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机甲将沉浮动作放大, 沈不弃这一觉却终于没再做梦,醒的时候,季维时还在旁边守着, 及时端给他一杯蜂蜜水。
入口还是温的, 不烫不凉, 沈不弃错愕地低头去看,季维时却凑过来往他唇上轻轻一碰:“老婆, 早安。”
沈不弃这会成惊愕了,桃花眼随着习惯睁得圆溜溜。
季维时却毫无不适,甚至甜甜一笑:“既然答应要和我结婚, 不就是我老婆吗?”
语罢也不等人回答, 委委屈屈垮起脸, 眼睫扑朔扑朔,摆出自己自称一套的强盗逻辑:“还是说,老婆要毁约?”
机甲隔音性太好竟也成了缺点,室内安静, 只等他的回答, 沈不弃尴尬地摇头,呐呐道:“不是的, 我只是, 我只是刚睡醒没反应过来。”
他觉得自己扯谎的能力突飞猛进, 情感方面的造诣也获得大成。
季维时得到想要的回答, 立刻黏上来蹭个没完:“老婆我好喜欢你。”
沈不弃犹豫了一下,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真的, 和咪咪好像。
他立刻收回想法, 警告自己以后绝对不能把阿时当成猫咪对待。
陈声修考虑周全,直接把机甲停到了季维时的私人庄园, 一下机甲就是满园玫瑰,连带着蝴蝶飞舞。
香气缭绕,沈不弃下意识捏了捏季维时和他牵着的手,季维时弯唇,应时松手让他过去。
那些玫瑰是他特地挑的品种,没一个带刺的,祁秋水在领导这坟地一般荒凉的庄园里种下去的时候,没少骂倒反天罡的玩意,玫瑰花不长刺,难道领导想自己长刺?
种完却也多了几分感慨,连夜和陈声修打电话说:“你看看,这人真不能动情,要不然管你多喜欢住坟地,都得种玫瑰,还不能带刺呢。”
陈声修看着手里的契合剂,沉默了。
现在也是,他看着领导站在玫瑰花圃的中央,摘了一大把玫瑰,慢悠悠跟在夫人后边的高挑背影就有些心慌,生怕下一个被拔了刺摘了头的就是自己。
温馨画面的背后不能细想,他驾驶机甲匆忙离开。
他离开是有道理的,沈不弃回头看到那一大把玫瑰花,心疼却不敢说,只能学着老板样子旁敲侧击道:“阿时,玫瑰花也会疼的。”
季维时管他什么玫瑰花,但凡让他吃瘪那就不是好东西,他眨眨眼,瞳孔蒙上一层水雾:“我错了。”
玫瑰花哪里有阿时重要。
沈不弃连忙接过一大把玫瑰,放到一边,抱着季维时哄了一会儿。
玫瑰花彻底被抛到脑后了。
4区离7区远,时间流速差距比6区只大不小,半天可以当三天玩。
庄园太久没住,当然没厨师,季维时让陈声修把4区所有特色食物都带了一份来。
一口口挑着沈不弃喜欢吃的喂给他,他早就观察过,沈不弃虽然说着吃什么都一样,可相同量的酸甜口食物和咸辣口食物,沈不弃还是更能吃酸甜口食物。
这是连沈不弃自己都没发现的小秘密。
沈不弃让他自己也吃,季维时笑眯眯就着他用的勺子往自己嘴里填了一口。
倒让沈不弃有些不好意思。
季维时才不管那么多,喂着人就把下午的行程安排好:
“老婆,我们下午区机甲基地好吗?我教你开机甲。”
听到机甲两个字,沈不弃眼瞳也一亮,7区的学校没有地方进行机甲实操,他们学的都是维修组装,往往连大型机甲也少见。
他偶尔也向往着能开开机甲。
那是骨子里生出的向往,纵使他漠然待物也没法抗拒。
季维时看他反应,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那就快点吃吧,休息好了我们就去。”
心里却暗自夸赞自己这一手做得真不错,4区原先哪有什么机甲基地,随处冒出来几个军.备基地还差不多。
只是季维时从和沈不弃在一起,就做好了有一天要把人从7区带回4区的准备。
可见到了秦澈,莫名就多了几分攀比。
1区是全联盟最富有的地方,2区是文化中心,5区自然环境最佳,6区占了个科技中心,连温佳郁的3区都有个和平中心的称号,治安最好。
偏他们4区死人多、环境差、技术落后、人穷还素质低。
哪哪都不沾光。
季维时平时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觉得真打起来,他们这里是机甲最多最全的地方,审判者个个都是实操真干出来的,和那些区没得比。
但和沈不弃有关就不行了,他潜意识里,不想让沈不弃待在这个破地方,更不想让他羡慕别的区这好玩那好吃。
从那时候起,他就让陈声修去修了娱乐场地。
这个机甲基地是其中之一,会员制,里边吃喝玩乐一体化,摆着4区的所有机甲,虽然体量小,但设施对上联盟游乐园都没得说。
果不其然,沈不弃一进来就觉得这里哪哪都新奇。
遇到季维时之前,他没出过7区,而7区那地方什么娱乐设施都没有。
后来陆陆续续去的2区和6区,都没有这么全这么新的娱乐场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茫然地问季维时:“阿时,我们带了多少钱呀?”
沈不弃是真诚担心的,他当然有钱,但7区的钱有的时候是不能在别的区用的。
之前在6区,走的都是电子账,他看不到数,也不好意思问阿时到底花了多少。
摊前面卖果脯的是个审判者,他虽然不认识季维时的脸,可刚刚整个基地的人都接到了命令,今天要好好服务进来的顾客。
眼前这位,不是S级也得是个A级了。
连忙道:“没事的,您好,我们是会员制,您的消费并不单独走账。”
季维时当然知道这里边的运行机制,纯粹就是为了自己旁边的人准备的,懒得多说什么,他搂住沈不弃,笑眯眯道:“好啦,不贵的,我们先去玩机甲。”
基地开放,里边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多是些A级审判者,他们今天是强制休假,还能带家属,舒服得很,等级又低,连仿生面具都不戴。
这种有人又不是很多人的状态,沈不弃很舒服。
机甲基地不负名字,机甲一排排漂亮的不行,那次见过的银龙就摆在前边,金属色在光下矜贵得不行,倒像一条真龙。
沈不弃却触景生情,想起自己那个丢失的八音盒。
阿时说得对,还是得找到那个人,至少要拿回八音盒,他做了那么久呢。
季维时不知道他心里弯弯绕绕,携着他走向战斗机甲区域,这里摆着的,都是专用来战斗的。
能摆在这里的,也都有讲究,怎么着得是S级机甲。
机甲类型也是从E到S,后附从1到9的数字,数字越小机甲类型越好。
越高级的机甲,数量越少。
季维时的“蝴蝶”机甲就是全联盟唯一一架S1机甲,攻击系统是最好的,多少次与变异物种对抗都不落下风,但他不打算让沈不弃用“蝴蝶”。
一是因为蝴蝶需要精神力等级太高,目前联盟内只有他能使用。
二是蝴蝶刚被眼前这个“蝴蝶”弄得有些不堪入目,虽说已经清理干净,但季维时心理上还有点过不去那道岌岌可危的坎。
但他也知道沈不弃精神力等级肯定不差,他带着沈不弃上的是“伊卡维思”机甲,这是联盟内少得可怜没在服役的S2机甲,优点是漂亮,输出强,操作大开大合,容错率高。
缺点嘛,是它忒显眼,到战场上并不适合对抗眼尖的变异种,当炮灰的几率很大。
现在试驾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沈不弃喜欢漂亮的东西,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过分漂亮的机甲,表层覆盖的不知是什么材质,流光溢彩铺在表面,比银龙更耀眼。
机型流畅,像一只放大款的猫儿,矫健敏捷。
他坐上主驾驶的时候,手都在发飘,季维时牵引着,柔声道:“把精神力放开,慢慢去感应这辆机甲,尝试着操纵它。”
沈不弃试了试,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精神舒适地附着在机甲上,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和机甲合二为一,他想让机甲做什么,手和心一起动,机甲随着他的心意做了些简单的指令。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真看到沈不弃操纵机甲时,季维时还是微微惊讶。
第一次操纵机甲,就可以做成这样,确实厉害。
但他的目的说实话并不是为了单纯学机甲,培养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他轻轻抬手,附在沈不弃如玉发凉的手上。
沈不弃惊讶望向他,却听他道:“老婆,我一直在旁边哦,要不要试着驾驶一下。”
沈不弃红着脸点点头,照着以前学的知识,操作了一番,陌生的感觉让他血液翻滚。
他们飞了一圈又一圈,季维时夸赞的声音不绝,教了沈不弃许多战场上有用的操作技巧,从下滑侧翻变换机位这种简单的教起,到后面,连热武都应用起来。
基地建得大,仿真模拟效果非常好。
忽然,光脑感应,来了信息。
他点开,是陈声修发的,连发两条很是着急:
“5区的庇护者在审判处!”
“她点名要见您,旁边带了人。”
季维时点了点光脑,无声地念过那个曾经让他吃了大亏,却被联盟封存为最高机密的名字:
“沈思。”
第32章 第 32 章
沈不弃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操纵机甲时他觉得自己好像飞翔的鸟终于找到了着陆点,那种安心的感觉是做其他事情无可比拟的。
渐渐就忘了时间,但是他隐隐也能感觉到阿时是很忙的, 于是他问:“阿时, 你要不要先去工作呀?”
