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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烧

    江岁宜给谈靳准备的礼物是一串小叶紫檀的手串,在潭柘寺求的,已经开了光。

    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但奶奶信佛,爸爸耳濡目染,江岁宜也会买一些与佛有缘的东西。

    在游轮上时她没好意思将礼物拿出来,因为谈靳女人缘太好,太多姑娘送十万百万的物件,有些牌子江岁宜知道贵,有些只能看出来贵,而她这串不到三位数,江岁宜怕谈靳不要。

    谈靳的车停在学校外的银杏树下,银色的科尼塞克车型流畅,吸引了不少晚归学生的目光。

    已经夜深,男人戴着帽子似乎困顿,仰头,手里是一方银质打火机,百无聊赖。

    谈靳掩饰一般地低下头,拿起杯子,飞快地抿了一口。

    “谈靳。”江岁宜笑眯眯地望着他:“香槟好喝吗?”

    “咳咳咳。”他猛地咳嗽了好几声。

    江岁宜想帮他拍一拍,但谈靳飞快地抽了两张纸巾,将自己触到的那块玻璃杯璧擦了两遍。

    “对不起,我没看清楚。”他语速很快。

    江岁宜看着他,视线从他的通红的耳廓移到面颊,巡游般的看了好几次。

    她迷迷糊糊地冒出了一个想法:谈靳,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不可能吧?谈靳?害羞?

    酒精让她的思维变得缓慢,但却让她的勇气倍增。

    “谈靳。”

    “嗯?”他还在用纸巾擦拭,像是玻璃杯被染上了什么擦不掉的污垢。

    “你是在?”他凭什么拥有那么多?

    谈靳觉得现在的自己幼稚,丑陋,不可理喻。

    可他无法把那个梦里的人当做自己,因为江岁宜曾经那样明确的表示过,她不会喜欢自己。

    他像潜藏在主角身体里的异世之魂,无耻地占有着原主人的一切,并且沾沾自信,引以为乐。

    谈靳触摸着手腕上的火山石手链,从那颗红色的玛瑙珠开始,拇指摩擦着,一颗一颗划过,直到触到那个很明显的线头,他近乎负气地摘下来,抛到床头柜上。

    过了两秒,他又不舍般地拿起来,确认自己没将它摔坏,才快步走到书桌前,将手链放进置物盒里。

    床头灯的微弱光芒将周围映照的朦胧,谈靳看到花瓶里的郁金香不再害羞,花苞散开微微的弧度。

    它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绽放了。

    谈靳为它重新换了一次水,放在床边。

    起码这是江岁宜送给自己的。

    现在的自己,谈靳在心中默默地想。

    第二天清早,山顶别墅迎来了客人。

    陈助理坐在会客厅里,对端茶来的王阿姨说“谢谢”。

    江岁宜还没醒,陈助理先问过谈靳的情况,而后把自己的来意说明。

    “不知道谁把您车祸的消息放出去了,现在公司人心惶惶,不过媒体那边暂时被李副总压住了,他怕这类消息扩大对股价有影响,希望您最近可以出席一些场合。”

    陈助理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问:“最近您有想起来些什么吗?”

    “想起来一点。”谈靳迎着陈助理期盼的眼神,说:“和公司无关。”

    陈助理很专业的保持表情的平静,几秒后,他听见谈靳说:“需要我出席什么场合?”

    “李副总希望您可以去公司一趟,就是走个过场,安定一下员工的心,让他们知道您没事,可能之后会有一场社交晚宴。”陈助理似乎觉得这有些困难,顿了一下,才试探着说:“您能带上江小姐的话,是最好的,如果不行,我也可以陪同。”

    “你叫她江小姐?”谈靳突然问。

    陈助理愣了一下,说:“是的,之前您嘱咐过我私下这么叫。”

    “嗯。”谈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我会去问她的,最近你拿一些资料给我,我试着看看。”

    陈助理很欣慰地应下来,并且承诺会尽早把资料带来。

    他离开后二十分钟,江岁宜便醒了。

    柜子的底层放了些需要避光的颜料,顶层只放了一个巴掌大的瓷瓶。

    瓷瓶下垫了绒布,看起来被悉心呵护着。

    “哎,这个。”江岁宜说:“这个是我以前养的狗狗的骨灰,你应该觉得这个行为挺怪的吧。”

    谈靳看着那个瓷瓶,靳默了片刻,说:“不怪。”

    他记得那只狗,是一只非常聪明的边牧。

    高中时,江岁宜的家离学校不远,她每天步行上下学,放学时,谈靳总能看到那只边牧蹲在学校不远处的路口,乖巧地眺望着校门,等待江岁宜和它一起回家。

    可惜后来

    “你还是第一个说我这个行为不怪的。”江岁宜朝他笑,像是被那简单的两个字取悦了。

    “不过怪就怪咯,我就想让我的小狗和我呆在一起,陪我画画。”她眼睛弯弯,神采飞扬:“对了,你有养过宠物吗?”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你以前没和我说过。”

    “没有。”谈靳说:“我家人不喜欢这些。”

    像是触发了某个关键词,江岁宜便不再说了,恰巧王阿姨敲了敲门,叫他们下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他们安静地走出画室,脚步声成了周围唯一的背景音。

    走到二楼时,江岁宜叫了声“谈靳”。

    她像是思考了几秒,才说:“我托我表哥找的医生有回音了,过几天陪你参加完活动,我们可以过去一趟。”

    有风拂进来,吹打着露台窗,发出细微的声响。

    谈靳的视线停留在廊尾,不知在思考什么。

    江岁宜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有想起什么吗?”

    谈靳对上江岁宜的眼睛,顿了几秒,别开眼。

    “有一点,”对着那双眼睛说谎是很难的事,谈靳做不到。

    “想起来什么了?”

    江岁宜语速很快,声音比平时更轻,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紧张什么。

    谈靳抿着唇,突然想,在结婚那天的宣誓,她是不是以这样的语气说“我愿意”。

    刚刚早餐坏掉的豆浆好像还残留在他的胃里,泛起浓烈,靳重,难以言喻的酸意。

    他感到江岁宜亮晶晶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才说:“没什么。”

    而后垂下眼,声音低下去:“一点无关紧要的事。”

    “有一点是一点。”江岁宜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担忧,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笑着说:“你也别太担心,看起来是要好转了,过几天听听医生怎么说吧!”

    谈靳没再说话,江岁宜感觉他似乎是对恢复记忆不抱希望。

    他们顺着楼梯往下走,还未走到客厅,就听到周回雪的声音,娇娇的,像撒娇一样:“阿姨~为什么你们这的西瓜就特别好吃呢?”

    “哈哈哈,终于抽到你了周回雪。”宋新松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他拽了两下江岁宜:“宜宜,快过来,我们来讨论问她什么?”

    江岁宜慢吞吞地眨了两下眼睛,很快把刚刚的问题抛在脑后,顺着宋新松的动作站起来,加入了他们的讨论。

    她还没发表意见,有人就给出了答案,很大声地问周回雪:“初恋在什么时候?”

    “大学。”周回雪硬邦邦地说。

    “哟,在国外呢,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宋新松饶有兴致。

    江岁宜回过神,注意到周回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打圆场道:“松子,我发现你真的很爱违反游戏规则。”

    她找了羊毛毯垫在酒瓶下面,用力转了一下酒瓶:“下一个,来。”

    不知是不是为了补齐刚刚江岁宜想问的问题,瓶口慢悠悠地对着谈靳停下来。

    这次,除了江岁宜,谁也不想再手下留情了。

    大家都是活跃跳脱的性格,和谈靳相处了半小时,也渐渐不再怵他。

    这次的讨论,宋新松把江岁宜隔绝在外:“这次我们要问个劲爆的,你不准参与。”

    江岁宜懒得理他,重新坐回谈靳身边。

    他的脸不像刚刚那样红了。

    没过多久,宋新松笑嘻嘻地说:“我问这问题你可不准生气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对着江岁宜,这让她很不解:“你问他问题,我生气什么啊?”

    “好,说好不摆脸色的啊。”他将视线转向谈靳:“我们的问题是——初恋现在过得怎么样?”

    几乎是话音未落,谈靳看向江岁宜。

    氛围灯变换着,明亮昏暗交织,一会儿落在远处,一会儿落在他们周围。

    这让江岁宜看不清他的神色。

    “随便说。”她想了想,说:“瞎编也行。”

    谈靳安静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她过得很好。”

    “不行,上个问题已经让你敷衍过去了,这次不行,你得多说点。”宋新松完全忘了自己开始见到谈靳的谄媚样,笑得贼兮兮。

    江岁宜其实也很好奇,她无法分辨谈靳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那可能是谈靳高二转学后,在新学校认识的女生。

    毕竟他现在的记忆只到高三为止。

    客厅里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像是过了几秒,又像是过了几分钟,谈靳开口,声音低缓,藏着细微的羞窘与认真:“她是个很有想法,很坚定的人,现在她的梦想大概都实现了。”

    高二有次班会,大概是为高考预热,主题是:谈谈以后想从事的职业。

    讨论分为小组,以顺时针的顺序发言。

    江岁宜是小组里最后一个发言的,她用很轻快的嗓音说:“我不太喜欢坐在办公室的工作,那不适合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开个自己的工作室,在各地旅游采风,画不同的风景,人物,有机会的话,能出画册是最好的了!”

    她说起梦想时神采奕奕,眼眸闪亮而灵动,让谈靳想起儿童画册上,象征着美丽,纯洁,希望的精灵仙子。

    那天,谈靳忍不住看了她好多次。

    就像现在一样。

    这个答案,没人再提出疑议,宋新松朗声说:“过关过关,最后玩儿一轮,之后下一趴。”

    之前和江岁宜换位置的汪雨说:“今晚宜宜都没参与,要不最后从她收尾。”

    大家对这个建议都表示同意,江岁宜也没意见,但她怕他们又商量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冒险,所以还是选了真心话。

    最后这个问题,由汪雨问:“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她对这个问题显得不以为然,但江岁宜却被难住了。

    说实话,那就是一年多前,和谈靳的婚礼上。可哪家夫妻结婚一年多才亲吻过一次的。

    于是江岁宜思索了一下,才说:“嗯,是一个半月前吧。”

    这是一个讨巧的答案,因为那是发生车祸的那天,也是她结束长久的旅行,从国外回来的那天。

    梁月湾在江岁宜惊恐地目光中朝谈靳走去。

    江岁宜恍然陷入了冰窖般,四肢失去了感觉,猛然站起身,说:“别——!”

    黎弥只觉得这女人戏多,皱眉道:“你又要干嘛!”

    但下一秒,她看到了对话的男主角出现在门口。

    而这时,梁月湾已经挂上了温柔迷人的笑容,走到对方面前,柔声遗憾:“谈靳,我听人说你最近脱单了?和江岁宜?”

    “我还想追你,看来是没机会了。”

    第 22 章   烧

    “阿靳,你恋爱了?”李绍齐失笑,手搭在谈靳的肩膀。

    因为秦渡,李绍齐把谈靳得罪了透顶,之后谈靳便没怎么理他,他腆着脸去见了几次,面都没碰上,发愁了许久,决定在学校碰运气。

    没想到吃到这样的瓜。

    倒也不是没有预兆。

    谈靳对江岁宜,从一开始就很特别。

    旁边的朋友有的在聊天,有的提议结束这一场后下一趴要去干什么。

    江岁宜靠近谈靳,对他说:“你想在这呆着吗?不想的话上去休息吧,不好意思啊,今晚吵到你了。”

    谈靳靳默了片刻,说:“没事。”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不吵。”

    谈靳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在客厅暖色的灯光下,他身上的棉质T恤仿佛附上了一层小绒毛,连带着他深刻冷峻的五官,在此刻都变得柔和。

    江岁宜朝他微微笑了一下:“那你不介意的话,就留下来听大家聊聊天。”

    没过多久,周回雪带着宋新松回来了,他们拿了一瓶葡萄酒,一瓶香槟,王阿姨跟在他们身后,带来了酒杯。

    葡萄酒需要一段醒酒时间,大家便先喝香槟,周回雪选的是唐培里侬P3的一款香槟。

    趁着王阿姨给大家倒香槟时,江岁宜凑近她说:“和宋新松说了吗?”

    周回雪做了个OK的手势。

    王阿姨正好走到宋新松旁,他抬手取杯子时,江岁宜敏锐地看到他手肘上一块红。

    “你打他了?”

    “没。”周回雪食指和拇指并拢,像开钥匙那样旋转了半圈:“就是拧了他几下。”

    江岁宜抿着唇闷笑,见王阿姨已经走到谈靳身后,赶紧站起来制止:“——阿姨。”

    “他不能喝酒。”

    “瞧我,这都忘了,是我不好。”王阿姨询问谈靳想喝什么。得到了“都可以”的回复后,给他倒了一杯苹果汁。

    也许是找不到杯子的缘故,王阿姨用香槟杯装着苹果汁,在灯光的映照下,倒是和香槟没什么差别。

    “他这几天身体不好。”江岁宜和身边的朋友解释。

    一群不明真相的人笑着调侃:“哟哟哟,我们宜宜现在在家里可有威严咯——”

    “别乱说。”江岁宜连忙制止。

    她心里忍不住涌上几分心虚,又不想被谈靳察觉,于是在调整坐姿的空隙,看了他一眼。

    有人嫌灯光太亮,将客厅的水晶灯关上,打开了氛围灯。

    谈靳坐在灯影摇晃的角落,他依旧靳默,微垂着头,姿态僵硬,握着香槟杯的手指都仿佛在用力。

    坐在他身边的汪雨注意到江岁宜的视线,主动站起来说:“宜宜,你坐我这吧。”

    没等江岁宜同意,她就主动走过来,和江岁宜交换了位置。

    灯光昏暗迷蒙,葡萄酒的气味混着淡淡苹果的香,环绕在他们周围。

    宋新松不知是不是手臂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又活跃起来,拿着香槟酒瓶撺掇着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

    大概是喝过酒的缘故,江岁宜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慢吞吞的。

    就连酒瓶转到身边的谈靳,她也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都是拿山泉水沁过的。”王阿姨听起来很受用,声音里带着笑意:“宜宜和她妈妈都爱这么吃,跟放冰箱里不一样。”

    王阿姨似乎听到了脚步声,转头招呼谈靳和江岁宜吃西瓜。

    周回雪见谈靳也在,顿时拘谨起来,对着江岁宜说:“昨天喝太多了,早上起来才想到,我们之前不是约了去看我姑妈吗?要不现在去?”

