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区,某处高档公寓内——


    紧闭的窗户从外被轻轻打开,黑影如流水般无声地从窗沿流下,深色的厚重鞋底轻轻踩在木质地板上,从窗户闯进这所公寓的蝙蝠侠有足够把人砸晕的二百磅体重,却如猫一样灵巧的未曾发出一点声响。


    身后的披风划过室内的家居摆设,蝙蝠侠沉默地打量着这间高档公寓内的一应设施,布制的组合沙发,深色的木质茶几,桌上正中央放着一个玻璃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不太新鲜的玫瑰,客厅的电视柜上挂着一副匍匐在灌木中准备狩猎的猎豹相片,除此之外客厅的墙上也挂满了不同大小和角度的摄影相片,其中绝大部分照片内容都来自于自然保护区的野生动物以及自然风景。


    这是蝙蝠侠今晚造访的第三所房子,房子的主人至今还在哥谭某处的聚会上与人谈笑风生,完全不知道十几公里之外自己的公寓已经被人闯入,早在窗户被打开之前就该响起的警报设施在被植入的病毒攻击下溃不成军,变成了一堆报废的破铜烂铁。


    “幸好这里的人都相当注重隐私,因此没有安装监控设备。”阿尔弗雷德谈吐优雅,带着一种冷幽默的口吻说:“不然第二天哥谭头条恐怕会写满蝙蝠侠夜闯空门的新闻了。”


    对老管家的调侃蝙蝠侠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他轻车熟路地穿过这间屋子里的所有设施,这所公寓的户型图已经发送到他手腕上的微型电脑里,他经过卧室,卫生间,厨房……然后在公寓主人的书房前停下。


    书房门紧闭,蝙蝠侠扭动把手推门而入,已经开启的夜视镜即便在不开灯的情况下也能让他将书房内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帘。


    胡桃木制成的书柜摆放在房间一角,墙上照例挂着一些摄影作品,书柜里除了一些厚实又高深莫测的书本之外还放着几摞厚实的相册,耸立着的高大绿植则靠近窗户,叶片饱满翠绿,足以看出盆栽每天能够得到充足的日晒和水源,房间里的书桌同样以胡桃木制成,桌面的纹理曲折如河流,摆放在房间中央的位置,桌上的文件夹以序号的位置摆放,桌上的笔筒中插着几只签字笔,还放着一块透明的玻璃烟灰缸,烟灰缸的底部撒着一点浅浅的灰烬。


    蝙蝠侠嗅到一丝浅淡的薄荷香。


    “他吸烟吗?”蝙蝠侠的视线扫过烟灰缸,他举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原样放回去。


    “事实上,他并不吸烟。”耳机里的阿尔弗雷德尽职尽责地说:“他的访谈专栏里有提到他本人并不吸烟,甚至连酒也很少碰。”


    蝙蝠侠回忆了一下经过餐厅时看到的酒柜,酒柜里面摆满了高脚杯,只象征性地摆了几支高档的红酒,并没有拆封的痕迹,于是蝙蝠侠将烟灰缸这个疑点记入脑海。


    从客厅到书房,整齐利落的家具布置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翻开桌上的文件,里面大多是有关哥谭公益设施分布规划及一些区域重建计划的项目报告,其中一些文件的内容蝙蝠侠相当了解——毕竟文件里提到的某些公益项目,他自己也投了不少钱进去。


    仅从这些地方看,这所公寓的主人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政府公务员。


    “泰特·特纳,我在报纸里见过他。25岁进入政府工作,30岁进入议会成为一名议员,现在35岁,打算竞选哥谭市长。”耳机里的老管家扬了下眉,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感慨,“年轻有为。”


    “不过他已经打算退出竞选,理由是——想成一名自然风景摄影师?”


