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药魔看着从外面疾步走来的欲魔, 放下腿张望了一下,没看见梁郁,才问:“不是去救尊主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去了吗?人呢?难不成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房间了?”
欲魔看了一眼八卦的药魔, 故意吊了她半天胃口,东叹一声,西叹一声。
药魔朝他翻了个白眼,走到欲魔面前,轻轻一抬手, 雪白如玉的柔荑伸到了欲魔面前, 一条金色的蛇从她手臂间盘旋着滑了出来, 最终缠在药魔纤细的腕间, 冲着欲魔“嘶嘶”威胁着。
欲魔看了两眼那条蛇, 扬起了个笑脸:“我说, 我说,姑奶奶你把手放下, 去那边坐着慢慢听。”
药魔轻笑了一声:“乖, 赶紧说。”
她说着,放下了手, 轻薄如纱的衣袖将金色的蛇盖住, 她一个旋身坐回了椅子上,双腿又搁上了椅子扶手, 等着听药魔讲述妄虚宗的事。
欲魔收了笑, 淡淡道:“死了。”
药魔看向他:“死了?谁死了?”
欲魔在旁边也坐了下来, 给自己倒了杯茶:“尊主的心上人, 他那个师兄呗。”
药魔眨了眨眼, 一双眼睛里满是不解,遗憾, 愤怒:“你们不是去救人的吗?没救到?那尊主……人呢?不会殉情了吧?!”
别啊,他们才刚把魔尊迎回来。
欲魔十分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尊主……当场把魔种彻底炼化了!”
药魔的表情变成了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么凶!”
欲魔:“毕竟可是心上人魂飞魄散了啊。”
药魔点头,颇为赞同:“也是,不发疯就不错了。”
欲魔:“……”
“发疯了,尊主把妄虚宗的掌门和几个长老都打伤了,然后把怀瑾仙尊……废了。”
药魔顿时直起了身子:“什么?!废了?!怎么废的?快说来让我高兴高兴。”
时容与手里不知道有多少他们魔族的鲜血。
欲魔想到那个场景,也十分痛快:“尊主断了时容与的四肢,撕了青玉扇,废了他的修为!”
药魔闻言,直接拍起了手:“好,真好,干得漂亮!就冲这个,咱们拿下妄虚宗,也是指日可待了。”
欲魔笑了笑:“尊主把时容与带回来了。”
药魔:“嗯?没杀他?”
欲魔点头:“没杀,说要折磨他,我等会就申请也折磨折磨他,给血魔报仇!”
药魔灵光一闪,魅惑的双眼中闪过狡黠:“那我也要去。”
…
时容与再次醒来时,周遭的环境一片阴暗,喉咙和头都隐隐作用,神识的伤难以恢复,他刚想撑起身子,手却根本动弹不得,疼得他又是一阵晕眩。
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垂在地上的手,不论他如何想要动作,那手就像并非是他的一般,全然不受他控制,他只能感受到腕间传来的疼痛。
他放弃挣扎后,缓缓朝四周望去,黑雾在他周围缠绕着,魔气似乎想要吞噬他,缠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上气。
魔气与灵力相冲,将一个修士扔进满是魔气的屋子里,无异于将生灵扔进了火炉里。
他轻轻动了动,一旁便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醒了?”
时容与抬眼看去,只见那人藏在浓雾之中,他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但他听得出来,是梁郁的声音,比往常要更沉,更哑。
时容与看着他,想要激怒对方,赶紧走剧情死遁,这里拖得越久,他只会被不必要的折磨:“怎么?不给澍清报仇吗?澍清要是知道,他死了,我却还活着,想必死不瞑目吧?”
梁郁果然动了怒,瞬间破开黑雾,闪身到了时容与面前,一把将他扼着喉咙提了起来:“你也配提他?”
时容与轻笑道:“你不是很在意澍清吗?现在他死了,你怎么不陪他一起死呢?”
梁郁冷笑了一声,沉沉的望着时容与:“你若是轻易的死了,黄泉路上,我可没脸见我师兄,所以你可要撑住啊?师尊。”
时容与还要说什么,梁郁却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被对方带到了外面,时容与才看清那是一个院子,飘然落下的雪让他恍惚了一下,以为还在绛雪峰,但周遭的魔气,却提醒着他,此处是魔界,这院子也不同绛雪峰,没有清爽的莲池,也没有他喜欢的矮桌,只有寒意,没了修为,他更是无力抵挡这份冷。
一如他刚穿到这里,修为被压制的时候,没有凤凰石。
梁郁将他丢在了雪地里,时容与四肢被废,也爬不起来,只能倒在地上,任由寒气渗透他的身体。
下一秒,时容与只觉得心口一痛,梁郁用坠霄剑,将他的胸口捅了个对穿,只差一点,就会直接捅碎他的心脏。
但梁郁是故意的,故意不杀他。
“师尊当时将凤凰石扔给我,不让我的血凝固,任由我自生自灭,这次,换师尊尝尝吧。”
他说完便收了坠霄剑,在旁边甩了甩,嫌弃的将上面的鲜血甩掉,转身便离开了,仿佛一眼也不愿意多看时容与。
只是他走到回廊时,欲魔正朝他走了过来:“尊主,华雪圣君出手了,蛟龙带着魔族众人将妄虚宗围困住了,但是无法彻底杀掉晏诲和木清霜。”
梁郁神色未变,似乎在意料之中:“那就抓,把那些弟子都抓来,妄虚宗只剩下晏诲他们几个人,守着山头有什么用?”
欲魔点头:“是。”
他说完,转头瞥了一眼雪地里的时容与,心中一动,刚要说话,却见梁郁也回头朝时容与的方向望了过去,微微皱起眉头。
欲魔不禁问:“尊主,怎么了?”
梁郁回过头,转身离开:“没什么。”
他刚才,竟然觉得,雪地里倒着的时容与,恍惚间像极了他师兄。
他一定是疯了。
时容与倒在雪地里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心口处的鲜血不断流失着,将他周围一片的雪都染成了殷红的颜色。
身体越来越冷,呼吸也越来越弱,逐渐感觉不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洞两,血池的剧情具体在什么时间节点啊?我要撑不住了。”
系统:“这个……我也精确不了,只能说,也快了,你再坚持一下。”
时容与:“……你痛觉弱化给我开到最大了吗?”
系统:“嗯。”
时容与:“我怎么还是有点疼呢?眼睛也有点看不清了……”
系统:“你是失血过多,不过男主不会让你现在死的,放心。”
时容与:“……还不如让我现在死了呢。”
时容与几乎要昏睡过去,恍惚间听到了点声音,有人正往这里来,还不止一个。
魔族的人将妄虚宗的弟子能抓得都抓了来,途径庭院,所有人都看到了倒在雪地里的那抹血色,红得妖冶,如同盛放的彼岸花,危险又美丽。
漫天的雪落在时容与的身上,却又被温热的鲜血融化,化作血水淌下,无人为他披上轻纱。
“那是不是怀瑾仙尊啊……”
“我以为梁郁会把他杀了,居然没有。”
“感觉好像已经死了,我都看不到怀瑾仙尊的呼吸……”
“完了,我们也要死了。”
唯有队伍的最末尾,是韶华紧紧盯着倒在地上的时容与,一言不发。
他们被魔族压着从时容与旁边走过去,所有人,不论魔族还是被抓来的修者,都能够看到时容与如今的惨状。
梁郁,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羞辱他。
韶华跟着所有修者,被关进了魔宫地牢但他不是被抓来的,他是自愿来的,因为他师尊,让他来给怀瑾仙尊送句话,顺便和妄虚宗里应外合,救其他弟子出去.
时容与再醒来时,身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现下的动作有些怪异,他被吊起双手,搁置在大殿上,这魔宫的大殿辉煌程度,比四合峰的大殿还要强,他虚弱的打量着周围,转着转着,对上了那双充红的眼眸。
梁郁许是一直没睡,神色有些疲惫,眼底也有些发青,只是周身的气息仍旧吓人得很,冷峻到让时容与觉得,便是“澍清”在这儿,梁郁也不会笑上一笑。
许是失血过多,迷迷糊糊的,他看了一会儿便垂下了头,不再理会周围的事。
直到大殿外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身姿妖娆,一进门便饶有兴趣地盯着被吊起来的时容与,眼底除了冰冷的笑意,还有玩味。
药魔走到时容与身旁,转了一圈打量着对方,似乎没见过这人如此狼狈的模样,轻笑了一声,长长的指甲划过时容与的下颌:“怀瑾仙尊,好久不见。”
时容与连眼睛都没抬。
这是谁?看不太清?他认识吗?应该是原身认识吧?魔族的人,那应当是仇人了。
时容与不理会药魔,药魔也无所谓,看向梁郁,问:“时容与手上多的是我魔族的鲜血,尊主可否容我,好好折磨他一番,以泄我心头之恨?”
梁郁坐在椅子上,抬了抬手:“随便你,别弄死了。”
药魔笑容明媚:“没有尊主的命令,时容与他……别想死。”
药魔走到时容与面上,抬手露出了那截白皙的手腕,指着时容与,黄金色的蛇游走在她的手臂上,吐着蛇信子缠在药魔的手腕间,一双灰色的眼瞳紧紧盯着时容与,只待药魔一声令下,它便会朝着时容与缠上去,咬上一口。
药魔弯了弯唇:“去。”
那蛇立刻飞身过去,缠上了时容与的手腕,药魔接着道:“我的小宝贝可是黄金蟒,虽然它还年幼,但是剧毒无比,咬起人来疼得很,这被咬上一口,疼到骨子里,且那感觉,三天三夜都会缠着你,甚至日后,看到蛇,都会想起它,想起这份痛……”
“哦,不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日后怀瑾仙尊看见绳子都会想起今日这痛。”
药魔状似苦恼的模样:“嗯……从哪里开始咬好呢?手腕?啧啧啧,这手腕上的伤痕看着真让人心疼呢,若是不知是怀瑾仙尊,还以为是哪个炉鼎,被主人玩了什么花样,哈哈哈哈。”
时容与听着药魔一句接着一句的羞辱,感受着手腕间冰凉的触感,他的双手明明被梁郁折断,可是那份痛一直没能消减,若是真的废了,他早该没有感觉了,所以……是没彻底废掉吗?
药魔还在继续:“要不……咬脖颈吧,怀瑾仙尊这脖子,我一个女人都自愧不如呢,还有这腰身,难怪老三说你是炉鼎体质,没想到堂堂的怀瑾仙尊,还真是个适合被人玩/弄的身体。”
黄金蟒吐着蛇信子早就忍不住想要下口了,它缠着时容与的手腕,随着药魔的话缓缓游走到时容与的脖颈间,将对方狠狠勒住,雪白的脖颈上满是红痕,是梁郁掐的。
时容与浑身上下都布满了非正常的痕迹,倒确实如药魔所言,像极了被人狠狠玩/弄过的炉鼎。
黄金蟒由于一直没能下口,缠着时容与的脖颈越来越紧,几乎要将他勒断,时容与喘不上来气,本就微弱的气息此刻似乎要断去。
周遭的景物又开始变的模糊,他听不清药魔还在说着些什么,只能看见对方逐渐虚化的身影。
下一秒,黄金蟒“嘶嘶”惨叫了一声,松开了时容与,掉落在了地上。
窒息的感觉骤然离谱,时容与脖颈上那一圈红痕却加的更深,他不住地咳嗽了起来,眼尾都沁上了泪珠,看上去可怜极了。
梁郁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可怜”这个词会用在时容与身上。
但更让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他阴沉的盯着时容与,问:“你刚刚在喊什么?”
时容与脑子有些不清楚,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瞳孔都聚不起焦,只能愣愣地望着梁郁,没有说话。
梁郁将他放下来,捏住了他的双手,力道逐渐加重:“只有我师兄才会这么叫我!时容与,你刚刚在喊什么?!”
时容与这才记起来,他方才似乎意识昏沉间,唤了梁郁“阿郁”。
第 42 章
“啊啊啊啊!我的小宝贝!我的黄金蟒!!!!”药魔蹲下来将黄金蟒捏在手里, 看着掌心被劈成两半的小蛇,痛哭起来。
她站起身瞪向梁郁,却又被对方周身可怕的气息噎住, 只能弱弱道:“尊!主……你这是做什么?!这可是我的宝贝啊!”
梁郁却没空搭理她,目光紧紧盯着时容与,等着他的解释。
可时容与没给他解释,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闭着眼仿佛刚才只是他的幻听。
梁郁冷笑了一声, 看着时容与腕上伤上加伤, 心里更加烦躁:“你如此费尽心机装作师兄唤我, 是想求饶吗?时容与, 我师兄是被你杀的, 他被你杀了!魂飞魄散!你凭什么向我求饶?!”
梁郁拽着时容与, 一把将人甩到了地上,欲魔进来的时候, 正好能看到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时容与, 他嗤了一声朝里面走去,又看见药魔抱着自己的黄金蟒哭。
他觉得今天大殿上发生的事他可真是太舒心了, 于是对梁郁道:“抓来的妄虚宗弟子都被关在了地牢里了。”
梁郁沉沉的应了一声:“嗯。”
欲魔瞥了一眼地上的时容与, 那人从云端摔在泥里,比之前更让他起施虐欲, 纤细修长的身量和身上露出的伤痕, 无一不让他想要将时容与狠狠箍在掌心。
“尊主, 还记得你之前答应我的吗?时容与……属下要亲手折磨他一番, 以报血魔之仇。”
梁郁顿了顿, 随即道:“随你,别让他死了。”
欲魔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是!”
他朝着时容与走去, 似乎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尊主,妄虚宗抓来的弟子中有个自称韶华的,说是您的好友,想要见您。”
韶华……
时容与隐约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原本倒在地上的身形轻轻动了动。
韶华也被抓来了吗?
但没人能解答他的疑惑,他被人抱了起来,那人身上全是魔气,如同烈火灼烧他的身躯,可他躲不开,只能忍着,任由那人将他抱在怀里,离开魔宫大殿。
梁郁看着欲魔抱着人离开的身影,双手紧紧捏成了拳。
不知为何,他总是会将时容与看成他师兄,师兄在的时候如是,如今师兄死了,他还如是。
可时容与怎么配和他师兄如此相像?
他师兄就死在他的怀里,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他却频频将另一个人看成师兄,他究竟在做什么,想什么?!
梁郁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师兄,对不起……”
药魔看着梁郁突然发疯,生怕这人不仅把她的黄金蟒切成两半,等会还把她也切成两半,于是跟上欲魔:“等等我,我也去!”
“你把他扔到蛇窟去吧,那里全是剧毒无比的蛇,咬上一口疼半个月呢,这要是全身上下咬个遍,以后见到蛇都得跪下喊爹!”
“对了对了,我那蛇窟里还有淫蛇,要不要试试,我很期待看到清冷无情的怀瑾仙尊被淫蛇纠缠得□□的模样,一定好看极了!”