这属于是有私心的问题, 毕竟他不想陪阿时下机甲。
季维时闻言微微笑道:“好哦,那老婆, 我先下去,如果感觉不安全,立刻摁这里哦。”
他点了点一处, 那是机甲自毁保全驾驶者的按钮。
高级机甲的服役期漫长, 往往能够陪伴驾驶者一生, 而机甲驾驶师如果真遇到不得不销毁机甲的时刻,往往会选择和机甲同生共死。
但在季维时看来,那纯粹是有病。
沈不弃点点头,打开机甲门, 外边下了点小雨, 季维时顺手撑开黑伞,他一身长版风衣, 身形高挑, 黑压压的伞撑着, 人多添几分冷峻。
沈不弃看着他的背影, 莫名心慌。
回神,压下心头悸动不安继续练习。
另一边, 季维时下了机甲抬腿就往审判处走, 推门,里边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室内空间有限, 没人打开机甲,群人围着两个人,陈声修站在最外围,见他过来,松了口气,向他汇报:
“她说要和你单独谈一谈。”
季维时狭长眼尾微挑,隔着人群,对上那双清澈的宝蓝色眸子,沈思戴了个银色金属面具,只露出和秦缈一模一样的金发蓝眼。
她望过来,眼波流转,透着几分冷意。
沈思今天不像是来找事的,倒像是来找死的,只带了一个人,那人懒懒倚在审判桌旁边,身形高挑,皮肤白得好似死人,仿真面具下什么都看不到。
手里把玩的热武却没那么悠闲,姿势换了千万。
两厢僵持,最后还是沈思微微笑了笑:“维时,让我们单独聊一聊吧。”
说着,她掏出一把小扇子,金属扇骨上铺上软绸锦绣,蓝白带飘扬,扇动间彰显优雅:“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动武,我只喜欢好看的东西。”
季维时收伞,淡道:“我这里没有好看的东西,不知道什么入了指挥官大人的眼。”
在联盟,秦缈和沈思虽是庇护者,却都不上战场,只在后方指挥大规模战役,被戏称为“指挥官”。
沈思不恼,收拢折扇,扇尖猛地指向季维时:“你啊。”
调笑话却绝不是温软意,季维时面上波澜不惊,抬手,“嘭”一声,手中的伞发出去几枪。
沈思翘起漂亮的指尖全部徒手接住,顺势朝旁边的男人勾了勾手:“好了,亲爱的,既然维时不喜欢聊天,只喜欢动武,那我就没办法了,任务就交给你啦。”
语罢,她竟然就要走。
在场的是4区7个S级审判者,怎么可能让她想走就走,陈声修往前一步要拦人,沈思亮了亮手里的证件,笑道:“别忘了,你们不是忠于季维时,是忠于联盟的。”
联盟有规定,低级审判者不能忤逆高级审判者,庇护者里除了秦澈都是同级的审判者,按金规铁律算,他们没道理听季维时的来堵沈思,几个人里除了陈声修全都犹豫了。
陈声修咬牙去摸近战武器,对上那双清透的蓝眼,却有一瞬间恍神,也就是这一下,沈思就不见了身影。
该死。
他们4区专攻机甲,军备实力在几个区里最强,连1区都拍马难及,但是机甲在短距离近战中不占优势,哪比得上5区练的那些近战阴招。
何况,5区这位庇护者以攻心招数著称,一般人玩不过。
他知道领导那边肯定不用担心,留了几个人把守审判处,剩下的人全都派出去找沈思,这人跟个定时炸弹似的,绝对不能留在4区。
·
沈不弃又驾驶了一会儿机甲,最后感觉到实在调动不起来精神力才肯罢休,慢腾腾挪下了机甲。
基地里忽然有些空旷,阿时也没回来。
他习惯了一抬头就能看到季维时,这乍一下看不到,还有些不安。
单怕季维时找不到他,他也不敢乱走,铺了张纸坐在伊卡维思旁边等待。
不知等了多久,天色都昏暗了。
他莫名有些发困,这是奇怪的,以前他很少会困会累。
“您好,”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他抬头望去,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比黑曜石还亮。
沈不弃莫名觉得熟悉,他无措地站起:“你,你好。”
这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她长得不算很高,看上去却很精神,黑色长发扎了个马尾,笑起来活力满满。
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看着他笑得高兴:“我刚刚看到你驾驶机甲了,你好厉害呀,连伊卡维思都能驾驶。”
沈不弃对机甲的评级有概念,但并不知道他刚刚驾驶的机甲是联盟内顶顶尊贵的S2机甲。
他摆摆手:“我第一次驾驶,也不太会,刚刚,刚刚是我……我爱人教我的。”
平时他是不会和陌生人说这么多话的,可不知道是季维时这几天让他的情感起伏变得大了,还是这个女孩儿带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他莫名觉得应该亲近这个女孩儿。
女孩子似乎没想到他已经结婚了,惊讶道:“您看上去还很年轻呢,竟然已经结婚了吗?”
沈不弃耳垂不受控地发烫,点点头:‘“嗯,我要结婚了。”
黑发的女孩子笑道:“看来您的爱人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呢,能让您这样优秀的机甲驾驶师深陷爱河。”
沈不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和阿时当然是很美好的,但谈论这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应该和陌生人交往的范畴。
往往这时候他应该转身就走才对,可是对这个女孩子他并不想这么做,他甚至想和她多说点这些没用的事。
那个女孩子大概看出他有些无措,连忙道:“看您一个人这么久,是不是在等您的爱人呀?我请您喝杯饮料吧,不用担心我是坏人,我也是一名机甲驾驶师,只不过没有您这么厉害,只能操纵A级机甲,所以很佩服您,请相信我,我没有恶意的。”
“我,我没有怀疑你,谢谢,”沈不弃解释完,下意识就要跟着她走,但刚要抬腿又为难道,“但是,但是我在等人……”
他像一条可怜兮兮的小狗,被嘱托在原地乖乖等待主人,可旁边的人却偏要拿着骨头吸引他,两相抉择,小狗都要泪汪汪了。
女孩儿眼中闪过几分不知名的情绪,她看出他的为难,摆手道:“没事的,那我去给您端过来吧,如果您不想让我请您的话,也可以把会员卡号给我。”
会员卡号?
沈不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在这里的消费都是用那什么会员的。
他掏出一张季维时给他的卡,“是这个吗?我不太懂。”
那卡金灿灿,耀眼的很。
那女孩子惊叹一声:“哇哦,您是最高VIP呢,噗,哪用得着我请您啊,您的消费不需要走账。”
她说着,小跑过去,在靠边位置最近的摊位上,端回来两杯冰镇酸梅汁。
递给沈不弃一杯之后,她率先喝了一大口,脸颊被塞得鼓鼓囊囊,像小仓鼠满脸陶醉:“小时候,我爸爸不会做别的,每次都给我和哥哥做酸梅汁,喝得都要吐了哈哈哈。”
说着,她有些伤感,扣了扣手指:“可惜后来我哥哥和爸爸都不在了,只剩我一个人跟着祖母。”
沈不弃本来接到饮料受她影响喝了一大口,闻言,也有一种浓郁的伤感从心底泛上,那情感太强烈,也太陌生,让他视物都有些困难。
女孩子大概也察觉到气氛太悲伤,接着说:“不过我已经找到了哥哥,前些天我还偷偷去看他了呢,他和你一样要结婚了,但是我害怕和哥哥相认会搅乱他的生活,就没敢去。”
沈不弃忽然就能明白了女孩的悲哀,身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发生了变化,五彩斑斓的东西充斥在心口。
他劝道:“别太伤心,或许他也很想念你,你应该去尝试告诉他你很想念他。”
年轻女孩猛地抬头,看向他的眼眸湿润,她笑了笑:“谢谢你,我觉得你真的很像我哥哥。”
沈不弃摇摇头,“没事的,我,我送你个东西。”
他从兜里掏出来一把彩色的糖果,晶莹剔透的漂亮,像颗颗玉石。
自从季维时那时候不肯吃他给的糖之后,沈不弃就把7区能买的糖买了一个遍,最后发现,这个样的糖季维时最喜欢。
他的兜里就几乎全是这种糖了。
不知怎么,看到糖,更想阿时了。
女孩子拿了一颗,说:“谢谢,您的爱人一定很爱吃糖吧?”
被道破心事的沈不弃怔了下,点点头,忽然有些嘴馋,也剥了颗糖放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女孩子吃完糖,看了眼光脑,抱歉道:“不好意思突然有事,我得先走了,拜拜,也谢谢您。”
沈不弃说没事,把剩下的糖全都放到了女孩子的掌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给你。”
正往外走的女孩儿一眨眼,竟然要落泪,又忽然笑道:
“我会都吃掉的,对了,还忘了告诉您我的名字,我叫沈思。”
“谢谢你!”
她说着,排山倒海的悲伤却忽然就把沈不弃淹没了,他再也难以忍受,有什么东西好像冲破了禁锢。
让他变得情感充沛。
让他真切感受到了这个女孩儿的悲伤。
第33章 第 33 章
真正交手, 季维时才开始正视沈思带来的这条疯狗。
打架比他还阴的人不多,精神力施压的同时放出信息素,冷热武交替使用, 除了不动机甲, 这一套近身战术基本就是对着变异物种用的。
季维时蹙了蹙眉, 不想再硬拖下去。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条狗是给自己的主子争取时间, 但具体要支开他做什么,他不能确认,也并不在意。
他只担心还在机甲上的沈不弃。
失去过一次的感觉不好受, 他迫切地想回去确认人还在自己身边。
朝不敢上前的陈声修使了个眼色, 季维时弯腰躲过一枪, 伸手格挡攻击,左腿用力轻勾后甩,一个假动作,借力飞起, 右腿正朝那男人的腹部踹去。
一声闷哼, 那人飞出去两三米,陈声修连忙向前制住人。
重新撑伞, 季维时稳稳回身, 要往外走。
“且慢, ”门口那几个S级审判者忽然闪出一条道, 沈思应声到来。
短短一会儿,她又换了一件衣服, 玫红色小洋裙层叠铺开, 深红色皮鞋踩出哒哒声,面具换成了黑色。
季维时无心欣赏她的服饰, 只是稍微惊叹她的速度,抬手又朝着她开出两枪:“别逼我杀了你。”
沈思稳稳接住,红唇勾起:“你要是能做到,还在这里说什么?”
“论战力,我不如你,但是论战略,你不及我。”她戴上蕾丝手套,动作优雅得仿佛是来吃下午茶,“你知道的,我和你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你离了机甲什么都不是,而我,什么都不用却也能让你狼狈得像条狗。”
季维时眼神寒凉,撑伞朝她走近。
“好了,”沈思见好就收,流转的蓝眸仿佛是在真挚劝说什么误入歧途的老友,“我诚心劝你一句,最近不要离开4区,特别是不要去6区的,我是不想让你在我面前出事的,维时。”
“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带他走?”季维时冷笑一声,戳破她的目的,“呵,好啊,不过总得拿东西来换。”
他唇角没有弧度,眼尾却勾起:“你这么了解我,肯定知道我这个人,不能吃亏。”
沈思也不含糊,抬手甩过去那把扇子,顺手拂过耳后,蓝眸对上远处戒备满满的陈声修,陈声修暗骂一声该死,手却不受控地松开。
本来被他压制的人手肘抬起狠狠一顶,滚出去的人成了他。
还是季维时不耐烦地抬腿勾了一下,才堪堪拦住还往前滴溜溜滚的他。
陈声修今天的脸是丢光了,趴在地上目送那主仆两个毫发无伤离开,脸疼得厉害,为自己,也为领导。
领导上半年在别人的场子被堵成那样,还能用主场优势扯一扯。
现在呢?在自己的总部,被折了这么多的面子,传出去估计也不用在联盟里混了。
季维时却并不在意这些,今天他本来就没动真格,沈思来这一趟,的确不像是想做什么,不然也不会只带一个人。
倒像是,支开他做什么,顺道给他送消息。
他打开那把扇子,那纯粹就是贵妇人用的扇子,精致漂亮,但战略用途……很难看出。
陈声修恢复了沉默,提建议道:“祁秋水对近战武器比较了解,等他回来……”
他的话被打断,季维时做了个噤声手势,忽然把扇子扔到他怀里,陈声修手忙假乱接住,期待地看向季维时,以为他已经有了对策,却听他悠悠道:
“太晚了,我得回去了,老婆该着急了。”
陈声修:“……”
sb领导,这工作他是一天都干不下去了。
·
沈不弃喝完酸梅汁,竟然突然开始犯困。
他本来是靠着机甲坐的,结果迷迷糊糊就在机甲旁边睡过去了。
断断续续的又开始做梦,只是这回的梦,都是之前发生过的事,真实的仿佛是在重新经历一遍。
但是在梦里,沈不弃忽然就理解了许多那时候他并不理解的事,充沛的情感忽然就回来了。
他理解了自己的心情,也理解了别人的行为。
这样做是因为悲伤,那样做是因为喜悦,还有感激,难堪,尴尬,害羞……那许许多多原先在他眼里只是陌生的情绪一瞬间爆发。
他忽然就明白了从前不理解的爱。
虽然只是一点,却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他爱季维时。
和对咪咪不一样,和对机甲也不一样,他不能没有季维时。
不管是季维时的温柔,季维时的眼泪,或者是其他什么,他都喜欢得不得了。
他也后知后觉明白了他们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事,那几乎惨烈的事件不是有了情感的他可以轻描淡写滑过去的。
沈不弃又看到了季维时朝他飞奔而来时,眼角的泪。
不同于上一次的茫然,在梦里,他也哭了。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自己的爱人感到悲痛。
他不敢想,如果是自己说完要离开的第二天,季维时就发生这种事,他会怎么样。
那浓重的情绪终于不是落到流水上,而是实实在在打到心口,痛得他无法言喻。
又下了雨,季维时撑伞而来的时候,恰好看到沈不弃靠在机甲旁边,眼角湿漉漉的,他也恍惚了,分不清那究竟是眼泪还是雨水。
他只是俯身,稳稳抱起沈不弃,轻轻地,凑过去脸蹭了蹭那道湿漉漉的水痕。
雨下得越发激烈。
机甲行驶有些困难,光脑虚拟屏上将这温情的一幕转录过来,画面断断续续,已经超过了机甲能监测的范围,沈思微微叹息。
她摘下金属面具,又抬手为旁边的人揭下仿真面罩,看到那双绿色的眼睛露出才算满意:“怎么不高兴?”
