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清风徐徐, 撩动河面的波纹,水纹一阵一阵漾开,载着船只来来往往。
盛夏的风带着一股暖意吹的人浑身燥热, 唯有船上的人戴着斗笠,在水上能偷得一丝清爽。
“嘿,小孟啊,又在晒你的草药呢?这么毒的太阳,不能晒坏了吧?”船上戴着斗笠用脚划船的老翁看着岸边空地上的少年, 热情地打着招呼。
名唤“小孟”的少年也戴着一定巨大的草帽, 将太阳挡一挡, 他抬头冲着船上地老翁露出个笑来:“不会, 孙爷又去种田啦。”
孙爷点头:“是嘞, 小青菜, 要吗?你家那个……睡美人哥哥,不是挺爱吃的吗?我给你扔点上去。”
小孟连忙摆手:“不用啦, 孙爷, 您昨天给我们的还没吃完呢。”
孙爷笑了笑:“哦哈哈哈,没事, 吃完了尽管问我要哈。”
小孟点头:“好, 谢谢孙爷。您那个腿疼的老毛病还犯吗?”
孙爷听到这个,立刻笑的欢:“多亏了你啊小孟, 早就不疼了!”
小孟将草药整整齐齐的放好, 点头应道:“那就行。”
送走了孙爷, 少年在空地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整个空地有二分之一的地方搭了个架子, 扯了块布挡太阳,其实还是热, 但这村子里没人知道,小孟会法术,将那架子里那一块都用法术将热意驱散了。”
少年摘下头上的草帽,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如此毒辣的太阳也没有将他晒黑,反而面色白皙红润,他身姿颀长,一身粗布麻衣也挡不住那股朝阳般的少年气息和矜贵的气质。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少爷,跑来这里体验人间疾苦了。
但若是梁郁在这里,定然能认出来,分明是韶华。
韶华的目光落在了躺在躺椅上的那抹雪色身影上。
那衣袍用轻纱制成,一层一层盖在那人身上,却没有任何绣花暗纹点缀,简洁明了,穿在那人身上却并不普通,反而将对方的腰身完美勾勒。
躺椅轻轻晃动着,一把蒲扇盖在那人的脸上,将日光挡了个严严实实,也将他的面容遮掩。
只是即便看不见他的面容,远远望去,也只这人气质出尘,容颜不凡。
韶华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旁边做好了许久的饭菜,忍不住喊他:“怀……哥哥,该吃饭了。”
躺椅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除了胸膛微弱的起伏,给了韶华一点反馈。
韶华免不了叹气。
怀瑾仙尊自从从木偶人里醒过来,一天十二个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睡觉,据他师尊方石仪说,是因为怀瑾仙尊神识受损,魂魄又还没彻底和木偶身体融合的缘故,等到真正融合了,这具身体就会修炼变成他原本的模样,也不至于天天睡着了。
不过看怀瑾仙尊的模样,倒是挺乐得睡那么久的,就算醒来了,也是躺在躺椅上,偶尔活动活动。
韶华还没等再喊他两声,一旁传来了一道热情似火的女声:“小孟啊,吃饭呢?”
韶华转头望去,只见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那人手里也握着一把蒲扇,挡着猛烈的太阳,虽然已是半老徐娘,可仍是风情万种。
韶华露出个僵硬的笑来:“吴妈,您怎么来了?吃了吗?”
吴妈笑嘻嘻抬起另一只手,手里拿着几株莲蓬:“喏,你家那个睡美人哥哥爱吃的莲子,我这不是给他送来吗。”
她说着,毫不客气的在一边的小板凳坐了下来:“还是你们这里凉快啊,跟放了好多冰似的。”
韶华只能敷衍的笑了笑:“谢谢吴妈。”
吴妈坐下就开始剥莲子,一边和韶华唠嗑:“这小容还没醒呢?”
韶华点头:“我哥哥比较嗜睡。”
吴妈笑着打趣:“哎哟,这可太爱睡了,这要不小容是个男娃娃,要是个女娃娃,我都要怀疑他是怀了呢。”
韶华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这,这……”
吴妈看着韶华,乐道:“吴妈我快人快语,说话比较直接,你不要介意哦,我没有恶意的。”
吴妈是村子里有名的热心肠,韶华自然认识她,经常给他们送莲子过来,他自然不会觉得对方有什么恶意,于是点头道:“我知道的,吴妈。”
吴妈将剥好的莲子放到盘子里,接着剥下一个:“哎,小孟今年都……几岁了?是不是有二十了?”
韶华一听就觉得吴妈没什么好事,但还是乖乖道:“二十三了。”
吴妈:“哟,都二十三了,早该成亲啦,你说你们兄弟两个人,无父无母的,家里还没个女人打点照料,这可怎么行啊?你哥哥多大呀?”
韶华只好敷衍着道:“我哥哥……二十……七?”
怀瑾仙尊哪里能做他哥哥,哪里只有二十七,这要是真说出去,能吓死吴妈。
怀瑾仙尊当时不想待在妄虚宗,怕梁郁找到,决定四处走走,他师尊觉得他也该各处走走见多识广,便让他跟着怀瑾仙尊,于是两个人就一起下了山。
怀瑾仙尊大多数时候会在某个小镇小村子里住上一些时日,韶华就一直跟着他,两个人改了名字,当时时容与给他取化名的时候说:“要不你叫梦马吧,以梦为马,不负韶华,多好。”
韶华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我觉得我叫孟华吧……”
所幸时容与没纠结这个名字的事,给自己取了个“容时”。
吴妈一听,连忙道:“虽然说啊,你们这看不出年纪,但是毕竟二十七了,我们村子这个年纪的男人早都抱娃啦,哎,裁缝店的那个王姑娘,长得水灵,还读过书,你看怎么样?”
韶华连忙摆手:“我……我就算了吧,我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些。”
吴妈瘪了瘪嘴:“也是,你哥哥还没成家呢,你得靠靠后,那你哥哥呢?要不见见那王姑娘?”
韶华看了时容与一眼:“啊……这我也做不了主啊,不过我觉得,我哥哥他应该也不想谈婚论嫁吧。”
这要是真在这和那个王姑娘成了,等梁郁知道了,必然得杀过来。
吴妈却是不死心:“啊呀,你做不了主,那等他醒了,你问问他嘛。”
韶华只好点头:“好吧,我会转达的。”
“嗯嗯嗯。”吴妈小笑盈盈的将剥好的莲子都放在盘子里,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记得等他醒了跟他说哈。”
“这也太能睡了……”
走之前,吴妈还小声嘀咕了一下。
吴妈前脚刚走,躺椅上的人轻轻动了一下,素白的手握着蒲扇,将遮挡日光的扇子移开,缓缓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
那脸和时容与原本的模样有七分相似,他觉得也应该也不用易容,毕竟世间七分相像大有人在,乍一眼看像,细看又并不相同了。
韶华见他醒来,不禁问:“哥……怀瑾仙尊,你不会刚刚就醒了吧?”
时容与拿着蒲扇轻轻拍了一下韶华的脑袋:“没人的时候也别喊我怀瑾仙尊,就喊哥哥,叫我哥哥还便宜你呢,不乐意叫吗?”
韶华捂着脑袋摇头:“没有,就是不太尊重您……”
喊师叔哥哥,怎么听怎么怪异!
时容与笑了笑,将蒲扇扔给韶华,拿起那盘剥好的莲子往嘴里扔。
江南的莲子清甜可口,微微甜又微微带点苦,正合他的口味。
韶华给他扇风:“那……吴妈说的王姑娘……”
时容与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也没有成家的打算,你说呢?”
韶华连忙点头:“我知道!”
时容与叹息:“江南哪里都好,就是太热了,咱们过两天往山上走走吧,山上搭个竹屋,最好临泉,凉快。”
韶华看了一眼头顶遮光的布和周围流转的灵力,默默无言:“仙尊,你修炼到什么程度了?”
时容与眼皮也没抬:“嗯?我没修炼啊。”
韶华愣住:“啊?可是我师尊说,你要修炼才能让这具身体和你的魂魄完全融合,神识才能慢慢恢复,这样你就不会成天都在睡觉了。”
时容与浅笑:“我觉着睡觉没什么不好的啊。”
韶华:“……”
人家都说你是像怀孕的了!
不过这话吴妈敢说,他可不敢说。
“可是,我师尊说,最近魔族似乎又在整什么幺蛾子,三魔一闲下来就喜欢折腾仙门,最近仙门那边他们没什么动静,好像开始折腾人界百姓呢。”
时容与吃完了莲子,意犹未尽:“折腾百姓?做什么?”
韶华摇头:“不知道,听说抓了不少人,还都……长得有点像……您。”
时容与一愣:“?”
梁郁这是终于有动作了,觉得他跳下血池不过瘾?还是怀疑他没死透?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上山!”时容与当机立断,虽说他如今这个模样,就算站在梁郁面前,对方也不一定认他,但不怕一万,就怕梁郁宁可错杀。
他可不想回那什么魔界去。
如今他也没什么系统再帮他屏蔽痛觉了,梁郁若是要继续给他师兄报仇折磨他,那他可真是要生不如死了。
韶华见状,点头道:“我去收拾东西。”
时容与从躺椅上下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手脚,长时间躺着加上身体没完全融合,有些不适应这木偶人,方石仪同他说,等日后彻底融合了,这木偶人和他原本的身体别无二致。
有时候时容与还挺好似这是怎么做到的,不过方石仪有自己的法子,他也懒得探究,随他去吧。
等韶华将那些草药都打包完放入灵芥,两人朝着村子更里面的一座山头走去。
还没离开,吴妈的大嗓门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有魔族来了!!!!快跑啊!!!!!”
第 52 章
韶华抱着包袱望着时容与, 问:“怀……哥哥,咱们还往山上跑吗?”
时容与皱了皱眉,魔族怎么还跑到这偏远的小村子抓人呢?
梁郁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知道他活着的消息, 也不可能这么准确无误的找到他,应当是魔族误打误撞。
他在脑海里构想了许多可能性,最终叹息了一声,道:“跑吧。”
韶华回头看了一眼乱成一锅粥的村子,抿了抿唇。
他是医修, 他能治人, 却没办法在魔族手中救人, 若是来的是普通魔族还好, 若是正好撞上大魔, 他根本打不过。
更何况如今怀瑾仙尊在, 仙尊没什么灵力,神识还受着伤, 若是彻底暴露, 指不定那些魔族会干些什么。
韶华只好跟着时容与往深处跑。
缠着黑雾的魔族突兀的出现在这小村子里,看着四处乱窜的人, 将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绑了起来。
“看看有没有像的, 都抓回去!”
“对了,看看有没有炉鼎体质的, 魔尊不要我们也可以要啊, 哈哈哈哈!”
孙爷的腿疾在跑攘间又复发了起来, 酸疼的滋味让他扶着墙跑不动, 只能任由那些魔族将他一把拉着拖到了空地上。
吴妈倒是跑了挺远, 将魔族来犯的消息传遍了村子,只是他们普通老百姓的速度如何能与魔族相比, 魔族早已将整个村子团团围住,她没能跑掉,也被拽到了空地上。
不一会儿,村子的空地上蹲满了人,村子里的人无一例外被抓了过来。
魔族围着他们:“还有吗?都在这里了吗?”
“要是让我知道藏起来了一个,我就把你们的皮一点一点剥下来!”
吴妈低着头,眼睛却乱转着,将在场的人都扫了一遍。
村子里的人都在这了,唯独有两个外来人不见了。
孟华和容时。
吴妈欣慰。
跑了好啊,有人能跑出去,不枉费她辛辛苦苦扯着嗓子喊了那么久。
就是可惜了,没给他们村子留个后代,要是能跑出去一个他们村的就好了。
魔族将画像拿着,一一对了过去,叹气道:“没一个像的,回去又交不上差了。”
“算了,一无所获,都杀了吧。”
魔气涌动着,将村民们紧紧扼住,他们连忙求饶:“放过我们吧。”
“求求你了,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既然你们要找的人不在我们这儿,就放过我们吧。”
“是啊,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谁来救救我们啊,苍天啊!我们是造了什么孽啊!”
