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成收回目光，与程安茉一同漫步在苏州的街道上。
“这里变了很多。”计成感慨般地道。
*
当初他定居润州，看中的除了润州的地势之利，也是看中了润州周围“皆佳山水”。
就是以如今的地理形貌来看，镇江，即润州的周围，确实是好风光。
北面有扬州，计成曾经在扬州为郑元勋造影园，只可惜，随着时间的流逝，到清代时，影园已然荒败，咸丰三年，太平军进入扬州掠烧，至此，影园的最后一点儿荒址也彻底消失了。
而往西则是南京，仪征，计成曾在仪征设计建造寤园，但寤园的结局也不比影园好多少，如今的学者只能从一些文字记载中推测当年寤园的模样。
南方有苏州、杭州、常州，曾有常州吴氏族人邀请计成造园，名为“东第园”。
这三处园林，便是记载中明确由计成主持建造的。
却也同样无一例外，接连毁于战火。
*
“毕竟过去了几百年的时光。”程安茉道，“清末战火燃起，谁还能再顾得上这些建筑呢？”
只能是看它们自己的命了。
“计先生要去看看苏州现存的园林吗？”程安茉询问道，“虽说它们大都经过后期的修缮与维护，但总还算是保留了几分风韵。”
“自然要去看。”计成点头，“你唤我至此，不正是为了修复你那座茉园吗？”
程安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其实一开始的目的也不是这个，但是……”
来都来了，又是一位鼎鼎有名的造园师，秉承着不用白不用的态度，程安茉当然不会客气啦！
计成对此心知肚明，不过他也没有生气。
他以造园为业，便是在市井之间，营造出一方世外桃源。
因此，即使程安茉不提，待时机成熟后，计成也会提出类似的要求，他也对留存至今的园林好奇。
然而，在苏州内留了几天后，将大大小小的院子都逛了一遍，计成的感慨便越发多了。
因为即使是从明朝流传下来的园子，因为园林多次易主，又有重修再建，已经不是计成记忆中的模样了。
在去往此次旅程的最后一站，镇江之前，计成愈发沉默了。
一起沉默的，还有苏轼。
苏轼一生中，途径润州（镇江）十余次，可以说，润州也算是见证了苏轼一生仕途的涨落。且在金山，苏轼亦有故人。
来润州金山寺时，苏轼与宝觉长老、佛印、圆通等高僧私交甚好，彼此还作了不少交游唱和诗。
只是千年时光一晃而过，再度踏入此间，当年相识的禅宗友人早已圆寂。
走入金山寺后，无论是计成，还是苏轼，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金山寺始建于东晋，南北朝时名声大噪，其后便一直是佛教禅宗的重要场所，虽后世难免损毁重修，也是一处真正贯穿了三人所处时代的地方。
程安茉没有打扰计成与苏轼二人怀古，而是与段珍，还有陆巧琢一同去大雄宝殿内上了香。
金山寺虽然是一处景点，但寺内也是有僧人修行，虽然不信教，但是在这样庄严雄伟的佛寺内，任谁也难以升起亵渎的心思。
上过香，也在心里默默许了愿后，程安茉便和段珍陆巧琢一起，游览起这一方古刹来。
路上，段珍有些奇怪地问道，“我记得你们两个人都不信教？”
“嗯。”
“对啊，我和茉茉都不信宗教的。”
“那为何要去上香？”段珍更奇怪了。
陆巧琢理直气壮地道，“我不信教也不耽误我上香啊！姐你该去我学校看看，每次考试前，孔子像前就摆了一堆的贡品，只要能让我考试及格，甭管是哪个神了，我肯定纳头便拜！”
“我也差不多吧。”程安茉点头道，“平常出门的话，如果附近有什么寺庙道观的，只要有时间，我还是会去拜一拜的。也算是……求个心安？”
段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也太敷衍了。”
陆巧琢嘻嘻笑了起来，“哎呀，佛祖那么大方，肯定会原谅我们的嘛！”
正聊着呢，忽然听见苏轼的声音传来，“在聊什么呢？”
程安茉扭头，“苏先生，你回来了？”
“嗯。”苏轼点了点头。
陆巧琢让苏轼的身后看了看，“怎么没见计先生？”
苏轼环顾了一会儿，道，“我一路走来，也不曾见过他。”
“如果是别的地方，我倒是可能会担心计先生迷路，但在这里不太应该啊？”
虽说金山寺也历经战火损坏，但除了唐朝那一次几乎全毁，之后大都是局部损毁，大致的方向是没怎么变的。计成中年定居镇江，不可能不熟金山寺。
也是因此，程安茉才敢放心离开，留给计成和苏轼个人空间。
几人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计成的身影，程安茉连忙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但号码拨过去后，却也一直没人接。
连续打了几个电话却都没有人接之后，几人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按照计先生的脚程，这点儿时间他应该不会走得太远，我们分头行动，在这金山寺附近找一找看。”程安茉迅速道，“随时用手机联系，手机有静音的现在就赶紧取消静音，免得一会儿人一起丢了。”
几人定好了联络的时间与地点后，便分散着朝四个方向分别找去。
程安茉一边沿路寻人，一边不停地往计成带着的手机上打电话。
找了一会儿，忽然，熟悉的铃声从不远处传来。
程安茉心里一喜，连忙顺着铃声上前，却发现手机被扔在了一旁的绿化带里，或者说，是掉进去的。
拿起手机，不用解锁就在那上面看到了许多个未接电话。
程安茉眉心皱起，计成到底去哪儿了？
他在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的，程安茉是真的担心他出点儿什么事。
正焦急寻人的时候，程安茉忽然听到远处隐约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你谁啊你，搁这儿指手画脚的，还真当自己是造园师了？什么？你说你就是？我还说我是文征明呢！拙政园就我造的知道不！”
第42章
造园师？
听到动静后，程安茉连忙上前，恰好看到计成正挡在一个小姑娘的前面，而在他前面，是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旁边还围了一圈儿看热闹的人。
程安茉给陆巧琢发了一个位置共享后，就迅速跑上前去，“计先生！”
听到程安茉的声音，众人分分扭头看她。
“你谁啊？”那个满脸凶相的男人一抬下巴，“那儿来的？”
程安茉皱起眉头，没理会他，转而看向计成，“计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计成抚了抚胡须，对程安茉道，“我方才过来，便看到此人正在训斥这个小姑娘。”
一边说着，计成一边轻轻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那小姑娘看起来也就是七八九岁的样子，扎着两条小辫子，头发梳理地整整齐齐，不过她上去有点儿害怕那个面相很凶的男人。
程安茉眉头皱起，该不会是人贩子吧？
她蹲下身体，温声对小女孩儿道，“小朋友，你认识那边的那个男人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认识。”
哎？
程安茉一惊，“认识啊？”
“嗯。”小姑娘点了点头，“他是我爸爸。”
程安茉更加惊讶了，本能地去看一旁的计成，“计先生？”
计成看着还往他身后躲的小姑娘，低声解释道，“我方才经过这里，见这个小姑娘正在用石头垒砌假山，便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说到这里，计成眉头皱起，不悦地看了一旁的凶相男人一眼，“可这个男人，却走过来，将小姑娘垒砌好的山石踹毁了。”
程安茉：……
这行为可真的够贱的。
“我看不过去，便和此人争执了几句，言语间谈及我是一名造园师，便被无端侮辱。至于他和这个小姑娘的关系，我也是方才才知晓。”计成摇了摇头，“怎么会有如此蛮横的父亲。”
小姑娘瘪了瘪嘴，“我讨厌他。”
“嘿，你这个死孩子，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呢？”面相凶悍的男人撸起了袖子来，“赶紧给我过来！”
然而，那小姑娘却躲得更远了，把那个面相凶悍的男人起得不行，跨步过来就要抓人。
眼看着小姑娘就要被揪住头发，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凶相男人身后传来，“兔崽子，我看你才是真的欠揍！”
随着“砰”的一声，那个凶相男人“哎呦”一声，抱头鼠窜了起来。
程安茉：？
之前躲在她和计成身后的小姑娘惊喜地道，“爷爷！”
爷爷？
程安茉若有所思，感情那边一个打一个跑的两个人是父子？
等那位身形瘦削的老头儿打够了，那面相凶恶的男人一边揉着自己被打到的手臂，一边不善地看了这边一眼。
“来，囡囡，快让爷爷看看，有没有伤到？”
“爷爷！”小姑娘冲到爷爷面前，“多亏了这位老爷爷和姐姐，不然的话，他又要打我了。”
“他敢！”瘦削老头儿又狠狠地瞪了旁边的那个男人一眼，确认小姑娘仍旧好端端的，这才看向了程安茉和计成。
“这位老哥。”瘦削老头儿面上有些羞愧，“让你看笑话了。”
计成摆了摆手，想起刚才那个男子的行为，便仔细说给了那个瘦削老头儿听。
听完后，瘦削老头儿的手又有点儿痒，一扭头，却发现那个凶相男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
“算了，”老头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几位不妨进来坐坐？”
“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走进门后，程安茉发现，老人现在住的地方是一处平房，房子前面有一个不算大的小院儿，虽然面积不大，但是看小院儿里的布局，却能够明显看出来这小院主人的几分巧思。
小姑娘走进来后，便趴在了小池塘旁边，程安茉看到，那里堆了一堆石头，而小姑娘自己，就在那里堆着石头玩儿。
