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淼淼睡觉前习惯性地刷了一下视频，原本只是随便看看，但视频网站设置的是自动播放，于是，她便眼睁睁地看着一碗茶表面的茶沫在停下来后，组成了一幅字的模样。
“嗯？电脑合成的吧？”连淼淼一边嘀咕着一边点开了那个视频，去翻评论区。
果然，评论区里的人也都是和她一样的想法。
“一眼假。”
“不是，现在做视频的也太偷懒了吧？直接用电脑在茶水表面p文字？”
“分茶？我也会啊！水一泡，再一分，不就结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我想问问up是怎么做的？这视频p得我都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up是在尝试复刻那个生成盏吧？传闻有个叫做福全的和尚，分茶的时候可以让茶水表面的茶末水纹组成一行字，四碗就是一首诗。”
“哇，听起来好神奇，但感觉完全不可能做到吧？字那么复杂！”
“谁说不行的，宋朝的点茶还能在上面作画呢，而且现在已经有人复刻了哦。画画不比写字难！”
“怎么看着就跟咖啡拉花似的。”
“emmm，未必哦，画画还能写意，但写字可是要难得多，至少up视频里茶盏里的字还挺清晰的。”
“啊？我不太懂弄这个是要干什么，感觉弄出来了也没什么用啊？”
“好看啊？那不就是最大的用处吗？”
“@不搞特效，搞哥快来看看，这up制作特效的水平感觉都能比得上你了！”
被艾特的那位是一名特效相关的工程师，平时也会分享一些他自己制作的有趣特效，完全能以假乱真。
每天艾特他的人太多，原本他都不回应的，因为根本回应不过来。
但这一次，他却罕见地回了一句，“不是特效。”
网友：？？？
“卧槽，真的是搞哥？”
“打卡，合影！”
“啊？不是特效难道是up主自己整出来的？这不可能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曹操拍碗）”
因为讨论的人太多，很快就将这个视频送上了热门。
上了热门之后，看的人更多，争执得也越发激烈了。
“咦？up主居然是个新人吗？未山客，搜了一下，好像别的平台也没有号。”
“我只搜到了一个叫做未山居士的账号，不过那是个写文的博主。”
“搞哥说不是特效，我还是信的。”
“万一是两个人串通好了来骗人的呢？”
“你确定？搞哥几百万的粉丝，为了这个新人，砸自己的口碑？傻子才会干这种事吧？”
“我就想问，这到底是不是人能做到的。”
“不是特效，那应该就是剪辑的手法了。”
反正就是没人相信是真的。
陆巧琢看过后被气得不行，抄起自己的手机就和那些人辩论去了，但双拳难敌四手，那是节节败退。
最后放话道，“行，等着，我这就去把原始素材一刀不剪地放上来！”
陆巧琢说到做到，真的把长达几个小时的原始素材给放了上来，而且是各个角度的。
因为视频太长，反而没几个人能看完的，有好心观众直接在评论和弹幕里指路。
连淼淼跳到了指定时间点后，发现视频里多了几个人。
除了一开始视频里出境的段珍之外，还拍摄进去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两个年轻的小姑娘，看着像是大学生一般的年纪。
程安茉的那句感慨，自然也被录了进去。
网友评价道，“演技不错，值得夸奖。”
陆巧琢：……
“啊啊啊啊啊啊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明明段珍姐能做到，为什么他们就是不信呢！”
被气疯了的陆巧琢当场跑去找段珍，“段珍姐，我们来开直播！”
当天晚上，名为未山客的新人开启了直播，早就对此好奇不已的观众们立刻就涌了进来。
同样的茶案，同样的茶具，还有同样的人。
“咦？其他人是up的朋友吗？”
“没看之前未剪辑的素材吧？都是up的朋友。”
“这是要直播那个注茶幻诗吗？”
“来了！来了！是真是假！就看这一回了！”
为了拍摄地更直观，陆巧琢直接拿起直播设备，怼到了段珍面前，却又小心地不会影响到段珍的动作。
随着茶汤的静止，水纹与茶沫缓缓勾勒出了一句诗，“床前明月光。”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密密麻麻，“妈耶，这踏马的居然是真的！”
“卧槽，简直不敢相信，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直播能不能加特效？”
“肯定能啊，美颜都把人美成什么样了！但是这样注茶成诗的特效，我见识少，还真的没见过！”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orz”
“卧槽，主播这一手真的绝，有没有考虑巡回演出，不亲眼见一见我是真的不太相信……”
看着直播间里一副震惊的模样，陆巧琢心里的郁气总算是吐了出去。
待四碗茶注完，出现的正是无数人最熟悉的那一首诗，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当晚，未山客注茶幻诗的直播录屏在各大平台疯传，实在是这事儿听起来太奇幻了。
相关视频的浏览量总计上亿次，不少人慕名而来打卡。
短短几天的时间，未山客的账号粉丝量暴增50万，同时，许多其他平台的也前来私信拉人，段珍打开APP后，直接被卡得崩溃了。
“这涨粉速度，是我见过的最快的了，不愧是段珍姐！”程安茉看着未山客这个账号的粉丝数，还是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陆巧琢正帮着段珍在其他平台也注册账号，同时将那些没有授权转载的挨个点举报，“那些转载的人真的是太讨厌了！都说了没有授权不许转载啦，写的清清楚楚眼睛是看不见吗？”
忽然，一条私信引起了陆巧琢的注意，她点进去发过来的账号，眸子瞬间睁大，“卧槽！”
“怎么了？”程安茉问道。
“央视发来了邀请，他们有一档节目正好涉及到茶文化，询问段珍姐愿不愿意上节目去表演。”
程安茉也不由得“卧槽”出声，“真的假的？”
正惊讶呢，段珍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接通后，对面自称是央视的工作人员，陆巧琢和对方相谈甚欢，末了，提及在线上详谈的时候，对方的停顿让陆巧琢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挂断电话后，陆巧琢立刻回复了之前发私信的那个账号。
过了一会儿，对方发来几个大字，“那是骗子！千万别信！”
第32章
骗子？
这发展有些出乎几人的预料。
程安茉迅速看向一旁的玄凤鹦鹉，它落在陆巧琢肩膀上，不知道做了什么，片刻后笃定地道，“确实是个骗子。”
“冒充央视的人，能骗到我们什么？”陆巧琢疑惑。
“接下来这个骗子会在合适的时机，说参加相关节目需要掏钱。”玄凤侃侃而谈，“对于一般人而言，能够上央视，那可是一件大事，再加上之前不太可能和央视的相关人员接触，不清楚上电视的具体流程，所以在对方提及需要坑位费的时候，不少人就会顺其自然地掏钱了。”
程安茉：“……这年头，骗子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陆巧琢气不过，干脆当场回拨把对面给痛骂了一顿。
不过，虽然遇上了骗子，但是央视的邀请也是实打实的。通过官方渠道接触后，段珍答应了邀请，也定好了前去拍摄的时间。
陆巧琢开心地很。
程安茉好笑道，“巧巧，看你这兴奋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你要上央视了呢。”
陆巧琢抬了抬下巴，“我为段珍姐开心啊！”
“是吗？”程安茉意味深长地道，“你有几天没称体重了？”
陆巧琢一僵，“啊啊啊啊啊，茉茉你不要来讲鬼故事啊啊啊啊！”
*
因为有陆巧琢的自告奋勇，程安茉便留在了园子里，因为冯管家订购的那些机器已经到了。
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座密室，扑面而来的便是陈腐的气味。
“小心。”冯管家行走在一旁，“我已经将这一处密室暂时和外面隔绝了开来，小姐不必着急，慢慢来就好，毕竟是古物，急不得。”
