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悠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些天,他浑浑噩噩的,清醒时间很少,更多的,他身体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自己,一般是宿傩。


    此时夜晚降临,以往虫鸣声很盛的林子此刻安静得很,宿傩在他脑子里乱哄哄地吵着,可虎杖悠仁却呆愣着,躺着,像是被抽干了灵魂的人,双目空洞地看着漆黑的天空。


    “别想着死,至少你现在不能死。”


    宿傩那冷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虎杖悠仁没理他,只是抬起了双手,紧紧地盯着它们。


    好些天之前,就是这双手,联合了那诅咒师还有木偶师,亲自杀死了一直给予他指导一直在帮他拦着死刑一直在开导他拥抱他的五条老师。


    他现在都还能记着,来自于五条老师身上的那温热的鲜血洒在自己身体上的感觉。


    愧疚——害怕——无助——


    虎杖悠仁蜷缩着自己的身体,痛苦地喘息着,不久之前,他还能合老师同伴嬉戏打闹,而现在,他亲手杀死了自己一直以来敬爱的老师,没有了老师没有了同伴,没有了家,身体里头的宿傩阻止他自毁,让他只能躺在无名的地方,迷惘痛苦。


    这种状态,会很容易地,被宿傩占据着身体,但他害怕,自己会伤害更多的人,只能强撑着,依旧顽强地支配着自己的身体。


    真出乎意料,宿傩并未过多地奚落着他,甚至在那束光打过来的时候,安静了下去。


    他无神地转着眼眸,手电筒的灯光落在了他脸上,他不想动自己这满是罪孽的身体,对面的人是谁,也不重要了。


    只是他没想到,此刻拿着手电筒照着他的人,是老师的妻子,花崎清奈。


    花崎清奈对上他那双无光的眼眸,看着脏兮兮的人,把手电筒的灯光调暗了许多。


    “这里不安全。”


    她说着,伸手去扶浑身泥渍的虎杖悠仁,她不知道这段时间虎杖悠仁遭受了什么事,但此刻眼前的人和记忆中那总是对事物保持着热爱责任的人完完全全不相符。


    虎杖悠仁没有挣开花崎清奈的手,只是垂眸不敢与之对视,是他杀了五条老师啊,是他啊……


    周遭很安静,花崎清奈扶着他,往不远处一闪一闪的灯光走去,虽说她年龄比虎杖悠仁大,但身形依旧是比不上后者,所以扶着他往前走的时候,步履依旧有些艰难。


    忽然,身后刮来一股冷风,像是有人吐出冰冷滑腻的舌头在慢慢舔舐着虎杖悠仁脖子上的皮肤,而后那凄厉怨毒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那声音真的很近,近得他能感受得到对方的寒气在往他耳朵里去。


    “别回头。”


    花崎清奈忽然开口说了话,声音褪去往日的平静,带上了严肃。


    虎杖悠仁张了张嘴巴,想问那是什么,却依旧因为那被自己内心的罪恶还有愧疚逼得把话语打碎往自己肚子咽了回去。


    他垂下头,沉默着,直到花崎清奈把他送到了那间亮着灯的木屋里头。


    “抬起头。”


    下意识地,他遵循着花崎清奈的声音抬起了头,这一看,便把全屋的符咒看在了眼底。


    除了那次在禁闭室,他还没见过如此多得把整个天花板还有墙壁占满了的符咒。


    “这里的符咒,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东西进来。”


    花崎清奈看着虎杖悠仁,而后继续严肃着神色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的,只是希望你今晚不要离开这间木屋。”


    “你——你们?”


    虎杖悠仁有个不好的念头在脑海中形成。


    花崎清奈走到门前,推开了木门,头也不回地说道:“惠也来了,而且他现在所处的形势,不太乐观。”


    只是,她还没走出去,就又折返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为了以防万一,对不住了。”


    虎杖悠仁还未反应过来,面前人如同他第一次遇到五条老师那般,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一按。


    之后,他意识消散,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他失去意识的时候,再一次地跌进了宿傩的“生得领域”,只是这一次,他并未像上次那样,径直地与宿傩争斗,而是背对着他盘腿坐在如同水面的地板之上,没出声。


    宿傩坐在由骨头堆砌的宝座之上,垂眸望向失去往日灵光的人,不屑一顾地哼笑,道:“怎么?不和上次那样,找麻烦了?”


    虎杖悠仁没出声,老师的死,他脱不了干系,宿傩更加别提了,但是在两人都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的那几分钟,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有另外的一股力量在作祟,他尝试想挣脱,却依旧力不从心,宿傩其实能快点挣脱那力量的束缚,但却笑着和他说想看看这人要做些什么,直到五条老师的鲜血洒在他脸上,虎杖悠仁才疯了似地拼尽全力地夺回了自己的身体,虽然其中宿傩也帮上忙了。


    “这不是你太弱了吗?小鬼?”


    一句话就能射中虎杖悠仁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


    “我这次把你拉进来,要不要听故事?”


    “不听。”


    这是自从从涉谷事变那天起,虎杖悠仁对宿傩说的,第一句平常一点的话。


    “不想听也给我抖清自己的耳朵听着,在这里,可由不得你。”


    而后,宿傩这位大爷,像是n年没说过话似的,强行给虎杖悠仁灌输了一个神秘诡谲的故事。


    花崎清奈侧头躲开朝她伸过来的黑手,踩在某个不小心闯进这里的咒灵尸体之上,眉眼间有些担忧地看向远方。


    这些“幽灵”太多了,她找不到伏黑惠的所在方向,只能依稀感知到,越来越弱的,活物的气息。


    忽然有只黑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那寒冷的气息瞬间把她肩膀上的皮肤激起了小疙瘩,她红瞳一凛,闪过了一抹杀意。


    “滚开。”


    可刚把话说出口,她便意识到了这只黑手的不对劲,这里除了伏黑惠和虎杖悠仁还有她,怎么可能还有活物的气息,她转身,迎面对上了那黑乎乎的人影。


    “是你?”