瘦削老头儿给两人倒了水，便看着不远处的小孙女在那里玩儿。
但计成的目光却落在了一册书上。
那本书已经很旧了，但是能够看得出，那本书的主人平日里对它一定十分爱惜，也经常翻阅，所以书籍的边缘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毛边，但却没有折痕。
计成取过，发现那书籍的封面是《园冶》二字。
翻开后，竟然还是竖排繁体印刷的，不过这倒是方便了计成翻阅。
程安茉好奇地道，“老先生，这本书，也有些年头了吧？”
“是。”瘦削老头儿笑呵呵地道，“年轻时候在旧书摊儿上收回来的，一晃这一辈子都过去了。”
程安茉看着小院中的景致，“这小院儿是您亲手布置的吗？”
“那可不。”说到这里，那位瘦削的老人有些得意，“家里老婆子喜欢，我就自己学了来弄。也是年轻的时候运气好，拉拉杂杂凑到了钱，买下这一处院子，不然住在楼里，哪里能搞这些。”
“您都是自学的呀？”程安茉惊讶。
“是啊。”瘦削老头儿指了指被计成拿在手里的那本《园冶注释》，“就是照着这本书讲的自己去琢磨，去尝试，平时得空了，就去附近城市的那些园林里看看，有喜欢的就照着弄一弄。”
“我家小孙女可比我厉害多了。”说到自己的小孙女，能听出来瘦削老头儿是满满的骄傲，“小时候认字就是拿《园冶》开的蒙。比她那个不成器的父亲可强多了。”
程安茉：……
一旁的计成也点头，“小姑娘确实天赋不错。”
“是吧哈哈哈！”听见有人夸自己的小孙女，瘦削老头儿开心得很，“眼前问囡囡长大后想做什么，她都说是要和计先生一样给别人设计园子，那不就是建筑师嘛。有志气！”
“不过话说回来。”瘦削老头儿看了被计成拿在手里的《园冶注释》，“这计成写书也太文绉绉的了，没人家专家的注释还真的是看不懂，也不知道他当年写这书到底是想让人看懂呢，还是不想让人看懂。”
“噗咳咳咳——”程安茉瞬间咳嗽了起来。
其实这话她也想说来着，只不过不好当年讲。
《园冶》是公认地难读，对它造园技法的研究一直没有停过。
说起来，程安茉摸着下巴，不知道计先生愿不愿意出一本他本人注释的《园冶》呢？
第43章
被人当面吐槽，计成动作一顿，趁着那位瘦削的老头儿去看小孙女，低声问道，“真的那么难看吗？”
程安茉也悄悄地道，“不是说你写得不好，就是骈文写得太好了，但是因为适用面狭窄，所以从明后研究的人就比较少，等传到现代，国内就只剩下了残卷，而且残缺讹误的地方也有很多，也是后来和海外的刻本对比后才补全的。”
“而且时间过去了几百年，语言啊，习俗啊也会有一些变化，一些计先生所在年代的专业术语，到了现代可能已经不会那样说了，所以非要专业人士在故纸堆里查找相关典籍，仔细推敲做注后，我们这些普通人才能读懂。”
“而且计先生在文中用典极多，常见的倒是好说，一些普通人不怎么熟悉的，就需要专业人士的注释，可就算是专业人士也不敢说自己考证出来的就一定对，再加上抄录中的错字、漏字……”程安茉摇了摇头，“基本上就是注释，勘误，再注释，再勘误这样的一个循环。”
“所以……”程安茉期待地道，“如果计先生肯亲自注释勘误，岂不是更好？”
计成看了程安茉一眼，“倒也不错。”
*
计成在小院里转了一圈儿，大约是技痒，忍不住对那位瘦削的老人道，“这位老丈，这院子，能否容我稍稍做些改动？”
程安茉有些纠结地看向了一旁的瘦削老人，虽然知道计成只是好心，但这毕竟是人家的院子。
但那位瘦削的老人却惊喜地道，赶紧把自己的小孙女喊过来，“来来来，快跟着这位造园师爷爷学点儿东西！”
在计成打量着这座小院儿的时候，程安茉已经迅速拿出手机，开始记录这座小院现在的模样了。
小院墙角的地方有一处池塘，程安茉凑近了后才发现，那所谓的池塘其实是一口大缸，那水缸是挖平了地面放进去的，大缸里的水还算是清澈，仔细一看，大缸旁边还有换水用的机器，只不过用植物挡了一下，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到。
旁边还用石头垒起了一座小山，嗯，看上去应该是想要营造池塘与假山的组合，只是程安茉看那“假山”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而计成观察过后，最先动手的也是那座“假山”。
计成观察着山石的成分，从中剔除了几块，又询问老人这石头是从哪儿弄来的，便带着人去找石头了。
在计成所著的《园冶》中，针对选石，详细描述了各地之石的特征与使用手法，适合做假山还是盆景，亦或是铺路石。但那是在有条件选择的时候，对这位瘦削的老人而言，显然是不能随心所欲地挑选石头的。
所以，计成所考虑的，便只能是因地制宜了。
垒砌假山也是一门学问，在《园冶》里，计成详细到，书房、大厅、池塘、阁楼等等不同用处的建筑物附近垒砌假山应该是何种模样，都做了详细的解释。
如今这座小院面积有限，且受到面积的制约，住处和院子距离很近，就更增加了难度。
程安茉拉着小姑娘的手，有些担忧地看向了正不停往小院里搬石头的两位老者。
将石头搬过来后，计成一一查看过石块的轮廓后，便似胸有成竹一般，一块块地将石头垒砌了起来。
不过与瘦削老人之前营造假山的方式不同，计成这次是贴着墙壁垒砌，边缘以绿萝等垂吊植物覆盖，塑造出一种绿植如瀑的模样，待叠石完成后，从程安茉道角度看过去，总觉得被绿萝等垂吊植物所遮盖的地方，似有深境，视觉延展了许多。
大缸的边缘被计成刻意用石块掩盖，石块边缘起伏，看上去像是自然形成的水岸池塘，水面如镜，倒影着旁边的假山绿植，且因为所选择的地点颇为讲究，水面倒映出的只有假山和蓝色的天空，坐在木桩做成的凳子上，看上去便像是置身于自然山水之间了。
只是稍稍改动了一下方位，换了一种垒砌山石的方法，竟然也在这是几平方米的小院里营造出了些山野之趣。
“哎呦，这难怪说是专业的造园师呢。”瘦削老人把小姑娘带到木桩上坐下，满意地很，“比我这种三脚猫功夫的可厉害多了。”
计成摸了摸胡须，蹲下身体，笑着对小女孩儿道，“可喜欢？”
“喜欢！”小姑娘重重点头，“感觉比以前的好看。可好像又没怎么变。”
计成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这处小院儿面积小，一旁还种着一颗枣树，树和那大缸是没法挪动的，留给计成能够调整的地方也不多，不过计成本也不准备挪动，有山有水有花木，已经达成了一个小院儿最基础的配置了，
剩下的无非就是因地制宜，略做调整罢了。
瘦削老人心里得意，溜达着出门去，没一会儿，街坊四邻就围了过来。
其实之前他和计成两人到处搬石头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周围街坊邻居的注意，但大家素来直到这老头儿喜欢往自己家里弄石头，也没太当回事儿。
再说了，都是邻居哪能不互相串门儿呢，瘦削老人家里长什么样儿大家还是清楚的。
只是这回再来，却觉得完全不一样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不由得道，“哎呦，老郑啊，这还是你之前的那院子吗？我怎么看着好看了那么多。”
“哎呦，你这是终于开窍了？”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太啧啧称奇，“秀珍念叨了你多少年了，现在不能再念叨了吧？”
瘦削老人，也就是老郑哈哈笑了两声，“她还没回来呢，说是最近有个什么表演，她和她的老姐妹们这段时间都在排练呢。等她回来，准得大吃一惊。”
“不过啊，这也不是我自己弄的。”老郑指了指一旁的计成，“要说这造园啊，还得是专业的造园师，就随便那么一整，嘿，看着就不一样了！”
“要不说人家是专业的呢！”
“那是，人家吃饭的手艺呢。”
“哎呦，秀珍回来了！”
街坊们连忙让开一条路，一边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哎呦，秀珍，快看看，还能认得你家吗？”
被换作秀珍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分精干的老太太，黑白相间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合身的褂子，正疑惑自己家门口怎么突然间聚了这么的人呢。
“我自己家还能不认得？”秀珍奶奶道，“该不会是老郑又往那院子里淘换东西了吧？”
一想到那个小院儿，秀珍奶奶就是忍不住地叹气，“早就和他说了，那什么园林，最小的都得半亩呢，就家里的那个小院儿，还整什么假山池塘，依我看，早就该推平了种菜！自己种的菜，吃着还新鲜呢！”
一边说着，秀珍奶奶一边往前走，刚迈进家门，她就愣在了原地。
“哎呀，”秀珍奶奶喃喃道，“这……这看起来是真的不一样了。”
硬要说的话，秀珍奶奶觉得好像也没怎么变，石头还是那些石头，花也是那些花，可不知怎么的，就只是假山位置和模样变了，好像就和重生了似的，又陌生，又熟悉。
“这看着可不像是之前那破破烂烂的小院儿了。”秀珍奶奶立刻就落在了老郑身上，“这不是你弄的吧？”
老郑本来正开心呢，被自家老伴儿这一问，顿时就委屈了，“你咋这样？”
“都过了一辈子了，我还能不了解你，要是早有这本事，那院子也不会搁那儿丑了那么多年！”
老郑：……
在场的街坊邻居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老郑：……
叹了一口气，他将秀珍奶奶拉过来，“是这位计先生帮忙调整的，人家是造园师呢。”
秀珍奶奶爽利地道，“那计先生今天就留下吃个饭吧！总不能白帮忙了不是？”
计成本想拒绝，却被老郑拦住了，“哎呀，计先生啊，秀珍她说得对，你帮了我这样大的一个忙，不留你吃顿饭那叫什么事儿？！”
计成苦笑道，“只是我还有几位朋友在等着，不好多留。”
“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秀珍奶奶大手一挥，直接拍板做了决定，“把你的朋友都喊来，今晚就在这儿吃饭了！”
计成：……
