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仙尊这样骗人, 好伤锦郎的心。”
鸟妖矫揉造作地叹了一声,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五指成爪转身就是一击。
霎那间, 铺天盖地的翠绿藤蔓瞬息间席卷而来, 楚霜根本来不及反应,腰腿手脚, 全都爬满了荆棘遍布的藤蔓,将他紧紧锁住。
生死关头, 鸟妖这一击显然使出了全力, 楚霜衣腕间剧痛不止, 纯钧被生生震飞, 嵌入墙壁。
伤处皮开肉绽, 一簇血花登时飞溅开来, 几滴血珠正落在朝云树上, 不见滴落,竟是离奇地被树干吸收了进去。
诡异的是,那几滴血落上去之后, 不过眨眼间, 朝云树竟然催生出了一树靡艳的红花, 红艳艳的一团,十分扎眼。
鸟妖瞥见那一树红花, 血红的唇浅浅勾起,阴毒一笑。
“既然如此, 倒也省事了。”
楚霜衣还没来及思索话中的意思, 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腾地一下从尾椎处升起, 全身的血流也随之沸腾起来,猛地汇集到丹田下。
汹涌的毒潮犹如凶兽出笼, 他那经脉中仅剩的微薄灵力再也无法将其压制。
“你、你做了什么?”
楚霜衣面色泛红,身子极度不适,意识也不甚清明,感观知觉愈发模糊。
鸟妖面含笑意,拿起桌上的细颈酒壶倒了杯酒水,仰首饮尽:“仙尊别恼,血祭朝云树无损贵体,不过是让仙尊更了解自己罢了……”
藤蔓缠身,楚霜衣只觉身处烧的正旺的剑炉中,烈火焚身,刺痛不已,让他痛苦不堪,又不得不沉沦其中。
恍惚间,他像是回到了现世窄小的房间里,闷热的空气逼的他喘不上气来。
鸟妖看着眼前这深陷在痛楚之中的俊逸仙尊,顿时眼冒绿光。
这样俊朗的长相、高深的修为,纵然只是一时片刻,也足够他修为大涨了。
真是比上一只废物死鬼强了千万倍,有了这仙尊,他再也不用迁就那些没用的废物了!
他咧开嘴,舌尖舔舐齿列,露出个羞赧似的笑意,“仙尊夫君稍等,锦郎准备一二,就让仙尊一解愁肠。”
他一转身,那些藤蔓便乖顺地推搡裹挟着楚霜衣,将他束缚在床榻之上。
几番混战之下,楚霜衣的一身白袍早已残破不堪,血迹交错横陈,一片混乱。
从骨缝中透出来的热浪炙烤着楚霜衣,令他无力挣扎着,随着他胸膛的每一次起伏,手脚处细密的尖刺便浅浅地在皮肤上滚动一回,痛苦万分。
不多时,他通身已经泛起了一层细汗,柔顺的缎发凌乱地散在身下。
手腕上持续紧缩的痛楚使他短暂清醒了一瞬,正在此时,一道熟悉的机械声音在脑中响起。
系统:“识别到宿主正处于s级危机中,现为亲提供特别服务,角色全盛时期灵力40秒体验卡,兑换请扣1,拒绝请扣2,不再弹出请扣3。”
鸟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楚霜衣急促地喘息着,极力压制住脱口欲出的呻吟,飞快地选了个1。
系统似乎并不能与他共情,仍旧慢悠悠地拖着调子:“角色全盛时期灵力40秒体验卡*1,兑换方案一:账号财产30%,选择此方案请扣1;兑换方案二:攻略目标黑化值增加50点,选择此方案请扣2,回到上一级请扣88。”
上次他查徒弟的黑化值,已经降到了40,若是再加50点,黑化值一下拉到90,还不得把他这个师尊生吞活剥了。
至于舍去财产的30%么,他那本厚厚的财产清单至少要少上整整三十页!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今日他要想摆脱这鸟妖,恐怕破财是难免的了。
楚霜衣犹如身处火中,体内的情潮甚至不容他多思考一秒。
他一咬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选了方案一。
“叮”的一声响,系统缓缓答道:“财产已扣除,角色全盛时期灵力40秒体验卡已自动存入账号。”
神智恍惚间,楚霜衣似乎听得那鸟妖已经回来,系统还在喋喋不休:“鉴于宿主修为受此地压制,系统为亲附赠怒气转化模式,既宿主通过激化任意角色的怒火值达到100时,即可自如使用角色全盛时期灵力40秒体验卡。”
胸前、手腕、脚腕,处处尽是鲜血淋漓的伤口,痛楚混合着满涨的欲望,将楚霜衣折磨的头晕脑胀。
他的脑袋仿佛已经停滞运转了一般,隐约听得愤怒两个字眼,挑衅的话便脱口而出。
“下流东西!滚开!”
只是他气息不稳,隐忍的喘息将这话音拉扯的绵软无力,倒像是欲擒故纵似的。
鸟妖愣了一瞬,继而痴痴地笑了起来,他柔顺地轻轻伏在楚霜衣耳边,缠绵道:“仙尊夫君莫急,锦郎待会儿会让夫君舒服的。”
随即身上一凉,锐利的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划过,引得楚霜衣越发痛苦难熬。
恍惚间,他身上的残破外袍似是被褪了去,又罩了件粗糙厚重的袍子上来。
系统:“怒气值0,变态值20。”
什么变态值?哪里来的变态值?
若不是浑身无力,楚霜衣简直想给这智障系统两剑,让它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儿。
他咬了咬牙,在迷离的涌流中找回自己的声音,狠狠骂道:“下作的畜生,靠阴邪手段修炼妖丹,天道必诛之!”
“天道?”
“希望仙尊稍后还能记得这两个字!”
鸟妖面色一冷,手脚上裹缠的藤蔓越猛地收紧了许多,疼的楚霜衣倒吸了一口凉气。
系统:“怒气值30,变态值50。”
痛意正好帮助楚霜衣压了压弥漫暴涨的灼烧感,他再接再励道:“整日龟缩在这树洞之中,见不得光的诡谲畜生,无耻下作。”
“扁毛畜生,真是恶心至极!”
“畜生?仙尊还真是高高在上。”
“等仙尊的精元被吸食殆尽,不知那时还能否如现在一般傲骨铮铮!”
束缚他的藤蔓登时又绷紧了几分,锐利的尖刺全然没入,生生撕扯着楚霜衣的皮肉,痛的他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
鸟妖的声音也变得异常阴森,利爪急迫地撕扯着楚霜衣的衣裳,“仙尊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锦郎无情了!”
系统:“怒气值60,变态值80。”
利爪轻而易举地划破衣物,所到之处,留下深浅不一的血色抓痕,痛痒交加,迎合着毒潮,却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其中。
楚霜衣不得不狠狠咬破舌尖以保持清醒,没有时间了,他急迫地放声大骂道:“终日塌腰摆臀,与那些丑恶的凶兽□□,像你这样低贱不堪的妖物就该挫骨扬灰,死生不入轮回!”
“低贱?是我天生就如此么?”
“仙尊可知我这样的小妖,若不是靠这具身子,早被那些凶残的妖兽开膛破肚,吞进肚子了!”
虚弱却又无比轻蔑的语气彻底激怒了鸟妖,他尖鸣一声,立时翻身伏上来,疯狂地撕咬着楚霜衣的脖颈、胸膛。
系统:“怒气值已达100,角色全盛时期灵力40秒体验卡生效,倒计时开始。”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楚霜衣吞下口中腥甜的血气,灵力暴涨,血淋淋的手脚瞬间从结实的藤蔓中挣脱。
“纯钧!”
他骤然低喝一声,嵌入墙壁纯钧感应到召唤,立时飞入高高抬起的右手之中!
刹那间,天地间极寒之地的森寒之气似乎全数聚集于纯钧窄薄的剑刃之上,凛冽的寒气就骤然惨烈开来,发出破空的鸣声。
一层肃杀的冰层瞬间从楚霜衣手中蔓延开来,气息冰寒,犹如十八层炼狱!
数十道锐利冰刺拔空而起,那鸟妖动作也极快,错愕之间,已经被冰刺凌厉的攻势逼至床下。
鸟妖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的抖若筛糠,他再也顾不上床榻的楚霜衣,一边飞快地默念咒法,一边匆忙向墙边跑去。
冰层沿墙壁迅速蔓延,眨眼间几乎冰封了半间屋子,那些墙壁中的藤蔓压根冲不破厚重的冰层,宛如失联般,被压制在冰层之下。
然而还有块狗洞大小的墙壁没被覆盖,那里藤蔓疯狂滋长,那鸟妖似乎是想借助藤蔓的力量逃出去,竟然不惜跪趴起来去钻那处藤蔓。
就在这时,“砰”得一声巨响,那处茂密的藤蔓墙壁,竟然被人从外面生生破开了。
粗壮的木片、断藤四处飞溅,深深地嵌入冰层内,尾端摇摆不止。
只见那巨响的声音处,一道高挺的墨色身影踏月而来,魔气四溢,缭绕的黑雾竟然遮住了半个月亮。
鸟妖惊慌失措地望着已经炸裂的墙壁,疯狂地嘶吼道:“怎么可能!我的朝云树世间无人可破!!!”
“是你!是你!都是你的错!”