“或者……我还有更花的,我那里什么宝贝都有,快快快。”
梁郁将药魔的话尽数听入耳中,他转身回了寝宫,可不知怎的,那些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为什么要去想时容与会被如何对待?那个虚伪小人,活该承受这世间一切的折磨,千百倍的痛苦都尝尽了,将原本那些可笑的自尊都碾碎,才配去地下见他师兄。
可他脑海里,不知为何,蹦出了师兄在韶华的生辰那日喝醉的模样,他也曾幻化成蛟龙,缠在师兄的身上,手腕上,脚腕上,只想对方身上的每一处都被他紧紧缠绕。
师兄当时的表情分外好看,微红着的脸和轻声的呢喃,让他舍不得放开,于是他大着胆子缠着对方缠了一夜,醒来才找了个借口。
可是……这和时容与有什么关系?他究竟在担心什么?顾虑什么?!
梁郁一抬头,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惨白的脸,阴沉的神情,充红的眼睛,和地狱的恶鬼,毫无分别。
他又想起时容与唤他“阿郁”,时容与以前从来不这么叫他,都是直呼名字,叫他梁郁,真的是因为求饶吗?若是虽然,为何再那之后,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阿郁……”
梁郁陡然睁开双眼,明明镜子里仍旧是他那张阴沉的脸,可偏偏,他听到的却是他师兄在喊他。
幻觉吗……?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慌成这样?
梁郁不明白,但身影还是消失在了原地,朝着蛇窟而去。
蛇窟。
魔宫中有一处地域是专属于药魔的地方,药魔平日里不爱干别的,就喜欢搞一些奇怪的东西——她虽然叫药魔,擅长的却是蛊和毒,她住的地方一瓶子一瓶子全是毒药,瓶子上甚至连个标注都没有,药魔摆明了没给任何一个来她住处的人留活路。
没标注是什么毒,意味着,她也找不出来对应的解药。
又或者,她根本没炼制过什么解药,所以也就更不用标注是什么毒了。
除了那些没名字的毒药,药魔还很喜欢养一些“小宠物”。
她身上无时无刻缠着的黄金蟒是她近期最爱、最用心饲养的一条毒蛇了,只可惜被梁郁对半劈死了。
但一条小蛇,她再喜欢,转眼也就忘了,她的住处爬满了毒虫,蜈蚣、老鼠、蜘蛛、各种蛇,以及其他带着剧毒的“小宠物”。
欲魔其实大多数时候不愿意来药魔这儿,因为他在这里就算不小心中了招,这个疯女人也不会给他解毒的。
但欲魔很乐意见到时容与被毒。
他抱着怀里的人,笑的残忍,两人走到蛇窟,那其实是一个深坑,坑底满是毒蛇,大的小的,纯色花色,每一条都不尽相同,但都一样剧毒无比。
“喏,那条红色的,像血一样的颜色,好看吧?它就是淫蛇,怀瑾仙尊被它咬上一口,恐怕表情也和它一样漂亮。”
欲魔嗤笑了一声,对怀里的人道:“时容与,你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吗?杀血魔的时候,想过吗?没有吧,后悔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着,一边狠狠将时容与扔了下去。
疼……
落地的那一刻,时容与感觉自己的脊骨都快断了,还好系统一直给他开着痛觉降低,否则他都撑不到现在。
“洞两,这剧情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系统:“根据男主对你的恨来看……应该还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时容与:“……”
时容与大抵是最近受的痛太多了,意识昏昏沉沉的,脑子也不太清楚,导致他最近都没有想过,还有一条路。
韶华。
梁郁不打算这么快走血池的剧情杀了他,那他可以自己创造剧情,加快自己死遁。
蛇窟底,周围全是“嘶嘶”的蛇声,它们游走着朝时容与探寻,围了过来,但越是如此,时容与的思绪反而越来越清晰。
只是没一会儿,脚踝上冰凉的触感便打断了他在脑海里的构想,两条花蛇攀上了他的脚踝,一圈一圈将他缠绕,甚至往上缠上了他的小腿,蛇信子吐露舔舐过他的肌肤,令他一阵颤栗。
时容与想往后退,想把自己缩起来,饶是他不怕蛇,见到那么多的蛇密密麻麻朝他涌来,他也会觉得恶心和恐惧。
可无力的手脚让他无法躲避,蛇窟底下也没有任何他能够藏身的地方,他像是给这些蛇投下来的食物,很快就会被分而食之。
即便知道自己不会死在这里,但时容与很难相信,自己如何能够出的去这蛇窟。
不同的蛇缓缓缠上他的手腕,一条血色的蛇攀上了他的脖颈,在他的下颌用蛇信子碰了碰。
药魔满脸笑意地看着这个画面:“真是好看,云山之巅的怀瑾仙尊也有被我的蛇缠得满身的一天哈哈哈哈哈,咬他,快咬,我要看他发/情的表情,冷漠无情的仙尊全身被蛇占据,哭着求饶的模样,真是令我期待!”
就在那赤红的淫蛇要咬上时容与的一瞬间,周围无处不在的魔气突然涌动,蛇窟里的蛇被魔气尽数绞杀。
时容与只觉的身上一轻,所有冰凉的触感和束缚都消失了,下一秒被人抱进了怀里,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他全身,竟觉得有些温暖。
他朝梁郁的胸膛靠了靠,下意识道:“阿郁……”
梁郁抱着他的手骤然收紧:“我说过,这个称呼只有我师兄能叫,时容与,别想着求饶。”
时容与抬头看他:“那为什么救我?”
他也不曾想过,竟是用这种方式从蛇窟活下来。
梁郁的目光顿了顿,随即道:“因为我们,还有账未清算。”
时容与一愣,又笑了笑,安心倒在梁郁怀里。
等到了寝宫,他又被梁郁甩在了地上,仿佛嫌脏一般,梁郁还将外衣脱了,魔气如同火焰将整件衣服舔舐,烧成了灰烬。
他俯视着时容与,将对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嗤了一声:“师尊如今还真像他们说的,炉鼎。”
时容与浅笑了一下,仿佛对方折辱的不是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怎么?我如今这个模样,还勾起了魔尊的兴致吗?”
梁郁看着时容与自然的表情和熟悉的语气,恍惚了一瞬,仿佛是在和他师兄说话,师兄也常常这般边开玩笑似的调侃他。
可他一眨眼,看见的却是时容与的脸。
他陡然沉下了脸,在时容与身前蹲下来,紧紧盯着对方:“时容与,你亲手杀了我师兄,为什么现在又在这里学我师兄说话?你究竟是求生,还是求死?”
时容与看着他,淡淡道:“自然是求死。”
梁郁嘲讽般扯了扯嘴角:“真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时容与除了被梁郁折磨,发泄以前的恨与师兄被杀的仇,此外倒是还在对付妄虚宗,给了时容与见到韶华的机会。
这一日,欲魔趁梁郁不在魔宫,潜入了偏殿,找到了被梁郁关起来的时容与,他看着蜷在角落脸色苍白的时容与,缓步走了过去。
还没靠近,对方便睁开了眼睛。
“怀瑾仙尊虽然修为被废,这警惕性还是很高嘛。”
时容与抬眼看他。
来的好。
“怎么?又要给血魔报仇吗?”
欲魔挑了挑眉:“不仅是血魔,怀瑾仙尊手上沾了多少魔族的血,恐怕你自己都数不清吧。”
时容与笑了笑:“他们不该死吗?”
欲魔冷哼一声:“怀瑾仙尊,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呢?你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仙尊吗?也不看看你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青楼的娼/妓身上的痕迹都没有你多,哦,她们还能享受人间至乐,而你……只是魔尊发泄的工具罢了,哈哈哈哈!”
时容与看着他笑,心里也觉得好笑。
这倒是欲魔误会了,梁郁除了折磨他,别的根本没做,什么炉鼎都是他们说说而已,至于他身上的伤……就是伤的位置比较引人遐想罢了。
时容与见他笑够了,缓缓道:“药魔的蛇窟被毁,梦魔不在魔界,你还有什么手段?这魔族折磨人的法子不过如此。”
时容与故意挖坑,等着欲魔下套。
欲魔倒是也不辜负他:“怀瑾仙尊心怀苍生,恐怕是不愿见到妄虚宗弟子落入魔族后的下场吧?我带你去看看,如何?”
他说完,也不管时容与同不同意,抱着人就往魔界地牢而去。
时容与在欲魔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丝笑意。
地牢如今关押的尽是妄虚宗的弟子,欲魔在进去之前,故意将时容与放下,又扼住时容与的喉咙将人举起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窒息感一下子将时容与包围,他皱着眉不去看周围投来的目光。
虽说他并没有身为怀瑾仙尊的荣誉感,故而此刻也没有被羞辱的自尊心破碎感,但他被一个人扼着喉咙举着,又被那么多人注视着,羞耻心倒是发作了。
虽然他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但脸面这种东西,多少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在沧海古堡里,躲避历练的弟子看见他被绑在床上的模样了。
“来,好好看看,这可是你们以前最尊敬,最崇拜的怀瑾仙尊!如今在我魔界,也不过是掌心的玩物,我要他生他就生,要他死他就死。”
时容与听着,心里不由得嗤了一声。
欲魔的大话倒是说的漂亮,可是他真敢让他死吗?还不是要看梁郁的脸色?
但地牢里的妄虚宗弟子并不知道,他们看着时容与,眼中只有愤恨与绝望,他们恨不得冲出牢房将欲魔千刀万剐,可他们被封了灵力,根本出不了这间地牢。
“魔族,欺人太甚!”
“你们魔族就是不得好死!”
“早晚有一天,掌门会把你们魔界都清理干净!”
“没错,华雪圣君会把魔族全部杀光!”
“你们敢这么对待怀瑾仙尊,他可是华雪圣君的徒弟,等着被华雪圣君碎尸万段吧!”
欲魔听着周围妄虚宗弟子的群情激昂,笑道:“妄虚宗如今自身难保,你们真是天真啊!哈哈哈哈!”
欲魔带着时容与一间一间牢房走过去,直到经过韶华的房间,时容与才微微抬了抬头。
韶华抓着地牢的铁栏杆,看着时容与落泪:“怀瑾仙尊!魔族也太可恶了!该死的欲魔,有本事放我出来,我们单挑!”
时容与开口:“韶华……”
他看着韶华的身上干干净净,看来梁郁特地嘱咐了,倒是个有情义的好孩子。
欲魔饶有兴趣地停了下来:“哦?你们比较熟吗?”
韶华立刻闭上了嘴,生怕给时容与带去什么麻烦。
时容与笑了笑,故意道:“不熟。”
欲魔:“你觉得我会信吗?”
他像是找到什么乐趣一般,抬手让人将韶华放出来:“你应该也仰慕怀瑾仙尊吧?他可是修仙界第一美人,曾经可望不可即的明月如今堕入凡尘,如何?我给你个机会,你们怀瑾仙尊如今不过是魔界的一个炉鼎,你想不想要他啊?”
韶华听到这话,脸色立马拉了下来,如此羞辱怀瑾仙尊,魔族真是目中无人!
他看着地上站都站不起来的时容与,身上还遍布着极深的伤痕,心里越想越气,他趁着欲魔哈哈大笑,回头朝着对方脸上吐了口痰。
欲魔顿时笑不出来,恶心地将脸上的痰擦掉,恶狠狠的望着韶华:“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正要一把抓住韶华给对方狠狠折磨一番,谁知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他竟是什么也看不见了,肚子也突然疼了起来,他顿时缩在地上打起了滚。
妄虚宗的弟子被抓进魔界便都封了灵力,故而欲魔对他们不加防范,可韶华修为不高,但是个药修,这药和毒同理不同用法,韶华平日里没事干也喜欢研究研究,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只是魔界地牢都是由结界将他们困在单独的房间里面,即便伤了欲魔,韶华也无法带他们出去,更何况还有一个连走都走不了的时容与。
他只好先背起时容与朝外面跑去,魔界中各处都弥漫着魔气,连道路都看不清,他只能凭着进来时候的记忆走着。
时容与在背上被颠的想吐,他看着韶华时不时停下来分辨岔路,便知对方迷了路,等到再一个岔路口,时容与出了声:“往右边走。”
韶华朝右边望去,那似乎是一条往上走的道路,他有些疑惑:“真的吗?感觉看着不太像啊……”
时容与道:“你都迷路了,再绕下去,就别想走了。”
韶华确实已经不知道自己拐到哪里了,听着时容与如此笃定,便朝右边跑去。
毕竟,怀瑾仙尊肯定是不想留在魔界的。
但韶华不知道,这条路正好是通往血池的道路。
第 43 章【修】
时容与庆幸韶华比较好糊弄, 若是换成了梁郁,恐怕就该问他,他是如何知道该往右边走的?
系统:“看得出来你很想赶紧死遁离开了。”
时容与:“换你试试这没天日的折磨呢?”
系统:“不是开了痛觉降低吗?”
时容与:“是降低, 又不是屏蔽,要是屏蔽,我和他们玩玩就玩玩吧,演演戏我还是很强的,但痛觉降低还是能感觉到痛啊, 我可不奉陪, 我是来完成任务的, 不是来受折磨的。”
系统:“好吧, 反正最后的结局达成, 主神系统那边也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
“怀瑾仙尊, 您怎么知道该往这里走啊?您以前来过吗?”韶华虽然心里有疑惑,但是步子倒是没听。
时容与不禁有些好笑, 韶华这反应真是迟钝, 都走了一半了才想起来问这个,甚至有疑惑也没真的停下来不往前走。
“嗯, 之前除魔的时候杀进过这里。”
原身之前似乎和魔族打的交道很多, 不然也不至于让魔族如此痛恨他,想来确实是除魔卫道, 护苍生了。
怀瑾仙尊的名号, 左右不能是白得的, 只是除魔卫道能力强是一回事, 人品又是另一回事了。
韶华恍然:“原来如此。”
时容与:“……”
这就信了?真是好糊弄啊。
要是梁郁……
时容与猛然惊觉不对, 他怎么还没死遁脱离这个世界呢,就频频想起梁郁了?
明明等会血池就会再相见。
大抵是再相见便是后会无期了, 有些不舍吧,毕竟梁郁是他穿到这个世界后,除了闭关便时时刻刻都粘在他身边的人。
多少,是会有些不舍的。
韶华背着他往上走,一边道:“对了,怀瑾仙尊,我师尊让我给您带句话。”
时容与从思绪中脱离出来:“什么话?”
韶华:“我师尊说,他的新傀儡人已经做完了,若是您没能逃出去,最少别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这样的话,您的魂魄找回去,他用傀儡人还有办法救你一次。”
傀儡……他记得之前方石仪同他说过,新傀儡可以存全部的神识,不会再呆愣愣的容易露馅。
只是他应该见识不到了。
时容与笑了笑:“有劳石仪师兄了。”
血池死遁后,他应该就会脱离这个世界了,之后的剧情便再与他无关了,银傀儡他也就不需要了。
韶华沉默了半晌,许是觉得周围太安静了让他心慌,山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周围的魔气将他们围在其中,好似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让韶华觉得惴惴不安。
为了缓解心里的慌乱,他再次开口:“怀瑾仙尊,您为什么一定要杀梁师兄啊?”
时容与也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他入魔了。”
总不能说他要走剧情吧。
韶华:“可是,梁师兄入魔并非他所愿,而且……他品性不坏,不会做什么让三界大乱的。”
时容与轻叹一声:“我知道,可我不得不这么做。”
韶华又沉默了,他不懂,也不明白:“那,澍清师兄呢?怀瑾仙尊当真没有后悔吗?”