程安茉摊了摊手，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第44章
因为秀珍奶奶坚决要留人吃饭，计成和程安茉压根拗不过她，和她说明了情况后，便只能让苏轼几人一同过来了。
只不过，几人一起过来后，便显得客厅里的饭桌不太够用了，秀珍奶奶和郑爷爷便将桌子搬到院子里拼在一块，如此便能坐得开了。
知道秀珍奶奶和郑爷爷要招待客人，附近的邻居担心他们家的碗筷不够用，也怕怠慢了客人，硬是要来帮忙。
见状，段珍起身，笑着道，“我也来帮忙吧。”
“那哪儿行！”秀珍奶奶对小姑娘道，“娟儿，赶紧拦着你段姐。”
梳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听话得很，“啪嗒啪嗒”地跑过去，张开双手拦住了段珍走向厨房的脚步，脸颊鼓鼓，一副有我在，你就别想进厨房的模样。
众人被小姑娘的行为逗地大笑出声，段珍更是直接弯腰，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真可爱！”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当然不可能拦得住段珍，但段珍也不会暴力推开对方。
她只是扬声对厨房里忙活的秀珍奶奶道，“秀珍姐，我也不是白帮忙的，总要把你这做菜的好手艺学去了才好。”
秀珍奶奶一边在腰间的围裙上擦着手，一边道，“想学当然可以，但是不能动手啊，哪里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段珍笑着称是，但进了厨房之后，她自然有另一套理论，“做菜是很需要经验的，不动手又哪里能积累经验呢？”
所以，看着段珍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盘菜的时候，程安茉就明白，显然这场谦让是段珍胜利了，她不由得默默地给段珍比了一个大拇指。
秀珍奶奶和邻居还有段珍一起做饭的功夫，程安茉和陆巧琢正凑在一起研究之前拍摄的那段视频。
陆巧琢惊奇地道，“真是神奇，明明计先生也没有进行什么大刀阔斧的改动，但是这座小院子给人的感觉却愣是不一样了。这就是专业人士的能力吗？”
“对了！”陆巧琢忽然兴奋地道，“那你的那座园子，岂不是有救了？”
程安茉点头，“嗯，计先生已经答应帮我修复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陆巧琢在凳子上转来转去，活像是坐在了钉子上，“真是太期待了！”
兴奋过后，她又连忙去自己的包里翻出了相机来，“趁着现在太阳还没下山，我去给院子拍几张照片！”
“郑爷爷，郑爷爷，你也过来拍照吧！”
被陆巧琢喊到后，郑爷爷没有自己过去，而是先把自己的小孙女推了过去，“我这个糟老头子照什么相，照了也不好看，还是娟儿去照吧！”
陆巧琢晃了晃手里的相机，“郑爷爷，你是看不起我的拍照技术吗？我拍得可好啦！不然你问问苏先生，茉茉还有段姐，都说我拍得好看呢！”
在陆巧琢的强烈要求下，不仅仅是郑爷爷和娟儿，苏轼、计成、程安茉都被她拉到了小院前狠狠拍了一通。
就那按快门的速度，让计成不由得怀疑，她会不会手疼。
该说不说，陆巧琢的摄影技术确实很好。
在她拍摄下的照片里，天光昏暗，橘色的残阳与小院交相辉映，而站在假山前的几个老者，或抚须，或沉吟，甚至郑爷爷连象棋都给搬了出来。
整个氛围看上去充满了肃杀与萧瑟，质感十足。
程安茉将视线挪向镜头外，苏轼正眯着眼睛品尝着点心，计成正在和郑爷爷说着什么，看他时不时指向院子某处的手，大约是在叮嘱日后的维持或者改建？
太阳已经彻底沉入地面，被架起的电灯发出柔和点光芒，照亮了整处小院。
不远处的厨房，透过擦得干净的玻璃窗，能看到段珍和秀珍奶奶还有邻居的身影。
段珍的手里拿着一把锅铲，旁边的秀珍奶奶正在往她的嘴里塞着什么东西，似乎是让她尝尝味道。
而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正趴在桌子上，看着陆巧琢一页页地翻着相机。
如此温馨，如此闲适。
“郑爷爷，问你个事儿！”陆巧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我看茉茉拍下了这个院子之前的模样，我能把这院子的前后对比发在网上吗？”
“当然可以。”郑爷爷听了陆巧琢的话后，立刻答应了下来，“等你发了，可得给我看看，我挨个找人点赞去！”
“谢谢郑爷爷！”陆巧琢开心得不行，“还有，你愿意出镜吗？不愿意的话，我就只放院子的视频啦！”
“咳咳。”说到这里，郑爷爷忽然咳嗽了两声，他压低声音，对陆巧琢道，“姑娘啊，那个，要是出镜的话，能让我和我老伴儿一起吗？”
陆巧琢眨了眨眼睛，“当然行！”
说完，陆巧琢又有些促狭地道，“不过，您这是准备在网上秀恩爱呢？”
“咳咳咳！”郑爷爷又咳嗽了几声，“哎呀，我跟老伴儿都过了一辈子了，去哪儿都在一起，这要是不一起出镜，总觉得那哪儿都不对劲儿。”
陆巧琢捂嘴偷笑，“懂，等秀珍奶奶出来，我给你们拍！不过现在天色黑，如果不打扰的话，那我明天再来拍一次怎么样？！”
“那感情好！”郑爷爷笑得合不拢嘴。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秀珍奶奶端着一盘羊肉走了过来，道，“来来来，开饭了开饭了！”
秀珍奶奶和郑爷爷虽然是从外地来此定居的，但是在镇江生活了一辈子，对镇江的美食也不会陌生。
肴肉不必说，几乎是待客的必备菜肴，还有鸭血粉丝汤、蟹粉狮子头、蟹黄汤包等等。除此之外，大概是为了照顾程安茉一行人的口味，但程安茉怀疑是段珍透露的，因为她在饭桌上看到了他们几人各自最喜欢吃的菜。
有了美食，当然还要有美酒。
但对于程安茉这些不爱喝酒的人来说，杯子里倒的就是果汁了。
不过，程安茉总觉得有一股酸味儿弥漫，顺着看过去，原来是一碟镇江香醋。
待段珍他们也坐下，秀珍奶奶不由得道，“都愣着干什么，动筷吧！”
第45章 【倒V结束】
因为晚饭十分丰盛，程安茉每个菜色各尝了几口，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差不多被填满了。
只是老人家嘛，大都喜欢让年轻人和孩子们多吃，程程安茉也实在是不好拂了两位老人的好意，于是，顺利地吃撑了。
半夜，程安茉不得不坐起身在房间里慢慢踱着步消食儿，一边消食，一边思考着准备什么回礼才比较好。
等肚子没那么难受了，程安茉翻了翻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翻出来一块儿玉雕来。
抚摸着玉雕边缘处的刻痕，程安茉的记忆也在渐渐复苏。
玉器也是文物修复的一个种类，程安茉为此特意去学习了玉雕的技术，只是后来……
程安茉仔细想了想，应该是之前莫名其妙没了的那一块，当初程安茉找了很久，几乎把她自己的工作室给翻了个底朝天，结果愣是什么都没找到。
却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找到了，而且被压在行李箱里那么久，平时程安茉可是什么东西都往行李箱里塞，竟然也没有被压碎。
实在是有些神奇。
“感觉雕刻个摆件什么的送给秀珍奶奶和郑爷爷应该会不错？”程安茉喃喃道。
“我觉得他们不太可能会收的。”陆巧琢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
“你怎么还没睡？”程安茉问道。
陆巧琢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撑。”
一边说着，她一边穿上拖鞋，来到了桌旁，“我觉得，与其雕成个摆件，还不如弄成个小玉佛呢，直接送给那个小姑娘。”
“为什么？”
“计先生只是出手帮他们调整了一下小院儿的布局，就让咱们蹭上了一顿大餐，你要是为着那顿大餐而送给他们摆件，我估计啊，有九成九的可能他们是不会收的。不过嘛，如果是送给那个小姑娘的，又是玉佛，能保佑小姑娘平安，那他们大概会收下，毕竟孩子是软肋嘛。”
程安茉听完后，注视着手中那个还没有完工的玉雕，喃喃道，“软肋吗？”
不过，陆巧琢的提议，程安茉还是听进去了。
*
翌日，段珍和陆巧琢与秀珍奶奶一起出门了，说是要去探访街头巷尾里的美食，一听有美事，苏轼也起身跟着一起去了。
计成则是又回到了郑爷爷的小院子里，两人商量着看看再细微调整一下。
而程安茉，正全神贯注地雕琢着那块玉雕。
因为前期就已经做好了大半，如今只是需要一些收尾，所以不过是一天的时间，那玉佛就已经雕刻完成，串上了红线。
玉佛洁白细腻，佛面慈悲，一看就知雕刻之人的手艺不俗。
找出一个绣着福字的小荷包把这个玉佛塞了进去，程安茉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听见骨头乱响的声音，程安茉忽得惦记起了冯管家的好来。
至少冯管家在的时候，他会在最合适的时刻提醒程安茉休息一会儿，即不会在她沉浸其中的时候故意打断，也不会连续地让程安茉沉浸工作一整天。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程安茉来到窗前。
她们现在居住的酒店位置不错，透过窗户，就能看到远处的金山寺，视野极佳。
询问了众人的去向后，程安茉拿起那只装着小玉佛的荷包，去了郑爷爷和秀珍奶奶的小院子。
她到的时候，院子里可热闹地很，有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快递员正在打包和贴快递单。
偌大的一个小院子，竟然没有多少能下脚的地方。
“这是在干什么呢？”程安茉问道。
陆巧琢最先发现程安茉，“哎，茉茉你终于弄完了？”
“嗯。”程安茉点头，将那只荷包递给了陆巧琢。
秀珍奶奶和郑爷爷一开始没当回事儿，直到陆巧琢将那只荷包塞进了小姑娘娟儿的手里。
“来，这是你茉茉姐送给你的礼物，她亲手雕了好久呢！”