“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他通身开始暴涨,向床榻上的楚霜衣飞扑而去,花花绿绿的羽毛随着身形的涨大刺破衣裳,隐约可见一枚金色的内丹从他丹田中缓缓升起。
不好!他要自爆妖丹!
第 24 章
妖丹离体的瞬间, 一线明亮的光芒顿时捅穿了鸟妖的喉管,连带着那枚妖丹,绞了个粉碎!
一管淋漓妖血尽数溅在楚霜衣脸上, 粘腻的妖血沿着脸颊缓缓流淌、滴落。
“倒计时:3、2、1。”
“体验时长已结束。”
“师尊!”
灵力散去了十之三四, 楚霜衣绷紧的身子一下垮了下来,但他心中却分外安定, 他单手撑着纯钧,颤抖的指尖在半空招了招, “裴……夙, 来, 来……扶为师……”
裴夙阴冷的视线从鸟妖的尸身抬起, 眼前的画面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阴邪的暗紫纹路登时爆了出来, 沿着脖颈一路蔓延到侧脸。
红纱掩映的床帐深处, 惯常爱素的人一身赤红喜服,发丝凌乱地垂在鬓边,随着师尊的喘息微微拂动, 饱满的唇峰微启, 上面淋着浓稠的妖血, 粘腻地流淌着。
裴夙的魂魄仿佛被这血腥旖旎的画面抽了出去,他看到自己行尸走肉般走上前, 附身挤进了那原就不宽敞的红纱帐里,浓烈的血腥气中, 他还是闻到一丝清淡泛着微微甜腻的柳叶清香。
叫那双含着春水似地眸子一看, 他浑身立时绷紧了, 心跳如沙场擂鼓,轻颤着将人揽入怀里。
他分明知道的, 那双漂亮的眸子是看不见的,看不见他此刻大逆不道的渴求、看不见他心里卑劣的、汹涌的、难以出口的情欲……
可他还是心虚地避开了……
目光一错,落在薄红的耳根、落在脆弱的颈子、落在残破不堪遮不住风情的赤红喜服上……
他再也避不开了,光是怀里这具因极力隐忍而颤抖着的身子,就让他情潮疯涨。
即使这个人,是待他如子的人,是他的师尊,是修真宗门中人尽皆知的清霄仙尊,他仍然心甘情愿地沉沦其中,难以自拔。
“鸟、鸟……妖……解……药……”
楚霜衣抬起虚弱无力的手指,指尖紧紧抓着徒弟的衣领,碎玉般的声线被折磨的喑哑不堪,像是在滚烫的沸水中滚过。
“杀了。”他说。
脸上的暗紫纹路又涨了半寸,裴夙喉头滚动,语气中透着寒意。
“为什……么?”
“弟子……替天行道。”
裴夙压下一腔心虚,随口搪塞道。
裴夙褪下外袍,避开伤处,近乎粗暴地将人裹了进去,他本想避开视线,谁料,一低头目光就从残破的衣领钻了进去,白皙的胸膛泛着不寻常的颜色,上面数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还在渗血。
心尖好像被人生生削掉了一角,钻心刻骨的痛,他恨不能将这些伤痕全数移到自身上,替师尊疼个几天几夜才好。
将人打横抱起,他垂眸一看,师尊不知何时已经昏睡了过去,那张如山水般淡然的面容此刻满是疲惫,红润的唇峰齿痕遍布,就连眉头也紧紧地蹙着。
他当即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长京粗壮的蛇尾灵巧一甩,卷起长剑,一言不发地跟在裴夙身后。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混着半空中还未散去的尘灰,落下来成了泥水,打在碎石堆上。
裴夙从强行破开的山壁中走出,微微垂眸,掐了个避水诀,低声唤道:“长京。”
黑蟒飞快地从山体中游弋而出,蟒身涨大如小山大小,在裴夙面前恭敬地垂下了头。
裴夙抱着人,飞身跃上蛇头,黑蟒便全速游弋起来,眨眼间便消失在雨幕中。
……
天色犹深,雨声噼啪催人入梦,客栈里守夜的小二趴在帐台上睡得正香。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猛地响起,惊得店小二浑身一抖,瞬间从梦中惊醒,骂骂咧咧地去开门。
“谁啊!他娘的半夜——”
店小二睡眼惺忪地打开门,顿时被眼前的画面吓白了脸,嘟嘟囔囔的骂声也慌忙咽进了肚子。
天幕黑沉似浓墨,狂风骤雨吹打不断,门口站着一人,那人通身黑衣,身形挺拔健硕,垂着头,怀中抱着个人,藏得很深,只能看到一角血红的衣裳。
这样的大的雨势中,这人竟然半点都没淋湿。
店小二心里直发怵,想找个借口把人打发走,忽然间天际雷电交加,轰隆的雷声炸裂,一道白光凌空横贯,顷刻间将整条街道照的亮如白昼。
他余光偷偷一瞄,正对上一张鬼脸,那张脸从下颌起,蔓延了半张脸的紫色纹路,上面还横七竖八地划了好几道血口子,血迹都还没干。
店小二后背一凉,两条腿全软了,当即就想放声尖叫,却硬生生被那两点煞气四溢的黑眸逼了回去。
“两间上房。”
这客栈还算干净,裴夙万分小心地将人放在榻上,掏了锭银子扔给小二,吩咐他烧些热水送上来。
小二哪里敢接,忙不迭地应下来,等他关上门,才敢从地上捡起银子,一身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裳,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殊不知,就在他转身的功夫,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溜进了旁边的房间。
楚霜衣只觉浑身在火里烧似的,又疼又热,他难耐地伸手去抓胸前的衣裳,却被人按住了手腕。
那人似乎能够感同身受一般,顺着他的意思,一件件褪去了他的衣裳,中衣褪去,上半身全然暴露在空气中,夜雨的凉气袭来,令他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
几乎是撕扯,不消片刻功夫,裴夙就将那身碍眼的喜服从师尊上褪去,露出沾着血迹的雪白中衣来,破碎的布料与伤口粘连在一起,泛着可怖的猩红,他小心翼翼地剪开中衣。
胸膛上触目惊心的爪痕,仿佛在他心头扎了一根毒刺。
他有些后悔,未免让那畜生死的太容易了些。
脸上的魔纹又扩散了些许。
眼前人一声走了调的叹息将裴夙从纷乱思绪中拉回,他拿起软帕子在水中浸湿,动作轻柔地拭去血污。
身前传来湿热的触感,温热的水迹,几乎游走遍了他整个胸膛。
楚霜衣还没来及拒绝,那湿热的东西很快就离开了,接下来就是纯粹的痛,痛的他满头冷汗,纤细的手指胡乱地抓挠。
“疼、疼……”
裴夙敛眸,师尊紧紧抓在他衣襟上的指尖泛着白,他喉结滚了滚,安抚道:“师尊,忍忍,上过药就不疼了。”
痛楚的灼烧中,楚霜衣依稀是辨认出了徒弟的声音,手上渐渐卸下了力道。
然而等到药粉再次落到伤口上,他立刻又皱起眉,小口小口地喘息,只是不再出声了。
直到清理到最后一处抓痕,他眉头拧着,显然是痛极了,纵使牙关紧咬还是露出一两声隐忍的呻吟。
“裴夙,疼,轻、轻些……”
裴夙手中的玉质药瓶猛地发出一声脆响,一道细小的裂痕从瓶口炸开。
那紫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了整张脸,如火焰般燃烧着。
一身的伤口处理完,裴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手心早已浸满了汗水,仿佛比楚霜衣还要受折磨。
他转身来到水盆边,猛地掬起一捧水扑在自己脸上,微烫的水流流过伤处,带起一阵刺痛,唤起了几分清醒。
简单的清洗过后,他倒了一盏茶水又折身回到床边。
难捱的痛楚过后,厚实的衣物又捂了上来,但方才的剧痛已经消耗了楚霜衣太多心力,他挣不动,也挣不脱,只能任由那双逐渐烫起来的手掌摆弄。
迷离间,他想喊热,可他一张开嘴,一股腥气的水流就灌进了嘴里,他想吐出来,可有人强硬地捏住了他的面颊,只能吞咽下去。
裴夙又换了一块更加柔软的帕子,轻柔地擦掉他嘴角残留的血水。
“叩叩!”
正在此时,一道短促的叩门声响起,门边映出个朦胧的人影。
“弟子纪清羽求见。”
裴夙的手还在楚霜衣的腰上,附身覆在他上方,为他整理方才挣扎乱了的中衣。
二人这副模样若是被常人撞见,恐怕天色一亮,清霄仙尊□□师门的传闻就能传遍整个修真界。
宗门中的弟子与他们只有一门之隔,可裴夙浑然不觉这样亲密的距离有何异常,他不觉畏惧,只有师尊被打扰的不悦。
头也不抬,他冷冷回复道:“师尊还未清醒,师兄请回吧。”
门外的纪清羽不做他想,简单交代道:“如若师叔醒来,还请裴师弟替我转告,徐姑娘的伤势我已用八瓣莲稳住,细情也已传书告知宗门,请师叔不必挂心。”
师兄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裴夙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张水淋淋的嘴唇吸引了视线,他视若无人般,鬼使神差地探出了两根手指,轻轻摩挲上去。
楚霜衣双眸紧闭,还在无意识的昏睡,昏黄的灯影下,映出他脸上细幼可爱的茸毛。
师尊那双眸子不再清冷地注视着他,如同默许一般。
裴夙胆色飞涨,寒着脸,长指微动,缓缓地在那湿软的唇峰上揉了揉。
如他想象中一般,温暖、柔软。
师兄喋喋不休的交代终于说完,裴夙的嗓音却因着强烈的兴奋而微微颤抖着。
“师兄放心,我会如实转告。”
第 25 章
门外脚步声渐远, 余光划过手边的水盆,粼粼水光中倒映出的人脸魔纹密布,诡异的不似常人。
裴夙好似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黑眸顿时黯淡下来。
“魔族……”
他喃喃地低语, 骤然探手搅乱了一盆血水,水中的倒影也随之散乱扭曲, 愈发骇人。
裴夙轻手轻脚地取出条绵软平滑的天蚕软被,轻轻搭在师尊身上, 仔细地掖好被角, 眷恋的凝视片刻, 这才转身出门。
“少主。”
隔壁房间, 长京已经等候许久, 小小的蛇身盘踞在茶壶上, 蛇信吞吐, 倒有些可爱。
裴夙才刚刚勘破自己心中不轨的心思,狂热未褪,没多余的心思注意它。
他撩袍在桌边坐下, 一脸凝重, “魔骨何时会完全觉醒?”