机甲穿过雨幕,卡斯珀终究耐不过那柔软的指尖在脸上乱摸,闷声道:“小姐没有按计划来。”
沈思笑了笑:“这样不好吗?我们可以悄悄离开诶,不会被她知道。”
卡斯珀摇了摇头:“您来就不是为了不留痕迹地走,何况,让他在季维时身边待着,并不是好事。”
沈思摘下隐形眼镜,露出自己黑色的瞳孔,似乎只是随口答道:“所以呢?让大家都去死吗?”
已经出了4区,卡斯珀打开自动驾驶模式,望向沈思的眼中布满红血丝:“够了!”
他想去碰一碰旁边的人,却不敢伸出手,最终只是悲哀地望向她:“小姐,我求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好吗?”
沈思也看向他,金发熠熠闪光:“怎么?你觉得我是疯子吗?”
卡斯珀摇着头,碧绿眸中蒸腾几分湿润:“我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的。”
星海辽阔,穿梭过万千人类尚未征服的领域,沉默在机甲里压成薄薄一片。
在心口郁结成多年的伤痛。
沈思又笑了:“你看,前边是情人星云。”
粉色的星云渲染出万千靓色,晕在眼前也晕在心头,卡斯珀想说什么,右手却被另一只纤细漂亮的手攀上,那只手握紧了他的手。
他近在咫尺的主人说:
“你看,你爱我,所以你不听她的话。
哥哥也爱他,所以不会听我的话。”
“卡斯珀,你总是说那么多,可是我们除了这转瞬即逝的当下还剩什么呢?让他们选择自己的快乐吧,那支契合剂他不是没有用吗?”
“他或许,的确爱我的哥哥。”
“就像你,的确爱我。”
她看星云,卡斯珀看她。
她总是很聪慧地道破一切,于是除了妥协他一筹莫展。
·
季维时抱起来沈不弃就知道他的精神力不稳定,他以为是自己离开太久,没有人指导,初次碰机甲的沈不弃在机甲磨合上出了问题。
又悔又急,连沈思给他送过来情报的情也不领了。
狠狠咒骂了一顿她的祖宗十八辈。
但骂又能怎样,沈不弃就是迟迟不醒。
医生弄了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打进去,季维时一秒不敢合眼地照顾着,不要命似的把精神力送过去安抚。
可是没有用,他好像只是睡着了在做梦。
但梦太绚烂了,连带着精神力起起伏伏地波动。
梦里究竟有什么季维时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可能要做好在现实里失去沈不弃的准备。
医生说他也应该在旁边的床上躺着,免得精神力透支直接死在病人前边。
陈声修想赶在季维时前边先给医生一拳,要不然医生就不是一拳的事了。
但令他大惊失色的是,季维时竟然真躺到了旁边的床上,没握着病人的另一只手递给他一张单子。
他接过来一看,不敢再说什么,照着上边去做精神控制的破解方法,这就是沈思带来的信息,6区研究出了精神控制的微型机器。
除了秦澈和季维时被蒙在鼓里,所有的庇护者几乎都用上了这种高科技。
那把扇子,就是一种形态的机器。
这可是大事,他知道不能含糊,连忙走了。
顺带拽走了医生,病房里都寂静了。
季维时不是想通了要躺下休息,只是他,实在站不起来了。
十二个小时的精神力大规模消耗,纵使是他也没力气了。
他不能再浪费力气用来站着或者是其他,他必须保证自己每一分力气都用来给沈不弃做精神安抚。
掌心传来的温度冰凉,季维时头一遭感到了恐惧。
第34章 第 34 章
沈不弃感觉掌心湿漉漉的, 还以为自己真的接住了季维时眼角的泪,心满意足在那舒服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
舒适的暖流穿过身体,带着丝丝缕缕的炽热。
他只当是梦里的季维时太温暖,
丝毫没考虑梦外的季维时急得快燃烧起来。
这梦太漫长, 像在海上漂游, 托得他起起伏伏,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光大亮, 已然是第二天的上午。
季维时已经十四个小时没合过眼,见到他睁开眼,仍是精力充沛地弹跳起来, 连维持良好的柔弱形象也忘了, 直接朝着对讲机大喊:“快来, 快来!他醒了!”
医生正好值了个夜班,虽然累,但是被枪堵着也害怕啊,在检测仪前一看到有异动就往这边跑, 笑着报喜:
“恭喜, 患者精神力波动恢复正常。”
季维时觉得自己好似从坟里刚爬出来,死而复生的感觉太好, 他一把搂住挣扎着坐起的沈不弃, 什么话不说直接就亲了两口, 还不忘把已经熬红的眼再添点雾蒙蒙的滤镜:
“老婆, 我好害怕呜呜,我差点以为我要失去你了呜呜呜。”
医生看着这黏糊糊跟狗似的人物, 也不忘庆幸, 他也好害怕,差点和同事的命都交代在这了。
病房里唯一该冷静的沈不弃也不冷静了,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现在明白了,季维时一定很担心很担心他。
于是他做出和从前完全不同的反应,他紧紧回抱住季维时,软和的唇瓣落在季维时耳尖:“阿时,不要怕,我在。”
想着,又加了句:
“不要怕,老公,我在。”
他本来就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之前不知怎么缺了情感,看上去也只是冷淡些的聪明人,现在有了情感,好多东西便无师自通。
这一声落下,沈不弃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僵硬了一下,大概是给砸蒙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两个人都头一遭谈恋爱,一个之前缺根筋,另一个天生的神经病。
谁能怪得了他们,把美好的感情弄得乌七八糟一团乱。
医生早已识趣地退下,顺便拦住了来交公务的陈声修,交代给他一些患者的其他情况。
不过有没有人也无所谓了,里边的季维时就跟找着主人的狗似的,又蹭又舔的,还撒娇打滚地哭泣了自己的担心,展示了自己的劳累。
沈不弃这回除了听着,也多了几分心底悸动。
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也不会有人像阿时这样,连他睡过去都担心得要死要活。
他知道自己是被爱的。
这让那颗刚能填点东西的心一下就满了。
两个人又挤在单人床上躺了一上午,季维时躺在沈不弃怀里安安稳稳睡了。
他比沈不弃还高兴,因为那强烈的感情头一个对着的人是他。
享受到美好的他全然把自己干过的缺德事抛之脑后。
及时享乐主义者总是这样的,不见头尾,只看今朝。
·
季维时看着手里的单子,拧起漂亮的眉:“你的意思是,他的情感波动不太对?”
医生哆哆嗦嗦道:“对,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他体内很多和情感相关的激素水平都不太对,比一般的人要低很多……”
那张可怜的单子扭了扭,轻飘飘落到医生的问诊台上,季维时声音和这单子一样飘忽:“有办法治好吗?”
医生摇了摇头:“这个得去联盟医院,他们新研发了一种情感检测仪,可能能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机子还是试运行,咱们没有。
目前能确定的是应该和精神力波动有关,不过患者最新检查上激素水平已经比刚来的时候高很多了,看上去是恢复正常的趋势,但目前激素上涨有停滞的状态……”
季维时抬了抬手,制止医生接着说下去。
联盟医院在2区,去那就注定是要让秦缈知道。
他不能再冒什么奉献,冷冷开口:“不去看会怎么样?”
医生瑟缩道:“目前看来没什么影响,不过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建议留院观察……”
他声音越来越小,这没用的套话听得季维时烦躁,他一记眼刀扫过去,淡道:“那就这样吧,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医生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夹起尾巴跑了。
正对上这两日的难兄难弟——陈声修。
陈声修表情也不太好,他拿着查出来的东西和季维时汇报:“那半个小时的监控的确是被掐了,但是一般被掐了的也能在总网里查到,这个……”
他语调艰难:“这个查不出来,就好像是被什么人抹了一样,一点痕迹没有。”
这话他说出来也虚,可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领导彻夜不眠地看了夫人随身携带的光脑录像,却发现被掐了一段。
让他去调基地里的总监控,查出来还是被掐了,这事发生在最高警备的4区怎么听怎么扯淡,但他实在也没招了。
问当天值守在里边的审判者,一个个好像都被精神控制了一样,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等等,精神控制,他猛地看向领导,却发现领导正拿着那把扇子摩挲。
季维时也看向他,没有什么表情:“去5区送几个礼物。”
陈声修不敢违背,去做了。
·
休息一天,季维时带着痊愈的沈不弃又在4区逛了一大圈,4区能玩的自然不多,可架不住他想展示自己的那颗心脏跳动。
新建的公园,新修的水族馆,新装的动物园……连公共厕所都是新的。
沈不弃不明白其中的用心良苦,和季维时感叹道:“阿时,这个4区是新修的区吗?怎么什么都是新的呀。”
季维时还是柔柔笑着,说自己不太懂。
扔完炸.弹远远跟在后边拎包的陈声修却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别人不知道,他却对自己前些天亲自监工的这些建筑再清楚不过。
论睁着眼说瞎话这项功夫领导确实德能配位,至于其他的他不好说,只盼着祁秋水赶紧从1区回来分担他的任务。
谁料他只是心里盼盼,祁秋水却真从天而降。
——还带着审判长。
一阵凤凰鸣叫高调袭来,“凤吟”是S2机甲综合性最强的,自带凤凰浴血的外皮,风驰电掣间降落,不像打架,像跳舞,视觉效果一流。
季维时以前就对秦澈这架花里胡哨机甲颇有意见,但都不如今天意见大,因为沈不弃的目光已经紧紧被吸引过去了。
可这纯粹是在冤枉沈不弃,他虽然喜欢机甲,可也没痴迷到看不见旁边的人。
他只是突然恢复情感,后知后觉明白了这位无亲无故的“陌生人”对他绝对算的上照顾。
先不论季维时精神力暴动那一回,就是后来的事,但凡秦澈碰上了就没不管他的。
或许他和季维时的确交情匪浅,但人家和他又没有交情,不仅忍了他一些类似无理取闹的行为,还不遗余力地帮他。
所以他的目光是饱含愧疚与感恩的。
秦澈并不知道他已经被塑造成了恩人的形象,他从祁秋水那里知道了季维时在4区的消息,急匆匆就过来找人商量事。
虽然没有沈思相助,但他们也查出来了精神力控制的事。
这可不是小事,季维时还没参加拓展计划那会儿,他和温佳郁遇上过一次能精神控制的变异种。
那时候机甲还没进化得这么抗揍,他拼命把温佳郁送回去报信,自己留下来断后。
差一点,他就死在了那个陌生的星球。
不过幸好有人救了他,也就是那一战,让秦澈打下了1区这块属于自己的地盘,更打出了响当当的联盟第一人牌子。
从那之后,联盟就开始以那株变异种为原料不断研究精神控制,可成果不能说小,只能说是一点没有。
现在6区却比联盟更快折腾出了这东西,还是瞒着联盟,事情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看到沈不弃时眼里有一瞬错愕,不过很快就先忙正事,质问季维时:“小陈说她给了你扇子,是吗?”
