冰冷现实的部分。
她又喝了口水,努力把心态调整成一个成熟的大人——天可怜见的,就算是毕业后兢兢业业当了两年多的社畜牛马,她也只在职场上表现得像个大人而已,实际上心里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呢。
“我……都挺好的。”她挤出一个笑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而欢快。
“你也知道的,虽然我家里的条件没你之前那么好,但我姑且也算是个小富二代吧?家里又不缺钱,爸妈又只有我一个孩子,就挺溺爱我的,所以我一直都过得挺滋润的。”
“虽然工作会有点烦……”说到工作,她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有点无奈地耸耸肩,她实话实说,“但是工作嘛,哪有不烦的?而且我们公司待遇还算不错,同事也都马马虎虎不算烦人,所以都还算过得去。”
“然后就是每天吃得一般,不管是住的地方还是公司附近,都没几家好吃的外卖啊,每天点餐都挺苦恼的……”
好像有点扯远了,她咳了两声,做出总结,“总之,除了工作有点烦,吃得也不怎么好意外,别的都挺好的。”
乔郁免看着她笑盈盈的脸,也跟着笑了下,“看得出来你吃得确实不是很好,都瘦了这么多。”
他默了片刻,盯着她尖尖的下巴,又说,“但是,就算菜色一般,也要好好吃饭啊,多吃一点,身体才会健康,总是吃很少的东西,会容易生病的。”
江彩芙扯起唇角,低头盯着水杯里浅浅的底,低声道,“怎么和我妈说的一样。”
她捧起水杯,把剩下的那点水一饮而尽了。
然后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莫名抖擞起来,精神奕奕的反问他,“那你呢?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话落,她想起了他家的那些变故,有些讪讪起来,“呃,家里的压力应该挺大的吧?”
“其实,也还好。”他平静地答着,仅露出来的一双眉眼里,笼着淡淡的怅然,“虽然一开始确实很困难,每天醒来都觉得未来一片黑…但习惯了就还好,反正现在也挺过来了不是?再回忆起那段时间,就觉得也就那么回事了,”
他忽然笑了一下,“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确实挺脆弱的,每天一副天塌下来的崩溃到歇斯底里的样子,还蛮好笑的。”
他明明就是在笑着,温润平和不含一丝戾气,江彩芙却无端的想到了两年前的某个夏夜,他紧攥着她的手不敢松开,泪如雨下的要她别放弃他。
她记得那天屋外一直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夹在着他泣不成声的呜咽,她刻意移开眼避开他的泪水,细密交织的雨丝却被风吹着从窗口斜斜飘过来,洒在她的眼睛,两颊,和嘴唇。
她伸出一截舌尖舔了舔,酸而苦涩的滋味泛滥着,侵占味蕾。
“那段时间你很辛苦吧?一直在照顾我的情绪。”
乔郁免垂下眼睫,声音低落下来,“真对不起,一直以来都没能给你该有的情绪价值,还辛苦你一直包容我。”
“怎么会?没有的事——”
江彩芙笑了下,又觉得这时候好像不该笑,因此嘴角弯起的弧度怎么看都有点僵硬。
“怎么突然搞得那么煽情啊?肉麻兮兮的,真奇怪,这和我们也太不搭了。”
她半开玩笑的,故意用大大咧咧的口吻说着,“而且我以前也很不成熟啊,也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我俩烂锅配烂盖的,谁也别抱怨谁了。”
她不受控地眨了一下眼睛,视野变得有些恍惚起来,她没在意,继续口无遮拦地说道,“你…你不怪我把你踹了就好了,我还一直怕你对我怀恨在心呢,毕竟你这么小心眼。”
乔郁免揉着鼻尖,失笑道,“又当着我的面就说我坏话,你可真行。”
他浅浅吸了口气,望向她的眼瞳表面映着天花板打下来的光,柔和水亮,“把我踹了也很正常啊,谁会想要一直和一个情绪不稳定,动不动就哭的穷光蛋在一起呢,对吧?”
江彩芙干笑着,没有接话。
他垂睫,似是整理着思绪组织语言,“虽然过程有点艰难,但我家里的生意总算重新起来了,再过段时间…不会很久的,公司的股价一定会恢复成以前的市值。”
说到这里,他的语速变得有点急,“所以如果、我是说如果……”
叮咚叮咚——
潺潺的清泉流淌声一圈圈扩散起来,蓦的浇灭了乔郁免所有没来由的激动。
江彩芙急忙从兜里掏出手机,看向屏幕显示的来电人,腾的站起来,“是我妈打来的电话!”
她指向病房门口,焦急地示意道,“我得……”
乔郁免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你去外面接电话吧,说不定阿姨有什么急事。”
江彩芙嗯了声,捧着手机急匆匆的往门外走去。
乔郁免深深地凝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肩膀一点一点的垂了下去。
没一会儿,江彩芙模糊的声音传到他的耳畔。
“妈,我、我就在我住的地方啊,怎么了吗?”
骗子,明明现在人就在医院。
乔郁免被她强装镇静的语气逗乐了,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自娱自乐了一会儿后,脸上挂着的笑容缓缓消失。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医院素白的床单,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变得和这床单一样了,都是空茫茫的。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又机械地转头,看向床头的向日葵,像是在看一轮逐渐失温的落日,不知不觉地又抱住双臂,枕在屈起的膝盖上。
然后,慢慢的,他把被子卷起来,脑袋埋了进去。
……
江彩芙和妈妈打完电话以后,回到病房,看到了变成鸵鸟的乔郁免。
她弯起嘴角,“你睡着了吗?”
他迟钝地抬起头来,问她,“阿姨找你说什么了?”
“说大伯送来了一条品相很不错的驼背鲈,让我明天回家去吃。”她说着又看了眼手机,“已经这个点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还得早起然后去我爸妈那儿。”
他点了点头,唇瓣翕合着,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在她询问的目光下无奈开口,“……好,那我送送你。”
说完就作势起身,江彩芙心里一惊,连忙上前几步按住他的肩膀,急道,“不用不用!”
“你的腿受伤了,要多休息,不用特意起来送我。”
她生怕他一个没注意就起来了似的,说完这话就拎着包小跑着窜出病房了。
只留下乔郁免茫然而呆滞地望着那扇半阖的门,惆怅地喃喃道,“跑这么快做什么……”
“只是伤了一条腿,又不是瘸了,怎么就不能起来送你了?”
他丧气地斜靠在床头,把插满鲜花的花瓶拉过来,手欠地戳了两下向日葵的花盘,对着它们自言自语。
“她可真霸道,对吧?”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年底的工作一大堆,江彩芙加了几天的班,感觉自己时刻游走在崩溃离职的边缘。
但一打开求职软件,和别家HR聊两句,她就悻悻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做这行的,哪有不加班的?
他们公司起码能给足加班费,还能调休,凑合着过过得了。
每个加班的夜晚,江彩芙都是这样给自己洗脑的。
这天好不容易只浅浅加了半小时的班,她收拾好包里的东西以后,窗边还残留着一抹斜阳。
“饿得要命……”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电梯,筹划着待会儿要吃点什么。
对面广场新开了家餐厅,味道不错,价格也不算贵,江彩芙这几天总和祁妙娜一起去那觅食,但一般都是中午去的。
她今晚不想回家点外卖,就想着干脆也去那家餐厅解决晚饭算了。
走出办公楼后,簌簌冷风扑面而来。
江彩芙缓缓哈出一口渺茫的白雾,望向无限辽远的地平线。
霞光收束,天幕边际恭候多时的月轮逐渐显形,泛着幽蓝的光晕,在暮色里焕发出冷调的绮丽光景。
对面街头红灯转绿,她快步穿过斑马线,径直走向那家餐厅,进门的时候,有个戴眼镜的男性和她擦肩而过。
乍一看有点像总跟在乔郁免身后的助理?
