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惊雷,雨水扑扑落下,潮湿、闷热。
烘焙甜品店玻璃门敞开一扇,刚出炉的蛋挞热气腾腾,散发出奶油浓烈的甜香,撑伞躲避落雨的行人不由自主停驻,最后在犹豫中进入了这家店。
人满为患。
点单台前排了不少人,旁边挂在墙壁上的水晶屏幕报道着最近的财经新闻。
“金衡集团……据悉已破产,欠下巨额债务,目前……”
主持人认真报道点评着占据着大半s市经济市场的集团公司走向毁灭破裂,背景是人走楼空的办公大厦,以及低着头离开的员工。
距离电视屏幕最近的三个女生一边一起分食了一块四寸小蛋糕,一边说:“有钱人真是赚钱快,破产也快。”
“我赚钱慢,但是我穷得也快,这是什么道理。”其中一个女生悲伤的咬住蛋糕叉子。
“没有道理,因为这个b世界从来不讲道理。”
食指伸出,摇晃,代表了对这个世界和社会的痛恨和服从。
三个女生嘀嘀咕咕地又说起了其他事,直到又有人进门,再进一阵冷风,绚烂的蓝色玫瑰,沾着雨珠,鲜艳夺目,从她们身边略过直到到达角落的一处桌前。
店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目光,然后发现了坐在角落里另一个更为美丽的存在——一名少女。
大约在十九岁左右,如丝绸般顺滑的长发,小而精致的脸,不像大部分人留着刘海,露出额头,有些毛绒的碎发,显出几分天然的美丽。
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卫衣,坐在落地玻璃窗旁,侧头看着雨似乎在发呆,等到面前有人坐下,才慢慢扭回脸,表情冷淡到有些锐利,叫人又不敢再多看了。
由于角度的原因,女生被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挡住了大部分身影,很多人不甘地收回目光,除了坐在女生附近的人还时不时地瞄一眼。
“那个女生好漂亮啊,我的天,绝世美女,感觉都能进娱乐圈了。”之前闲聊的三个女生之一感叹道。
“而且好白,能不能跟她讨教一下怎么变白啊。”
“人家那是天生丽质啦。”
“您好,请问是633号吗?”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们。
端着托盘的甜品店店员微微弯腰,戴着透明防护口罩下的脸白皙而秀气,额发软软地垂着,蓬松,衬得底下乌黑的眼眸更加无害,让他看起来非常容易接近。
大家都会下意识觉得这是个好脾气的人。
他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放着制作精美可口的甜点,还有几杯气泡饮料,女生一眼就看出来是自己和姐妹们点过的,看了一眼压在手机下的订单小票,点头:“是633号。”
店员便把饮料和甜点放在她们桌前,托盘上就还剩下一个冰激凌面包和牛奶。
有点奇怪,大家点冰激凌面包,在内就餐时,店员通常都是在顾客面前将冰激凌填进面包内部的,而不是提前填好。
念小票餐号的女生多看了店员一眼,发现他竟然是往坐在角落的漂亮女生那边走去。
店员穿着的黑围裙有些松垮,系带就系得很紧,勾勒出格外纤细的腰身,从背后看,简直一手就能握住。
她看着对方过去,正在交谈的男人刚好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弯腰要握住对面漂亮女生的手,却被店员手里的托盘隔绝。
“周松!滚开!”男人怒道。
他们好像认识。
众人好奇地又重新看去。
不过这次依旧没看出什么乐子来,那名漂亮女生皱着眉似乎说了句什么,男人就不情不愿地重新坐下,而店员则是把面包和牛奶放下,微微点头,什么也没说就回了点餐台继续工作。
雨下得更大了,哗啦啦——
“周松,那个美女真不是你女朋友啊?”后厨正在给面团刷蛋液的烘焙师傅见人回来,从小窗探出头来问了一句。
“不是。”
被问的青年摇头,动作不停。他把托盘放在一旁,走过去戴上手套,把刚出炉的蛋挞拿到空桌子上晾凉,打算等会儿再去玻璃柜前补。
外面点餐台客人在呼喊,他又马不停蹄地走出去为客人服务,无需人抽打,就已经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
“人家那么漂亮,怎么会和周松在一起,那女生一看就是有钱人。”另一个戴口罩略矮一些的店员跟师傅说闲话。
“也不一定啦,小松脾气那么好,现在哪里能找出这种好人。”师傅说。
脾气好、好人。这两个词在大部分时候可算不上是褒义词,甚至代表了它们的贬义——好欺负、烂好人。