程安茉戴着头灯，头灯的光线经过了特殊的处理，不会对文物造成损伤。
“冯管家，其实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的。”程安茉随口道，“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没那些条条框框。”
“直呼名讳太过无礼。”冯管家微笑着道，“或者，我也可以称呼您为，主人。”
程安茉被“主人”这个称呼吓得浑身一哆嗦，“您可千万别。”
冯管家微微一笑，“好的，小姐。”
程安茉没再试图纠正冯管家的称呼问题，转而仔细观察起了密室里的那些文物。
虽然在此之前，她已经通过冯管家知道了里面都有些什么，但是真正接触后，还是会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密室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被打开过了，但是密室内部的保存环境并不理想，金银器上覆盖着大片的锈痕，而且因为堆放地太过凌乱，不少器物都有损伤，或是被压扁，或是破了个洞，亦或是成为了碎片。
除了金银器之外，还有一些瓷器，这些瓷器的情况也不太妙，虽然身上没有锈痕，但是完好的却没有几个，基本上都需要修复。
而最让程安茉痛惜的，还是那一箱箱的书画等纸制品。
与瓷器和金银器等比较起来，纸张不易保存，虽然宣纸号称可以保存千年，但那也是在保存情况良好的情况下，这密室的环境可称不上好。
程安茉取出一副画卷，上面已经生出了大片的霉斑，几乎将整幅画的画面都盖过去了。
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程安茉将文物一一取出，仔细放进了准备好的保护装置里。
忽然，程安茉“咦”了一声。
“这画有点儿眼熟。”程安茉将画卷展开，虽然这幅画的损害状况也是触目惊心，但程安茉还是在这上面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见过？”思考了一会儿，程安茉忽然意识到，“这画的，似乎正是这座园林？！”
怪不得她觉得眼熟呢！
“这样的话，园林的修复也就又着落……了？”
将剩下的画卷一一翻过，程安茉郁闷地道，“怎么就这么一副？而且画的还是没有被损坏的部分。”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认出来了。
但其实那副画卷并不是特意绘制的园林景色，那画面中是一位坐在栏杆处的老者，似乎在凝望着什么。
叹了一口气，程安茉有些失望，“还以为这次会有些收获呢。”
“未必没有收获。”冯管家忽然笑着开口。
程安茉一愣，“什么意思？”
“如果我的感知没错，这密室中有不止一件文物可以用作锚点。”冯管家开口，“而这一副画，便是其中之一。小姐可以先尝试修复。”
程安茉眼前一亮，“原来你还有这种能力？”
之前玄凤就没见，只有在她修复完成之后，才能确定是否可以作为锚点。
现在看来，似乎是因为玄凤是被系统分离出去的情感部分，功能不全？
冯管家笑着道，“一般而言，我会优先提醒的，至于玄凤，他确实太弱了。”
话音落下，冯管家一伸手，抓住了扑腾过来准备抓他脑袋的玄凤鹦鹉，“你才弱！”
程安茉：……
现在她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冯管家，那其他可以用作锚点的是什么？”
冯管家指了指一只锈蚀地十分严重的博山炉，“这只炉子，修复后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可以召唤先人。”
“哦？那能召唤出谁来？”程安茉兴致勃勃地问道。
“抱歉，小姐，我也不清楚。”冯管家歉意地道，“这只博山炉所经手的人很多，按理说，只要是和它有过接触的人都有可能被召唤，而应邀而来的人是谁，这个只能看机缘了。”
听到这里，程安茉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原本以为，还有可能召唤出汉代的人呢。”
博山炉是汉代常见的焚香器具，在宫廷贵族间十分盛行，它外形似山，镂空，外壁通常雕刻云纹、鸟兽、人物，熏香点燃的时候，云雾缭绕，看上去如同海外仙山“博山”，故得名博山炉。
“小姐有想见的人？”
“那可就多了。”程安茉笑着道，“比如大家所熟知的卫青、霍去病，史学家司马迁，还有丰富了我们饮食的张骞，简直太多了，都没法一一列举出来。”
冯管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看这博山炉做工精致，应当是流行于贵族之间，说不定便能召唤来小姐想见的人。”
“希望吧。”程安茉叹了一口气，“但一切的前提，还是得先修复。”
文物修复是个细致活儿，极为考验修复师的耐心，程安茉对此早已习惯，一投入工作，就忘记了时间，如果不是有冯管家固定的时间前来提醒，她是真的会忘记吃饭的。
“小姐，段小姐的节目已经开始了。”冯管家提醒道，“陆小姐已经打电话过来催促好几次了。”
程安茉一拍脑袋，“天呐，我修复起来忘了时间，这就去看。”
“已经晚了。”冯管家道，“节目已经结束了。”
程安茉：……
“不过，如果您现在打开手机的话，应该能够看到一场全民震惊的盛况。”
程安茉：？
第33章
各个网站的热搜榜都非常热闹。
#分茶成诗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茶叶还能这么喝？
林林总总，占了几乎三分之一个热搜榜单。
程安茉点开热度最高的那个视频，正是段珍分茶成诗的那一刻。
画面中，段珍一身传统色彩与纹样的唐代襦裙，乌发挽起，簪着一朵明艳的牡丹花，金簪银钗，额间一朵艳红梅花，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华美，评论中不少人都感慨，“她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唐朝人一样！”
“好漂亮！果然央视的化妆师从不会让人失望！”
“求问，她的衣服是哪家的，我的手开始蠢蠢欲动，想买！”
“但我还是怀疑，这真的是人可以做出来的事情吗？该不会她是……修仙的！”
没多久，神通广大的网友就扒出了那个名叫未山客的账号，各个社交平台的粉丝数飞速上涨，各平台的粉丝数加起来都快摸到千万了。
但没多久，一则重磅新闻放出，直接把段珍分茶成诗的热度压到了第二。
金盛拍卖行涉及制造赝品参与洗钱被查封。
因为数额太过巨大，瞬间就引起了网友们的注意。
“卧槽，洗了多少？”
“142亿？我的妈耶，我从原始社会开始打工都攒不了这么多钱！”
“卧槽卧槽卧槽，全国人口一人出一块钱也才14亿，一人出十块钱才是140亿！”
“实不相瞒，我小时候确实做过这样的梦QWQ然后我就梦醒了。”
“对了，你们看详细的新闻报道了吗？据说那副赝品，是他们偷了一个甜品店的水墨画做旧的，不是我说，这些人造假也有些太不上心了吧？”
“也不一定吧，我看新闻报道讲是一个老先生送给甜品店老板的。”
“你关心的是甜品店，但是我关心的却是未山镇这个地名，总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
“打开热搜第二，你会发现那位分茶成诗的神人，也是未山镇的。”
“嚯，这未山镇怎么感觉藏龙卧虎？”
“你们说，那个未山客会不会认识那个作画的老先生？”
“你们也太敢想了……”
“我不仅敢想，还敢做。已经给未山客留言了！”
“嗯，未山客，未山居士，这两个ID未免太像了一点儿，他们两个人会不会认识？”
“@未山客，你认识一个叫未山居士的博主吗？”
“@未山客，主播主播，作画足以乱真的那位老先生你听说过吗？”
如果此时使用账号的是陆巧琢，她是不会回复的，但偏偏，现在使用的是段珍。
段珍来到现代世界的这段日子，手机里用的最熟练的一个功能就是查菜谱。
凡是她能够找到的和做菜有关的APP，全都被她下载了下来。
至于其他的APP，和美食有关的，她会多留意，无关的，全都被她给卸载了。
所以，段珍对于网上的弯弯绕绕实在是不够了解，见到了那条评论，就顺便回答了。
未山客：自然认识，那副赝品就是未山居士画的。