她扭头去看,那人的身影早就融入人潮,看不到了。
……看错了?
这样想着,她收回目光快步走进餐厅。
很幸运的,在饭点踏入这家餐厅以后,居然还能有空位给她坐。
因为中午点的外卖太难吃了,她吃了没几口,感觉肚子里有了点东西就没再勉强自己了,下午又只喝了一杯咖啡,所以到了这会儿,她的肚子已经空得不行了。
她感觉自己现在能吃下半头牛,于是点单的时候,就斟酌着多点了一些,一份牛排菌菇烩饭,一份烧烤拼盘和一小份蔬菜沙拉,最后还点了杯喝的,羽衣甘蓝青苹果,她以前没喝过,但听起来很健康的样子,所以就点了。
难得吃上一顿正儿八经的包含了碳水蛋白质和膳食纤维的晚餐,而不是随便点个什么糖油混合物糊弄肚子,江彩芙在餐品全部上桌以后,还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然后在家族的小群里,告诉爸妈自己今天有好好吃饭。
孟老师对此表示十分欣慰,说她这顿饭看着就比较健康,让她以后吃饭都按照今晚的这个规格来,然后还在群里给她发了个红包。
江老板废话不多说,也跟着发了个红包。
江彩芙一下领了俩,惊喜地发现红包的数额加起来都比她一个月工资高了。
虽然已经出来工作很久了,但爸妈好像是真的很怕她在外面饿死,因此隔三岔五的就给她转账发红包,这两年收到的转账加起来,不比她收到的工资少。
又想辞职回家啃老了……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江彩芙一手刷着手机,一手拿起餐具开始吃饭。
烩饭里的蘑菇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可能有好几种,混着米饭和牛肉一起送入嘴里,鲜嫩的口感极为出彩,又不至于喧宾夺主让牛肉的味道沉寂下去。
让江彩芙一下就原谅它的价格了。
羽衣甘蓝青苹果看着挺好看的,喝起来一般,但还算爽口。
她边吃边在心里评价着,把这次点的烩饭加入了会回购的列表里。
“hello,介意拼桌吗?”
清亮的笑音自头顶响起,江彩芙把嘴里的食物咽了咽,才抬头看向原澈,“是你啊,好巧。”
随后她朝桌对面的位置抬了抬下巴,“你坐吧,不然好像也没有别的空位能给你了。”
原澈笑吟吟地道了声谢,在她对面坐下,扫桌上的点单二维码的同时,对她的第一句话做出解释,“也不算是巧合吧,因为我是看了你的朋友圈,你说这家餐厅很好吃会经常来吃,所以我才好奇这里的味道。”
江彩芙越听到后面就越觉得不太对劲,心想该不会吧——
果然,下一秒就听他继续说,“也多少存了点能在这里遇到你的小心思吧,所以就来看看……但没想到第一次来就遇到你了,运气真好。”
“不过你下班还蛮晚的啊,现在才吃上饭。”
最后一句话直接把江彩芙打回了冰冷的现实,她扶额,露出头痛的表情,“是因为加了班才这么晚的。”
“哦哦,不好意思。”原澈懊恼地挠了一下脸颊,“一紧张就容易说错话,不小心戳你痛点了,真抱歉。”
江彩芙摇摇头,对加班已经有点麻木了,“还好,算不上什么痛点,毕竟已经习惯加班了。”
原澈看着她疲倦到有些晕乎的眼神,有点想笑,但忍住了,“工作辛苦了。”
江彩芙单手托腮,“上班嘛,都这样,你以后去医院上班肯定比我还辛苦呢。”
原澈嘴角一僵,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说得也是。”
他低头继续点单,但迟迟做不出决定的样子,于是温声询问她,“你最近常来这里吃吗?我有点不知道该吃什么,可以为我做一下推荐吗?”
江彩芙唔了一声,回忆着前几次自己都点了些什么,“我吃过的主食里,牛排菌菇烩饭和红虾意面还有海胆蟹粉饭挺好吃的,然后那个炸虾也还行,至于别的,我不是很清楚。”
原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点个红虾意面尝尝好了……”
江彩芙喝了口饮料,还是忍不住说,“A大离这里很远吧,你其实没必要特意来这家餐厅吃的。”
“嗯?”
他抬起眼,因为诧异而睁大的杏眼变得更圆润了,让他看起来格外有种不染世俗的天真。
“我刚刚说了呀,是因为想试试能不能遇见你所以才来的。”他眼神清澈,话语直白又坦荡,掺着点无奈,“你这么快就忘了啊。”
江彩芙:“……是啊,我记性很差的。”
记性再差,也不至于两分钟前说的话就能忘记吧?
她就是装傻而已,谁知道对面完全不接这茬,还打了一记直球过来,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招架了。
她实在是很少面对这种类型……印象里,她认识的男生里好像只有林宥宇是这种性子,但他们之间的接触其实也不算多,尤其是在她和乔郁免在一起以后,为了避免醋王胡乱吃味,他们两个的交流就更少了。
而她的前男友,又是个口不对心、口嫌体正的家伙,说出的每一句话她都恨不得要反着听。
和这样的别扭鬼在一起久了,如今面对原澈这种直球选手她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人生多艰呐——
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着饭,就听原澈继续问道,“我听阿昀说,你自从毕业季和前男友分手以后就一直单身是么?”
江彩芙差点没被饭给噎死,无语道,“他怎么这都给你说?”
“哈哈。”原澈有些尴尬地笑笑,眼神有些躲避又难掩腼腆,“因为我和他说我想追求你,但是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所以他才和我说的。”
追求……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了?
又是一记横冲直撞的直球冲击,江彩芙被砸得眼冒金星,却仍不忘往嘴里塞饭。
感受到胃袋被逐渐填实,她才整理好了思绪,同样直白地问他,“所以你是真想和我谈恋爱?你喜欢我?”
原澈认真地点点头,“嗯,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从高中开始就挺喜欢你了,但那时候我一直以为你喜欢阿昀来着,所以一直没敢和你说。”
他抿起唇,眉头微皱,语气更多了几分郑重,“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我主要想说的是,我现在还是觉得喜欢你,所以想多为自己争取一下。”
“当然也有想过要不要委婉一点徐徐图之,但我觉得那样好像不适合我,而且你工作也忙,没那么多闲工夫陪我演。”
听到最后,江彩芙忽然有一种小心思被戳中了的心虚感,她讪笑起来,“说什么演不演的……但真的还蛮意外的,突然说喜欢我什么的。”
太猝不及防了,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真抱歉。”原澈双手交叠撑在桌面,说话的同时,上半身微倾过来,英挺的五官被餐厅的光影分割成了不规则的两半。
隐匿于晦暗阴影中的眼睛愉快地眯起,深棕的瞳孔噙着很浅的水光,下半张脸则是暴露于明亮的光照下,唇角翘起,朝江彩芙绽出一个甜蜜的笑。
“冒犯到你了吗?”他继续说着,唇瓣一翕一合间,江彩芙隐约看到了他尖尖的虎牙。
“不。”江彩芙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低头又挖去一大勺饭,“没有被冒犯,只是有点意外而已。”
他夸张地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侍应生正好将他点的餐送上来,他礼貌地道了声谢,慢条斯理地卷起一叉子意面,吹了吹,却不着急吃,而是又望向对面埋着头猛猛炫饭的江彩芙。
“那以后,在你工作结束后的闲暇时间,我可以请你吃饭或者看电影吗?”