时容与又沉默了很久,这个问题其实他也不太好答,因为韶华口中的“澍清”,从头到尾都是假的,都是他假扮的,即便最后魂飞魄散,也不过是他的一缕神识,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谈什么后悔?”
许久,时容与才道:“澍清……毕竟是我的弟子。”
韶华已经带着时容与到了血池,那是一座布满荆棘的山头,荆棘丛中就藏着血池。
站在山头能看到晚霞,霞光将整个荆棘之巅照亮,血红的光映在时容与苍白的脸上,好像多了一层血色,生动了些许。
韶华一看前面没了路,知晓自己又走错了:“仙尊,看来咱们又走错路了,快回去吧,不然真走不了了。”
时容与却看着远处漂亮的晚霞,淡淡道:“已经走不了了。”
“啊?为什么?”韶华愣了愣,朝周围看去,目光在划过血池时顿住,等他看清了血池,吓得差点把时容与甩下去,“这……这是什么?魔界怎么还有这么血腥的东西?这一池子……不会都是,都是……”
血池中的血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那满池殷红浓郁的鲜血看着让人觉得可怖,血腥味将这里包裹,韶华差点就要呕出来。
时容与也不喜欢血腥味,但他要从这里离开,只能忍着。
那池子里的鲜血还冒着一两个泡泡,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一些东西,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时容与看着韶华大惊失色的模样,浅笑了一下:“怕什么?你确实该多历练历练,遇到事可不能慌。”
韶华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扭头不去看血池,他给自己和时容与喂了颗药,才将那鼻尖的血腥味忽视,一边道:“仙尊,您和澍清师兄,真的好像。”
时容与一愣:“哪里像?”
韶华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嗯……说话的语气,和给我的感觉,就是很像,可能是澍清师兄跟着仙尊的时间比较长吧,当初在考校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很像,不,应该说是澍清师兄在学习仙尊吧。”
时容与笑了笑:“也许吧。”
韶华闻不到血腥味,缓了过来带着时容与转身就要往山下走:“仙尊,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时容与轻声道:“我说了,来不及了,梁郁来了。”
他话音未落,韶华整个人便定在了原地,他僵硬地望向不远处他们上来的路口,黑雾散去,一道修长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将他们的去路拦住。
梁郁轻瞥了一眼韶华,表情带着寒意,眼底一片阴翳:“你为什么要救他?连你也站在时容与那边吗?”
韶华连忙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没有站在仙尊这边,但是,但是……”
梁郁侧过头不想再听韶华“但是”半天却又解释不下去,他低低笑了一声,明明压着情绪,可偏偏韶华感觉到,对方那份处在崩溃边缘的情感。
梁郁款步往前,目光紧紧盯着韶华:“我师兄对你也不错吧?你现在要救他的仇人吗?”
韶华被梁郁的压迫感逼得往后退了两步,这一退就退到了荆棘之巅的边缘,再往后就是血池了。
他颤着声道:“梁师兄,你先冷静一下……”
梁郁停了步子,闭了闭眼,将眼底的暴怒压下去。
韶华是师兄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熟识的人,算得上是个朋友,若是师兄还活着,应该不会想看到他欺负韶华吧。
梁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杀意,道:“把时容与放下,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你滚回妄虚宗吧。”
时容与却在韶华耳边道:“别信他,你一走,他就把我杀了,你师尊交代你的事可就完不成了。”
韶华:“……”
韶华只好硬着头皮对梁郁道:“梁师兄,有话好好说,其实怀瑾仙尊说了,他不是故意要杀……”
他话还没说完,被身后的时容与打断:“梁郁,你以为你真的能困住为师吗?”
梁郁眯起眼眸,如同狩猎的狼族,将对方早早的当做囊中之物,只等下一秒撕开那人的喉咙,他看着时容与站都站不起来,逃出来也只能靠韶华背着,只觉得好笑:“师尊以为,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又能逃到哪去呢?”
时容与轻笑,上扬的唇角和眉眼在霞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生动,他趴在韶华的背上,神色懒倦又随意:“逃到……没有你的地方。”
梁郁看着他,神色恍惚了一下,这样的笑,和师兄简直一模一样。
若是逆着霞光看去,看不清时容与的脸,却反而觉得,那人就像是他师兄似的。
究竟是师兄那四年和时容与一起闭关潜移默化中学的习惯,还是……?
梁郁抿了抿唇,他不该总是这般,将时容与与他师兄混为一谈。
时容与可是杀了他师兄的罪人,他怎么能……
“白日做梦!”梁郁冷笑了一声,周遭的黑雾蠢蠢欲动,已经朝着时容与涌了过去,梁郁也不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怒意,是因为自己屡屡将时容与当做师兄,还是觉得眼前的人觉得能借助韶华逃离。
时容与瞥了一眼周围,他费力抬起伤了的手,抵在了韶华的喉咙处,像是早有预谋一般,韶华也不过是他手中棋子:“你再动,我就杀了他。”
梁郁静静地望着他,蓦地笑了一声,极具讽意。
他方才怎么会觉得,时容与像他师兄的?
真是可笑。
这个伪君子,怎么配。
梁郁扯了扯嘴角,余光都懒得分给韶华:“你以为我会在在意他的死活?”
时容与淡淡道:“不在意吗?他可是澍清在这个世上,第二熟识的人了,要是黄泉路上他俩相见,你猜,澍清会不会怪你没能护好这唯一的朋友呢?”
梁郁:“……”
周围的魔气果然没再朝他动作。
时容与笑了笑,他就知道,澍清就是梁郁的软肋,白月光的威力名不虚传。
梁郁短促的笑了一声,在这空旷的山头显得格外突兀:“好,好的很!师尊还真是……没让我失望。”
时容与垂了垂眼眸,没再看梁郁沉下来的神色:“不过,澍清死的倒也不可惜,他一直都知道你体内有魔种,包庇你纵容你,你说,他该不该死?”
梁郁心底猛的一颤,难以置信地望向时容与。
师兄他……知道?
师兄一直都知道他是魔种,一直都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过?
所以,师兄是在知道他会成魔的情况下,还说会永远相信他?
师兄……他的师兄怎么能这么好?
可他却没有保护好师兄,他一直以为,自己变强了,能够护住这个世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了,可师兄挡在他身前,死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他连师兄都保护不了。
韶华这时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怀瑾仙尊似乎在……激怒梁师兄?
这是为什么?按照现在的情况,要是梁师兄暴怒之下杀了怀瑾仙尊,没人能拦得住啊。
可时容与还在激怒梁郁:“澍清护了你这么多年,如今最后护你一次,助你成魔,你而今谁也不惧了,可以保护任何人了,不是吗?”
梁郁的心在滴血,时容与的每句话都如同一把利刃扎在他的心上。
他如今可以保护任何人了,可他最想保护的人,却永远离开了。
韶华颤颤巍巍,小声提醒:“怀瑾仙尊,别,别说了吧……”
时容与无视他,继续道:“你说澍清是不是也算死得其所?求仁得仁?我成全了他,也成全了你,你应当感谢我。”
梁郁放声笑了起来,那笑容听得让人头皮发麻,韶华几乎要站不住,想赶紧离开这里。
下一刻,梁郁眼底充血,抬手汇聚周遭的魔气,朝着时容与击来:“时容与,你找死!”
时容与微微弯了弯唇:“洞两,痛觉屏蔽打开!”
下一秒,他将韶华猛的朝一边推开,整个人迎上了梁郁这一击,黑雾浓重的魔气与纯白的身躯碰撞,那抹雪色仰身坠下这荆棘之巅。
犹如一只纯白的鹤,在金色的夕阳中高高坠下,在霞辉中画上一笔亮眼的线条。
他不是此间人,此间留不住他。
梁郁瞳孔一缩,眼底的怒意在这一瞬间消散,掌心的魔气散去,修长的指节想要将那抹雪色的身影拽住,可最终连一片衣角也未碰到。
他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尤其是在看到时容与唇角那抹淡笑,和无声的两个字。
他看得清楚,那是“再见”。
那一刻,顺着余辉,时容与竟和澍清缓缓重合,他分不清是时容与在同他说“再见”,还是师兄在同他说“阿郁,好好活下去”。
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心底的慌乱也达到了顶峰。
为什么?
为什么?
时容与的身后是血池,那池子吃人不吐骨头,任何事物落入其中都会在顷刻间化作血水归于池中,尸骨无存。
这死法比世间任何刑罚都要惨烈。
时容与就这么直直坠入血池中,溅起一片水花。
血池好似一双双手,将时容与拉下去,吞噬,咀嚼。
晚风将梁郁的衣袍吹动,周遭的一切又归于平静,时容与除了跌落血池的声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他定定地站在山峰边缘,望着血池,他本该高兴的,时容与死的这样惨,他给师兄报了仇,他本该高兴的……
直到韶华忍不住惊呼,可那声音分外遥远,逐渐如潮水褪去,他再也听不到旁人的声音,安静得让他有些恍惚。
可是,为什看见时容与纵身倒下血池时,他会这么慌乱?
是他从此之后,连恨的人都没有了,还是……
还是……
梁郁呆呆的看着时容与落下的方向,只听见韶华对他道:“怀瑾仙尊说,澍清也是他的弟子,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梁郁的思绪这才被拉回来:“苦衷?他有什么苦衷?他只是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伪君子罢了。”
他不该因为最后那一点可笑的幻觉,就慌乱于时容与的死亡。
他该死。
梁郁说完,转身不再留恋地朝魔宫走去。
可空洞的心却怎么也没有安全着落。
韶华看着梁郁离去的背影,那一瞬间他好似看到了许多。
孤寂,落寞,绝望,死气沉沉
“尊主,蛟龙岚雪已经离开了,如今华雪圣君和晏诲下落不明,其他的人都抓到地牢了。”
欲魔看着大殿上坐着的那道身影,只觉得梁郁的压迫感已经到了他不敢直视的地步,仅仅看了一眼,便让他再度低下了头。
时容与跳下血池后,梁郁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妄虚宗上,有蛟龙联手,破妄虚宗不是难事,只是华雪圣君毕竟半步飞仙,要抓他就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只是,即便他们拿下了妄虚宗,梁郁还是没有一点高兴的模样,好似这个结果于他言,没太大所谓。
欲魔也是头一次在一个少年人身上看到深深的绝望与沉沉的死气,那人坐在位置上,却犹如一尊雕像,没半点情绪,也没有半点波澜。
他猜想,若是此刻他上去杀掉对方,恐怕梁郁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他不敢,也不想。
整个魔界的魔气都由梁郁掌控,只要梁郁想,能在顷刻间将魔界颠覆。
梁郁抬了抬眼眸:“知道了。”
话音一落,身形却消失在了大殿中。
欲魔:“……?”
“什么意思?”
一旁的药魔用手指卷着头发,随意道:“意思是……别管他。”
欲魔:“啊?我敢管他吗?”
药魔白了欲魔一眼:“咱们这位魔尊大人越发的旁人捉摸不透了,谁知道他在想什么,要干什么?只要能带咱们荡平修仙界,管他那么多干嘛?”
欲魔抿了抿唇:“你说的有理。”
“不过这个时候,尊主能干嘛去呢?”
梁郁的身形下一秒出现在了绛雪峰,他一身鲜艳的红衣在绛雪峰中格外瞩目。
妄虚宗的结界破碎,华雪圣君不知所踪,绛雪峰的雪也停了,唯有地上厚厚的积雪还未来得及融化。
梁郁一步一步踩过去,在雪地上落下一串脚印,他站在莲池边停下,目光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
依稀看见了师兄半躺在那里,墨色的长发披散在四周,发尾浸在莲池中的模样。
他师兄总是慵懒的像只猫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将人抓进怀里。
梁郁的唇角轻轻挑起一个弧度,朝着师兄澍清的房间走去。
推门而入,只见屋子里如往昔那般简朴,他其实一直没有好好打量过师兄的住处,以往一进来就是想和师兄睡觉,想抱着师兄,靠近师兄。
现在才发觉,师兄的屋子过于简单了,虽说生活起居的用具一应俱全,但……总觉得少了很多东西。
书桌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东西,衣柜里只有两套换洗的弟子服,茶具也都落了灰,没什么人气。
不像是长住在这里,倒像是只是个落脚的客栈。
一想到这里,梁郁的心就揪了起来。
他在师兄的房间里坐了很久,钻进被褥中,仿佛和以前一样,跟师兄一起同榻而眠,他将被褥拉过头顶,让师兄的气息全部包裹住他,而他只能紧紧抱着被子,深深嗅着,像个痴狂的病患,病态的将澍清残留的那一点点气息全部都归于他,融入他的体内,深入他的骨髓。
很久之后,梁郁才从澍清的房间里出来,他本来打算离开,却在经过时容与的房间时,顿了步子。
他从来没进过时容与的屋子,即便是师兄被时容与留在屋子里疗伤,也没让他进来看一眼。
想起那天他半夜偷偷来找师兄,压着的嘴角又轻轻扬了起来。
梁郁推门而入,时容与的屋子比他师兄的就要有人气许多,桌子上摆满了茶杯,衣柜里也都是衣袍与披风,床榻上的被褥又轻又暖和,书桌上还放着两本正在看的书。
门外地风吹动书页,将经常翻开地那一页吹开,梁郁瞥了一眼,目光没能移开。
《三界密鉴》魔界篇——魔种的由来、魔种在体内的生长与压制、魔种的炼化……
梁郁嗤了一声,时容与早就知道他是魔种,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拆穿,反而在研究他,如何彻底除掉他吗?
他抬手将那本书拿起来,随意看着,心底唯有冷意。
可当他看到书上时容与特地的标注时,唇角嘲讽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魔种存于体内,除非身死无法取出。”
“魔种与灵力无法共存,身负魔种不可修仙,否则灵力与魔气在体内相冲,假以时日必将爆体而亡。”
什么意思?时容与这些年能杀他却不杀他,不是因为想要折磨他?
不让他结丹,是因为魔种与灵力不能共存,否则会爆体而亡?
时容与……在保护他?
第 44 章
梁郁紧紧捏着手里的书, 指尖捏到发白。
怎么可能呢?那个伪君子,明明就是想折磨他,废他修为, 毁他灵根,怎么可能是要保护他?
这书一定是为了骗他才留下的。
梁郁松开那本书,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梁师兄,你怎么在这?”
门口传来了韶华的声音,梁郁抬眼望去, 稳了稳气息:“你怎么在这?”