众人：？？？
“等等！我听到了什么！那副赝品是未山居士画的？假的吧？”
“朋友们，猜猜看，我又发现了什么？仔细看新闻里配的那张祭文照片。【新闻链接】”
“好字！”
“都说字能够反应人的内心，虽然我不是很懂毛笔字，但是……但是在看到那副字的时候，我总觉得写下那副字的人内心非常悲痛。”
“所以，未山居士和未山客，都是居住在未山镇一座园子里的人。”
“哎，你们还记得吗？之前有个探险主播，还挺有名气大，好像就是去未山镇的一个什么鬼宅里探险，接过挖出来人骨头，掀开了一场被埋藏了几十年的命案。那个园子……会不会就是鬼宅？”
两波热度一同冲击之下，未山镇这个小小的镇子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
陆润平看着助理递上的各项数据，也有些惊讶，未山镇的建设还在进行，所以这一波热量的到来颇有些让当地措手不及。
但，这一波热量可谓是意外之喜，不管是未山镇还是密川市都不想错过。
热度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就是非常看运气，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又会来多久。
所以，针对这一波突如其来的热度，当地迅速召集人选进行了商议，及时制定计划。
*
而另外的意外之喜，是苏轼的文集脱销了。
米思思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置信，她刷地一下抢过了鼠标，“你该不会是在骗我的吧？”
她又刷新了一下，确认库存数为0之后，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居然不是在做梦！”
米思思的同事也向着她投来了艳羡的目光，“思思，还是尽快加印吧，趁着热度还在，先开个预售！”
“没错没错。”
深吸一口气，米思思重重点头，“我立刻就去做！”
看着米思思匆匆离开的背影，另一位同事艳羡地道，“今年《未山事》这本文集应该就是咱们出版社的主打了吧？”
“那是肯定的。”
“真是想不到。对了，话说回来，这本文集怎么突然间就卖脱销了？”
“你不知道？”
“直到什么？”
“整个未山镇都火了。”
*
程安茉听着冯管家的汇报，脸上表情有点儿微妙，“所以……现在未山镇成了一个旅游景点了？”
“是的。”冯管家微笑道，“还是一个热门景点。”
“那还真的是多亏了段珍姐。”程安茉点了点头。
“段小姐最近可是红人，做的点心每日都能售卖一空。”冯管家道。
段珍和周杏合作开起了一家小店，售卖的是一些点心，有正宗大唐点心，也有段珍学会的现代点心。
段珍喜欢琢磨吃食，但现在家里常住的就那么几个人，而且冯管家是系统的拟态，对食物没什么喜好，无论段珍做得多完美，冯管家都没有一点儿人类该有的反应，就让段珍非常没有成就感。
如今来未山镇玩儿的人越来越多，段珍做出来的那些美食也有了新的去处。
段珍与周杏合作，一人提供店面，一人提供美食，也算是合作愉快。
只不过，段珍也不是没有烦恼的。
“大家似乎更想看段小姐的注茶成诗的绝活儿。”冯管家笑着道。
程安茉想了想，“倒也正常，换了是我也想再看一次。”
“对了，还有一事。”
“什么事？”程安茉好奇地问道。
“苏先生的签名书在二手市场中被炒到了天价，同时也多出了很多的仿冒签名。”
程安茉：……
因为出版行业的持续低迷，很多出版社会想点儿其他的办法增加书籍的销量，作者的亲笔签名就是其中之一。
苏轼也没拒绝，就当是每天练字了。
而且因为他的字写得极好，所以有不少人是特意为了他的字去定时间抢着买的。
买完后发现，咦，这文集里的小故事也写得不错，就更觉得自己买的物有所值了。
至于现在嘛，完全就是意外之喜。
不过程安茉一点儿也不嫉妒，我也有，她有些得意地想道。
第34章
陆巧琢像是一只欢快的鸟儿，从门外蹦了进来，见到冯管家后，她正想开口，却见对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陆巧琢立刻停了下来，小小声地问道，“茉茉呢？”
冯管家同样低声开口，“小姐正在修复一副画卷。”
陆巧琢探头过去，果然看到程安茉正耐心地清理着画面上的污迹。
陆巧琢是见过程安茉修复的，知道她的这位好朋友修复起来是完全不顾时间的，她有些担忧地问道，“冯管家，茉茉修复了多久了？”
“一个小时而已。”
“一个小时！那她的腰还撑得住吗？！”陆巧琢自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曾经因为好奇和程安茉学过修复文物，结果，还没到一个小时呢，她就不耐烦了。
“我会及时提醒小姐休息的。”冯管家微笑着道。
陆巧琢点头，“那就麻烦冯管家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起来，陆巧琢对冯管家这个人也十分好奇。因为她的父亲在见过冯管家后，就仔细询问过她程安茉的事情，而询问的重点就是这位冯管家。
但是陆巧琢知道的也不太多，她只知道程安茉和自己的父母之间关系似乎不太好，平时都不怎么联系的，而且……陆巧琢曾经无意中听到过程安茉和家人的电话，她称呼对方阿姨，好像……是重组家庭？那她就更不敢随便开口问了。
陆巧琢的父母十分恩爱，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两个人当然对她极其宠爱，所以陆巧琢的生活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无忧无虑，当然，这只截止到她二十五岁之前。
也是因为她是家中唯一的孩子，陆父的集团总是要交到她的手里的。
所以，陆巧琢能真正无忧无虑的时间也不太多了，所以她格外珍惜。
恰好程安茉这边又继承了个几百年的老宅子，她当然是旅行完就立刻兴冲冲地赶过来了。
“陆小姐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要告诉小姐吗？”冯管家笑呵呵地问道。
“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好多人都好奇这座茉园。”陆巧琢道，“茉茉之前不是还说想把东边的那片住宅区改成民宿吗？我觉得得尽快了，趁着热度还在的时候赶紧打出名气去！”
其实住宅区的修复一直在持续，但进度却十分缓慢，毕竟有很多地方需要保护。
有冯管家接手后，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搜罗来了一堆老手艺人，极大地加快了住宅区的修复速度。
而由于冯管家能够分辨宅子里哪些东西可以用作锚点，所以程安茉也就不必事事自己包办了，不然的话，她也不太敢将那些文物交给别人来处理，万一错过了可以用作锚点的文物呢？
现在有了冯管家，一切就都好办了。
程安茉沉浸在修复中的时候，是察觉不到时间消逝的，不过，冯管家总是会在合适的时机提醒她。
“刚才陆小姐来过了。”
程安茉揉着自己肩膀的手一顿。
“不过，见小姐还在修复，她等了一会儿，便离开去忙了。”冯管家一一向程安茉汇报着她修复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那我回头联系一下她好了。”程安茉道。
说完，程安茉看向那一副画卷，对冯管家道，“那副画卷内部还藏了一副图样，似乎是这座住宅区最原始的模样，但可惜的是……”
“此处经过了历代园主的修改与重建，早已经不是原本的模样了。”冯管家缓缓道。
“对。”程安茉也是叹息，但很快她就精神奕奕了起来，“但有了这份图样，我们可以在电脑上构建出3D模型来！而且这还是最原始的图样！我听玄凤说，这座园林如果细究历史的话，甚至能够追溯到唐朝！现在唐朝所留下来的建筑极少，我们只能从书籍记载中去尝试着还原，而这份图样，就是最原始的资料！”
看着程安茉眸子熠熠发光的模样，冯管家笑着道，“那么，小姐是否要现在就完成召唤？”
“要！”程安茉斩钉截铁地道。
原本那副画卷是明朝时期的，但在发现了画卷背部藏着的唐代建筑图样后，程安茉道心里，就有了新的期待。
万一呢？
“小姐希望那位被召唤者出现在何处？”冯管家继续问道。
程安茉一愣，“原来可以自己指定降落地点的吗？”