长京:“徐骏骨以魔息强行催动少主身上的魔骨, 若无外力干预,魔骨便不会完全觉醒。”
“不会完全觉醒。”裴夙缠着布条的手掌下意识地摸索着九险的剑身, 剑眉蹙起,“意思是, 回不到从前了?”
他这话像是在问长京, 又像是在问自己。
长京看不懂少主复杂的情绪, 他只是直白回答道:“少主,魔骨虽然只觉醒了少部分, 甚至还不足十之一二,但少主周身的魔息是掩盖不住的。”
“若是再回浮光山,就算普通弟子察觉不出来,那几峰峰主是一定会发现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少主的师尊,清霄仙尊。”
“所以,少主不如——”
“不如什么?”裴夙冷声截断他的话,半张爬满了魔纹的侧脸在黯淡的灯影下阴森骇人,“不如随你回魔域,波诡云谲中争个魔尊的虚名?”
长京心知失言,惶恐地垂下头,再不敢说话了。
长指猛地推开剑鞘,剑锋出鞘一截,银亮的剑身可鉴人影,裴夙低眉一览,诡异的魔纹登时映在剑身上,他厌恶地错开眼,“这魔纹有什么法子除掉?”
长京摇晃着蛇头,似乎是在聚焦目光,半晌才盯在裴夙脸上,猛然一愣。
“魔纹,只有血统纯粹的魔族才会有,平时不会出现,只有、只有……”它压低了声音,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只有什么?”裴夙凝眉斜睨它,满脸的不耐。
蛇头深深地垂了下去,它慢吞吞道:“魔纹,只有两种情况下才会从腰腿向上蔓延,一是调动魔息作战时;二、二是欢好情……动时。”
“少主魔骨才刚刚觉醒,尚且不能自如调动魔息,身上魔纹却暴涨至如此地步,那自然是、是——”
“住口!”
裴夙怒火上涌,一拍桌子,丹田处猛地钝痛不已,赫然一口腥甜涌了上来。
“少主!”长京连忙凑了上来,担忧道:“强行催动血符,反噬深重,少主切不可再消耗修为了。”
“无碍。”
裴夙抹去唇角的血迹,抓起长剑,头也不回的走了。
……
翌日天色大亮,楚霜衣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胸前陡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立时将他痛醒了。
“师尊。”
徒弟的嗓音贴着耳畔响起,带着浓浓的鼻音,比之平常的声线越发低沉了些,听起来似乎也才刚醒。
清冽的气息猛地拢上来,沉稳有力的臂膀半揽着他扶起来,楚霜衣倚在床头,腰后蓦地被人塞了个软枕进去,娇贵的紧。
“昨晚你——”
他一开口,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像是在剑阵里打磨过似的。
昨夜的记忆一点点缓缓复苏,楚霜衣耳根微红,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差点、差点清白不保!
师尊眸子微瞪,脸颊慢腾腾地红了起来,裴夙知他羞恼,勾了勾唇,接过话头:“昨夜那鸟妖的巢穴实则是个法宝,师尊被他掳去,险些遭遇不测。”
楚霜衣被他说的有些羞耻,自觉失了做师尊的体面,恼怒道:“若不是你行事鲁莽,为师又怎会……呃……受鸟妖算计!”
“弟子知错,连累了师尊。”裴夙乖觉认错,语气十分低落。
徒弟认错的态度这样好,楚霜衣又有种欺负孩子的羞愧,正要转移话题,门口响起一阵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裴夙打开门一看,是前来送餐食的店小二。
“客官,这是按您的吩咐,在咱们镇上最好的酒楼订的早食。”
店小二双手托着摆满了盘盏的漆盘,心里虽怕,但架不住好奇心作怪,偷偷往里面瞄了两眼。
宽敞的房间里,满地狼藉,赤红的喜服撕了满地,一直蔓延到绣屏后。
看绣屏后的轮廓,床边似乎倚着个清瘦美人,仔细嗅嗅,房里还飘着股淡淡的腥气。
这香艳的画面几乎与店小二心中所想一模一样,一出千金小姐成亲当日同江湖游侠出逃的戏码在脑中浮现出来。
原来是对苦命的野鸳鸯……
店小二还想再看两眼,那千金小姐到底是何等的美貌。
手中漆盘就被人黑着脸接过,几个赏钱扔了过来,随即啪的一声巨响房门被大力甩上。
“还挺护食。”店小二脑补出了内情,也没那么怕了,掂量掂量手里的赏钱,不屑的啐了一口。
千金小姐可都是娇养长大的,能跟你到几时?
房门一开一合,带起清晨的凉风,吹的千金小姐肩头一凉,楚霜衣拉了拉身上的薄被,扬声问道:“裴夙,为师的衣裳呢?”
裴夙脑中顿时浮现出昨夜红纱帐里师尊身着赤红喜服满目春水的模样,眸色一深,幽幽道:“撕破了。”
“那就拿件新的来。”楚霜衣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徒弟说的应该是昨夜被鸟妖划破的那件,小声嘟囔道:“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畏寒。”
畏寒,是受伤流血的缘故。
这话裴夙憋在心里没说,从百宝袋里取了件新袍子给他披上。
店小二会错了他的意思,送来的饭菜都是些鱼肉荤腥,裴夙只盛了碗冒着热气的甜粥,跨过地上的零碎布料,送到楚霜衣手边。
“师尊,尝尝。”
楚霜衣捧过粥碗,瓷勺在粥里搅了搅,滚烫的热汽就扑上面门,熏的脸上暖烘烘的。
他低头尝了一口,甜丝丝的口感,却不腻。
“裴夙,拿只碗,你也尝尝。”
楚霜衣小口小口地吃着,脸色被甜粥的热汽熏的发红,只是两只缠满了纱布的手腕看着令人心疼。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正色道:“裴夙,拿张纸来,我要将昨夜徐姑娘突然出现在这儿,被魔族夺走冰锋珠的事传回浮光山。”
裴夙捡起昨夜丢在地上的外袍,应声道:“师尊放心,昨夜纪师兄追来,已将细情传回浮光山。”
“你过来,为师看看那魔族护法有没有伤到你。”楚霜衣放下甜粥,眉宇间一片忧虑。
“弟子没事。”裴夙抱剑守在窗边,闻言若有所思地摸上自己的半边脸,眸中黑云卷集,“只是被强行打入了一道魔息,过几天就散去了。”
楚霜衣从醒来之际就察觉到徒弟身上萦绕着一道魔息,此时徒弟一提,才醒悟过来,原来是昨夜被魔族护法种下的。
这倒不算什么重伤,就像常人的风寒发热一般,两三天就自然痊愈了。
他关切道:“那你自己也要注意着些,魔息散去之前尽量不要调动灵力。”
“弟子谨记。”
裴夙听着这些寻常的叮嘱,面上不显,心里却暖烘烘的,还泛着些许的甜。
“徐姑娘也在这客栈里吧,你带为师过去,看看她的伤势。”楚霜衣忍下手腕上的刺痛,套上外袍,作势就要下床。
“徐清婉丹田被剖,纪师兄已经用八瓣莲护住了她的心脉,就算师尊此时过去,也只是为她输些灵力而已。”
裴夙一把将人拦住,送回了床上,对于徐清婉的伤势似乎漠不关心。
“传信,是纪清羽;照顾徐姑娘的,也是纪清羽,那徒儿救了徐姑娘之后,就没再帮衬些什么?”
裴夙眉头一蹙,他与徐清婉只有一面之缘,师尊这话倒像是他跟徐清婉关系十分亲密似的。
当即闷声回道:“弟子昨夜守着师尊,无暇顾及其他。”
楚霜衣脸上一红,他万万没想到,拖了徒弟照顾白月光后腿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不过现下的局势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原书的故事脉络,纵使纪清羽有男主光环,也未必就一定能赢过徒弟。
现在冰锋珠被夺,想必魔尊很快就能突破苍陶冰涧的封印,浮光派接到消息一定会派人前去探查,但浮光山与相隔北海遥遥千万里。
到那时魔尊早已破封而出,北海定然会受到牵连,徐姑娘的父母,可就凶多吉少了。
“师尊叹什么?”