韶华看着梁郁, 心中叹气, 梁师兄明明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虽然平日里也比旁人要稳重, 心思多一些, 可在澍清师兄面前,总是个少年模样。
如今澍清师兄不在了, 绛雪峰物是人非, 梁郁师兄看着,更闷了。
他总觉得, 要不是妄虚宗还没彻底解决, 梁师兄恐怕会随澍清师兄而去。
韶华走进屋子,道:“魔族的人放过了他, 我就留在这里了, 我还以为是梁师兄特地交代的呢。”
梁郁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
他根本没心思交代这个, 大概是上次在魔界的时候放过了他, 魔族底下的人便以为他是自己的熟人,要特殊照顾, 也就没抓。
梁郁无所谓,那些妄虚宗弟子抓不抓也无所谓,他的师兄也回不来了,但晏诲也必须死,还有参与这场计划的人,木清霜、方石仪、莫霖,一个都不能跑。
韶华没等到梁郁的回答,目光也落在了那本书上,他探头看了过去,倒吸一口凉气:“魔气与灵力相冲,所以……梁师兄才一直不能结丹吗?难怪……”
梁郁很想说不是,是时容与为了折磨他,不让他结丹。
可这本书以及书上时容与的标注,无一不在告诉他,时容与知道,并且就是这么做的。
韶华一拍手:“所以,我们都误会怀瑾仙尊了,是不是?怀瑾仙尊死前,我问过他,为什么非要杀你,他说因为你入了魔,可是既然他早就知道你是魔种,他又怎么会因为入魔才要杀你?他说他是不得不这么做……”
梁郁沉默了半晌,才一字一顿:“时、容、与。”
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明明这么多年一直瞒着,做着伤害他的事,他痛苦了那么多年,恨了他那么多年,可到头来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时容与是在保护他……
时容与,这些,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梁郁忽的想起了时容与跃下血池时的那抹浅笑,是释然,还是得意?
他发觉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时容与。
梁郁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将书放了回去。
他正要离开这里,外面却闯进来一个人,紫色的衣袍格外惹眼,如同一个紫茄子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韶华看见他,眼前一亮:“师尊!”
可随即又觉得不合时宜,韶华想杀妄虚宗众人之心昭然若揭,他师尊出现在这里,那不是完了?!
正如他所料,梁郁看见来人,眸光陡然一沉,似笑非笑的神色令人心生恐惧。
方石仪当即顿在门口:“啊呀,我来的不是时候。”
梁郁看着他,魔气早早将他的退路锁住,他状似无意地问:“来做什么?”
都自己逃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不回自己的百春峰,却跑到时容与的绛雪峰来,还偏偏跑进时容与的房间,方石仪要做什么?
方石仪尬笑了两声,含糊道:“没什么,怀念一下故人。”
他当然不能说他是来迷惑一下梁郁的,他的新傀儡可不能让这人知道了去。
“对了,我这两天给你算了一卦,你这求死之心如此明显,就是可惜,你应该死不掉,澍清可要白等了,要不我帮你给澍清带句话,让他别等了。”
韶华一脸震惊的看着方石仪。
他师尊怎么敢的啊???!!!
现在谁不知道澍清师兄是梁师兄的痛,在他面前提这个,上一个还是怀瑾仙尊,已经被打下血池,尸骨无存了!
梁郁没有立刻爆起,而是盯着方石仪,冷笑了一声:“可以啊,你就下去,亲自跟他说……”
他话还没说完,身形一闪,眨眼睛已至方石仪身前,掌心的魔气形成一个巨大的拳头,朝着方石仪腹部击去,梁郁在他耳边接着道:“就说,我会把你们一个一个送下去陪他,让他务必等着。”
方石仪当下吐出一口鲜血,身形一转,勉强躲开梁郁的下一道攻击,顺势挤进了时容与的房间。
梁郁轻轻挑眉,魔气顿时涌进时容与的房间,将方石仪困在里面。
时容与这里,一定有方石仪要找的东西。
是什么呢?
梁郁不禁也有些好奇,能让方石仪拼上性命,不惜激怒他也要找到的东西,是时容与很重要的东西吗?
方石仪看着周围浓郁的魔气,梁郁似乎有将他连同房间一起摧毁的打算,方石仪倒是觉得正合他意,黑雾之中只听见韶华的惊呼:“师尊!!!”
魔气将时容与的整个房间挤满,方石仪几乎喘不上气,被挤压着无处可逃,下一秒,魔气猛的炸了开来,时容与整个屋子都被掀了起来,梁郁扯着韶华的后衣领,飞身落在院子里,看着时容与的屋子坍塌,旁边澍清的屋子却没受到丝毫影响。
黑雾散去,韶华挣脱开梁郁,拼了命朝着废墟跑了过去,翻着里头的东西,嘴里喊着:“师尊!师尊!你还活着吗!师尊!能不能应我一声……”
梁郁没有理会韶华的崩溃,他扫了一眼废墟,在废墟中看到了一样不属于时容与房间的东西,他抬步走了过去,提了提被炸得破损的小木偶人。
那木偶人身上穿着和方石仪一模一样的衣服,只是衣服现下被炸得破了好几个洞,全身上下脏兮兮的,就连四肢都被卸下来垂挂着。
韶华看见那个小木偶人,连忙扑过来,将木偶人捧进掌心,紧紧闭着眼,心如擂鼓。
还好,还好,只是木偶人,不是他师尊。
没死就好。
他颤抖着身子,仿佛受了好大的惊吓,方石仪对他很不错,是和梁师兄、澍清师兄不同的好,方石仪倾囊相授,把所有能教的都教给了他,甚至将很多私藏的珍贵的药都给了他,每年都给他过生辰,把他当儿子似的养,所以他不想看到方石仪死,不想梁郁杀方石仪。
他知道他说服不了梁郁,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拼尽全力他都会阻止的,哪怕搭上他的命。
梁郁没空听韶华哭,直接问道:“这是什么?”
韶华抽了抽鼻子,仍旧跪坐在废墟中,道:“这是傀儡术,我师尊做的小木偶人,只要把神识放入其中,就可以操控这个小木偶人,因为有神识在,所以只要不是很久或者是很熟悉的人,一般分辨不出来。”
梁郁的目光落在韶华手中的木偶人上:“傀儡术……难怪方石仪敢激怒我。”
他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步子刚抬,却总觉得不对劲。
他转身又看向韶华,韶华仍旧跪坐在原地,捧着手里的木偶人,只是神色有些躲闪,不敢看他。
梁郁微微扬眉,方石仪要找的东西,他还没找到呢。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问:“这傀儡术如此厉害,方石仪怎么不多做一些?”
韶华抿着唇,余光瞥着梁郁的动向:“因为……木偶人里的神识若是不及时收回去,木偶人毁了,神识也会受损,神识的主人也一样会受伤,神识受伤可比其他的伤严重多了,风险也很大。”
梁郁应了一声,眸光一凛,道:“藏什么呢?起来。”
韶华被突然吓了一个哆嗦,紧紧攥着手里的木偶小人,摇头道:“没东西啊,梁师兄,你还不回魔宫吗?”
梁郁看着他:“韶华,别逼我杀你。”
韶华感觉到梁郁强大的压迫感,几乎就要让开身,可他想起方石仪的嘱托,摇头道:“梁师兄,我师尊现下一定受了伤,你……你就放过他吧。”
梁郁冷笑了一声:“放过他?他和晏诲一起计划杀我的时候,放过我了吗?我师兄死的时候,他放过我师兄了吗?”
韶华哑口无言,只能低着头,只是下一秒他就被一阵大力甩了出去,手里的木偶人也差点飞出去,他紧紧捏着,护在怀里,整个人被摔在雪地里。
韶华跪坐着的地方,正静静躺着另一个木偶小人,那小人身上穿着的是一身雪色长袍,只是不知为何,雪白的衣袍上被血迹浸染,将衣服大半都染成殷红,血迹干涸,鲜血不似平常那般艳丽,显得有些旧,但除却擦不掉的血迹,其他都很干净,应该是被人好好保存着的,只是在废墟中,落了些许灰尘。
但梁郁看见那木偶小人,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心上好像被猛的砸了一下,他有些失控地跪在地上,将木偶小人捞进掌心。
这小人的打扮,分明就是他师兄澍清的模样!
时容与虽然和他师兄一样,时常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但时容与的衣袍上有云纹流转,银色丝线将整件衣服勾勒点缀,墨色长发被一根银簪挽起,如神似仙。
而他师兄,那身白衣简洁,只有衣摆处有暗纹若隐若现,长发半披,一半随意挽着,慵懒的不像话。
“师兄……”
梁郁看着手里的木偶人,一下红了眼眶,师兄死的时候,魂飞魄散,在他怀里消散,连尸身都不曾留给他,他无处可哭,无人可拥,无棺可扶。
纵使现在,他也只能捏着掌心的木偶小人,泣不成声。
韶华看着梁郁,只有在这一刻,他才能感觉到梁师兄活了过来,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只是他轻叹了一声,看着这一幕,心中暗道完了,师尊交代他的事,又没办好。
不过……澍清师兄怎么也有木偶小人?
澍清师兄的木偶小人又为什么会在怀瑾仙尊的房间里?
韶华能想到的,梁郁自然也想到了,时容与的屋子里,为什么藏着他师兄的木偶人?
这木偶上面还满是血迹,这样的师兄他见过两次,一次在蓬莱岛,师兄为了救时容与,孤身迎上那白鲨,最后满身鲜血,差点死了。
第二次是在四合峰,除魔大阵下一道九天惊雷,将他师兄劈得魂飞魄散。
梁郁捏着手里的木偶人,再度看向韶华,问:“你刚刚说,傀儡术是怎么用的?”
韶华愣了愣,道:“傀儡术需要神识,但是我师尊说,只能注入一缕神识,故而只有短时间内可以做到不被人看出端倪,时间一长或是极为熟悉的人,便能瞧出些不对劲了。”
梁郁在心底有一个极为不可能的猜想,他喉间仿佛哽住,几乎发不出声音。
第 45 章
师兄的木偶人在时容与的房间里。
方石仪逃跑后也要回来寻的重要的东西。
韶华听师命想要藏起来的木偶人。
梁郁哑着嗓音问:“木偶人死了, 主人的神识也会受伤?”
韶华点头。
其实梁郁也用不着再确认,方石仪已经给他演示了一遍,一模一样破损的木偶小人就放在他面前。
梁郁看着手里的木偶小人, 摇了摇头:“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呢……”
一边折辱他,废他修为,毁他结丹,这绛雪峰哪里他没跪过, 哪里没有染过他的鲜血?
一边又救他, 护他, 耗尽修为, 甚至连命都不要。
怎么可能呢?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
“不可能……”
韶华看着梁郁周身的魔气剧烈颤抖着, 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
他看着对方嘴里一直念着“不可能”, 一边摇着头,神色沉得可怕。
梁师兄……不会是疯了吧?
梁郁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走回了魔宫, 一路上他都在回忆和师兄澍清的相处, 明明一个是他深恶痛绝,是带给他所有痛苦的人, 一个是他生命中的光, 温暖他整个人生的人,这两个人, 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他不信, 这一定是时容与或是方石仪骗他的, 想让他连自己的恩人和仇人都分不清, 想让他崩溃, 想把师兄存在过的一切都抹掉,甚至嫁接到时容与身上, 让他愧疚,让他自责,让他痛苦。
他不信,他师兄是真实存在的,他师兄就是师兄,澍清就是澍清,不是什么时容与的傀儡!
“魔界要塌了????”欲魔看着魔宫的魔气剧烈地颤抖着,将整个魔界都震动了,好似下一秒就要把魔界掀了,他瞪大了眼睛,随时准备抵抗。
药魔也看着周围发了疯一般的魔气,他挥手将两缕乱撞的魔气打散,皱着眉道:“魔尊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吗?”
欲魔:“是不是谁又在他面前提他师兄了?”
药魔摇了摇头,一边躲过魔气:“我可没招惹他,尊主出去了一趟,回来魔界就乱了套了,八成是碰着妄虚宗的人了吧。”
欲魔:“有道理,那怎么办?”
药魔见周围的魔气越发不对劲,连忙筑起结界将自己护在里面:“要不我让我的蛇去咬他一口,让他先昏过去?”
欲魔:“……你确定不是你的蛇先被劈成两段?”
药魔:“……”
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结果来,周围的魔气又突然归于平静,药魔和欲魔却不敢立刻收了结界,仍旧警惕地望着周围。
梁郁出现在大殿的时候,就看见两个属下周身用魔气铸成一圈厚厚的防御屏障,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也没多说,只道:“把方石仪给我抓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药魔和欲魔对视一眼,心道,这方石仪怎么又惹到尊主了?
只是两个人也不敢多问,接了命令就吩咐手底下的人开始找人。
大殿里没了人,一下又安静了起来,梁郁从衣怀里拿出木偶小人,深深的望着:“师兄,我会找到方石仪,亲口问问他,你是不是真的……骗了我那么久?”
魔界的追捕令传到了各处,底下的魔族一边找人一边八卦。
“这方石仪是什么人啊?怎么突然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抓他?还非得要活的。”
“三大魔都出动了,应该是魔尊大人的命令,魔尊大人和妄虚宗有血海深仇,估计是打算一个一个抓过来,狠狠折磨吧!”
“哎呀,这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负责抓人就行了,那些恩恩怨怨不归我们管。”
“怎么不管?那妄虚宗杀了我们魔族多少人,这次魔尊把妄虚宗杀了个四分五裂,痛快,实在是痛快!”
“听说抓到方石仪,能去魔宫里头当差!那魔气浓郁得很!还能见到魔尊呢,说不定提个大魔当当!”
“大魔,你想得美!哈哈哈哈!”
一片打闹声从方石仪身侧经过,他用灵药覆满了整张脸,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不是用幻化术幻化,故而根本探不出来。
他听着魔族的言论,拐进了一个巷子里,尽量把自己变成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木偶人拿到了吗?”他传音给韶华,问。
韶华好半天才回他:“没有,师尊,我搞砸了,现在梁师兄已经看到那个木偶人了,师尊,澍清师兄的木偶人怎么会在怀瑾仙尊房间里啊?这是什么意思啊?”
方石仪倒是没太大的意外,毕竟韶华哪能跟梁郁周旋的了呢。
“你还是别知道太多的好。”
他徒弟虽然药修方面天赋极高,但反应迟钝,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也算是件好事吧。
他又嘱咐道:“你就在妄虚宗待着吧,哪里也别去,梁郁看在澍清的面子上不会杀你,你是安全的。”
韶华却道:“师尊,你怎么样?你神识受了伤,我听说整个魔界都在找你,你可得藏好。”
方石仪笑了笑:“放心吧,我能有什么事,你师尊的本事可多着呢,他们找不到我的。”
韶华:“那就好。”
方石仪和韶华切断了联系,朝着巷子深处走去,避开了那些寻找他的魔族.
“真是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
魔宫大殿里,药魔和欲魔又在绊架。
欲魔嗤了一声:“你不是也没找到吗?”
药魔轻轻哼了一声,不满道:“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我魔界那么多人找他,怎么就找不到呢?”
一直没说话的梦魔道:“会不会他就在魔宫?”
药魔懒懒的瞥了他一眼:“魔气与灵力相冲,他一个修者在魔界,疼都要疼死了,还能瞒的过那么多双眼睛?”
“诶,方石仪是药修,你也是跟药打交道的,你知道有什么能够变幻模样让人认不出来的药吗?”
药魔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眸光竟带了些冷意:“我可不是跟药打交道的,我喜欢的是毒,毒药,毒物,那些东西都是毁容的,方石仪会把自己弄成个丑八怪吗?”