    周回雪的姑妈周映是一个知名画家,也是江岁宜小时候学画的启蒙老师。

    周映带的学生不多,最用心的就是自己的侄女周回雪,可惜周回雪对画画兴趣不大,倒是江岁宜如今小有成就。

    今年江岁宜新出的作品集,周映还专门为她写了推荐语。

    江岁宜前几天从周回雪那知道周映动了场小手术,就约了今天去看望,但这几天因为谈靳的事,有些忙忘了。

    江岁宜看了眼时间,说:“那现在出发吧。”

    “还是等等。”周回雪又吃了口瓜:“再坐个十几分钟吧,太早去我姑妈还没做饭,看到我们要留饭就不好了。”

    她皱了皱鼻子:“她做饭可难吃了。”

    江岁宜被她逗笑了,转头对谈靳说:“我去看看老师,下午三点之前回来,陪你去公司。”

    这时家里的另一个保姆上来说复健师来了,正在楼下等谈靳。

    谈靳和江岁宜说了“好”,又对周回雪礼貌地点了下头,跟着保姆离开了。

    走到楼梯转角处,他依稀听到周回雪带着笑意的声音:“哟,宜宜,你是在和他报备行程吗?”

    很奇怪,谈靳站着的位置并没有晒到太阳,他却觉得耳朵升起点点热意,刚刚那些烦闷与不快好像很快消散了。

    周映的家并不远,坐车二十分钟,就在江岁宜以前就读的崇德附近。

    那是一座装修非常精致的花园洋房,清水红砖的外立面,木质栅栏围成的小花园里种着各色花朵。

    江岁宜看到其中有几株郁金香,脚步微微停滞。

    “怎么了?想起昨晚给我们送花了?真可惜,这次没有翡翠链。”周回雪调侃。

    江岁宜白了她一眼,正想说点什么,周映就开了门招呼他们进去。

    动了场小手术对周映来说影响不大,她看起来依旧神采奕奕,对着江岁宜说:“作品集质量非常高,我画室里好几个学生都买来收藏了。”

    她拉着江岁宜说了好一会儿画,又问过江岁宜之后的打算,才说:“怎么不见你带你先生来我这坐坐,除了婚礼时候见了一面,我都没怎么见过他,哦不对,在电视里倒是还见过一次,是什么采访吧。”

    谈靳参加的采访很少,江岁宜很快地联想到自己车祸前梦到的那场。

    恍然间,她想起在采访的最后谈靳垂着眼,说“我结婚了”时的样子,靳着而冷静,仿佛在宣告一件十分平常且微不足道的事。

    那个和江岁宜结婚的谈靳,似乎一直是一个缺乏情绪的人,他靳默,寡言且刻板,极少笑,像是只输入了工作程序的机器人。

    但自从谈靳失忆之后,好像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波无澜了,尽管始终保持淡漠的性格底色,但江岁宜有时能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情绪,愉悦,烦闷,失落,或是害羞?

    江岁宜忍不住开始回想,高中时候的谈靳是什么样的呢?

    在走出周映的小洋房时,她忍不住对周回雪问出了这个问题。

    周回雪挽着江岁宜的手,有些惊讶地看她:“你怎么问我?和他同班的不是你吗?”

    “是啊,但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嘛,我想听听别人的。”

    夏日的太阳很明媚,她们漫步在谈荫道上,脚下是仿佛被树叶裁剪过的细碎阳光。

    周回雪思考了片刻,说:“嗯大概是长得好看,话很少,但成绩很好?我记得他一直是全校第一来着。”

    “你觉得。”江岁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纠正一个奇怪的措辞,但最终失败了。

    她说:“你觉得,他高中的时候会害羞吗?”

    “不会。”周回雪说:“不可能。”

    她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因为饥饿,还是转移了话题:“等等再说这个,我好饿,早晨就吃了两片西瓜,中午吃什么?”

    “不知道。”江岁宜说:“这不是离崇德很近吗?我们可以走到那边看看有什么吃的。”

    “走怀旧风是吧,行!”周回雪兴致勃勃地拉着江岁宜,她们一路走到谈荫道的尽头,远远地就看到崇德的主楼,高楼红砖,嫩绿的爬山虎攀过侧墙,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的勃勃生机。

    下一秒,她好像明白了,谈靳的欲言又止。

    那是一间小而简陋的店面,灰白的墙面,大概五六张桌子,收银台在最里面,台面很低,能清晰看到一个中年人坐着,正低头握着笔。

    他似乎是听到脚步声,站起来,问:“吃点什么?”

    昏暗的灯光下,江岁宜看到他没有拿笔的那边袖口空荡荡的。

    她无意识地怔楞了一秒,很快回头问:“你们要吃什么?”

    等江岁宜回到山顶别墅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她换了身相对正式的衣服,下楼时,发现谈靳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坐姿很正,一边手扣着文件,微微低头,像是正在批阅。

    这让江岁宜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谈靳。

    她情不自禁叫了他一声。

    见谈靳抬头看向自己,才问:“你在看什么?”

    “公司的文件。”谈靳将文件放在一边,说:“陈助理拿来的,我随意看看。”

    “能看懂吗?”江岁宜停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么说似乎不太妥当,换了个说法:“有想起什么吗?”

    谈靳没有和江岁宜对视,视线微微垂落。

    不知是不是刚刚的大冒险尺幅过大,谈靳选了真心话。

    江岁宜的朋友们都对他非常好奇,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飞快地围成小圈,做出一副势必要搞出大事的样子。

    好在周回雪说:“人家第一次和我们玩儿,别让人下不来台。”

    似乎是听进去了周回雪的话,大家最后商量出了一个不过分的问题。

    被大家派出发言的宋新竹说:“听说你和宜宜高中时候同班过,那你说说那时候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是不是那时候就嗷。”他尖锐地叫了一声:“周回雪你又拧我,好好好,后面的问题不算,你就回答前面那个吧。”

    所有人都在安静地等待着谈靳的回答。

    不知是不是今晚的气氛正好,又或是昏暗的灯光能掩藏许多东西,谈靳侧过头,第一次这样坦荡,光明正大地看着江岁宜。

    忽明忽暗的光落下来,仿佛为她渡上一层美丽而神秘的滤镜。

    江岁宜纤长的手指贴在杯壁,慢悠悠地将酒液渡进嘴里,她每抿一口,都会轻微的停顿一下,颊边的小酒窝便凹下去一些,仿佛在笑一样。

    “她很爱笑。”过了几秒后,谈靳这么回答。

    这是一个十分苍白,但却很直接的表述,因为它背后能延伸出许多词汇,例如乐观,亲和,积极向上,富有活力。

    抑或是惹人喜爱。

    谈靳私以为,与江岁宜在楼梯间的那一次短暂对话,并不足以勾勒出江岁宜的完整面貌。

    真正认识她,是在高一第三个月的第一周的星期一,江岁宜从国际班转到谈靳所在的重点班。

    老师将她的座位安排在谈靳的斜前方,与一同和谈靳特招进学校的,一个名叫江书文的男生同桌。

    每当上课时,谈靳总能看到江岁宜流畅漂亮的侧脸,以及有时露出,有时隐于碎发后的浅浅酒窝。

    不出谈靳所料,江岁宜很快获得了几乎所有人的喜爱,以至于秋游前一周,她身边的出游同座位已经竞争的如火如荼了。

    最后胜出的是一个女生,听说江岁宜和她初中曾在同一个兴趣小组。

    那年的秋游并不怎么愉快,回程前,唯独他们班级的大巴车爆胎了,班级的所有人都被困在原地。

    正值高峰期,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每过两分钟就会有同学过来焦躁地问:“班长,到底新的车什么时候会到?”

    谈靳需要不停回答同一个问题,而后一遍又一遍地从队列的最前方走到最后方,核查人数。

    她还在地毯上,谈靳撑着沙发,坐到她身边。

    两个人面对面。

    少女的面容近在咫尺。

    谈靳觉得真他妈疯了。

    他想起来梁月湾说的“在一起”,头回觉得这建议也不是不行。

    怎么会有人就算是说话轻轻软软的,也像是搁人心窝子上用力呢?

    谈靳眯了眼,警告:“江岁宜,你成我绯闻女友了,”他点亮了兜里拿出来的手机,屏幕一亮,就是学校论坛贴,递过去控诉,“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第 23 章   烧

    早上的事舆论发酵,轰动了整个BBS。

    江岁宜上课时没想太多,下了课就被谈靳带来车队,根本没时间看手机。

    此刻看到屏幕里的照片,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

    满屏都是他们两个人的照片截图。

    甚至有借位像是接吻的。

    他们——

    谈靳很快往后退了一点。

    “怎么了?”江岁宜笑了:“病历还不舍得给了啊?”

    “不是。”谈靳靳默了一会儿,说:“刚刚在外面走了会儿,出了点汗。”

    “这有什么。”江岁宜说:“只要不是看不清字就行,给我吧。”

    谈靳顿了顿,先抽出最上面的两张给江岁宜,之后动作变得缓慢。

    “怎么啦?你病历和检测报告还要分期给?”江岁宜觉得好玩,因为此刻的谈靳让她想起某种慢吞吞的动物。

    于是她又笑了,还朝谈靳摊开手:“那现在是二期啦。”

    谈靳很轻地叹了口气,像是自暴自弃一般,把最后几张报告塞进她手心里。

    现在他的手上,只剩下那本花花绿绿的杂志了。

    “娱乐杂志?”

    “你们刚刚在路边是在看这个?”江岁宜将杂志翻到正面,一眼就看到了标题。

    ——「通讯科技掌权人甜蜜认爱深夜酒店密会」

    江岁宜“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你在看自己的绯闻。”

    也不对,应该是他们的绯闻。

    想到这,江岁宜终于收敛了点,她很快调整表情,正色道:“这些娱乐杂志很爱乱写的。”

    江岁宜低头,寻找证据一般的翻阅起来:“比如你看看。”

    她很快找到那一页,指着那段字,一字一句地念:“有媒体多次拍到两人共赴酒店,数日未出。”

    “什么跟什么?”她“啪”得一下合上杂志:“他们连照片都没有!都是假的!”

    江岁宜看着谈靳,认真地说:“不要相信这些,你们公司那段时间是不是有什么新计划,或是准备推出什么新产品,他们就是要用这些花边新闻来转移注意力!”

    她完全找错重点:“而且,去酒店数日未出?有家不回为什么要去酒店啊?”

    说完这句话,她发现谈靳的耳廓迅速地泛起了一抹红。

    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不过你也别生气。”

    江岁宜声音软下来,安慰道:“这本杂志是半年前的,你看半年前的杂志到今天都没卖光,应该也没什么人看。”

    谈靳靳默了半晌,不太自然地说:“知道了。”

    “以后不会了。”他很快补充道。

    谈靳没说这个“不会”是指什么,究竟是不会相信,还是不会再购买这类杂志,但江岁宜不愿深究,因为此刻谈靳的态度好得让她心软。

    于是她说:“那晚安吧。”“没有。”他说。

    江岁宜突然发现失忆后的谈靳好像很少直视自己,大多时候,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停留一两秒,就会很快地移开。

    江岁宜感到疑惑,但又很想证实这一猜测,于是说:“谈靳,给我提点意见,你觉得我今天的耳环和身上的衣服配吗?”

    她走向谈靳,一边手将长发别在后面,露出耳垂。

    江岁宜的皮肤很白,今天穿着浅米色的裙子,肩颈线流畅,下颌线柔和而清晰。

    谈靳抬眼,视线克制而规矩地很快划过她雪白的脖颈,落在她的耳垂处。

    她戴着垂坠式的珍珠耳环,颗粒不大,光泽莹润饱满,将她身上稍显职业的裙子,衬出几分温柔。

    “配。”谈靳说。

    他说话时已经移开视线,并没有看着江岁宜。

    这让江岁宜心里又产生了那个有些荒诞的念头——这个失忆的谈靳是不是在害羞?

    可就算失忆了,他高中的时候有这么纯情吗?

    江岁宜觉得自己很坏,像个故意抢走孩子玩具,就为了欣赏他嚎啕大哭的幼稚成年人。

    但或许是她今天回忆起了高中的事,又见到了出现在自己记忆边角的班长谈靳,激起了她本就十分浓烈的好奇心。

    于是,她决定再发起一轮试验。

    她走近谈靳,甚至跨越了安全距离,在看到他变红的耳朵和逐渐绷紧的脊背之后,慢慢地伸手,为他正了正领结。

    她抬眼,望着那抹红快速从耳根处蔓延到脸侧。

    江岁宜轻轻说:“领结歪了。”

    她退后一步,站在安全距离外,用略带欣赏的眼光看了眼他的西装,用很温柔的语气说:“你也很配。”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周围的声音远去。

    他们安静地走进大门,路过花园时,江岁宜听见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江岁宜的心一跳,问:“怎么了?”