只是他们的求饶并没有让魔族停手,魔气仍旧朝着他们涌去,惊恐的尖叫在村子里响起。
下一秒,一道剑光划破浓浓的黑雾,仿若破晓,将黑暗撕裂。
一道藏蓝色身影从天边掠了过来,墨发轻扬,似乎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韶华飞身落在了空地上,将剑接在手中,看着那群魔族,手中剑光冷冽。
魔族看着他,笑了一声:“修士?还只有一个人?好大的胆子啊,上!”
黑雾瞬间将韶华吞噬,他在魔气的包围中飞身而起,身轻如燕,灵力在剑身上流转,与魔气碰撞着。
“这……这是……小孟吗?”
“看样子,像!”
“小孟竟然是会法术的仙人!”
“太好了,咱们有救了!!!”
“哎,小容也醒了。”吴妈眼尖的看到了不远处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容与,笑着打招呼。
时容与揣着手,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吴妈旁边,仿佛周围的魔族并不存在。
他终究还是带着韶华又折返了回来,时容与跟着吴妈他们一起蹲下,浅笑道:“吴妈,早啊。”
吴妈被时容与这抹笑晃了晃眼,这村子里哪有这样宛若神仙般的人物,一举一动都透着仙气。
只是听着时容与的话,她抬头看了一眼毒辣的日光,呵呵笑道:“……早啊,小容。”
这都日上三竿了。
“那个……你和小孟,是……仙人吗?”
时容与笑了笑:“也不算吧,只是他会点小法术,我是一点也不会。”
吴妈:“哦……那小孟打得过那些魔族吗?他会不会死啊……”
时容与看了一眼和魔族缠斗的韶华,来的不过是一些魔族的小喽啰,韶华应付绰绰有余:“放心吧,没事的。”
吴妈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啊。”
只是她这一口气还没顺下去又提了上来,突然就瞪大了眼睛看着时容与。
时容与只觉得脖颈一凉,肩上一沉,一把镰刀就这么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魔族挟着他对韶华道:“住手!不然我杀了他!”
韶华一眼瞥了过来,瞳孔一缩,连忙收了灵力,立刻被魔族锁住了双手:“怀……哥哥!”
那魔族没有立刻放开时容与,而是喊了人过来:“老大,你快来看看,这个人和那画像像不像?我瞧着有几分相似!”
另外一个魔族立刻靠了过来,拿出画像和时容与对比,眼前一亮:“还真有点!抓回去!”
“这下咱们能交差了,这些人怎么办?”
“把村子烧了吧,咱们回去邀功去!”
时容与并未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捆了送去魔界。
他如今没什么灵力,这些魔族他一个都打不过,既然跑不掉只能顺从。
他离开时同韶华对视了一眼,出了村子,半道上和押着他的魔族聊起了天:“你们找那画像上的人,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画像上的人。”
魔族:“只要像的,都抓!”
时容与状似疑惑:“这又是为什么?这还能替代不成?”
魔族阴恻恻的笑道:“这画像上的人,你不认识?”
时容与摇头:“不认识。”
魔族:“这可是怀瑾仙尊时容与,他和我们魔尊,和整个魔族都有仇,只要和他长得相似,那就是你的错。”
时容与:“……他不是都被梁……魔尊杀了吗?怎么还要找和他相似的人?”
那魔族不以为然道:“听说魔尊在寻他的魂魄呢,没死透,尊主要他魂飞魄散!”
时容与:“……”
果然,以梁郁对他的恨,只是被迫跳下血池,难以消解。
时容与一边等韶华,一边又问:“那找相似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魔族含糊道:“应该是吧,抓去泄愤也行。”
时容与:“……唉。”
造孽啊。
魔族以为他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叹气,还没再说几句风凉话,脖颈蓦地一凉,鲜血从他的脖子侧边喷涌而出。
寒光冷剑在时容与周围飞过,将押着他的魔族尽数斩杀。
时容与被绑着的手一松,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望向追上来的韶华:“村子那边都处理好了吗?”
韶华点头:“都处理完了,没留下一点痕迹,魔族的尸体也都烧了。”
时容与拍了拍韶华的肩膀:“做的不错,你果然是长大了。”
韶华看着他,欲言又止。
时容与轻笑:“你要说什么?在哥哥面前,不用吞吞吐吐的。”
韶华忍了忍,还是道:“仙尊真的很像澍清师兄啊……”
时容与一愣:“你师尊没告诉你吗?”
韶华看着他,眼底是懵懂:“啊?”
时容与往前走:“你认识的澍清,其实就是我啊。”
韶华:“……?”
不是,啊?
那要是这样的话,梁师兄喜欢的人……其实是怀瑾仙尊?!但是他把怀瑾仙尊杀了……
等会?他有点乱。
时容与看着韶华好像被一团乱麻缠住,失笑道:“有这么难理解吗?个中原因既然你师尊不说,想来是觉得你心思单纯,还是不用知道那么多比较好,既然如此,你若是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你若是不想知道,我也就不说了。”
韶华好半天,点头道:“我想知道!”
时容与点点头,一边走着,一边同他解释了一下关于自己失忆以及澍清的事。
韶华跟着他走,一边理这团乱麻:“那……仙尊体内的那个系统,究竟是什么?”
时容与垂眸,笑意微敛:“其实当时在沧海的时候,岚雪一直在说我体内的东西,那时我体内有两个东西,我以为系统不是这个世界的,故而以为对方说的是欲魔,现在想来,对方说的,就是系统。”
“至于系统……能用菩提泪唤醒的,自然是菩提老祖。”
韶华突然傻掉了:“菩提老祖?他怎么会跑到你体内去的?”
时容与笑意冰冷:“这就要问我的好师兄,和我的好师尊了。”
韶华无言,晏诲和华雪圣君的事他不好说,但绕这么大一个弯,只为了让怀瑾仙尊不把师徒悖伦的事说出去吗?
真是奇怪。
韶华走着走着,突然回过神来,看着方向,问:“仙尊,我们这是要去哪?”
时容与淡淡道:“蓬莱岛,那里凉快。”
韶华“哦”了一声,刚走没两步,又觉得不对劲:“啊?那不是浮玉掌门的地方吗?您这是去……提亲?”
时容与看了他一眼:“?”
哦……他和浮玉的婚事。
记忆回笼后,他便全都想起来了,浮玉确实是华雪圣君无意中指给他的一门婚事,但当时他便和木清霜回绝了,言说自己一心修道,并不想沉溺儿女情长。
谁知木清霜根本没有将他回绝的话带给浮玉,而浮玉对这事也没那么上心,若不是被血魔提起来,都快忘记了。
久而久之,这事也就这么耽搁着了。
时容与轻轻叹息道:“我如今这个模样去见她,岂不是暴露了?”
韶华点头:“也是。”
时容与又道:“不过毕竟婚姻大事对于女孩子而言比较重要,我若是一直这么放着,属实不妥,确实该想个法子去跟浮玉掌门解释清楚。”
韶华顿时松了一口气:“你不是去提亲就好。”
时容与听韶华嘀咕,不免问:“你说什么呢?”
韶华连忙摇头:“没什么!”
梁师兄现在应该也知道了澍清师兄就是怀瑾仙尊这事了,也不知道受了多大的打击呢。
两人朝着蓬莱岛而去,没发觉身后一道破碎的魔气朝着魔界拼命飞了回去。
魔宫。
药魔正坐在椅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好整以暇地望着底下跪着的一群魔族:“真是废物,连个像样的炉鼎都找不到,要你们有什么用?!”
她正坐在那里训着话,突然一道魔气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药魔眼眸一抬,直接将那魔气拍了下来。
那魔气化作一道魔族身影,周身的魔气溢散着,俨然受了重伤,将要消散了。
药魔神色一凛,问:“怎么回事?”
那魔族连忙道:“属下,属下找到了一个与画像极为相似的人……”
药魔挑了挑眉,神色没多少欣喜,看手下这重伤的样子应该是个难弄的角色,她问:“人在哪?”
魔族断断续续道:“听他们说……好像要去……蓬,蓬莱……岛……”
第 53 章
夏日的日光照射整个神州大地, 仿佛将整个九州架在火上炙烤,唯有蓬莱岛靠着海域,还有结界笼罩, 将那份炎热隔绝在这方天地之外。
海岸边有一道清丽的身影,轻纱般的衣袍轻轻撩起,露出一双白皙的脚,骨节分明,青筋缠绕, 浸在海水中, 清凉便将他包围。
那人坐在那里, 一顶斗笠戴在头上, 帷幔垂下将他的面容遮挡, 似乎是用来防晒, 又像是不让人看见他的容貌,只是在这毒辣的日光下并不引人注目。
蓬莱岛靠着海域, 有蓬莱修者护佑, 这里的百姓倒是靠着打渔安居乐业,不少人都带着一顶斗笠, 虽然没有轻纱帷幔, 但也是用于防晒,故而无人将目光放在那海岸边的人身上。
没一会儿, 一道少年身影靠近了他, 也坐了下来, 低声道:“哥哥, 你让我给浮玉掌门的信我已经送到了, 不过你都死了,还送这封信有什么用?定亲作废不就好了?”
时容与笑着看他:“这世间婚姻之事媒妁之言, 总得有个凭证,定亲有我师尊做中间人,解除婚约自然也该有凭证,否则日后,若是浮玉掌门被旁人诟病,我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韶华这才了然:“不过我去的时候,浮玉掌门似乎正在忙,说是魔族也在渗透蓬莱岛,他们正要加固结界,所以没来得及拆信呢。”
时容与淡淡道:“无妨,送到了就好。”
韶华点头,也就不去管信的事了:“那我们蓬莱岛是不是也不能久留啊,万一魔族真的渗透进来了,又看见你要把你抓去魔界呢?哥哥,要不你还是用药易容吧?”
时容与想了想,上次那个状况确实还是没必要发生第二次:“行吧,把你做的易容药给我。”
韶华笑着从灵芥里拿了出来:“我师尊教我的,第一次做,您先试试。”
时容与笑着调侃他:“拿我试药呢?你胆子不小。”
韶华和时容与走了五年,五年里已经摸清楚了对方的脾气,虽然仙尊看着高冷淡漠,不好亲近,实际上脾气还是挺好的,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时容与接过药便直接咽下,容貌顿时模糊了一瞬,下一秒扭曲成了一个泯然众人的面容。
韶华看着他,高兴道:“成功了!不过我不知道这药是不是和我师尊一样,用灵力就能解除。”
时容与灵力低微,但不代表没了灵力,他闻言,抬手运起灵力在脸上挥了挥,问韶华:“有用吗?”
韶华看着时容与毫无变化的脸,顿时大惊失色:“完了!变不回来了!这可怎么办!”
时容与倒是没什么所谓:“变不回去就变不回去吧,等日后遇到石仪师兄,再问问他好了。”
韶华这才松了口气:“对对对,我可以问问我师尊。”
他虽然这么说着,目光还是落在了时容与那张平凡普通的脸上:“我可真没用,照着抄我师尊的方子都能出错。”
时容与看着突然心情低落了的韶华,忍不住失笑:“这算什么?你就是打击吃的太少了,这么点小差错都能毁你心态。”
韶华苦着一张脸,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时容与笑:“你师尊没跟你说过吗?你在药修方面天赋极高,比起你师尊当年还要更胜一筹,这易容药极为难配,否则天底下要多多少个易容的魔族妖族人族啊。”
韶华好说歹说被安慰到了,时容与看着他,不免想死了梁郁,梁郁那小崽子好哄得很,说两句尾巴就能翘上天。
时容与无奈的摇了摇头,正要从水里起来,背后突然响起一道清冷如泉的声音:“怀瑾仙尊?”
韶华整个人一僵,转头望了过去,只见几道倩影正在不远处伫立,为首的那人也戴着轻纱斗笠,只是此刻,一只素手将帷幔轻轻挑起,淡如琉璃的眼眸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是妙姝仙子。
时容与倒是没回头,他如今听见和“时容与”“怀瑾仙尊”“澍清”有关的声音,一律不理会,只当没听见。
韶华也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举动了,抬手挠了挠脑袋,想着敷衍过去,谁知妙姝竟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他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怎么办,我好像露馅了。”
时容与慢悠悠从水里站起来,拍了拍他:“别慌。”
他转身,像是恰巧对上妙姝探究的眼神,只是仅仅对视了一秒,时容与便移开了目光,朝着旁边走去。
妙姝连忙出声拦住他:“怀瑾仙尊,您……还活着?”