欲魔:“也不是不可能啊?主要是,用了药,没动用灵力,就不好找了。”
梁郁忽的出现在了大殿中,三魔看见他来,纷纷闭上了嘴:“尊主。”
梁郁看了药魔一眼,道:“去把韶华绑来。”
药魔愣了愣:“您不是不动他吗?”
梁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去绑,方石仪一定不会来,但你去,他就会来。”
药魔了然,连忙道:“我懂了,我抓韶华可不是尊主的命令,而是我自己,要折磨他。”
她说完便消失在了大殿上,直奔妄虚宗而去。
其实韶华抓没抓来不重要,只要将人看住,不让他联系方石仪,再把消息放出去就够了。
梁郁看到方石仪出现在魔宫门口时,神色带着玩味:“师叔,好久不见。”
方石仪看着一身红衣宛若血染的梁郁,与妄虚宗时判若两人,好似罗刹地狱的恶鬼,坐在那里轻轻一瞥,眼底便是杀意与冷然。
他轻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若是怀瑾师弟看见梁郁如今的模样,会是个什么心情。
他摇了摇头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感叹,道:“拿韶华设局引我过来,梁郁,你也学坏了。”
梁郁嗤笑了一声,嘲讽道:“当初师叔和掌门用我师兄做局,设计我回妄虚宗,害得师兄惨死,如今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方石仪笑了笑:“韶华……他心思单纯,并无任何对不起你或是澍清,你莫要为难他。”
梁郁挑了下眉头,并没有答应方石仪,只是问自己想问的。
他从衣怀里将木偶小人拿出来,问方石仪:“这个,是你给时容与的吗?”
方石仪看了一眼,他知道梁郁心思敏捷,定然已经猜到了许多,事到如今,梁郁知道或是不知道,也无所谓了。
于是他点头:“是。”
梁郁听到方石仪肯定的答案,捏着木偶小人的手指指尖发白,半晌他又问:“你为什么要给他这个?”
方石仪抄着袖子,淡淡反问:“你觉得呢?”
知道韶华没事,他也就放下心了,能和梁郁悠闲地聊天——虽然只是他觉得的悠闲。
梁郁抿了抿唇,若是木偶假扮他师兄,时容与才能让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时容与一边做着恶人,一边又护着他,成为他心中不可或缺的那个人。
梁郁不甘心地又问:“这木偶人你是何时给他的?”
方石仪抬手算了算:“你们下山前。”
梁郁差点将手里的木偶人捏碎。
下山前,那是不是可以说明,时容与是那个时候才假扮他师兄的?他师兄是存在的,他心里的那个人是真正温暖过他的,不是时容与……
可方石仪却无情的击碎了他的幻想:“在妄虚宗不需要木偶人,毕竟他们不用同时出现在人前,你师尊喜静,常在房间里修炼,你也不会主动去寻他。”
梁郁:“……”
确实,细细想来,在绛雪峰的时候,时容与和师兄从未同时出现过,他每每为了师兄去找时容与,也总见不到人,只能听到声音,找师兄的时候,时容与也不让他进屋子。
梁郁沉默了半晌,声音低沉:“所以,从始至终,都是时容与,是吗?”
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看着他一边恨,一边爱,看着他绝望,又看着充满希冀。
好玩吗?时容与。
他嗤笑了一声,似乎在嘲弄着自己,原来他这一生,都是被人操纵着的,他的一颗心,都由不得他。
梁郁捏着手里的小人,抬手就要将它毁掉,可是临了又收了手,将木偶小人紧紧攥在掌心。
他最后又问:“所以……这世上根本没有澍清这个人吗?”
他坐在那椅子上,像是颓废的老人,历经沧海,最终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剩,只能一遍一遍确认着,妄想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不,他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只是现在,连他心底的那个人曾经存在的证明,都要变成另一个他恨的人。
他直直望着木偶小人,那满身的血迹将他心底的恨与爱纠缠着如同乱成一团的线,理不清,也解不开。
方石仪思索了一下,道:“据我所知,妄虚宗是有澍清这个弟子的,怀瑾师弟当年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他,一个是你,这是没错的。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怀瑾师弟具体做了什么。”
梁郁闻言猛然抬头,他像是抓住了眼底最后的一丝光亮。
澍清是真实存在的,那或许……绛雪峰上那些时光,就是他师兄,而非时容与呢?
第 46 章
方石仪离开后, 时容与枯坐在雕花椅上,他的目光落在掌心的木偶小人上,这小人做的十分精巧, 除了有些破损,倒是和他师兄十分相像。
圆台之上,九天惊雷之下,是他师兄澍清替他挡下的致命一击,在他怀里魂飞魄散。
而动手之人, 正是时容与。
他捏着手里的小人, 几乎将那木偶捏得变形, 却又生生止了力道, 他发狠地质问着手里的小人:“时容与,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让我恨你, 又让我不彻底绝望,对你, 有什么好处呢?最后还不是死在我的手里?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所以啊, 我不会相信你的,时容与, 你和我师兄, 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绝对不可能,别想骗我!”
“除非……我师兄活过来, 站在我面前, 亲口告诉我真相。”
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如此才能让自己的心得到片刻安定, 他将木偶小人小心地放进衣怀里, 贴身护着,又不禁呢喃起来:“师兄, 你不是假的,不是个傀儡小人,不是时容与,对不对?师兄,你就是我的师兄,对不对?他们都在骗我,都是骗我的,你是真实存在的,护我的人是你,说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人是你,说永远相信我的也是你,对不对?”
梁郁紧紧攥着衣怀,又怕将小人捏坏,又想摸着那和他师兄唯一还有联系的东西,于是他只能双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按住衣怀间的木偶小人,就连那小人硌的他心口生疼,他也丝毫不在意:“师兄……你能不能来看看我,在梦里看一眼都行,他们颠倒黑白,想让我把你和时容与混淆,你可不可以来梦里和我说,你就是你,不是时容与。”
“求你,来见我一次,师兄……”
魔宫大殿中明明这般金碧辉煌,晃眼至极,偏偏一身极艳红衣的人坐在上面,寂寥又落寞。
他的愿望也不知道会不会实现,欲魔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失魂落魄的梁郁,有些不知要不要出声打断他。
但梁郁立刻恢复了原本的冷漠,抬眼看他:“何事?”
欲魔连忙道:“尊主,蛟龙岚雪说要见您。”
梁郁挑了挑眉,他和岚雪不过是一场合作,各取所需,现在妄虚宗已经四分五裂,晏诲和木清霜不知所踪,岚雪找他做什么?”
“让他进来吧。”
“是。”
梁郁收拾好心情,将衣怀里的木偶小人拍了拍,贴身放好,等着岚雪。
岚雪从外面走进来,他是上古妖兽,并不惧怕周围的魔气,悠然自得的迈着步子,看着椅子上的梁郁,浅笑道:“昔日的仙门正道弟子,如今的魔道至尊,你师尊看见你如今的模样,是不是很难过啊?”
梁郁没心情听岚雪嘲讽自己:“难过?他应该很高兴才对。”
岚雪对梁郁的话不置可否,他来找梁郁有别的事:“时容与呢?我有事想要找他。”
时容与体内的东西,他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对方体内。
梁郁沉默了半晌,道:“他死了。”
岚雪闻言,敛了唇畔温和的笑意,直直望向梁郁,眼底是不可置信:“他怎么死的?你杀了他?!”
梁郁听着他震惊的语气,有些好笑:“我不能杀他吗?”
他以前那般恨时容与,每次被时容与折磨,他都想着迟早有一日他会杀了对方。
可如今他真的把人逼死了,所有人却来跟他说,他不能杀时容与。
为什么?凭什么?
时容与那样对待他,甚至杀了他师兄,他有什么不能杀的?!
岚雪的眉心缓缓拧在了一起:“你这样,我都不知道时容与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梁郁闭了闭眼,又是这样……
他有些烦躁地开口:“他为了什么?做了什么?能不能说清楚?”
岚雪摇了摇头:“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啊,毕竟我只在沧海见过你们,但那个时候,时容与分出个傀儡跟着你,沧海凶险,宁可分出神识也要护你周全,我以为你们感情挺好的呢。”
“不过当时我在海底看到他和傀儡一起出现,却暗示我不要说破,我还在想,可能是他身为师尊要面子,不想在你面前失了威严,别别扭扭的,还笑了他呢。”
“可现在你告诉我,你把他杀了,真让我看不懂了,你如此痛恨他,他知道吗?若是知道,还要分出神识护你?不过这样确实更加说得通他不让我说破这事了。”
梁郁看着岚雪,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咬着牙问:“你那个时候,就知道我师兄只是时容与的傀儡?”
岚雪点头,他看着气息逐渐紊乱的梁郁,能感受到对方在失控边缘:“是啊,神识注入傀儡之中,两人的气息一模一样,自然是同一个人。”
“轰”的一声,仿佛将梁郁脑海里的什么东西炸了开来。
两个人的气息一模一样……
时容与,和澍清的气息……
他从前只以为,师兄和时容与一起修炼,闭关四年,又是一样的功法道途,气息相同也并未有什么奇怪,可当这么多的相同放在他面前,他……
他想起在沧海秘境那天,他当着时容与的面,说要杀了对方,可时容与只是淡淡的回了他一句:“好啊”。
时容与,你什么都知道,却把我耍的团团转,最后又让我杀了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折磨我吗?
梁郁紧紧攥着拳头,良久才问:“你找他做什么?”
岚雪叹息:“我想知道他体内的东西的下落,可惜他死了,尸身在何处?我可以看看吗?说不定还能找到些线索。”
梁郁闻言,垂了眼眸,将眼底的那一抹痛色掩下:“没有尸身。”
竟是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岚雪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渣滓:“没有尸身?你将他……灰飞烟灭了?就算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恨,可他也是真的豁出性命保护过你,你怎么能如此对他?”
大概是遭遇有些相同,同样一片真心被人辜负,岚雪有些共情时容与,不过更多的,他想知道的线索又断了,也是气急。
“那他体内的东西呢,你可有察觉什么异常的?”
梁郁思绪有些恍惚,只道:“师兄体内只有欲魔,欲魔如今已经出来,你有什么恩怨自己去找他。”
师兄曾告诉过他,体内有欲魔的存在,菩提泪就是为了净化欲魔,现在岚雪问时容与体内的东西,难道还能是巧合吗?
梁郁不禁又想起时容与腕上的痕迹,那时候,他曾怀疑过,但时容与说是生死引的作用,其实师兄身上也不止一次出现过时容与的伤痕,只是那个时候,他以为是时容与知道师兄是他的软肋,于是拿师兄威胁的。
一次两次是巧合,可那么多的巧合,还是巧合吗?
他不知道,他只是,不愿意往那里深想,他怕得到那个答案,到那个时候,他又该如何面对?
岚雪却是蹙了蹙眉:“时容与体内除了欲魔,还有一样东西,是菩提的神识,那一缕神识被菩提泪唤醒,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梁郁抬眸,神色冷冽:“菩提老祖?它怎么会在时容与的体内?”
岚雪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在沧海秘境探查到的,当时就想把他留下,只是可惜,变故陡生。”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梁郁一眼。
梁郁却在想,菩提老祖是何时在时容与体内的?听岚雪的意思,并不是在幻境中带出来的,若是待了很久,怎么没听时容与提起过?
也许,这位菩提老祖,能知道些什么。
梁郁揶揄道:“你也进了沧海幻境,你知道自己身上的禁制是聂淮归解的,对吧?”
岚雪轻笑,那笑声中满是轻蔑:“沧海幻境中的事又不是出自他本心,他解开我身上的禁制,不是心软,恰恰相反,他是为了更好的将我和我弟弟囚在沧海,我和我弟弟的禁制互相制衡,我的解开了,他的就禁锢得更加牢固,甚至会让他陷入沉睡。”
梁郁一愣:“幻境中的事,并非出自本心?”
岚雪看了他一眼,笑:“我记得你的幻境中,时容与虐你,废你,你便是因此痛恨他,想要杀他的吧?”
“可若他那么做皆是出自本心,为何在幻境中,他以旁观视角,却为你落泪呢?”
一句话,让梁郁整个人如遭雷击,时容与那时候跪坐在雪地里,抱着他不敢乱动,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师兄哭,还是为了他而哭,一双好看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滴两滴滑过脸庞,落在雪地里,偏偏那人还说自己没哭,明明那么在意他,看到年幼的他被折磨,竟哭成那样……
梁郁的脸色越来越沉:“那是他披着我师兄的壳子,演给我看的。”
岚雪随意道:“是演的么?那演的可真好,连我都骗过了。”
其实梁郁比谁都清楚,时容与根本不是演的,那时候幻境中只有他师兄一个人,他演给谁看呢?
后来他赶到,时容与还特地不让他看见自己哭过。
若那是演戏,时容与未免演的太好。
梁郁将心底的苦涩咽了下去,冷淡道:“你能找到聂淮归吗?”
岚雪摇了摇头:“我来见时容与,也是为了找聂淮归。”
梁郁心思一动,道:“我可以帮你。”
岚雪挑眉:“好啊,那咱们去一趟寒声寺吧。”
寒声寺,便是聂淮归之前修炼的寺庙。
两人到的时候,依旧是禅声悠远,梵音阵阵,来往香客络绎不绝。
“这寒声寺真是灵啊,去年我来这里求财,今年我那几个庄子赚的是盆满钵满啊!”
“我也是,我老母亲之前命在旦夕啊,请了多少大夫都治不好,我只好来这儿求菩萨保佑,没几天,我那老母亲就睁眼了啊!真是我佛慈悲,老天保佑啊!”
“听说这寒声寺这么灵,都是因为菩提老祖,老祖圆寂之时还留下了舍利呢!真乃神人。”
岚雪听着,嗤笑了一声,引得周围的香客都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走在人群中本就格外显眼,如此一来,更加引人注目。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岚雪看向他,神色温和,目光却一片冰凉:“一颗舍利,就能说明他庇佑众生,是得道高僧?”
“难道不是吗?寒声寺不灵吗?要是不灵,你来做什么呢?”
岚雪轻笑:“我来……杀他!”
龙吟声响彻寒声寺,一条银色蛟龙将整个寺庙围住,他冲着里面吼着,将半数金尊佛像摧毁。
“聂淮归!给我滚出来!”
禅声即停,诵经声戛然而止。
主持从殿内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他已然年迈,脸上遍布皱纹,像是一具骷髅,他眯着眼睛看向半空中的蛟龙,眼底一颤:“蛟龙……从封印中逃出来了!”
他闭了闭眼,双手合十,颤声道:“菩提老祖早已圆寂,蛟龙,速速离去!”
岚雪嗤道:“圆寂?不巧,我前阵子刚碰到过他,只是他不肯见我,思来想去,如果他醒了,应该会躲到这里来,聂淮归,今日我若是见不到你,寒声寺将化作灰烬!”
主持连忙开始诵经,周围的议论声响起。
“什么意思?菩提老祖还活着?”
“不可能吧,人家的舍利还供奉着,这总不能是假的吧?”
“那可是蛟龙,上古凶兽啊!完了,我们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菩提老祖当年将蛟龙封印,如今蛟龙冲破封印,一定是来寻仇的!”