“哎，这怎么还送东西。”秀珍奶奶想要阻拦，却被陆巧琢给躲了开去，她平日里最会和人打交道，所以，送东西这件大事儿就被程安茉拜托给了她。
果不其然，彼此推让了一会儿后，那荷包最终还是留在了小姑娘的手里。
如此，程安茉才算是放下了心，开始好奇起那一箱箱寄出去的都是什么东西。
“都是镇江的特产。”段珍刚把一卷胶带咬开，“这次咱们出来了这么久，总要带点儿特产回去分给街坊四邻。我对这里不熟，还要多亏了秀珍姐，不然我哪里能买到这样正宗又地道的特产呢？”
段珍一边利落地给箱子缠胶带，一边继续道，“除了特产，我还买了点儿本地的食材，回去后准备琢磨点儿新菜式。”
程安茉了然点头，段珍姐是真的热爱美食，不光是国内的美食，就连国外的她都要去尝试，然后试图改进。
在段珍的眼里，不同的食材必须搭配不同的做法，世界上没有难吃的食材，只有不会处理的厨师。
而程安茉……在段珍眼里大概属于暴殄天物的那一类，段珍认为压根不能让她进厨房。
将所有东西打包好后，快递员开过来的那辆车也被塞了个满满当当，就是程安茉也不禁佩服起了那几人来，实在是……太能买了！而且十成十都是吃的！
“你以为就这些了？”陆巧琢哼哼了一声，“其实之前已经用快递发出去一批了，这是第二批。”
“不会还有第三批吧？”程安茉下意识地道。
“那倒是没有。”陆巧琢道。
“那还好。”程安茉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一位名厨与一位美食家的组合，竟然恐怖如斯！
*
这次回程，几人没有在路上耗费太多的时间。
因为计先生想早点儿回去仔细勘察那座园林的损毁情况，并制定修复计划。
段珍一路上吃吃喝喝，攒了一大堆的想法准备在厨房里实现。
而苏轼，他欠出版社的稿子实在是拖不下去了，正闭门赶稿呢。
陆巧琢窝在她的房间里，忙着剪辑视频，而且发出之前还要和秀珍奶奶郑爷爷核对。
一时间，整座园子里的人都忙碌了起来。
程安茉站在工作室前的小院里，叹了一口气，转身道，“那我也忙去。”
冯管家端上一杯清茶，“小姐，要开始修复新的文物了吗？”
“嗯。”程安茉将那一只锈蚀地十分严重的博山炉放在工作台上，注视了一会儿后，她缓缓开口，“冯管家，你觉得这次召唤而来的，会是谁呢？”
第46章 （一更）
连续剪了一整天后，陆巧琢看着自己的胜利成果，满意地点击了发送按钮。
很快，ID为未山客的这个账号上就出现了两条视频，一条是几人的旅行vlog，不过视角是以段珍和陆巧琢为主的，这种富有生活气息的vlog竟然也颇受粉丝们的欢迎，所以陆巧琢平时也会剪一剪。
而另一条，当然就是小院的前后对比视频了。
因为未山客这个ID各平台的粉丝不少，所以视频刚发出去，就迅速有人抢占沙发。
“来了！”
“先赞后看~”
“哇，这次更的好多，竟然一次两条！这是什么好日子！”
“啊啊啊啊啊，居然来杭州了！还是西湖！我们曾经距离那么近！却还是无缘一见，呜呜呜，要心梗死了！”
“哇，up这游玩儿路线还不错哎，而且最后一站居然是镇江！曾经在镇江上过大学哎！”
“哎？我好像听家里人说过，说是老家那儿有人斥巨资邀请建筑师爆改自家小院子，该不会……他们邀请的人就是主播吧？”
“虽然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但还是觉得好神奇，其实在我的眼里，那小院子之前的状态就已经很好了，我做梦都想能有一个可以让我自己折腾的小院子……”
“+1，但是改造后的小院，哎呀，感觉我不太会形容哎，就是看着更加顺眼了！”
“其实仔细看的话，都只是进行了一些局部的细微调整，但是最终给人的视觉效果却完全不一样了！”
“对对对，我特别喜欢改造后的小院子，尤其是池塘边的那一张，看上去完全就是山野之间的样子嘛！谁能想得到它竟然只是小院一角？！”
“感觉也和up所选择的拍摄角度有关吧？能够明显看出来，是可以选择的一些适合拍照的角度。”
“但是主播最后不是也放上了小院一镜到底的视频吗？感觉那小院子整体看起来也很和谐啊。感觉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都很完美。”
“话说，能知道是谁改造的那个小院子吗？有些心动，想请他来帮忙改造一下我家的花园。”
“其实我也很想，但是能够这样妙手回春的建筑师，应该不便宜吧？抱着自己的钱包开始哭泣。”
有网友们的助力，那条爆改小院的视频很快就被送上了热门，而后又被推送给更多还没有看过的人。
郑峻就是其中之一。
看着视频里熟悉又陌生的小院子，郑峻很快就认了出来，那不就是自己爸妈现在住的地方吗？这人什么时候改造的？自己怎么不知道？他凭什么改造？
一连串的问题不停地从郑峻的大脑中往外冒。
气愤之下，他直接在视频底下留言道，“你凭什么改造，问过我了吗？我同意了吗？你这样做事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很快，郑峻的这条评论就收到了大量的回复。
“哈？你说你是小院儿的主人？有什么证据吗？”
“你谁啊你，人家小院儿的主人同意改造不就行了？”
“一个人上网有的时候也觉得挺无助的，因为总是会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人，比如现在。”
基本上大部分回复都是质疑和嘲讽的。
郑峻被气得够呛，一条条反驳了回去后，他发现自己的私信上多了一个红点，打开后，是一行留言。
“你好，请问能详细说说吗？如果是真的，我们会将此事详细报道出去，还您一个清白。”
郑峻一开始没把这条私信太当回事儿，但是翻了翻其他的私信后，发现都是骂他的，越想越气之下，他迅速翻回这条私信，狠狠地敲下了几个字，“行，我答应了！”
*
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另一则视频忽然在网络上大肆流传了起来。
视频的焦点是一个男人，而他发视频的目的，则是为了声讨未山客。
“总之，我希望未山客能够尽快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要在完全没有获得小院主人许可的情况下，对小院进行了改造？”
*
冯管家将视频暂停，对程安茉道，“如今这个视频的播放量正在飞快提高，而且还被转到了其他的社交平台上，有很多营销号在转发或者转载这个视频。”
陆巧琢被气得不行，“这人到底是谁啊？谁说那小院子是他的？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是他的，那我还说那是我的呢！简直是无理取闹中的战斗机！”
“再说了，秀珍奶奶和郑爷爷都还没说什么呢，他跑出来凑什么热闹？我看就是个想蹭流量的吧！”
程安茉注视着视频里的那个男人，忽然道，“这个男人我曾经见过。”
“啊？”陆巧琢一愣，片刻后，她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这人……你认识啊？”
“嗯。”程安茉点头，“他是郑爷爷和秀珍奶奶的儿子。”
“啥？”陆巧琢眸子瞬间睁大，满脸都写着不敢相信，“他是秀珍奶奶和郑爷爷的儿子？茉茉，你真的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这……这……咋就能生出这样一个儿子呢？”
“虽然我也觉得非常不敢置信，但……这是事实。我在寻找计先生的时候，就恰好看到计先生正护着小姑娘，而小姑娘用石头垒砌起来的假山啊，城堡啊，都被这个人给踹坏了。”
“艹！这人也太恶劣了吧，怎么还欺负小孩子！”说到一半儿，陆巧琢忽然道，“等等，你刚才的意思，岂不是说，这人……其实就是娟儿的亲生父亲？”
“嗯。”程安茉点头，“只不过在你们到之前，他就已经被郑爷爷给呵斥走了，那之后，直到我们离开，他都没再去。所以，你不认识他也很正常。”
“他到底什么意思？”陆巧琢只觉得费解，“难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小院儿的改造是经过了郑爷爷同意的？”
“我想，大概率是这样的。”程安茉有些委婉地道，“他和秀珍奶奶，郑爷爷还有娟儿都不怎么亲近，说是一家人，但站在一起后，看上去却像是混混青年勒索老年人。”
“行叭，那我去解释一下就好啦。”陆巧琢的这篇解释写得可谓是绞尽脑汁，然后，在她点击发送的时候，屏幕上弹出来一行硕大的文字，“您已被对方拉黑。”
陆巧琢：？？？
“不是，你怎么回事？连解释都不让我解释了是吧？”陆巧琢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气笑了，“茉茉，他这可不像是有什么友好的解决态度。”
“小姐。”冯管家开口，“这个人的热度增长地很奇怪。”
“奇怪？”
程安茉和陆巧琢齐齐扭头看向了冯管家。
“根据我的监测，这个人的热度有人为操纵的痕迹。”冯管家道，“只是暂时还不明白对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对啊，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程安茉也垂眸思索，“报复我和计先生？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个未山客的ID后面就是我们呢？”
“或许……他就只是为了蹭一波流量？毕竟黑红也是红？”
*
镇江，小院子里，郑爷爷正拿着一把蒲扇，坐在假山附近的摇椅上，慢悠悠地给自己扇着风。
忽然，小院大门被人推开，秀珍奶奶匆匆走了进来，见郑爷爷那闲适的模样，她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有闲心在那儿摇？”
郑爷爷无奈地道，“这是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你的好儿子！”秀珍奶奶生气极了，“还是我平时一起跳广场舞的人告诉我的，说这是你儿子吧？”
一边说着，秀珍奶奶一边把自己的手机扔到了郑爷爷的肚子上，“你自己看！”