楚霜衣尚且在沉思中,下意识回答道:“为师在想徐姑娘……”
他来到这里,改变了原书的剧情,但有些情节似乎是注定好了的,绕不开,就比如徐姑娘的事情……
他分明知道有人会因某种原因在某一天死去,可他却只能漠然旁观,来不及插手制止。
浓浓地无力感漫了上来,楚霜衣病恹恹地倒回床榻上,头一回觉得书中的世界也如此辛苦。
第 26 章
“徐清婉?师尊想她做什——”
裴夙不动声色地将桌边的母镯藏进袖里, 一回眸发现人已经躺下了,就此截断了话音,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去。
长京听见门扉响动, 埋在身子里的蛇头登时警觉地转向门口。
蛇信吞吐, 直到察觉熟悉的气息,它才卸下防备。
“少主。”
裴夙微微颔首, 步伐虚浮,直奔床榻而去。
昨夜守了一夜, 血符的反噬与魔骨在他体内对冲不休, 越发虚耗修为。
裴夙盘腿坐下, 凝神敛息, 聚精会神地调理起内息来。
他眼下一片乌青, 脸上诡异的魔纹时隐时现, 气息也并不安稳, 像是体内的两种力量在相互倾轧。
长京窸窸窣窣地顺着桌腿游下来,蛇身涨到碗口粗细,恭敬地守在床边, 为裴夙护法。
忽然间, 它猛地睁开金色竖瞳, 锋利的毒牙龇出,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然而它这副凶相维持了还不到片刻功夫, 毒牙就收拢了起来,默不作声地让出路来。
一股清风似的灵力涌入丹田, 如细雨落入山岗, 轻柔地将裴夙体内两股力量压制了下来。
魔纹褪去, 痛楚消弭,裴夙的神情也不再紧绷, 随之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天色沉寂,客栈的大门已经被店小二落了锁。
裴夙收功吐息,意识回笼的一瞬间,心中警铃大作。
暗沉夜色中,长剑出鞘大半,已经抵在了来人的脖颈上。
眼底隐隐血光流动,待他看清来人的相貌,眨眼间又恢复如常,“师尊,怎么这个时——?”
两指压下颈边的剑刃,楚霜衣猛地扑上来,强行捂住了徒弟的……额头,他上下摸了摸,这才正正当当地捂在了嘴上。
肌肤相贴已是足够刺激,偏生那冰凉的指尖还上下游移摸索,指尖过处,带起星点触动心弦的酥麻。
剑刃受控,微凉的掌心按在他的唇上,裴夙被他扑的一歪,后背磕在床头,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响。
“啧。”
楚霜衣眉头一拧,警惕地向门口地方向侧了侧耳朵。
他一侧脸,莹白的耳垂正送到裴夙眼前,像一块冷白的玉,又像一小块散发着甜蜜香气的糕点。
裴夙的气息登时乱了,他避开按在剑刃的那只手,唰的一下,收剑入鞘。
携着剑鞘的手,半搭在师尊的背上,魔纹已经爬满了每一寸指节。
远远瞧着,像是他主动伏在徒弟身上一般。
裴夙毫不在意外面有什么,只是拿一双晦暗的眸子幽幽地盯着眼前人,就算此时魔族卷土重来也不能分去他丝毫的目光。
楚霜衣凝神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股强悍的魔息正在逐渐接近。
是时候了!
他缓缓松开捂在徒弟嘴上的手,右手向下一撑,正向借力跳下床,掌心却忽然按在了徒弟半支起的腿上,才惊觉他整个人都趴在了徒弟两条长腿之中。
他脑中想了想那个画面,一条腿支着,上半身靠在床头,是个很享受的姿势。
楚霜衣提心吊胆的担心瞬间化作了怒火,枉费了他对这逆徒早晚担心,竟然一点苦也不肯吃,就这片刻功夫,竟还躺下了!
他若是不在这,想必收了功就酣然入睡等着魔族来取他的脑袋了。
半点戒备心也没有,是该让这逆徒涨点教训了。
现下的姿势不好发力,他把手搭在徒弟肩上,往上凑了凑,呈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馥郁的柳香涌上来,这么个轻微的动作在裴夙眼里却变了味儿,师尊掐着他的肩头,随着师尊微微垂首的动作,柔软的发丝拂过脸颊。
黑暗中,视线削弱,仿佛成了禁忌的净土,凡是见不得光的,都在疯狂滋长。
裴夙黑眸幽暗,搭在背上的手情不自禁地上了力道缓缓收拢。
余下的那只手腕,不应当空闲着,应当环在他的脖颈上,失控的抓挠着。
裴夙从经过那样的事,可此刻,他无师自通般、强烈地盼望着。
世事并不尽如人意,裴夙期盼来的,不是环上脖颈的潮湿手臂。
而是像拍皮球一样,被人狠狠拍了下后脑,馥郁香气随即抽离。
他听见师尊压低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骂他:“这种紧要时候,你小子享受什么?”
什么旖旎情丝、什么纷杂情潮,顿时全都化作乌有了。
“为师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为人应当如何?”
“不卑不亢,勤勉刻苦。”裴夙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闷。
“你瞧你!”楚霜衣一把掰开他拿剑的手,悄无声息地跳下床,小声斥责道:“像什么样子,这点事就吓成这副模样!”
“有为师在,你怕什么!”
情潮退去,暖意萌生,听着这些暖心的斥责,裴夙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万千思绪纷乱缠杂。
思忖间,师尊已经推门走了出去,他连忙快步跟上。
长京也缩回寻常大小飞速爬上了少主的腿,缩进他怀里。
“徐姑娘的房间在哪?引路。”
裴夙身形一动,响起一声不大的脆响,立时止住了脚步。
楚霜衣伸手在他腰间轻轻一拂,小铃铛当即就像是哑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师徒俩飞快地摸到了徐清婉的房间,也不叩门,推门便入,迎面就是一条雪亮的长剑。
房间里烛火簇簇,明亮的烛光照出两张熟悉的面容,纪清羽认清来人后明显一愣,“楚师叔?裴师弟?”
随后收起长剑,恭敬抱拳道:“多有冒犯,师叔见谅。”
魔息越来越近,楚霜衣微微颔首,来不及多解释,径直甩出一卷卷轴。
裴夙这才注意到,师尊手中竟还拿了这么一卷卷轴,卷轴约有一臂宽,泛黄的纸面上是一副意境悠远的山水图。
那卷轴似有灵力般,随着楚霜衣的动作自如地融于房间的挂画中,顷刻间就不见踪影。
楚霜衣急促吩咐道:“灭掉烛火。”
裴夙动作很快,转眼已经灭掉了三支红烛,纪清羽虽有不解,却也没有出声询问,乖顺照做。
到底是男主,遇事反应丝毫不逊于徒弟。
楚霜衣在心中暗暗赞叹。
房里的脚步声停下来,楚霜衣就知道烛火已经尽数灭掉了,指着那幅画吩咐道:“跳进去。”
裴夙毫不犹豫地向着那副挂画纵身一跃,竟然透过墙壁进入了画中。
纪清羽犹疑片刻,也跟着跳入画中。
裴夙跳进去,脚尖瞬间落到实地,眼前仍然是个房间,一个与客栈客房全然不同的房间。
甚至可以说是一间与这世间的所有房间都全然不同的房间。
入眼就是大片大片的白墙,墙下摆着一张长榻,两侧有扶手,整张榻全部被柔软的布帛包裹了起来,看起来奇怪又柔软。
长榻前是一张低矮的书案,近乎透明的质地却透着木材的纹理,不知是何铸成。
头顶是吊着一个形状奇特的烛台,镶嵌了千万颗璀璨的晶石,花朵般向外绽放着,散发刺目的白光。
除此之外,房间里空空如也,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这房里有一扇窗。”
师尊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夙转身一看,果不其然,雪白的墙面上开了一扇约有半人高的木窗,眼下正紧闭着。
“把窗户打开。”
纪清羽按照他的吩咐打开窗户,却发现那窗户是向内打开的。
窗户打开后,里面的画面让二人俱是一愣,瞳孔猛地放大,露出些许惊悚来。
窗里不是什么血腥可怕的画面,而是一间房。
“徐清婉的房间。”
裴夙之所以这么确定这就是那间房,是因为窗里的画面里除了熟悉的陈设之外,还有一个人。
他森寒的目光转向身旁的纪清羽,窗里的那人与纪清羽一模一样。
从容貌到身量穿着,甚至手中握着的那把剑,都完全一样。
纪清羽自己都难以置信,转身望向楚霜衣,开口求助:“师叔,这房间里的……”
“正是清羽。”
楚霜衣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长榻上,虽然身姿端正,面容冰冷,裴夙却从中看出了几分惬意。
纪清羽脸色瞬间白了,嘴上都没了血色,好似受到了极大冲击。
裴夙没有什么反应,凝神观望着师尊的神色,似乎在等什么。
只听楚霜衣冷声补充道:“是本尊用灵力幻化出来的清羽。”
纪清羽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长松了一口气。
裴夙唇角勾了勾,像是发现了什么隐秘的事情,胸腔中的憋闷一扫而空。
“坐吧,看来他们稍晚些才会来。”
楚霜衣淡然如水地陷在长榻里,眼前的鲛纱在强烈的白光下反射着冷淡的光泽,他坐在那里,更像是座洞察世事的神像,无喜无悲。
他们?