“当然。”说完，冯管家故作惊讶地道，“原来玄凤竟然做不到吗？”
刹那间，一只涂了腮红的玄凤鹦鹉扑腾着翅膀就冲向了冯管家。
程安茉：……
待那边两人……呃，一人一鸟，不对，应该说是一人，嗯，一个系统？
总之他们闹完了之后，程安茉也选好了地点。
“还是去园林区吧。”程安茉道，“之前召唤苏先生和段珍姐的时候，都是在那里，我觉得以后进行召唤的话，也还是放置在园林里好了。”
听到程安茉这样说，玄凤鹦鹉明显满意了许多，扇扇翅膀，直接落在了程安茉道肩膀上，同时冲着冯管家扔过去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冯管家仍旧是微笑。
程安茉来到园林区还没有被毁坏的区域，几番斟酌后，选定了一处水榭。
“这里风景很好，我想不管是谁来，应该都会挺喜欢的吧？”程安茉道。
冯管家将手里端着的托盘放下，里面是准备好的糕点，那是段珍特意给园内的人留的。
一切准备好之后，程安茉深吸一口气，对冯管家道，“开始召唤吧！”
冯管家微微点头，下一瞬，他的眸子变得一片混沌，整个人也陷入了停滞。
程安茉一惊，还以为是冯管家出了什么事，忽得，她对面的位置出现了一个人高的漩涡，待漩涡消失后，一个穿着古代衣着的男人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来到现代后，那人有一瞬间的惊讶，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后，有些怔愣，“此处竟是……”
程安茉见他如此，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个念头，“不知先生该如何称呼？”
第35章
程安茉观察着刚刚从漩涡中出现的那名男子，他看上去大约五六十岁的模样，身着深蓝色道袍，头戴飘飘巾，是非常典型的明朝末期男性穿着。
听见程安茉的声音后，来人拱手行礼，“在下计成，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计成？
听到这个名字，程安茉的眸子瞬间睁大。
但凡对园林有所了解的人，大概都避不开《园冶》这本书，而这本书，正是计成晚年所作。
《园冶》是中国第一部园林艺术理论专著，如今大家耳熟能详的“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造园理念，就是出自此书。
此书不仅仅是计成根据自身的造园实践对造园的一次理论性总结，更可视为一部生动华丽的文集。
书中引用典故多如繁星，《园冶》全文不过一万八千字，但所引用的典故传说所涉及的人物就多达四十余人。
这些人中，有上古传说的西王母、伏羲，也有美名流传的诗人文人，比如苏轼、李杜等，此外，被尊称为土木工匠的祖师爷鲁班也有涉及。
但历史中对于计成此人的记载却十分稀少，今人对他的了解，大部分都来自于他在《园冶》中的自序，以及当年与计成相识之人所留下的只言片语。
根据与计成有联系的人所留下的评价，今人也能对计成的性格与品行稍微有些猜测，猜测他或许是一个勇于开拓，兴趣广泛，也颇为正直善良的人。
只不过，《园冶》的命运却堪称坎坷。
《园冶》成书于崇祯四年，也就是公元1631年，在崇祯七年（公元1634年）时刊印，然而刊印之时，恰逢明末清初，社会动荡不休。此后三百余年，虽偶有翻刻及收藏，却还是由于种种原因，使得《园冶》一书在清朝时期默默无闻，极少出现于明清文献之内，甚至国内只存残卷，唯有清朝时流入日本的几部《园冶》刻本留存了下来。
及至1930年左右，经由国内学者的不懈努力，将国内明版《园冶》残本与日本内阁文库藏本之副本参考校录，重新出版，才让这部著作再次重现国内。
毫无疑问，计成是一位造园师，而且是一位在实践和理论上都极有建树的造园师。
这又让程安茉如何能不激动呢？
有计成在，园林区有救了！
“原来是计先生！”程安茉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你写的《园冶》我看了好多遍！”
虽然看完后，程安茉也没能拿出一个修复园林的具体方案就是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文物修复事师，却并不是造园师。
“哦？”计成乍一到来，便听到这个年轻的小姑娘提起了自己的心血之作，顿觉有些意外，“原来姑娘也是同道中人？”
“算是吧。”程安茉有些急切地道，“不知道计先生还愿意承接园林改造吗？”
计成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胡须，“姑娘所言园林，可是此处？”
程安茉点头，“对。”
“但我见此处园林风光极佳，分明无需改建，莫非，是不合姑娘心意？”
“不，不是这样的。”程安茉摇头，“一两句话说不明白，还请计先生移步。”
计成一边行走，一边打量着这座园子。
程安茉见状，好奇地问道，“计先生以前曾来过这里？”
计成收回视线，笑着道，“不曾，只不过曾经见过此处园林的图纸。”
程安茉想了想，将自己先前从画卷中发现的图纸递给了计成，“是这个吗？”
计成取过，拈须沉吟道，“不知这图纸姑娘是从何处所得？”
“应该是这座园子曾经的一位主人留下的。”程安茉道，“这图纸被藏在一副画卷内，我修复画卷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几张图纸。”
计成摩挲着手中图纸，片刻后，轻轻叹气，“这园子不是我建的，我只是曾经见过这园子的图纸而已。”
程安茉愣住了，这图纸中的内容她也看过，不巧的是，被炸毁的那部分并不在其中。
程安茉试探地问道，“这些图纸并不全，不知道计先生当初拿到的是全部图纸，还是……”
“只有这些。”计成的回答让程安茉心里一沉。
“不过……”计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吟道，“当时见过这图纸后，老夫也曾好奇这园子的全貌，推敲过几次。只不过……园林之景，不仅要看内景，也需斟酌外景，而这图纸上，只有园内之景，老夫再如何推敲，不能亲眼得见，始终无法施展。”
程安茉看过《园冶》好几遍，虽不能说对造园一事极为精通，但该知道的她还是很清楚的。
“这园子占地有一百多亩，其中有大约三分之一的面积被损坏地非常彻底。”程安茉带着计成在园子里游览，“但其余的地方也有缺损之处，而且……”
程安茉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有一些地方的景致，我总觉得不够好。”
游览的时候，计成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大多数时候都在用心倾听。而他的目光更是一直落在园中景色之上。
偶尔程安茉没有提及的地方，计成会询问能否过去看看。
而这一看，程安茉便又发现，这座自己已经觉得熟悉的园子，原来还有如此多陌生的景色。
明明只是换了一个角度，再看到时候，景色竟倏然不同了。
短短一天的时间，压根不能遍览园中美景。
而且游览也是要消耗体力的，于是，到晚饭的时间后，冯管家悄然出现，提醒程安茉与新到的计成，该吃饭了。
*
段珍早就知道园子里又有了新客人，知道对方来自明朝，是松陵人士，中年后在润州，今江苏镇江定居，便特意做了几道镇江的美食。算着时间，冯管家去请人的时候，刚好能上桌。
苏轼听闻有一位明朝的造园师被召唤而来，不由得抚须而笑，“看来那片被毁坏的园子，重建有望了。”
不过，将计成引入席间之前，程安茉特意没有提前告知他有谁。
计成虽然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几百年后，却并未想到，如自己这般的人，在这个园子里还有许多。
入席之前，惯例与席间之人打招呼。
段珍因为真名早就遗落在历史间，计成的感受还不明显。
等到苏轼自我介绍的时候，计成险些把自己的胡子揪下来！
如愿看到了计成的变脸，程安茉只觉得心满意足。
见计成那副震惊又不可置信的模样，苏轼便猜到程安茉定然没有提前告知，不由得摇头失笑。
第36章