郑爷爷满脸疑惑地打开手机，等看完郑峻的那条视频之后，脸都变轻了，气得。
“简直就是孽障！这都说的什么狗屁玩意儿，老子还没死呢！就敢打这座小院儿的注意！简直……简直……”
秀珍奶奶生气归生气，对自己相伴一生的老伴儿还是心疼的。
“反正他干过的混账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秀珍奶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起来，“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帮小程他们澄清一下。”
“对，对，确实得赶紧澄清。”郑爷爷一边说着一边从摇椅上撑起身体。
但下一瞬，伴随着秀珍奶奶慌乱喊人的声音，郑爷爷整个人歪倒在摇椅上，人事不知了起来。
当晚，郑峻又更新了一条视频，视频的背景是医院，配文，“我爸看到后被气出了脑溢血，现在还在手术室内抢救，希望大家能点点赞，给老人家祈福。”
*
未山镇
陆巧琢被气得几乎要摔手机，“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程安茉一边给陆巧琢顺着气，一边道，“莫生气，气坏身体就不好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郑爷爷的身体，我待会儿就去给秀珍奶奶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陆巧琢只觉得万分不解，“那个狗日的男的，真的是秀珍奶奶和郑爷爷的亲生孩子吗？该不会是医院里被报错的吧？”
第47章 （二更）
“气死我了！”玄凤鹦鹉扇动着翅膀在院子里进行百米冲刺，“气死我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冯管家从门外走来，瞥了还在暴走的玄凤鹦鹉一眼，“让你调查的幕后推手查到了吗？”
玄凤鹦鹉翅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拍过了冯管家的头发，“有我出马，当然已经全部查到了！”
“和你之前猜测的一样，这一次事件确实是有人在刻意推动。”玄凤鹦鹉停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上，站稳身体，“相关的营销公司，账号ID以及背后的操控人员已经全部锁定了。”
一边说着，玄凤鹦鹉一边用爪子在笔记本键盘上戳戳戳，“就是这些。”
笔记本屏幕上是一连串的公司与账号，那个叫做郑峻的账号便在其中，除了在这一波黑热度煽风点火的账号之外，竟然还包含着不少和对方对骂的账号。
“都是一家公司的，一方负责给我们泼脏水，一方负责给我们辩解，流量两头吃。”玄凤鹦鹉嫌弃地用爪子戳了一下键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有一点倒是很奇怪。”玄凤鹦鹉黑色的眼睛里满是不解，“虽然查到了背后推波助澜的人，但是在我深入调查这些人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和未山镇并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
“这你竟然不能理解吗？”冯管家看了玄凤鹦鹉一眼，“只不过是相关的营销公司找准了爆点罢了，并不是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利益冲突，而是他们从我们的身上，看到了攫取利益的手段。”
“用这种手段也不嫌弃恶心！”
“挣钱罢了，只不过挣的是脏钱。”冯管家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平静地道，“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解决。”
*
“嘶——”郑峻看着自己账号后台那不断上涨的数据，再想想这一波流量所能转换成多少钱，郑峻的嘴角都要裂到耳根儿了。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一个面相看起来挺年轻的人笑着开口，“这还只是第一波热度而已。”
“第一波？”郑峻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以后能一直这么赚？”
但很快，郑峻就摇了摇头，“不太可能吧？我爸虽然被气得进了医院，但是我妈不还好好的吗？只要那个谁，那账号下面的人去找我妈，她肯定会帮忙澄清的！”
“王总，你看……这要怎么办？”
被叫做王总的男人微微一笑，安抚郑峻，“别慌，我不是说了吗？黑流量那也是流量，只要人们的关注度在这里，就算是进来骂一句，那都是白花花的钱，最怕的是什么？是没人再关注这件事。那才是真正的末路。”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把这件事的热度一直维持下去。”王总呵呵笑了一下，“你父亲的那一晕，可真的是一招妙棋。”
郑峻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我那是……”
王总打断了郑峻的话，“对方找到你母亲是必然的，所以接下来，你最好把你母亲的手机控制起来，让她好好地照顾你父亲就行了。”
“哎，你这主意不错啊，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郑峻眼睛一亮，但很快又犹豫了起来，“还是不太行，我要是去找我妈，怕是会被她给打出来。”
在这一点上，郑峻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之后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看好你爸妈就行。”王总叮嘱道，“之后的事情我们会做好的。”
“行，那我先去病房去找找我妈的手机。”
郑峻鬼鬼祟祟地跑去了郑爷爷住的病房，确认秀珍奶奶不在里面后，在郑爷爷的病床上小心地翻了翻，找出了一个套着红色壳子的手机，迅速溜出了病房。
路过喷泉后，郑峻想了想，干脆把自己刚刚顺出来的手机给扔了进去，他想着，回头要是秀珍奶奶问起来，自己也不算是撒谎，手机确实不在自己手上。
*
“关机了。”程安茉听着手机里的提示音，“可能是秀珍奶奶太忙了，没能顾得上来。”
“也是。”陆巧琢叹了一口气，“郑爷爷被气进了医院，娟儿那么小，他们的那个儿子也根本指望不上，只能秀珍奶奶自己一个人忙来忙去，想想就觉得麻烦。”
不管是程安茉还是陆巧琢，对那两位老人和那个小姑娘的印象都挺好的，所以对于他们的那个儿子怎么会长成这样觉得十分不解。
“联系不到郑爷爷和修真奶奶，那我们的澄清视频也没法做啊。”陆巧琢皱起眉头，“谣言是最容易传播的，辟谣却又是最难做的。”
“不必担心，陆小姐。”冯管家将一壶热茶送了进来，“您可以先制作好澄清视频，网络上的事情，可以交给我处理。”
陆巧琢看着冯管家胸有成竹的模样，想起父亲对自己的叮嘱，重重地点了点头，“好的，我这就去办！”
*
另一边，注视着郑峻离开的王总终于打开了之前就一直在口袋里震动的手机，不耐烦地道，“什么事！”
“王总，王总不好了！”助理的声音极为慌乱，“网上！网上！”
“网上怎么了？”王总对助理的惊惶不以为意，“是又有什么热点了吗？”
“热点倒确实是热点，不过是针对咱们的！”助理焦急又快速地开口，“有人，有人把我们的内部网络内容全都公布到各大社交平台了！”
“现在我们公司的热度，是断层第一。”
王总骂了一句，“那还不赶紧撤热搜！”
助理颤抖着道，“撤不了。”
“怎么可能撤不了？！”王总不耐烦地道，“加急，多提点儿价格！”
“我们在发现热搜的时候就已经第一时间联系了各个平台，”助理惊慌地道，“他们全都拒绝了我们的要求。”
“妈的！”王总这次是真的觉得麻烦了。
他打开手机，翻看起了热搜内容，越看，他就越是心惊胆战，这是真的……一点儿余地都没有给自己留啊！
虽然在涉及到个人隐私的地方，全都打了码，但是网友吃瓜的时候能有多亢奋，有多细腻，王总还是很明白的。
所以后续他们的公司地址和联系方式被挖出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爆料相关内容的只是一个小号，全平台ID相同，发布的内容也都是同样的，顶多是根据不同平台的载体进行了相应的调整。
对方所揭穿的是一整条产业链，而王总的公司，其实更多的是用来举例子的。
可对方用谁举例子不好，怎么偏偏就用自己的公司举例子？明明做同样生意的又不只是自己一个人！
*
“虽然知道有营销公司开两个账号打擂台，两头吃，但没想到，这次我自己也中招了……”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到底和未山客有什么冤什么仇啊，就这样设计他们？”
“哪儿用得着仇怨啊，最近未山客这么火，蹭上她就是一波流量，在这条产业链没爆出来之前，想天天挂在热搜上的是谁吧！”
“可如果未山客他们真的是被故意抹黑的，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他们还不出来澄清呢？”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小院子的主人被气到突发急症，住进了医院里，未山客总不能拉着生病了的人去拍摄澄清视频吧？”
“呵呵，要是未山客真的去医院里拉着人拍视频，新的节奏百分之百就又起来了。”
“可能也是因为心虚吧，不然就是价格没有谈好？”
“啧啧啧，这不就有人现身说法了？”
就在网友议论纷纷的时候，未山客的账号下均发布了声明，同时发布的，还有律师函以及立案回执。
“等会儿，我没看错吧？律师是谁？”