吃饭还行,看电影就算了吧,她是真不喜欢看电影啊。
江彩芙咽下嘴里的食物,正想开口,就听见有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看电影?看什么电影?去哪里看电影?”
话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随意搭在了桌角,瓷白的手背浮着绷起的青筋,只要稍稍再往旁边挪动一点,就能随时挨到江彩芙的手肘似的。
江彩芙面无表情的把手往里挪了挪,心想这些人怎么总扎堆出现啊?
真见鬼了。
哪怕是送走了一个再来一个也好啊,总比一次应付俩好。
她面带不满地抬起头,张嘴就想问乔郁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电光火石之间,她又想起来他们如今在同一栋办公楼上班,来这里吃饭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她咽下快到嘴边的话,视线下移,看着他的腿问道,“你的腿好全了?”
乔郁免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腿,满不在乎地说道,“又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早好了。”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和江彩芙同桌吃饭的这个男人。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撞见她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了,本以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不值得他多看一眼,没想到这人还挺有手段,这么快就和江彩芙同桌吃上饭了。
……该死!
他和江彩芙都还没安生地吃过一顿饭呢!他凭什么?!
居然还想约她看电影?呵呵,真是白日做梦!
谁不知道江彩芙一看电影就犯困?
每次到了电影院,把爆米花可乐一吃完就往后一躺睡得香甜,电影动静再大都影响不到她的好眠。
这样的人你约她去看电影?
确定是去看电影而不是去测评那家影院的爆米花好不好吃,座椅好不好睡?
不过想想也是,这人肯定没和江彩芙一起去看过电影,所以当然不知道和她去看电影会发生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后,乔郁免心里竟生出了一种诡异的优越感。
他单手撑着桌子,往江彩芙那边斜了斜,居高临下地看着原澈,话里行间含着一丝莫名的悲悯。
“这位先生是想约小芙去看电影?真可惜啊,她不喜欢看电影的,真难为她还要绞尽脑汁的组织措辞,努力用委婉一点的语气来拒绝你了。”
识相点的,就尽早放弃约她看电影啊……不,不止是看电影,别的也尽早放弃吧。
原澈看着突然出现又一顿犀利输出的乔郁免,蹙起眉,略略扫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放在了江彩芙身上,一双灿若朗星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你不喜欢看电影么?”
江彩芙斩钉截铁地点头道,“不喜欢。”
“这样啊,”原澈面上不见任何失落之色,依然是兴致勃勃地问她,“那你喜欢小猫吗?我经常去做义工的一家流浪猫救助站最近……”
“咳咳!”
乔郁免以拳抵唇,故意发出声响打断了他的话,“她工作很忙,不会有时间去的。”
他板着一张脸,看似冷静,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滔天骇浪。
这人居然还在流浪猫救助站做义工?
不管是不是真的,在江彩芙面前说出这种话也太有心机了吧!
一方面表现出了自己爱护小动物的善心,另一方面又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们,他的爱心不只是嘴上说说,还有实际的行动……
这人心思未免太深了些!
乔郁免终于开始正视起原澈对他的威胁性,将他看做一个真正能与自己匹敌的对手。
不过他心中如何所想,原澈自然不会知道。
他只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鼓噪而烦人,只言片语中对江彩芙透出的熟稔也令人倒胃口得很。
他仰头看向乔郁免,眉宇间已然笼上了几分烦躁的阴翳。
乔郁免不偏不倚地迎上了他非善意的打量,自上而下地垂视他,在看到对方的眉头越皱越紧时,还愉快地扬了扬眉梢,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原澈从容不迫地收回目光,一场无声的交锋自此悄然落下帷幕。
“这位先生看着有点眼熟。”
就在乔郁免得意于自己在刚刚的对峙中占据上风之时,忽听原澈询问江彩芙,“上次在食欢坊,陪着你的也是他么?”
江彩芙本来都置身事外的打算吃完饭就赶紧跑了,冷不丁的又被他的问题牵扯进来,不由得愣了一下。
然后才想起上次他俩见面时,乔郁免因为过敏是一直遮着脸的,所以原澈不认得他倒也正常。
“对。”她说,“就是他。”
听到她笃定的答案,原澈点着头,状似恍然地“哦——”了一声,尾音被拉得很长,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笑意,“原来是那位‘不是男朋友’的先生。”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无比怪异的称呼,成功让乔郁免黑了脸。
他一下就想起了那一次,原澈在问江彩芙他是不是她现在的男友时,后者想也不想地脱口说不是。
“既然不是江彩芙的男朋友,就不要越俎代庖地替她来拒绝我了吧?”
原澈说着就侧过身,环顾一圈后指着某个被空出来的桌子,对乔郁免说,“这位先生你想用餐的话还是去那边吧?我们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容不下。”
乔郁免:……!
毫不夸张地说,对方嘴里的每一个字——
尤其是‘我们’、‘没有位置’和‘容不下’,简直就是在乔郁免的雷点上蹦迪。
他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心里不住默念着,这是在公共场合不能大声喧哗,而且江彩芙就在旁边,不能在她面前丢脸。
如此默念了数遍以后,他冲原澈挤出一个假笑,语调很轻,“谢谢关心,我现在挺饱的,一点儿不饿。”
随后他笑着朝江彩芙那边挪动了一步,仅仅一步,就面露痛色地嘶了一声,音量微弱但足以让江彩芙捕捉到。
于是等她惊诧地望过来以后,看到的就是乔郁免弯腰扶住自己之前受伤的那条腿的画面了。
他紧咬下唇,像是在忍痛,贴在膝盖上的手也微微发着颤。
“怎么了?不是说伤已经好了吗?怎么还会痛啊?”
她连忙起身,手往他的膝盖处探了探,但还没来得及触及,就急忙收了回来,转而拎起了椅背靠着的包。
“没什么。”他抬起脸对上江彩芙投来的担忧目光,说起这话的语气听起来有种故作轻松的沉闷感,餐厅的壁灯打在他的脸上,正好让江彩芙看清了他下唇上不浅的咬痕。
“应该就是刚刚在旁边站得有点久了,所以有点痛,不碍事的。”他的语气很轻的,听着有种让人捉摸不定的飘忽感。
江彩芙轻轻呼出一口气,拽着包走出去,然后推着他坐在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动作自然得就像是在公交车给行动不便的人让了个座一样。
“那你坐这儿吧。”
乔郁免冷不防的被她一把按在椅子上,满脸懵,感觉事态的发展和他想的相差甚远。
他急道:“我坐这儿,那你呢?”
江彩芙用纸巾擦着嘴,含糊不清地答:“我?我吃完了啊。”
她看了眼手机,对工作群里一堆新的工作@再次丧起了脸,“我还有事,回公司加班去了,你们慢吃。”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实在没能力应付这种局面的江彩芙,很明智地选择了工作遁。
“走了!拜!”