矮店员想起了晚上的值班,嫉妒不满的心倒是松快了不少,他对着师傅笑着说对,“周松脾气的确很好。”
师傅仿佛跟他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把面前的一托盘面包捞起来,放进烤炉。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加上外面客人的吵闹声,电视播音、刷视频的短乐、雨声全部混在一块儿,谁也听不清楚到底是谁在说话。
但是周松知道同事一定在讨论他以及金佑安,大部分客人也会在或明或暗地讨论坐在金佑安面前的男人,以及金佑安。
金、佑、安。
三个意思简单又明了的字,组成了一个人的名字,变成了一个长相漂亮的、足够引人注目的少女。
……也组成了这个真实又荒诞的,名叫《千金小姐哪里跑》的小说世界。
《千金小姐哪里跑》是一本出自知名花市的十八禁摁批狗血万人迷小说,主角金佑安有着一副好样貌,有钱有权,脾气傲,是众人眼里的小孔雀,无数的男人拜倒在她的裙摆之下。
只可惜一朝家里出事,公司破产,父母在国外无法回来,资金冻结,她身无分文,最后不得不经历被各色男人强取豪夺、囚禁、欺骗感情、虐恋情深等等等等狗血剧情,最后毅然决然崛起,拳打渣男脚踢变态,最后获得了n个优秀男人,成为了爱情事业双丰收的成功万人迷。
周松知道这本小说还是因为之前打工下班后,被同事推荐的,说里面有个前期跟着主角的炮灰跟周松的名字一模一样,秉持着一点“缘分”,对方把这本小说发了txt文档给了周松。
周松并不爱看小说,他对一切都不太喜爱,又好像什么都还可以。
所以他在闲暇时还是翻看了一下这本不太符合他接受程度的小说,知道了里面的大概剧情,也知道了里面跟他名字一样的炮灰的身份——主角家的一个刚入职的佣人。
一个在金家破产后没几天就失业,并且由于先收取了一个月的工资不得不负起照顾主角的责任,又背叛主角把她交给了那些图谋不轨的男人们的卑鄙炮灰。
这场背叛是开启主角金佑安纠缠在各个男人之中痛苦的深渊。
周松意外死亡穿过来那天就恰好碰上了这一节点。
也是一个雨天,雷雨天,暴雨如注,原主早就把金家别墅里属于金佑安房间的钥匙给了金佑安其中一个追求者,约定好在端了下好药的牛奶给金佑安喝下后的半小时,对方会进入房间,享受冰冷的别墅内唯一令人心醉的温暖。
手里握着的牛奶温热,适宜入口,他在男人无声的催促下上了楼,敲开房门,看见了坐在落地窗前抱着膝盖垂头看雨的人。
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隐约闪现的电光照亮了一切,周松站在门前看着那抹身影,在短暂又长久的注视下,他关上了门。
嘎吱——
门轻轻关上,坐在窗前的人也回头看向他,是一个穿着白色丝绸质地睡袍的少女,长发如瀑,脸白而冷,眼珠黑得透不进一点光。
手里的热牛奶要凉了。
周松上前走了几步,视线落在了对方搭在膝盖上细白的手指上,脑海却浮现了在楼下催促他的男人贪婪而丑陋的面容。
“小姐。”周松听到了自己轻而弱的声音。
好像要被雨声遮没了。
于是他在少女的注视下,顿了顿,声音稍微大了一点。
“你愿意跟我离开吗?”
……
听着像私奔的话,实际上却是二人淋着雨偷偷在二楼的房间阳台跳窗逃跑了。
周松以为自己忘记那天后来发生的一切了,但仔细想来还是记得大部分。
等待进入少女房间的男人自以为势在必得,在别墅周围也没有让人守着,利用雨声的遮掩,他和金佑安跑进了地下车库,找到了一辆二手房车的钥匙,逃离了别墅区,又住进了一家破败的像荒废闹鬼的旅店。
再然后,就是他带着金佑安住进了出租屋,到了现在。
“哒、哒。”
桌面被人敲了两下,引回周松漂浮在空中湿润雨汽里的思绪。
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灯光好像都被遮住了一点。
周松闻到了一点很淡的玫瑰花香,是从面前的人身上传出来的。
视线上抬,是熟悉的灰色卫衣,周松花了一百五十元在商场精品女装店打八折的时候买下来的,买回来后被金佑安嫌弃布料太过粗糙,曾经一度被弃之如敝。
不过因为天冷,最后还是被穿上了。
“周松。”声音略有些沙哑,并不具备女性的柔软细嫩,反而有种冰石撞击的冷感。
周松微微抬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板着脸,漂亮脸蛋上出现烦躁不耐的神情。
“你什么时候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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