时容与顿了顿,才问:“这位姑娘是在说我吗?你大抵是认错人了。”
妙姝微微蹙眉:“认错?”
她转头去看韶华,可也不是印象中的模样。
明明两个人的身形都和当年如此相像……
时容与抬手撩起眼前的帷幔,浅笑道:“很像吗?”
妙姝看清了那张脸,平凡普通,在人群中望过去根本不会注意他,而怀瑾仙尊不一样,气质出尘,没人能够忽视他。
妙姝回过神,道:“抱歉,确实是我认错了人,”
时容与摇了摇头:“无妨,小孟,走了。”
韶华连忙跟上,等走远了,韶华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还好我也给自己吃了易容药,原本是想自己也试试药性,好险好险。”
时容与嗤笑:“德行,不过这身形相似也确实是很难办,当初石仪师兄怎么不给我重新捏个身子?比如……高一些,壮一些。”
韶华看了一眼时容与,衷心道:“仙尊你现在这个身子就挺好看的。”
他当初可是也被时容与迷的神魂颠倒的,天知道他是怎么从梁郁那杀人的眼神中熬过来的。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外走,妙姝站在原地看着,眼底满是疑惑。
明明那么像,不止是身形,就连神态举止都那么相似,可转过身来却是完全不同的一张脸,甚至这个人,连灵力都没有。
还有身边那个人……一个人相似或许是巧合,可两个人一起呢?
妙华刚洗手回来,见妙姝出神,在对方眼前挥了挥手:“师姐,你看什么呢?”
妙姝这才回过神,迟疑着摇了摇头:“认错了。”
妙华不疑有他:“咱们赶紧回去吧,结界的裂缝越来越大了,再这样下去魔族就要进来了。”
妙姝点头,带着队伍返回蓬莱,浮玉正在结界的中心,用灵力编织成网,修复着越发扩大的裂痕。
妙姝连忙飞身过去,输入灵力,帮浮玉分担了下来:“师尊,你先休息一下吧。”
浮玉摇了摇头:“不行,得赶紧修复,外面怕是有大魔在冲击结界,他们想要进来!”
妙姝只好应下,输入更多的灵力。
只是他们不知道,魔族这一次并没有打算一举攻入蓬莱,只需要这一道裂缝,药魔便已经钻了进来。
“你们在外面接应我,我进去就好。”药魔笑盈盈的看着被打开的裂缝,在它被修复之前,进入了蓬莱。
她化作普通人的模样,刚一进结界,同一个戴着斗笠帷幔的人擦肩而过,药魔顿了顿,转头望去,却又什么也没看到。
眼花了?刚刚那人好像……时容与?
药魔唇角缓缓挑了起来。
看来这趟蓬莱岛,没白来。
她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原地,趁着浮玉他们都在修补裂缝,蓬莱岛守备空虚,药魔直接潜入了蓬莱,她像是来过一般,轻车熟路的在蓬莱内穿梭,避开其他弟子,寻觅着什么。
那个和时容与长得相似的人没有灵力,知道自己被魔族盯上,跑来蓬莱岛应该是要寻求庇护,那么定然在蓬莱之内。
她在蓬莱寻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人,余光却瞥见了另一道身影,她连忙将自己藏起来。
是浮玉。
浮玉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是结界裂缝修补完毕,她要抓紧时间了。
但药魔眼底却涌出了些许不甘,她跟在浮玉身后,进了她的书房。
只见浮玉走到桌椅前坐下,那水晶做的桌子上正摆着一封格格不入的信笺。
浮玉拆了信,展开,药魔便在她身后一同看。
“浮玉掌门,久盼识荆,迄无机缘,而今来信,只为解当初师尊定亲一事,怀瑾一心修道,对其余之事并不开窍,绝非浮玉掌门之良配,愿浮玉掌门觅得心上人,白首与共,怀瑾祝之。”
浮玉轻轻笑了一声,对着信道:“怀瑾啊怀瑾,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明明自己都自身难保,还要在陨落之前给我这样一个答复,真是……傻子。”
她将信放好,起身问外面的弟子:“送信的人可还说了别的?”
那弟子道:“没有,只说一定要交到掌门您手上。”
浮玉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将门关上,像是蓦地察觉到了什么,猛的回头,瞳孔一缩。
只见一身影曼妙的女子正靠坐在水晶桌椅一角,手里展着方才的那封信,她笑盈盈的朝浮玉望了过来,道:“时容与都死了五年了,这信居然今天才送到你手上……”
她靠近那信嗅了嗅,笑着道:“我怎么闻着,像是刚写的呢?”
浮玉看着她,眉心缓缓蹙了起来:“浮锦,你到底想说什么?”
药魔唇边笑意一顿:“好久没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我都快忘了,浮玉,被人退婚的滋味,如何啊?”
浮玉摇了摇头,想要走近浮锦:“我从来没想过跟你抢什么东西,浮锦……”
浮锦闪身躲开:“行了,我可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你猜,时容与,会不会还活着呢?”
第 54 章
浮玉看着浮锦, 不可置信的摇头:“怎么可能?他被魔尊亲手所杀,他活着与否,你不知道吗?”
浮锦笑了一声, 将那封信重新塞回信封里,道:“我随便猜猜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这么在意你那个未婚夫啊?”
浮玉摇头:“我没有,师姐……你……”
浮锦笑着打断了她:“喊什么?我可不是你的师姐,你不要乱喊。不过说起来……你的未婚夫, 原本可应该是我的, 你的掌门之位, 原本也应该是我的, 你要不要还给我呢?”
浮玉刚要说话, 浮锦却完全不给她插嘴的机会, 自顾自道:“啊!魔界的大魔坐上了蓬莱岛的掌门之位,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浮玉只能看着浮锦摇头。
浮锦敛了笑, 看着她, 神色冰冷如霜:“别用那副无辜的样子看着我,让我觉得恶心!”
“别忘记了, 你现在所有的一切, 本该是我的,而我的一切, 才该是你的!”
浮锦说完也不管她, 开了门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门口站岗的弟子看着浮锦出来, 愣了一下, 随即喊道:“魔族!来……”
她话还没喊出来, 声音戛然而止,浮玉抬手用灵力封住了她的声音。
浮锦头也没回, 冷笑了一声,就这么直直走了出去。
浮玉看向那名弟子,道:“不必声张,让她走吧。”
那弟子不解地问:“那可是魔族……他们是不是已经渗透进来了?”
浮玉淡淡道:“没有,她不会做什么的,随她去吧。”
那弟子只好点头:“是。”
其实浮锦也不能确定那封信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时容与跳下血池尸骨无存这是事实,魔尊五年来唤魂却一无所获也是事实。
人究竟死没死,是否魂飞魄散,谁知道呢?
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方才在海岸边看到的那个身形与时容与极为相似的人,不是她的幻觉,她得赶紧找到那个人。
一想到魔尊如今的状态,要是再没有什么东西刺激一下他,恐怕人就要废了。
哪怕只是个替身呢?
只是浮锦在蓬莱岛转了一圈,再也没看到刚才的那道人影,她思索了一下,传话给结界外面的魔族:“看到有和画像上身形相似的人,务必拦下来。”
“是!”
她想了想,抿唇一笑,朝着蓬莱靠着深海的一个结界边缘走去.
“仙尊,咱们这么快就走啊?怎么往蓬莱深处走呢?”韶华不解地跟着时容与。
时容与点头:“药魔来了,我和她擦肩而过,等她反应过来,肯定要来找我。”
韶华应了一声:“可是,我们直接出结界不就好了?”
时容与轻笑道:“你觉得药魔会孤身一人跑到蓬莱岛来吗?”
韶华恍然:“外面有魔族守株待兔?那我们在蓬莱里面也会被找到啊,这可怎么办?”
时容与指了指前面那一片幽深的海域,透着神秘和未知的危险,好似巨大的深渊,要将人吞噬:“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蓬莱岛的深海没多少人知道,可以藏身。”
韶华看着那深海,以及从海上吹来的冷风,打了个哆嗦:“总觉得那里有什么异兽。”
时容与笑了笑:“放心吧,浮玉掌门庇护蓬莱多年,这里若是危险就不会连个结界都不放,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了。”
韶华听着这话,才略略安心,他解着岸边一艘小船的绳索,率先跳了上去,有灵力围绕着小船,不会被风浪掀翻。
时容与抬步刚要跨上去,身后有风声传来,他眸光一瞥,只见一道曼妙的身影款步走来:“怀瑾仙尊,别来无恙。”
时容与轻叹一声:“这已经是今天第二个人喊我了,你们认错人了。”
浮锦抬了抬眉:“认错?那你转过来让我看看啊。”
身形如此相似,声音也有些相像,单单看这背影,都分不清真假,不是时容与又如何,当个替身,他不信魔尊不心动。
时容与抬手撩起帷幔,转过身,顺势另一只脚也踏上了船只:“姑娘再看看,我是你要找的人吗?”
浮锦看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笑了一声,这样一张脸,配上这清冷出尘的气质,简直……别扭至极。
像是把虾头和凤尾拼在了一起。
但她并不在意:“我记得……这世间也有一种术法,叫做幻化术?”
时容与放下帷幔,低声道:“姑娘看在下,像是修道之人吗。”
浮锦确实没在这人身上探查到灵力,她浅笑道:“无妨,抓的就是你。”
她话音未落,身形先动。
好在时容与早有准备,看准时机对韶华道:“走!”
灵力催动着小船在海面上迅速滑行,直入海域深处。
浮锦悠悠在后面追着。
时容与只见前方似乎有空间扭曲了一瞬,他心动暗道不好,这里虽然无人看守,也没有结界,但似乎别有洞天。
他还没来得及喊韶华掉头,两人连同小船已经直直穿过了那灵力筑成的屏障,连带着浮锦也没能立刻停下,闯了进去。
屏障之后并不是那深海海域,而是一间昏暗的房间。
说是房间,实则空无一物,只有一张蚌壳模样的床,更像是一间牢笼。
而床上的人正襟危坐,却有灵力制成的锁链从他的衣袍和袖子中延伸出来,朝着四个不同的方向甩了出去。
那人闭目在床上打坐,一身鲛纱穿在他的身上,胸前和腹部的肌肉都敞露在外面,乍一看活色生香,鲛纱将那人的其他肌肤也衬得若隐若现,只是如此美丽的画面被道道鞭痕破坏,那人脸色苍白,唇上也没多少血色,却仍旧能看出他容色俊丽,他似乎是想要打坐修炼,只是身上并无灵力流转,徒劳无功罢了。
韶华看着这场景,一愣:“这是……?”
时容与却认出了他是谁,蓬莱岛的前掌门,浮玉的师尊,符轻离。
没等时容与开口,身后先传来了浮锦的笑声,那笑声半是嘲弄:“原来你没死!师尊,能将你囚禁在这里的,只有你那个好徒弟浮玉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被自己最宠爱的徒弟弄成如今这个模样,滋味如何啊?”
浮锦也没想到,这里竟然关着她师尊,她连时容与都不抓了,直直朝着符轻离走去,走到床榻前,纤纤素手拂过柔软的床榻,逐渐游移在符轻离的鲛纱上,最后点在了符轻离的下颌,迫使那人抬头:“师尊,还记得我吗?”
符轻离早在他们闯入这里时便醒了,只是不愿抬头面对,此刻被浮玉唤着,只能禅了颤睫毛,睁开了眼睛。
他眼底清明,眼瞳中倒映出浮锦艳丽的模样,开口声音冷淡:“孽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浮锦直接笑了起来,“孽徒?我是孽徒,那浮玉是什么?当初你执意要保她,让她成为蓬莱岛的掌门,不惜废掉我的修为,将所有的事都嫁祸给我,只为了一个清清白白的浮玉掌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如今呢?你又得到了什么呢?”