    公寓内随处可见的摄影作品让蝙蝠侠早有猜测,他按了按自己的耳机,冷静道“意料之内。”


    能够在政界生存的人大多在宦海沉浮多年,无一不是成了精的老家伙,各个年纪往五六十岁跑,而泰特年仅三十五岁就在政界有了一席之地,阿尔弗雷德的一句“年轻有为”的评价,泰特·特纳的确担得起。


    可仕途一片坦然的泰特却在这时忽然选择退出竞选,激流勇退。


    戈登给蝙蝠侠的文件里也写明了泰特退出竞选的理由:他发现比起从政他更热爱自己的摄影事业,所以打算离开哥谭去自然保护区成为一名摄影师。


    个人出于对梦想的选择,蝙蝠侠并不会对此作出任何评价,但在这种敏感时间,从政十年泰特都没有遵从自己内心选择成为摄影师,何以在竞选哥谭市长的期间忽然改变想法,决定离开哥谭呢?


    蝙蝠侠不相信巧合,他更愿意相信这种巧合是重重关节运转活动之后凑成的“意外”,他需要知道促成泰特想法转变的起因,这些原因最好不要和哥谭的一些地下势力有关。


    手指轻轻拂过书柜中的一本本书籍,蝙蝠侠的视线停留在被珍惜地摆放在书柜一角的相册上,相册按序号排列,足有十几本,他抽出序号最大的一本像册翻阅,里面的照片日期很新,时间大多集中在这一个月内,照片内容大多都是哥谭生态动物园中的野生动物,匍匐在水塘边舔水喝的老虎、池塘中交颈依存的天鹅、慵懒躺倒在树荫下低声嗥叫的狼群……


    有些照片拍摄角度相当不错,以这些照片的水平来看,泰特这十五年来的从政经历似乎并没有磨灭他的摄影水准,但奇怪的是他的摄像水准似乎不太稳定,有些相片拍摄的相当出彩,但也有小部分的相片的水准像极了初出茅庐的初学者,优点是带着天然的野性和直觉。


    为了确定心中的疑问,蝙蝠侠按照相册上的序号开始从后往前翻阅其他的相册本,从十六岁拥有第一台照相机开始到泰特踏入政坛前,他拍摄的相片足足装满了十本相册,直到踏入政坛后,泰特的拍摄相片的数量开始锐减,从政后的十五年他甚至没能装满两本相册——而改变发生于一个月前,很久没有放入新相片的相册又开始频繁出现新相片,为了划分出新相片和过去旧照的不同,泰特甚至重新买了一本全新的相册来放这些新日期的照片。


    “看来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事。”阿尔弗雷德说,“不然一个人不会突然有这么大的改变。”


    “他本人或许不认为这是改变。”蝙蝠侠说,“他认为自己只是遵从内心的选择。”


    “也或许他只是发现成为一名野生动物摄影师要比在哥谭当一名政客要安全的多。”阿尔弗雷德手指点击蝙蝠洞中的电脑,屏幕上排满了一个月前哥谭曾发生过的新闻,其中哥谭日报最大的版面上一行黑体字清晰可见——在市政厅毒死36人,稻草人于6小时后被警方逮捕。


    “稻草人袭击当天,市政厅恰好在进行选举演讲。”调出哥谭医院的档案,阿尔弗雷德找到当天泰特进入医院进行急救和心理疏导部分的医疗记录一行行看下去,“泰特本人也吸进了一点毒气,这让他产生了一些幻觉,时常会看到自己被稻草人开膛破肚,当然,被这样对待的人其实是他的同事,他只是不幸地看到了全程。”


    老管家继续翻阅档案,看到后面的部分发出一声赞叹似的叹息,“两天后,他开始摆脱毒气影响,一周后彻底痊愈。”


    “真是令人惊叹的意志力,我想关于这件事老爷你可以和泰特先生好好探讨。”


    “有机会的话我会的。”


    翻阅着泰特的医疗记录,受到心理冲击后突然改变自己的未来规划似乎非常合理,然而蝙蝠侠仍然觉得古怪——非常古怪。


    虽然并不想在这方面对稻草人做出太高的评价,但蝙蝠侠也要承认稻草人的恐惧毒气非同一般,在面对稻草人这个极为难缠的老对手时,即使蝙蝠侠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并提前注射了血清,但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吸入大量恐惧毒气后还是会受毒气影响产生严重的精神幻觉,这些幻觉往往会持续两天到半个月不等。


    而泰特显然不会有蝙蝠侠身经百战后才有的丰富经验,即使他吸入的毒气只有一点点,即使他很快被救援队注射了血清,但毒气的影响显然不该在只在他身体里停留不到一周。


    难道是稻草人的毒气效果减弱了?这绝无可能,每次稻草人逃出阿卡姆都会带来比以往效果更加强劲的毒气,一个月前的那场袭击同样不例外,又或者是泰特的身体非常健康,超出一般人的水准?


