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弃到的时候,雨下得已经很大,乌压压的一群人,让人喘不上气。
季维时是那黑压压一团里,最矜贵漂亮的,也是最脆弱的,似一根青竹挺拔立在污沼之中。
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微垂的长睫颤抖。
阿时哭了吗?
沈不弃看不清,他只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推开群人走到最里边,还是那个上次那个alpha。
他面目凶恶,嘴里不干不净说着什么。
沈不弃直接照着老师教过的,人最脆弱的地方打过去,毫不留情。
他打架往往是不喜欢这样的,这样毫不留情的血腥,让人一下就倒下去。
但今天是不同的,或许从季维时站在这里起,一切就不能按正常情况说了。
周围的人都没来得及反应,为首的这个alpha已经被这股强力打飞出去,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
场面一下就变得混乱,alpha们都吃了阻断药,身上穿的单薄,在黑色的雨中乱窜。
唯独沈不弃一人着黑色的特质衣,兜帽在头顶紧紧挡着,像从地狱而来的索命修罗。
他懒得去管别人,从怀里掏出自己捂着的、尚且温热着的特质衣和阻断药,药塞到季维时手上,特质衣则被他亲手给季维时穿戴好。
季维时乖顺地低头吞药,顺便在兜帽遮挡下看了眼光脑的时间,不错,来得还算快。
再晚一会儿,他就该动手了。
赵迩却没有这两个人的从容不迫,全身上下跟筛子一般簌簌发抖,她想说咱们快走吧,看着周围一群群围上来的怒气冲冲的alpha却说不出这话,颤抖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做。
遇上唐声带人围住沈不弃这位爱人时,她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甚至恶劣地想如果唐声真看上了这漂亮过分的alpha才好。
这样她就可以逃离这个火坑。
顺便,沈不弃说不定会抛弃他,而她获得一个新的机会。
但事与愿违,唐声看到了她,还笑着让她过来一起玩,她太熟悉那笑容了,每一次,侮辱的话语到来之前、泄愤的拳头落下之前,那笑容就会提前拉起警报。
她只能咬着牙走近。
却莫名被推到了和季维时一样的位置,唐声那些侮辱性的话,明明是和季维时说的,可近的就像在她耳畔。
她连衣角都在发颤。
赵迩知道自己完蛋了,唐声不止是在羞辱季维时,更多的是在敲打她。
直到沈不弃来了,还是一身冷意潇潇。
她却头一遭在那沉寂的黑眸中读出几分杀意。
不甘比庆幸先一步到。
沈不弃的温柔,和唐声那个王八蛋的可恶在这一刻对比得那么明显。
她甚至希望沈不弃再晚一会儿来,这样,这样……最终咽下不甘延伸出的愤恨,只剩疑惑沈不弃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的。
alpha越围越多,沈不弃捏了捏季维时的指尖,张了张嘴想安慰他。
却又想起自己的决定,又颤抖着唇闭上嘴,只觉得自己做的太好了,阿时是绝对不能待在7区的。
玫瑰怎么能在沼泽。
他抬手,拢了拢耳后的碎发,这几月没理发,稍微长了一些。
黑色笼着冷白肌肤,显得整个人都萧瑟了。
所有人都向前,又没有人敢真的迈出这一步。
唐声做过兽化手术,是他们里边最能打的,可是连他都……
咬了咬牙,离唐声最近的那个alpha把他交给别人,自己上前一步,大喝一声:“一起上!不信弄不死这个玩意。”
巷子里顿时多了此起彼伏的乱叫,有助威的,也有趁乱往外挤的,真正出力的自然也有。
但沈不弃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们,一言不发。
他胸膛尽头燃烧着一股火,把荒野烧得漫天通红。
有一个算一个,倒下许多人。
地上本来咕咚咕咚冒着黑泡的酸雨染上红色,腥臭,又刺鼻。
有些聪明的也想着曲线救国,往季维时那边挤,可是离着他两米,就对上沈不弃那双好看却沉寂的黑眸,瞳孔里隐隐闪着暗金色。
他一愣,转身就躺在了地上。
季维时则靠墙懒懒望着他们,他习惯了居高临下,现在也不例外。
薄唇勾出几分讥笑的弧度,眼底满是嘲弄。
等沈不弃靠近了,那黑眸又盛上澄澈与脆弱。
仿佛别人在他这里不存在,旁边瑟瑟发抖的赵迩,倒了一片的alpha,和这条沾满血腥的街道,都是虚无。
只有沈不弃,只有这个人,穿过无尽旷野,来到了他这片没有明天的世界。
他要把这个人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哪怕用血腥的,下作的,不齿的手段。
他并不想阻拦沈不弃这近乎疯狂的行为,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这样,这个人也就进入了他的世界。
和他一起溺死在这不见天日的世界。
“沈忆!住手!”