时容与听过蓬莱岛的旧事,不过也都是传闻。
蓬莱岛一开始并非只收女弟子,传闻那时蓬莱岛掌门符轻离收了两个女弟子,赐名浮玉与浮锦,浮玉是鲛人,符轻离极为宠爱她,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浮玉,而浮锦却在传闻中籍籍无名,似乎只有“符轻离的徒弟”这个称谓,旁的都不曾提起。
中间发生了什么没有太多的传言,只知道最后,浮锦因为修魔被废了修为逐出师门,而后浮锦为了报仇,将蓬莱岛数名弟子残忍杀害,而浮玉不忍对同门师姐出手,被其重伤,掌门符轻离一怒之下杀了浮锦,而后下落不明,蓬莱岛由浮玉继任掌门之位。
不过传闻终究只是传闻,浮锦不曾被符轻离杀死,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又活了下来,成了魔界的药魔,而符轻离也并未失踪,而是被囚禁在蓬莱岛一处不为人知的结界中。
符轻离躲开浮锦的手,视线移向了别处:“与你无关。”
浮锦看了他半晌,又笑了两声,后退了两步:“是啊,与我无关,蓬莱岛的一切,早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师尊的救命之恩,早在当初那一剑之下,还完了。”
韶华看着状况不妙,扯了扯时容与的衣袍,传音道:“哥哥,要不咱们趁机赶紧溜吧,等药魔反应过来,肯定还要抓你啊。”
时容与笑了笑:“不是抓我,是我们。”
韶华:“……”
韶华扭头就准备跑。
“去哪啊?小弟弟。”浮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韶华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心道,完了。
浮锦的目光却落在时容与身上。
这人面对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状况,竟还如此气定神闲,和怀瑾仙尊也太像了。
这么像,魔尊一定会感谢她的吧。
浮锦款款走到时容与面前,笑着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啊?”
时容与透过帷幔看着她,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呢?”
浮锦理所当然道:“因为我喜欢你,看上你了,你呢?你喜不喜欢我呢?”
时容与失笑:“那可真是抱歉,我不喜欢你。”
浮锦神色微冷:“为什么?你又为什么不喜欢我?”
时容与看着浮锦变脸,淡淡一笑。
好像踩雷了。
“因为……在下是断袖。”
浮锦闻言,缓了脸色,又重新扬起个笑:“啊!那正好,我给你介绍个人。”
时容与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浮锦说的是谁,立刻拒绝:“在下倒也没这么饥/渴……“
浮锦顿时有些苦恼:“这么说……你是不乐意跟我走了?”
时容与尬笑了两声,随即道:“在下十分乐意见一见姑娘要给我介绍的人。”
浮锦笑嘻嘻:“真乖,那就请吧。”
时容与看着韶华被魔气扼住脖颈,整个人都被缠住,心道,他有选择的权利吗?
浮锦临走时又看了符轻离一眼,最终不再留恋的离开。
符轻离,如此下场,他活该。
她如今一点儿也不想掺和蓬莱岛的事,符轻离被囚禁又如何,浮玉想做什么关她什么事?
不过若是她能将蓬莱岛攻打下来,她倒是挺乐意试试的。
到魔宫的时候,时容与看着眼前熟悉的寝殿,充斥着的魔气将他再度包围,他居然开始庆幸自己没怎么修炼,魔气缠绕在他身上,比上一次来的疼痛要微弱许多。
浮锦张望了一下,“哎”了一声:“尊主竟然不在寝宫,真是少见。”
时容与也觉得奇怪,不过他的奇怪是梁郁竟然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魔尊大人不应该很忙吗?我听说修仙界抵御魔族可是忙得很。”
浮锦笑着看他:“你真的想知道吗?”
时容与后退一步:“倒也没那么想。”
浮锦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你在这里乖乖待着,我去找找尊主。”
时容与在她走前又问了一下:“那个……我弟弟呢?”
浮锦头也不回道:“你只要乖乖待在这里,你弟弟就不会有事,不过若是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在了,你弟弟的手指就会被我一根一根切下来,喂给我的小宝贝们,懂?”
时容与从善如流:“我就在这里恭候尊主大人,哪也不去。”
第 55 章[修]
魔界, 荆棘之巅。
晚霞如同染红的鲜血将整个荆棘之巅笼罩,那画面诡异异常,比魔界任何一处都要骇人, 仿佛每一寸都染上了鲜血,令人深处地狱之中,连空气都都染着浓重的不适气息。
而在这一片猩红中,一道红色的人影似与那血色融为一体,冰冷的风吹起他的衣袍, 那人站在血池边缘不为所动, 只看着那可怖的血池出神。
梁郁迎风而立, 目光望着血池, 不, 准确的来说, 是血池中仅他能见到的人影:“师兄,这里好冷, 你不是很怕冷的吗?咱们回去吧, 好吗?”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池子里没人回应他, 他却仿佛听到了对方说话:“我不走, 师兄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师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 神色蓦地一慌, 池子里的人影消失了, 他心里也像是被剜了一块, 疼得发抖。
梁郁不管不顾地伸手往血池里捞, 一边焦急的喊着:“师兄,别走, 求求你别走,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血池在他的手伸入的一瞬间腐蚀了梁郁的血肉,那手指到手腕,凡是浸入血池的地方,顷刻间化作了白骨。
可梁郁像是毫无所觉,仍旧不停地捞着水中泡影。
浮锦找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梁郁两只手化作白骨,不停地捞着血池里的什么东西,嘴里还喊着“别丢下我”。
梁郁这些年除了用神识与魔气维持着唤魂术,还让梦魔给他继续编织着梦境,否则恐怕撑不到现在,他早就想殉情了。
只是神识受损,加上沉溺于梦魔的梦境中本就会让他思绪错乱,逐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梁郁其实很少把精力放在别的地方,醒来就开始唤魂,像今日这般跑到荆棘之巅来,还是头一次。
浮锦看着那双变成白骨的手,瞳孔一缩,连忙飞身过去,阻止梁郁继续往血池里探:“尊主,时容与不在这里。”
梁郁身形一顿,像是才回过神从梦中脱离出来,涣散的眼瞳缓缓聚焦,他转头看向浮锦,眼中唯有漠然:“你来干什么?”
浮锦这才和梁郁拉开距离:“我是来告诉尊主一个好消息的,唤魂术的阵法好像有了反应。”
她若是直接告诉梁郁,她找了个和时容与长得很像的替身,梁郁未必会去看,甚至可能会让她把人丢出去。
但唤魂术,梁郁一定会去看的。
果不其然,梁郁闻言,原本沉寂的眸光都亮了几分,他连忙朝着寝宫的方向而去.
时容与等浮锦离开后,打量起了这座寝宫,浮锦不让他走,他……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呢?
若是等梁郁回来,且不说会不会认出他,就算没认出来,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朝门口走了两步,门上魔气形成一道结界,阻止他离开,他抬手要去碰,直接还未碰上便收了回来。
他如今没什么灵力,破不了这结界,反而会打草惊蛇。
时容与转身打量起这座寝宫来,上一回他只想着快点走剧情,快点死遁,并没有好好看过这魔界寝宫,或许能找点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寝宫很大,比起绛雪峰上的几间屋子要气派太多,金碧辉煌的宫殿显得极为奢靡,却也是魔尊身份地位的象征。
时容与走到了镜子面前,斗笠仍旧戴在他的头上不曾取下,他抬手撩起帷幔,露出了那张极为普通的脸,这张脸和他原本的脸完全不一样,也不是幻化术形成的,应该没那么容易露馅,他又侧了侧身,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形。
易容药能将面容改变,却不能改变他的身形,这身形让他差点暴露了两次,等从魔界脱身,他还得想个法子把这身形也变一变,吃胖点试试。
时容与从镜子前面离开,走到了梁郁的书桌边,要说有什么东西能够突破现在的困境,迅速掌握梁郁如今的一些信息,书桌上应该能找到一些。
梁郁的书桌上垒了厚厚一叠的书,时容与一本一本翻过去,发现全是和神识,魂魄相关的。
梁郁这是在做什么?是想借此唤回“澍清”的魂魄,还是怕他没死透,招他的魂?
时容与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多一些,而后者……梁郁若是真掌握了这术法,恐怕也会这么做的。
时容与想到这里,默默地将书合上。
还好,“澍清”的魂魄唤不回来,因为真正的澍清并没有死。
而他,如今阴差阳错也没死,这魂魄自然一个也招不回。
只要他能躲过今日这一劫,日后他一定藏得再谨慎一些。
他兀自叹了口气,书桌上并没有其他东西,梁郁如今这喜好完全探不出来,甚至如今在做些什么都不知道,等会如何与他谈判?
时容与在寝宫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有些累了——他这身子睡的多,醒的少,走的路也不多,容易累。
时容与便就近在梁郁的床榻上坐了下来,双手放在上面一撑,却好像按到了什么东西,硌得慌。
他转头将被褥掀开,神色微怔。
只见床榻中央正静静的躺着两样东西,一把剑和一把扇子。
那剑剑身寒光冷冽,纹路雕刻繁复,剑柄之上缀着一颗火红的宝石,石头上的热意与剑身的寒意交织着,将整把剑锻造的更加坚硬。
时容与认得,这是坠霄剑,剑柄上的凤凰石还是他亲手嵌进去的。
更让他诧异的是那把扇子。
青玉扇。
青玉扇早在五年前妄虚宗上被梁郁撕毁,灵器破碎,应当极难修复,而此刻却好好的躺在梁郁的床上,扇面上看不出丝毫撕裂的痕迹,只是没了灵力在上面流转,显得有些黯淡。
灵器损毁,主人身亡,怎么还会有灵力附着在它上面呢。
时容与忍不住将青玉扇拿了起来,这扇子跟了他许多年,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他这个做主人的,当真有些唏嘘。
他将青玉扇“唰”的一下展开,指腹轻轻抚过扇面,又随着以前的习惯扇了扇。
梁郁走到门口便看到的是这一幕,那人手握青玉扇轻轻扇动,微风将对方的帷幔吹起,带起一缕发丝,仿佛人间惊鸿。
梁郁的呼吸都停滞了,他看着眼前的场景,一时分不清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那人就这么站在他的床榻边,即便戴着斗笠,即便只有一个背影,却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绛雪峰,那无数个欢喜的日夜,那个他朝思暮想却回不去的镜花水月。
梁郁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眼眶不知不觉间红了,他不敢说话,怕惊扰了那个人,甚至不好呼吸,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前这美好的画面就如泡影破碎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容与扇着扇子的动作微顿,他察觉到了门口那道灼灼的目光,缓缓侧头看了过去,透过帷幔,见到了五年不曾见过的狼崽子。
梁郁比他离开的时候更加高大了一些,站在门口将外面的光都挡在了身后,一身红衣妖冶异常,好似鲜血染就,格外瞩目,亦格外美艳。
小崽子从小就生的好看,如今长开了,眼窝深邃,鼻梁英挺,下颌线条凌厉,只是神色却格外阴沉,好似将整张脸都投在了阴影中。
狼崽子长成了不可忽视的存在,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场足以让人不敢直视他,只能低头臣服。
变化真大。
可时容与看着,藏在斗笠下却皱起了眉头。
他能感觉到梁郁整个人的状态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只是在强撑,周身溢散的魔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如流水般从他体内倾泻而出,等到魔气散尽之时,梁郁……就会彻底变成一个废人。
更可怕的是,梁郁的神识也碎得厉害,神识虽然不曾缺少,却缠绕着无数条裂缝,如同一块满是裂缝的翡翠,只需要轻轻一敲,顷刻间便会化作无数瓣碎片,最终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狼崽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如今可是魔尊,谁能将他伤成这样?
时容与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这五年发生了什么,只是乍然见到自己养大的小崽子成了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底无端起了些怒火。
只是他想到如今的处境,又在心底叹了一声。
梁郁如今如何,不是他该管的了。
时容与看不出梁郁在想什么,透过帷幔看了这么一会儿,回过神但见对方的神色阴冷,反应过来自己拿着青玉扇十分不妥。
梁郁应该没认出他,否则早就一把扼住他的脖颈把他提起来了,但他此刻虽然遮着脸,但拿着青玉扇,和他自己更像了,看不着脸,梁郁要是一脑补,反而更添几分相像,那他八成也活不了了。
想到这里,时容与只好拿着扇子朝梁郁走了两步,笑着道:“这位就是尊主大人吧?您的寝宫太大了,在下方才逛累了,在您的床榻上小坐了一下,不成想发现了这把扇子,我看它很精美,便把玩了一下,还请您不要介意。”
梁郁喉结一动,没有说话。
时容与感受着气氛的凝固,尬笑了两声,收了扇子递给梁郁:“尊主不肯割爱,那便算了,浮锦姑娘介绍你我二人相识,我这一见面就问您讨要东西,着实不妥,失礼了。”
梁郁这才缓缓开了口,声音却哑的厉害,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仿佛要将那几个字嚼烂:“介绍你我,相识?”