莫非是魔族?纪清羽心头一紧,抬眸望向窗里。
裴夙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画面角落里,昏迷中的徐清婉还躺在床榻上,心下顿时了然。
他收敛了目光,抱剑站到师尊身侧,低低道:“师尊拿的那副卷轴,是小千卷轴?”
“不错。”楚霜衣点点头,淡然开口:“小千卷轴,画中秘境,随心所成。”
“外间看不见画中,画中却可以看见外间。”
他话音一落,窗里的纪清羽却陡然动了!
第 27 章
画外, 一柄硕大的狼牙锤忽然从窗口掼入,沉重的狼牙锤没入房间的瞬间,尾端长长的锁链上还拖了一道纤细的人影。
那人在绷紧的铁链上轻轻一跃, 轻盈的身形转眼已经逼至纪清羽面门。
画外的纪清羽并不示弱, 提剑翩然迎敌而上。
裴夙对画外的打斗毫无兴趣,仍旧接着方才的话头追问道:“弟子听闻, 小千画卷中的情境陈设因人而异,能够依据不同人的喜好创造出不同的情境。”
“不错。”
裴夙淡淡扫视了一圈房间, 心中暗暗记下, 师尊喜欢的陈设是这般的。
虽然有些古怪, 但胜在简洁。
楚霜衣话落, 心中一阵懊悔, 这小千卷轴是出行前小师兄送来的, 他随手就拿来用了。
但却忘了这一点, 卷轴内的空间因人而异,光凭屁股底下这软绵绵的沙发就知道,他想象中的房间定然是现世的房间。
他虽然看不见, 可这样的房间落在裴夙和纪清羽两人眼里指不定有多奇怪呢。
尤其徒弟最近性情变化飞速, 指不定回头又要怎样逼问呢。
楚霜衣对这个徒弟的性子也算十分了解了, 他若是想知道些什么或是不赞同什么,说一遍遭拒之后倒是不纠缠。
只是身边的气压陡然就低下来, 不言不语,宛如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猛兽, 既可怜又可怕, 让人对他心硬不起来。
以免徒弟日后追问, 楚霜衣转移话题,吩咐道:“仔细看着些, 徐姑娘若有危险,随时出手。”
裴夙收敛了视线,顺从地看向画外。
纪清羽则压根不用叮嘱,一直注视着画外替他打架的那个纪清羽,一脸复杂。
若说静立时,两个人几乎是一模一样;可此时打斗起来,则全然不同。
灵力化成的纪清羽,长剑似凌空闪电,招式凌厉森寒,步步紧逼。
两人激烈地缠斗起来,灵力附着的兵刃飞速相接,一时间,灵力对冲的闷响不绝于耳。
“如此强势凌厉的剑招,绝不是弟子眼下所能参透的。”纪清羽虽不是以剑入道,但面对这般精彩的剑招也不免为之惊叹。
“那是师尊惯用的剑招。”
裴夙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在场两人的耳朵里。
剑如游龙,出招险而密,每有剑光过处必有寒霜落下,他只消看上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谁的手笔。
“确实如此。”
楚霜衣耳根一烧,微微抿了抿干燥的唇峰,颇有些炫技被人当场抓包的羞耻。
“毕竟出自师叔之手,再精妙的剑招也不稀奇。”
纪清羽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画外移开,一回头,却发现裴师弟不知何时放下了手里的剑,正在矮几旁烹煮香茗,袅袅水雾蒸腾而起,半张侧脸仿佛拢在云雾里,多了些喜怒无常的威势。
“师尊,喝茶。”
徒弟的声线低沉,说话没有鲜明语气时,像是命令。
右手忽然被人抓过,不容拒绝地往掌心里塞了盏茶,楚霜衣送到唇边,清淡的茶香顿时盈满了口鼻。
茶水润过唇边,舒服许多,他借着衣袖的遮挡温润地笑了笑。
纪清羽也得了一盏茶在手里,他一摸过茶盏,质地温润,竟是上好的孤山灵玉制成的。
这可是宗门里难得一见的好材料,天生聚气,无论是佩戴还是炼制法宝,都是绝上品质。
他端着茶盏,目光落在楚霜衣身上,宽袍广袖,只是端坐在那里,就如一山风雪寂寂,清贵无匹。
如此看来,故柳峰属实是浮光派中最贵气的一峰了。
“来了。”
泠泠话音打断了纪清羽的思绪,他转身望向画外,只见方才还在缠斗的二人已经消失不见。
调虎离山,画外的那个他多半是被引走了。
除了他,这房中就只剩下昏迷的徐姑娘了,冰锋珠已经被夺走,徐姑娘对于他们而言到底还有什么值得紧追不舍的呢?
他正思忖时,只见房间全部的烛火忽然亮了起来,凭空生出了一团浓墨似的黑雾,黑雾缓缓散去,露出一男一女两条人影。
男子身形伟岸,黑袍加身,看不清容貌。
旁边是个姿容明艳的小姑娘,约莫十七八的年纪,额前坠着一帘银饰流苏,发间散了几缕细辫,一身紫色纱裙,腰间坠了一圈精致可爱的小银铃铛,看起来很是活泼。
可惜小姑娘似乎是不良于行,同她那一身灵动的小铃铛被困在素舆上。
“骨叔,这就是藏着冰锋珠的那个姑娘?”
她的声音清脆明朗,说起话来也像风过铃响。
“是。”黑袍男子似乎对她极为恭敬,说话时特意俯下身,耐心补充道:“北海徐家的独女,徐清婉。”
男子的声音一响,裴夙黑眸微微眯起,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身居魔族六护法之首的骏骨护法,他们昨夜才刚刚见过。
楚霜衣闻声倒是坦然,显然是早有预料。
画外又传来声音,小姑娘让骏骨推她到徐清婉床边去,素舆木轮压在地上,发出骨碌碌的响动,在寂静的深夜莫名有几分惊悚。
纪清羽虽然不认得魔族的骏骨护法,但画外那铺天盖地的强烈魔息他还是感觉的到的,握紧佩剑随时准备冲出去。
楚霜衣察觉到他的躁动,不由得偷偷注意起徒弟来,气息四平八稳,一点波澜也没有。
同样喜欢女主徐清婉,纪清羽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徒弟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真是皇帝不急……师尊急!
眼见那魔息笼罩的两人凑近徐姑娘,纪清羽神色紧张,紧紧地注视着画外二人的一举一动。
素舆被推到徐清婉跟前,小姑娘从怀中掏出了个手掌大小的白色海螺来,双手结印,那白色海螺受到催动竟然吐出一缕清辉来,缓缓没入徐清婉的丹田。
“小殿下觉得她可怜?”骏骨在一旁瞧着,声音放的很轻,浑然没有那夜的阴狠残酷。
小姑娘沉默了半晌,抬起头,直直地望向那一身黑袍遮掩下的人,像是恳求似的,问道:“骨叔,一定要这样吗?”
骏骨这次没有回答她。
“为什么一定要父尊回来呢?现在魔域的子民们过得不也很好么?沉水渊不是也很漂亮么?”
“冰锋珠已经由两位护法送往仓陶冰涧。”骏骨粗粝的指节抚过她的发顶,接着反问道:“小殿下难道不想站起来了?不想见见父尊?”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不想两个字。
“好了。”骏骨掌心携着浓稠黑雾,拂过那只白色海螺,强行中断了清辉流泻,“就到此为止吧。”
说罢,五指在虚空中一抓,就抓出一件浅紫的长袍来,轻柔地搭在小姑娘肩头。
长袍展开的一瞬间,裴夙清清楚楚地看到衣襟内侧绣着个规整的“瑶”字。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陡然凌厉起来,落在楚霜衣身上,像是要隔着衣裳把人盯个窟窿出来。
楚霜衣只觉得背后一凉,像是被毒蛇猛兽盯上了似的,不自然地一抖,打了个寒战。
“师尊抖什么?”