直到落座，计成仍旧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之前在逛园子的时候，程安茉已经大致给计成解释过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也说过园子里会有其他的客人，但在真正见到人之前，计成还没有太多的实感。
因为他们现在处于一座园林之中，虽然有三分之一毁于战火，但园子剩下的部分景色仍旧十分雅致，颇为契合计成本人的审美。
整体而言，除了程安茉和冯管家身上的服饰，计成并没有太多来到几百年后的感觉。
但等到夜色临近，看到没有火焰却自己亮起来的电灯，计成心中便觉得十分震惊，只是当时不好开口询问。
不过，冯管家见计成的目光往电灯上多看了几眼，便体贴地解释道，“计先生，那无火却发光的东西，叫做电灯。”
“电……灯？”
“是的。”冯管家笑着点头，“如果要解释其中原理，一时半会儿很难解释地清楚，因为其中的原理，在明朝时并未被提出。”
计成看着安静亮着的电灯，“没有明火，倒是大大减少了失火的可能。”
*
中国古代建筑大都是木作，而木头的特性就注定了它怕火怕腐也怕虫蛀。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古代的劳动人民想了很多的办法。
比如在木制结构中掺入砖石与泥土，使房屋墙壁成为混合型结构；又比如在木材表面涂上不易着火的石灰泥等防火涂料；再比如设立防火墙，防火墙又大致分为了两种，第一种是在一排排的房屋中空出一间，在其内部填土，万一发生火灾，烧到填土的房间后便无法再次向旁边蔓延。第二种便是让房屋两侧的山墙高出屋面，比如徽派建筑中的马头墙，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且已经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建筑风格。
除了在建筑本身做好防火之外，古代人还重视人力在防火中的作用，如今经常在电视剧内看到的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更夫，可以理解为古代的防火员。除此之外，还会在城镇内设置专门的防火楼，防火楼比普通的民居要高很多，为的便是能够及时发现着火的地方，尽快通知百姓避难。而现代大家所熟知的消防员，其实古代也有，只是不同朝代称呼不同，他们所使用的灭火装置也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更替。
不过，为了防火，古代人也会需求一些比较迷信的做法，比如藻井，再比如脊兽，起初都有防火的意义。而在书籍比较多的藏书楼等敌方，还有另一种迷信的防火做法，那就是在里面放置避火图。
而避火图，俗称……春宫图。
古人认为将避火图贴在房屋的大梁上，火神就会因为害羞而退避三舍。
程安茉了解到这一点到时候，瞬间就联想起了给灶王爷的糖瓜，据说是为了用糖粘住灶王爷的嘴，避免灶王爷上天后说坏话。
民间的习俗传说，了解之后，总觉得有些可爱。
*
面对计成的感慨，冯管家笑着道，“虽然用的是电，但若是不小心，电也是会引起火灾的。”
听到这话后，计成仔细地打量着宫灯内的电灯泡，只是盯得时间久了，眼睛难免难受，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碰一碰那电灯，被冯管家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但我看这所谓的电灯，没有丝毫火星蹦出，又如何能起火呢？”想了想，计成道，“莫非，是仙火？”
“不是不是。”程安茉听得有些好笑，可一时间却也没法和计成解释清楚到底为什么这没有一点儿火焰的电灯，也有可能会引起火灾，因为里面涉及到底很多常识，计成这位从明朝来的造园师，都不知道。
见程安茉几人阻止他触摸电灯，他便又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立柱上。
轻轻摸了摸后，计成问道，“这是……漆？”
“对。”程安茉点头。
除了火灾，虫蛀与腐烂是影响房屋寿命的另外两个“杀手”。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古代的工匠们会选择本身就比较耐腐蚀的木材，民间有俗语道，“水浸千年松，搁起百年杉。”由此可见，古代的匠人们很早就已经发现，不同的木材防腐性能不同。而根据这些木材的耐腐蚀性，工匠们又分别将它们用在了不同的部位上。
但这些木材只是比较耐腐蚀而已，等时间久了，风吹雨打的，还是会缩短这些木材的使用寿命，所以，为了防止木材被雨水浸湿，工匠们便在屋顶上使用了较大的出檐，之后出檐越来越高，又逐渐形成了飞檐，不仅可以减少雨水与木材的接触，也给建筑带上了飘逸灵动之美。
到了这一步，古代的匠人们仍旧觉得不够，便又想办法调配药剂，比如明朝的周履对曾经在《群物奇制》中记载，“活湿松木段柱顶上凿一窝洞，以桐油注入，搁起一夜则水自下流，干又不生白蚁”。
比如葛洪所著《抱朴子》中记载，“铜青涂木，入水不腐”，古代所称的“铜青”，其实是一种醋酸铜溶液。而现代科学也证明了，上述两种方法确实有较好的防腐效果。
当然，还有石灰水、盐水、明矾水等等，也可以用作防腐。
或许古代的匠人们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理，但是大量的实践却让他们逐渐掌握了这些技巧。
计成作为一名造园师，建筑也是他必须接触的一环。
还在园林区的时候，因为留存下来的大部分都是也难怪古代方法处理的，他倒是没有觉得有哪里奇怪，但等到进入了住宅区，经过了现代办法保护与修复的古建筑，便自然而然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不过，因为程安茉已提前说了有人在大厅内等着他们，即使计成有再多的好奇心，也只能按耐下来。
等来到了餐厅后，入目是一张圆桌，桌子周围摆放着一圈儿圆凳，倒是和常见的八仙桌不同。
圆桌上已经摆放了不少菜，计成瞬间便认出了其中几道，水晶肴肉，红烧河豚、白汁鮰鱼，百花酒焖肉……基本上都是计成记忆中的菜色。
计成心中熨帖，直到桌旁那位穿着奇怪服饰，留着长发的老者开口介绍自己，计成瞬间懵在了原地。
直到被冯管家送入座，计成仍旧有些不敢置信。
凡是读过书的人，又有谁会不知道苏轼的名字呢？
甚至计成自己所写的《园冶》中，就有引用苏轼的典故，这可真是……真是……
见到苏轼为自己夹菜，计成不由得有些诚惶诚恐。
“怎能劳烦苏先生……”计成谦让，然后就被苏轼按住了手腕。
“计先生，这可是段娘子听闻你来之后，特意下厨准备的，快尝尝，滋味儿如何？”
计成本以为那位名叫段珍的只是这户人家的厨娘，见对方也在圆桌上坐下后，计成顿时有些意外。
大概是计成的反应比较明显，苏轼解释道，“段娘子曾是段文昌段相公家私厨，如今与你我二人一般，被小茉召唤到此处。这里不将就封建尊卑，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大家都是一起吃饭的。”
有苏轼这般解释，计成连忙起身，“方才多有无礼，还望段姑娘恕罪。”
程安茉坐在一旁，看着几人谦让来谦让去，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吃个饭而已。
第37章
一番推让后，几人终于动了筷。
桌上的几道美食，计成都不算太陌生，尤其里面一道烧河豚，更是让计成有些感慨。
他少时漫游，中年归吴，定居镇江，自然对镇江吃河豚的习俗十分熟悉。
只是河豚这种食材有毒，且毒素基本上积存在血液、内脏、眼球中，所以在处理的时候需要格外注意，各项工序格外严谨，如此，才能确保送入食客嘴里的河豚只留其鲜，不留其毒。
这河豚计成自然是吃过的，只不过那是在几百年前了，且计成去的都是熟人的铺子，别的地方他也不放心。因为吃河豚中毒的事情在当时也算是屡见不鲜，故而有“拼死吃河豚”的俗语流传，只不过在计成的眼里，河豚虽然鲜美，性命却更加重要。
因此，看到桌上的这一道烧河豚，计成的心情破有些复杂。
大约是计成的犹豫太过明显，段珍安慰他道，“计先生请放心，我有河豚鱼烹调师证书，是持证上岗的。”