    红月挂空,湖中倒映着树木还有红月的影子,凌晨时分,一声鸡鸣打破一切的宁静,像是镜面的倒转,异空间消失,所有的黑影都成了碎片,与湖水融为一体。


    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外头的阳光从打开的裂隙中落进来,一道修长瘦削的影子映在地上,直直地往黑暗伸去。


    站在门口的人半张脸都绑着绷带,漠然着一双眼睛透过细小的万万千千的灰尘颗粒扫视了一眼这堆满了杂物的房间,而后把视线落在了角落里有的那个座机上。


    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眼眸亮了一瞬,然后便快而轻地走了过去,见那个布满了灰尘的座机还连着黑色的电话线,他眼底兴奋更多了些许,只是他拿起那电话,放在耳边,仔细听了好一会,里头什么声音也没有。


    失落感瞬间充盈了他的内心,让他眼眸更加暗沉。


    “这里连电线都没有,用不了座机的,刚醒了就满地跑,伤口不痛吗?”


    身后传来了一道声线很平静的声音,他转身,便看见了手里头拎着还沾了好些泥土胡萝卜的花崎清奈靠在门框上,一双红瞳没什么情绪起伏地盯着他。


    “今天中午吃胡萝卜汤,虎杖同学也醒了。”


    花崎清奈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伏黑惠叹了一口气,颓然地把电话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这里依旧是一片又一片的林子,他不知道这是哪里,昨晚追着虎杖悠仁进入一处像是闹鬼的地方,因为不敌那些乱七八糟的黑影,在他快不行的时候,花崎清奈出现,救下了他,那些黑影似是很害怕花崎清奈,见她来了,就如同潮水一般,径直散开了。


    也许当初应该是他的第一个猜想,花崎清奈,的确不是一个不会咒术的普通人。


    他沿着木廊往冒着炊烟的地方走了过去。


    这里没有电,像是还活在很久很久以前一样,他的手机还剩下一丁点的电,但这里又没有信号,根本传不了信息出去。


    不知道花崎清奈给他用了什么方法恢复身体,虽然他的身体依旧处于透支的边沿,但也在逐渐地恢复,但他也知道,这也不足以支撑他离开这地方去有能够和外界联系的地方。


    来到厨房,虎杖悠仁正在和处理着从湖里钓上来的鱼的良子奶奶聊着天,见他回来了,虎杖悠仁朝他投去一个期待的眼神。


    伏黑惠摇了摇头,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拿过那胡萝卜,把它们浸入清水中仔细地清洗。


    虎杖悠仁性格比他开朗些,只花了半天,就和良子奶奶聊起来了,虽然话里话外都是在套着后者的信息。


    这里是一个很奇怪的房屋,周遭都是树木,房屋虽然有些破旧,墙上爬满了浓绿色的爬山虎,但其实格局规设很大,说良子奶奶是这里的人吧,但看上去她对这里也不熟悉,今天早上都迷路了。


    在虎杖悠仁还有伏黑惠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无意识地说了一句这里还是太大了刚来还是不熟悉之类的话,看来,良子奶奶也许是最近才来这里的。


    而目前,在他们看来,只有花崎清奈对这里很熟悉。


    “你们去钓鱼了?”


    花崎清奈把背篓上的枯木放在了走廊之下,看着良子奶奶手中的鱼,神色不明。


    “在哪里钓的?”


    “就从后门出去,离这里最近的那个湖钓的”


    “……”


    花崎清奈像是叹了一口气,伸手一挥,那刚处理好的鱼便自己丢进了一边的火堆。


    “那个湖里头的东西不能吃,要是想吃鱼,去正门右边的最近那条小溪流,那里头有些鱼虾,我下午带你们过去。”


    虎杖悠仁和伏黑惠对视了一眼,看来那湖的确不对劲,但是他们潜下去看过的,和平常的湖泊并未有什么不同。


    吃饭的地方的时候,花崎清奈拿过空的碗筷,盛了一些之后,就拿着托盘往那栋这里最高的小阁楼走去。


    那里,是花崎清奈明令告诉他们的,绝对不能去的地方,虽然他们很好奇的,但毕竟现在住的是花崎清奈的地方,最好也不要作死。


    虎杖悠仁觉得自己这碗汤有些淡,打算拿过那木制的盐瓶倒些盐,可手指还未碰到那瓶盐,后者就自己啪一声倒在了桌子上。


    伏黑惠见状,下意识地伸手去帮他扶起来,但明明平着的桌子,那盐瓶却滚着,到了良子奶奶的面前。


    就像是有个无形的人,在逗着他们玩。


    “……”


    “……”


    良子奶奶看着滚到自己面前的盐瓶,笑呵呵地睁着浑浊的眼珠子,伸出颤着不行的手,拿起那盐瓶,递给了虎杖悠仁。


    “奶奶,那小阁楼里面是还住着什么人吗?”


    纠结良久,虎杖悠仁还是问了出来。


    良子奶奶微微一笑,满是褶皱的脸上溢着温柔,但可有着微不可查的疲惫涣散,她道:


    “是啊,那里住着一位对小清奈很重要的一个人,对我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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