“我们难道要给菩提老祖陪葬了?”
“我还不想死啊!!!”
“菩提老祖要是死了,蛟龙也不会找来了吧?这么说真没死?”
“方丈啊,主持啊,这菩提老祖到底死没死啊?”
主持连忙道:“老祖早已圆寂啊。”
“吾命休矣。”
“这下全完了,蛟龙发疯了。”
岚雪见聂淮归迟迟没有反应,龙尾一扫,又扫平了一座大殿。
梁郁看着岚雪不管不顾的模样,蹙了蹙眉。
他耳边忽然响起了师兄跟他说过的话“若是有一日,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凡有苦衷,我皆信你”。
可是若是师兄知道,这苦衷是因他而起,恐怕就要收回这句话了吧。
想到这里,梁郁沉了沉眸,抬手一道魔气飞了出去,将殿中险些被击碎的房梁砸到的香客救了出来,安稳落地。
岚雪察觉到了梁郁出手,不满道:“你一个魔尊,救他们做什么?”
梁郁淡淡道:“想救就救了。”
岚雪有些恼怒:“你救了他们,聂淮归便知道我们不过是虚张声势,他就不会出来了,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师兄和聂淮归都说过些什么吗?”
梁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聂淮归不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主持同时道:“菩提不曾回过这里啊,自从他圆寂之后,梦里他都不曾来过,恶龙,既然如今你已破开封印,那便自己好生修行,莫要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岚雪冷笑了一声:“区区蝼蚁,也配说教?”
“既然你说聂淮归不曾回来,说明他确实还活着,不是吗?”
主持一愣,随即又闭上眼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菩提已经圆寂了。”
岚雪点点头:“好,既然聂淮归不在这里,那我将这里毁了,他也管不着!”
岚雪说完,一声龙吟盘旋而起,灵力随着龙尾砸向寺庙各处。
“沧海!”
主持突然喊了一声,止了岚雪的动作,他竖瞳望着主持,问:“你说什么?”
主持双手合十,轻叹一声:“菩提在沧海。”
岚雪愣了愣,随即竖瞳紧了紧。
不好,岚烛!
菩提是冲着岚烛去的。
他和岚烛的禁制关联在一起,他一用灵力,岚烛那边便会被禁制束缚,菩提若是此刻对岚烛动手,岚烛根本逃脱不掉!
蛟龙是上古凶兽,拥有不死之身,可若是菩提废了岚烛呢?
想到这里,怒意几乎要将岚雪的理智灼烧殆尽。
他长吟一声,朝着沧海飞去。
主持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尊煞神,还没来得及擦掉额头的冷汗,转身又看见了不远处那道艳红的修长身影。
他看着梁郁,一颗悬着的心没能放下:“这位……施主,不知还有何贵干啊?”
周围尽是被蛟龙岚雪毁坏的佛殿,寒声寺怕是得修上一阵子,这魔尊动向不明,但看他方才并未出手破坏佛殿,想来不会和恶龙一般,不顾旁人性命胡乱发疯。
只是他这话问出口,半晌也没听到梁郁的回答,莫名了一会儿,主持抬眸看向梁郁,只见这高大的男子并未看他,目光正落在另外的地方,气息都乱了起来。
主持顺着他的目光朝右边望去,只见那处被毁了一半的佛殿门口,扶着门框站着一道雪色的身影。
那人身姿颀长,面容俊秀,气质清冷如同天上皎月,是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主持见梁郁直直盯着对方,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介绍道:“这位是妄虚宗怀瑾仙尊座下弟子,澍清。”
第 47 章
梁郁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 脚下宛若生了根,他站在原地不敢抬步,只能紧紧盯着那道身影。
师兄……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 甚至于灵魂也在为之疯狂,他想扑过去将那人拥进怀里,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有多害怕, 那些所谓的和时容与是同一个人的言论全都不是真的。
但他怕是自己的幻觉, 是镜花水月一场梦, 他踌躇不前, 不敢踏出一步, 生怕眼前的幻影因为他的一个举动消散。
师兄终于肯见他了, 哪怕是梦,哪怕是幻影, 他终于又能看到师兄, 哪怕就一眼。
可他又贪恋眼前的人,不想那么快就分别。
直到身侧的人的声音响起, 妄虚宗怀瑾仙尊座下弟子, 澍清。
是真的,不是梦。
他的眼眶都不自觉泛起了红, 可他连眼睛都不敢眨, 怕极了一眨眼, 那人就从他眼前消失。
终于, 他跌跌撞撞地朝着澍清走去, 一边伸手想要拉住对方的衣袖,一边哑着嗓音唤:“师兄……”
可伸出去的手落了空, 那人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梁郁整个人僵在原地,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澍清,一时间又不敢和对方对视。
师兄这是……厌恶他了吗?
厌恶他成了魔,还是恨他没有保护好他?
梁郁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小心翼翼道:“师兄是……生我的气了吗?”
“师兄若是觉得,入魔不好,我,我可以自绝经脉,废了自己的修为,魔种……魔种也可以挖出来,但是那样,我就死了,我不是怕死,只是想多陪着师兄,但……师兄若是想要我死,我也不会犹豫的。”
“可,若是师兄不想我死,我也可以再重新修道,师兄,你等等我,我可以保护好你的,这次绝对,绝对不会再失去你了。”
梁郁很像抱一抱师兄,一颗悬着的心无处安放,没有实感,只有将那个人抱进怀里,他才能安心,可他怕师兄厌恶他,不敢靠近逾越半分。
梁郁说话,周围安静了许久,他迟迟没有听到澍清的声音,抬眸去看,只见对方用一种极为冰冷漠然的眼神望着他,他神色不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反倒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梁郁被这样的眼神刺痛,一颗心痛到无以复加。
师兄果然……恨他了。
下一秒,澍清才缓缓开口:“你早就不是我的师弟了,师尊已将你逐出师门,你如今不过是妄虚宗的叛徒!”
梁郁听着澍清冷硬的语气,神色一怔。
师兄从来不会和他这般说话……
他冲着澍清露出一个乖巧无害的笑:“师兄不认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活着,我怎么样都可以。”
澍清眸光冷冽,手中银光一闪而过,剑身已架在梁郁脖颈上:“既然怎样都可以,那就去死吧,魔族,都该死!”
梁郁瞳孔一缩,却硬生生控制着自己没有躲开。
师兄……师兄从来不会将人一棍子打死,他虽然厌恶魔族,却不会觉得所有魔族都该死。
可……万一师兄只是因为他,才连带厌恶上所有魔族了呢?
他不知道。
梁郁看着澍清,几乎卑微地祈求着:“师兄,你想杀我也无所谓,可是,能不能不要恨我,不要再……抛弃我?”
澍清皱起了眉头,没有理会梁郁的胡言乱语:“师尊呢?你将师尊绑回了魔界,他人呢?放了他!”
梁郁眸光一错,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不敢和澍清对视:“师尊……他……”
澍清心中蓦地升起不好的预感:“师尊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梁郁轻声道:“师尊死了。”
澍清蓦地睁大了双眼,手中剑光一凛,直接刺入了梁郁的心口:“你竟然杀了师尊?!”
梁郁心口一痛,他难以置信地望向澍清,眼底筑起的名为“自欺欺人”的城墙陡然坍塌。
师兄曾为了救他,耗尽修为,也曾为了替他挡下九天惊雷,魂飞魄散。
若是回来,不可能一剑杀了他。
至少,不可能为了时容与杀他。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眼尾都噙了点泪,似疯似魔。
良久,他抬手握住了心口插/入的剑,鲜血顺着他的手流淌,将整只手染成血红。
可梁郁毫不在意,他只是盯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问:“你是何时到这寒声寺来的?”
澍清不知道梁郁怎么一会儿疯疯癫癫的笑,一会儿又正正经经的问他奇怪的问题。
但他手中的剑收不回来,被梁郁攥着,剑刃几乎要将对方的手掌划断。
他看着梁郁对自己狠成这样,有些畏惧道:“四年前,怎么了?”
梁郁听到这个答案,又笑了一声,那笑声中多的是嘲弄。
四年前。
他就是四年前欲魔山洞历练回来,和师兄越走越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相信师兄,依恋师兄,把师兄当做自己的全部。
所以从那一开始,根本就不是澍清,而是时容与。
梁郁放声笑了起来,那笑如悲如泣,他猛的用力将剑从心口处拔出来,一瞬间,将剑震碎,心口处的伤在魔气的作用下缓缓愈合,他看了吐出一口鲜血的澍清一眼,第一次用冰冷的目光看那张脸。
假的,全是假的!
他喜欢的,依赖的那个人,不过是时容与编造出来的。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时容与?
梁郁脑海里,澍清的脸和时容与的脸交织错乱着,他分不清,他从来没有分清。
他在寒声寺中,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世间一片混乱,最终周遭一片寂静,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周围明明无人说话,可偏偏脑海里响起了韶华的声音。
“……傀儡中可以放入一缕神识,但傀儡死了,神识也会受损……”
“澍清”死的时候,时容与吐了血,那时候他一定伤的很重,也很痛,没什么能力反抗他,才会那么轻易被他……被他废了四肢,毁了修为。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
…
魔宫。
“尊主从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寝宫,他到底在干什么啊?”药魔看着寝宫的方向,不满道。
“妄虚宗剩下的人还找不找了?那个晏诲,我也要他死!”欲魔点头。
药魔轻哼一声:“一个妄虚宗怎么够?整个修仙界,都该成为我魔界的囊中之物!让他们好好体会一下,被他们厌恶的魔族踩在脚下的感觉!”
梦魔听着两个人的雄心壮志,不合时宜道:“我听说,尊主见到他师兄了。”
药魔闻言,一下就直起了身子:“他那个心上人?”
梦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道,澍清给了尊主一剑,两人闹得挺僵,不像是心上人。”
药魔奇了怪了:“啊?他师兄不就是他的心上人吗?尊主还有别的心上人呢?”
欲魔轻咳了两声,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其实……尊主的心上人,严格的来说,应该是时容与。”
药魔睁大了眼睛看向欲魔:“怎么说?”
欲魔:“我之前在时容与体内养伤,其实能看到他一些行动,比如……傀儡术,方石仪给了时容与傀儡小人,时容与假扮成了澍清。”
药魔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不告诉尊主?”
欲魔冷笑:“我告诉他了,他还会杀时容与吗?血魔的仇还报的了吗?”
药魔有些佩服地看着欲魔:“你说要是有一天尊主知道了,你会不会死得很惨?”
欲魔:“你们以为他不想杀我吗?他早就想杀我了,只是等着时容与亲自动手,只可惜啊,时容与动不了手了,至于他,现在也不想管我。”
药魔笑道:“我是说,之后,尊主回过神来,你照样得死。”
欲魔耸了耸肩:“无所谓,答应和尊主做交易开始,我就已经死了。”
药魔看了他一眼,缓缓敛了笑:“你还在对自己用你的那些手段吗?”
欲魔懒懒抬眸:“用啊,怎么了?”
药魔盯了他半晌,道:“算了,没事,只是觉得,你早晚疯掉。”
这恐怕也是梁郁一早的打算。
药魔重新倒回椅子上:“只是尊主这样颓废下去可不行啊,我还想看看三界大乱的样子呢。”
欲魔看向药魔,突然笑了起来:“我也想看,既然尊主无心此道,不如……借一借他的名头,梦魔,你不是能给人编织梦境吗?”
梦魔看向欲魔,欲魔又看向药魔,三魔忽然心照不宣起来。
梦魔:“你的意思是,给尊主编织个梦境,我们利用他去攻打修仙界?可是我们没办法操控魔界的魔气啊。”
欲魔没好气道:“你那梦境编织的最高境界不是还能操控人吗?”
梦魔在斗篷底下翻了个白眼:“那也得很久的,更何况以尊主的心智,我可不能保证一定能操控的了他。”
药魔点头:“操控尊主,若是成了确实是把利刃,可若是没成,到时候反噬其身,与其担这样的风险,还不如……给尊主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欲魔挑眉:“你有这么好心?”
药魔瞥了他一眼,轻蔑道:“人有在意的东西,就会有欲望,就会产生想要的东西,不是吗?你还是欲魔呢,不如我。”
欲魔瞬间懂了药魔的心思,只是还没等他在出什么坏点子,一道红色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大殿上,三魔还没来得及假模假样行个礼,欲魔被直接按在了地上,整个人几乎按进了地里。
梁郁蹲下来,一双幽深的眼眸看着欲魔,眼瞳中一丝光亮也没有,他捏着对方的脑袋,在欲魔还没来得及求饶时,徒手捏碎了欲魔的脑袋。
四溅的鲜血与脏污喷溅到了一旁两魔的脸上,血魔当即脸色煞白。
这场景血腥到连他一个魔族都没见过,直接跪了下来:“尊……尊主……”
他们刚刚的话,不会全被梁郁听到了吧?
她正战战兢兢地思索着如何将话圆过去,保一条小命,就看见梁郁缓缓转过来视线。
对视的那一瞬间,她瞳孔一缩。
梁郁的整张脸上都沾满了欲魔的鲜血,手上还握着残渣,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如同深渊,要将人吸进去,砸个粉身碎骨。
此刻的梁郁,就像一个……恶鬼,没有意识,没有情感,没有痛,没有知觉,没有爱,也没有恨。
这样的梁郁,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药魔眼睁睁看着梁郁朝着她走过来,那人脸上和手上的鲜血还缓缓往下流淌着,她往后退了退,喉咙发紧,就在梁郁抬手的一瞬间,她连忙道:“时容与!尊主不想见时容与了吗!”
挥向她的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在刹那顿住,梁郁的眼珠转了转,探究地看着她:“见……他……”
他有什么脸再见时容与,这魔界有时容与的气息,可每一处的气息都在告诉他,时容与曾在这里受尽折磨。
长廊院外,是时容与的鲜血将那一片雪地染成红色。
魔宫大殿,是时容与被他们折辱,敲碎一身傲骨。
药魔蛇窟,是时容与被千万条蛇缠住,险些丧命。
荆棘血池,是时容与心灰意冷,宁愿被他打下血池尸骨无存,也要逃离。
他有什么资格再见时容与?
第 48 章
药魔眼看着梁郁的手掌就要按在她的头顶, 那种死亡即将到来的恐惧感让她跪坐在地上,她连忙又喊:“尊主难道不想他活过来吗!!!”
梁郁在药魔面前蹲下来,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 盯的药魔头皮发麻,他问:“活过来?”
药魔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连忙点头道:“这世间那么多的禁术,总有一个是能让人重新活过来的,我不信没人有遗憾, 没人不想要起死回生之术, 尊主, 我可以帮你找, 一个月!不, 十天!我一定帮尊主找到能让时容与起死回生的术法!”
梁郁似乎在辨认药魔的话, 好半天才道:“让时容与活过来……好,我可以给你十天时间, 不管什么方法, 只要你能找到,我可以饶你一命。”
药魔重重松了口气:“多谢尊主, 属下定竭尽全力。”
梁郁收回了手, 站起身看向一旁的梦魔,又朝着他逼近。
梦魔:“……”
梦魔立马跪下:“尊主……我……不管尊主要做什么, 属下都可以替尊主去做!等药魔找到起死回生的法术, 说不定还能用上属下……”
梦魔搜刮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能帮梁郁干什么好留下自己的小命, 最终觉得, 梁郁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吧。
只是梁郁并没有杀梦魔的打算, 而是对他道:“你会编织梦境?”