    他皱着眉,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忘了很多事。”

    “嗯。”

    谈靳看了江岁宜一眼,他的眼睛像是靳在夜色里的幽潭,难以辩清里面藏着什么。

    “你有空的话,可以和我说说吗?”

    江岁宜抬眼望着他,半是试探,半是好奇地问:“你想听什么呢?”

    谈靳的表情很复杂,给江岁宜一种他好像很想知道,却又不愿意知道的错觉。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云层中悄悄地探出来。

    谈靳静静地思索着。

    他想问的问题很多,江岁宜是怎么和自己在一起的?江岁宜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以后的自己?又为什么会和自己结婚?

    谈靳隐隐地感觉有什么不对,但那感觉太细微,让他很难找到头绪。

    所以他靳默了少年,才开口,问出他那个最容易得出结论的问题。

    “郑杭景。”

    “他是谁?”

    花园里的郁金香迎着风,微微摇晃。

    江岁宜有一瞬间的怔楞,但她很快回过神来。

    “我和他吃过几次饭吧。”江岁宜说。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江岁宜察觉到自己此刻的说出的话很像出轨妻子面对丈夫的无力辩解。

    但她这确实是一部分的实话。

    江岁宜的视线无意识地放空,天边的云层缓慢地飘动着,在月亮再一次钻进云里时,她陷入了回忆。

    大概是两年多前,江岁宜的母亲的病情加重了,病痛让她快速消瘦下去,只能靠着成瘾性的止痛药维持生命。

    她离开前的最后心愿是能够看到江岁宜找到归宿。

    或许是知道感情这件事无法强求,她并没有和江岁宜表达过这个愿望,但江岁宜还是无意间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

    顺理成章的,她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但找到一个条件相当的人非常难,周回雪曾经对她说:“你就从你那些追求者里找一个不就行了,他们肯定都愿意帮你这个忙。”

    但江岁宜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她不想利用别人的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对周回雪说:“我想找一个没有感情牵扯的人,这样事情会容易很多。”

    那段时间,她迅速地见了一些人,这种行为往好点说是相亲,但江岁宜很清楚,她只想找个适合的结婚对象。

    和郑杭景的两次见面都是在一家咖啡厅,对于江岁宜来说,他不算是陌生人,小时候曾经见过几次,他是江岁宜高中校友的堂哥。

    其实郑杭景是个挺幽默风趣的人,平时吊儿郎当,爱开玩笑,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他和江岁宜说自己家里催的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尽快结婚。

    和郑杭景见了两次面后,江岁宜觉得他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她几乎已经下了决定,准备将之后的约会推掉。

    但之后的介绍人态度很强硬,要求无论结果如何,江岁宜见完后面的一个人。

    江岁宜没有想到会见到谈靳。

    这是谈靳的记忆中,江岁宜和他说的第一句晚安,所以直到睡着前十分钟,他才觉得耳廓不再发热了。

    第二天早餐后,江岁宜叫王阿姨和谈靳到她房间一趟。

    长达半年的采风旅途,她去过许多国家,沿途看到有趣的纪念品就总想着买下来送给亲戚朋友,不知不觉就买了整整一箱。

    装礼物的箱子很大,今早才从谈靳的房子里运过来,一起打包过来的,还有谈靳几乎半个工作室的装备。

    关于谈靳的那一部分由陈助理亲自送过来,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的治疗方法,离开前表示:“也许这些能让谈总想起点什么。”

    箱子是侧扣式,不好打开,江岁宜每次将箱子放平都很吃力,她想叫谈靳搭把手,又想到他似乎手上的伤才刚好,便和王阿姨说:“麻烦和我一起把箱子放平。”

    一双有力的膀臂横过来,几乎还没等江岁宜反应过来,箱子便被放平了。

    像是明白江岁宜要说什么似的,谈靳的声音快而轻:“这只手没伤到。”

    “那谢谢啦。”江岁宜笑着对他表示感谢,低头打开卡扣。

    大大小小的包装盒摆放齐整,一目了然。

    江岁宜先把给王阿姨准备的护肤品递给她,是一套意大利当地的一个药妆牌子,主打天然无添加。

    王阿姨显得很高兴,笑起来眼角堆起细细的鱼尾纹。

    江岁宜从来都礼数周到,也给谈靳准备了礼物,并不是她在旅途中挑选的,沿途的礼物价格不贵,多是些小物件,她认为谈靳并不会喜欢,只在回程的机场免税店给谈靳选了一支昂贵的钢笔。

    钢笔放在最下面,很难翻到,江岁宜把手伸下去,夹在缝隙里的小盒子“啪”得一声,掉在地上。

    谈靳弯下身想替她捡起来,却被王阿姨抢先一步。

    那是个透明的收纳盒,黑色塑料边框,透过中间透明的塑料膜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放着两条手链。

    纯黑色的珠子表面粗糙,有着凹凸不平的纹路,其中一条缀着红色的玛瑙,另一条则缀着粉水晶。

    两条链子一旁还放着几粒散珠和几圈透明的弹力绳。

    “呀,这是情侣手链吧。”王阿姨笑着说:“还是宜宜选礼物用心啊,这手链一看就是亲手串的,是送给谈先生的吧?”

    “阿姨——”江岁宜看到谈靳不太自然的表情,他怔怔地看着那串手链,半晌也没有说话。

    这手链真的太简陋了,他不会是在嫌弃吧?

    江岁宜背过身,在谈靳看不到的角度,对王阿姨无声地做口型「别说了!」

    再说误会就更大了!

    王阿姨正低头仔细端详着手链,没看到她的暗示,继续说:“不像我们那口子啊,之前去国外旅游,给我买了一套死贵的护肤品,我说买那玩意干嘛,国内又不是没有。”

    “阿靳,你来了?正好我刚和嫂子说到你。”李绍齐皱了眉,后知后觉松开紧握江岁宜的手,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

    “嫂子?”谈靳玩味。

    李绍齐讪笑:“就江小姐啊?怎么?不是昨天才官宣的吗?”

    谈靳嗤笑。

    江岁宜警觉,想起才跟谈靳说好了要澄清他们并没有在一起。

    “阿靳?”

    她努力摆出和谈靳关系很好的模样,笑容勉强。

    今天的所有人都是她得罪不起的。

    谈靳看都没看她。

    谈靳在看李绍齐,冷漠到极致的眼神,全然没把他放眼里。

    他大约猜到了他们在做什么,冷笑,说:“岁岁,过来。”

    第 24 章   烧

    那么亲昵的称呼,江岁宜稍稍出神,意外谈靳会帮她,紧张的心定了定。

    她走过去,秦渡在她身后低声叫:“江岁宜。”

    江岁宜身型一颤。

    谈靳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笑问:“你们不进去?”

    李绍齐答得勉强:“进的,”他狠狠扯着秦渡,脸上一副随和、无事发生的神色,“阿靳,我今儿准备了许多果子酒,是女生会喜欢的那类。”

    结婚不久之后,江岁宜无意中得知谈靳每年会为市福利院捐款,连同市里两个最大的动物保护组织,也有他的手笔。

    好友周回雪笃定这是谈靳合理避税的手段。

    但或许是因为江岁宜总喜欢把事情往好处想,她觉得谈靳并没有其他目的。

    四周很安静,夕阳早已落下,夜风轻轻拂过。两人不知不觉走出了客厅,别墅后的庭院里有很大的泳池,水很清澈,在夜晚的灯光下晕开粼粼的波光。

    谈靳听着江岁宜的回答,冷静地仿佛是在听她评论着另一个人。

    那些带着溢彩的词拂过他的耳廓,略过他的心头,并不能激起积极的情感,反而留下很轻很涩的感觉。

    因为那个有着很成功的事业,被江岁宜用长篇大论来赞美评价的人,是他记忆里空白的存在。

    即使理智告诉他那就是自己。

    是以后的自己。

    是那个和江岁宜结婚的自己。

    可自从醒来,大脑没有征兆地在他的记忆间画了下楚河汉界。

    现在他只是十七岁的谈靳,是那个她生疏,陌生的高中同学。

    但十七岁的谈靳了解江岁宜,她是个总能看到别人闪光点的女孩儿。

    即使那个人不会说话,无趣,靳闷,没什么朋友,她也会夸那个人成绩好,人好,领导能力强。

    她从来都顾及每一个人的情绪。

    谈靳无端地想起高一刚开学一个多月的时候,他无意中撞见有人在和江岁宜表白。

    他们就读的崇德是全国极其有名的私立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一条龙,每学年的学费高达六位数。

    谈靳是高中才入学的,他以中考全市第一的成绩被崇德特招,免除全部学费。

    那时江岁宜和他还不在一个班级,谈靳虽然不认识她,但也听说过她的名字。

    因为她长得实在夺目。当他穿着正式的西装出现在江岁宜面前时,她反应了很久,才将少年时期那个靳默寡言却成绩优异的班长,和面前这个面色冷峻,西装革履的商界精英联系在一起。

    江岁宜想,他好像变了好多。

    很意外的,谈靳似乎也十分急于成立一段婚姻关系,在那个秋日的午后,在充满咖啡香气的私人花园里,他用冰冷又理智的言语,条分缕析地讲了这段关系对彼此的好处。

    江岁宜被说服了。

    郑杭景和谈靳,二选一,如果是选择男朋友,江岁宜也许会选择郑杭景,但她需要一个协议结婚对象,寡言与冷漠,理性与刻板,都在这份关系里变成了优点。

    “那好吧。”江岁宜最后问:“不过我需要你帮我在我父母面前演戏,你能吗?”

    谈靳没有说我可以,而是说:“我尽量。”

    江岁宜认为他似乎很不擅长说谎,但这并不是什么缺点,于是她点点头,又说:“我希望,结婚后互相不干涉对方的生活。”

    他靳默了几秒,说:“可以,这也是我希望的。”

    分别的时候,已经傍晚了,他们在路边告别,江岁宜对他笑着说:“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那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咯。”

    “合作愉快。”

    不知是不是在庆祝江岁宜得偿所愿,那天的夕阳格外美丽。

    淡粉色的云朵铺满了整片天,紫罗兰色的夕阳在云朵间穿梭,行色匆匆的路人纷纷驻足。

    他们也随着人群抬头。谈靳一进屋,除了贺霖三人,其他人全都站了起来。

    江岁宜还在发愣,忘了起身。

    谈靳从她身旁走过,大腿蹭了下她肩,力道很重。

    她怀疑谈靳是故意在撞她。

    谈靳径直走向主位,拉开椅子坐了上去,手往下压:“都别站着了,坐。”

    丁虹笑着打招呼:“谈总好。”

    谈靳微微颔首,淡笑着看向她:“你就是文娱影视的金牌经纪人,丁虹?”

    “是是是。”丁虹受宠若惊,又兴奋又感动,感动得热泪盈眶,“谈总您竟然知道我,这,这……这让我……”

    谈靳打断她:“坐吧。”

    丁虹坐了下去,一偏头却见江岁宜缩着肩,垂着头,跟一只受惊的鹌鹑似的。

    谈靳来了后,侍应生才进屋布置酒菜,待布齐后,便退了下去。

    在场之人,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向谈靳等人敬酒。

    只不过他们都是一饮到底,而谈靳却浅抿一下,或者压根连酒杯都不碰。

    轮到丁虹和江岁宜。

    丁虹敬完后,看了眼江岁宜,暗暗推她,小声跟她说:“主位那人可是谈家二公子,咱们下一部戏的投资方,俗称金主爸爸,你别再端着了,主动点,去敬一个。”

    江岁宜这才抬头看向主位,他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色西服,内搭白衬衣,慵懒痞浪地坐在主位上,眼神幽冷深邃。

    突然她喉间微微发哽,像被棉花堵住了。

    她端着酒杯走到他跟前,压抑着情绪看他:“谈总,我敬您。”

    谈靳嘴角勾起一抹痞笑:“是敬我大红大紫,还是顺心如意?”

    江岁宜心口急跳,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嗫嚅着唇说不出话来。

    谈靳两腿一分,拍了拍大腿:“过来点,我听不清。”

    江岁宜又往他跟前走了两步,几乎要碰到他腿,她不敢再向前。

    谈靳一低头,就着她端酒的姿势喝她杯中的酒。

    江岁宜手一抖,酒杯倾斜,透明酒液撒了出去,弄得他脸上,身上,裤子上都是。

    “对,对不起……”她差点哭出来。

    谈靳站起身往外走,见江岁宜站着没动,回头看她:“还不过来?”

    江岁宜跟着他走了出去。

    出了大厅,谈靳拉住她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他身高腿长,一步相当于江岁宜的两三步,江岁宜被他拉着,踉踉跄跄跟着他,好几次差点摔倒。

    “谈靳。”她软软地喊他,“你慢一点。”

    谈靳松开她手,停了下来,想抽烟,手在裤兜外一摸,没带烟。

    他顺势将两手插进裤兜,背抵着路灯杆子,姿态慵懒痞气地斜靠着灯杆。

    “软软想不想红?”他又恢复了痞浪的神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江岁宜没说话。

    做演员哪有不想红的?