“她”说的是沈思,季维时点点头,并不在意:“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能在这云淡风轻地问怎么了,你知不知道这种东西一出来就代表你在人家面前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秦澈快被气炸了,现在联盟公认最能打的的确是季维时,可那前提是在有机甲有精神力加持的情况下。
现在周清燃折腾出这玩意,就代表着他可以操纵季维时的精神,这还打什么。直接跪下来叫爸爸活路还大点。
季维时顾忌着旁边的沈不弃,不想让他听这些糟心事,斜睨秦澈一眼道:“随意,他们可以来试试。”
秦澈能做到今天的位置也不是傻子,能看出季维时现在根本不在意联盟到底谁掌权,只在乎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不怪盟友傻逼,因为他在季维时这年纪也干过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好事,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人类联盟完蛋。
周清燃研究出这玩意根本不是单纯制裁他俩,而是给人类埋下一颗炸弹。
思想被控制的人,和机器人还有什么区别?
他深吸一口气,没想到旁边的沈不弃先一步推了推季维时,“阿时,不要这样。”
沈不弃之前自然不太在意未来的事,单纯的因为他没有担忧这种情感,就算有他也没法正确表达。
可是现在那些知识带着情感从脑袋里过一遭,他看到的就不一样了。
他现在明白了,人活着不止是眼前的苟且,也不仅仅是一隅天地的吃喝玩乐,他想和阿时一直在一起,那起码他俩不能有一个不明不白死了。
所以现在即使他还是不知道季维时的身份,他也不想让阿时随随便便对待这些听上去很重要的事。
季维时听到他发话,给秦澈定的罪又加了一重,但面上到底恢复了知书达理,柔柔道:“老婆,我不是不想理他,我是太害怕了。”
他比沈不弃可高,往人怀里挤是一点不含糊,又蹭又哼哼的,哪管前边有几个人痛苦地看着。
秦澈无奈,先带同样倒霉的另外两个人去审判处楼上的休息室了。
沈不弃现在当然也会不好意思了,可人懂了更多情感就会有更多烦恼,比如现在,他更怕让季维时在同事面前落了面子。
强忍着耻没推开他。
等人一走,季维时的表演欲下去些,搂着沈不弃做到大厅的沙发上,他能感受到沈不弃身上的变化,也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坦白一些东西。
可他还是怕,怕沈不弃现在变得太敏锐了,一下发现他藏着掖着的罪孽滔天。
所以他得小心翼翼,一点点揭开表面的一些小秘密,这是他在自己糟心的家族里学到的,半遮半漏地相处夫夫关系才能正常,婚姻才能美满。
每次做这种事前,他都习惯性先含两滴泪做保险用,长睫沾了雾,他问:“老婆,你是不是对我的工作好奇呀?”
沈不弃倒是对这方面没什么特别大的求知欲,不过季维时如果愿意说当然是好的。
他点点头。
季维时立刻开口:“老婆,你知道审判者的对吧,其实我也是审判者,不过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是负责拓展新区域的,很危险的。”
他不忘趁机撒娇卖惨,沈不弃也很随他心意,一脸心疼:“那以后可以不要干吗?”
终于等到上眼药的时刻,季维时当然不会放过,长睫上的两滴泪啪就掉了:
“我也想的,但是你看到了,他们都不让,上司让我干活,下属不想担责任,还有敌对的人,他们变着法算计我,我才会那么害怕的呜呜。”
他躺在沈不弃怀里,一点没在意卡斯珀被踹断还在疗伤的肋骨、秦澈赔出去别的区不知道多少的钱、祁秋水陈声修半夜咽下的悲愤。
他只盼着自己的爱人亲一亲他,哄一哄他。
第35章 第 35 章
风急天高, 秦澈望着窗外无尽的辽远,在窗边点了一支烟。
休息室里待了一个小时,他变得平静, 不是看开了这傻逼透的现状, 而是不可避免想起了一些往事, 一些足够愚蠢的往事。
他最终没把烟抽到嘴里,已经很多年不抽烟的人瘾不是很大, 那烟被摁到窗台冒灰。
秦澈开口就是质问:“那支契合剂到底在哪?”
陈声修和祁秋水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真相,一个不敢说, 一个真不知道。
跟火烧似的目光烫过他们身上, 就在他们快要顶不住的时候, 秦澈沉沉叹息:“算了,我为难你们干什么。”
门也恰好在这时从外打开,季维时那张冷若冰霜的漂亮脸蛋出现在门口。
他把沈不弃送到别的房间休息,自己来这里议事, 心里满满都是不舍。
秦澈目光定在他身上, 淡道:“你有什么看法?”
“我说了,随便他们, ”季维时急着回去陪老婆睡觉, 眉眼中满是不耐, “今天沈思来我这了, 如果那玩意真的有用,她就不会在我这吃瘪了。”
“她那个下属对我也用了, 我没感觉。”
季维时想了想, 推测道:“是不是每次他们要用那玩意之前,都得撩撩头发?”
陈声修听着这洞察一切的描述, 心中悲痛,脏话乱骂,合着领导早就知道有那玩意,但是连提醒都不提醒他一下?
亏他出生入死,顶着联盟法规的压力去拦沈思,现在肋骨条还疼呢。
季维时看出他的不满,斜睨他一眼,道:“我提醒了有什么用?你能躲开还是能反击,而且这些信息如果不是你身先士卒去体验我也获得不了。”
他眼尾轻弯,真心夸赞的样子让陈声修不寒而栗。
秦澈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你觉得没事,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最近我要去6区一趟,1区审判处暂时交给你,不要给我捅出什么幺蛾子,如果有事联系不上我就找思思。”
他口中的思思就是沈思。
季维时之前一直很疑惑为什么秦澈和秦缈几乎老死不相往来,却和沈思这条走狗关系缓和。
现在却明白了,大概沈思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忠心。
他懒懒应了差事,目送秦澈离开。
结果却不遂他心意,秦澈出了门拐弯径直敲了他老婆的房门。
罕见地轮到季维时吃瘪,秦澈回首,微微笑道:“我有事,你不要进来哦。”
季维时刚被安抚好的情绪顿时被引.爆,伸手就去扒门,可激光枪扫一圈都没什么用。
——秦澈进去就卡了一种沈思给他的科技锁,不用机甲凿恐怕是打不开的。
但这地方且不说能不能用机甲,就是用了,估计沈不弃也不会太支持。
季维时如果想维持自己柔弱可怜的形象,就绝对不能干这事。
屋里的沈不弃扭头,看到是秦澈,愣了一下。
他这两天确实有点容易困,不过也没到躺下就能睡的境地,所以季维时出去之后他坐了一会儿就开始看窗外风景。
4区审判处选的这地方说实话挺low的,一眼望过去连个毛都没有,说是荒郊野岭也不为过。
所以4区是唯一一个配了宿舍的审判处,为了方便大家一觉睡醒就做任务。
秦澈也觉得季维时眼光差,但对着沈不弃那双黑眼睛他不想过分贬低他喜欢的人。
咳了一声算是找个话题,开口道:“这个地方其实是有讲究的。”
对上沈不弃疑惑的眼神,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溢满了,忍不住软了嗓子缓缓道:“他们4区以机甲战斗力著称,在这种空旷的郊外才有空地训练机甲。”
沈不弃点点头,他刚刚确实有点疑惑为什么从窗户看出去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想起自己对秦澈的不礼貌行为,愧疚又升了一级,问道:“我知道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么标准的礼貌问句让秦澈也察觉到沈不弃有些不对劲,如果原先说他是不谙世事的一团雪,那现在就是这团雪化在了春光灿烂下。
多了些温暖的感觉。
让眼前这个青年,恍惚间,就和多年前那个青年的身影重合了。
也是这样的,疏离却温和,礼貌却有分寸。
他不可避免地,在这个青年身上寻找自己爱人的身影。
哪怕答案已经被写出过否。
他收回目光,嗯了声,道:“也没什么,就是问问你,上次说的事我恐怕做不成了。”
毕竟季维时自己想跑到哪就跑到哪去,让他把人带出7区还真是有些困难。
沈不弃摆手:“没事的,你的事情我会帮你的,但是,但是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不自己找吗?”
下意识抽出一根烟的手顿了一下,秦澈唇角的弧度终于带了几分苦涩:“找了啊,开始那两次想看你腺体就是在找那个人,但是……找不到呀。”
“你是最像的一个。”秦澈把那根烟又摁了回去,“有时我都弄不清我究竟在干什么,我知道他在7区,我也知道他肯定活着,可是他现在多大了,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性别,做什么工作还是在上学,我一概不知。”
他眼底那抹暗金的浓重郁色,是初识情感的沈不弃不能理解的。
没有再说什么,在并不宽阔的房间里,两个人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他们算不上熟悉,但莫名的磁场让他们,一个愿意倾诉,一个愿意倾听。
秦澈缓缓道:“让你帮我找,也不过是不想就这样放弃,如果没有太大的变故,他应该长得很好看,黑头发黑眼睛,皮肤很白,人很温柔。”
沈不弃默默记下,结果在脑海里搜寻一番,只找到季维时这个符合要求的。
如果季维时是7区的,他简直要赶紧说出这个名字了。
不对,如果季维时真完美符合要求,他也不会说出来,因为他能感觉到秦澈找的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可能是爱人,也可能是其他,但那眼底的怀念太明显了,大概率是爱人吧。
而他,不想让别人抢走季维时。
沈不弃没忍住多问了句:“可以问一下,那个人和您是什么关系吗?”
长睫微垂,眸中落下阴翳,秦澈黯然神伤:
“他是我的孩子。”
·
门最后是被季维时用联盟最小的微型机甲怼开的,技术要求很高,他跳出来的时候,秦澈感到一种浓郁的无语。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对要他命的敌人恐怕都没用过这么费心思费技术的东西。
季维时才不管那些,跳出机甲就眼泪汪汪地往沈不弃怀里挤。
挤不下也挤,边挤边在沈不弃后脖颈那块闻啊嗅啊个没完,好像在视察领地。
沈不弃由着他胡闹,秦澈似笑非笑撂下句:“其实你脾气也挺好的。”
刚见到沈不弃的时候,秦澈就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淡漠的、超脱的气质,那种气质不像季维时那样是蔑视别人,而是单纯地不理解。
他和所在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人却温柔,秦澈偷偷跟着观察过他,见过他喂猫,也见过他小心翼翼维修机甲,见过最多的就是他对季维时温柔的包容的态度。
或许沈不弃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季维时检查一遍没问题才柔柔弱弱地愤怒道:“你怎么这样,还把门锁上……呜老婆你没事吧?”
他已经不喊小忆了,一口一句老婆顺嘴得很。
秦澈听到这称呼一阵恶寒,更被他惺惺作态的样子恶心到了,呸了一口打开窗户,唤出凤吟跳上去走了。
留下的长尾倒真像一只凤凰。
沈不弃看着那道红色痕迹沉思,季维时却拽着他直接换了一个房间。
这房间采光差点,但空间更大,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软毛毯。
季维时直接把人扑到毯子上,眼里泪汪汪的:“你一会儿不在他们就都欺负我。”
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沈不弃早已没法辨别季维时嘴里的胡话,搂着人在毯子上哄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想问的正事。
“阿时,秦澈他……”
“嗯?”一提这个人季维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愤怒反问:“他又干什么缺德事了?不会又要看你的腺体吧。”
这种小事他可记得比谁都清楚,秦澈在他这儿是有前科的。
沈不弃赶紧摆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想问问,他有孩子吗?”