时容与点头,透过帷幔对上了梁郁那双阴鸷的眼睛:“是啊,她没有和您说吗?他还说你见到我一定会喜欢我的。”
且不说梁郁的性取向,就是看见他和时容与如此相像,梁郁想杀他都来不及呢。
不过他如今这般说话,同时容与平日里的说话风格完全不同,梁郁应该不至于再将他看成时容与吧。
易容药暂时不知如何解,梁郁应当认不出他来,但现下也不能让梁郁把他当做时容与的替身,把他留下来折磨或是杀了泄愤,他只能尽力将自己的言行举止都与时容与不沾边,甚至截然相反。
梁郁看着眼前的人,牙根有些发痒:“我一定会喜欢你?”
时容与点头,还没来得及再说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入他面前的帷幔,作势要撩起来。
他连忙后退一步,将帷幔扯了扯,故意道:“这个不能掀,我们家乡有个规矩,这帷幔掀开,你看了我的脸,可就要和我成亲了。”
时容与这话一说出口,心底都在发笑。梁郁这小崽子从小就不跟其他弟子亲近,性子有些孤僻,只和师兄“澍清”粘一些,韶华那边也不过能说上两句话,要让他跟一个和时容与如此相像的人成亲,那岂非比杀了他还难受?
第 56 章[修]
时容与是故意不让梁郁看他的脸的, 倒不是因为那张脸会露馅,而是他越是躲避给梁郁看到帷幔下的脸,梁郁便会更多的揣测他就是时容与, 而当梁郁真正看到他帷幔下的脸,便会极度失望,从而对他毫无兴趣。
时容与帷幔下的唇角轻轻勾了勾,等着梁郁沉下脸强硬地将他的帷幔掀了,然后露出失望的神色让他滚。
可谁知梁郁听了他的话, 真的没再动作, 像是真信了他的话, 问:“你想和我成亲?”
时容与看着梁郁收回去的手, 不由得失笑。
看样子, 虽然时隔五年, 他对梁郁的了解还是分毫不差。
时容与的声音隔着帷幔传出去,带了点雾蒙蒙的感觉:“现在说这个, 还有点太早了吧?我们还不认识呢。”
梁郁低笑一声, 抬手又捻住了时容与的帷幔一角。
时容与屏息以待,掀开他的斗笠, 看到这张与时容与完全不同的脸, 然后让他滚蛋。
但梁郁还是没有这么做,而是拉着时容与往床榻走去, 他坐了下来, 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道:“是我疏忽了, 坐。”
时容与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良久才坐了下来,和梁郁拉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梁郁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还不曾告诉你我的名字, 我叫梁郁,你可以唤我,阿郁。”
那声音低低的,像是在时容与耳边低语,带着无限的温柔与缱绻,引诱着什么。
时容与听的耳朵有些发麻,怎么感觉,这狼崽子以前说话不是这样的?五年时间,变了这么多吗?还有,梁郁为什么这么心平气和的和一个替身说话?
他笑了笑,道:“梁郁,好名字。”
梁郁见时容与不喊“阿郁”,眼底划过一丝失落,随即又敛了那份低落的情绪,问:“那你呢,你叫什么?”
时容与将梁郁捻着他的帷幔扯了回来,疏离道:“我叫容时。”
梁郁将“容时”这两个人在唇边过了一遍:“那现在我可以看看你的模样了吗?”
时容与抬头看他,明知故问:“为什么要看我什么模样?”
没事,就算梁郁现在对他一时感兴趣,也不过是因为他像时容与,想要把他一点点拆吃入腹,等看到了他的脸,梁郁就会立刻把他丢开。
梁郁淡淡道:“不是你说的吗?看到了你的脸,就可以和你成亲。”
时容与:“?”
时容与透过帷幔,不解地看向时容与,对方也正直直望着他,那眼底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仿佛那人透过这层帷幔,看到了他真实的模样。
时容与心头顿时警铃大作,危险就在身侧,正在一步步朝他逼近,他必须赶紧想办法带着韶华离开。
梁郁见他没有反应,靠近了一些,问:“怎么不说话了?难道刚刚说的,是骗我的?”
他将“骗”字咬的很重,仿佛是什么极为痛恨的东西,要将它撕咬成碎片。
时容与呼吸微顿,道:“不是,你……你都没见过我,就想要和我成亲?要是我长得很丑呢?”
梁郁这是唱的哪出?
梁郁再度靠近他,好似要将眼前的人一点点蚕食:“怎么会,不可以吗?容容。”
容…容容?!
时容与呼吸一滞,一口气憋在胸腔不上不下,嘴边的一句“放肆”被他生生咽了回去,这小崽子竟然敢这么喊他!
不过他如今不是时容与,梁郁这么叫也没什么,可最大的问题是,梁郁和以前太不一样了,狼崽子长大后能将他整个圈在怀里,挡住所有的视线,侵略性的气息将他包围,让他难以动弹,逃不开,破不出,只能被牢牢困在其中。
时容与移开了视线,道:“那,在这之前,你能先把我弟弟放了吗?”
梁郁闻言,眸光一顿,唇边的浅笑被压了下去,神色冷然:“弟弟?”
时容与点头:“他被浮锦姑娘不知带到哪里去了,我可以见他吗?尊主大人。”
梁郁听到时容与喊他“尊主大人”,神色闪过一丝不愉,他淡淡道:“喊我阿郁,我就让你见他。”
时容与:“……?”
梁郁这是把他当成澍清的替身了吗?可是他和澍清又不像,难道是脑子坏掉了?
时容与看不懂现在的梁郁究竟在想些什么,但这声“阿郁”若是叫了,梁郁恐怕更加不会放他走了,于是他仍旧道:“尊主大人,不妥吧。”
梁郁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唇角一压,对着外面道:“药魔,把人带过来。”
门外的浮锦应声走了进来,看着时容与和梁郁坐在床上,眼底浮现出笑意。
他就知道,梁郁抵挡不住一个和心上人一模一样的替身,哪怕只是身形相似,仅仅看一眼背影,都足以让他沉沦。
浮锦看着终于恢复正常的梁郁,应道:“我这就去。”
梁郁还挺好奇时容与这个弟弟的,于是不冷不热的问:“亲弟弟吗?”
时容与点头,信口道:“嗯,亲弟弟。”
梁郁暗自扯了扯嘴角,嘲弄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时容与的手上,问:“容容喜欢这把扇子?”
时容与越听越觉得这个称呼别扭,偏偏他还没办法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喜欢,可惜尊主又不肯割爱。”
梁郁把这青玉扇捡回来又补好,还和坠霄剑放在一块,是做什么?
时时刻刻铭记自己的爱与恨吗?
梁郁笑了一声:“你喜欢就送你了。”
时容与更加觉得梁郁不对劲了,费尽心思修好的东西,还放在床上,现在却又随意地送给他。
只是这时候,韶华已经被浮锦送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床上坐着的两人,眼睛蓦地睁大。
梁师兄这是认出怀瑾仙尊了吗?
也不知道梁师兄知不知道怀瑾仙尊就是澍清?
不管知不知道,这个反应都不对吧?
他的视线还没在时容与和梁郁身上多转几圈,就看到梁郁阴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眼神极为熟悉,和澍清在一块儿的时候,梁郁就经常这么看他。
看样子梁师兄是认出了怀瑾仙尊,并且知道了怀瑾仙尊就是澍清。
韶华长出了一口气,梁师兄知道那就好办了,怀瑾仙尊不会有危险,他也不会有危险。
外面传闻梁师兄找怀瑾仙尊的魂魄,是以为怀瑾仙尊没死,梁师兄要招魂折磨,看来传言也不属实嘛。
他正为自己和时容与的处境松了口气,开口下意识喊:“哥哥,梁……”
他刚开口,梁郁的目光锁在他的身上,让韶华连呼吸都忘了,一道威压如同巨山压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说不出话,冷汗顿时浸透了他全身。
那是如有实质的杀意,梁郁……想杀了他!
“哥哥?”梁郁没动,唇边甚至又挂上了一抹淡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两个字在他嘴边打转,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那漫不经心的眼神落在韶华身上,一寸一寸刮了过去。
韶华整个人都开始抖了起来,梁郁这才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时容与,状似随意地问:“容容,这就是你弟弟?”
韶华:“?”
容……容容?
梁师兄,你简直胆大包天,大逆不道啊!!!
时容与被当着韶华的面喊“容容”,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嗯。”
他时容与教得好徒弟!都开始欺师灭祖了。
梁郁唇边笑意一深,目光牢牢锁着时容与,即便隔着一层帷幔,却好似透过那层纱将对方的所有表情都刻入眼中,只怕眼前这人不在他的视线内就会消失似的:“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做个礼生,操持我们的大喜吧。”
韶华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啊?”
不是,他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儿,梁师兄已经把怀瑾仙尊拐到要成亲的份上了?!
时容与也愣在当场,他透着帷幔打量着梁郁的神色,但见对方不像是同他开玩笑的样子,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他确定,梁郁疯了。
他必须快点离开这里,否则难道真的跟自己的徒弟成亲吗?
时容与道:“我没答应呢,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喜不喜欢你,难道堂堂魔尊大人,要强迫人吗?”
梁郁垂了垂眸,收敛了笑,好似十分认真的问起了他:“那容容,喜欢我吗?”
时容与觉得自己也疯了,这么短的时间他就被梁郁带偏了,竟然觉得狼崽子这话问的小心翼翼的,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
怎么可能?梁郁这般在意他一个替身喜不喜欢做什么?
时容与回避他的视线,道:“魔尊大人自然是一表人才,貌比潘安,只是在下还是更喜欢姑娘多一些。”
梁郁的神色蓦地沉了下来。
整个寝宫好似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没人呼吸了似的。
许久,梁郁却像是没听见他这句话,笑道:“既然容容觉得不错,那我就请个人帮我们挑个良辰吉日。”
他似乎心情真的很不错,眉眼都染上了一层喜色,不等时容与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起身便往外走。
时容与觉得莫名,梁郁不仅眼瞎分不清替身,现在还耳聋,听不见自己不想听见的话。
只是在梁郁经过他身前时,他恰好垂眸看到衣袍底下那只垂落的手。
不,不能说是手,那已经成了白骨,从手腕开始,到指尖,是森然的白骨露在外面,先前藏在衣袍下他并未看见,此刻才猛的瞥到。
时容与指尖微动,但他按住了想要抬手去拦梁郁的心,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
梁郁如今如何,与他无关,他现下唯一要关心的是他该如何离开这里,梁郁是疯了,伤了,跟他这个路人没有任何关系。
梁郁跟浮锦离开后,韶华才敢靠近时容与,问:“梁师兄是认出您了吗?”
时容与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
要是认出来了,哪里会同他说这么多,早就把他绑起来重新丢进血池里去了。
但是那声“容容”,真叫他摸不清梁郁的性子了。
韶华以为梁郁认出时容与了,才要和他成亲,原来还没有吗?那梁师兄这是……移情别恋?还是替身?
他顿时抿起了唇:“那仙……哥哥你真的要和他成亲吗?”
时容与脱口而出就要否认,但细细一想,忽的轻笑了一声:“魔尊成亲,这魔界该十分热闹吧?”
韶华点头:“那是自然,毕竟梁师兄是魔尊,排场定然得大,就算梁师兄想低调,魔界其他人也不可能让他低调的。”
时容与的笑意蔓延到了眼底:“那正好,趁这个机会,我们可以离开魔宫。”
韶华看了他一眼,小心谨慎的问了句:“您要逃婚啊?”