徒弟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在身后,实实在在地吓了楚霜衣一跳。
他下意识摸过桌上的茶盏压压惊,刚送到嘴边,就被人捏住了手腕。
“茶凉了。”
徒弟近来总是怪怪的,碍于纪清羽在场,楚霜衣得维持仙尊的形象,只得随手放下茶盏,抖抖衣裳,道:“魔息退去,走吧。”
楚霜衣以灵力刻符,推入窗中,墙上的窗顿时扭曲变形化作一扇大敞四开的木门。
从门中踏出,脚尖落地,已然身处客栈房间里。
楚霜衣两指为剑,向左猛地一划,小千卷轴的本体便从客栈中的挂画中浮出。
他收拢了卷轴,转手就扔向了身后的徒弟,淡淡吩咐道:“收好。”
裴夙早已习惯师尊身边突然出现的各式各样的物品,一抬手,接下卷轴,仔细地放进百宝袋中。
“师叔,您看看,徐姑娘的伤势似乎是恢复了很多。”纪清羽的声音里明显的透着惊喜。
楚霜衣循声来到床边,放出一股神识,探入徐清婉丹田。
果然如纪清羽所说,破损的丹田已经修复了大半。
他晚间察觉到有魔息接近,本以为是冰锋珠不能离体,魔族想要连同徐清婉一起带走,这才带着纪清羽和裴夙躲进小千卷轴中,守在徐清婉房内。
不成想魔族此来竟然是来为徐清婉治伤的。
听骏骨方才与那位小殿下所言,破除封印释放魔尊之事,似乎与那位小殿下的腿疾有很大关系。
若真是如此,说不定此事还有转机。
楚霜衣面色沉重,看的纪清羽心中隐隐泛起几分担忧,只因一颗冰锋珠,徐姑娘就要遭此无妄之灾,魔族行事真是卑劣不堪。
待有一日,他必定要与宗门同袍并肩作战,清剿魔族。
楚霜衣沉吟片刻才收回神识,点了点头,确认道:“徐姑娘的伤势确实好转许多。”
他话音一转,对纪清羽、裴夙吩咐道:“今夜我来守着徐姑娘,你们且先回去休息吧。”
“养好精神,明日上路。”
第 28 章
话音落地, 纪清羽、裴夙目光交汇,各有各的心思,谁也没动。
僵持片刻, 没听见脚步声, 楚霜衣先是疑惑,而后才慢慢反应过来, 心中暗暗失笑。
“都不想走?”他长眉微拧,不经心地整理着腕间松散下来的白纱, 语气中透出几分森然。
作为乾清峰大弟子, 纪清羽常年随掌门在外奔波, 对于故柳峰上的这位剑修师叔知之甚少。
饶是表面镇定, 纪清羽到底被楚霜衣这副严肃的模样唬住了, 余光扫过师弟, 却见他长剑抱在胸前, 目光放空,全然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师弟没反应,他只得压下心底的些许忐忑, 鼓起勇气上前了一步。
“既然都不想走。”楚霜衣理好白纱, 突然站了起来, 语气一松:“那就都在这儿守着吧。”
“弟子遵命。”纪清羽心头一轻,方才匆忙找好的说辞在心里斟酌了一圈, 顿觉漏洞百出。
“师尊。”
“宗门内虽不似俗世苛求女子的名节,”楚霜衣走到门口, 忽然转身, 打断了裴夙的话, “但你们二人还是要注意分寸,无事不可逾越绣屏。”
他嘱咐完才转向徒弟的方向:“裴夙, 你有何事?”
“师尊伤势未愈,还需要人照料。”
纪清羽闻言看向裴夙,只见师弟神色依旧冷淡,但那双放空的黑眸瞬间有了神采,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师叔在里面。
这样真挚的师徒情倒是世间难得,他不由得也想起了自己那逗留在仙盟许久未见的师尊来。
“为师无碍,无需你担心。”楚霜衣心虚地拉过衣袖,挡住腕间的伤口,一脸严肃道:“你们一起留下,总比孤男寡女的好,也算有个照应。”
“清羽,若是徐姑娘有事,随时传音唤我。”
“师叔放心,弟子一定会照顾好徐姑娘。”
楚霜衣板着脸点点头,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潇洒离去。
门扉开合,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纪清羽回想起自己方才为了留下照顾徐姑娘,百般急切的模样,隐隐觉得两颊灼热。
像是为了驱赶尴尬似的,他清咳了两声,对裴夙道:“夜静更长,裴师弟别枯站着了,先坐吧。”
“多谢师兄关心。”
裴夙瞧他那副脸红耳赤的样子,心里愈发堵得慌,脸色一沉,抱剑转向了窗口。
眼不见,心不烦。
楚霜衣一踏出房门就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徒弟平日里冷淡又老成,如今遇上白月光,难得主动一回,还打上退堂鼓了。
他可不能放任徒弟退缩,这会儿要是退缩了,到时候徐姑娘与纪清羽喜结连理,徒弟可就只有眼巴巴吃席的份儿了。
哪有比钟情的姑娘另嫁他人更伤人的情事了?
届时徒弟黯然神伤,这黑化值恐怕一辈子也清不了。
想到这,楚霜衣在心里唤出系统,查了查徒弟的黑化值。
系统:“经查询,攻略目标的黑化值为44。”
44!
还从故柳峰出发时,徒弟的黑化值就已经降低到40了,这些日子下来,至少也该降10点才对!
怎么反而还涨了这么多?!!
楚霜衣难以置信地又查询了一遍,机械人声仍旧毫无起伏的报了个44。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眉头紧蹙,心绪起伏下,踏下木阶的脚险些踩空,平白惊出了一身冷汗。
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两边的扶栏,大力拉扯下,手腕、胸前的伤口都崩裂开了,隐隐渗出血来。
一阵锥心的刺痛直冲发顶,楚霜衣脸上登时褪尽了血色,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刚想擦去额头的冷汗,他一抬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受伤?
徐姑娘的伤?
灵光在脑中一闪而逝,莫非徒弟是因为徐姑娘的伤才涨的黑化值?
这些黑化值是离开故柳峰后才增加的,路上这几天也没什么旁的事了,只有徐姑娘受伤这件事,能够影响徒弟的情绪。
他长叹了一声,这也不怪徒弟黑化,亲眼看着钟情之人丹田被剖,这怎能让人不恨!
罢了,涨就涨了,再努力降下来就是。
只是徐姑娘的伤势,虽不致命,但以后的修炼却是难以为继了。
他还得再想想法子,否则徒弟看着心疼起来,又要黑化了。
不知为何,楚霜衣想到这里,心里闷闷的,迫切地想出去吹吹夜风,散散心事。
“这位小哥,劳烦开下门。”
小二趴在帐台上才刚刚睡着就被人猛地推了两把,连着两夜没能睡好的怒火直窜头顶。
“啪”的一声,整个台面都被他拍的一震,扯开嗓子就骂道:“又他娘的是谁,大半夜不——”
他抹了把眼睛,骂到一半发现眼前这人长的俊俏,竟然是个文质彬彬的瞎子,剩下半句咕咚一声,又随着口水咽进了肚子。
“昨夜也有人出门么?”楚霜衣笑着问道。
他一笑起来,周身森然的威压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只剩一身干干净净的书卷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店小二也没了脾气,回身从帐台旁绕出来,抱怨道:“哪是夜里啊,昨个天都快亮了,正下着大雨呢,有一对野鸳鸯来投宿,一看就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跟人逃婚了。”
楚霜衣在冷冷清清的故柳峰上待久了,许久不曾接触过这样鲜活的人形情报处,心里那点好奇心被勾了上来,好奇问道:“若是逃婚出来的,想必行事隐蔽,小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店小二说起闲话也来了兴致,两只眼睛滴溜溜一转,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客官这就不知道了,这客栈的客人来来往往,任谁待久了,都能看出点门道来。”
“昨个那对野鸳鸯来的时候,雨下的正大,那男人长得凶神恶煞,冷冰冰的,怀里抱着个人,整个身子都裹着,就露出一角衣裳,那大红的颜色一看就是喜服。”
楚霜衣听到这儿,隐隐发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这人说的该不会是纪清羽和徐姑娘吧?
姑娘的清誉可不好这样平白乱说,他待会儿得弄清楚,以免将来闹出乱子来。
店小二眼睛眯成一条缝,有些猥琐地说道:“那男人进来就要两间上房,说是两间房,可两人进了房可就再没出来过。第二天日上三竿,我去送早饭,客官您猜怎么着?”
楚霜衣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还是轻声接了下去,“你看到什么了?”
店小二嘿嘿一笑,当啷一声抬起了门闩,扭头压低了声音,凑到楚霜衣耳边道:“大红喜服撕得满地都是,男的来开门时,眼底一片青,一看就是一夜没睡!”
“我走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那位小姐正找衣裳呢,声音粗的不像话,叫着裴什么,也没听准。”
大红喜服?声音粗的不像话?裴什么?
楚霜衣仿佛被雷暴击中,整个人登时愣在了原地,脸上后知后觉地蒸腾上一股红晕。
他硬生生压下羞恼,眉头紧紧地拧着,剑修的强悍威压瞬间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劈头盖脸地呵斥道:“就几块布料而已!你胡说什么!”
店小二被楚霜衣凶悍的气势吓得一愣,没想到这人翻脸这么快,眼睁睁看着他踢门而去,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这光景,瞎子都神气起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俊俏的瞎子又折身回来,气势汹汹地威胁道:“再让本尊听见什么野鸳鸯的闲话,就拔了你的舌头!”
店小二被他剑修的威压吓的腿软,连忙磕磕绊绊地讨饶,“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楚霜衣冷哼一声,走在夜风里,面颊上的红晕还未褪净,锋利中带着几缕灵动气息。
夜里街上静悄悄,偶有几家酒肆还亮着门前的灯笼,他只身走在其中,莫名透着些许形单影只的孤寂。
白日里淅淅沥沥地下过几场小雨,地面上泛着湿气,散在夜风里,有些凉。
楚霜衣被吹的冷了,拉了拉衣襟,正想原路回去,忽然被人拉住了衣袖。
“仙尊,有话带给您。”
怯生生的,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夜深人静,这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不知是何方势力,竟然让这么个小女孩带话。
楚霜衣蹲下身,小女孩的身量才与他平齐,跟徒弟小时候一般大。
他放轻了声音,问道:“带什么话?”
“城西小树林,速来。”
小女孩一字一顿,认真地复述,语气稚嫩可爱。
楚霜衣被她认真的样子可爱到了,逗她道:“可我不认得去小树林的路,这怎么办呢?”
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摸上眼前,天真道:“摘下来,就认路了。”
楚霜衣露出个复杂的笑容,抄起她的膝弯抱起来,语气带了些小女孩听不懂的寒意,“不是还有你引路么?”
小女孩陡然被抱起来,两只冰凉的手熟门熟路地搂上了楚霜衣的脖子,冰的他打了个寒战。
小孩子都这样无师自通么?