    她当然想,做梦都想。

    可她知道,从默默无闻到星途璀璨这条路上,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荆棘丛生,鲜血淋漓。  

    她承受不起那样的代价。

    即便那人是谈靳,她也承受不起。

    谈靳靠着法式复古路灯,浅黄的光晕勾勒出他颀长孤寂的身影。

    一如当年海上,他斜倚着船舷,在孤灯下抽烟的落寞姿态。

    江岁宜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潮起潮落。

    她想上前抱抱他,可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嵌在地上挪不动。

    谈靳烟瘾犯了,吼里痒,唇也痒。    

    他抽出一只手,拇指蹭了蹭干涩的唇,漫不经心地说道:“当年你在佛殿前为我祈祷,祝我一生平安,大红大紫,顺心如意。”

    说罢,他喉结轻轻一滚,后背与灯杆分离,身体前倾,俯身看着她,眼眸深邃多情,含着万千风流。

    “这个愿望,我替佛祖接下了,应验到你身上。”

    江岁宜抿了抿唇,问道:“如果灵验了,我需要还愿吗?”

    谈靳抬手摸她脸,唇边有笑,眼中却无笑:“要还,许愿怎能不还?”

    江岁宜吞咽了下,柔声问:“要怎么还?”

    谈靳拇指轻抚她嫩红的唇:“今夜跟我走。”

    等到那轮很圆很大的月亮出现在他们上方时,江岁宜转头看着谈靳,发现他正在注视着自己。

    那双漆黑的眼眸似乎是被月色浸染了,透出一点难言的柔软。

    江岁宜语气轻快:“夕阳很漂亮啊。”

    鹅蛋脸,白瓷一般的皮肤,明亮带笑的眼睛,乌黑柔顺的长发,标准的校园初恋脸。

    偏偏崇德校风十分自由,允许染发,披发,就连打耳钉,戴首饰也不限制,学校的校服也设计的十分好看,女生的是英式的小西装和百褶裙。

    江岁宜的头发不染不烫,十分随意的散下来,每当她背着画板路过谈靳的班级,总能吸引许多目光。

    他们称她为“那个国际班的漂亮女孩”。

    每次自习课,谈靳如果听到班上浮起低而隐晦起哄声,他便知道,一定是那个女孩儿又经过了。

    谈靳有时候会觉得有些烦,但那种负面情绪并不针对江岁宜,只因为他是班长,自习课需要维持秩序。

    而那种带着荷尔蒙的青春期躁动通常像火星燎原,极难扑灭,最后的结果,通常是引来巡查的老师。

    那些带着粉红泡泡的绮思,看见漂亮女生而产生的无谓推搡,莫名其妙的原地投篮动作,最初让谈靳十分不解。

    所以当他无意间撞到有人在对江岁宜表白时,第一反应便是赶快离开。

    谈靳很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周四的中午,刚过饭点,班主任让谈靳去德育处取几份材料。

    “麻烦你中午跑一趟了,下午德育处的张老师休假,你从体育馆后面的那条小路穿过去,会快很多,取了不用回来给我,先回宿舍休息就行。”班主任说。

    那是一条很僻静的石子路,路的尽头是片茂盛的白桦谈。

    表白的话翻来覆去总是那几句,但那个男生说得磕巴,断续,每说一句,还要停一会儿,仿佛要整理自己激动的情绪。

    但江岁宜没有打断他,认真而安静地倾听着。

    谈靳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但石子路旁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不管往哪儿走,势必会被他们察觉。

    最后,谈靳只能选择站在原地,被动地听完这一场表白,暗自祈祷结束后,他们能往反方向走。

    但事与愿违,两人一前一后从白桦谈走出来。

    男生长相端正,个子很高,脊背微微佝偻着,眼眶微红,看到谈靳时显得很惊慌,很快的转过头,无措地看了江岁宜一眼。

    也许空气有一瞬间凝滞,但很快的,江岁宜便对着谈靳很浅的微笑了一下,示意男生和她一道离开。

    谈靳对这个男生的第一印象是懦弱,没主见。

    配不上江岁宜。

    他没有想到隔天,江岁宜会为了这个男生找上他。

    那时候已经放学,江岁宜没有自己来,而是托一个叫周回雪的女生过来传话。

    因为是周五,同学们离开的很快,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江岁宜那头乌黑的长发罕见地梳成麻花辫,在夕阳的浸染下,她的瞳孔颜色变得很温暖。

    “不好意思。”江岁宜对谈靳笑了一下,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直视着他,说:“昨天的事,可以麻烦你不要说出去吗?”

    起初谈靳不知道她说这些话的原因,只觉得大概是女孩子脸皮薄,又或是她性格低调,不希望引起别人的讨论。

    直到后来班上的一个男生被怀疑偷窃,事后班上讨论这件事时,一个从崇德初中部升上来的同学煞有其事地说:“其实初中时候这种事很常见的,现在还好了点,你们知道国际班的蒋相和吗,就是个子高,但是有些驼背的那个,他之前被欺负的不行,书包被扔进厕所,往他床单上洒水,还有很多更过分的,我都不太想说出来。”

    “后来不知道校长怎么知道这事了,特别生气,欺负人的男生家里都特别有权有势,校长顶着压力让这几个男生退学了,这种情况才好了点。”

    “但硬霸凌没了,软霸凌这种事老师也管不了,这种事很难管的,那个蒋相和现在处境应该也不太好。”

    江岁宜胆怯地扬起头,出乎她的意料,谈靳的脸上没有冷漠,也没有怒意,只是一个简单到有点小坏的笑容。

    是经常在宣讲视频里看到的很温柔的笑容。

    江岁宜说:“……嗯。”

    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轻揉手腕,少女的心脏都像是被揉烂掉了。

    她眼眶里蓄积眼泪,像是再也承载不住。

    就听到谈靳失笑的询问:

    “哭什么?”

    第 25 章   烧

    “只是风进眼睛里了。”

    江岁宜揉了揉眼睛。

    她是泪失禁体质,一旦哭了停不下来,她不想谈靳看到她哭到眼睛肿起来的样子,太难看了。

    今晚的事始料未及,她没想到李绍齐是这样的人,江岁宜害怕自己在谈靳心里的形象变得糟糕,不由小声解释:“一号是我的生日,那天秦渡并没有给我送礼物。”

    江岁宜知道自己这样苍白的解释算不得什么,但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将脑袋埋在臂弯里,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谈靳猛地将杂志合上,平静而快速地将杂志递给陈助理:“放好。”

    而后往江岁宜的方向走去。

    今天来接他们的是一辆商务车,陈助理很有眼色地坐到了后面一排,留下江岁宜身边的位置。

    “今天天好热啊,你们怎么不在室内等着啊。”江岁宜从车载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水。

    车窗玻璃贴了隔热膜,车里的亮度要比外面暗一些。

    司机把小灯开了,周围顿时变得明亮,视线清楚,江岁宜清晰地看到谈靳脸上透着红。

    江岁宜将冰水先递给陈助理,剩下一瓶给谈靳,说:“哇,你脸都晒红了。”

    准确来说并不只是脸红,连耳根都红了。

    谈靳不说话的时候垂着眼,在暖光的映照下,带侵略感的五官没那么锐利,不再像失忆前的冷淡疏离,这让江岁宜说话更放松了。

    她又转头看陈助理:“不过陈助倒是还好啊。”

    还没等谈靳回答,江岁宜已经找到了原因,笑着调侃:“谈靳,是不是因为你比较白啊?”

    谈靳没说话,眼睫微颤。

    陈助悄悄观察着谈靳的表情,见他看起来并无不快,心里悄悄舒了口气。

    作为一个标准的总助,他的任务就是时刻体察到上级的心意,于是他很快把那本杂志压在病历下面,说:“谈总现在的身体可能还不适合喝冰的。”

    “哦对。”江岁宜将自己的那瓶递给谈靳,“那你喝我的吧,不好意思啊,是我不够细心了。”

    瓶盖下方的塑胶条完好,这瓶矿泉水还未被拆封过,可不知是不是被江岁宜攥在手上的缘故,瓶身上还残留在温度。

    谈靳的手指在瓶身上停留片刻,低声道了谢。即便只是投资短剧的资本,也比她强多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都在剧组拍戏,跟谈靳没有任何联系。

    他没打电话给她,她也就没主动打扰他。

    拍到最后一天,她的戏份的最后一天。

    她在片场休息,突然接到了丁虹的电话。

    “江江,好消息!”

    江岁宜差点没笑出声,能让雷厉风行的丁虹激动到叫她江江,还颤抖着说出“好消息”这种话,那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惊天好消息。

    丁虹难掩激动的情绪,声音都有点飘:“我为你约到了一部大制作的仙侠剧,你在剧中演女二,人设很饱满,演好了能和女主平分秋色。”

    略一停顿,她继续说:“而且戏份也很多,和女主一样,直到大结局。”

    江岁宜:“……”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不由得用力掐了一下大腿,哇,疼。

    不是做梦!

    “虹……虹姐……”她心跳得仿佛得了心脏病,急需要速效救心丸。

    丁虹赶忙安抚她:“淡定,淡定,你先稳住情绪,我立马开车去接你,晚上有个酒局,很重要,你出席一下。”

    “好。”激动之下,江岁宜爽快地答应了-

    丁虹从片场出发,往东开了十多公里,最后停在一处戒备森严的庄园门外。

    泊车员过来泊车,安保人员核对入场券,确认身份后才放行。

    进入大门,有专门带路的侍应生在前面引路。

    江岁宜和米露,两人一左一右,紧张地跟在丁虹身旁,恨不得一人拉住丁虹一只袖子。

    两人胆怯、恐慌,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跟刘姥姥初进大观园完全没区别。

    到了灯火辉煌的综合楼外,丁虹交代米露:“你一会儿就在后面茶餐厅等,那里有吃的,也有休息室,我带着江江到前厅赴宴。”

    米露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大厅内的欧式烛台吊灯璀璨耀眼,绚丽夺目,照得厅中亮如白昼。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被照得闪亮,反射出同样璀璨的光。

    江岁宜走在厅中,越发感到紧张。

    “这边请。”侍应生领着她们往右手边走。

    绕过罗马柱,停在一处半掩着的红门前,侍应生抬手轻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

    屋里已经坐了很多人,有男有女,大家有说有笑。

    侍应生没进,推开门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丁虹一进去,立马弓着腰,伸着两手挨个与邻近主位的三个男人打招呼。

    “赵总好。”

    “沈总好。”

    “贺导好。”

    主位空着。

    贺霖坐在主位的左手边,慢条斯理地点茶。

    在他旁边是沈怀,主位右边坐着赵晋帆。

    江岁宜看了眼贺霖,慌忙低下头,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

    丁虹满面笑容地打完招呼,回到她身边,把她推到人前介绍:“这是我们文娱的演员,叫江岁宜。赵总,沈总,贺导,还望你们以后多多关照。”

    江岁宜温柔地笑了下:“赵总好,沈总好。”看向贺霖时,她顿了顿,“贺导好。”

    贺霖淡淡地朝她点了下头,优雅地冲茶,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赵晋帆和沈怀也只是淡淡地点头。

    沈怀没说话,赵晋帆叼着烟说了句:“坐吧。”

    江岁宜刚坐下,身后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一股猛烈的罡风扫过她后脊背,激得她一颤。

    她回头看了眼,当场愣住。

    尽管她早已猜测出了谈靳的身份,可猜测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这一刻,她脑子都是木的,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赵晋帆两指夹着烟,隔空点了下:“谈二你他妈别这么野,年轻人就是气盛,悠着点。”

    谈靳痞笑:“年轻人不气盛,还叫年轻人?”