“孩子?”
换了季维时疑惑,他年纪小,和秦澈认识以来所有记忆基本都是在战场上。
他又向来带着几分矜傲,懒得去管他们的小事闲事和破事,猛地一问还真是被难到了。
想了想回答道:“好久之前倒是听人说过他喜欢一个alpha,为了那个alpha在一起还和……和他妈闹掰了,不过后来那个alpha死了。”
“当年环境比较死板,AA恋在一起不容易,最后结局不怎么好。”
“至于孩子……AA恋的话恐怕是没法生孩子吧?”
他又开始夹带私货,眼泪汪汪看向沈不弃:“所以老婆,你一定要很坚定很坚定地和我在一起,不然我自己会很害怕别人说的。”
沈不弃被他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
他不太会说话,可看着季维时哭,心脏是实实在在的疼,抱着人扬起脸直接吻了上去,脖颈的弧度像漂亮的天鹅。
季维时眼睛一眨不眨,愣愣看着这只天鹅,脸红的彻底。
不怪有些哄人的方法传下来,虽然可耻,但着实有用。
第36章 第 36 章
回7区时最高兴的是陈声修, 其次就是祁秋水,两个人一个赛一个的殷勤,立誓要把领导和夫人“安全送归”。
生怕多待几秒, 不安全的就是他们了。
季维时哪能不知道这俩人心里想的什么, 这两天他除了谈恋爱也干了点别的, 沈思他们来的时候没出力的审判者全被他敲打修理了一顿。
本来因为他长期不回来有些骚动的4区审判处彻底安静了,一个个夹起尾巴做人。
季维时还算满意, 又能在7区多陪老婆一些时间了。
沈不弃却不知道这些审判者的水深火热,对祁秋水和陈声修每次的接送很是感恩,下了机甲坚持要去屋里做饭犒劳他们。
他做得高兴, 季维时在旁边捣乱得也尽兴。
“老婆~唔, 我不想让他们和咱们一起吃饭, 我想和你单独吃饭。”
他不知从哪练就的习惯,说话是一定不能好好说的,又哼哼又蹭挂个尾音乃是常态。
一股股热气往耳后吹,沈不弃稳稳颠勺的手抖了一下, 无奈, 他打开全自动模式。
拍拍季维时的脑袋,跟拍小狗似的:“乖了, 我只是觉得他们很辛苦, 我们不能让人家饿着回去吧。”
他现在自以为已经完全理解了情感方面的难题, 不仅可以游刃有余应对季维时的撒娇打滚, 还能不落话柄地完成礼节。
客厅里等待的祁秋水和陈声修却面如死灰。
为缓解压抑的死亡气息,陈声修拍拍同事的肩膀:“这两天行啊, 听说你在6区查了不少东西, 飞黄腾达了别忘了带上哥们。”
祁秋水无奈:“别胡放屁了,你知道我的, 查个鸡毛,就是跟着领导在后边糊弄事,谁知道想查的东西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往人面前撞,我都怀疑周清燃是想投敌了。”
本是闲聊,陈声修却突然警惕,猛地坐直:“你的意思是,周清燃放水了?”
“呃,怀疑怀疑,咋了?”
陈声修神情严肃,点了下光脑,祁秋水立刻关闭随身携带的光脑,只听他说:
“5区庇护者,也给咱们送了消息,这里边绝对有事。”
吃饭的时候他们多次想和季维时传达这事,可一对上哼哼唧唧撒娇的领导就闭嘴了。
这还说个毛。
别再把领导说的兴致大发给他们表演一个激.情.热吻。
忍到坐上机甲,祁秋水迫不及待给季维时发出去消息,简略讲了讲这几天自己的奇遇。
可消息刚弹出去,机甲在星域也弹了一圈,他指尖一顿,抬头,银龙已经被一群星舰围住了。
银龙这种的都算是大型机甲,平时能当星舰用,变形迅速,远距战中非常占优势,但和真正的战舰相较,就吃亏的多了。
陈声修已经拉下警报,但距离太远,援救不一定能到。
他们带了自己的机甲,却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银龙却接上对面星舰里的信号:
“立刻降落6区。”
两人对视一眼,打开了迫降模式。
·
沈不弃洗漱完准备休息的时候,发现季维时不知从哪翻出来了一小摞身份认证的信息。
他过去,看着还蹲在地上的季维时,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那毛茸茸的脑袋。
可刚一碰到,就触电似的想收回来。
季维时没让他收回去,拽着那截手腕,自己借力站起,把沈不弃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把。
他兴高采烈展示自己刚刚发现的好东西:“你看老婆,这个是你的证件诶,我们可以拿着这个去结婚了。”
沈不弃低头一看,的确是他的证件,整整齐齐全被季维时捅出来了。
“老婆~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结婚呀?我看看最近有什么好日子。”
季维时打开光脑的日历,一天天看过去,指着一页兴奋道:“这天是旧历的新年诶,我们在这天结婚吧。”
沈不弃对这些并不在意,但他现在能够理解季维时对这些奇奇怪怪的执念。
一定是很重视这件事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吧。
于是他笑着说好。
“好嗷!”季维时扑到他身上跟个小狗似的舔个没完。
活了二十来年,季维时第一次这么期待新年的到来。
但他期待归期待,糟心事还是一把一把传来。
祁秋水和陈声修的消息是周清燃传来的,上边写的简单,大概意思就是他看这两位审判者很能干,打算抽调到6区完成一些棘手的任务,希望他同意。
一封请求写得却过于理所当然。
他送的是纸质信,包裹里附带上了祁秋水和陈声修一人一只手。
血淋淋的,还冒热气呢。
这年头断只手当然是小问题,毕竟进了治疗仓管你是什么重度残废,摁下治疗键统统能治好。
可这其中的威胁意味已经浓烈。
赌的就是季维时管不管这两个人的死活。
季维时是神经病,但不是傻逼,还没到看着这两个人因为自己死了无动于衷的地步,何况这俩人如果真都死了,恐怕他活得也不会那么痛快。
他糟心,沈不弃这边也一堆烦心事。
老板迟迟不回来,他刚回来进门,发现少了好多人。
陈紫媗给他递小话:“小沈哥,赵迩被那个畜生的小弟拖走了,我们拦不住,不知道现在怎么样,销售部那俩人说现在出不去卖不动东西,全跑了。”
7区之前虽然和外边的门是堵着的,但想出去还是有办法的,走些熟悉的商用道路完全OK,秦缈他们一折腾,那些商用道路跟着一块封了。
出不去,机甲这玩意在7区又卖不出去,销售部的人急得团团转,他们主要吃的是提成,卖不动东西还挣个毛,一个赛一个快的全跑了。
沈不弃是恢复情感,又不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哪里懂怎么做生意。
用光脑请示老板,老板过了好久才回他一个没事,早点关门休息吧。
毫无意义。
他叹气,让大家早点休息回家吧。
高昊阳还感叹了句小沈最近越来越会办事了。
沈不弃笑着回了句还好。
心里却烦躁得受不了,自然不是因为什么生意,他本来就不懂这东西,老板让他弄也只是权宜之计,何况老板都不在乎这点小事。
他是觉得,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在悄悄发生。
这种预感很不妙。
他趴在门口这张桌子上正发呆,沉溺在那莫名的情绪中,却忽然被温柔的一声打断。
“老婆,下班啦~”
青年站在门口,仅着一件白色毛衣,高领勾勒出漂亮的脖颈,黑发乌眸,手中的玫瑰娇艳漂亮。
沈不弃头一次见他穿浅色的衣服,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真的好好看。
他为自己捡人时的眼光感到庆幸。
季维时把玫瑰花递给他,牵起他的手往外走,自动门悄悄落下,天地渲染成金色。
沈不弃想就这样慢慢走,慢慢走到天地从浅金到深黑,才从深黑到浓白。
但心里惴惴不安的情绪,却提醒他珍重现状。
·
金色天空并不常见,秦澈冷笑一声,扭头问那位身体隐匿在暗处的6区庇护者:
“我不太明白你在干什么?”
他从4区离开就直奔6区,他倒不是和陈声修他们似的目中无人,觉得没人会截自己。
只是他料定,就算周清燃知道他来了也不会做什么,秦缈再和他对着干,也绝对不会伤害他,周清燃既然是秦缈的人,就不可能违背秦缈的意思。
而且秦澈是从战场上打下来的,和季维时一样,命不金贵,但确实难杀。
谈判桌那头的男人轻笑了声,声音是机器变声,没有起伏,说的话更是诡异:
“为了招待您呀,听说您来了,我特地,给您的眼睛铺了一片天空,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听了这话,秦澈的暗金色眼眸微眯:“呵呵,那把我‘请’到这有时为了什么呢?”
他没刻意瞒着,周清燃自然能知道他的行踪。
上回却装不知道,把他和祁秋水放走了。
这回呢?
又是什么意思。
秦澈承认,他就是在故意犯周清燃的禁忌,想看看这条不声不响咬人却着实疼的狗到底要干什么。
但这怪不着他,秦缈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爱人,把他的孩子带走的时候,他就不太正常了。
他知道这些人弄不死他,也不会弄死他。
可是他想弄死他们。
他活着的理由也是单薄的。
除了报复,就是寻人。
周清燃轻笑了声,仿真青年声音响起:
“审判长何必着急呢,我只不过是想告诉您那支契合剂的去处,毕竟您不是一直在找吗?”
那支契合剂当然是在季维时手中,这毫无悬念,秦澈不想浪费时间,掏出腰侧激光枪直接朝着周清燃开了两下,以示回复。
周清燃轻轻松松接住,青年笑声越发猖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给我两枪有什么用啊,去给你的好盟友两枪啊,你要找的东西,都被打到你要找的人身体里了,找吧,好好找,也算是你一举两得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轰”一声,6区审判处的审判桌塌了。
秦澈慢条斯理戴上皮质手套,声音冷冽:
“好好说话。”
“因为我不确定,你还有几句话能说。”
第37章 第 37 章
距离除夕夜还有七天, 沈不弃按老板的指示给大家放了假。
他也松了口气,回去和季维时布置家里。
季维时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换了张漂亮的大床, 大红色床上用品铺了多层。
他躺在上边测验够不够软, 自己滚上好几圈还不够, 非拽着沈不弃一块滚。
沈不弃被他团得头晕脑胀,好像快飞起来, 心里也有什么东西被高高抛起,扬得无边无沿。
好久,季维时才玩累了似的, 哼哼着趴在沈不弃的腰上, 长睫忽闪忽闪:“老婆, 老婆呜~”
沈不弃问他怎么了,季维时嗓音低低的,“秋水和声修出了一点事,可能需要我去几天, 但是我也能不去, 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去?”