楚霜衣想起他抱过的另外一个小孩,心头泛上几分甜丝丝的无奈。
第 29 章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 徐清婉依旧沉沉地昏睡着,没有要醒的意思。
裴夙抱剑倚在窗边,从窗口渗进来的凉风吹的烛火摇摆不停, 明暗交错的烛影落在他硬朗的侧脸上, 像是一座无人供奉的邪神,只看一眼, 就令人心生畏惧。
那双黑眸无光,似乎正盯着房间里的某一点放空, 纪清羽有意缓和气氛, 却抵不住这位师弟少言寡语的沉闷性子。
夜深阑干, 烛火渐渐黯淡下来, 房间里终于还是无可避免地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无声的沉寂如同潮水般缓缓地翻涌淹没了裴夙, 纷纷扰扰的思绪搅在其中, 像团浸透了水的线团, 沉重黏腻地将一道人影裹在中间。
他手指摩挲,无意中碰到了早上放在袖子的母镯,被荆棘划得鲜血淋漓的手腕忽然浮现在脑中。
他猛地支起身, 沉声道:“师兄见谅, 师尊的伤口还没换药, 我去送药,去去就来。”
师叔也受了伤, 他竟然把这事都忘了!
“无妨无妨,”纪清羽连忙应声, 还好心地安慰了句, “师叔修为深厚, 裴师弟不必太过于挂心。”
裴夙黑眸沉沉,略一颔首, 脚步飞快地奔向二楼的房间。
房间里没点烛火,他记得师尊已经休息了一整天,眼下应该还不到入睡的时辰。
“师尊,师尊。”
他端着伤药布条,在门口敲了半晌,始终不见有人应答,一股莫名的担忧登时从心底窜起。
再也顾不上礼节,裴夙一把推开门,房间里漆黑一片,借着廊外的光,他看的清清楚楚,人不在房里!
“那位客官真是自己出去的,没有旁的人同他一起。”
店小二虽然抖成一团,但目光稳定不游移,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裴夙缓缓将阴沉的视线从店小二身上移开,从怀里掏出一点碎银扔过去,“等人回来了,通报一声。”
店小二接下银子,连声直道谢。
裴夙走到客栈门前空旷的街道上,两边望了望,几点灯笼昏黄的亮着,长街渐渐远去,没入暗沉沉的夜色之中。
他对着夜色沉声道:“去找师尊,跟着点。”
“不要跟太近,他会发现。”
“属下谨记。”
一条拇指粗细的小黑蛇突然从他怀中露出头来,沿着长腿飞快的游下来,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街口。
长京蛇信吞吐,沿街游弋了不远,便从空气中嗅出了那股子独特的柳叶香,追着就向城外游弋而去。
城门百十米外是片茂密的林子,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吹过带起树叶簌簌地响,连半声虫鸣也没有。
楚霜衣踏着泥泞的小路,走了好一阵儿,那只冰凉的小手忽地揪着他的衣领,轻轻地拉了一下。
“仙尊,就是这里了。”
女孩不说话,楚霜衣也知道到地方了。
脚下的地面持续地震动着,不停发出闷响,像是重物被强行拖拽的声音。
声音停滞片刻,蓦地,一柄千斤重的狼牙锤裹挟着冷风直奔楚霜衣面门而来。
他脚尖掠地,一个闪身,如同破空之箭般向后掠去数十步。
狼牙锤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它尾端连着的铁链惯性甩出,距离楚霜衣鼻尖仅有分毫之际,铁链总算甩到了尽头。
被人猛地的一拉,嗖的一声,迅速荡了回去。
这一甩一拉之际,铁链飞荡带起一阵冷风,从额头割下,眼前的鲛纱自当中断成了两截,轻飘飘地垂落在泥泞中。
眼前一凉,纯粹的黑瞳暴露在空气中,楚霜衣侧过脸,眉尾一挑,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显然有些怒了,“这就是魔族的待客之道?”
“什么客不客的?”
月光下,一道纤细伶仃的人影轻灵地落在狼牙巨锤的长柄尖上,长长的铁链在她手里抡的虎虎生风。
“方才还没打完,再来!”
看来,这就是刚刚引开“纪清羽”的魔族了。
“纪清羽”本是他以灵力化成,又没辅之灵器,魔族能看出来也是必然。
沉重的铁链再度袭来,楚霜衣眉头微皱,闪身一躲,又听得另一道阴柔的男声从林子中传来。
“碧叶,别胡闹。”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奇异花香,熏的人喘不过气来,一个书生装扮的男子摇着扇子缓缓从林子走出。
这人的脸色在月光下出奇的灰白,身形枯瘦,眉心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病气,好像随时都会驾鹤西去一样。
碧叶听到他的声音动作一滞,手里紧紧抓着铁链,跃跃欲试,似乎还想再甩上一锤。
书生也看出了她的意图,惨白的脸上顷刻间杀机一闪,暗含威胁地斜睨了她一眼,似是警告。
碧叶虽然心有不甘,但并没有造次,不情不愿地从狼牙锤上跳下来,手里的链子把整个巨锤拉扯的一歪,“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碧叶在魔域待久了,不懂得礼数。”书生阴惴惴一笑,抱拳俯身行了个礼,拉长了声调,缓缓道:“仙尊莫怪。”
“礼数?”楚霜衣冷嗤一声,长长的手指快如闪电般捏上怀中小女孩的后颈,注入灵力,猛地一击!
顷刻间,原本还活生生的小女孩连一声呜咽也没来得及的发出,顿时被一阵黑雾席卷包裹,露出了原形。
楚霜衣两指夹着那枯干的花茎,手腕灵巧一转,花枝便如同小剑般嵌入了树干。
他面色一沉,下了最后通牒:“说,引本尊深夜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书生看向那支枯干的花枝,眼睛阴毒地眯了眯,转眼又挤出了个浮于皮肉的笑,客客气气道:“我等前来并无恶意,只是按小殿下的吩咐,来给仙尊送样东西。”
东西?莫非是冰锋珠?
此前听那小姑娘的话,心胸非同寻常魔族,似乎并不认同骏骨强夺冰锋珠的做法。
如此说来,若是她从中掉包,留下冰锋珠也不是没有可能。
“什么东西?”
楚霜衣负手而立,夜风吹的衣袍轻轻浮动,像一道单薄的剑刃。
书生从袖中掏出一个贵重的木盒,走上前几步,停在楚霜衣不远处,双手恭敬地奉上盒子,“小殿下不方便抽身,特令我等将此物送与仙尊。”
“小殿下说,盒子的东西,仙尊不必推推脱,经手之后,自然知晓它的用处。”
楚霜衣愈发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现下有用的,多半就是冰锋珠了。
那位小殿下,并不像什么坏人。
他探手一抓,木盒便飞落到他掌心,打开来摸了摸,粗粝不平的表面摸起来不像是冰锋珠,倒像是……海螺。
海螺?
楚霜衣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想起,原书中提过裴夙成为魔尊后,旧伤难愈,伤患每每发作时,就是靠着魔族秘宝才得以熬过那些钻心蚀骨之痛。
书中描写那所谓的魔族秘宝,外表雪白粗粝,天生神器,源自沉水渊中。
没成想,这么珍贵的法宝,竟然是只海螺!
楚霜衣收回纷乱的思绪,回过神,却发现方才还在不远处的两魔没了踪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跑的到快。”他合上木盒,喃喃自语道。
低矮的草丛间,一双金色竖瞳缓缓从草叶间浮起来,见楚霜衣转身离开,在原地停滞了片刻,才飞速地消失在茂盛的草丛间。
好在从城门到客栈的路只有一条,楚霜衣按照来时的路,原样折返了回去,他轻车熟路地将木盒放在枕边,这才坐在到桌旁,自倒了碗茶水喝。
“师尊去哪了?弄得一身味道。”
徒弟波澜不兴的声音猛地从身后响起来,惊的楚霜衣手一抖,差点把茶水撒在身上。
味道?
一定是那魔族身上的味道,离得近了点,才沾到他身上来了。
“为师闲来无事,又无心入睡,出去走走。”他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茶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轻轻嗅了嗅,反问道:“味道?哪里来的味道?”
裴夙点起烛火,将他说谎时微红的耳根纳入眼中,也不戳破,回身将房门紧紧关上。
“徒儿不是该守在徐姑娘那里,怎么会在为师房门口?”楚霜衣转移话题问道。
裴夙自然地牵起他冰凉的手腕,掌心放上去捂了片刻,低声道:“弟子来侍候师尊……换药。”
楚霜衣只顾着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摸糕点,没仔细听徒弟的话,更没听清那话里的深意。
丹田内伤他都能自行调整,只是这换药包扎的皮肉伤,他自己处理起来确实有几分为难,索性爽快地把手腕送出去,含混道:“那就有劳徒儿了。”
裴夙掀起他的袖口,将层层叠叠的白纱小心拆下,露出皮肉撕裂的伤口来,明明已经止住血的伤口,眼下又是血红一片,模糊地同白纱粘连不清,只是看着都叫人心疼。
伤口又崩裂了,丝毫不知爱惜自己!