没错，处理河豚也是要考证的。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河豚鱼毒素大，厨师处理不慎会致人死亡，所以想要处理河豚，必须持证上岗，如此才能尽量减少河豚中毒事件。
来到现代世界后，段珍除了研究她之前没有见过和处理过的食材、香料等等之外，也一边学习一边考取了相关的证书。
她甚至连营养师证书也考了，至于段珍什么时候去考的河豚处理证书，这个程安茉是真的不清楚。
毕竟她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们。
其实就算是段珍没有考河豚处理的证书，程安茉也不会觉得段珍会害自己，而有了证书，也只不过是让程安茉更加安心而已。
倒是计成听闻考证，有些好奇，“何为考证？”
“简单点儿来讲，就是一个考试，和科举有点儿像。”程安茉尽量用计成能够听懂的话来解释着，“但和科举不一样的是，只要你扎扎实实地掌握了处理河豚的技能，就能通过考试，拿到证书。”
果然用科举来举例，计成顿时便理解了，“倒是一个好法子。”
“计先生快尝尝段珍姐的手艺。”程安茉推荐道。
一边说着，程安茉一边夹起了一块河豚鱼皮，刚嚼了几下，她就默默停下，囫囵个儿咽下去了，河豚鱼皮内也裹着一层小刺，不嚼的时候还不明显，这一嚼，程安茉就觉得有点儿扎。
怪不得之前段珍提醒鱼皮别嚼呢。
不过，除了扎之外，软糯滑嫩的河豚鱼皮滋味儿也确实挺符合程安茉道口味。
又夹起一块鱼肉，这次程安茉吃的有些小心翼翼，鱼肉鲜嫩，肉质紧实又带有一丝弹牙感。
“好吃！”程安茉吃完后热情地给段珍捧场。
计成正细细品味着河豚的时候，就听旁边的程安茉开口道，“不过如果对比的话，我还是更喜欢这肴肉。”
“肴肉？”计成放下筷子，看了一眼，道，“这分明是硝肉。”
末了，计成若有所思，“莫非是几百年过去，这硝肉也给改名了？”
“确实改了。”程安茉点头，“不过虽然字改了，但当地人似乎还是念硝。”
计成点了点头，感慨道，“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乡音难改呢？”
吃过饭后，因为天色太晚，计成便被苏轼带去了给他准备的住处，当然，还有一本《现代生活指南》赠送，出版名《未山集》的。
出版后，米思思一口气给苏轼寄了十几本样书，除了被程安茉要去的亲笔特签版，其余的几本全都放在了书房里。
接下来的几日，计成便在苏轼的帮忙下，迅速适应着现代生活。
大约是因为有苏轼在前面以身作则，计成换下道袍换上现代服饰的时候也没有太过抵触。
等计成稍微适应之后，程安茉便趁着吃饭的时候，宣布了一件大事。
“去苏杭？”
“对。”程安茉点头，“都来了这么长的时间了，结果除了段珍姐，大家还没离开过密川市。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去苏杭看看。而且，”
程安茉看向了苏轼，笑盈盈地道，“苏先生难道不想看看现在的杭州市什么模样吗？”
“我已经看过了。”说着，苏轼晃了晃手机。
“但搁着屏幕，总归是不如亲眼所见。”程安茉认真道，“就当是出门旅游了。”
只不过，对于计成而言，他是带着任务的。
园林建筑留存最多也最集中的城市，非苏州莫属，而既然要去苏州，又怎么能忽略不远的杭州呢？
毕竟俗语有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段珍还有些犹豫，毕竟她琢磨出来的点心和菜色都放在了周杏那儿售卖，她去玩儿了，点心怎么办？
不过周杏听说后，倒是十分支持段珍出去玩儿。
至于点心，周杏表示，“最简单的那几样我都学会了，你放心玩儿，那些复杂的等你回来再卖！”
陆巧琢听闻后，热情地推荐她自己，“免费导游了，免费妆娘，免费摄影师，就问你要不要！”
有冯管家在，程安茉这次甚至连旅游攻略都不必做了，冯管家将一切准备地妥妥贴贴。
如果不是陆巧琢的自告奋勇，他大概连摄影师和私人导游也全都准备好了。
来到火车站，除了之前去首都已经坐过一次的段珍，苏轼和计成二人看起来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苏轼好歹还知道高铁是什么，但计成，刚被召唤而来没几天，就被程安茉给塞上了高铁，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为震惊的状态里。
如果说茉园还能让他感觉熟悉的话，那么火车站里，唯一能让他觉得熟悉的，大概也就只有人这个物种了。
但计成“性好搜奇”，面对这几百年后的剧变，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少时的性子便再度占据了上风，让他对路上所见到的一切都无比好奇。
而此时的程安茉还不知道，这一路上，她将被一连串的“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给淹没。
第38章
程安茉出门的时候，习惯只带最关键的东西，其他的都可以到了当地再买，所以她收拾出来的就只有一个小行李箱而已。
或许也是受到她的影响？苏轼和段珍、计成几人带的东西都不太多。
不过对于计成而言，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也确实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
因为担心赶不上高铁，一进入火车站，程安茉就仔细叮嘱计成，千万要跟在自己的身后，避免走失。
没办法，苏轼和段珍都在现代社会生活过一段时间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和他们两人失散了，至少他们还知道去找穿制服的人求助。
而计成……程安茉怀疑，他大概连制服和常服都还没分清楚。
好在有陆巧琢一起，有好友帮忙，程安茉也没有太多手忙脚乱。
现在乘坐火车已经不必去取票了，只要提前订好了票，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就能通行。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做高铁，程安茉还是特意去打印出来了实体的车票，留作纪念。
“给。”将纸质车票挨个分发完后，程安茉用手肘戳了一旁的陆巧琢一下，“你怎么了？愣愣的？”
陆巧琢抬起头，震惊地道，“原来苏先生就叫苏轼？！”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程安茉也愣住了，“你之前不还说他简直就是苏轼本轼吗？”
“我不知道啊！我那不是，”陆巧琢懵逼地道，“我那不是在夸人嘛！而且苏先生确实超级厉害，我甚至觉得……”
说到这里，陆巧琢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甚至觉得苏先生的本事，和真正的苏轼不相上下。但是吧，这话肯定不能说得太大声，到时候肯定会给苏先生招黑，而且，我看网上已经有人故意带节奏了！”
程安茉轻轻咳嗽了一声，“巧巧，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苏先生，他其实真的是苏轼。”程安茉认真地道，“就是你认识中那个苏轼。”
陆巧琢盯着程安茉看了一会儿，忽然靠近，贴上了程安茉道额头，片刻后分开，喃喃道，“也没发烧啊，怎么净说些胡话呢？”
程安茉：……
得，既然连陆巧琢都不相信，程安茉觉得自己大概率不必担心将来事情暴露的问题了。
*
过安检，站上扶梯，等终于来到站台之后，计成已经完全陷入了震惊之中。
这里的一切都超过了他的认知，好在他认识字，虽然辨认简体字有些麻烦，但好歹不至于在这里成为一个文盲。
这一路上，他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跟在程安茉的身后，认真又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叫做火车站的地方。
看着高高拱起的穹顶，计成思考的是所使用的材料足够坚韧，看到不停显示着文字的LED灯板，计成觉得这东西和那个叫做手机的存在好像有点儿像。