“这个律师咋了，有问题吗？”
“不不不，没问题，我只是有些惊讶，吴律师居然还会接这样的案子，实在是……杀鸡用宰牛刀了。”
“虽然不清楚这律师到底有多牛，但是在证据如此充分的情况下，在搭配上那句俗语，哇哦，感觉未山这边是不是请到了一位大佬？”
“何止是大佬，据说这位可是能直接参与指导立法的主儿。何止是大材小用啊。”
“有钱都不一定能请得到，我开始好奇，未山那边到底是啥人了。”
*
“那家公司已经在走注销程序了。”玄凤鹦鹉不爽地道。
“不必担心。”冯管家一边准备咖啡，一边道，“我已经给他们做好了标记，之后他们再创建新的账号，会全部被拉入黑箱，没有任何一位网络用户能够看到他们。以后就别想靠流量赚钱了。”
“而其他的……”冯管家的瞳孔内划过了大片的数据流，“已经有其他受害者向其发起索赔了。”
“可他正在转移财产！”玄凤鹦鹉有些着急。
“哦？他终于到这一步了？”冯管家微微笑着，“放心吧，他的那些钱，只能留着赔偿给受害者。”
说完，冯管家端起手中的托盘，那上面是给程安茉准备的清茶，以及陆巧琢爱喝的拿铁咖啡。
*
虽然已经做出了澄清，但看着未山客这个账号下的最新视频，陆巧琢还是抱着咖啡叹了一口气，“原本这个视频剪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很开心的，结果现在……”
一看到这个视频，她就会想起莫名其妙被污蔑的经过，当时的好心情也是荡然无存。
没有得到回应，陆巧琢歪头去看一旁的程安茉，“茉茉，你在干什么呢？”
程安茉转过头，无奈地道，“刚刚秀珍奶奶用郑爷爷的手机联系到了我，说是她的手机不见了，她闲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才发现，所以赶紧打电话过来，问我要不要帮忙录个视频澄清什么的。”
“你怎么说的？”
“我说还是郑爷爷的身体要紧，而且我们这边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也没必要让他们忙上加忙了。”程安茉道，“而且，要是他们真的出面帮忙澄清了，八成也会被……”
想起那个叫做郑峻的男人，程安茉也不由皱了皱眉，“被他们儿子连累，还不如就这样呢。”
“说起来，茉茉。”陆巧琢凑到程安茉的身边，“冯管家到底什么来头？我爸可叮嘱过我，别因为人家是个管家就轻看了他，哼，真是的，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程安茉想了想，“冯管家吗，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解释。”
陆巧琢点了点头，“懂了。”
程安茉不由得失笑，“我都还没说呢，你就懂了？”
“商业机密嘛。”陆巧琢晃了晃脑袋，“不好说也是应该的。”
“倒也说不上是什么商业机密，只是……”程安茉看向了一旁已经修复如初的错金银嵌宝石博山炉，轻声道，“你能相信吗？苏先生就是历史中的苏轼，计先生便是《园冶》的作者计成，段珍姐是唐朝宰相段文昌家的私厨，而那一只博山炉，也会召唤另一位先人来到这里。”
陆巧琢听完后，忧心忡忡地看了程安茉一眼，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小姐。”
听到冯管家的声音，陆巧琢猛得跳起，“冯管家，你快来看看茉茉，她……”
“陆小姐，刚才您和小姐的谈话，我听到了。”冯管家温声道，“请相信，小姐并没有撒谎。而且，住在茉园的这段时间，您的内心其实早就有了怀疑，不是吗？”
陆巧琢注视着冯管家好一会儿后，才干笑一声，“你……你们……是开玩笑的吧？”
“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冯管家笑了笑，“小姐，可要现在就以那只博山炉为锚点，召唤先人？”
程安茉起身，“那就开始吧。”
陆巧琢看了看程安茉，又看了看冯管家，喃喃道，“你们这是准备给我来个大变活人吗？茉茉，你啥时候学魔术了？”
第48章
陆巧琢正疑虑的时候，站在两人面前的冯管家应了一声，原本黑色的瞳孔逐渐被银白浸染，大片细如微尘的数据流从他的眼睛里流过。
“先人已响应召唤。”冯管家眨了一下眼睛，眸子里的银白褪.去，“他已经到了。”
轻轻呼了一口气，程安茉拉起陆巧琢的手腕，“走吧，我们去看看。”
陆巧琢双唇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走进园林区，穿过损毁部分的时候，几人还碰见了计成。
计成的肩膀上落着一只鹦鹉，那鹦鹉“啾啾啾”地叫着，是不是还伸出鸟爪去戳来戳去，而看计成的模样，仿佛是在和那只鹦鹉一问一答。
如果忽略掉那只鹦鹉的物种，看上去真的就像是那只玄凤鹦鹉在指导计先生怎么操控无人机一样。
那台无人机陆巧琢很熟悉，那是冯管家买的第二台了，买回来后陆巧琢也拿来玩儿过，上次去镇江的时候，有一部分景色就是她拿无人机拍摄的。
只不过回来之后，陆巧琢还是更习惯用相机来记录日常生活，恰好计先生设计修复方案，不仅需要实地探查，也需要从空中俯瞰的视角，所以那无人就被计先生拿去用了。
计先生的身侧，是一个墨汁桶，一大叠宣纸，还有笔锋大小不一的毛笔。
计成袖口处已经沾上了不少墨水，只不过他并不在意，倒是时不时地在一旁的图画上添上几笔，那上面有不少涂抹的痕迹，只不过在陆巧琢对那上面的圈画有些看不懂。
“小茉？”见程安茉几人走来，计成抬起头，道，“可是来看我的成果？”
程安茉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对计先生很放心，这次过来，是去迎接新人的。”
“新人？”计成兴致勃勃地道，“不知是谁？”
“我现在也不清楚，要见过了才能知道。”程安茉问道，“计先生要一起过去吗？”
计成想了想，摇头拒绝了，“不了，人来了总能见到的，不必急于一时。”
*
走远后，陆巧琢不由得扭头，去看继续埋头工作的计成。
陆巧琢记得，计成是明朝人，而那位苏先生，如果真的是历史上的苏轼的话，那就是宋朝人。
他们早已经换上了现代的衣着，唯一让陆巧琢觉得有些违和的，是他们的头发。
不管是计成还是苏轼，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剪成短发，最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陆巧琢还觉得有些不适应，但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陆巧琢觉得，要是他们真的剪了短发，自己才会觉得不适应呢！
以前陆巧琢只以为是两位老人赶时髦，但是现在看来，或许……是因为他们真的是历史中人？
一路上，陆巧琢沉默地有些过分，以往她可是能说一路的主儿。
如果不是有脚步声在，程安茉甚至会以为陆巧琢已经离开了。
越过一片假山，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片竹林，竹林一侧正站着一个有些陌生的人影。
听见脚步声后，那人豁然转身，一双如鹰隼般地眸子看了过来，程安茉一惊，立刻停下了脚步。
站在几人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年纪看起来也就是二十来岁，眉眼英俊，气势摄人，目光凌厉。
一身玄色直裾，头戴刘氏冠，腰间一枚白玉雕成的马头带钩，腰侧悬着一柄环首剑，他单手按于剑柄上，程安茉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几人对他造成了威胁，他真的会拔剑！
来人打量着程安茉几人，手却一直不曾从环首剑上挪开，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吾今至此，心有颇多疑虑，汝可能为我解惑？”
程安茉轻轻呼出一口气，对来人道，“你好，这里是茉园。我是此地的主人，我姓程，名安茉。”
说完，她将陆巧琢拉上前，“这位是我的朋友，她姓陆，名巧琢。”
“这位是我的管家，姓冯，你可以称呼他冯管家。”
介绍完之后，程安茉又问道，“不知道……您要如何称呼？”
其实结合衣着与年龄，程安茉心里对这人的身份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但是那个名字却只萦绕在心间，不好说出口。
来人的目光在一旁的冯管家身上停了一瞬后，便落在了程安茉的身上，“我名霍去病。此地，并非大汉？”
卧槽！
卧槽！
卧槽！
听见对方的自我介绍，程安茉不由得呼吸一滞，虽然心里有猜测可能是他，或者说，在修复那只错金银嵌宝石博山炉的时候，她就有些期待过会不会由此召唤来霍去病，可因为召唤的不确定性，她没敢多想。
哪里知道，竟然是真的！
深吸一口气，程安茉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这里是大汉，但却是两千多年以后的大汉。”
大约是这个事实太过震惊，饶是霍去病的眸子里都闪过了一抹震惊，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汝要如何证明？”
程安茉轻轻吐出一口气，镇定地道，“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证明，但需要去书房。”
说完，程安茉侧身，让开了一条路，“霍将军，请随我来。”
霍去病的目光再次在冯管家的身上停了一下，片刻后，他道，“带路罢。”
程安茉和陆巧琢走在最前面，霍去病右手仍旧按在环首刀上，几乎与冯管家并行。
穿过园林区的时候，他们再次遇上了计成。
计成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个穿着直裾的男人，他知道，这位便是新来的人了，只是看着装束，颇有两汉之风，难道是汉代的人？
观其年纪，似与小茉小巧差不多大。