拿湿帕子清理过血污,裴夙狠了狠心,猛地将伤药淋了上去,果然听见身旁传来低低的抽气声。
他放缓了动作,像是吓小孩子似的告诫道:“师尊若是再不小心,这伤得疼上一辈子。”
第 30 章
“疼么, 为师倒是不怕。”本是玩笑话,楚霜衣倒当了真,仔仔细细地分析起来, “只是怕闷, 这纱布一圈一圈的裹起来,又闷又痒。”
敷好伤药, 裴夙去拿手边的纱布,目光一抬, 正瞧见他放下手里的茶盏, 茶水染的唇峰水光粼粼, 嘴角还沾了几点糕点渣, 随着咀嚼的动作一晃一晃, 勾着他的目光。
“像猫爪子挠过一样, 是不是?”他无意识吞咽了下, 接过话头。
楚霜衣认真体会了片刻,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总之不是什么舒服滋味。”
手里是块桃花状的小白糕, 一共五瓣, 现下只剩下两瓣还捏在手里, 他用手背将桌上的一盘糕点往徒弟的方向推了推,“徒儿, 你也吃,味道尚可。”
裴夙不敢抬头, 只埋头处理伤口, 闷声回绝道:“弟子不饿”
“不饿也吃!”楚霜衣强行捏了块糕点抵到徒弟嘴边, 用力一塞,“为师都听见你咽口水了, 这有什么丢人的。”
裴夙面色一滞,愣愣地吞下了一整块糕点,干涩的噎在嘴里,心情分外复杂。
楚霜衣手上一用力,带动了腕间的伤口,他皱起眉,趁机教育道:“徒儿以后行事,还是要小心为上,虽然人都说伤疤是男子的勋章,但这勋章还是少些为妙。”
“这话得师尊言传身教才行。”
裴夙握着他的腕骨,小心翼翼地缠上白纱,尽管动作放的轻柔无比,白纱绕过伤处,还是引出了几声轻哼。
“那是自然。”
楚霜衣一口应下,举着两只缠成白面馒头的手腕,轻轻掂了掂,迟疑道:“徒儿,是不是缠得太多了些?有点重。”
“不多。”裴夙按下他的两只手,目光闪了闪,轻声道:“该到胸前了。”
“好。”
楚霜衣十分痛快,放下糕点,伸手就摸向腰间的衣带。
他眼睛不便,衣裳也一向简洁素净,手指轻轻一扯,几层轻薄的衣裳就层层叠叠的松散开来。
碧蓝的外袍散在两侧,一道厚重的白纱斜着缠在胸前,浸出三道暗红的血迹。
星点血迹已经透过白纱,沾了点在中衣上,看起来就泛着疼。
血迹浸成这样,恐怕胸前的伤口也崩开了。
裴夙眼底一片疼惜,转身取了一盏灯放在桌边,长指按上楚霜衣的肩头,“师尊,不方便。”
伤在胸前,什么不方便自然不言而喻,徒弟的话说的隐晦,楚霜衣却瞬间就懂了。
方才穿着衣裳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此时身前大片肌肤露在空气中,被徒弟这么一叫,血气登时漫上脸颊。
他一个大男人,在徒弟面前脱个衣裳能有什么!
真是不争气!
楚霜衣在心底暗啐了自己两口,顺着徒弟的动作,利落地褪去了半个肩头的衣裳。
徒弟的手指来到另一个肩头,他一把抓住了那半边的衣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飞快道:“脱一边就够了,待会好穿。”
待会儿就要上床歇着了,哪还用的上衣裳,但楚霜衣此时被强烈的的羞耻心驱动,也顾不上能不能说得过去,随口扯了个理由出来。
裴夙眸色略深,不敢强求,俯下身去拆解他肩头的白纱。
其实若是全褪尽也就罢了,偏生还留了半边衣物堪堪挂在肩头,反而愈添了几分琵琶半遮的风情。
碧蓝的袍子果然映衬肤色,白玉似的,微微透着些粉意。
这样的师尊可是全然与锋利、冰冷的剑修沾不上边,倒像是自小在温香软玉中养出来的世家公子。
炙热的气息如同绵绵细雨似的落在肩头,平白带起一阵痒意,楚霜衣也不好开口,只能抿紧了唇角忍耐下去。
好在徒弟动作算快,片刻功夫就拆开了白纱,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只是这白纱是斜着穿过他腋下缠绕的,解下来时自然要顺着缠绕的方向取下,随着白纱送到腰间,徒弟身上那熟悉的清冽气息陡然接近。
沉稳有力的手臂绕到他背后,另一只则松松地搭在他腰间,像是面对面环抱着他似的,这样的认知令楚霜衣的面颊愈发灼热。
“师尊。”徒弟低沉的声音忽然贴着耳畔响起,裹挟着热气,“衣裳上沾的,像是月梵花的香气。”
“月梵花?”楚霜衣在这尴尬的氛围里终于揪住了一点不尴尬的线索,当即来了兴趣,问道:“徒儿知道?”
眼看就要拆最后一层贴着伤口的白纱,裴夙万分小心地一点点剥离,斟酌着开口道:“月梵花不是什么奇花异草,只是听说这种花只能长在魔域里。”
“嘶!”
伤处缠绕的白纱猛地撕离,带起一阵剧痛,他心知今晚的事儿瞒不住了,也当是转移注意力,坦白道:“魔族的人送了件东西过来,若是善加使用,徐姑娘的伤势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痊愈。”
“既然是好东西,师尊方才回来,为什么不拿出来给徐清婉治伤呢?”
裴夙照旧用湿帕子清理了血污,胸前的伤势最为严重,上过药,细窄的伤口就不像昨夜那般血肉狰狞了。
不知是身侧的灯烘烤的,还是身前人滚烫的温度渡了过来,亦或是伤口的刺痛折磨所致,楚霜衣身上渐渐沁了出一层薄汗,他思忖了片刻,才缓缓道:“徐姑娘的伤是魔族造成的,若是魔尊破封出世,北海徐家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如此一来,魔族就是徐姑娘不共戴天的仇敌,若是用了仇人送来的秘宝,才得以痊愈,那徐姑娘清醒之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徒弟的指尖断断续续地划过皮肉,带起一阵诡异的酥麻感,眼睛不能视物,他知觉本就敏感,如此一来,露在外面的皮肤也跟着颤栗起来。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况且清羽已经用了八瓣莲护住了徐姑娘的心脉,即使不用魔族秘宝,痊愈也是早晚的事。”
“为师想,徐姑娘现在还不清醒,但她也有选择是否接受魔族善意的权利。”
除了血红的伤口,裴夙满眼都是白皙的皮肤,师尊的身量看似纤弱,实则是劲瘦,骨节之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紧实肌理,此刻微微汗湿,泛着盈盈的水光。
随着他指尖轻触,像是受不了丝毫触摸似的,微微起伏颤动。
魔纹覆上指节,裴夙垂下黑眸,找回自己微哑的声音,问道:“那师尊想如何处理……这魔族的东西呢?”
伤药渗进伤口,楚霜衣痛的胸膛一抖,平复了片刻,才微微喘息着说道:“东西就暂时先放在这里,待徐姑娘醒了,就交由她处理吧。”
他心思一转,忽然假设道:“易地而处,有朝一日,若是只靠仇敌的救济才能获得一线生机,徒儿会怎么选呢?”
裴夙缠白纱的手一顿,半晌才沉声回复道:“有师尊在,不会有那一天的。”
楚霜衣没想到徒弟会说出这样一个答案,反应了片刻,徒弟这个答案也确实是实情。
他点点头,肯定道:“那是自然,有为师在,定能护你周全。”
淡淡的笑意一闪而逝,不知想到了什么,楚霜衣又板起脸,教诲道:“不过你也不能仗着有师尊在身边,就不务正业荒废修行,练功还是得刻苦才行。”
白纱刚好绕到背后,裴夙侧过脸,看他认真叮嘱的神色,心中一暖,垂首应声道:“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徒弟的侧脸就贴在耳边,好似被他虚虚拢在怀里一般,这亲密的距离霎时间将楚霜衣师尊的架子击了个土崩瓦解。
强烈的羞耻感如同烈火般焚上了胸膛,他不自然地别开脸,几乎是白纱缠好的瞬间就飞快地拉起了垂在肩头的衣裳。
也顾不上仔细系好,粗粗拢起挡住胸膛,就迫不及待地吩咐道:“好了,为师也要沐浴休息了,快回楼上去吧。”
他猛地站了起来,好像是有些羞赧了,故意做出一副冰冷冷的壳子,防止多余的羞耻蔓延出来。
裴夙手上魔纹还没褪干净,微微摩挲着指尖染上的血迹,低声提醒道:“师尊,脚腕——”
“那里为师可以自己来,不用你担心了。”楚霜衣表示决心一般,转身向绣屏后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徒弟。
裴夙知道他多半又是羞赧了,端起桌边的血水,恭敬道:“既然如此,弟子叫人送些热水上来。”
“好,”楚霜衣头也不回,背对着他道:“退下吧。”
这副冷冰冰的模样颇有些穿起衣裳不认人的恶劣作风。
裴夙心底无声地笑了笑,师尊这样的性情倒也可爱,还好,剩下的两处伤势都在脚腕上,师尊自己倒也能处理的很好。
“弟子退下了。”
他也不再多留,扯了扯袖子遮住指节,就转身退出房间。
他刚退出门外,还没来得及转身,两扇房门就被汹涌的灵力裹挟着,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砰”的一声猛地关了起来。
裴夙无奈地勾了勾唇角,空出一只手来,把被无辜波及的一角衣裳从门缝里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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