第 57 章[修]
梁郁出了寝宫, 那份眼底的喜色顿时冷了下去,整个人如坠冰窟。
从前他不知道,也不敢探寻时容与喜欢谁, 喜欢男子还是女子,等到他明白自己对时容与的心思后,又不敢让时容与知道,怕时容与不喜欢他,他开了这个口, 便会疏远他。
再后来, 师兄为了护他而死, 时容与被他抓回魔界, 他满心只有恨, 想要时容与尝尝他和师兄的痛苦, 想要时容与被他折磨至死,如此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师兄。
可时容与真的死了, 从他眼前跃下血池, 在那池子里尸骨无存,他反应过来这世间再也没有时容与的存在, 他却觉得心空了一块。
他在这世上的爱没有了, 最后连恨也失去了。
所以当他知道,时容与和师兄“澍清”是同一个人, 他的爱与恨都是同一个人的时候, 他觉得荒谬, 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人恨不得日日折磨他, 要他生不如死,另一个人护着他, 将他捧在掌心,怕他冷,怕他热,怕他疼,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可是到最后,他也不得不信,时容与和他师兄,就是同一个人,甚至时容与做的一切,折磨他,都是因为他体内的魔种。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眼睁睁看着师兄死在他面前,最后还折磨时容与,将对方逼死。
是他亲手把他最重要的人,送上了绝路。
至今他都还记得时容与跳下血池时,唇角的那抹笑。
想来是即将离开他的轻松吧。
梁郁想到这个可能,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刻去找时容与,告诉他,自己没想杀他。
所以在知道时容与的魂魄可能还在这个世上,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招回来,即便散尽魔气,即便神识破碎,即便最终他会魂飞魄散,他只想再见时容与一面。
可是他找了时容与五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他就想着,一定要见到那个人,亲口跟他说,对不起,和,喜欢你。
但后来,他又不甘心,凭什么时容与把他耍的团团转,一边折磨他,一边对他好,将他的爱恨都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他就像一个小丑,在时容与眼睛里,他究竟是什么呢?
梁郁不知道,但他如今只想抓住时容与,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要抛弃他。
可当他真的见到时容与的时候,所有的念头都灰飞烟灭了,他看着鲜活的时容与,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只要时容与活着,只要他待在他身边,他怎么样都可以。
浮锦看着瞬间变脸的梁郁,腹诽道,跟一个和时容与长得像的替身说话就又是带着笑,又是温柔的语气,出了门就疾言厉色,真是过分啊。
不过说起来,这么多年,他都没见过梁郁有点正常的脸色,更别说笑了,原来他们魔尊大人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就是只对一个人笑,可惜了。
“尊主大人,您真的要跟他成亲吗?”浮锦转头问他,脑子里已经在思索如何操办这场盛大的婚礼了。
梁郁淡淡道:“自然。”
浮锦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又道:“那这是喜事啊,您还一脸不高兴?要我说你就该多笑笑,这样,别人才会喜欢你。”
梁郁听着似曾相识的话,扯了扯嘴角:“可是他说他喜欢女子,不喜欢男子。”
若是这样,那他该怎么办……
若真是这样,他就把时容与一辈子困在身边,让他一个女人都见不到!
浮锦闻言,却疑惑道:“啊?可是他方才还同我说,他是断袖呢!”
“这人嘴里真是没一句实话。”
梁郁一怔:“他说他是断袖?”
浮锦点头:“对啊,亲口所言。”
梁郁垂了垂眸,唇角轻轻上扬,他朝着寝宫偏殿走去,那里是唤魂术阵法所在,浮锦不被允许进到里面,便先离开去准备魔界的大婚了。
梁郁推开那扇门,偏殿没有一丝灯光,昏暗异常,梁郁平常并不觉得,他早已习惯了里面的黑暗,甚至享受于黑暗将他吞噬,因为他不配被光亮笼罩。
他抬步走了进去,阵法像是察觉到有人进来,顿时亮了起来,仿佛叫嚣着要来人将神识与魔气喂养它。
梁郁站在阵法外面,看着发光的法阵,扯了一抹嘲讽的笑来。
时容与还活着,只是躲着他,难怪唤魂术施展五年,也唤不回时容与的一丝魂魄。
他闭了闭眼,抬手将眼前的阵法捏碎,金色的法阵在他动作的瞬间,化作星光点点,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梦幻,却又像是将他这五年的徒劳无功变作灰飞。
梁郁看着星光暗去,神色柔和了一瞬。
他的师兄已经回来了,这些东西都不需要了。
梁郁转身出去,另一只手的血肉生长,将白骨包裹,还好方才伸出去的手长出了血肉,应当没有吓到时容与。
他出了侧殿,转身回到寝宫,时容与仍旧在床上没有离开,那抹雪色的身影靠在床柱边上,将他的心也一并柔和了下来。
梁郁靠近了才看到,时容与是靠着床柱睡着了,浅淡的呼吸和胸膛微弱起伏都让梁郁觉着,眼前的人如同琉璃,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还是和绛雪峰上靠在莲池边的时候一模一样。
梁郁唇边漾出一丝浅笑,抱着时容与放到床榻上,小心地搁好对方的脑袋,又扯过被子给他盖上。
时容与头上的斗笠就这么滑了下来,梁郁抬手将斗笠取下,露出了时容与那张易容过的,普通的面容。
和记忆中的时容与不一样,但梁郁眼底丝毫没有露出什么异色,只是浅笑了一下,将斗笠放到了一边。
同样放在一边的还有坠霄剑和青玉扇,他曾经抱着这两样东西,睡在这张床上,日复一日,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时容与在他身边。
可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梁郁此刻看着时容与,忍了忍也没忍住,翻身上了床,将时容与搂进了怀里。
时容与睡得很沉,这样也没能将他吵醒,梁郁放心地将时容与的脑袋按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嗅着时容与发间的清香,怀里满是独属于时容与的气息,熟悉的气息令他安心。
他就抱着人沉沉睡去,那是五年来第一个好觉,没有梦,只有时容与的气息萦绕在他的周围。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时容与仍旧在他的怀里一动未动,姿势也没变,他一颗悬着的心重重落下。
不是梦,时容与就在他身前,还活着。
他轻声唤:“容容,醒醒。”
时容与没反应。
梁郁敛了唇角的笑,又喊了一声:“容容。”
时容与还是没反应。
梁郁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若不是怀里的人尚有呼吸,他都要怀疑,时容与又抛弃他了。
但现在这个模样,显然也不对劲。
他沉下了脸色,起身把药魔喊了过来:“给他看看。”
浮锦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抿唇道:“我是用毒的,不治人。”
梁郁瞥了她一眼:“方石仪找到了吗?”
浮锦:“暂时还没。”
梁郁扬眉,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没找到,那就你治,治不好,你也死。”
浮锦:“……”
她这是倒了什么霉?
她一个研究毒物的,哪里会治人,方石仪倒是会,但她短时间上哪找去?
浮锦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走到床榻前,搭上了时容与的脉。
床上的人没有灵力,她便也只能用最普通的方法探探脉,只是她什么也没探出来:“脉象并无异常,只是睡着了,应该没什么事。”
梁郁定定的看着她:“只是睡着怎么会叫不醒?”
浮锦为难,她也不知道啊,脉象真的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她要是敢说一句不知道,梁郁就得把她剐了。
浮锦灵光一闪,道:“要不把他那个弟弟找来问问,说不定有什么从小带的隐疾?”
梁郁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时容与有没有隐疾他很清楚,但浮锦说的也不无道理,五年的分别,他对时容与如今的状况,并不清楚。
梁郁准许后,浮锦跟脚底抹了油似的,用极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又迅速将韶华抓了回来。
“你家哥哥有什么隐疾吗?”浮锦直接问道。
梁郁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浮锦接收到梁郁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重新问道:“容时有什么隐疾吗?”
这该死的占有欲,人家弟弟都不让喊了!
韶华倒是没在意这个,他一脸茫然的看向浮锦:“啊?什么隐疾?”
他眨巴了下眼睛,看了一眼梁郁,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只手垂在床沿的时容与——梁郁将时容与整个身姿都挡了起来。
韶华想起梁郁要和时容与成亲的事,顿时震惊地看向梁郁。
梁师兄不会……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吧?!
他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知道啊,隐疾?没有啊!没有吧!”
梁郁听着韶华语无伦次的话,眉头一点点锁了起来:“他身上有什么不适你都不知道吗?”
韶华这才停下:“啊?身体不适?”
他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他想的那个隐疾,他就说嘛,那个隐疾他怎么会知道!
韶华走到床边,看了一眼时容与,见对方没什么事,这才道:“没什么,怀……我家哥哥比较嗜睡,这是正常的。”
还好他及时收住,怀瑾仙尊说梁师兄可能没认出他来,他可不能乱说话。
梁郁察觉到韶华没说实话,目光扫过韶华,这人……总也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方石仪找不到,就连能要挟他的韶华也不知所踪,莫非……这人就是韶华?
容貌不像,身形也有些差距,许是五年时间长开了,他嗤笑一声,道:“嗜睡也该有个原因,你哥哥为什么嗜睡?”
韶华见梁郁刨根问底,实在想不出怎么回答他,又被梁郁的目光注视着,心里发紧,脑子里也不知想到了哪里,脱口就是:“我哥哥像是怀了。”
第 58 章
韶华的话音刚落, 浮锦就闭上了眼睛,她能感觉到周围地魔气都在颤抖,压抑着暴怒只等下一秒尽数炸开。
韶华的话脱口而出, 下一秒他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他刚刚在说什么啊?!都怪吴妈,说什么“怀瑾仙尊嗜睡成这样,要是个成了亲的姑娘,还以为是怀了”这种话,害得他找借口脑子都错乱了!
他看着梁郁一点点沉下去的目光, 只觉得头顶已经悬上了一把刀, 只等着落下了。
好在当着时容与的面, 梁郁并没有做什么癫狂的事, 只是嗤笑了一声, 目光如同寒冰望着韶华:“你要是不会说话, 可以把舌头剁了。”
韶华闷声道:“他真的没什么事,就是比较嗜睡, 没事的, 等睡够了他就醒了。”
梁郁沉沉的看着他:“你知道骗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韶华不敢吱声了。
梁郁见他铁了心不肯说实话,不耐道:“药魔, 割了他的舌头。”
浮锦抬手, 掌心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蜘蛛,她笑着道:“这只小蜘蛛的毒有麻痹的作用, 在你舌尖上咬一口, 保证你不会痛,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 你的舌头就已经掉了哦, 哈哈哈哈!”
韶华眼看着浮锦带着那只蜘蛛越靠越近,指尖已经碰到了他的嘴唇, 他眼底满是惊慌:“哥哥!!!”
梁师兄变了好多,以前手段狠辣但也绝不会对自己人动手。
可是时容与这会儿大概是醒不过来的,怎么办?怎么办?
韶华眼睁睁看着浮锦扼住他的下颌,将他的嘴掰开:“不要不要!!!”
“吵死了。”
床上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还有些没醒来的微哑,却将梁郁心底的燥郁抚平,他转头望了过去,只见床榻上的人一手撑起了身子,一边习惯性的伸了个懒腰,梁郁轻轻松了口气,眼底的阴郁刹那散去:“容容醒了?”
时容与打了一半的哈欠因为这四个字生生顿住,他睁开眼看了一眼眼前的场景,和韶华求助的视线对上,默默地把手放了下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不对,等会,他眼前的场景好清晰,他的斗笠不见了!
时容与心中一个咯噔,忙向四周看去,梁郁将放在一边的斗笠拿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时容与:“容容是在找这个吗?”
时容与看着梁郁的表情,总觉得怪异:“我,我说了我不好看,你是不是失望了?”
他不是时容与,赶紧让他滚蛋。
梁郁却笑了笑,看着时容与神色温和:“谁说的?容容分明长得很好看。”
时容与:“?”
梁郁是瞎了吗?
他身形像时容与,脸更是谁也不像,说话风格也故意不往时容与的方向靠,梁郁却反而把他当澍清的替身?
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梁郁究竟在看什么?
他只能先转移话题:“我弟弟得罪尊主大人了吗?”
梁郁盯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纠正了他的称呼:“阿郁。”
时容与垂眸移开了视线。
再一次被时容与拒绝,梁郁也不恼,淡淡道:“我方才叫你怎么都叫不醒,想问问他你的身体情况,可他不肯跟我说实话,我只好让药魔陪他玩玩。”
时容与了然,他太过嗜睡,确实容易引起猜忌:“我没什么事,只是比常人更喜欢睡觉,睡得沉些,身体无碍,让尊主大人劳心了。”
梁郁听了他的话,笑意不达眼底,甚至凝成了冰霜:“我不喜欢别人骗我,容容,你要骗我吗?”