而看到从远处呼啸而来的列车，以及那流畅的车型，计成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被再三告知，这里是几百年后，我大概会以为，自己去往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我甚至连想象都没法想象出来。”
“我又何尝不是呢？”苏轼抚了抚胡须，笑着道，“但无论这世界如何变化，却总有些东西，是不变的。”
计成看着车身上的文字，眸子里的光芒逐渐缓和，“虽有简化，但这汉字，确实是一脉相承。”
*
担心离得太远，万一计成这边出了问题自己照顾不到，程安茉干脆买了前后两排，几个人坐在了一起。
在座位上做好后，计成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站台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所能看到的寥落几人，不是提着巨大的箱子奋力奔跑，就是穿着相似的服饰，对着手里的一个砖头模样的东西说着什么。
计成能够大概分辨出来，拖着箱子努力奔跑的，应该是和他们一样的乘客，而另外的那些，大约就是小茉说的工作人员了。
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计成观察起了这一节车厢里的人，只是目光触及女性的时候，计成仍旧会下意识地回避。
计成仍旧不能很好地分辨现代人所穿的各种服饰，不过男女他还是能分的出来的。
等列车开始运行后，坐在计成身侧的苏轼忽然递给了他一枚硬币。
“苏公？”计成有些疑惑。
苏轼笑着道，“听说这种列车，可以在飞速前进的同时，还能立起硬币而不倒，要不要试试？”
计成反转着手中的硬币，“立起而不倒？”
他们乘坐的这辆高铁确实很平稳，在计成看来，外出坐这样的车，可比马车舒服多了。
“不妨一试。”苏轼道。
计成捏着硬币，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侧的窗台上，将硬币放好后，计成也没有撤回自己的手，而是虚虚地在旁边笼着，想着待会儿倒了的话自己能第一时间接住。
但，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那被立起来的硬币偶有微微的晃动，却始终“屹立不倒”。
这……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那简直是不可想象！
计成所能想到的最好走的道路，其实就是官道，因为官道比起乡间小道，会更加宽阔和平整，但那也只是没有那么颠簸了而已，反正是达不到立起硬币不倒的程度。
计成旁边，苏轼已经调整好角度，“咔擦”拍了一张照片，分享到了他的账号上。
因为从未山镇出发去火车站有些远，所以程安茉订的票比较靠近中午，他们需要在中午吃上一顿饭，下午才能到达。
只是吃饭的时候，计成还是没能忍住，询问道，“苏公，不知道等晚上，又该如何安眠呢？莫非是靠在座位上？”
苏轼打开盒饭的盖子一顿，他意味深长地道，“不必忧虑，此去苏杭，只需三个时辰便可到达。算算时间，等我们到时候，大改也就是下午三点左右。”
计成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苏公，你莫不是在诓我，一千多公里的路途，岂能在三个时辰内就到达！”
按照计成之前的经验，一千多公里，就算只是寄一封家书，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送达，三个时辰？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第39章
如果是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苏轼大概会发出和计成一样的感慨，只不过现在嘛。
面对计成本能的反驳和不相信，苏轼只是笑而不语。
计成见苏先生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犹豫了一会儿后，开始怀疑起自己来，“难道是我太孤陋寡闻了？”
可计成年轻的时候并不是一个安于一处的人，他在《园冶》的自序中就曾经说，他年少时就怀有隐逸山林的志向，只是被仕途束缚，无法遂愿。
而根据他的自序，计成年少时游燕及楚，燕指代的是河北与北京一代，而楚，毫无疑问，指的自然是湖北湖南一带。
计成当然不缺少出行的经验。
对于计成而言，他已经习惯了出个远门就要走个把月的情况了。
当然，要是想象的话，他脑海里所冒出来的念头也是仙人凭虚御风，瞬间到达他们想去的地方。
但，不管是程安茉，还是和他一样的苏先生，段娘子都再三强调，那不是仙人，而是科技。
“科技，的力量吗？”计成转过头，看着高铁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曾几何时，他也曾经坐在马车上，像现在这样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停后退。
但现在，车窗外的风景仍旧在后退，只是后退的速度快了几十上百倍。
而计成已经不需要再忍受马车的颠簸了。
这一趟高铁之行，对计成而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享受！
“或许……真的可以？”计成有些不确定地喃喃。
“外卖送到了！”忽的，程安茉的声音从前头响起。
计成抬头，就看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袋子被放到了自己和苏轼的面前。
程安茉道，“刚刚送到的外卖，趁热吃！”
外卖？
计成扭头，这才发现，在自己发呆的时候，高铁已经停下了，站台上的人来来往往，而自己面前的小桌板上，已经放了一个纸袋。
计成下意识地去看身旁的苏先生。
他也学着苏轼的样子，戴上一次性手套，打开包装，拿出了一块……炸鸡翅。
程安茉本想说，如果计成吃不惯的话，她还准备了泡面，不过看样子，他倒是吃得蛮开心？
吃过午饭，又过了几个小时，列车到站，几人下车后，打车直奔酒店。
计成走到酒店窗前，忽然感慨道，“西湖，也是许久未见了。”
镇江与苏杭相距都不算太远，计成曾经在常州建东第园，真州建寤园，扬州造影园，均名噪一时。但可惜的是，在岁月的长河中，这些园子要么毁于战火，要么逐渐衰败被挪作他用，计成所设计建造的园林，到如今竟不存一处。
如今计成到底设计建造过多少园林，已然无人知晓，或许，也有杭州的文人墨客邀请过他造园。
*
收拾好后，几人先去了一趟西湖，既然来到了杭州，又如何能错过西湖呢？
程安茉并不是第一次游西湖，但却是第一次和苏轼本人走在苏堤上。
苏轼曾经两任苏州官员，在他任杭州知州时，治理西湖，疏浚淤泥，利用挖起的淤泥筑起了这道长堤。
只不过当时它并不叫苏堤，是之后继任的知州在长堤上立起了苏公碑，之后为了纪念苏轼在此的功绩，时人便称之为苏公堤，后又简化为苏堤。
如今的苏堤自然和苏轼当年所建造的长堤不同了，可大致的轮廓却没有什么变化，尤其长堤上的六座桥，就是苏轼建长堤的时候所修建的。
西湖风光向来是文人墨客的宠儿，就是苏轼自己，都写了许多和西湖有关的诗句。
不过这时候最适合拿出来背的——
程安茉漫步在苏堤上，悠然开口，“我来钱塘拓湖绿，大堤士女争昌丰。六桥横绝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
听了这句诗，计成下意识地去看苏轼。
程安茉背的那句诗计成当然听过，那是一首长诗，诗的内容写的便是苏轼当年治理西湖的事迹。
却见苏轼轻轻抚须，笑吟吟地开口，“为官至此，已无憾了。”
说完，苏轼看了程安茉一眼，见她脸上的促狭还没收起，不由得摇头无奈道，“当时年轻气盛，疏浚西湖这样的大事完成后，不免心中得意。但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也很厉害！”程安茉认真道，“当时不比现在，如果没有苏先生的治理打下了基础，又怎么会有如今的西湖呢？”
苏轼微微摇头，“若没有唐时李泌、白居易，吴越之钱镠，以及无数后来者，轼一人，又哪里能做得到呢？”
计成拱手，“苏先生太过自谦了。”