    赵晋帆笑骂了一句:“再这么痞,我让你大哥抽你。”

    谈靳浪荡地笑着回:“那我就只能在夜里抽四哥了。”

    贺霖跟沈怀都笑出了声。

    谈靳痞野浪荡,在京中圈子不是什么秘密,有头有脸的公子哥都被他浪过。

    赵晋帆对上他也只能吃亏,最终笑骂几句岔开了话题,不敢跟他打嘴仗。

    “你不要每次都这么客气,一点小事总是谢来谢去。”江岁宜朝他笑,眼睛弯弯,闪着光,像是一轮小月亮。

    她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形状优美的杏眼,瞳仁清澈,浅浅的琥珀湖泊里,总是盛着笑意。

    和江岁宜说话是一件极其让人舒服的事,因为她习惯用那双漂亮眼睛直视着别人,却并不让人感到冒犯,反而觉得真诚而窝心。

    仿佛在被她珍视着。

    谈靳很早就知道这点,可心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好。”他说。

    车行驶得平稳快速,下了高架桥后,开上一条盘旋的环山路。

    江岁宜将车窗打开,路边绿树成荫,阳光留下的碎影在山道上漂浮着,不知名的花香充盈在空气中。

    谈靳感觉自己的心跳恢复规律,就听江岁宜说:“到了。”

    车停在山顶别墅前。

    别墅背靠的小山头上种满了果树,能看到其中点缀的果子,不远处的群山环绕,绿意森森,另一面则能眺望到乳白色的跨海大桥,此刻夕阳西下,宽阔的海面上洒满阳光,如同点点碎金洒落。

    “这就是我前几天跟你说的房子。”江岁宜走到大门前按传呼铃,响了两声后,门徐徐打开。

    “这边空气比较好,适合修养。”

    谈靳想说谢谢,但很快忍住,只是对她点点头,嘴角像是勾起很浅的弧度。

    “走吧,王阿姨做饭很好吃的,特别会照顾病人。”

    江岁宜留了陈助理吃饭,但他推说公司还有事要去处理,江岁宜便又叫司机送他。

    “对了。”等陈助理坐上车,江岁宜才想到什么,敲敲车窗说:“把病历给我吧。”

    谈靳快走了两步,挡住江岁宜的视线,说:“给我就好。”

    他将手上的一叠病历和杂志放在远离江岁宜的那一侧,才和她一起进门。

    王阿姨是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齐肩短发,笑容满面,一看到他们进来就迎过来,见谈靳手里攥着东西就要接过去。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拿着就好。”谈靳说。

    “那我做好了饭,你们先去洗洗手。”

    王阿姨准备的很精心,桌上已经摆了数十道菜,她说还有道汤,转身又进了厨房。

    餐厅里很安静,两人相对而坐,江岁宜恍然间觉得谈靳比她回国第一天见面时瘦了好多。

    “这道肚丝很好吃,阿姨的拿手好菜你尝尝。”她将盘子推到谈靳面前。

    “谢谢。”

    不管是高中的谈靳,还是成年的谈靳都不是多话的人,餐厅里只剩下细微的餐具碰撞声。

    谈靳余光瞥到病历下压着的娱乐杂志,想了想,还是开口:“江岁宜。”

    “嗯?”江岁宜很认真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们”谈靳顿了片刻,还是问:“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啊?”江岁宜放下筷子:“这个呢,说来话长,嗯,一时半会讲不清楚。”

    “汤来咯——”

    江岁宜连忙起身:“阿姨,我来帮你。”

    她进厨房拿了新碗,很快地给谈靳装了一碗:“来,先喝点补补,你都瘦了。”

    “哟,宜宜学会心疼人了。”王阿姨笑着说。

    谈靳像是不适应这样的调侃,很快地垂下眼,低头喝汤。

    少女似是没听见他说的,还在发蒙,谈靳有些急了,正要蹲下查看情况,忽见江岁宜红着眼叫他:“阿靳。”

    仰头的时候,要把人心都磨碎了。

    谈靳心下松了口气,按下想要将那个闹事的女人暴揍的心理,缓声道:“我在。”

    他顿了顿,软和声线,这辈子脾气也没有这么好过,安慰人:“没事了。”

    第 26 章   烧

    江岁宜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医院的卫生间纯白,因为顶楼都是高级病房,并没有太多人来这里。

    江岁宜想简单擦一下衣服,可是照到镜子才发现,白色纯棉的上衣湿到内衣都透了,根本没办法清理。

    她瞥见一旁被她小心放置的黑色外套,男士的,是刚刚谈靳脱给她的。

    江岁宜洗了把脸,脑子里却都是谈靳,对方的注视、对方的询问,为她着急的时候眼底的冷与狠,甚至是靠过来的呼吸。

    江岁宜偷瞄了眼在外面等她的谈靳,男人叼着一根烟,目光扫来。

    江岁宜把他当做朋友,是那种就算很久没见面,也希望他过得好的朋友。

    她想了一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谈靳病房前。

    还未敲门,门便开了,护士走出来,对她点头问好。

    江岁宜对她笑了笑,看到坐在床上的谈靳。

    他脸色比刚醒时好了很多,半卧在床上,床桌前放着台笔电,似乎在阅览什么消息。

    见她来了,他用完好的那只手很快地撑了一下床单,坐起来,似乎想把笔电合上。

    江岁宜看他一边手绑着绷带,有些吃力,快步走过去:“你别动,我来吧。”

    “不用了。”他扣着屏幕,动作很快,但江岁宜还是扫到了屏幕上的关键字眼———「江岁宜」。

    “你在搜我啊?”江岁宜觉得有趣,笑眯眯地看着他。

    谈靳抿了一下唇:“不是,我随便看看。”

    他垂下的眼睫微颤,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慌乱,让江岁宜一路靳重的心陡然放松下来。

    失忆后的谈靳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不像结婚后那样疏离冷漠,更像是变回学生时代那个靳默寡言,总是拿第一名,却还是有正常人情绪的全优学生。

    江岁宜突然就想逗逗这个“优等生”,她忍着笑意,可声音却是掩不住的轻快:“怎么这么见外啊?”

    谈靳没有看江岁宜,他脊背崩得笔直,扣着笔电的手似乎很用力:“没不是。”

    他看起来像是对自己与江岁宜的关系不知如何应对,这幅样子倒让江岁宜有些愧疚了,她说:“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对了,家里的阿姨做了粥,我给你带来了。”江岁宜将保温盒打开,觉得房间有些热,便拢了拢头发,绑了个丸子头,一边还问:“你手能行吗?要我喂你吗?”

    她露出的肩颈莹润雪白,像一簇新雪盖在谈靳的心上,让他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他猛地将视线错开,近乎狼狈地说:“不用了。”

    像是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生硬,他语气慢下来:“谢谢,我自己可以。”

    “好。”江岁宜也不强求,将汤匙递给他:“那你自己来吧,我出去打个电话。”

    门阖上,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你谈四回老家了?”

    “爸爸还让你带了蜜橘呀,行,那你去我家……”话到嘴边,她想到谈靳说了晚上要去接她,慌忙改口,“我现在不在家,在剧组片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这样,我把位置发给你,你打车过来。”

    三十多分钟后,江山打电话给她,说已经到了,她赶忙到片场外去接。

    半大的小伙子,高高瘦瘦,已经将近一米八,站在她面前,比她高很多。

    她踮起脚拍了下他肩:“一个多月不见,又长高了不少嘛。”

    “哪有?”江山摸了摸鼻子,又抬手刨了两下额前的碎发,“我都快成年了,哪还会长那么快,姑姑别总把我当小孩。”

    江岁宜笑着说:“你每天多喝牛奶,没事和同学打打篮球,长到一米八五不成问题。”

    江山嘴角直抽:“不敢奢望,我爸才一米七五,我妈只有一米五,我能长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江岁宜说:“可你姑我有一米六五哦,你奶奶也有一米五九,你体内有高个子基因,你肯定能长很高!来,让我比一比,看你是不是已经有一米八了。”

    圈内好几个男演员都有一米八,演戏的时候,她与他们对戏,站在他们身前,与他们比过身高。

    所以只要她站在江山身前比量一下,大致就能判断出来他多高。

    她让江山站直身体,然后背贴着他胸膛站在他身前,问他:“我到你哪个位置?”

    就在她与江山比身高时,在她前面三米开外的露天停车位上,停着一辆全球限量版库里南,车身是高雅贵气的暮光紫,简简单单往那一停,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

    来回走过的人,无不频频回头。

    车窗玻璃是单透材质,外面看不见里面,但里面却可以看清外面。

    坐在主驾位置的男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与人打电话,眼睛看着前面,时不时嗯一下回应一声。

    “这么快就放出来了?证据不足?”谈靳嘴角肌肉隐隐抖动,冷笑道,“那就继续查,查到证据确凿为止,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你给我看着办。”

    “二哥,这不太好吧?你回来才一谈,就急忙把亲弟弟送进去,先不说外界如何评判你,只怕谈老爷子那里,你也不好交代。”

    谈靳点了根烟,吐着烟雾痞懒地回道:“你是说我爸还是我爷?”

    赵越说:“不管是你爸还是你……”他顿住,“我说的谈老爷子肯定是你爷,你爸是谈斐然亲爹,他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儿子进去?”

    谈靳冷笑:“那可说不好。”

    亲儿子又怎样?

    他爸那样冷血的人,亲爹妈都未必放在眼里。

    更何况亲儿子的舅舅,触犯到他爸的利益了。

    谈斐然的二舅苏志国,这些年来一直把他爸当提款机在用。

    他爸早就忍够了,可又无力对抗。

    这次要不是为了摆脱苏家人的桎梏,他爸也不会这么痛快把鼎盛交到他手里。

    老家伙是想借力打力,借他的手对付苏家。

    眼看着苏志国一进再进,大有登顶的趋势,他爸坐不住了。

    苏志国不能再进,再进下去,他爸很清楚,自己一手创建的商业帝国,真就成了苏家的提款机。

    所以老家伙才急忙把他叫回来,让他接手鼎盛,暂时稳住局势,等着他三叔上来,到时候他们谈家就可以彻底与苏家对抗。

    为了滔天的权势,别说只是牺牲一下小儿子的自由,哪怕真的要了小儿子的命,他爸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正因为如此,他才敢放手去做。

    挂了电话,他冷着脸正准备下车,另一部手机又响了。

    来电是海城。

    接到电话,他脸色一变,都来不及给江岁宜打电话,立即发动油门,风驰电掣地开了出去-

    江岁宜租的住处,是一室一厅,二环边上,套内面积总共不到四十,三十多平,就这租金都不低。

    屋里其实不乱,地板也不脏,昨晚上她才拖了的,但想到一会儿谈靳要来。她又把地拖了两遍,顺便把茶几、窗台等角落也都擦了一遍。

    这算是一种习俗,在老家农村,家里但凡有客人来,她爸妈就会把家里仔仔细细收拾一遍,保持干净清爽的样子迎接客人。

    收拾完后,她刚坐下,便接到谈靳电话,心脏猛然一跳。

    “喂。”

    谈靳沉声说:“我临时有事,要去一趟海城,别等我了。”

    江岁宜手上还拿着湿抹布,轻声回应:“哦,好。”

    挂了电话,她只觉全身要散架了似的,腰又酸又涨,脊背微微发疼。

    她重重地吐口气,瘫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

    不该抱有希望的,她实在有些昏头了。

    第二天开机仪式结束后,所有剧组人员一起吃饭。

    投资方在一家环境优雅的园林式酒店,为他们包下整个大堂。

    制片人,总导演,轮流到台上讲话。

    然后总导演点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演员,让她为大家唱歌。制片人点了七个女演员,让她们站在场子中间跳舞。

    顿时台下一片喝彩声。

    江岁宜默默地站在一边,没拍手叫好,也没公然反对。

    谈靳并不讨厌安静,这样的环境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去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思考江岁宜,思考自己

    他舀了口粥,是甜粥,入口香浓软糯。

    甜食总是不自觉让人放松,谈靳一边喝着粥,一边顺着窗户往外看。

    在海市生活了十几年,他理应对这个地段很熟悉,但此刻却觉得陌生。

    医院不远处是他曾就读过的小学,从窗户就可以看到学校的操场。

    过去的小操场被扩了好几倍,崭新的塑胶跑道在太阳的映照下红得刺眼。

    绿茵茵的山毛榉被砍去,只余下一片光秃秃的水泥灰色。

    不远处,矗立着高耸的摩天大厦,成片的玻璃窗造成的光污染晃得人眼睛疼。

    一昔之间,周围变得冰冷陌生。

    只有江岁宜,似乎还是从前的样子。

    谈靳知道自己丢失了八年的记忆。

    这本应该让他惶恐不安,可这几天,他总忍不住想起醒来那天,江岁宜含笑的眼睛望向他。

    她离他很近,喊了他的名字,像朋友一样和他聊天。

    他们还结婚了。

    或许是从未想过,又或许是不忍亵渎,这是谈靳梦里也从未经历过的场景。

    *

    江岁宜给自己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

    喻姐四十岁左右,是个十分资深的艺术经纪人,江岁宜大学第一次办个人画展,就是她操办的,从那时开始,她就一直带着江岁宜。

    她先关心了一下江岁宜的身体状况,听她说还好之后就说:“下周出版社的领导组了个饭局,在泉市,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一趟。”

    江岁宜有些担心谈靳的状况,问:“非去不可吗?”

    “这次推不了了,你之前那本作品集销量很好,这本出版社很看重,之后可能会安排签售会。”

    喻姐劝她:“之前你出去采风,一采大半年我也不管你,但是作品集是大事,一定得去。”

    她语气少有的严肃,让江岁宜不好推辞,只能说:“那能当天来回吧。”

    喻姐听她松口,干脆道:“行。”

    挂了电话,江岁宜顺道去问了医生谈靳这几天的状况,得到医生状态良好的评价,心下稍安。

    她推开病房。

    谈靳已经将粥喝完,并且将保温盒和碗筷收拾好,此刻正坐在床上,安静地望向窗外。

    他坐得很直,没有包纱布的一边手五指并拢,紧贴着大腿。

    有点像幼儿园乖巧等饭的孩子。

    这个比喻在他身上十分不恰当,但江岁宜还是被自己逗笑了,她嘴角微扬,声音也透着欢快:“好喝吗?”

    谈靳回过头,看了一会儿她颊边的小酒窝。

    谈靳面上不显,扯笑拒绝:“这上面都是灰。”

    江岁宜执拗道:“有糖纸。”

    她声音特小,像是怕大声了,会惹来怪罪似的,谈靳听她这么说话心脏细密地跟着疼,没好气骂她:“出息。”

    江岁宜就仰着头眸光破碎地看他。

    谈靳暗自叹气,说:“我这儿还有,江岁宜,你不一定非要这个。”

    第 27 章   烧

    江岁宜小时候爱吃糖,糖这种东西是容易蛀牙的,江岁宜没人看着,江爸每周给二十块钱零花钱,她都拿去买糖吃,后来乳牙全都蛀了,江爸才发现。

    爸爸特意请了年假,带她去看医生。

    医生危言耸听:“小朋友,你这么吃下去,牙会掉光,变成老太太那样。”

    江岁宜捂着掉了牙的嘴,小的时候的她清丽爱笑,咯咯笑,惊奇地问:“那岂不是很丑?”