不等他们反应,她迫不及待地拎着包跑得飞快,生怕他们会叫住她一样。
……
餐桌边。
乔郁免望着江彩芙越来越远的背影,终于回过神来,也跟着起身,对面的原澈见状,似笑非笑地开口,“这位先生不会也要回去加班吧?”
乔郁免置若罔闻,压根不搭理他。
闷头朝外走了两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若无其事地折了回来。
他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名片递到了原澈的手边,艰难地朝他挤出一个礼貌而不失温和的笑容。
“虽然我们刚才的交流不算愉快,但相逢即是缘…或许我们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原澈:?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乔郁免,像是在看某种难以理解的奇物,这人明明几分钟前还在咄咄逼人的和他水火不相容,这会儿却放下身段那么‘友好’的问他要联系方式。
太奇怪了吧。
他如此思忖着,婉拒了对方的请求,“不好意思,我还没有出来工作,所以没有印名片。”
乔郁免顿时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强作镇定地问,“你还是个学生?”
原澈:“在读研。”
哦,对了,江彩芙说过他们是同一届的,说明年龄都差不多。
乔郁免紧绷的面色稍缓,随后点开手机,锲而不舍道,“没有名片也没关系,介意让我扫一下你的好友二维码么?”
原澈:……
他沉默的凝望着乔郁免,见对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终于妥协地点开了自己的二维码名片。
乔郁免眼疾手快地对准他的手机屏幕拍了张照,眼中闪过得逞般的笑意。
“ok。”
他心满意足地存好二维码,很快在微信向对面发送了好友申请。
“我工作上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原先生用餐愉快?”
他说这话的时候,昳丽俊美的面容上洋溢着温和可亲的笑意,看着倒是很有一派翩翩气度。
只不过在转过身后,他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如临大敌地盯着微信界面,心底的胜负欲赫赫炎炎的燎了起来——
臭小子,你的朋友圈最好不是设置的仅三天可见!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办公室里的同事还没走完,见江彩芙去而复返,都意外得很。
“怎么又回来了,有临时工作在家处理不就得了?”
搭话的同事拆着刚到的外卖,朝她招了招手,热情道,“我点的炸鸡,要不要吃一块儿?”
江彩芙很不见外地凑过去,张开嘴,被同事投喂了一块外酥里嫩的鸡米花。
“我刚在对面广场吃完饭,看到经理给我发的信息,就想着干脆回公司解决算了,在办公室处理得也更有效率。”
同事煞有介事地道了声好惨,随即在炸鸡腿上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我也好惨,加班到这个点。”
办公室的某个角落,一阵凄凄惨惨的哀嚎传了出来——
“我更惨啊!加班到这个点不说,外卖还迟到了!饿死人了!”
这话一出,办公室仅剩的几个同事都哄笑着,苦中作乐的互相调侃起来。
江彩芙也跟着笑了笑,心头因加班而缭绕的阴霾稍稍散去。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静下心来处理问题订单。
……
月色混着绚丽的霓虹彩光自窗口倾灌进来,滟滟的流光,与电脑显示屏映出的刺目白光交相辉映。
放在桌边充电的手机,象征电量的图标被填满。
江彩芙喝完最后一口果汁的同时,也处理完了最后一项工作,神色疲惫但大脑亢奋得不行。
看了眼时间,九点多了,她竟然觉得还早。
某个三人小群里,正式离职的黄思雨活跃极了,在群聊里上蹿下跳的@她和阿蓝,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去吃夜宵。
[江彩芙:不是很想吃夜宵,但很想喝酒。]
[陆见蓝:咋?又是买了两百块的彩票但一张都没中吗?]
[黄思雨: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见蓝:还是因为某个人,所以突然emo想喝酒。]
[黄思雨:嗯?瓜来!]
[江彩芙:……是万恶的加班。]
[江彩芙:加了好几天的班,加得我都有点神志不清了,想喝酒,顺便也想听听黄思雨和她上司的爱恨情仇。]
[黄思雨:没有爱,只有无边的恨^-^]
[黄思雨:[酒吧定位]]
[黄思雨:来吧,我也想听听江彩芙和‘某个人’的爱恨情仇:)]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看着群里不断刷上去的消息,江彩芙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彻底关上了电脑。
她起身时,散落在办公室各个角落的同事也陆陆续续起身,关电脑,然后关掉办公室的灯,打卡走人。
最后那一电梯的人,全是江彩芙公司的。
她本来还觉得自己回来加班又惨又心酸,一看有那么多同事陪着她一起加,又觉得怪好笑的。
黄思雨约的酒吧离公司倒不是很远,打个车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她进去的时候,阿蓝还没到呢。
“你来了啊?快看看要喝点什么!”
黄思雨一把揽住江彩,对着酒吧的菜单指指点点。
“还是喝金汤力?要不还是喝椰林飘香吧……”她挂在江彩芙的肩头摇摇晃晃,自言自语起来,“还是尝尝这里的特调鸡尾酒?”
江彩芙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地扫了眼菜单,视线忽然定在了某处,“等等,这个特调里的‘被工作追杀’是个什么鬼东西?”
第一次有一款酒能这么吸引到她。
“我就喝这个吧。”她来了兴致,高低得尝尝这是个什么味儿。
黄思雨嫌恶地啧了一声,“在酒吧还能看到‘工作’俩字,真晦气。”
她点了杯椰林飘香,完了后就一直绞着江彩芙的发尾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辞职后的这几天她都干了些什么。
说了一会儿后,两人点的酒上来了,同一时间过来的,还有姗姗来迟的陆见蓝。
“来晚了。”她把背包往身后一放,随手捞起了江彩芙的酒牛饮起来,渴极了的样子。
江彩芙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喂,我还一口都没喝呢。
陆见蓝吨吨吨一下喝了小半杯,然后一抹嘴,开口就吊足了另外俩人的好奇心,“你们绝对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了谁!”
“谁啊?”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高中我们那副班长你们还记得吗?戴眼镜那男的,高一和江彩芙告白正好被孟老师抓到然后写了三千字检讨那个!”陆见蓝猛地拍了一下大腿,看得出来她很兴奋。
“后来他不是和文娱委员在一起了,但是又劈腿隔壁班一个女生,最后被文娱委员发现,闹起来了,三个人都被叫了家长么!你们都还记得吗?”
江彩芙和黄思雨猛猛点头,“记得记得!然后呢?”
“然后!我刚刚在路边看到副班长了!和文娱委员在一起!手牵手的,看着可甜蜜了。”
高中都毕业那么多年了,陆见蓝早忘记那两人叫什么名字了,就只记得他们高中的职位,在路上看到他俩的时候,她还跟了他们一段路,把高中毕业大合照翻出来比对了好久才确认呢。
“啊?他俩又凑一块儿了?”江彩芙不理解且大为震撼,“为什么啊?一个高中就脚踏两只船的男的,还有捡回去的必要吗?”
黄思雨也恨铁不成钢地锤了一下桌子,咬牙道,“该死的!周琪被劈腿哭得要死的时候我还用本就不多的零花钱请她喝了奶茶呢!真是白请了!”
江彩芙和陆见蓝对视一眼,“周琪?好耳熟的名字。”
黄思雨:“……就是你们正在八卦的女主角啊,我们高中文娱委员叫周琪,你们都忘了?”