“不是自谦。”苏轼站在苏堤上，遥遥望着远处的山峦，看着熟悉中又带这些陌生的景色，心中忽有所感。
下一瞬，他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用手指在屏幕上写着什么。
程安茉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靠近，瞥向了苏轼的手机屏幕。
那是一首长诗，而在长诗的开头，写着《甲辰年重游西湖》。
长诗完成后，苏轼检查了一下错字，又附了一张他自己拍的西湖美景，便随手发在了自己的账号上。
如今未山居士的账号已经积累了一大批的粉丝，长诗刚刚发出，就有评论冒出。
“前排！”
“第一！”
“重游西湖？哇，未山先生是去杭州玩儿了吗！”
“刚好我也在杭州！希望能够偶遇！”
“啊啊啊啊啊，羡慕嫉妒恨，刚刚从杭州回家，早知道再怎么样也要留一天！万一能巧遇呢！”
“这诗写得好好啊，该说不愧是未山先生吗？”
“话说，未山先生真的不准备多写点儿特签吗？亲笔签名也行啊呜呜呜我一定发动全家人一起抢！”
“嗯……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做梦了，据说有人向密川市那家甜品店的老板开价一千万，就为了买未山先生的一副字，但老板死活不卖。”
“那不废话吗？换了我我也绝对不卖！必须当传家宝！”
“等等，我好像真的碰见未山了……”
“？？？层主你人呢？快回我们一下啊啊啊啊！”
“卧槽层主你快回来，告诉我具体位置我立马出去找人！”
“加我一个！”
第40章
几人正游览的时候，计成的目光忽然停在了一行人身上。
程安茉一同看过去，便发现计成看是一行穿汉服的小姐姐们。
她们有的身着唐代齐胸衫裙，搭配连珠纹半臂，白黄相间的破裙转动起来，像是唐代的舞俑穿越到了现代；有的穿着宋制七分长旋裙，砖红色抹胸，浅色窄袖对襟长衫，因为太日常，反而没多少人能认出来她穿的是汉服；又有姑娘穿着明制立领对襟短衫与马面裙，底襕用的织金工艺，金线与大红色裙身交相映衬，显得富贵又雍容。
那一行人正停在西湖边的垂柳下，手里或执团扇，或拿着灯笼，正互相帮忙拍照。
美景衬美人，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大部分都目光都是善意的。
“她们……”计成有些疑惑地开口，“莫非也是你召唤而来的古代之人？”
“当然不是。”程安茉解释道，“她们只是穿着汉服出来玩儿而已。”
“出来玩儿？”计成更加不解了，“为何要穿着前朝衣物？”
程安茉眨了眨眼睛，“因为好看啊。”
计成：？？？
他颇有些无法理解地道，“只是因为……好看？”
“好看还不够吗？”程安茉问道。
哪里够了！
计成很想这样说，却见那边正在拍照的几个小姑娘似乎是发现了这边，他连忙转过脸去。
见对方看过来，程安茉友好地笑了一下。
忽然，对方聚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了点儿什么，几人一起走了过来，停在了段珍的面前。
那位穿着宋制旋裙的女孩儿兴冲冲地开口问道，“请问是未山客吗？”
段珍点了点头，“是我。”
女孩儿们“哇”了一声，连忙询问能不能合影，段珍看她们完全是看小辈的心态，当然不会拒绝，“好啊，要一起拍还是分开？”
“可以都要嘛！”
“没什么不可以的。”
与那些孩子们一一合影后，女孩儿们又叽叽喳喳地问起了其他的问题。
“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穿着唐代破裙的姑娘又是兴奋又是庆幸地道，“原本因为工作忙，这次西湖之行拖了好久好久，现在想想，要是没有拖到现在，那也就不会在这儿碰上你们了！”
“对呀对呀，这就叫做因祸得福！”
“哎呀，要是能在这儿碰见未山居士就好了，我可喜欢他写得那本《未山集》了，也是我运气好，手速快，这才抢到了一本签名版的！”穿着明制汉服的小姑娘得意地炫耀道，“那本书我肯定要当成传家宝的！”
提起未山居士，段珍下意识地往苏轼那边看了一眼。
那位穿着宋制旋裙的姑娘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一旁的苏轼和计成身上，“等一等，刚刚未山居士还在他的账号上发了一首诗，又同时未山人，该不会……”
话还没说完，几个小姑娘的目光全都看向了程安茉那边，当然，主要看到还是苏轼和计成，因为神通广大的网友们，已经通过苏轼在网络上泄露出来的蛛丝马迹，确认了未山居士是个老头儿！
而现在，符合描述的，就俩人。
计成刚来到现代世界没多久，自然不知道苏轼化名未山居士的事儿，因此，听了女孩儿们的话之后，他本能地扭头去看一旁的苏轼。
于是，人选正式确定。
那个穿着明制汉服的小姑娘激动地脸颊发红，说话都开始磕巴，“真……真的……是……是……未……未山……居……居士……吗吗吗？”
苏轼捻须而笑，“是我。”
“卧槽！”
终于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作者，那个明制汉服的小姑娘反而变得拘谨了起来，她走上前和苏轼握了握手，“你好，未山先生，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写的那些小故事，除了有趣之外，我还从里面学到了好多好多的东西，以前总觉得历史很没意思，现在想一想，完全是别人写的不好玩儿！”
“未山先生可以合影吗？啊，如果不可以的话也没关系！那可以签名吗！”
大概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现代社会的粉丝，苏轼也觉得有些新奇，对于这些小姑娘们的要求慨然应允。
就是在签名的时候出了点儿麻烦。
他习惯写毛笔字了，硬笔字虽然也能写，但才这么短的时间，显然是比不上毛笔字的。
就在苏轼犹豫的时候，程安茉默默地递上了一根毛笔以及一瓶墨水。
苏轼都愣了。
程安茉低声道，“冯管家准备的。”
从冯管家寄过来的行李中翻出毛笔和墨水的时候，程安茉已经惊讶过一回了。
只不过冯管家原本准备了是因为计成不习惯用手机也不习惯写字，为了以防万一，结果现在是给苏轼先用上了。
等拍完照，又签完名之后，苏轼扭头，看到自己身边围了一圈儿人。
苏轼：？
他转头看了看，段珍那边围着的人更多。
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苏轼和段珍还算是游刃有余，倒是计成，悄声对程安茉道，“该不会是我们的身份被人发现了吧？”
程安茉：“啊？什么身份？”
计成声音压得更低，“就，苏先生的身份啊！”
程安茉反应了一会儿，同样小小声地道，“其实，就算你现在扯着嗓子喊他是苏轼，也没人信的。”
计成：？
程安茉继续道，“你也一样啊，我现在告诉他们你是明代造园师计成，也一样没人信。”
计成：？
“那为何……要如此？”计成指着几乎已经成为了全自动合影人的苏轼和段珍，不解道。
程安茉想了想，“这个……我也很难解释清楚。”
计成：……
因为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还是警察过来才把两人给“救出来”。
当天，这一段“趣事”就上了新闻，而在新闻之前，段珍和苏轼的合影就已经在网络上满天飞了。
就在其他人想着去西湖碰碰运气的时候，几人已经去往了下一站，苏州。
走进苏州，漫步在街道上的时候，计成便很明显地察觉到了这里和别处的不同。
“这里的建筑，”计成抬起头，有些惊讶，“竟没有那种摩天大楼？”
“因为苏州限高啊。”程安茉道，“尤其是古城区，所有建筑限高24米，所以别的城市随处可见的摩天大楼，在这里是看不见的。”
“在这里，你所能看到的最高的建筑是北寺塔。”程安茉说着便要指路，但一旁的计成却摆了摆手，“不必，我知道那座它在哪里。”
遥遥望着远处伫立的古刹，计成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这几百年的岁月，在一瞬间模糊了界限。
塔还是那座塔，人，也仍旧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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