他完全地,把这件事的主宰权交给了沈不弃。
并不在乎这可能关乎两个得力助手的性命, 又或者, 如果不是认识了面前这个人, 他连去或者不去的选项都不设置。
原先的沈不弃自然会疑惑地抬起眼, 会说,我不知道。
因为他对那两个人纯粹地没有几分印象, 没有几分触动。
但是, 现在他却不一样了。
不是说他在乎这两个人了,而是他明白了这两个人或许对他的阿时是很重要的, 所以处理起来就不能再是那么轻而易举地舍弃或者什么。
他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去吧。”
季维时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眸溺在不知名的情绪旋涡中,想着那情绪是因他而起,竟也无端地沉溺了。
饮鸩止渴的好处就在此刻显现出来。
哪怕这是毒药,是有瘾的,是害人的,但是此时此分的喜悦却骗不得人。
他伸手捂住沈不弃的眼睛。
缠绵的分别后就是长久的等待。
沈不弃有点后悔太早放假,他把工作挪到了家里,不再为别人做事,而是改成了给季维时做那漂亮过分的八音盒。
和上次的不太一样,这回他选了蝴蝶。
蝴蝶翩然地飞,磁悬浮的装备略显梦幻,没有线的牵引,却有蝶翼的振荡。
至于玫瑰,沈不弃决定让过去的就是过去的。
他把工作地点设置在窗前,窗外就是大片玫瑰园,不知道为什么,这片玫瑰花枯萎得格外晚,直到现在还红得铺天盖地。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时间究竟是什么没人说得清,它突然就走得很快。
距离除夕还有一天的时候,沈不弃终于开始后悔,并不是后悔让季维时去帮助那两个人。
而是后悔自己没有跟着去,他猜测季维时一定是遇上了棘手的事,不然不会迟迟不归。
而他却除了等待一无所有。
他把窗上漂亮的贴花又添了几幅,打算去给玫瑰花松松土。
推开后园的门,却发现一地飘零,玫瑰花,凋谢了。
从尾椎骨开始,浑身战栗,他无法抑制恐惧。
急急忙忙地想要得到某种对策,光脑上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复。
天光昏暗,他还等着结婚。
这似乎已成妄想。
疾风骤雨忽至,敲门声此起彼伏。
沈不弃终于回过神,换上笑容去拉开门。
屋外的人却不是他想等的。
一身的雨沾湿黑衣,漆黑的发垂落胸口,再狼狈不过的人。
秦澈来了。
他眼底的金色烧得比沈不弃见过的所有太阳都刺眼。
沈不弃蹙了蹙眉,压下心中的不安,问道:“您怎么来了?抱歉,我帮你找了,但是没有找到。”
他当然没有说谎,刚回来他就守着机器打印出秦澈说的那些要求,打算一张张贴满7区,又想起秦澈的要求似乎带了不要声张的附加要求。
只好又收起传单,问了问周围认识的人,他们一致表示没见过。
秦澈摇了摇头,雨滴顺着滑入他的脖颈,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去碰沈不弃的脸。
沈不弃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看向他,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可这似乎刺激到了秦澈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他猛地伸手,把沈不弃拽到自己怀里,几乎呜咽道:“不用了,我找到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啊小忆,我的小忆。”
滚烫的泪掺杂着雨水到了沈不弃脖颈处,让他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悲怆,
那时他无法承受的悲哀,也是他无法承受的温度。
可是秦澈却捉着他的肩膀,坚决道:“现在开始,马上和我回家,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季维时是一个疯子,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沈不弃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只是用那双沉默的眸子看着他。
那双眼睛太寂了,像一滩深水,惹人伸手去探,可真探到里边,又什么都没有。
没有过往,也没有未来。
秦澈多年之前,就探过一双相似的黑眸。
于是他不可抑制地,哭了。
他并不爱哭。
但是对上自己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却并不是这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能看到的世界只有自己和两个孩子。
沈思的身体不好,常常是睡着的。
沈忆却默默坐在他旁边。
用这双和亡去父亲相似的眼睛看着他。
那时也总下一场大雨,冲刷着单薄的世界。
秦澈会在窗前枯坐,然后流泪。
父子相伴的时光,是黑暗的,可是他的孩子会说:“爸爸,你的眼睛是金色的,像太阳,好漂亮。”
金色成了黑色外唯一的颜色。
他强撑着笑起来回答:“小忆和妹妹不高兴的时候眼睛也是金色的哦。”
那隐秘的基因秘密只有血脉相连的人知道,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只有秦澈一个人记得了。
让他如何不痛?
这场大雨又彻夜的不绝,他的病又严重了,精神力扭曲着扫过一地花瓣。控制不住地,秦澈狠狠一拳砸在了窗户上。
玻璃碎得彻底。
S级alpha却也不是不会受伤,血流了一地。
沈不弃看着这混乱的一切,手忙脚乱地要去拿东西,擦地上的血,也擦秦澈的手上的血。
“你不要动!”
秦澈却低吼出声。
沈不弃定住,缓缓转身,对上那双金色的漂亮的眼睛,一股浓郁的白兰地酒味扑面而来。
一杯酒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所以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但又再没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了,
——一个没有第二性别的人,闻到了信息素的味道。
秦澈的下一句话倒是为他解答了疑惑,不过却产生了更大的问题。
他说:
“你怀孕了。”
·
到6区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宣战了。
毕竟季维时带的人不少,他不是傻逼,当然不会犯下属已经犯过的蠢。
他着急回家,直奔6区审判处。
推门进去,发现里边都是仿生人。
目光顿时冷冽,之前就听说过周清燃弄了个仿生审判者,但听说是听说,真见了还是不一样。
审判者当年的设置就是审判无人性者,帮助人类建设联盟。
现在周清燃这么干,就是和审判者的初衷相违背。
让一个没有人性的东西去审判人有没有人性,这是滑天下之大稽。
青年温润的声音响起:“您是来找我的话,就请到2楼4号审判室。切忌,一个人哦~”
要求提的很有趣,除了季维时之外的4区审判者都被那堆仿生人拦了下来,季维时就算想让他们跟着也没什么用。
他当然也不怕自己上去,论单打,联盟没人比得过他,耍阴招,他也自认第一流。
于是冷着眼睛踩上了台阶,一阶阶走过去,他也发现了一些玄妙之处。
这台阶,是可以旋转的。
虽然现在踩上去是实心的,但是如果碰到什么机关,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微微眯起眼:“呵呵,你的楼梯做的不错。”
抬脚就是一踹,“嘭”上边那阶硬生生被他踹开了,弹出一层锯齿状的狭窄暗道。
周清燃笑道:“还有更有意思的东西,可惜秋水他们已经替你先试过了。”
“你想死吗?”
那把黑伞又发挥了用处,两枪打出去,暗处的周清燃终于走到了楼梯口迎接自己的“客人”。
他带着仿生面具,开始是一张非常普通的脸,一眨眼,又换了一张脸,这是6区提交给联盟的新发明,让仿生面具能随意变幻脸。
季维时觉得这纯粹是浪费科研费用,没什么用的鸡肋玩意。
现在却觉得这玩意也是有用的,至少能恶心到对面的敌人。
他就被周清燃恶心到了。
忍不住又送了两枚子.弹。
周清燃笑眯眯看向他:“别这样,我是真心请你来做客的。”
他忽然又叹息:“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那么张狂,但我其实很善良的,不想让你们孤立无援的。”
“而现在嘛,”他笑得灿烂,“可怜的小季,你已经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况,不如和我结盟。”
“如果不信,试一试,联系一下秦澈。”
“我猜,他会弄死你。”
季维时定定看着他,精神力几乎扭曲两人周边的空间。
他眸光发暗,唇边抿得平直,没有一丝笑意。
“你知道的,干过的缺德事被别人知道了就不是秘密了,是炸.弹啊哈哈哈哈。”
“现在嘛,那个炸.弹,要‘嘭’炸开了!”
面具挡不住他夸张表情。
季维时冷冷地看着他,吐出两个字:
“找死。”
第38章 第 38 章
雨下到半夜还没停, 秦澈都要绝望了,他和沈不弃好说歹说讲了很多,总概起来就是季维时干的那些缺德事, 劝他赶紧跟自己走。
他是真心疼自己的孩子。
然而这些事落在情感方面还很稚嫩的沈不弃耳朵里, 却变得不太理解。
他首先相信了的是秦澈是他的父亲之一, 因为秦澈向他展示了很多证据。
但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阿时要给他打契合剂。
秦澈出于某种尴尬心态没有说清楚理由,沈不弃也就不负众望地没能理解。
看着他那双沉寂的眸子, 秦澈重重叹息。
又是一阵敲门声,他压着火拽开门。
门外的少女穿着黑色冲锋衣,撑了把灰伞, 兜帽下的金色卷发蒸笼水雾, 笑容温柔:“爸爸, 想我没有?”
秦澈带着怒火,一字一顿:“先进来。”
沈思挑了挑眉,笑道:“难道还在怪我吗?”
她关上门,放好伞, 对上沈不弃疑惑的目光微微弯眸:“好久不见, 哥哥。”
秦澈冷道:“先把你那个黄毛给我弄下来。”
沈思摇摇头,遗憾道:“爸爸, 恐怕不行呢, 这回不是假发, 是染发。”
她摊手:“您知道的, 祖母喜欢我的头发,总是要放在手里玩。”
秦澈深吸一口气, 强忍愤怒道:“你明明知道你哥和季维时在一起, 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思叹息:“瞧您说的,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您和父亲被祖母拆散就是天赐的良缘遇王母, 哥哥的自由恋爱就不是恋爱嘛?而且,明明是您先和季维时混在一起的,怎么却怪我心不狠?”
“我不和你说那些没用的,说那么多废话,现在你怎么又过来了?”
提起和季维时做盟友的事,秦澈就气不打一处来。
1区的审判章现在还在那畜生手里呢。
沈思摘下兜帽,坐到沈不弃旁边,托腮道:“当然是因为我知道了自由恋爱容易像您一样不幸,来拆散有情人了。”
她说着,扭头和沈不弃对视。
沈不弃现在能明白的只有,这个不久前见过的少女的确是他妹妹,而秦澈是他们的父亲。
但其他的,都还在脑内处理中。
沈思笑了笑,唇红齿白的:“哥哥,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嘛,我来告诉你,因为他根本就不爱你。”
“不可能,”沈不弃立刻摇头,“他很爱我的。”
这是他现在最确定的事情。
沈思摇头:“错了,他不懂爱,你,更不懂。”
沈不弃:“?”
他之前的确觉得阿时不喜欢他,但是后来他又觉得是自己太荒谬,阿时如果不喜欢他的话为什么要和他住在一起,又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而且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明白了情感,不再像之前那样懵懵懂懂。
沈思笑着摇了摇头:“好了,太晚了,咱们应该先休息。”
沈不弃还没应,秦澈急了:“休息?就算休息也不该在这,等季维时回来指不定发什么疯,你打得过他?我可打不过那个神经病,阴招一套一套的!”
论战力,秦澈其实和季维时不相上下,虽然他精神力稍微低一点,但作战经验更丰富。
可是耍阴招,秦澈用不来。
沈思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安心啦爸爸,听我一次。”
秦澈看着她那双扑棱扑棱的黑眼睛,叹了口气,败下阵来,随便拽开一间侧卧压着火进去了。
沈不弃看着留下来的沈思,有些茫然。
她关上门回望过来,摊了摊手,拉开自己的冲锋衣拉链,露出里边的灰色毛衣,取下毛衣上那串红宝石项链。
沈不弃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沉默地看着。
沈思笑眯眯举着项链走近:“哥哥,我可以带你去见季维时哦,要不要去?”