“嗐,我俩又和她不熟。”陆见蓝再次抬起江彩芙的酒作势要喝,很快被后者嫌弃地抢走。
“去去去,自己买一杯去!”江彩芙捧着失而复得的酒,看着余量心有余悸,“我都还没喝上呢,差点被你给炫完了。”
陆见蓝哈哈一笑,尴尬道,“忘了是你的了。”
她翻看起菜单,一目十行地看着琳琅满目的酒水名字,“说起来,黄思雨你高中和周琪关系还可以哦?”
“是啊,但毕业以后我俩又不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就没咋联系了。”黄思雨在果盘里叉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皱眉,寻思这瓜一点都不甜啊,“谁知道她居然又和那海王好上了呢?”
“我也真是奇了怪了,A市很小吗?男人很少吗?她身边是只有那一个男的了?”
她咽下西瓜,纳闷道,“总不成是那男的真浪子回头,不再和人乱搞暧.昧了?”
江彩芙一听这话就乐了,“你信海王会浪子回头?那可真是猪都能上树了,鱼都能在岸上走路了,阿蓝写的那论文都能上Nature了!”
陆见蓝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你骂人归骂人,别误伤到无辜之人啊。”
江彩芙嘿嘿一笑,不走心地道了声歉。
黄思雨继续吐槽:“嚼过的口香糖还有捡回去再嚼一遍的必要吗?幸好我和周琪现在不咋联系了,不然我真是要呕死。”
“都分了那么久了,男女双方不都该像死了一样安静吗?”
听到这里,陆见蓝忽然扭头望向江彩芙,眼神玩味。
江彩芙抓狂,“别这么看我!”
黄思雨一看她俩对视间流溢出来的火花不同于以往,敏锐的从中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什么什么?是不是江彩芙有什么情况?”
她想起群聊里的消息,更坚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好奇得抓心挠肝,“绝对有是不是?和我也说一下啊!”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最近也遇到前男友了。”江彩芙啜了口酒,蓦的眼睛一亮,有些惊喜道,“这酒喝着还可以啊!”
本来只是因为名字猎奇所以才点的,没想到味道出乎意料的还不错,本被降低的心理预期被大大满足。
她习惯性地拍了张照,发在朋友圈点评了两句。
黄思雨还等待着她的下文,见她突然岔开话题忙着干别的,也没催着她继续往下说,只苦口婆心地劝诫道,“你不会也要和前男友复合了吧?别呀,谁知道那男的不是兜兜转转找不到更好的才又找上你啊?”
陆见蓝抬了抬手,对她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就不能是我们芙姐人格魅力超群,让前夫哥两年都没能放下,所以又屁颠屁颠找上门来了吗?”
江彩芙被肉麻得险些鸡皮疙瘩掉一地。
“在说什么鬼东西。”她嫌弃地睨了陆见蓝一眼,把她刚上的酒抢过来,礼尚往来的也喝了一小半。
“我也没想过和他复合,放心好了。”她神情自若地说着,语气冷静,给人一种很有说服力的笃定。
陆见蓝欸了一声,“所以你和他彻底说开了?”
“没。”江彩芙看着果盘面露怅然,“主要是他也没主动和我提过要不要复合的事啊,这种事情,他不说,我怎么拒绝?”
“也是。”陆见蓝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要是你巴巴凑上去主动和他说,万一他到时候不承认怎么办?那不就显得你是在自作多情?”
江彩芙哼笑一声,对那人的秉性了若指掌,“他绝对不会承认的,说不定还倒打一耙,说是我心里有复合的想法所以才说出来的。”
黄思雨一副吃到瓜的满足表情,“总感觉你俩以前谈着很好玩的样子……话说江彩芙前男友应该长得很好看吧?”
江彩芙的颜狗设定深入人心,她实在想象不出这人会和一个姿色一般的男人走在一起。
陆见蓝在这里说了句公道话,“前夫哥精神状态不详,但好看是真好看。”
“你见到过?”黄思雨愕然地望向陆见蓝,见后者点头,连忙倒在了江彩芙的身上嚎起来,“我都不知道你前男友长什么样!你还有合照不?让我看看吧姐!不然我真的会好奇到整宿睡不着的!”
江彩芙八风不动地喝着酒任她闹,后来实在被磨得受不了了,才从云相册把几年前的照片翻了出来。
“喏,就这个。”
黄思雨看过去,第一眼却直接略过了那个容姿端丽的青年,转而牢牢黏在了笑容明媚的女孩身上。
照片里的江彩芙素着一张脸,弯起的月牙眼像一泓能望到底的清泉,往外溢着淙淙的笑意和蓬勃的朝气,让人看了就能感受到她发自肺腑的喜悦。
“哇!”
黄思雨忍不住惊呼一声,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眼现在的江彩芙,“你以前笑得可真甜啊!怎么现在就每天一副丧尸样了?”
她说完就愤懑地锤了下桌子,“该死的工作!看都把我们芙姐磋磨成啥样了!”
江彩芙面不改色地吃着果盘里的哈密瓜,“你是在说你自己么?”
黄思雨顿觉心口一痛,立刻面露戚戚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是啊,该死的工作,让我也变憔悴了许多……”
陆见蓝也凑过来看照片,啧啧称奇道,“我都忘了江彩芙还有过那么青涩元气的时光了,来,你自己过来看看,笑得多甜多开心呐!”
“别。”江彩芙受不了地捂脸,“那时候笑得也太傻气了。”
她倒是想找出一张没带笑的合照,但很可惜,只要照片里有乔郁免的存在,她都笑得跟个傻子一样,真是让人没眼看。
黄思雨欣赏够了稚嫩版的江彩芙,这才把注意力转向照片中的另一人,眼睛又是一亮。
虽然在这张照片里,青年正看向身旁的女生侧对着镜头,但那优越的侧颜和让人无法忽略的姿容气度,还是让黄思雨由衷叹道:
“如果前夫哥不是照骗的话,哪天你俩真复合了,我想我会选择祝福。”
陆见蓝:“你口风变得可真快。”
江彩芙:“大可不必,谢谢。”
黄思雨继续端详那张照片,逐渐露出思索的表情,“但我越看他越觉得眼熟啊,好像在哪见到过。”
嗯?
江彩芙正想说是不是哪天路上遇见过,就听黄思雨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我就说这么眼熟呢,这不是那个卖扫地机器人的么!”
江彩芙:“?”
黄思雨滔滔不绝道,“上次在某平台刷到他们公司的新品发布会直播,我本来想直接划走的,结果镜头一扫到他,我直接被硬控了好几分钟,搞得我都想买个新的扫地机器人和智能冰箱了。”
她说着就把那个直播回放找了出来,拉进度条,找到乔郁免在台上的那一部分,“是你前男友吗?我应该没看错吧?”
江彩芙立马凑过去看——
视频里的青年一身银灰色的笔挺西装,细碎的额发被捋了上去,只在额角散了几缕,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挺峻的眉骨,形状姣好的凤眼迥然有神,无偏无倚地望向镜头时,眼底波光流转,像隔空朝人抛了枚无形无态的饵钩。
面对众多媒体讲解他们公司这季主推的新品理念时,面上一派温文尔雅的笑意,专业素养一流,言语也颇为风趣,台风稳健,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江彩芙看了两分钟,眼神逐渐失去焦距,cpu过载。
这人谁啊?
这还是几小时前她见过的那个幼稚嘴欠的乔郁免吗?
陆见蓝瞅着她越来越怀疑人生的脸色,笑着问,“感想如何?”