刺耳的阻拦声,把天地都划破了。
季维时抬了抬眼,对上那双焦急的碧绿眸,收回目光,发现赵迩已经跑过去了。
冷笑一声,心里却满意至极,这些人都在沈不弃的对立面上了。
只有他还在他这边,也只有他能在他这边。
听到声音,沈不弃顿了一下,扭头,看着一地的alpha,和角落里几个人。
平静地望向卡斯珀。
卡斯珀心中一颤。
明明只是不到十米,他却觉得,他和沈忆之间,隔了千山万水,隔了人间无尽。
像极了多年之前。
他来不及细想,向前跑着,要去拽回来沈不弃。
从那个罪孽深重的地方拽回他身旁。
季维时却恰如其分也向前一步,隔开了他和沈不弃,眼圈红又肿,眼中脆弱,“小忆,我害怕。”
卡斯珀的尖叫没能唤回的人,季维时的眼泪做到了。
沈不弃刚要抬手,却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包纸巾,仔仔细细从根部开始,揩拭自己的手指。
用了几张纸,才又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去给季维时擦眼泪和不小心沾上的酸雨。
季维时乖顺地任由他动作,抽噎着道歉:
“小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呀,我起来找不到你真的好害怕。我看你说起来给你发消息,就想着直接来找你,不想让你多跑一趟了。”
“但是,但是”,他在卡斯珀那幽深的目光中紧紧搂住沈不弃,伏在他耳畔,声音那么轻,那么小,那么软,宛若猫儿受极了欺负在诉苦:
“但是我遇到了他们欺负你的同事,我就想着来帮帮她,但是他们说我被抛弃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要骂我,还要摸我的脸,我都躲过去了,呜呜好脏。”
沈不弃那颗在血液冲刷中已经麻木的心脏突然被猛击一下,痛得无法出声。
如果不是他给阿时的留言……
如果不是他和赵迩是同事……
如果不是他把阿时的手链摘掉了……
甚至,如果不是一开始他把阿时留在了7区,那么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一切。
他难以呼吸,在季维时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冷香中几乎溺毙了。
苦涩掺杂着悔意涌上。
他没有一刻如此恨自己。
没有什么犹豫了,他特质衣最里面的内兜里,小心翼翼掏出那萦蓝色的手链,戴到了季维时的腕间。
至少在秦澈把阿时安全带走之前,他要让别人知道,阿时是不可以被欺负的。
他在雨下忙着动作,卡斯珀已经压着火走近:
“先回去再说这些,雨太大了,总淋着对身体不好。”
想了想,又说:
“你受得了,他也受不了。”
沈不弃点点头,垂头去检查季维时手上有没有伤,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还是各回了各家。
气氛依旧压抑,卡斯珀却知道自己的愿望又落空了,刚进门,一拳砸到玻璃上。
号称联盟最不易碎的玻璃破了一地。
跟着他回来躲唐声,赵迩吓了一跳,她本来正往嘴里塞阻断药的,见这场面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向前。
老板的样子是她没见过的可怕,他在她印象里一直是个笑面狐狸,会眯着眼睛笑,却不会掀了桌子咬人。
出神中,卡斯珀突然看向她。
那双依旧碧绿的眸子蓦然流转光彩,摄人心魄,她不受控地跌落其中,温柔的声音直击心灵深处:
“小迩,你是不是也觉得小沈为了这么个人得罪所有人不值得?”
心中的嫉妒被放大了,怨恨覆盖其上。
赵迩点了点头。
听到那诱惑性极强的声音缓缓道:
“那就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让你的小沈哥彻底放弃那个人。”
她说好。
再去看,玻璃还是碎的,老板还在笑:“哎呀不小心失手了。”
都那么正常。
玻璃本来就该碎的。
老板是这么和蔼的。
她脑内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份成熟的计划去消灭沈不弃对季维时的偏袒。
而她计划中的主角,正在那庄园里,喝过热汤。
相互依偎着在床边。
酸雨和毒气的加持下,1区通往7区的路暂时被切断,秦澈来接人的行为只能延后。
于是暂时的,他们又不可分割了。
即使各怀鬼胎,即使有人疯了般阻拦。
但是目前,他们安稳地等待着。
等待暴风雨前的平静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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