这条件太诱人了。
理智告诉沈不弃现在他应该先弄清楚他这些“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情感上那层层积攒的担忧已经到达巅峰。
沈不弃看着她,迟缓地点了点头。
沈思摊开放着项链的手,示意沈不弃把手搭上来:“不过我们要轻轻的哦,不能让爸爸知道。”
那发光的红宝石好像有魔力,吸引着人向前一步。
塞壬的歌声不过如此。
过路的人不可避免沉醉了。
刚刚摸上去,立刻是一阵天旋地转,位置的急速变化让人头晕目眩。
稍一眯眼,再睁开,周围环境已经是高楼大厦,沈不弃蹙眉,看向旁边的沈思。
沈思则伸了一个懒腰,牵起沈不弃的手,朝他眨了眨眼,“跟我来。”
她拽着他穿梭过人群,走过灯红酒绿,来到一处小门,那门长得很是古朴,像是仿造中古时期欧洲的门,花纹诡异。
沈思的声音顺着风挤入耳畔:“哥哥,打开吧,打开就能看到想看的东西了。”
或许是陌生的环境让人恐惧,又或许是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带起了不好的预感,沈不弃竟然有些退缩。
挣扎了一会儿,想见季维时的欲.望占了上风。
他把手放到铜制把手上,轻轻地推开。
这建筑的构造很反常,明明这门在街道,推开却是楼顶,这楼总共有三层,中部镂空,顶上悬着的水晶吊灯已经碎了一地。
漆黑一片,可打斗的声音却络绎不绝,衣袂飒飒,血红激光枪.乱闪,一楼大厅的人很多,二楼却只有两个人。
沈不弃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他迫切地要下去帮助他。
沈思的手却先一步落在他左肩,她微微一笑:“不可以哦,只是来看一看。”
她力气大得可怕,沈不弃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沈思空闲的另一只手则轻轻撩过耳后,顿时,周围都寂静了,沈不弃只能听到打斗中的两个人的声音。
他听到那陌生的青年问道:“维时啊,我很好奇,这枪里上次装的东西好用吗?那毕竟是我送给你的,不谢谢我吗?”
季维时开始并没有说话,大概是只顾着致胜,后来不知怎么又开口了,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空气里血腥味浓郁,那把激光枪沈不弃不陌生,上次见面……里边装的是一剂药,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也不知道季维时究竟做了什么。
下一个问题却让他知道了。
他听到那青年问道:“哦,那我倒是好奇了,那个没有第二性别的人,打了契合剂难道比omega还好玩吗?还是说,你真是爱得脑子坏了,已经到了不顾性别的地步?”
长久的寂静,沈不弃慢慢地把那几乎刁难的问题在心里细细咀嚼了一遍,心口处有一根弦绷紧了。
连打斗声都停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听到那熟悉的,温柔的,偶尔带着哭腔的声音此刻冷笑道:
“好玩啊,当然好玩了,不过我看脑子坏了的恐怕是你。”
“轰”一声,有什么东西倒地了,血腥味越发的浓重。
他说:“我怎么会爱一个畸形的人?”
沈不弃听到胸膛处“咔嚓”一声,心口的那根弦断了。
肩上的手松了劲,他还是要下去找季维时。
脑内已经混乱了,他现在只是强撑着,类似机器人在执行某种程序,而这程序的最高指令是要保护阿时。
可是刚抬脚,后颈就打上了一针。
头晕目眩,他没有力气再动,他听到沈思说:“抱歉了哥哥。”
他无暇去想这是什么意思,醒来后又会忘掉这句话。
一切只归于混沌。
·
水晶灯是被其他审判者打碎的,光灭的一瞬,季维时抓紧时机掏出AG5送出去两枪,锁定式发射的枪需要提前备好敌人的部分体貌特征,对准的是周燃清散发出的信息素。
两枪送出按说他绝对躲不过去才对,可是周燃清却轻笑一声,甩过来的暗器直奔脖颈。
季维时俯身躲开,那两柄银光粼粼的匕首却回旋一下朝他打回来,眉心一蹙,他反应过来这并不是普通暗器,而是同样采用了锁定式发射技术的新型武器。
只是不知道周燃清定位的是他哪部分特征。
黑伞上抬,接住两柄匕首,生生楔进去两公分才算结束。
季维时有来有回和他又对了几回,发现周燃清的招数基本上以守为主,却并不是朝着要他的命动的。
相较于他招招见血的打法自然落了下风。
季维时集中精神力,俯身下腰侧划过周燃清的手背,伤口很浅,但足够了。
他用周燃清的血重新定位了激光枪,就在准备一击毙命的时刻,他听到周燃清问他那支契合剂。
他自然懒得回答他,可激光枪刚要扣响扳机,他忽然在黑暗中对上了那双黑色的眼睛。
一种黏腻的不适感浮上心头,他控制不住地随口回答了一句。
这句话根本就没有受大脑控制!
这失控的感觉很不妙,他立刻回身,激光扫了出去,打中了。
——周燃清硬生生接了他一枪。
季维时又对上那双眼睛,这才发现黑暗中望向他的黑色眼睛那么熟悉。
他怔了一下,只是这片刻恍神,给了周燃清机会用精神控制,他抬起手撩向耳后。
周围的空间扭曲,压迫着一口血猛地吐出,季维时能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在失控。
他听到了周燃清问他,是不是爱那个人。
答案不言而喻。
这精神力控制着他要说出心底真实的答案,可尚存的理智搏斗着,告诉他不能说出。
否则那个人可能有危险。
其实他现在已经很危险了,如果是以前,他当然要说出答案,让那个人和他一起下地狱。
可是现在,他体会到了软肋是什么感觉。
那是要藏起来,要好好呵护的珍宝。
于是他冷笑一声,冷笑仿佛在自嘲:“我怎么会爱上一个畸形的人?”
但偏偏爱上了,
爱到精神受控都要保护他。
第39章 第 39 章
“你不是说两天嘛?他怎么还没醒!”
“爸爸, 做事不能这么急躁哦,哥哥这次是彻底解开情感恢复记忆,你知道的, 这不仅仅是激素调整那么简单, 还伴随着精神力恢复、深层记忆刺激等等。
无论如何身体肯定需要一个恢复期, 而且MY1当年只是一个实验品,对身体的损害很可能是不可逆转的, 现在我们只能在这个基础上修补……”
沈不弃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正听到沈思在和秦澈讲什么。
见他醒来,两个人都迎过来。
沈思呼了口气, 挂起甜甜的笑:“我就知道哥哥能醒过来。”
沈不弃看着她, 眼神却不聚焦。
他太累了,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如果说上次是打开了情感的大门,那么这次,就是彻底地进入了情感的深海。
伴随着沉睡的记忆汪洋重新苏醒,
他几乎要溺死在其中了。
他都记起来了, 记起了灰暗不见天日的童年, 记起了密室里的人体实验,记起了那一针针药物缓缓推入身体的疼痛, 以及逐渐麻木的心灵, 逐渐遗忘的过去。
遗忘的东西太多, 最先找回的竟然是名字。
——他不应该叫沈不弃, 他是沈忆。
江南红豆相思苦,岁岁花开一忆君。
秦澈为两个孩子一人取了一个字, 缅怀那个永远不可能回来的人。
不计得失的粉身碎骨。
而他呢, 他也是这样的,因为动心, 不计后果地踏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域。
可悲的是,他没能获得同样的爱。
他被他的爱人遗弃在结婚的前一天。
麻木不堪的心灵初获情感,最先感受到的却是悲哀。
秦澈看他这个样子也难受,想说点什么又沉默了,扭头要往外走。
沈思拦他:“爸爸,你不能这么鲁莽……”
秦澈看向她,眼底猩红:“鲁莽?难道就要忍下这口气,让那个畜生逍遥法外?”
重重的叹息声,沈思说:“我……”
“审判长!”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只好立刻噤声,沈思戴上仿真面罩退到门后。
秦澈拽开门,冷眼扫过面前的人:“怎么了?”
屋外的审判者恭敬却急促道:“4区庇护者来了。”
秦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把门从外边拉紧确保沈思沈忆出不来拦着他,检查了一下凤吟的微缩机甲还在脖颈挂着,端起AG4就往外走。
AG4和AG3是同批制造,都采用锁定式发射,唯一不同在于AG4的里边不是激光,是金属子弹。
比激光快速分割的死法,更疼。
到了大厅,1区审判处还不知道秦澈现在已经和季维时不共戴天,没有刻意防备他,三三两两做着自己的事。
嘴角流着血的季维时就在大厅里这么定定地站着。
秦澈看着他就来气,抬手给了他两枪。
子弹饮了风,破空而来。
季维时抬头,直直看着那子弹打入自己胸口,躲都不躲一下。
心脏大概被打碎了,痛得他难以言喻。
秦澈摁下最高保密警戒,零散的审判者齐齐往外撤。
他走下楼梯,冷笑一声:“怎么?你等着小忆心疼你?”
季维时眸光平静,他的眼型本就是上扬的狭长眼睛,不刻意放软时带着股肃杀意味。
“我要见他。”
他说。
那迸发的心头血把黑色风衣洇湿了。
秦澈这回倒是真疑惑了:“你怎么有脸呢?”
他原先只是觉得季维时这个年轻人的确心狠手辣,而不怎么赞同联盟对他“无情无义”的评价,现在却觉得他倒是不负这个名号。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当了施暴者还想要受害者死心塌地爱着自己?
他只后悔自己和周清燃打了一个赌,赌季维时的确对小忆动心了。
他忘不了周清燃空洞眼底的笑意。
彻彻底底输了,他和沈忆,都输了。
这个人对小忆只有占有欲,丝毫不懂“爱”是什么。
白兰地信息素受情绪波动控制不住地在空气里蔓延,却受到一阵冲.撞,薄荷味的信息素掺杂着血腥气息呛着人刺过来。
秦澈蹙了蹙眉:“你要和我来一次信息素对撞吗?”
两个人都是S级alpha,信息素对撞他也没带怕的。
薄荷气息没被收回去,季维时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调平淡:“我要见他。”
他一开口,血就顺着嘴角留下来,不是一滴,是一滩。
秦澈放出去精神力,这才发现季维时的精神域七零八碎,可怜得很。
季维时没有管自己的精神域被恶意探查。
因为他早已没有力气,能站在这里都是一口气硬吊着。
在6区,他的精神已经被周清燃控制,但他心里想着要回去找沈不弃,要回去结婚,想着那一片玫瑰花。
不知怎么就生出了力气,咽回去一口血,生生用精神力扛了上去。
他不再用仅剩的没被控制的精神力进行精神域防护,而是放开精神力打回去。
周清燃的精神力自然不如他,又中了一枪,精神力对撞中落了下风,只好先收了精神力操纵。
让底下的审判者都停下,又放了祁秋水和陈声修,算是投降。
群人围过来,季维时却一言不发,连嘴角的血都来不及擦,召出蝴蝶急匆匆回去。
其实他这破破烂烂的精神域根本使不出能操纵的S1机甲的精神力了,可是季维时不管不顾地透支。
他强撑着,到了7区先擦了擦血,还换了件黑色干净外套。
一落地,入目的却是整片凋零的玫瑰。
这花期永驻的玫瑰花,终究是凋零了。
他知道有人来过了,并且来时造成了极强的冲击力。
可是心里还保留着一丝的期待,他弯起唇角,眼里提前变得湿漉漉。
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让自己维持那副可怜的模样。
推门而入时,他知道自己不必再这样了。
因为屋内空无一人。
外边还停着蝴蝶,屋内的蝴蝶却早已飞向远方。
他于是又吐了一口血。
很急躁很急躁地来寻自己的蝴蝶。
他已经太累了,累到眼珠动都不敢动一下,怕露出满是猩红的眼底。
他只想,再见一见朝思暮想的人。
然后躲在那个人的怀里哭一哭,哭自己这些天有多么委屈,哭别的庇护者如何欺负他。
那个人,是他的老婆。
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还愿意哄着他,愿意为他撑腰的人。
他唯一不能失去的就是他。
秦澈看他那失魂落魄满身是血的样子,忽然觉得没意思。
和这么个心志不健全小孩子说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反正他也见不到小忆了。
于是他说:“你滚吧,别再来了,回你的4区。”
下一秒,AG3就打到了他身上。
也就是这一下,季维时晃过了他,留下血腥味,迈上了台阶。
却在最后一阶被拦了下来,戴着银狐面具的沈思笑眯眯道:
“维时,你出招还是这么下三滥。”
季维时看都不看她一眼:“让开。”
“啧,今时不同往日了,”沈思指尖划过他的肩,灼热的感觉立刻顺着到肺里,又是一口血吐出。
她继续无害道:“你知道的,现在你想见他,得求我了。”
季维时扫视过去,果然,那唯一的门上被她堵死了。
她悠悠道:“换个地方聊一聊,不要这么暴力。”
头一次,他别无他选。
·
沈思关好窗,笑道:“哎,你说1区的审判处怎么就这么豪华呢?啧啧啧,我们5区是羡慕不来了。”
季维时懒得理这些废话,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动作。
沈思也不尴尬,倒了两杯茶,自顾自道:
“你其实应该感谢我的,不然刚刚你在外边可就被审判长打死了。”
一杯茶往他那边推了推,她微微叹息,似是无奈:“而且,现在你想见他,只有我会也只有我能让你实现愿望。”
季维时忍无可忍,终于混着喉头的血咽下那杯茶,他问:“现在可以了吗?你到底要什么?”