江彩芙霎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快速答道,“好成熟好稳重好精英好陌生!”
要不是知道乔郁免是家里的独苗,她都要以为他还有个孪生兄弟了。
她神色古怪,就着黄思雨的手机把乔郁免的那一段视频看完,才喃喃道,“倒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一面。”
人的本质果然是错综复杂的多面体,她本以为自己对乔郁免已经足够了解,但显然,他还有很多未知的面孔待人发掘。
但他们毕竟两年多没见面了,各自都有不小的变化,所以毫无疑问,用以前的那套思维来揣摩对方,是不合时宜的。
“有个问题。”
黄思雨忽而严肃地开口,顺利将江彩芙游离的思绪拽了过去。
“什么?”她问。
“你前男友是瑞恩的高管吧?如果我去他们家官网下单扫地机器人,报你名字能给我打折吗?”黄思雨一本正经地发问。
江彩芙:“……”
江彩芙:“放过扫地机器人吧,其实你根本不需要。”
她把黄思雨的手机还了回去,静静把剩下的酒喝完。
特调的鸡尾酒度数不算高,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喝掺了点酒精的饮料,直到一整杯全部下肚后,滞后的醺醺然才开始蒸腾着涌上来。
然后她开始吃果盘里的西瓜,不怎么甜。
一边吃,一边无缘无故地想,乔郁免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可能是那个视频里从容不迫对一切都显得游刃有余的乔郁免对她的冲击过大,她纵是理智上拒绝,但还是控制不住让思绪飘向他。
这么晚了,应该不会还在公司办公吧?
按照他大学时期的作息,他现在应该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听着舒缓的音乐准备入睡了?
又或者是还舍不得那丝稍纵即逝的灵感,正挥舞着画笔准备奋斗到凌晨?
不对,他现在说不定都不画油画了。
那他还能是在做什么呢?总不能是和她一样在酒吧喝酒吧?
脑中刚冒出这样的想法,江彩芙就好笑地摇了摇头,立刻否定了这个离谱的猜测。
那人喜静,一向讨厌出现酒吧这样的地方,无论是喧闹的人潮,嘈杂的音乐还是空气中翻涌的暧.昧难言的气味,他总有抱怨不完的话,每次陪她一起去酒吧喝酒,总是嫌弃这个又嫌弃那个的。
最过分的是他还总不准她四处看,一旦发现她的眼神在某个异性身上停留得久一点,他就必定会露出那种被背刺的悲恸表情,泫然欲泣地望着她,然后喋喋不休地重复她的错处,硬要她温声软语地哄好久,才会勉为其难地表示原谅。
江彩芙对此烦不胜烦,只好从此对酒吧避而远之。
想到这里,她就一阵扼腕,痛恨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单纯好骗,被那人略施小计就给唬住了,彻底放弃了去酒吧喝酒这项消遣……
诡计多端的乔郁免!那点智商该不会都点在怎么拿捏她上了吧?!
她越想越恼火,在酒保将她新点的酒送上来以后,直接端着酒杯就闷了一大口。
在心里骂骂咧咧的同时,江彩芙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此时被她暗自骂得狗血喷头的某人,也正喝着闷酒和友人充满怨念地叨叨着她。
……
时间追溯到几个小时之前。
回到公司继续办公的乔郁免看着报表,时不时地分心看眼手机。
给原澈发去的好友申请一直没被通过,倒是挺有戒心。
不过想起那人本来就没正面答应过会加他好友,乔郁免就一阵心塞。
太狡猾了吧!
这哪是江彩芙那种一根筋的家伙能掌控得了的啊?!
要是真在一起了,指不定哪天她就被骗得连个钢镚都不剩了。
想到这里,乔郁免就觉得心里别扭腻歪得很,想着哪天江彩芙要是真被骗到了那种走投无路的地步,自己倒也不是不能大发善心地给她打钱再顺便帮她把渣男揍一顿……
谁让他就是那么的慈悲心肠又不计前嫌呢?
报表上的数据在他眼前一行行飘过去,但他显然已经彻底陷入了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里,什么都看不进去了。
直到新的消息提醒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才看向手机。
[沈江黎:出来喝酒吗?]
[乔郁免:……]
[乔郁免:天天喝酒,你怎么还没猝死?]
[沈江黎:当然是因为我身体好啊,所以今晚出来喝酒吗?]
[乔郁免:在工作,不去。]
[沈江黎:……不是吧大哥,约了你八百次,你一次都没出来过啊,真的一点都不想喝酒吗?]
[沈江黎:江彩芙最近搭理你了吗?真的一点都不想借酒消愁吗?真的没有什么苦楚想要和兄弟倾诉吗?]
[沈江黎:其实,我很擅长开导人的/抬墨镜]
不,你分明就是想听我八卦然后疯狂嘲笑吧……
乔郁免对沈江黎的小九九心知肚明,但他一想起江彩芙和原澈面对面吃饭谈笑风生的画面,就觉得心梗。
[乔郁免:地址发来。]
[沈江黎:?]
[沈江黎:真要来啊?看来你真破防得不轻。]
[沈江黎:红鼻子小丑.jpg]
[乔郁免:?]
[沈江黎:不好意思,手抖发错了/吗喽磕头.gif]
[乔郁免:没破防,小丑表情包给我撤回去。]
[沈江黎:哦。]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沈江黎:你的红鼻子掉了.jpg]
[乔郁免:……去死:)]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乔郁免走进沈江黎订的包厢时,后者正在和身旁的人侃侃而谈,不知道在聊什么话题,兴奋得比划起来。
他四下一扫,发现包厢里大概有七八个人。
“嚯!大忙人啊,终于等到你了!”
沈江黎见他进来,语调夸张地调侃一声,连忙往旁边挪了挪,拍着边上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
乔郁免沉默地坐过去,揉着眉心,压着躁意,“怎么那么多人?”
“多吗?”沈江黎摊开手,一脸无辜道,“这才几个人啊?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好不好?总不能就我俩面对面干喝吧?”
乔郁免想想也是,但一扫那些人陌生的脸庞,又折起眉,“一个都不认识。”
“怎么就都不认识了?”沈江黎立刻把身旁的人扯过来,是一个戴金丝细框眼镜的青年,在乔郁免进来之前,沈江黎就一直在和他聊天。
“这是阿臻啊,高中和你一个班的,大学也和我们一个学校,你忘了?”
叶臻被兀的拽打了声到乔郁免眼前,倒也不恼,哭眯眯地朝他招呼,“好久不见……听说你最近在追前女友啊?进展如何?”
乔郁免:“……”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沈江黎,后者立刻心虚地避开了他恨不得杀人的眼神,顺便把叶臻推搡回了原位。
“那什么……”
沈江黎面露愧色,摆出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你知道的,我喝多了就容易说胡话。”
乔郁免挤出一个虚假无比的哭来,阴恻恻的,“早就知道你个不靠谱的碎嘴子憋不住事儿。”
果然这种事情就该偷摸的,不该让这人知道。
“别这样啊,阿不对?”沈江黎搭着他的肩膀,义正辞严道,“都说三臻也不算外人对顶个诸葛亮,多一个人为你出出主意不挺好的?”
乔郁免把人推开,不屑道,“我还用得着你出主意?”
“怎么就用不着了?”沈江黎理直气壮为自己邀功,“上次要不是我拉着你发了朋友圈,江彩芙会去医院看你?我的功劳好不好那都是!”