    医生指了指边上镶假牙的老奶奶说:“喏,变成那样。”

    江岁宜点点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谈靳现在的情况。

    八年前,是2009年,那年他们高三。

    她与谈靳是高中同学,但高二下学期,谈靳因为家庭原因,转学到了别的城市。

    所以,在谈靳的记忆里,他们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

    刚刚他那样惊讶地看着自己,说:“谢谢你来看我。”

    原来现在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许久未见的高中同学

    入夜的医院很安静,江岁宜不知不觉走到了病房前。

    靳吟片刻,她抬手敲了门。

    “请进。”她压抑着心底不被人知的潮涨潮落,轻轻一笑:“你说个价吧。”

    谈靳把她揽到怀里,拇指指腹点住她唇,在她红嫩的唇瓣上轻轻揉搓,将她本就红润的唇搓得越发红艳。

    “我不缺钱。”他沉着嗓音说。

    答案在意料之内。

    江岁宜丝毫不惊讶,小声说:“那你想要什么?”

    谈靳食指弯曲勾起她下巴,低头凑近她唇:“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江岁宜垂着眼,鸦羽般的长睫轻颤。

    她怎能不知道,那天在亭子里,他抱着她亲了十几分钟,对她的想法毫不掩饰。

    然而她却只能说:“不知道。”

    他拇指用力压住她唇瓣,敛着深邃的眼,声音又沉又哑:“我想要你。”

    车停在剧组场地外,江岁宜下车前,转过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谈靳。

    她有很多话想问他,也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想问他是不是谈家二公子,梁舒雨她们是不是真的被他封杀了,如果是,是因为她吗?

    想跟他说,谢谢他当年救了她。

    他带着她离开游轮,对她来说便是救命之恩。

    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现在才知道,哪里有平白无故的好运气?

    只因为他是京中谈家二公子,他们才能顺利离开游轮,否则以她的身份,上船容易下船难,哪里还回得了岸,早就毁在那艘船上了。

    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一声温柔清浅的笑。

    她还是没勇气问出口,朝他微微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声“谢谢”包含了太多。

    谢谢他救她一命,谢谢他送她一程。

    谈靳笑着摸了摸她头:“有事打我电话。”

    江岁宜答应:“好。”

    她没说他电话打不通。

    有些事,心知肚明就行,没必要揭穿。

    看破不说破,也是一种修养。

    谈靳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手一伸,从她手里拿过手机,低头一番操作,把手机递给她。

    “挨个打,总能找到我。”

    江岁宜接过手机,看到通讯录里“A”字下面,五个谈靳,分别是ai谈靳1、ai谈靳2……ai谈靳5。

    她看着一串的“爱谈靳”,只能点头答应:“好。”

    收起手机,她拎着包准备下车。

    谈靳突然搂住她腰,把她拽入怀中,不由分说吻她唇。

    吻得两人呼吸声都重起来,他才松开,单手捧着她半边脸,沉喘着声说:“收工后早点回家,晚上我去接你。”

    今天来剧组,只是提前熟悉一下场地,明天正式开机,到时候会有一场开机仪式。

    虽然这只是一部投资成本很低的短剧,但该有的流程也都有。

    江岁宜在剧组搭建好的场地转了一圈,认识了好几个年龄相仿的演员,聊得也很投入,其中最合拍的一个叫包梦真。

    包梦真人如其名,天真可爱,很健谈。

    她拍着胸口,一本正经地说:“今天过后,你们就会转运,会大红大紫!我,包、梦、真,包你们梦想成真!”

    大家哈哈直笑。

    江岁宜也跟着笑,一双小鹿眼笑得都弯成了小月牙。

    突然她电话响了。

    她歉意地说了声:“抱歉,你们接着聊,我去接个电话。”

    本以为是丁虹或者米露打来的,米露今天因为家里有事,加上她还没正式进组,只是来剧组熟悉一下环境和场地,不需要带助理,所以米露就没跟过来。

    结果却不是她们,是她侄子江山。

    她拿着手机走远几步,接通电话。

    “喂,小山,什么事呀?”

    江山今年十七岁,年后正月初五才满十八,因为跳了一级,所以已经读大学了。

    她二十二岁,生日是农历八月初二,阳历要到九月了,只比江山大四岁多,然而他们却是实打实的有血缘关系的亲姑侄。

    她妈妈生哥哥时才十九岁,生她却已经四十岁了。

    所以哥哥比她大很多,大了整整二十一岁,再加上哥哥警校毕业没几年就结婚了,也就导致她和侄子江山的年龄差距不大

    就算她看不惯这种现象,她也没资本去斥责批判。

    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勉强温饱的小演员,有什么能力去跟资本抗衡。

    江岁宜突然有些无所适从,她不知道医护人员有没有和他提及自己和他的关系,如果提了,自己又应该怎么解释。

    病房是个套间,宽敞到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江岁宜在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思考着应该从何说起。

    倒是谈靳先说话了,他声音很低哑,带着迟疑和不解:“你怎么在这?”

    “我的家人呢?”

    江岁宜恍惚了几秒,才意识到谈靳问的应该是他的母亲。

    近两年同窗,一年多的夫妻,江岁宜和他认识的时间不短,对他的了解却少之又少。

    只依稀记得谈靳的生父在他小时候便去世了,他母亲后来嫁给一个富商,高二那年,随着富商一家搬去了南城。

    筹备婚礼时,江岁宜曾经问他是否需要给他的母亲写一张邀请函。

    还记得那天是海市下了一场雪,世界仿佛褪去颜色,归为一片寂静的白。

    谈靳站在窗边,眉目间似是也覆上了冰冷的霜雪。

    “不需要。”

    他靳默了很久,才说:“她不在了。”

    江岁宜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只记得当时心里闷闷的,像是压了一座山。

    和现在的感受很像。

    “我”江岁宜张了张嘴,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知是不是对周围的环境感到陌生,谈靳看上去像是有些戒备,脊背绷着,眼神与她错开,落在床尾。

    江岁宜深吸了口气,说:“医生应该已经和你说了你的情况了吧。”

    见谈靳很轻地点了一下头,江岁宜才继续说:“前几年你妈妈就去国外生活了,这次怕她担心,没告诉她。”

    过了会儿,谈靳低低“嗯”了声。

    他生得一副偏冷淡的长相,话少,让人觉得十分不好接近。

    可此刻靳默地坐在病床上,微垂着眼,病服衬得他脸色格外苍白,无端让江岁宜联想到走失的流浪小狗。

    她心中生出几分不忍的情绪。

    一旁的江屿不知听了多久,受不了靳默的气氛,凑上来说:“我们也算你的家人啊,你就好好休息,放宽心,说不定过几天就想起来了。”

    “你们”谈靳抬眸,看着这个始终站在江岁宜身后的男人,声音迟疑:“家人?”

    “等等。”江屿缓了口气:“哦对了。”

    他把江岁宜拽过来,一边手搭在江岁宜肩上:“你现在忘了,你和我妹结婚了。”

    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结。

    “咳,什么?”谈靳的声音艰难地抬高:“结婚!?”

    他眼神转向江岁宜,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像被烫到一样错开。

    “嗯对。”江岁宜讪笑着,伸手拽了一下江屿的衣角,示意他先别再说了,越说等等越难解释了。

    可江屿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拉过江岁宜身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忘了也没事,明天让我妹跟你讲讲,你们的恋爱求婚细节什么的,指不定就想起来了。”

    “好了,好了。”江岁宜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一只手把他拉起来往病房外推:“你去问问医生还有什么注意事项。”

    江屿顺着她的力道走到房门口:“我知道我知道。”

    他越过江岁宜的肩头,看着依旧怔忡着的谈靳,挥了挥手:“给你们点私人空间对吧。”

    江岁宜直接关上了门,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她转过身,看到谈靳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有些僵硬,眼神显得有些迷茫。

    “那个”江岁宜抿着唇干笑,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干巴巴地问:“你还记得我吧?”

    谈靳终于抬起头看她,很快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瞳孔漆黑,看人时显得专注且克制。

    “江岁宜。”他喊她的名字,语速有些慢,一字一字,显得很郑重。

    “——我记得你。”

    江岁宜轻轻舒了口气,故作轻松道:“还好还好。”

    她坐到谈靳身边,看着他,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解释。

    谈靳对这样直白的眼神很不适应,他微侧过头,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在发呆,过了很久,才问:“他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谈靳:“拿别人东西还有理了?”

    谈靳去找教练就把他甩开了,季夏扬跟陈又聿八卦:“知道我刚看见谈靳手机屏幕上是什么吗?”

    季夏扬面无表情,陈又聿倒是被勾起好奇心:“什么?”

    那屏幕上白底黑字,虽然被谈靳故意移开了点,但还是被他看到了,季夏扬呵呵一笑,答:“怎么追女孩。”

    陈又聿在喝的矿泉水喷了出来。

    第 28 章   烧

    京市汽车会与FR.BirTH联手举办的友谊赛虽说是简单的友谊赛,但规模也至全球,不仅有本车队一队、二队,还邀请了来自8个国家的10支队伍。

    江岁宜提前了一个小时到场,季夏扬忙着要检录,喊了工作人员代为迎接。

    迎接的小姐姐见到江岁宜的一瞬还是有震惊之意:“是……江小姐?”

    江岁宜点点头。

    下车前,他淡淡地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江岁宜当时很兴奋,笑着对他说:“归期不定!”

    看他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又调笑道:“想知道我行程可以关注我微博哦!”

    他“嗯”了声,过了几秒,才礼貌地说:“一路顺风。”

    当时他好像穿着和现在相似的深色衬衣,让江岁宜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恍惚。

    她走进用餐区,谈靳大概没听到江岁宜进门的声音,半低着头,一只手撑在岛台上。

    半开放的厨房区有风拂进来,将谈靳的衬衫两侧吹得微微鼓风,他抬手松了松领结。

    实话说,谈靳应该是许多人眼里的完美伴侣,高大,英俊,事业有成。但江岁宜觉得他过于寡言冷漠,和跳脱活跃的自己像是磁极的两面,永远也合不到一起。

    高中和谈靳同窗近两年,成年后又保持着一段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照理来说应该有几分熟悉。

    可事实上,这么多年,他们相处的时间,说过的话,都少得可怜。

    电话那头似乎在辩解,谈靳食指一下下点着岛台的瓷面,点到大概十多下时,他开口,声音很冷:“我之前已经给了足够的时间。”

    “现在,我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只需要在这周五前看到成果。”

    他很干脆地挂了电话,抬头看到江岁宜时,动作微微停滞。

    江岁宜冲他招了招手,微笑道:“哈喽,好久不见啊。”

    不像是对待久别重逢的丈夫,倒像是遇见了许久未见的朋友。

    似乎是过了几秒,谈靳才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声音很低,似乎在刻意控制情绪,语气比刚刚通话时缓了些。

    “就刚刚啊。”江岁宜说:“我在玄关那里看到你的西装就顺便拿过来了,你那样挂很容易坏的。”

    谈靳的视线停留在她的指尖,他的眼窝深刻,眼睛狭长,靳默时显得眼神很冰冷。

    但他很礼貌地说:“谢谢,给我就好。”

    江岁宜觉得谈靳可能并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私人物品。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不久之后,她与谈靳的合约就要到期了。

    空气中似乎飘过一点清新的番茄香气。

    “什么味道?”江岁宜问。“我接个电话。”

    她从谈靳腿上挪开,拿着手机还想往旁边挪,被谈靳一把箍住了腰。

    “就在这儿接。”他唇边噙着笑,眼神却冷淡。

    没办法,她只能坐在谈靳身边,被他搂着腰,靠在他怀里接电话。

    “虹姐,我快到剧组了。”

    丁虹:“不急,我不是催你。”她说,“我刚回公司,遇到沉骁,他跟我提起你了。”

    江岁宜诧异:“顾老师怎么会突然提到我?”

    她想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偷偷瞟了眼谈靳,见他好像很疲惫似的,半阖着眼仰头靠住椅背。

    丁虹说:“你在节目上编的那个初恋故事,沉骁觉得很感人,很触动人心。他想让我问问你的意见,愿不愿意让这个故事成为真事。”

    江岁宜心口狠狠一跳:“什……什么意思?”

    难道顾沉骁猜出了什么?莫非三年前他也上过那艘游轮?!

    她脑子嗡嗡直响,惊惧之下,都忘了把手机换到另一边,甚至连谈靳贴到她颈边都没察觉到。

    丁虹:“沉骁说想跟你演出戏,他扮演你故事里的水手,与你一起合作。”

    江岁宜紧悬着的心并未放下,声音甚至有些发颤:“我……我不太明白,虹姐您的意思是,想把这个故事搬上荧幕吗?”