软肋握在别人的手里,他终于没有办法了。
他不怕秦澈,因为他知道沈不弃是秦澈的孩子,可他不敢不防沈思,这个诡计多端心思阴狠的人。
他害怕她会做什么对沈不弃不利的事。
沈思弯了弯眸,配上银色狐狸面更加狡黠:“我什么都不要呀,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想要的人已经不在了,现在的他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呢。”
季维时蹙眉:“什么意思?”
沈思慢吞吞咽下一口茶,“这个嘛,你知道的,秦缈他们一直在研究MY系列药物。”
MY系列,季维时略有耳闻,别名“忘情药”,能让人忘掉过去,失去感情。
忽然,他猛地站起:“你上次给他喂那个药了?”
他想起上次消失的半个小时监控,想起沈不弃奇怪的情感波动,和那几乎要了他命的精神力暴动,心中一阵懊悔。
怎么就没有保护好人,让沈思钻了空子。
沈思轻笑一声:“错了错了,我可不是给他喂药的人,我是给他解药的人。”
她眨了眨清澈的蓝色眼睛:
“你刚见他的时候,应该也能感受到他情感很淡漠吧,那就是MY的效果,至于上次,那是我给他打了解药恢复部分情感后的样子。”
她缓缓道:
“你真应该感谢我,让你体验到了趋近于正常的恋爱。”
“毕竟现在他情感彻底恢复了,恐怕不太愿意和你恋爱了呢。”
第40章 第 40 章
室内的风吹得人直冒冷汗, 季维时强压下眼前的阵阵眩晕。
尽量语调平淡,道:
“我要见他。”
沈思站起身,居高临下望向他:“可以, 不过你现在伤得太重了, 在这里修养几天吧。”
她拍了拍手, 门豁然打开,“来, 秋水,请走你们家的庇护者。”
祁秋水扶着刚接好的手,守在门口不敢进去。
季维时看他, 慢腾腾站起来, 走到门口, 祁秋水小声道:“领导,进不去,我们还是待一待吧。”
他们当然也试了其他办法找沈不弃,可是根本无从下手。
季维时没搭理他。
慢慢往前走。
血蜿蜒了一路。
祁秋水看着都疼, 也不敢说什么, 闭着嘴跟上去了。
沈思看着那两抹身影,不知想到了什么, 打开光脑, 新消息弹出——
卡斯珀:“小姐, 指挥官问您在哪儿?还问了他在哪儿。”
她顺手回出去:“你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吗?”
卡斯珀:“好的,小姐。”
她摘下面罩, 拉开暗门, 穿过长道,脸上挂起笑意:“哥哥, 好点了吗?”
沈不弃正坐在屋里发愣,他的精神力乍一下恢复,精神域十分不稳定,而且最近他不知是不是真的怀孕了,总是走神。
听到沈思的声音,他抬头望去,正对上那双弯弯的黑眸。
他点了点头,又茫然地问:“阿时怎么样了?”
纵然心痛,但他还惦记着那个人,总是想到漆黑不见五指的空间里飒飒的打斗声,担心那个人受了伤吃了亏。
沈思微微颔首:“他受伤了,我让他去疗伤了,你要见他吗,哥哥?”
见面?
沈不弃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或许他本心里想见到那个戏弄他真心的人,但本能却告诉他不见才是最好。
因为那个人可能又会说出那样的话伤害他。
所以他开始沉默。
他沉默,不代表别人沉默,秦澈捂着心口拽开门,化验单“啪”一下拍在桌子上,语气带火:
“我*,真不是个东西啊!”
他持续地骂着,沈思无奈耸肩,拿起单子仔细读了读。
上边的数据她一看就明白:
怀孕了。
她忽然很后悔,后悔当时和周清燃打了赌。
同意让季维时取走那支契合剂。
明明当时卡斯珀劝了她那么多遍,可她却自以为是地说,赌一次又能如何。
并不如何。
只是让她的亲哥哥深陷泥沼。
但现在她已经是这里为数不多还能用理智压制情感的人,于是她持续地微笑,安抚秦澈先出去。
扭头对上沈不弃那双和她如出一辙的眼睛,她问:“哥哥,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沈不弃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眼底存在几分疑惑,他说:“我是怀孕了吗?”
沈思点点头:“要看一看吗?不过现在还没成型。”
沈不弃皱了眉,眼中疑惑:“但是孕育后代的话,应该要和喜欢的人一起才能做吧?”
他不是想刻意地刺痛自己和别人,他只是恢复了情感却没学习过情感,能力与知识产生了差距,让他不得不去求教别人。
沈思握住他的手,两只手都那么冰凉,竟没有人能索取到几分温暖,她说:
“哥哥,不是的,在有些人眼里,孩子只是工具,能用来报复别人,也能用来完成自己完不成的心愿,孩子也并不用一对爱人才能抚育。”
“现在,你有资格决定一条生命的来去。”
沈不弃忽然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后知后觉明白了责任和抉择的困难。
他太累了,他说:“我想先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
沈思为他打开夜间模式,点上熏香,悄悄退出去,正遇上屋外的秦澈。
秦澈满脸的不赞成:“你应该告诉你哥哥,这个孩子不能留下。”
沈思重新绑上自己的面具,漫不经心问道:“为什么留不得呢?把选择权给哥哥不好吗?”
“这还用说吗?”秦澈气得几乎难以开口,“当然是因为这是季维时的孩子,你难道觉得你哥哥应该给季维时生孩子?”
“这个孩子为什么是给季维时生的?还是说,爸爸,现在您都觉得我们出生只是为了缅怀父亲?”
秦澈愣住了,半晌,道:“我说错了,可就算这是你哥哥的孩子,孩子的基因里有季维时的一半……”
“那不是更好吗?”沈思打断他,淡道,“拓展计划还在进行,联盟也应该迎来下一位S级alpha了。”
秦澈不可置信道:“思思,你在说什么!那是你哥哥的孩子,你就这么想让他给联盟卖命?像我们一样,当一辈子的棋子?”
沈思又恢复笑意:“原来爸爸也知道那是哥哥的孩子呀,那还有什么纠结的呢?既然是哥哥的孩子当然要好好照顾了。”
秦澈快被她气笑了:“你这是在哪学的,曲线救国做的挺好,我和你父亲都没这么聪明啊。”
“或许父亲和您想的并不一样呢。”
秦澈蹙眉,身前的沈思则撑起花伞,道:
“我先去2区一趟,爸爸,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不许干别的哦。”
·
沈不弃知道自己又开始做梦了。
周遭被淡淡的花香缠绕着,无法摆脱。
梦里一遍遍回放之前的事情。
先是初见,季维时那双黑色的,冷漠的,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当时他不懂,还以为季维时是不高兴,现在却知道了,大概阿时是真的想杀了他。
明明经历过,沈不弃却还是开始难过。
后来也不再那么美好。
突如其来的态度软化,曾经他不知道伪装两个字,只是单纯的开心。
现在却读通了几分阴谋算计。
连带着季维时的眼泪,都变得不再滚烫。
而是化成一把利刃刺进他心口,
——他知道了自己的心软被利用。
很厉害的庇护者怎么会遇事就哭呢?
在梦里,他又真真切切地对上了季维时烟云雾绕的黑眸,那带着尾勾的软音。
他突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季维时要骗他。
一开始或许还能以需要安静疗伤为理由,那后来呢?
后来为什么要这样博取他的怜惜。
既然不喜欢他,难道只是纯粹地要捉弄他这个“畸形”的人玩吗?
他想告诉自己或许这里边有隐情,或许阿时的确对他有什么不同的心思。
但这个梦却诚心和他过不去,一遍遍地回放那句“我怎么会爱上一个畸形的人?”
他没办法再想了,太痛了。
这梦又善解人意地规避痛苦,回放到之前的生活,他看到午后窗前的老师。
老师还是那么温柔,漂亮,和他说:
“小忆,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老师希望你能记得老师今天的话。”
午后的金光给老师镀了一层淡淡的水色,他怔怔地望着老师,眼珠都忘了转一转。
老师说:
“你这一生的道路,注定崎岖不平,这是人为的,也是天定的,可以后不管有什么事,你都要记得,有很多人爱着你,有很多人在用自己的生命为你铺路。”
“你要好好活着。”
沈不弃猛地惊醒,身上已然冷汗涔涔,屋里的熏香散了不少。
他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腹部,那里还很平坦,可是,竟然已经有了生命。
不由拧起了眉,他后知后觉明白老师大概也知道什么。
直到他的过往,或许还能看到他的未来。
但是,他细细琢磨完老师的话,脑海内竟只剩一句“生命无价”。
其实只是一个理由——一个他要生下这个孩子的理由。
即使痛到了极致,他还是没能抹除对那个人的爱意。
所以舍不下这个孩子,舍不下这一点羁绊。
而且,他不想让这个孩子和他一样,生活得如此艰难。
屋内的花香迟迟不散,熏得人有些不适,沈不弃推开窗,却发现正对着一面窗。
隔了差不多三十米,他模模糊糊能看清那间屋里的人尚未休息,灯火通明。
心中闪过一丝异样,虽觉得诡异,可到底说不上哪里诡异,只好先按耐下不适。
做好了决定,沈不弃忍不住又摸了摸肚子,自然什么都摸不出来,却莫名觉得心口涨得难受。
血脉相连的痛还是打在身上。
怔了一会儿,不住又去想以后改做什么。
他已经适应了日复一日待在7区修机甲的日子,可明显,现在他不能再去过那种生活,因为他也有了家人,而且能感受到,他们非常爱他。
但他不能一直就这么得过且过。
原先的时候他不知道前边是什么,也不知道后边是什么。
现在却知道了,那他就得为以后做打算。
他的祖母拿他试药,把他放到7区,给他铺了一条崎岖不平的路,他却给走得无波无澜。
他想得出神,“啪”轻轻一笑,遥遥相隔的那扇窗落了灯。
身上的汗也消下去不少,他知道自己得去好好休息了。
沈不弃关上窗,退回换下来的衣服旁边,掏出光脑,那光脑忽明忽暗,大概是不能用了,他看了看,叹了口气收起来那光脑。
又掏出自己还没做好的那八音盒。
把八音盒放到床头的柜子上,蝴蝶飞舞,他沉沉睡去。
而遥遥相隔的屋里,玫瑰花已然随着八音盒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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