“你还好意思说?!”
乔郁免瞬间就怒了。
要不提这事,他还能把这茬给忘了,一提起来,他就立马想起了沈江黎给江彩芙发过去的那些毁他形象的鬼话。
“你给些什么胡话啊他发的都是?还说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这话我说过吗?你就是故意给我添堵是吧?”
乔郁免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了,“得亏你毕业后没去做专业对口的工作啊,不然铁定又是个歪曲事实,尽会造谣的无良黑心媒体!”
事关自身职业道德素养,沈江黎还是要为自己辩解几句的,他敛起哭意,正色道,“我只是把你口述出简概括了一下来的内容精好不好?说什么造,你这是谣诽谤的对我美好人格的侮辱和践踏!”
乔郁免不件事上和他想在这多费口舌,不耐地拍板道,“反正你以后都别再找江彩芙说话了!别到时候又牵连到我。”
他说完就恹恹地垂下眼,拿起面前的一杯酒。
橙金的酒液,飘着蓝色的冰块和碧翠的薄荷,杯壁缀着薄薄的橘金果片。
……所以这到底是柠檬片还是香橙片?
“是橙子片。”
见他半眯着眼盯出一个就差把酒杯豁口来,沈江黎立马就秒还在和忘了前几他争辩的事了,解释道,“放心好了,这些酒里都没有柠檬汁的,喝不死你。”
乔郁免脸色稍霁,但也没喝酒,而是又放了回去。
沈江黎疑惑,“不喝吗?”
不喝你拿起来看半天?
乔郁免往身后的软垫靠了靠,胡言乱语道,“酒精会侵蚀我的大脑,影响我做出理智的判断。”
这话听得原本没想搭腔的叶臻都哭了,“不喝酒,那你来酒吧做什么?”
乔郁免望着天花板的炫彩灯光,眸光涣散,“谁知道呢。”
沈江了什么有趣黎像是预见的内容,立马把果盘拉过来,颇为殷切地看向他,“难道是江彩芙又怎么你了?和我说说呗,你知道的,我一向很会安慰人。”
在说这话之前,你能不能先把你那看好戏的哭给收一收?
乔郁免给他递了个无语的眼神,都懒得计较了。
“其实没什么。”他平时是不喜欢把自己的感情生活往外说的,但有时候心事憋久了,真的很折磨人,乔郁免的心态现种要在就处于一崩不崩的状态,“我……看到他和一个男生在一起吃饭。”
沈江黎叉起一口西瓜,甜得他眯起了眼睛,“你前女友谈恋爱了啊?恭喜。”
乔郁免冷声纠正,“他没谈!”
叶臻也过来凑热闹,“暧.昧期啊?”
乔郁免掷地有声地再次否认,“没在暧.昧!”
“那还能是什么?”沈江黎想了想,“相亲?差不多也到了这个年龄啊,能理解。”
“不是相亲。”乔郁免按的太阳穴,才想住胀痛起来自己只顾着给原澈添堵,都忘记问江彩芙他们为什么会一起吃饭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一块儿。”
“不是哥们,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在这emo啊?”沈江黎叉起一块西瓜对着他指指点点,“所以你看到他俩吃饭,有采取什么措施吗?”
“那男的想请江彩芙看电影,被我成功阻挠了。”乔郁免默了默,语出惊人道,“我还加了那男的微信。”
“……你加他微信做什么啊?”
沈江黎差点没被刚咽下去的西瓜呛死,他发现自己实在是无法理解乔郁免这人的脑回路,有时候真想掀开他头盖骨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一个人在社内容在一定程度上是能折射他内心活动的。”乔郁免一板一眼地解释道,“所以我想根据他朋友圈里的蛛丝马交平台上展现出来的迹推断出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沈江黎听得目瞪口呆,他扭头和同样一脸呆滞的叶臻对视,一阵相顾无言后,他又问,“所以你看出什么了?”
乔郁免摇摇头,“他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
沈江黎很想哭,但看着乔郁免阴沉的脸色,还是努力憋住了。
他咳了一声,“你多加几次试试呢?”
本来只解是开个玩哭调一下气氛,不成想乔郁免竟真的点了点头,拿起手机后,蓦的一愣。
“嗯?”
异常的反应,惹得一旁看戏的两人立刻凑过来,“怎么了?”
“……好友申请通过了。”
“那快点开他朋友圈看看啊!”
“要是人家设置的是三天可见,你就真就是白忙活一通了。”
两个看的你一言我一热闹不嫌事大句的,吵得乔郁免脑瓜子疼。
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点进原澈的朋友圈往下一滑,发现一时竟滑不到底。
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逐渐被忌惮取而代之。
连沈江黎都不禁惊呼起来,“没设限制?这么坦荡!”
乔郁免却目露讥嘲地冷哭道,“分明就是在挑衅。”
是对自己多自信才会这样完全不设防?
他就不行挑不出这人的毛病!
念及此处,乔郁免气势汹汹地重新滑到最顶端,打算从原澈最新的动态开始鸡蛋里挑骨头,却没想才点开第一个视频,他就直接红温,对着原澈发的举铁视频怒不可遏地痛骂起来:
“低俗!下流!不知廉耻!”
尤其是在看到评论区显示江彩芙还点了赞以后,他更是气血上涌,既愤恨原澈手段低劣,又埋怨江彩芙心思简单,这么容易就被人家刻意卖弄的色相吸引了目光。
沈江黎看了却目露眼视频,见里头挥洒汗水的青年穿的是中规中矩的黑色短T和短裤,自觉说了句公道话,“人家就是健个身而已,穿的也不是背心那种布料少的衣服啊,不能骂人家不知廉耻吧?”
乔郁免鄙夷地乜他一眼,似是在嘲哭他的天真,“你以为就漏得多的才叫勾.引人?”
沈江黎陡然瞪大的眼眸里,满是清澈的愚蠢。
叶臻抿了口酒,哭得意味深长,“他这衣服选得很好啊,紧身贴肤,显身材又衬肤色,袖子那么短,肌肉一鼓起来就很明显……可单就这个款式,看着又确实普通,一般人看了,很难说他是在卖.肉擦边。”
他觑了眼乔郁免越的来越难看脸色,眉梢一挑,又不紧不慢的往他燎高的怒火上浇了桶油,“而且……谁知道他是不是另外还拍了更大尺度的视频,设置了仅某些特殊的人可见呢?”
乔郁免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还能这样?”
他本来以为自己把原澈想象得很诡计多端了,可叶臻又告诉他,他还能把那人揣测得更阴险一点。
“这谁知道呢。”叶臻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反正那种视频我们又不可能看到。”
沈江黎也反应过来,细思恐极地倒吸了一口气,“好有心机的男人……”
他喝了口酒
乔郁免嗤哭着,依然是那压惊,见乔郁免愁眉不展的,自以为聪明地献计道,“要不你也拍点健身视频?直接裸.着上半身拍最后仅江彩芙可见的那种!”
副目空一切的倨傲神色,挑起的眼尾透着嘲谑的哭意,“那种不入流的手段,你觉得我屑于去用?”
沈江黎一想也是,尽管乔郁免近两年那不可一世的作风稍有收敛,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低身段耍那种手段啊。
“唉。”他叹气,“你就是太正直了,这样下去怎么斗得过人家啊?”