梦魔一愣:“啊?哦,是。”
梁郁:“给我编织一个有时容与的梦吧。”
梦魔小心地问:“尊主希望这梦是美好一点呢, 还是……?”
梁郁淡淡道:“无所谓。”
只要有时容与,不管那人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
…
…
十日后。
药魔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起死回生的术法古籍和禁书,终于在一本《上古禁术大全》中看到了关于魂魄重回肉/体的术法。
药魔喜极而泣,拿着书回去交差,她的小命终于保住了。
天知道这十天她是怎么过来的,容颜憔悴,眼下乌青,睡也没睡好,吃也吃不下。
她回到魔宫时,正撞见梦魔从寝宫出来,梦魔看着药魔,差点没走动道。
他有些诧异地问:“你这是……让人追杀了吗?”
药魔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没好气道:“你以为古籍那么好拿?”
梦魔想了想,也是,又关心道:“那你这是……找到了?”
药魔点头,神色免不了有些得意:“那是自然,这世上还没有姑奶奶我得不到的东西。”
梦魔嗤笑了一声:“你确定有用?”
药魔敛了敛神色,压低声音道:“我只说给尊主找,可要是不管用,那我也没办法啊,这是术法或者他的原因,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梦魔低笑了一声:“上一个和尊主玩这种文字游戏的,脑袋被直接捏碎了。”
药魔:“……”
“他那是自作自受,我和他可不一样,我是真心帮尊主找这回魂术法的,术法本身好不好用,那我怎么能保证?我又不是上古神。”
梦魔只好道:“你这番诡辩还是说给尊主听去吧。”
药魔轻哼一声,朝着寝宫走去,还没走两步,又被梦魔拉住:“别去,尊主刚睡下。”
药魔怪异的看了他一眼:“现在?白天?”
梦魔点头:“不止呢,尊主现在除非必要醒来,都在睡觉。”
药魔看了他一眼,问:“你给他编了个什么梦?”
梦魔:“其实一开始我是给他编了一个美梦的,他和时容与在妄虚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都不会分开,但是后来我发现尊主陷在梦里不愿醒来,就开始给他编织噩梦了。”
药魔十分佩服的看着他:“你给他编了个什么噩梦?”
梦魔:“大概就是时容与回来,恨他,反过来折磨他。”
药魔:“那他还陷在梦里?”
梦魔点头:“是的,似乎正如他所说,只要是有时容与,不管做什么,都无所谓吧。”
药魔看向房门虚掩的寝宫大门,摇了摇头,眼中那份疲倦一扫而空,一双狐狸眼轻轻上扬,又是魅惑与灵动:“有一个办法,能让他醒过来。”
梦魔抬眸看她,问:“什么办法?”
药魔轻轻眨了眨眼睛:“你给他编一个梦,梦里就让尊主亲手折磨时容与,亲手杀死时容与。”
梦魔:“……”
要不怎么说最毒妇人心呢?
“你这是……要把尊主逼疯吗?”
药魔却不以为然道:“梦里的终究是虚假的,只有真正把人复活,才是真实的。”
梦魔笑:“你倒是看得开。”
药魔点点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去吧,让尊主醒过来。”
梦魔:“……”
感情不是她动手,所以她才无所谓的?!
不过梦魔还是打算把梁郁唤醒,毕竟药魔说的不无道理,若是能真将时容与复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发起疯来的梁郁……太可怕了。
梦魔给梁郁重新编织完梦境,便和药魔去大殿等着,药魔换了身衣服,给自己拾掇了一下,又细细看起手里的禁书来:“书上写,写术法能够将已死之人的魂魄召回,但是需要以施术者自身的神识为代价,一个不慎,连自己的神识都搭进去了,最后也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代价极大且有违天道,故而禁了此术……”
药魔嗤笑了一声:“要想将一个死人重新活过来,没有代价怎么可能,封着术法的人也是异想天开。”
梦魔点头:“确实。”
药魔贼长的指甲在书页上滑动着:“唉,不过……问题在于,你说时容与的魂魄还在这世间吗?”
梦魔摇头。
这个问题,他怎么会知道。
梁郁这次醒来的很快,正如药魔所料,他可以在梦境里遇到时容与,也可以错过时容与,可以被时容与折磨,也可以被时容与杀死。
但唯独,不能是他对时容与下手,更遑论让他再折磨时容与,杀死时容与。
他挣脱梦境醒来,脸色阴沉,走到大殿时,所有的魔气在瞬间缠上了梦魔,他冷声道:“谁让你编这样的梦的?!”
梦魔被周围的魔气缠上,整个人好似要被撕扯成碎片,他脸色煞白,连忙道:“是药魔,药魔她回来了!”
梁郁这才将目光移向了一旁坐着的药魔,对方单手撑着下颌,冲他浅笑道:“魔尊先别急着动怒,属下有好消息呢。”
梁郁知道之前给药魔下了什么命令,于是脸色稍缓:“再有下次……”
梦魔连忙道:“属下不敢。”
梁郁这才将他松开,再度看向药魔:“找到了?”
药魔轻轻点头:“找到了,属下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呢,人都消瘦了,尊主可得好好犒劳我。”
梁郁抬步朝她走了两步,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对方的心上,直将药魔踩得喘不上气,她这才收了调侃的心思。
药魔将禁书拿出来捧到梁郁面前,道:“这书中记载了回魂术,可以将已故之人的魂魄唤回,只是不知……怀瑾仙尊的魂魄,是否还留存在这世间。”
梁郁接过书的手轻轻一顿。
时容与的魂魄……
那时时容与神识受损,掉下血池后尸骨无存,魂魄是否飘零在这世间?
他心中一痛,问:“如何才能找到一个人的魂魄?”
药魔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那些古籍,道:“据说需要那人曾经的东西为介,再以施术者的神识探究,这人和物,都须得和亡者有关系,要么是亲人,要么是爱人,或是极为重要之人,否则恐怕能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梁郁心底泛起一丝苦涩。
亲人,爱人,最重要的人。
在时容与心中,他恐怕哪个都不是。
但他终究也得一试。
至于时容与生前的东西……
青玉扇被他撕成了碎片,那些穿过的衣袍上恐怕也早已没有了时容与的气息,即便有也微乎其微,根本不可能用来寻他的魂魄。
还有什么呢?时容与……他师兄竟没什么东西留下吗?
不,有。
梁郁猛的抬眸,去到寝宫将床边放着的坠霄剑取了出来。
这剑是师兄送他的,他还记得那天时容与闯置兵塔引得许多弟子围观,还险些将塔拆了。
也是那天,他嫉妒师兄为了给韶华准备继续受了伤。
却原来……礼物是给他准备的,伤也是为了他受的。
而他……
梁郁将坠霄剑握在手里,示意药魔继续。
药魔道:“坠霄剑倒是可以一试,只是人呢?尊主在怀瑾仙尊心里,算是最重要的人吗?或者……找晏诲,或是木清霜呢?”
梦魔看了她一眼,脚下好像有蚂蚁在爬,他好想逃。
这疯女人句句话都往尊主的心上戳啊,怎么不怕死了呢?
怕死的时候求饶,没事的时候戳人肺管子,啧。
梁郁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药魔连忙闭上了嘴,只是眼底仍旧满是戏谑。
梁郁:“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药魔点点头,倒是没有阻拦他,毕竟这魔尊大人铁了心了,谁拦谁死。
她刚要再开口提醒一下,却见梁郁忽的直直看向门口,神色错愕。
药魔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却见门口空无一人,她有些不明白梁郁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下一秒,梁郁起身朝着门口走去,那身影小心翼翼的,生怕惹着门口的人不高兴。
他对着门口根本不存在的人道:“师兄,你怎么来魔界了?”
药魔不解的朝梦魔看了一眼,梦魔确实习以为常。
这十日里,梁郁几乎每天都在他编织的梦里,没怎么醒来过,早就陷在梦里快要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了,醒来出现什么幻觉也是常态。
梁郁还在门口与并不存在的时容与说话:“师兄,不,师尊,别在魔界好不好?我们回妄虚宗,回绛雪峰好不好?”
“师尊想在魔界也无妨,弟子是怕师尊……不喜欢这里……”
毕竟,他曾在这里,折磨过时容与。
“师尊,别走……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弟子甘愿受罚,师尊,求你……”
“不要走,不要抛弃我,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师兄……”
“你这个……骗子!”
“时容与,你这个骗子。”
第 49 章
“洞两, 你说我们回去后能不能休个假?我都连续工作好久了,咱们在中转站歇几天吧。”
“最好等主神系统通过痛觉屏蔽的申请,不然只有关键时刻才能用, 其他时候也还是会痛的啊,毕竟虽然我比较会演戏,但我也怕痛啊。”
“洞两?说话啊?又不见了?我刚穿上个世界你也没及时出现,现在又消失了,你老这样我要去申请系统重装了。”
“或者我直接换一个系统, 你觉得呢?”
“洞两?”
时容与在一片黑暗中想和系统聊天, 结果系统一声不吭。
他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道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待了多久, 起身往未知的方向走着, 也走不出去似的。
“中转站怎么走啊?我到底脱离上个世界没有?洞两, 你再不出现,我可真要把你换掉了。”
“不靠谱……”
他漫无目的地在黑暗中行走, 不知走了多久,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
时容与朝着光亮走了过去, 那白光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直到将他整个人吞噬。
时容与从黑暗到光明, 眼睛有些受不了, 闭上了眼睛, 静静等了一会儿。
良久, 他缓缓睁开眼睛, 试探性地开了一条缝,朝外面看去。
只见山川河流尽在他眼底, 阳光如同金色的纱披洒在江河之上,粼粼波光将整个河面铺上银光,山峦层叠,由近及远,如同水墨画跃然纸上,墨水绽开,是山峰与云雾交叠的美景。
时容与俯视着一切,察觉到自己似乎在天上。
御剑飞行?还是灵力让他在半空停留?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顿时僵在原地。
时容与整个身体都是虚幻透明的,根本没有实体,他的脚下也没有剑,身上更没有什么灵力,他的身体很轻,如同一朵云,就这么漂浮在半空中,随风飘荡着。
时容与此刻,脑海里闪过四个大字。
灵魂离体。
系统没有回音,他也不知道如何脱离世界,好像……从一开始,所有的关于主神系统的事,都是系统在联系,他从来没有主神系统那边的印象。
时容与在天上飘了好久,一直没等到系统,似乎只要系统不出现,他就没办法脱离现在的状态。
又过了很久,在他终于觉得,系统消失了,不会再出现后,时容与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了,不管是到哪去,都比一直飘在天上好。
他想起跳下血池之前,韶华同他说的话,如果没有魂飞魄散,就去找方石仪。
他最后在心里喊了一声“洞两”,系统仍旧没有任何回应,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体内似的。
时容与轻轻叹息了一声。
还是得回去啊……
他不再在上空漫无目的地飘荡,而是寻找起了方石仪。
找到的时候,方石仪正躲在妄虚宗,他自己的那个百春峰上。
不得不说,方石仪还挺懂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的。
只是方石仪和韶华都看不见他,他也不知,隔世的人,要如何对话。
只能看着,听着,方石仪和韶华说话。
“师尊,梁师兄不会再回来找你吗?你在这儿是不是不安全?”韶华担忧地看着方石仪,问。
方石仪一边在院子里摆着石头,一边又在石头周围画着看不懂的东西,一边抽空回答韶华的话:“放心吧,他不会来找我了,该说的我都告诉他。”
时容与隔着生死屏障坐在院子里,闻言,不由得道:“你都告诉他什么了?”
不过他的话,院子里的人听不见,自然也没人会回答他。
韶华看着方石仪这些天都在院子里捣鼓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好奇地问:“师尊,你放这些石头做什么?还有这画的……是什么东西?研究新的卦术吗?”
众人皆知,方石仪不仅喜欢研究药,还喜欢五行八卦,卦术方面造诣也十分不错,只是卦术一门,只能算出未来,却不能改变未来,故而许多人都不会费心探索此道。
方石仪笑道:“这是我新研究的那个傀儡术,正常来说只需要把神识注入木偶里面就可以了,很方便,只不过,这个傀儡是我给怀瑾师弟准备的,所以稍微有些麻烦,你要学吗?”
韶华顿时震惊的望向方石仪:“怀瑾仙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方石仪点头:“是啊,他已经死了,不过我说过的,只要他没有魂飞魄散,我就可以救他,现在只希望,他的魂魄能够飞回这里,不然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他的魂魄,白忙活。”
韶华看着那些石头和符文,道:“仙尊死前,我把师尊的话跟他说了,他应该……会来的吧。”
方石仪摇摇头:“不好说,我先把阵法准备好吧,你去把屋子里的木偶人搬出来,放到阵法的中间。”
韶华点头,连忙去里面将木偶人搬出来,这木偶事方石仪特地为时容与准备的,若是不经意瞥见,还真会以为是时容与本尊。
简直是一比一雕刻而成,和那几个木偶小人完全是天差地别。
他将木偶人放到阵法中间,问:“然后要怎么做?”
方石仪也正好画完了最后一笔,阵法成型,淡淡的金色光芒连接了那几块石头,将木偶人圈在中间,好似一场庄严神圣的仪式。
“等。”方石仪看着法阵成型,在旁边的躺椅上坐了下来,吃着葡萄,似乎不再管那阵法了。
时容与看着方石仪就这么不管了,自己走到那木偶人身边,透明的手穿过了木偶人的身体,他什么也碰不到。
他又走到方石仪旁边:“你好歹告诉我,怎么进到木偶人的身体里去啊。”
“石仪师兄?”
“别睡过去了啊,石仪师兄,多说两句啊。”
时容与看着方石仪吃完葡萄就准备睡觉,转头又看向韶华:“韶华,你要不,再多问两句呢?”
韶华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看了半天那木偶人,问方石仪:“师尊,怀瑾仙尊的魂魄要是飞回来了,怎么进到这木偶人的身体里去呢?”
时容与几乎要给他拍掌叫好了。
方石仪眼皮都没抬,道:“躺下去就行了,阵法会自己启动的。”
韶华:“哦。”
时容与:“哦。”
于是时容与十分听话的,照着木偶人躺着的模样,在木偶人身上躺下去,透明的身体穿透木偶人,和木偶人重叠。
霎时间,风起云涌,黑暗再度朝时容与席卷而来。
他的灵魂好似重重被摔了一下,下一刻,周围的光再度向他涌来,可时容与总觉得不真实。
“怀瑾师弟,以后我们就是师兄弟了。”
时容与回头,只见晏诲和方石仪,还有莫霖都站在一块儿,望着他,笑容无比和蔼可亲。
他透过三人,目光落在后面的木清霜身上,那人站在不远处,霜雪般的长发束起,眸光淡淡的望着他。
时容与低低应了一声:“师尊,各位师兄。”
是拜师典礼。
晏诲轻笑道:“小师弟不必拘束,师兄弟们都很好说话的,石仪,你要不先带着小师弟去熟悉熟悉妄虚宗?让他挑个自己喜欢的山头住下。”
方石仪点头:“好。”
他朝着时容与走来:“怀瑾师弟,咱们妄虚宗一共五座峰,除了掌门的四合峰,其余还有百春峰,炽炎峰,西秋峰和绛雪峰,每座山上都有固定的四季,比如百春峰便是四季如春。”
时容与跟着他走,闻言,问:“那绛雪峰岂不是每天都很冷?”