话语间似乎满含怨气。
时容与微怔:“我真没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梁郁却在床边坐了下来,如同一只野兽,朝着他侵略,时容与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被梁郁逼到了墙角,那人伸手,手掌从腰侧缓缓摸到了他的小腹,冰凉的触感隔着衣料穿到他身上,让他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梁郁将时容与的反应尽收眼底:“难道真的和你弟弟说的一样,这里怀了一个宝宝?”
时容与被这话冲的愣在那里,上次吴妈调侃他其实他已经醒了,只是不想应付那些事,所幸装睡,听到吴妈的嘀咕,也没当回事。
但这话从梁郁口中说出来,对方的手掌还按在他的小腹上,简直倒反天罡!
他冷着脸将梁郁的手打开:“男子如何能怀孕,尊主大人开玩笑也要有个度。”
梁郁差点就在时容与这冷然的神色里沉溺,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与昔日一般无二。
他收回了手,轻轻抬眉:“既然不是,那就是他在骗我,我不喜欢别人骗我,药魔,动手。”
浮锦欢快道:“是。”
她应声就要将蜘蛛往韶华嘴里塞。
韶华:“啊啊啊啊,不要不要!”
时容与连忙道:“住手!”
浮锦动作没停,显然并不听他的。
时容与心底一沉,抬手拉住了梁郁的衣角:“住手。”
梁郁垂眸,目光淡淡的落在了时容与纤细的手上,语气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愉悦:“魔后都发话了,药魔,还不住手?”
浮锦这才停下手,离开韶华:“属下领命。”
韶华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那蜘蛛太吓人了!!!
梁郁转头看向时容与,在对方开口前,先道:“我想听实话,容容,不要骗我。”
不知怎的,时容与从这话中听出些威胁的意味来,但除开威胁,还有强烈的不安。
时容与同他对上视线,轻叹了一声,道:“没什么,只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羸弱,比常人能睡,你找个大夫给我看看也是瞧不出什么的,就随他去吧。”
梁郁唇边地笑意淡了淡,他低声对药魔道:“出去。”
药魔感受到再度凝成冰霜的氛围,连忙拽着还瘫倒在地上的韶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顺手还将寝宫的门带上了。
“你哥哥完咯。”浮锦笑着看了韶华一眼,幸灾乐祸道。
门内梁郁仍旧将时容与困在墙间,他像一头巨型野兽,将一只绵羊困住,不给对方丝毫能够逃脱的机会,侵略性的气息将时容与包裹,他沉沉道:“看来我未来的魔后不够信任我,容容,我不喜欢别人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时容与,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像是在问这么多年来一直困着他的一个问题,妄虚宗上,绛雪峰上,为什么要扮做澍清,把他骗得团团转,甚至到最后,两次死在他面前,都不肯告诉他真相。
他就这样被爱,被恨,被悔,困在其中,不得逃脱。
时容与本能觉得他应该赶紧逃离,梁郁很危险,但他根本逃不开,梁郁明明没有禁锢着他,可他就是挪不开半分:“我没有骗你,尊主大人……”
他话还没说完,下颌被对方抬了起来,梁郁此刻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一双眼瞳漆黑无比,沉得如同深渊要将人吸进去,锁在里面,再也不放出来。
梁郁的手轻轻一捏,将时容与的嘴巴捏开,他声音低沉,带着狂风暴雨:“容容,骗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时容与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梁郁变得不好骗了。
或者说,以前的梁郁太相信“澍清”了,所以不管他说什么,梁郁都会信,但现在他只是个替身,梁郁不会信他。
他刚要出声,梁郁两根手指探入了他的口中,时容与猛的睁大了双眼,想要说话的舌头还没动,被手指夹在了中间,那人还十分恶劣地搅动了一下,将他的舌头拉了出去。
时容与被迫仰着头,软嫩的舌头被拉出口,没一会儿舌根发麻,坚持不住了,泪水顺着眼尾沁出,慌乱的心跳震得他重伤发疼。
梁郁要割了他的舌头吗?
他看着梁郁,喉咙发出了几声呜咽,想要再挣扎一下,梁郁却不理会他的求饶,指腹在舌尖轻轻蹭了蹭,而后用力一捏。
时容与眼尾的泪珠顿时顺着脸庞滑落。
梁郁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抹泪珠,时容与此刻眼眶染上了红晕,水光在那双琉璃瞳中打转,是他不曾见过的模样,他心中一软,神色还是阴沉沉的问:“还骗我吗,容容?”
还骗我吗,时容与?
时容与摇了摇头,梁郁这才松开了他的舌头,时容与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麻了,连话都说不出来,梁郁没有如五年前那般折磨他,可他比五年前还要狼狈。
他撑着身子趴在床上,急促的喘着气,梁郁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半晌,时容与的舌头才恢复了知觉:“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神识受了点伤,才会这般嗜睡,旁的并无大碍,不过就是睡的时间多了些,与我而言还挺好的……”
时容与后面说了什么,梁郁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听到了“神识受损”这四个字,怔在了原地。
神识受损……
时容与是因为他,神识才受了伤,“澍清”的人偶中有时容与的一抹神识,替他挡下九天惊雷之后,“澍清”魂飞魄散,那抹神识便受到了重创,神识不易修复,更何况时容与那时候还被他断了手脚废了修为,带回魔界折磨……
而如今的时容与,灵力全无,与普通人无异,甚至比常人还要羸弱一些,别说修复神识了,这神识的痛恐怕时时折磨着他,嗜睡不过是身体本能的保护主人罢了。
梁郁心中顿痛,好似有一把锤子重重敲击了他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自嘲般笑了一声,想将时容与揉进怀里,可看到对方眼中那抹倦怠后,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他又做错了。
第 59 章
时容与这回醒来本就是被吵醒的, 没能睡够,神识隐隐作痛,又被梁郁折腾了一番, 没等眼前的人有什么反应,他又昏睡了过去。
梁郁连忙将人接到怀里,扶着时容与躺下,他看着对方苍白的面容,抬手想要抚过时容与的眉眼, 手停在半空中, 只能隔着空气往下划。
他的目光落在时容与微蹙的眉心, 一定是他刚才做的事, 让时容与做噩梦了。
梁郁眼眸一沉, 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他怎么能这么对时容与, 他心心念念的人好不容易回到他的身边,即便对方想骗他又如何?
以前他都能信, 现在也可以, 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时容与说什么, 他就信什么, 只要……只要时容与别再一次离开他,骗一骗他又能怎样呢?
梁郁望着时容与, 目光缱绻:“对不起。”
时容与昏睡着, 梁郁看了他许久, 身形一动, 幻化成了一只猫跳上了床榻, 找了个时容与的怀里躺下,蹭了蹭对方, 似乎想让时容与不被噩梦侵扰。
时容与再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他睡饱了,精神也好了一些,刚撑起身子,却发现不远处的桌子上放满了莲蓬,堆成了小山,让他很难不注意到。
他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应该是梁郁找韶华打听了他的喜好。
梁郁这是彻底把他当澍清的替身了?
时容与着实想不明白梁郁究竟为什么不把他当时容与的替身,反而当澍清的替身,不过于他而言倒是好事,起码当澍清的替身,不用被折辱。
他起身朝桌子的方向挪了过去,拿过一枝莲蓬自己剥着吃,一边朝外面走去,他想看看梁郁有没有派人看着他,把他软禁在这里。
只是他刚走到门口,还没伸手,大门先自己打开了,门外正好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形高大,将日光都挡在了外面,阴影笼罩下来,将时容与包裹在其中。
时容与就这么直直撞进了梁郁的视线,那人似乎愣了愣,随即又皱起了眉头,朝他伸了手。
时容与后退了一步,梁郁看着他的动作,一盆凉水当头泼下。
时容与……在怕他?
梁郁眼底闪过一抹痛色,他连忙解释:“我昨日那样对你,是我的错,我就是不想你骗我,不想你不信任我,以后不会了,你……能不能别怕我?”
时容与一怔,他以为梁郁会接着折辱他,毕竟他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可是现在,梁郁竟然跟他一个替身道歉?
时容与摇了摇头:“尊主大人身为魔尊,手段自然狠辣,听说骗你的人都尸骨无存,魂飞魄散了,昨日那点手段,恐怕连刑罚都算不上,说起来还要多谢尊主手下留情。”
梁郁听着时容与话语间的揶揄,心口好似被划了一刀,止不住的滴血:“不是的,我不是故意要那样对你的,要不……你打我吧,或者……”
他说着,拿了旁边的坠霄剑,将剑柄朝向时容与,递到他的手上:“或者,你给我一剑,杀了我,都行,你别生气。”
时容与听得出梁郁语气中的焦急,还有那份卑微的祈求,似乎真的怕他再也不理他,怕他不要他。
时容与冷眼看他,梁郁正紧张地望着他,时容与握着坠霄剑缓缓抬起了手,剑尖抵在了梁郁的心口处,只需要一个用力,坠霄剑便会直直刺入,贯穿梁郁的心脏。
但时容与迟迟没有下手,就在梁郁以为,时容与舍不得杀他时,时容与轻叹了一声,手中坠霄剑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他收回手揉了揉,道:“手疼。”
梁郁的心顿时被揪了起来,他看向时容与的手,眼眶一下就红了,时容与为什么会手疼他比谁都清楚,那双手,曾经被他亲手折断过……
空气中弥漫着堵塞的感觉,梁郁只觉得喘不上气来,他想伸手给时容与揉一揉手腕,可又怕勾起对方不好的回忆。
最终他只能抿着唇,抬手将时容与抱了起来。
时容与被他吓了一跳:“做什么?!放我下来!”
梁郁紧紧将人抱在怀里,喉咙里的声音发紧:“地上凉,容容怎么不穿鞋就下床了?”
时容与没好气道:“我找不到鞋子,谁知道鞋子去哪了。”
梁郁眸光一闪,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
昨晚他幻化成猫依偎在时容与的怀里,只是没过多久,时容与也不知梦到了什么,突然抬手把怀里的他给甩了出去。
他直接被狠狠摔到了地上,床边的鞋子正好硌到了他的肚子上,梁郁龇牙咧嘴地将鞋子丢到了远处,重新跳上床,时容与却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梁郁只能趴到了时容与的脚边,将对方的脚顶/起来,乖乖当个脚垫子。
时容与被梁郁重新放到床上,又看着对方把鞋子捡回来放到床边,明明已经是魔尊在,在澍清面前,哪怕是替身,还是个小孩子。
时容与在心底轻叹,问:“尊主大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梁郁抬头,道:“没什么,只是想着你如今没什么灵力,应当没有辟谷,我做了点吃的,容容有胃口吗?”
时容与秉承着没两天就要跑路的想法,在这期间也不能亏待了自己,于是点头:“好啊,那就多谢尊主大人款待了。”
梁郁见时容与答应,唇角微微扬了起来:“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可以不用这么客气的。”
时容与没有多说什么,梁郁喊人将做好的饭菜都端了上来,又亲自将桌上的莲蓬抱到了一边,摘了两个拿在手里,重新回到桌子边,他看着时容与吃,一边给时容与剥着莲子。
药魔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魔尊将剥好的莲子递到时容与面前,狗腿似的伺候时容与用膳。
浮锦笑着走了进去,看样子梁郁对这个替身格外满意。
“尊主,方石仪已经找到并带回来了。”
时容与夹菜的手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问:“方石仪?”
梁郁听他问,解释道:“嗯,我让他来给我们成亲挑个好日子。”
时容与状似不经意地问:“他不是妄虚宗的人吗?怎么会帮你挑日子?”
梁郁嗤笑一声:“他没得选。”
时容与垂眸,掩下眼底的思索。
方石仪有什么把柄在梁郁手里吗?为何说来就来?