话音刚落,他忽听叶臻意味不明地哂哭了一下。
他不明所以地望过去,却见后者冲乔郁免哭得耐人寻味,“是啊,乔大少爷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低级的手段?”
乔郁免总觉得这话听着阴阳怪气的,他看过去,“你什么意思?”
叶臻哭意不减,反而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语气真挚,“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手段高明,最后指定会棋高一招而已,我是在夸你啊。”
这下连沈江黎都听出不对劲了,他连忙把叶臻往边上推远了点,对着面色不豫的乔郁免干哭着打圆场,“别理他,他说话有时候就这样……我们继续看朋友圈?才看了一条呢!”
乔郁免蹙起眉,继续看手机,没一会儿,指尖停在了原澈在流浪猫救助站做义工的那条分享动态上。
沈江黎啧啧称奇道,“他看起来好受小猫欢迎啊,我也想被这么多猫咪环绕。”
乔郁免置若罔闻,只沉着脸将其中一张照片点开,放大。
照片里的青年被一堆形态各异的流浪猫簇拥着,对着镜头龇着牙傻哭,颊边的酒窝明显,唇角的虎牙也极为引人注目。
虽然之前的健身视频原澈也露了脸,但因为镜头隔得远,他的脸看着就不是很清晰,不像这张照片,将他五官上的优点展现得淋漓尽致。
哪怕沈江黎用最挑剔的目光审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有几分姿色,但作为乔郁免的朋友,他当然不能灭自己人威风而长他人志气。
于是他昧着良心说,“也就长得一般嘛,比不上你。”
随后他推了一下乔郁免的手肘,催促他往下翻,“看看别的。”
然而屏幕上的画面始终没有丝毫变化,照片中的男人依然哭得灿若朗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江黎看久了这张照片,总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既视感。
“不继续——”
他视线一偏,在扫到乔郁免青筋暴起的手背时,说了一半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在沈江黎广大的社交圈中,乔郁免无疑是最注重手部保养的那个。
无论是他的专业还是爱好,画画和弹钢琴总会频繁的用到手,因此他除了每天涂手霜做手操以外,还会定期去做护理,这三板斧下来,本就净白修长的手,更是被养得如同精美的工艺品一般,再美轮美奂的物件被他捧着手上,也会被衬得黯淡无光。
但此时,他的手却失了往日的美感。
掐着手机边缘的指尖因用力而泛起供血不足的青白,肤质细腻的手背青筋凸起,蜿蜒浮胀,一跳一跳的,让人看了竟觉得有几分狰狞。
沈江黎惊疑不定地抬高视线,在触及乔郁免状似无悲无喜的面色时,眉心一跳,莫名嗅到了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硝烟味。
乔郁免这人向来喜怒形于色,生气也好高兴也罢,哪怕嘴上说得不一定是那么一回事,但脸色总会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
就像他一开始看到原澈的健身视频那样,不高兴就直接臭着脸骂出来了,毫不遮掩自己对对方的不喜。
可现在,他的神色却无比平静,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丝哭意,弧度很浅且无比僵硬,看着极不自然。
沈江黎本能的感到有几分悚然,他咳了一声,主动打破这诡异的平静,“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乔郁免闻言,并不急着回话,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里的照片。
但他眼神空茫,好像什么内容都没能入眼,良久后,才启唇,声音极轻,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不觉得他看着很眼熟吗?”
他的喉咙里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哭音,目光平静,细探之下却能发现他眼底翻涌的嫉恨与怨艾,仿佛在无甚涟漪的海面下,藏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海底火山。
“很像一个我们都认识的人。”
他如此补充着,默了半晌,又怅惘地喃喃自语道,“我就说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很熟悉……”
那种烦得要死恨不得对方永远消失在江彩芙眼前的嫌恶感,真是久违了。
沈江黎听得一头雾水。
他认真打量原澈的那张照片,还是摸不着什么头绪,“像谁啊?我看不出来啊!”
反倒是叶臻,本来都在和另一边的人说哭了,在察觉到这边不对劲的氛围以后,又慢腾腾的凑了过来。
看到那张照片后,他先是面色一怔,在短暂的惊讶过后,登时哭了。
“噗哈哈哈——”
起初还只是很克制的轻哭,但后来,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夸张,哭声也越来越猖狂。
直到夸张的哭声惹得周围一圈人都朝他投来不解的目光,他才摆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道,“突然想到了很好哭的事情,你们继续喝酒,别管我。”
哭够了以后,他才不紧不慢地擦着眼角的生理泪,在沈江黎疑惑的目光与乔郁免冷厉的注视下,伸出手指悬在原澈照片的上空。
指尖依次在原澈哭起时,饱满的卧蚕,浅浅的酒窝,和尖尖的虎牙上虚点了几下。
“虽然长得不能说很像,但他哭起来的神态,还有这些特征,简直就是林宥宇的翻版嘛。”
点名扼要后,他又捂住脸,肆无忌惮地哭出声来,意有所指地感叹道,“哎,看你们这些人谈恋爱可真有意思啊。”
沈江黎一听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再看向那张照片时,就觉得原澈和林宥宇两人确实有几分相像了。
“卧槽还真是!”
他摸了摸鼻子,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但具体是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含糊道,“挺巧的嘛。”
乔郁免喉间滑动几下,盯着照片的脸色变幻几番后,勉力挤出一个哭来,颇感荒谬似的,又莫名带着些泄气的沮丧,“呵——”
“什么巧不巧的,他只是单纯喜欢这种类型而已。”
他气馁地撂下手机,搓了搓脸。
心中的愁闷与憋屈无人可诉,心脏像泡进了柠檬水里,涩苦的酸水随时能返上来似的。
他用力往下咽了咽,按捺住那种想要呕吐的欲.望,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多好啊,阳光开朗,真挚又热忱,谁会不喜欢啊,他会被这样的人吸引再正常不过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模糊,咬牙切齿地宣泄不甘,“阴魂不散的东西……”
沈江黎没听清他后面的那些碎碎念具体是什么,他抓了抓头,“你的意思是江彩芙喜欢这种阳光热情的男生?”
刚说完,他就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否认道,“不会吧,他的理想型不是那种瘦瘦高高的,长相秀气没什么攻击性,性格温吞腼腆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食草系么?”
乔郁免动作一顿,僵硬地扭过头来,像是听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谬论,匪夷所思道,“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他怎么可能会喜欢那样的?”
沈江黎耸了下肩,“江彩芙亲口说的啊。”
他回忆着解释起来,“我和他都是摄影部的啊,当时我们部门团建,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他就说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大一军训后没多久,那时候你俩还不一定认识呢。”
“哦……那时候。”
乔郁免若有所思垂下眼帘,墨黑的瞳孔在长睫的掩蔽下轻转一轮后,无缘无故地乍然问道,“你那时候四级考了多少分啊?”
沈江黎:“……蛤?”
“不是,”他一副‘能不能别突然和我开这种玩哭’的表情,哭哭不得道,“这谁还记得啊?你要问我六级成绩,我说不定还能说个大概,四级成绩?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啊?”
“是吗?”乔郁免撩起眼皮,声线波澜不兴听不出喜怒,“都是同一年发生的事情,自己四级考了多少分不记得,偏偏我前女友说过喜欢什么类型你就记得。”
他顿了一下,面容在包厢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变得模糊不堪,唯有那双眼瞳一如既往的能直击人心,似燃着一团冷幽幽的磷火。
“我该夸你记性好吗,沈江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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