    丁虹干脆利落地否认:“不是。”她详细解释,“沉骁的意思是,既然你在节目里说这是你的初恋。咱们干脆借着这事,为你营销一个‘清纯深情’人设。”

    江岁宜:“……”

    她预感不妙。

    丁虹:“运作的方式,我们已经拟定好。你跟沉骁私下里见几面,一起吃顿饭,拉着手去国贸转上两圈,晚上再一起出入酒店。以沉骁的名气,只要你出现在他身边,都不用我们自己找人,各家媒体会抢着拍下你们的照片,曝光出去。”

    “到时候肯定是一波能让服务器崩掉的热搜,我们自己再花点钱推一下,等热度达到高潮,你和沉骁,你们两人再分别发个小作文,连小作文我都已经让小李替你们写好了。”

    “三年前,沉骁为了提升演技,独自一人到船上当了两个月水手。而你那时是一个清贫的大学生,暑假到船上打临时工。”

    “他阳光开朗,你温软内向。你们相识后,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你被他的温暖体贴感动,懵懵懂懂爱上他。”

    “到了九月,你们各自上岸,你先离开,回到学校继续完成学业,他回到公司继续演戏。之后他以自己精湛的演技,凭借着仙侠剧《得道飞升》一夜爆红。你得知他是演员,不愿再打扰他,删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与他三年没联系过。”

    “后来你为了他进入演艺圈,三年多来在底层摸爬滚打,演了很多无名小配角,吃了很多苦,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和他并肩而行,能自信地站在他面前,说一声‘顾沉骁,我爱你’。”

    江岁宜:“……”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丁虹缓了口气,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江岁宜:“我……”

    她刚说了一个字,突然颈上一痛,谈靳恶劣地咬了下她后颈。

    “你干嘛?”她偏头瞪了眼谈靳。

    丁虹问道:“怎么了?”

    江岁宜连忙解释:“没,没事,我在跟我表哥说话。”

    她上了谈靳的车之后,便急忙发消息告诉丁虹,说是碰巧遇到了开出租车的表哥,就坐了表哥的顺风车。

    表哥熟悉路况,车技很稳,会比司机送她更快到达剧组的拍摄场地。

    谈靳痞浪地说了句“表哥车技确实稳”,江岁宜没理他。

    丁虹:“你好好考虑一下,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营销得当,你说不定能火起来,你本身外形条件就不错。”

    江岁宜应道:“好,谢谢虹姐,我会好好考虑的。”

    挂了电话,她转头看谈靳:“你干嘛咬我?”

    谈靳莫名地有些烦躁,喉间干痒,烟瘾犯了,想抽烟。

    他从中控台里拿出一盒烟,考虑到江岁宜在,又放下了,摸了摸嘴,桃花眼轻掀,浪荡地笑着问她。

    “用我的事迹编故事,是不是该给我版权费?”

    江岁宜微微惊讶,惊讶于他竟然不生气,还笑着找她要版权费。

    坐劳斯莱斯的京圈公子哥,会在乎这点版权费吗?

    他不是应该愤怒吗?

    愤怒地质问她,为什么把他的事迹编成故事说出去?

    可转念一想,不问才是谈靳。

    一个孤城浪子般的无情男人,岂会在乎一段浅薄的露水情缘?

    因为不在乎,所以不上心,随便别人怎么说。

    江岁宜眼睫轻颤,终是忍不住,开玩笑般说道:“我以为你会生气呢。”

    “生什么气?”他斜勾起一边嘴角,笑得又痞又浪,“我以软软的什么人生气,男朋友?还是老公?”

    江岁宜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谈靳却伸手摸了摸她头,笑着说:“逗你的,真不经逗。”

    江岁宜狠狠提起的心又重重地坠下,谈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就仿佛一个朋友突然跟她说,她中了百万大奖,才处在巨大的震惊中,都来不及有多余的情绪,结果朋友又嬉皮笑脸地说,假的,是在跟她开玩笑。

    谈靳转过身,烹饪台对他来说有些低,他微微弯身时,能清晰地看到衬衫被肌肉撑出的横纹。

    锅盖被打开,雾气氤氲,浓烈的酸甜味扑面而来。

    “这是你做的?”

    谈靳的视线在江岁宜身上停留了一下,大概是为了客气,问:“要来点吗?”

    江岁宜觉得这应该是个谈话的好时机,她说:“好啊,不过少一点就好,我想喝杯咖啡。”

    她走进在厨房转了一圈,看到了角落的几台咖啡机,装备很全,有半自动,全自动和胶囊的。

    为了方便,江岁宜选了胶囊的。

    胶囊机的速度很快,她做好了一杯,想到谈靳给自己做了饭,便投桃报李,也给他做了一杯。

    端着杯子走到餐厅时,谈靳正将手里的两盘番茄意面放下,看到江岁宜端着两个杯子,愣了一下。

    “给。”江岁宜将其中一杯端给他。

    “谢谢。”他声音和缓。

    江岁宜抿了口咖啡,决定先和谈靳寒暄几句,她说:“你们公司的那个传感器最近怎么样了?”

    “纳米生物传感器。”谈靳手指搭在杯沿上,顿了几秒,声音似乎便缓了:“我不知道你也会关注这方面的事。”

    江岁宜用叉子去转意面,没有抬头:“碰到身边人的消息,有时候会多看两眼。”

    她的声音干净澄澈,有时尾音微微上扬,总让人感觉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谈靳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很快地低头,喝了口咖啡,微微皱眉。

    午后的阳光不刺眼,透过餐厅的落地窗,将瓷砖地板染成暖黄色,从用餐区抬眼望去,可以看到远处泳池里的粼粼波光。

    气氛平和美好。

    江岁宜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谈靳。”

    他抬眸,视线与江岁宜对上。

    阳光落进来,环绕在他们周围,谈靳漆黑冰凉的眼睛,在此刻似乎都变得温和。

    但江岁宜知道那是错觉,她说:“我们的合约还有三个月就到期了,三个月后我定了采风计划,到时候没法回来。”

    谈靳的指尖在咖啡杯上很快地摩挲了一下。

    但他没有接话。

    “所以我们这几天能不能提前把手续办了?我找律师咨询了一下,大概没什么——”

    “——抱歉。”谈靳做出一件平日从未做过的举动,他打断了江岁宜。

    “我没有时间。”他声音好像又变得冰冷:“这段时间会很忙。”

    江岁宜觉得刚刚温馨而愉悦的氛围消失了。

    轻轻的、软软的,像是春天的风穿过捕梦网,不用心就感触不到的吻。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谈靳没想到江岁宜会吻他,垂着眼眸,几分意外。

    却觉得整颗心都荡漾。

    第 29 章   烧

    “Tongue kiss! Tongue kiss! ”(舌吻)

    “Kiss Please! ”

    少女献完吻,好不容易消停的起哄声卷土重来。

    江岁宜整张脸都绯红,在注视中后退了两步,这才发现谈靳在看她,很平淡的,没什么起伏的眼神。

    江岁宜一怔,冲动的劲儿消散了一半。

    “嗯。”他声音很低:“很漂亮。”

    隔天,她约谈靳去一家法餐厅用餐,期间互相更深入地讨论了对方的要求。

    江岁宜很委婉地说:“协议期间最好不要出现什么不好的新闻。”

    她知道这也许有些为难人了,但父母看到新闻,一定会很不高兴。

    “嗯。”谈靳说:“可以,我会忠于这段关系。”

    他如同宣誓般的话让江岁宜一怔,而后轻笑了下,说:“倒是不用说得这么正式。”

    最后,谈靳开车送江岁宜回家。

    车停在山顶别墅的不远处,下车前,谈靳叫住她,并且递给她一个蓝色的丝绒盒。

    是一枚钻戒,由四颗水滴形的钻石镶嵌,环绕成一个类似蝴蝶的形状。

    暖黄色的路灯落进来,映得钻石格外璀璨耀眼,它的光形蝶翅在江岁宜的眼前晃啊晃,似乎要冲出车窗,飞向辽阔的天空。

    江岁宜看出钻戒的价值,她还没说出推拒的话,就听到谈靳淡淡地说:“助理挑的,收下吧。”

    他说:“你妈妈看到了,应该会放心点。”

    快入秋了,夜里的风带着点凉意。

    江岁宜自回忆中抽离,看着花园里摇曳的郁金香,慢慢地说:“我和郑杭景喝了两次咖啡吧。”

    她不知道谈靳对这个答案是否相信,因为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开口。

    风吹着庭院里的香樟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江岁宜感觉有些冷,用手蹭了蹭胳膊,下一秒,她肩上一靳,温暖而清新的皂香慢慢飘过来。

    月光下,谈靳还系着那条颜色和自己礼服相衬的领带,他的视线停在披在江岁宜身上的西服上,说:“抱歉,不该在这里问。”

    甚至不应该问,谈靳默默地想,就算江岁宜和他真的有过什么,那又怎么样呢?

    肯定会有不甘心,有嫉妒,但至少此时此刻,在江岁宜身边的是他。

    这就够了。她洗完澡,用干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忐忑不安地坐在床边等待。

    浴室门半掩,谈靳在里面冲冷水澡,隐约可见他宽阔的背,背部肌肉结实,像拉满的弓弦,充满成熟男人的力量感。

    哗啦啦的水声淋在他身上,却流进了她心里,在她体内泛滥成河。

    很快水声停了。

    她擦着头发的手微微一顿,听到拖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心脏猛然一提。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紧张得血液都在逆流,死死地咬着唇,用力攥紧毛巾,呼吸越来越急。

    突然身前一暗,高大挺拔的身躯挡在她面前。

    她顿时感觉所有氧气都被抽走了,本就紧张得呼吸不畅,此刻更是喘不上气,不得已抬起头,微微张着嘴,娇柔可怜地看着他。

    他缓缓俯身,两手撑在她身侧,低头凑近她,薄唇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下,嗓音又沉又哑。

    “怕了?”

    “没,没有。”她害怕地吞咽了下,却摇摇头,“我不怕。”

    他抬起一只手,曲起修长雅致的手指,指背轻轻蹭着她白里透粉的小脸,语调温柔:“这么小,怎么敢的?”

    她紧张地看着他,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说年龄还是别的。

    “我,我不小了,已经成年了!”她声音细若蚊呐。

    说完后,她又大着胆子很直白地问了句:“你……你有性经验吗?”

    他微微一愣,随即浅浅地勾起点嘴角,笑容玩味,说出的话更是耐人寻味:“你想让我有,我就有。”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心底松口气,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回。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她主动抬头迎上去,学他刚才的样子,去碰他唇。

    双唇相碰的刹那,她还来不及退开,他突然扣住她后脑,凶残地含住她唇瓣,急切地撬开她唇齿,与她唇舌相缠,亲得疯狂蛮横,带着一股似乎要将她摧毁的狠劲儿。

    江岁宜吓到了,呜咽着推他。

    他退开,亲了亲她脸,温柔地安抚:“别怕。”

    她张着嘴,急促地喘气,眼中惧色明显。

    ……

    那天的事,隔了三年,其实已经很模糊。

    而且她当时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在抗拒和妥协中反复拉扯。

    现在去回想,她甚至都记不清是怎么开始和结束的,只记得那天很闷很热,后来下了一场大雨。

    老旧窗户被风吹得啪啪作响,疾风骤雨中伴随着女孩细细柔柔的哭声。

    风雨中,她看着男人深邃幽沉的眼,紧张得绷紧身,害怕,恐慌,无助,后悔。

    她想反悔。

    “谈……谈靳,我好怕。”她眼尾泛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带着哭腔。

    谈靳亲她唇,亲她脸,温柔地亲去她眼下的泪,耐着性子哄她:“宝宝不怕,我会很温柔,让你很开心,比吃甜甜的巧克力还要开心。”

    他对她的称呼从“小元宝”变成更为亲昵暧昧的“宝宝”。

    她被哄得迷迷糊糊,将信将疑地嗯了声,小嘴微微嘟起,轻轻地喘着气:“我现在能吃一块巧克力吗?”

    甜食可以缓解焦虑和紧张,她很需要一块巧克力。

    谈靳看着她清纯稚嫩的脸,心底产生了一丝罪恶感,可很快这种罪恶如春日杂草,疯狂生长,野蛮凶残,根本克制不住。

    “可以。”他沉着声,宠溺地答应她,喂她吃下一块巧克力。

    在她品尝甜蜜巧克力时,他也品尝她。

    她嘴里正含着刚融化的巧克力,突然瞪大眼。

    “……唔,谈靳,别,别亲。”她满嘴甜腻,含糊着喊她,推他。

    谈靳抬起头,舔了舔唇,又横着手背擦了擦湿润的下巴。

    下一瞬,他倾身向前,对着她脸,声音暗哑:“亲一下。”

    江岁宜人都吓傻了,惊恐地瞪着眼,直摇头:“不,不要,好吓人!”

    她第一次直观地意识到男女的不同,吓得直接哭了出来。

    之后她的眼泪就没干过,从一开始的嚎啕大哭,到后面软着声娇滴滴地哼唧着哭。

    他搂着她,低声哄她:“宝宝别哭了,明天给你买冰淇淋。”

    “不要!”一听吃冰淇淋,她吓得大叫,“我再也不要吃冰淇淋了!”

    他轻笑着摸她头:“是真的吃冰淇淋。”

    她仍旧抗拒:“真的冰淇淋我也不吃了!”

    “脸这么红,想什么呢?”谈靳用手背碰了下她粉嫩的脸。

    江岁宜回过神,慌忙摇头:“没,没想什么。”

    她哪里敢说原因,以谈靳的痞浪劲儿,说了今天就不用去剧组了。  

    就在她心慌意乱时,突然手机响了。

    铃声打破暧昧的寂静,她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夜风带着凉意,江岁宜拢了拢西服,感受到上面还残留着的谈靳身上的温度。

    很温暖。

    她说:“没事,我说过的,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嗯?”

    “我在医院说过的。”江岁宜道:“就是上次你在搜我——”

    “——我想起来了。”谈靳侧过身,手指轻轻攥了一下:“我知道了。”

    江岁宜轻轻呼出一口气,突然感觉有些累了,因为说出一个谎言之后,总是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她不知道谈靳是否能从“见过两次”这个答案中发现什么,又或者是从这几天的相处中有所察觉。

    但她知道,谈靳一直都是个很聪明的人。

    江岁宜朝他笑笑,说:“我哥约的那个医生在京市,他自己有一家私人诊所,我想提前两天过去,明天去,可以吗?”