不过,若是由方石仪来挑这个日子,或许于他而言,还有利一些。
只是梁郁看时容与看得紧,时容与没那么容易见到方石仪。
他看着梁郁落在他身上一刻也不愿意移开的目光,只觉得有些头疼。
这狼崽子比小时候还要粘人。
好在梁郁等他睡着了去了偏殿,药魔有些事要汇报,以及关于大婚的一些事宜。
时容与装睡也是一流,等梁郁离开后,他正要起身出去找方石仪,没想到对方先摸了过来。
大门被打开的时候,时容与还以为是梁郁去而复返,吓得他赶紧躺了回去,调整好呼吸继续装睡。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却察觉出有些不对,不是梁郁。
他睁眼对上了方石仪的眼眸,那人鬼鬼祟祟地走到他床边,看见他醒过来,连忙嘘声道:“我,是我。”
时容与笑了一声,略带些无语:“我没瞎呢,石仪师兄。”
真是什么徒弟有什么样的师父,和韶华一个德行。
方石仪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了笑:“我听韶华说你被抓了,就来找你了,梁郁要跟你成亲?”
时容与靠在床边,懒倦道:“是啊,也不知道他抽什么风,石仪师兄,你能帮我跑出魔宫吗?”
方石仪自然点头:“你说,你想怎么做?”
时容与嘴角噙着淡笑:“我会同他说,民间的习俗,嫁娶之时,新婚夫妻前一日不能够见面,等到大婚当天才能到特定的吉时迎亲,石仪师兄借我人偶一用,将吉时定到后边一些,能拖多久拖多久。”
方石仪应下:“好,你自己小心,你神识尚未恢复,人偶不能注入神识了。”
时容与点头:“怀瑾知道,人偶也只是拖延时间用的,我不会留神识在这里的。”
那只会给梁郁再次找到他的机会。
讲事情交代完,方石仪趁梁郁还没回来,赶紧溜走。
几乎是前后脚,梁郁就推门回来了,他看见时容与好好的靠在床边,松了口气,他靠近了才发觉,时容与又睡着了。
梁郁在床边坐下来,伸手将时容与的手握住,捏在掌心轻轻揉着,明明那双手腕上没有任何痕迹,可梁郁眼前,唯有时容与当时倒在雪地里,双手垂在松软的雪堆中,连抬根手指都费劲的模样。
他闭了闭眼,想将那画面从脑海中赶出去,可怎么都挥之不去,他只能抬起时容与的手,在那纤细的腕间落下一吻。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腕间,将时容与的手腕烫了烫,他缓缓抬了眼眸,望着梁郁,忍住了反手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淡淡道:“尊主大人,你又把我吵醒了。”
梁郁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没想到时容与会醒过来,只是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问:“手还疼吗?”
他害怕触碰到时容与不想提及的伤痛,可偏偏他逃不过,解不开。
时容与看着他,从他手中慢慢将手抽了回来,浅笑道:“疼啊。”
梁郁瞬间低下了头,不敢同时容与对视,他怕看见那双琉璃眼瞳中是对他的恨。
下一秒,他又听见时容与接着道:“之前我在街头遇到个剑修道长,让他帮我看了看我有没有修道的机缘,他却同我说,我的手这辈子都拿不了剑,没有剑修的机缘,让我试试别的道。”
梁郁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发痛,到最后甚至没有勇气再待在时容与的身边。
第 60 章
方石仪的确尽心尽力地挑了一个就近地好日子。
霎时间, 三界都传开了一则消息,魔尊要成亲了,魔界大婚, 迎娶魔后,三界众人皆可观礼。
这几日,不管是凡间还是修仙界,茶余饭后都在议论这件事。
“你们说,这魔后是什么人啊?之前怎么从来没听说魔尊喜欢谁啊?”
“是啊, 就跟凭空出现似的, 按理说魔尊要是看上了哪个姑娘, 应当大肆追求, 不至于一点风声也没有啊。”
“要我说, 那魔后也是倒了霉了, 估计不是追谁,是强娶吧!就梁郁那个背叛师门遁入魔道的欺师灭祖之徒, 谁能想跟他成亲?!”
“嘘!你小点声!这要是被魔族的人听到了, 非得把你抓去魔界好好折磨一番,那药魔的手段可残忍得很!”
“哼, 我可不怕, 她要是真抓了我,大不了小爷重头再来!”
“那要是魂飞魄散呢?”
“……”
“说起这个, 唉, 可惜了怀瑾仙尊, 当年悉心教导梁郁, 谁知养了头白眼狼啊, 害死了师兄,还亲手弑师, 一个魂飞魄散,一个尸骨无存,真令人唏嘘。”
“呵,梁郁这些年也是越来越疯了,魔族大肆侵占修仙界,妄虚宗第一个沦陷,现在的修仙界还不如我们这些散修呢!”
“我听说药魔又派了魔族,准备攻打蓬莱岛了!”
“连蓬莱岛也要遭毒手了吗?”
“你们说,梁郁这个时候大婚,应该很多眼睛盯着吧,三界皆可观礼,他也不怕修仙界的暗中潜伏,利用这场大婚,给他来场刺杀?”
“你想的真美,到了人家的地盘,还能由得你做主?你说刺杀就刺杀,想想后果呢?”
“唉,这些和我们都没什么关系,咱们要不要去观礼啊?我还挺想知道魔后是谁的……”.
魔宫此刻黑雾尽散,日光沾染了彩霞倾洒在魔界每一个角落,将黑暗驱散,金碧辉煌的魔宫宛若人间帝王的宫殿,往日被魔气笼罩看不清完整的模样,如今才发觉,竟是如此气派。
而这座金色的宫殿此刻被数道红色点缀,灯笼串起从屋檐飞角一路挂到魔宫的门口,垂落的赤色轻纱将整个魔界都置入喜庆之中。
四散而飞的金箔从空中洋洋洒洒而落,好似纷飞的精灵送来这世间最美好的祝福。
魔界的众人都汇聚在魔宫,等着看这场盛大的魔界婚礼。
梁郁此刻正在魔宫大殿,修仙界的人不敢也不想来给他的大婚增光添彩,唯有魔界中人和一些散修,再加上韶华做礼生,方石仪在底下坐着等开席。
他一身喜服华贵绝美,繁复的刺绣在衣摆间流转,流畅的衣身将他的身姿拉长,宽肩窄腰,面容佼佼,眼底的喜色无论如何在藏不住。
只是那抹喜色不对在场宾客,而是在等另一个人。
锣鼓喧天,礼炮齐鸣,唢呐一响,四方来贺,金箔落满了魔界,将所有的红色都点缀了些许金闪,时容与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他穿着红色喜服,与梁郁身上的款式相同,只是他身形清瘦,衣袍穿在他的身上,将腰身勾勒得十分明显,他站在门口,宾客只觉得一眼惊艳。
没见过时容与的散修和魔族都看得移不开眼睛。
“虽然盖着红盖头,可我总觉得,那盖头下掀起来一定是个极美的人。”
“这身形看着是个男人啊,衣袍的款式也是男子的款式,只是多盖了个盖头,莫非魔后是男人?!”
“我看着也觉得像是男人,咱们这位魔尊还是个断袖呢,哈哈哈哈。”
“我觉得不错,不过这人身上似乎没有魔气,不是魔族人?”
“嗯……也没有灵力,没有其他气息,好像就是个普通的凡人?”
“这么弱?如何能当魔后啊?”
“你不要命啦!我可听说了,这魔后可是魔尊心尖尖上的人,你这么说他,当心小命!”
“可是我怎么记得,魔尊心里的人,好像是妄虚宗的……”
有些话说的越发小声,不敢再当着梁郁的面说。
梁郁根本没听见那么多人在议论些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时容与的身上,时容与很少穿红衣,不,在他的印象里,时容与根本没有穿过红衣,时常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袍,又或者和雪一样的纯白,干净清丽,如同雪莲,只让人远远望着便觉不可侵犯。
如今时容与一身红衣,反而添了几分昳丽,盖头虽然将时容与的脸遮挡,但梁郁能够想象那张如神似仙的脸配上这样一身衣装,清冷冷的神色恐怕都得减速几分冰霜。
漫天的金箔洒在时容与一身喜服上,像极了绛雪峰上满天的落雪落在他的发梢肩头。
梁郁恍惚间要以为,时容与在绛雪峰上,迎着风雪朝他走来。
那人被韶华牵着朝他走来,许是盖头遮挡视线,看不清路,时容与走的很慢,梁郁很有耐心,只是耐心有限,时容与刚跨进大门,梁郁便大步朝着他走去,抬手就要去牵时容与,手却被韶华挡下。
韶华对上梁郁冷冽的目光,连忙解释道:“你得牵这个红绣球,这是人间的规矩,我哥哥是凡人,尊主大人既然答应了,不能失礼啊。”
时容与前两日提了个成亲的要求,大婚的规模可以按照魔界来,但流程须得按照人间来,一半一半。
梁郁自然答应,莫说一半一半,就算时容与要整个都按人间的规矩来,他也没有不答应的。
梁郁接过韶华手里那一端的红绳,转头看向时容与,唇角一点点挑了起来,眉眼都带上了喜色,他牵着时容与在大殿站好,韶华清了清嗓,道:“拜天地!”
“入洞房!”
药魔趁着两人夫妻对拜,连忙起身喊道:“拜见魔尊,魔后!”
魔族之人皆高声喊:“拜见魔尊,魔后!”
三声高呼,震耳欲聋,三界皆知今日魔尊迎娶魔后,此后荣辱与共,山河共赏。
梁郁眉眼皆是笑意,他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牵着时容与朝寝宫走去。
韶华将流程走完,趁着梁郁眼里只有时容与,悄无声息地溜了,和他一起溜走的还有方石仪。
但在这场魔界大喜中,无人在意他们二人。
梁郁同时容与回了寝宫,周围都安静了下来,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但他却清晰的听到自己心如擂鼓。
他拿了旁边的喜秤,朝着时容与走去,缓缓将红盖头一点点挑了起来,似乎又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时容与的神情,侧着头去看他,唇边漾着笑。
盖头挑起,露出那张并非记忆中的面容,但梁郁并不在意,他将盖头放到了一边,在时容与身侧坐下:“累吗,容容?”
时容与因为神识受损的原因,要睡很久,今天都没怎么睡,一定很累。
时容与并未搭话。
梁郁也不恼,轻笑了一声,道:“想睡觉了吗?”
他转头看着时容与,指尖落在了对方的腰带上:“我帮你脱了吧,这婚服繁琐,容容是不是已经累的不想动了?”
他说着,便解开了时容与的腰带,赤色的腰带散落,顺着时容与的腰身滑落到地上,身上的衣袍也随之一松,原本将腰线勾勒得淋漓尽致的衣袍变得松松垮垮,只消轻轻一扯,便能将壳轻松剥落,露出里面白嫩的肌肤。
梁郁的目光始终落在时容与身上,他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望着时容与,唇角的弧度一点一点的淡去,眼底的光亮也随之被抹去。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时容与,不,准确的来说,那只是一个木偶人,甚至里面连神识都没有。
他的神色到最后,阴沉至极。
时容与甚至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他,放了一个空壳子,拖到和他拜完堂便没用了,连放一缕神魂和他成亲都不愿,他要如何自欺欺人地觉得,今日与他拜堂成亲的就是时容与呢?
这大概就是时容与想要的吧?一场盛大的婚礼,不过是一场笑话,他的大喜,不过是一场空,他的魔后,不过是一具空壳。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那笑声中带着悲凉,还带着愤恨。
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时容又丢下他一个人了……
明明曾经说什么永远不会离开他,可就是一次又一次把他丢下。
师兄抛弃他,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妄虚宗,师尊抛弃他,将他一个人留在了魔界,而今时容与又抛弃他,将他留在了一个人的大婚。
每一次离开,都没有想过要回来……
时容与根本,不要他……
唤魂术招不回时容与的魂魄,可即便时容与活着,五年来从未想过他,也从未想过回到他的身边。
就算回到了他的身边,每时每刻想的,也不过是如何从他身边逃离。
那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骗他的。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骗他呢?
时容与教会他恨,却也在同时教会他爱,可最后爱和恨都是骗他的,他究竟还剩下什么呢?
梁郁收了笑,面无表情的坐在床边,他看了一眼身侧的木偶,“时容与”呆愣愣的目视前方,眼底没有一丝光亮,他咬了咬牙,恨不得现在就将时容与抓回来,将那人撕咬成碎片。
他抬手一挥,木偶化作原形,变成了一个木偶小人,与之前他在绛雪峰拿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方、石、仪。
梁郁紧紧捏着手里的小木偶人,几乎要将之捏碎,但最终他还是收了力道,将木偶小人放进了灵芥中,而后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时容与,你哪都别想去!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