刹那间，一个人名在计成的脑海内浮现出来。
“小茉，这位郎君是……”
程安茉见计成迟疑，心里明白，他大概也是有所猜测，于是，程安茉故作淡定地道，“计先生，这位是霍去病，霍将军。”
“啪——”
计成手里的笔摔了下去，洇出了大片墨痕，原本画好的园林修复图也被毁坏了大半。
但此时的计成哪里顾得上这些！
设计图毁了也就毁了，大不了再画，反正图纸都在他的脑子里。这可是霍去病！
“竟然是霍将军！”计成匆忙起身，拱手行礼，“在下计成，见过霍将军。”
霍去病注视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微微颔首，“老丈不必多礼。”
很快，霍去病的目光就落在了计成身旁的那只鹦鹉身上。
玄凤鹦鹉嘴里叼着无人机的操作手柄，爪子正操控着手柄上的摇杆，别说是霍去病了，就是程安茉都被吸引了过去。
“玄凤？你这是在做什么？”
玄凤鹦鹉根本倒腾不开嘴和爪子，干脆通过系统和宿主之间的联系对程安茉道，“没办法，计成怎么教都教不会，我只好自己上了。”
程安茉看着对方那费劲儿的模样，困惑地道，“你难道不能直接操控无人机吗？还要和我们一样利用外部设备？”
如果程安茉没记错的话，上次他们被故意抹黑，就是玄凤鹦鹉和冯管家帮忙处理的幕后推手。
玄凤鹦鹉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
下一瞬，它一爪子踹掉了那无人机操作手柄，扑闪着翅膀道，“对啊！我真是蠢！”
一旁的冯管家微笑着点头，“你终于对自己有了正确的认知。”
下一瞬，一架无人机从半空中扑向了冯管家，被冯管家一把捏住，无人机的风扇仍旧疯狂运转，但却根本无法对冯管家造成什么伤害。
程安茉：……
她叹了一口气，道，“玄凤，这样做很危险，即使是对冯管家也不要这样做。”
玄凤鹦鹉哼了一声，扭过去用屁.股对着程安茉，显然是生气了。
无人机被冯管家强行停止后，一旁默默观察的霍去病忽然道，“此为何物？”
“是无人机。”程安茉将一旁的手柄捡起，“用这个可以操控无人机飞上天空，然后从空中拍摄……”
说到这里，程安茉忽然一顿，霍去病毕竟是两千多年之前的人，有些自己习以为常的事情，对他而言，就是彻底的神话。
于是，程安茉转过头，先认真地和霍去病强调了一遍，“霍将军，请相信，这不是什么神迹，而是一种……技术，就是鲁班，也称公输班。这个人您应该听过吧？”
霍去病轻轻颔首，“自然。”
“你可以暂时将这个无人机理解为，鲁班技艺发展了两千多年后的形态。总之，这绝对不是神迹。”程安茉再次强调。
霍去病注视着那一架无人机，缓缓道，“将我召唤至此，也不是神迹？”
程安茉愣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末了，只好自暴自弃地道，“你可以理解为那大概是鲁班技艺发展四千年后的形态……吧？至少现在确实是做不到的。”
霍去病点点头，不再开口了。
穿过园林区后，程安茉直接将霍去病带到了书房。
因为被召唤来的都是古代人，所以书房的布置也十分古色古香，上书“未斋”两字，是苏轼亲手提的。
霍去病视线落于书案上的宣纸之上，他用手捻了捻，有些迟疑地道，“这是……纸？”
第49章 （一更）
“是的。”程安茉点头，同时她好奇地问道，“霍将军见过纸吗？”
在程安茉的印象里，国内出土的最早的纸张是甘肃天水放马滩5号汉墓出土的西汉初年纸质地图。
根据考证，这张地图约为西汉文景时期，即公元前179年至公元前143年。而霍去病生卒年为公元前140年至公元前117年。
既然文景时期已经出现了纸张，那么武帝时期这种技术也不太可能会失传，所以霍去病见过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史书上记载东汉蔡伦造纸，不过根据现在各种考古发现，基本上可以确定，西汉时期已经出现了纸，蔡伦做的更多的是改进造纸术，将造纸的材料从丝絮、马絮扩大到了树皮、麻头、渔网等等。尤其是树皮的应用，也对后期造纸术的推广有了积极的作用。
但，程安茉还是有些好奇，因为西汉时期虽然有了纸张，但是在被改进之前，并不利于书写，但于西汉贵族而言，使用最多的反而是绢帛。
所以，程安茉本以为霍去病所见过，所使用过的地图应该是绘制在绢帛上的，就像是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帛地图一样。
因为竹简虽然可以用来记录文字，可图画、地形图等形式，却很难用竹简来记录，但古人也不是傻子，竹简不能用，那不是还有木板吗？就比如放马滩，出土的除了纸本地图之外，还有很多木板地图。
听见程安茉的问题后，霍去病松开手，“嗯”了一声，“虽名纸，却难堪使用，与此纸不同。”
“那是当然的。”程安茉笑着解释，“得到东汉时期蔡伦改进了造纸技艺后，纸张才变得易于书写。你那时候纸张不好写很正常。”
“东汉？”霍去病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大汉便是大汉，何来东汉？”
程安茉愣了一下，对哦，自己一个现代人，早就习惯了用后世的称呼来说明，但霍去病可是真真正正的汉朝人来着。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一来，程安茉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汉朝已经灭亡了的事实了。
霍去病去世的时候，大汉正值鼎盛之时，你对这个时期的冠军侯说将来大汉亡了，总觉得会被当场手起刀落，脑袋飞天。
见众人沉默，霍去病的目光缓缓落在程安茉身上，程安茉猛得挺直脊背，犹豫着开口，“这个……其实是我们后世人根据我们自己的习惯，对汉朝进行的一个划分。”
被霍去病凌厉的目光注视着，程安茉觉得心理压力极大。
说完，程安茉小心翼翼地挪到书架旁边，找出繁体的《史记》《汉书》《后汉书》以及《中国古代史》，放到了霍去病面前的书桌上，“不然，您还是自己看吧？”
霍去病看着书案上一字排开的几本书，轻轻颔首，“也可。”
“那……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对了。”关门之前，程安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霍将军，两千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还请……冷静。”
“嗯。”
*
关好门后，隔绝了对方那凌厉的目光，程安茉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和霍将军面对面，压力好大。”
“我的妈呀，我刚才真的是一句话都不敢说。”陆巧琢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搭在程安茉的肩膀上，“我的天哪，我的心脏还在砰砰跳，好像要跳出胸腔来了！”
程安茉拍了拍陆巧琢的手背，没开口。
等缓了一会儿，陆巧琢戳了戳程安茉，小心翼翼地道，“茉茉，咱要是当时就和他说……汉朝其实已经灭亡了一千八百多年了，会不会被当场捅死？”
“应该……不至于吧？”程安茉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霍去病手按剑柄的模样，忽然又不确定了起来，“希望霍将军看完史书后能冷静下来。”
一旁的计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感慨道，“此前又有谁能想得到，死后竟然还有这般奇遇？霍将军能征善战，非莽夫也，他会想明白的。”
“希望吧。”程安茉喃喃，“他要是没想明白，咱们这一整个园子的人可没人能打得过他。”
“打得过谁呀？”
蓦得，段珍的声音响起。
“珍姐，你回来了？！”
“刚从周杏那儿回来。”段珍看着关起的书房门，“里面是谁？难不成，是又有新人来了？”
“对。”
“是谁啊？”段珍顿时来了兴致，“哪个朝代的？祖籍哪里的？我看看有没有我会做的家常菜。”
“是霍去病。”
“哦，原来是……”段珍眸子瞬间睁大，声音也明显拔高，“你们说来的是谁？”
“西汉，冠军侯，霍去病。”程安茉又重复了一遍，“珍姐，你没听错。”
段珍深吸一口气，“这可真是……大惊喜。”
“惊喜归惊喜，惊吓也是真的惊吓。”计成道，“方才我与小茉，还有小巧，没一个人敢明着和霍将军说大汉已经亡了的事儿，只能让他自己看史书。还好小茉早有准备。”
“那霍将军爱吃什么？”段珍问道。
程安茉摇头，“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霍将军是武将，饭量应该挺大的，多做点儿肉和米饭吧？猪牛羊肉都可以。”
“行。”段珍点头，“我现在就去准备，不然等晚上我怕赶不及。”
“那我也去帮忙。”程安茉跟上段珍。
但下一瞬，她就被段珍按住了肩膀。
“小茉。”段珍神色严肃地道。
“嗯？”
“你就不用去厨房帮忙了。”段珍斩钉截铁地道，“我自己来就好，实在忙不过来我会去找周杏来帮忙，记住，你呆在外面，别进厨房。”
程安茉：……
“噗——”
程安茉转头，盯着正在偷笑的陆巧琢，幽幽开口，“有那么好笑吗？”
“那当然！”陆巧琢笑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做饭什么样儿我还能不知道吗？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还好，大家都是买了吃。等离开学校租房子后，我才知道你吃饭是有多不讲究。”
程安茉对此很是无所谓，“只要吃饱了就好，而且我也很注意搭配，碳水蛋白质蔬菜脂肪都有，很健康。”
“对，很健康。”陆巧琢肯定地道，“但就是不好吃。”
程安茉：“……”
“还有。”陆巧琢抬起头，注视着程安茉，缓缓道，“我现在信了。”
“信什么？”