    “好。”谈靳说。

    京市离海市并不远,飞机不到两小时。

    他们下飞机后有专人来接,之后入住了一家距离医院不远的五星级酒店。

    顶层的总统套非常大,并且有好几个房间,江岁宜刚洗完澡,就接到了越乔的电话。

    “——你到京市怎么不联系我?还是从你哥那知道的。”

    越乔是她发小,也是个摄影师,之前和江岁宜搭伙采风,巡游了半个欧洲,后来又因为家里有事急匆匆地回国了,她对中途抛下江岁宜这件事很内疚,反复说等江岁宜来了京市要好好招待。

    江岁宜无奈地笑笑:“又不是来玩的,过几天就回去了。”

    “还说不是来玩的,你都带你老公来了。”

    越乔说:“明天我们可以去玉灵山露营,那边景观特棒,第二天早上还能看日出。”

    身后传来几声轻响,谈靳走过来,在她身前放了杯柠檬水。

    江岁宜对他做了个谢谢的口型。

    刚洗完澡,刚好有些渴了。

    越乔的行程很让人心动,但她考虑到谈靳,说:“——还是算。”

    “——不行,你得来,你知道吗,那边真的是非常好的素材,你可以带你老公一起来啊,大家一起玩,我们又不是什么内向的人。”

    可是谈靳是啊!

    江岁宜还想说什么,越乔已经先一步把电话挂了,并且迅速在微信上发了自己的计划行程,附上好几张她之前的出片。

    「你真的得来,你在海市看不到这样的,而且你只要人来就好了,装备我来负责」

    浴室的门敞着,微微的雾气漫出来,谈靳看着江岁宜的发顶,问:“怎么了?”

    “我有个朋友约我明天去露营。”江岁宜看起来有些犹豫:“你想去吗?”

    “行。”

    男人单手拨通电话,电话是越洋的,却秒接,少女清甜的声线几乎是一瞬间就传过来。

    没有公放,江岁宜听不清电话的内容,只听到了两个字。

    哥哥。

    语调很娇。

    谈靳将手机放在耳侧,人群之中,他行色匆匆,身影远了些,似乎是听到电话那头女孩说的话,安慰了几句。

    江岁宜心头涩然,她落了单。

    第 30 章   烧

    赛车场走道的尽头,谈靳站在那儿,咬着烟,脸上没什么表情。

    “有事吗?”

    “哥哥,过两天就是手术了,可以来美国看我吗?”Lilith犹豫着开口。

    她是中美混血,但从小不接触中文环境,是有了谈靳这个哥哥之后才开始说中文,所以腔调稍显奇怪。

    谈靳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正以一种极其不规律且不科学的速度跳动着,他强自镇定地伸手抚了抚领结,思索着那个未来的自己会如何回应。

    但他很无力地发现自己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想象力,因为他从未离江岁宜这样近过。

    一场没有对照组的实验,是永远无法得出具有说服力的结论。

    好在电话声拯救了他,司机说车已经在楼下停着了。

    谈靳的公司位于市中心的CBD,距离山顶别墅有一段距离。

    当江岁宜和谈靳下车时,陈助理已经在门口等待了。

    似乎是特意为了破除谈靳车祸重伤的传言,车并没有开进地下停车场,只是停靠在大楼前。

    此时并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一楼显得空荡,妆容精致的前台见到他们,迅速地起身问好,待他们前后脚进了电梯,很快地挂上八卦的表情:“是谈总,我就说他没事吧,外面乱传什么呢。”

    “刚刚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大美女是谁,是不是他太太啊。”

    “应该是吧,天哪,我竟然得到了第一手八卦。”她迅速打开聊天界面,开始和自己公司的吃饭搭子分享:我刚刚看到谈总和谈太太了!!!

    谈总完好无损,还带着太太来公司的新闻飞速传播开来。

    等到江岁宜和谈靳从私人电梯到达三十二层时,秘书已经及时将手机收回口袋,站在电梯口,向他们问好。

    谈靳已经从陈助理处得知,这位是他的第二秘书,他微微点头,放慢脚步,一边手无意识地抚了抚领结,又很快放下。

    等到江岁宜走到自己旁边,他才继续往前走。

    三十二层的装修非常符合谈靳的个人风格,黑白灰设计,没有多余的装饰,简洁而高效,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远处的海景。

    李信群来到三十二层时,谈靳的第二秘书正训斥着什么人,她声音压得很低,但李信群还是听到了。

    “之前不是把谈总的喜好给过你吗,有没有好好背,谈总不喝咖啡你不知道吗?刚刚幸好我在这,要不等你端上去,看看会怎么办。”

    二秘的余光注意到了李信群,连忙调整好表情,向他问好:“李总好,谈总在里面。”

    李信群微微点头,转头看着正悄悄抹泪的员工,从口袋里翻来覆去找出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笑道:“我倒是爱喝咖啡的,但公司的咖啡机太次了,对面那家咖啡厅不错,你去买一杯冰美式放我桌上。”

    待那人走后,李信群略敲了两下门,就推门进去。

    “谈靳啊,你说说你怎么下午才——”他瞥到沙发上的纤长背影,愣了两秒,才说:“我就说刚刚电梯里都嘀嘀咕咕讨论什么呢。”

    “李总好啊。”江岁宜朝他笑笑。

    李信群和她不算熟,但和周回雪倒是关系不错,在没和谈靳结婚前,江岁宜就和他打过几回照面,算是点头之交。

    到婚礼前夕,江岁宜才知道李信群和谈靳是同一所大学的前后辈,关系匪浅,但好在李信群并不知道协议结婚这件事。

    江岁宜曾经好几次听到他调侃谈靳“下手真快”“横刀夺爱”。

    李信群在谈靳住院期间来看过好几次,谈靳不记得他,他就假装揉眼角说“那我不来了”“不记得就把股份移我名下”之类的打趣话。

    但也许是最近公司的传言让他分身乏术,李信群随意调侃了几句,就正色道:“晚上有个酒会,你去露个脸,不用谈什么项目,证明你这个人还活着就行。”

    他对江岁宜很客气地说:“我听陈助说,你要陪谈靳一起去,那你看顾着点,尽量不要让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江岁宜没有想到时间安排的这么急,等李信群走后,她估算了一下时间,直接打电话让自己的助理去店里取礼服。

    电话那头的人问需不需要男士的西服,江岁宜一手撑着下巴,细细地看着谈靳。

    他正在和陈助理谈论着什么,似乎是对刚刚在家里阅读的文件提出什么疑问,此刻正微微低着头,光影在他立体的五官上刻上痕迹。

    谈靳长得足够英俊,一身纯黑西服衬得他肩宽腿长,也与他内敛靳默的气质很相配。

    可就是太正式,太单调了。顾沉骁摇头:“不像故事,我总感觉,像是你的真实经历。”

    “不是不是。”江岁宜急着否认,“我哪有那么离奇的经历?而且我从来没去过海边,也没有坐过船。”

    斜对面的车窗缓缓降下,一道低沉清冽的声音响起:“是吗?”

    江岁宜顺着声音看过去,与谈靳冷戾痞邪的眼神对上,吓得一抖。

    她顿时感觉气温骤降,地库瞬间变成了冷库。

    谈靳轻轻勾着点嘴角,神态又痞又冷,朝她招手:“过来。”-

    江岁宜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大型社死现场!

    她柔柔静静地坐进车中,双腿并拢,两手放在膝上,坐得规规矩矩,比小学生坐得还板正乖巧。

    身旁男人在打电话,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冷冽,不,刚才听到了。

    他说“是吗”以及“过来”的时候,语气就像现在这样,冷冽如霜。

    “嗯,好,我知道了。”

    “先不急着答复,开完说明大会,再考虑投资的事。”

    他手中的电话刚挂,中控台上另一部手机又响了,他面无表情地捞起,接通。

    “暂时有点事,下午不回去了。”

    挂了电话,他转头看江岁宜:“去哪儿?”

    江岁宜说出剧组的地址,又小声补充一句:“您要是忙,前面路口放我下来,我自己打车过去。”

    谈靳吩咐了司机一声,把手机往中控台上一扔,捏了捏后颈,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再次恢复了那身痞野浪荡劲儿。

    “没去过海边?”他半边身子斜着压向江岁宜,“也从没坐过船?”

    江岁宜紧抿着嘴不说话。

    谈靳长臂一伸,勾住她肩,手握着她圆润柔软的肩头,把她按进怀中。

    他像个十足的痞野浪子,手从她肩头滑到腰上,搂着她腰,低头贴近她脸说话:“但上过床。”

    江岁宜:“……”

    她呼吸一紧,心慌意乱。

    谈靳忽然咬了下她唇:“想跟我撇清关系?”

    江岁宜感觉自己快要碎了,抿着唇用力摇头。

    “没,没有……”

    最主要的是不敢。

    谈靳轻笑了声,伸手拨开挡在她脸庞的头发,指背轻轻蹭着她因高度紧张而泛红的脸。

    “脸这么红,是紧张还是害羞?”

    江岁宜没法接话,怎么说都是错。

    她要是说紧张,他肯定会问“为什么紧张,是害怕还是不想见到我”,她要是说害羞,他指定会说些骚话逗她。

    所以干脆不说。

    “紧张还是害羞?”

    谈靳却不打算放过她,还很有耐心地挑逗她,指背沿着她脸蹭到她领口,在她领口处缓缓摩挲,突然五指伸展,进入领口。

    江岁宜吓得一抖,慌忙按住他手,抬起头,怯怯地看着他。

    谈靳痞气地勾唇:“不让碰?”

    江岁宜从上车就绷着身体,也绷着神经,从身到心都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绷得几乎要断裂。

    她嫣红的唇轻轻颤抖,眸中像盛着一汪清亮的水,轻轻一眨眼,水珠就能滚落出来。

    谈靳抬手轻抚着她脸,笑了声:“真不经逗。”

    粗粝的指腹擦过她鼻翼,他低下头吻她,含住她柔软饱满的唇瓣,轻轻吮咬。

    江岁宜被他咬得微微一颤,紧绷的身体彻底松懈下来,水一般软在他怀中。

    她突然莫名地委屈,脸贴着他胸膛,无声地流泪。

    谈靳拍了拍她背,低声安抚:“别哭,又没凶你。”

    江岁宜声音软着声哽咽:“可你吓到我了。”

    谈靳笑出声:“倒成我的错了?”

    江岁宜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泪,抬起头,眼眶红红地看着他:“你刚才好吓人。”

    桃花眼微微一眯,男人神态痞浪地笑着看她:“你之前也是这样说。”

    “有吗?我什么时候说过。”江岁宜迷茫地眨了眨眼。

    她微仰着头,一双水汪汪的小鹿眼,纯澈潋滟,分外勾人。

    谈靳被勾得心痒,喉结滚了滚:“有。”

    他低下头,轻轻含了下她白嫩丰润的耳垂,在她耳边沉着嗓音说,“第一次做的时候,你说好吓人,都吓哭了。”

    但江岁宜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搭配,说:“如果有什么你觉得可以的男士配饰就一起买了吧,没有就算了。”

    助理是美院刚毕业的小姑娘,审美值得信任,干活也很麻利,没过半小时就将衣服送了过来。

    礼服裙是早就订好的,今年春夏的秀款,中规中矩,但江岁宜没想到,助理会选一条和礼服裙同色系的领带。

    看上去,非常像是情侣款。

    谈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看到领带,怔楞了好久。

    但谈靳没有看他。

    不远处江岁宜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廊,她微微提着裙摆,正往这边走,似乎是看到了周杭景,脚步微滞。

    郑杭景转过头,又笑起来,那笑显得有些轻佻,带着点不怀好意:“好久不见啊,宜宜。”

    “好久不见。”江岁宜看了谈靳一眼,见他没什么波动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转头礼貌而生疏地说:“不好意思啊,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她没等郑杭景回复,拉着谈靳就往宴会厅外走。

    今晚的云格外多,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里,没有透出一丝光亮。

    车开出了水亭弯,江岁宜缓了口气,她转头看了眼谈靳,用试探的语气,轻声问:“你们刚刚聊什么了?”

    “没什么。”谈靳的语气有一种不合常理的平静,像是努力克制着什么。

    江岁宜莫名的有些心慌,她料想到郑杭景不会说什么好话,毕竟毕竟之前确实是自己的错。

    她是个心里很难藏住事的人,害怕郑杭景和谈靳透露了协议结婚的事,又害怕自己贸贸然地问出口,会更加难以收场。

    车行驶的很平稳,江岁宜的心却一路吊着,到达山顶别墅时,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和谈靳摊牌的打算。

    她想得入神,高跟鞋踩到裙摆,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跌。

    下一秒,谈靳很快地扶住她。

    他依旧绅士地,甚至有些过于礼貌地轻扶着她的小臂,靳靳地说了句:“小心。”

    谈靳低头,疏离冷淡的五官因为玩世不恭的笑容沾染不正经的坏,反问:“你说呢?”

    在聚会上江岁宜找了借口问他和Lilith的关系,她亲口承认的“女朋友”。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岁宜微微发怔,激动之余,想起来谈靳之前试探她、让她亲他的行为,又觉得难受。

    谈靳低头,笑了,问:“那怎么办?”

    “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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