方石仪点头:“绛雪峰常年积雪,很是好看,而且那里的环境倒是挺适合你修炼的。”
时容与笑了笑,婉拒道:“我想要百春峰,我怕冷。”
方石仪:“百春峰是师兄的了,你要不了。”
时容与看了一眼方石仪笑眯眯的模样,觉得可能上当了:“那我……”
方石仪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如今只剩绛雪峰了,怀瑾师弟。”
时容与:“……”
那你让我选什么?!
方石仪看着时容与一脸无语的表情,乐道:“怀瑾师弟不要生气嘛,你怕冷不要紧,等你结了丹,就不会畏惧这世间的寒冷与炎热了。”
时容与没好气道:“那我结丹之前呢?也不知道是我先结丹,还是我先被冻死在绛雪峰上。”
方石仪笑了起来,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时容与:“这是师尊送你的,打开看看。”
时容与接过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一颗散着热意的火红宝石,他抬头:“这是什么?”
方石仪道:“凤凰石,你带一颗在身上,就不怕绛雪峰上冷了。”
时容与将盒子抱在怀里,浅笑道:“师兄,一颗不够,还有吗?”
方石仪:“?”
你知道这凤凰石有多珍贵吗?
时容与冲着他笑得人畜无害:“师兄,多给几个嘛,我睡着的时候可以多放几个,就不怕冷了。”
方石仪看着像个团子一样的小师弟,最终还是又去木清霜那里要了三颗凤凰石给他。
时容与这才答应住绛雪峰,在床上放一颗,在桌子上放一颗,在院子里放一颗身上又戴了一颗,保证自己走到哪里都是暖和的。
不过这些凤凰石在他结丹之后便没了用处,又尽数还给了木清霜。
时光匆匆如流水,时容与在绛雪峰修炼,眨眼就是几十年。
几十年间,时容与凭一己之力成为了大乘期修士,每每下山历练斩杀妖兽无数,除魔更是数不胜数,所经之处,一把青玉扇扫清所有邪佞宵小。
据说魔界得知时容与杀了无数魔族,有大魔便前来围剿时容与,结果重伤逃走,险些也死在时容与手中。
只是在那之后,时容与也闭关开始冲大乘后期,没再下山,但山下仍有诸多时容与的传闻。
等他再出关的时候,是妄虚宗的收徒大典,不少弟子都想拜入这修仙界第一大宗,慕名而来,也想成为时容与的弟子。
只是可惜,时容与这么多年也没收一个徒弟,只管自己修炼和除魔,似乎没有收徒的意思。
方石仪看到时容与出现在收徒大典上,都有些诧异,连忙一路小跑到时容与身边:“怀瑾师弟,你出关了?”
时容与点头:“这是在做什么?”
方石仪简单的讲了一下:“妄虚宗也是要收弟子的嘛,喏,这会儿掌门师兄正在挑徒弟呢,你要不要也挑两个?这批弟子里有几个好苗子,还有一个天灵根,估计天灵根那个,掌门师兄会挑了去吧。”
时容与低声道:“我要徒弟做什么?”
方石仪愣了愣,还是头一次有人问这种问题,但对方是他师弟,他只能解释道:“你那绛雪峰不冷清吗?多两个人陪你聊聊天解解闷,不好吗?”
时容与抿了抿唇,显然并未将方石仪的话放在心上。
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刚要离开,眸光却瞥见有个小崽子在瞅他,他侧目望了过去,只见一名少年站在大殿的角落,神色冷峻,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一言不发,直到时容与出现,才抬眸望了过来,眼底浮现出惊艳的神色。
大殿门口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袍,银线云纹在衣摆间流转,那人墨发半披半束,仅用一根银簪轻轻挽起,琉璃眼眸似含着天上月,朦胧深邃,薄唇点缀着一丝血色,将那份清冷添上一丝明艳,那人好似天外谪仙,清清冷冷的站着,犹如一捧雪,冰冷却美丽,让人移不开眼睛。
时容与好整以暇的同那小崽子对视,只是下一秒,他神色一凛。
竟是是魔种!
第 50 章
晏诲正在挑选弟子收做他的徒弟, 按理来说是他这个做掌门的最先挑选,不过被选到的弟子也有权利选择同意或者不同意。
他正想点梁郁上来,门口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掌门师兄, 别来无恙。”
晏诲抬眸望了过去见到时容与,冲着对方温和一笑,连忙将人招呼过来:“怀瑾师弟,你出关了,恭喜啊。”
时容与走上前, 迎着所有弟子的探究和崇敬的目光, 走到晏诲身侧:“掌门师兄, 我出关的还挺巧, 正好赶上收徒大典。”
晏诲颔首:“是啊, 今年好苗子还挺多的, 怀瑾还没收徒呢吧,今年要不挑两个回去?”
他话音刚落, 时容与还没说话, 一旁的方石仪先替他道:“怀瑾师弟方才说,要徒弟没什么用。”
时容与:“……”
时容与淡淡的瞥了方石仪一眼。
底下的弟子听了这话, 也有些惋惜, 不少人也是为了时容与而来,虽说也没抱能被时容与看上的希望, 但听到彻底没了盼头, 还是有些失望。
梁郁看着时容与, 微微垂下了眸子。
那好看的仙人, 不收徒啊……
时容与轻咳了一声, 只好道:“我刚刚看了一眼,觉得是有几个弟子还不错, 收回去玩玩也好,掌门师兄,我能先挑吗?”
晏诲噙着笑,让他:“当然,你还是头一次收徒呢,觉得哪个合你眼缘了?”
时容与扫了底下一眼,魔种正抬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像一只殷殷期盼的狗崽子,时容与不禁觉得好笑。
难道这小崽子不知道自己是魔种?
只是他就挑小崽子,未免有些太突兀了,看起来,晏诲和其他人都没看出这是魔种,也不知为何只有他看出来了。
于是时容与思量了一下,未免他的举动太莫名其妙,先指向了弟子中的另一个人:“你,叫什么?”
那人连忙道:“弟子澍清,见过怀瑾仙尊。”
晏诲看了一眼,点头道:“这小弟子天赋也不错,性子似乎与你也有些相像,同你应该合得来。”
时容与随意地点了点头:“就他吧。”
澍清面色一喜,走上前跪道:“弟子澍清,拜见师尊。”
梁郁看着澍清被时容与收为弟子,眼底划过一丝羡慕。
原来仙人喜欢这样的弟子,看样子是不会选他了。
他低下头,将眼底的失落遮掩,下一秒又听见那仙人开口:“还有你,你叫什么?”
他想着仙人应该不会看上他,便没有抬头,只是这一次,周围不知为何有些沉默,他察觉到气氛不对,抬头看去,只见周围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时容与素白修长的手指正指着他。
梁郁睁大了眼睛,嘴角忍不住一点点扬了起来,他连忙上前道:“弟子梁郁,拜见师尊。”
时容与应了一声,对晏诲道:“我就要他们二人吧。”
晏诲笑着点头:“好啊,那叫梁郁的弟子是个天灵根,天赋不错,跟着你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时容与看了那小崽子一眼,对方雀跃的双眸一直望着他,他垂了垂眸,没再和小崽子对视。
从那之后,时容与便开始找起了有关魔种的古籍,凡是和“魔族”“魔种”有关的书,他都要拿过来翻一翻。
终于有一日,让他找到了那本《三界密鉴》,里面就有记载关于魔种的篇章,时容与费心研究,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不让梁郁修炼,思索如何将天灵根废掉。
因为天灵根与魔种生来相冲,在梁郁体内只会打架,到最后会使梁郁爆体而亡。
而若是取出魔种,梁郁必死,但废了灵根,还有其他路可走,哪怕成为一个普通人,此生不能修道。
就这样,时容与对梁郁做了许多“惨无人道”的事,少年在收徒大典上对师尊的满心崇敬也被磨灭得干干净净,到最后只剩下恨。
到了最后,时容与也不在乎梁郁恨不恨他了,他只想先保住对方的命。
只是梁郁的修为停滞在炼气期,不免有其他弟子对他冷嘲热讽。
尤其是那天收徒大典,时容与就指了两个人,一个澍清,一个他,可结果两个人的修炼天差地别,每每考校的时候,都不免拿他二人比较。
时容与的性子本就孤僻,不擅与人交际,见旁人对他只有敌意,他便也不再和那些人打交道,在这妄虚宗如同没有根的浮萍。
他原本以为,时容与将他带回绛雪峰,他从此便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他会跟着师尊好好修炼,日后保护师尊,也会和师尊一起下山斩妖除魔,他想,那个仙人一般的师尊,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可结果到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得到,那些美好的幻想也只不过是幻想罢了。
只是,若这些是他自己无能,是他自己的错,他也怨不着别人,可偏偏,这些都是时容与造成的。
那人不让他修炼,不教他本事,不让他结丹,废了他的修为,甚至毁了他的天灵根。
他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怨?
他每每看着时容与,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生的一副慈悲观音像,内里却是暗夜罗刹心。
而这一切,直到梁郁与妄虚宗的某个弟子起了争执,梁郁虽然只有炼气的修为,却仍旧能和那些弟子缠斗一番,双方打得十分激烈,都受了不轻的伤。
晏诲看着殿上几个重伤的弟子,也有些于心不忍,喊了方石仪过来治伤,又把时容与也叫了过来。
时容与到的时候,莫霖也跟着到了,那和梁郁起争执的弟子,竟是莫霖的徒弟。
两人一起走了进去,莫霖的几个弟子连忙围到了他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师尊,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师尊,你看岳师兄这伤的,都是那个梁郁打的!”
“师尊师尊……”
唯有梁郁扶着手臂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投向时容与。
莫霖给两个徒弟一人脑袋上一个巴掌:“同门斗殴,你们胆子挺大啊!还敢让我做主?我做什么主?你俩就应该关禁闭去!”
两个小弟子顿时不吱声了,晏诲看了一眼两边,轻叹一声:“来龙去脉谁来说说?”
那两个小弟子连忙道:“今日考校,我们赢了梁师兄,梁师兄不服气,把我们堵在回炽夏峰的路上了,还跟我们动手!”
“没错!”
晏诲看向梁郁,问:“是这样吗?”
梁郁抬头,看了一眼莫霖,又看了一眼两个小弟子,道:“回掌门,弟子并未堵两位师兄,是他们将弟子堵在回绛雪峰的路上。”
“颠倒黑白!”
“倒打一耙!”
“我们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说?”
时容与扫了三人一眼,那两个小弟子看起来伤的十分严重,但全是外伤,血流的多了,看着便严重,实则拍个止血术,敷点药就能好,反观梁郁,身上虽然没什么外伤,但那两个弟子灵力不俗,打在梁郁身上,尽是内伤,也不知有没有伤到肺腑。
晏诲自然也能看出来,只是双方各执一词,那山道上也没放留影石,最终只好都罚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同门斗殴伤了师兄弟之间的和气,都要罚,怀瑾,莫霖,你俩把人领回去,关禁闭。”
莫霖知道两个弟子什么德行,连忙将人领回去:“赶紧走,丢人现眼!”
时容与上前一步,还没开口,梁郁先抬步出了大殿,准备回绛雪峰领罚。
时容与只好将话收了回去,对晏诲道:“掌门师兄,怀瑾就先回去了。”
晏诲点头:“去吧。”
他目送时容与离开,木清霜从后面缓步走了出来,淡淡道:“那孩子,似乎是魔种。”
晏诲点头:“我知道,怀瑾也知道。”
木清霜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被对方抱起,放在了大殿的椅子上,双腿也架在了扶手上:“师尊如此挂心怀瑾师弟,弟子会吃醋的。”
木清霜轻轻蹙眉:“魔种留在怀瑾身边,不妥。”
晏诲按住木清霜的手,笑道:“未来的魔尊在妄虚宗,弟子倒想看看怀瑾会将他养成什么样。”
木清霜不赞同道:“你这是在养虎为患,他如今尚不是威胁,趁早除了才是。”
晏诲应了一声,将木清霜困在方寸之间:“弟子自有分寸,师尊既然将掌门之位给了我,那就要相信弟子。”
木清霜一怔:“为师不是不信你……唔……”
晏诲欺身吻了上去:“弟子明白。”
……
时容与看着梁郁身上那一点炼气期的灵力,知晓对方又在偷偷努力修炼,又倔强又令人心疼。
时容与以前以为,梁郁不知道自己是魔种,怕小崽子接受不了,想着用自己的方式减少对梁郁的伤害,后来发现小崽子知道自己是魔种,但是怕他知道,于是便不在说此事,就当自己不知道。
久而久之,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就变成了这样。
梁郁捂着伤口沉默的往前走,时容与则缓步跟着。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梁郁停下了步子,回头看他:“师尊是要在这里罚我吗?”
时容与一愣,随即冷着脸道:“自己去院子里跪着,为师还有事。”
他说完便转身朝大殿走去,山道上虽然没有留影石,但梁郁身上一直挂着弟子令,一般无事没人会开那弟子令,但梁郁是魔种,与旁人不同,故而时容与一直开着弟子令,山道上的事,弟子令中说不定能听见什么,他或许能找掌门师兄讨个公道。
时容与这般想着,回头又去了大殿,只是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黏腻的水声,伴随着晏诲和……他师尊的声音。
“晏诲,你别太过分!”
“弟子哪里过分了?师尊说清楚点。”
“别再在这里了……会有人的……”
“议事结束了,不会有人的,就算有……正好让人看看华雪圣君有多……”
话语戛然而止,里面的人像是察觉到什么,停下了动作。
下一秒,晏诲从灵芥中取出一件大氅将怀里的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转头,目光阴沉的看向时容与,不复平日里的温和。
“怀瑾师弟怎么回来了?”
时容与看着他,定定道:“掌门师兄,你……和师尊……”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顿时一黑,意识也陷入了虚无。
晏诲出手极快,时容与又恰好对他没有防备。
木清霜将大氅裹在身上,赤足走下了椅子,看着倒在地上的时容与,问:“你要做什么?”
晏诲低低笑了一声:“师尊希望我怎么处理?”
木清霜看着他,没有说话,神色却极为冷漠。
晏诲轻叹道:“毕竟是我的小师弟,我也不是什么冷血之人,抹掉他的记忆,如何?”
木清霜垂眸,将眼底的漠然敛下:“这世上没有什么术法能将人的记忆彻底抹去。”
晏诲看着时容与,轻声道:“无妨,我有其他办法,即便有一日他想起来了,他也已经同我们一样,师徒悖伦,为世俗所不容了,到那时,他又该如何呢?”
木清霜却道:“若是他没有师徒悖伦呢?”
晏诲唇畔的笑意渐冷:“若是这样……那不能怪我这个做师兄的,没留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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