    但医院的医疗记录里清楚地记着泰特的身体状况只是正常人的水准——至少没有健康到稻草人的毒气对他毫无影响的程度。


    蝙蝠侠蹙着眉,绷紧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格外严肃,甚至有些苛刻。


    将手中的相册原样放回书柜中,蝙蝠侠发现泰特每本相册看上去都一尘不染整洁干净,和其他摆放在书柜中落了一些灰尘的书本格外不同,足以见得这些相册经常被人翻阅,甚至珍惜非凡。


    然而在收回视线之前,蝙蝠侠目光忽然锁定在书柜一角,那里放着一本厚实的小说,同样干净整洁,没有灰尘。


    蝙蝠侠的手指拂过书脊,书脊上写着作者和作品的名字:是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


    他停下来,环顾书房四周,忽然问:“阿尔弗雷德,公寓户型图给出的数据都是准确无误的吗。”


    “当然,老爷。”


    蝙蝠侠没有说话,他抽出那本《月亮与六便士》,手指向里伸去,摸到了隐藏在书柜深处的隐形按钮。


    一声轻响,房间里的书柜忽然旋转——书柜本身竟然是一道暗门。


    蝙蝠侠很平静地走进这间暗室中,说是暗室其实并不恰当,房间里虽然没有窗户,但是亮着壁灯,壁灯将房间照得亮堂堂,同样也照亮了放在其中的玻璃柜。


    从下至上,摆放其中的相机从入门新手常用的索尼,尼康到价格昂贵的徕卡、哈苏,无疑证明泰特的确是名重度的摄影爱好者,不过最吸引视线的绝不是那些摆放在玻璃柜中的相机,而是大大小小贴满半面墙的相片。


    蝙蝠侠走进细看,和放在相册中的那些色彩精确构图严谨的摄像作品不同,眼前这些相片拍摄的水准在蝙蝠侠看来非常的笨拙——就像一个并不了解摄影的人只是举起相机随心而为,出片水平往往不会像专业摄影师一样精确稳定,但是有时也会有出乎意料的惊喜。


    这半面墙上绝大部分相片都只是业余的水准,透着一种青涩的野性与直觉,蝙蝠侠轻易分辨出这些相片和出自泰特之手的相片的不同,然后在大量的相片中发现了一张有着人像的相片。


    相片只拍到了半张侧脸,地点是哥谭的某处港口,橘红色的夕阳将哥谭大海染成梦幻一般的亮橘色,深浅不一的云层中海鸥在地平线振翅,阳光下照片中人的侧脸如同油画般浓烈动人,半合着眼注视着海平面,任凭海风吹动他柔软的白色发丝。


    即便只是旁观者,蝙蝠侠还是从这张相片中品出了一丝微妙的,不合时宜的感情。


    也许只是误入泰特镜头下的普通人,因为出片好看泰特才不舍得删除,因为风景、角度和种种光线因素的叠加下才会显得这张相片如此动人。但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蝙蝠侠事情绝非那么简单,他当机立断用手臂上的微型电脑将照片拍下发给蝙蝠洞的阿尔弗雷德。


    “搜一下相片中的人,白发,红眸,年纪或许有十五六岁。”蝙蝠侠说,“重点在一个月前,他和泰特之间是否有什么交集。”


    阿尔弗雷德的动作很快,他看着电脑中出现的信息略带诧异地动了动自己的胡子,然后平静地说:“如你所料,老爷。”


    “伯尼·拉斐尔,一个月前因稻草人袭击事件同样进入哥谭医院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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