“信你这座园子里的人除了你我之外都是古代人了啊！”陆巧琢大声道，“还有，茉茉，你有没有考虑过，这里的异常被人发现后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程安茉笑了起来，“你看，你之前天天和珍姐，苏先生还有计先生混在一起，不也是怎么都不肯相信吗？”
陆巧琢：“……也是哦。”
“顺其自然就好。”程安茉道，“等来的人越来越多之后，被发现异常是肯定的，到时候，看对方怎么和我们接触吧。尤其是……”
程安茉的目光落在书房上，“像是霍将军这样的人，他大概也不会一直呆在这里，最适合他的地方，其实是部队。”
陆巧琢摸了摸下巴，“说的倒也是，但是参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而且还得霍将军自己想清楚了才行。哎对了，那召唤到霍将军的事，要不要告诉苏先生？”
“苏公最近在忙着赶稿，饭都是我帮忙送过去的，”计成呵呵笑着，“我觉得，还是暂时不要打扰他了吧？等他交稿之后，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程安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我总觉得，计先生你是故意的。”
计成笑而不语，施施然地离开了。
陆巧琢凑到程安茉的耳边，“说实话，我也好想看苏先生的反应哦。”
“那回头咱们和段珍姐也说一声，免得从她哪儿漏了馅儿。”
“我同意。”
在纸上落下一笔，苏轼打了个喷嚏，他抬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热，“奇怪，莫非是有人在念叨我？”
*
书房内，几人离开后，霍去病没有立刻行动。
方才一路行来，他已经将此处能看到的地形地貌以及建筑分布都记在了心里。那几人中，唯一让他忌惮的是那个姓冯的管家。
甚至在霍去病的眼里，那一只鹦鹉都比那两个小姑娘和一个老头儿更有战斗力。
只有那个冯管家，霍去病拿不准他的实力。
“两千多年后吗……”
霍去病看着书案上一字排开的几本书，却并没有立刻翻开，而是走到一旁的书架处，一本书一本书地扫了过去。
因为来的都是古代人，所以程安茉在选购书籍的时候，也会尽量选择繁体版的。汉代使用隶书，字形和现代常见的繁体字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繁体字霍去病是能看懂的。
但大陆出版的书籍，基本上只有一些古籍会出繁体竖排用作收藏，所以书房内的一部分书籍还是简体横排版，比如那本上下两册的《中国古代史》，好在程安茉有冯管家这样一个外挂，到底还是把繁体版的给整出来了。程安茉拿给霍去病的也是繁体版本。
但霍去病却对他们几人给出的书籍心有疑虑。
忽然，霍去病眸子一顿，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漢帝國的覆滅》。
第50章 （二更）
霍去病拿过书籍，手指按在了“覆滅”两个字上，似乎是觉得这两个字格外刺眼。
翻开书籍，霍去病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
直到天光昏暗，再也看不清上面的字。
他仍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脊背挺直，看上去却多了几分萧瑟。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程安茉询问的声音，“霍将军？你还在吗？”
*
门外，弯月悬在半空，园子长廊上挂着的宫灯也逐一亮起，散发出暖色的光芒来。
屋舍中间的天井处，有地灯映照着植被与盆景，也为行走其间的行人提供照明。
现在，入夜后，程安茉也不需要提着手电筒或者提灯了。
这座茉园，已经不像是程安茉最开始继承的时候那般荒凉，随着人气的增加，以及冯管家的打理，这里渐渐也多了许多温馨的感觉。
门外，程安茉没有听到回答，正想再次敲门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打开，“何事？”
“已经到晚饭的时间了，还请霍将军移步餐厅。”程安茉道。
一边说着，她一边观察着霍去病的神色。
他几乎在书房里呆了一整天，这一天的时间，也足够霍去病大略看完整部《中国古代史》了，至少汉朝的部分他是能看完的。
霍去病没有立刻开口，视线一一扫过那些灯火，末了，他的目光落在程安茉身上。
“你好像很怕我，又似乎不怕我。”霍去病缓缓道。
“不，我不是怕你。”程安茉摇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你的事迹了，长大后上学了，又在课本里学到你。对于我们这些后世人来说，我们敬重你，钦佩你，倒……确实不怎么怕你。”
“如果真的要说我们怕什么，，”程安茉看着霍去病的眼睛，诚恳地道，“我们怕的是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这里是两千年后的未来，也怕……”
“怕我因大汉覆灭而迁怒。”霍去病沉声开口。
“算是吧。”程安茉轻叹一声，“霍将军，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请。”
*
“霍将军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尽管开口。”程安茉拿起一盏提灯，走在右侧稍微靠前的位置引路。
“方才你言，此处仍为汉地，你是汉人。”霍去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准确点儿来说，我是汉族人。”程安茉缓声道，“如今的中国，有五十六个民族，汉族是主体民族，占据了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口。”
停顿了一下，程安茉又换了一个说法，“也就是，十占其九。”
“而您当年抗击的匈奴人。”程安茉斟酌了一下语言，缓缓道，“一部分被汉化，还有一部分西迁。西迁的那一部分匈奴人，以前曾被认为是匈人的祖先。但是近些年来，随着各种研究的深入，又对这种论调有了新的质疑。所以，西迁的匈奴人两千年后成了何种模样，我确实没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
霍去病微微点头，“无匈奴掠边，此幸事也。但……”
略一停顿后，霍去病问道，“两千年过去，可有其他胡虏犯边？”
程安茉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有的。最近一次，是前几年，南部边境有胡虏挑衅。我方有四名战士牺牲，一名重伤。对面上网，数倍于我。”
沉默中，霍去病缓缓开口，“勇武之士也，当嘉而赏之。”
“国家有嘉奖的。”程安茉的语气有些沉重，“只是大家更希望他们能活着。”
可战争与冲突，就是如此残酷。
因为聊到了沉重的话题，程安茉变得沉默了许多。
穿过侧门，便来到了二进院内，刚靠近正厅，便闻到了烤肉的香气。
“汪汪汪！”一条浑身漆黑的小狗儿摇着尾巴跑了过来，绕着程安茉的腿转圈儿，一副亲昵的模样。
“嗷呜？”
但很快，小黑狗就停下来，好奇地看着左侧的霍去病，显然是对家里突然出现的这个陌生人十分好奇。
程安茉将提灯挂好，蹲下身抱起了小黑狗，蹭了蹭它的脑袋，感觉自己刚才低沉难过的情绪被小家伙儿安抚了一些。
“喵呜——”
一旁的枣树上，只能看到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小黑猫全身都尽在夜色里，根本看不出它的轮廓来，此时它也好奇地看着家里多出来的这个陌生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想家里又多了个铲屎的？
“霍将军，请这边走。”
*
正厅里已经摆放好了一张圆桌，大块的烤肉占据了好几个大铁盆，除了烤肉之外，还有红烧肉、鱼香肉丝、锅包肉、菠萝咕噜肉、荔枝排骨、羊杂汤、鱼脍、腊肉炒时蔬等等等等，主打一个南北交汇，啥都要上。
一眼看过去，整张圆桌几乎都被肉所占据，青菜零星几盘点缀期间，看起来分外可怜。
都还没正式动筷呢，只是看着那用盆装地烤肉，程安茉就觉得自己已经饱了，看饱的。
不过，程安茉看着圆桌上的美食，也大概能够猜到段珍的想法。
来到现代以后，段珍在食之一道上钻研地更深了，国内外的各种食材，就算是看上去十分猎奇的她都要去尝一尝，为的就是知其味儿。
这次被召唤而来的又是历史名人霍去病，再想想汉朝时期的牲畜、蔬菜不如现代丰富，段珍大概是铆足了劲儿想要让英年早逝的霍去病将军吃点儿好的。
瞥见程安茉后，陆巧琢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见到一旁的霍去病，整个人迅速变得矜持了起来，“茉茉，霍将军！”
霍去病轻轻颔首示意。
“那就快入座吧！”陆巧琢招呼道，“段珍姐今天忙的是脚打后脑勺，幸亏有我帮忙，可辛苦啦！”
“辛苦了。”程安茉见她得意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捏完，不等陆巧琢发作，程安茉手一挥，“霍将军，请入座吧。”
一张大圆桌，霍去病看了一眼，选择了正对着门的位置，视野最好，纵览全局。
程安茉瞅了一眼，总觉得霍去病的目的是为了占据有利地形。
汉朝时，讲究的人家盛行分餐制，即，一人一席，面对食案各吃各的。
程安茉几人熟悉了之后，一般也不会每顿都分餐，只是会提供公筷而已。
不过，为了防止霍将军不会吃，段珍还是贴心地用餐具进行了分餐，大不了回头吃完分几次扔进洗碗机就是了。分餐制除了洗碗太麻烦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坏处，还能避免交叉感染呢。
这一顿饭，几人都吃得很沉默。
一则是因为霍去病刚刚被召唤而来，不太熟。
二则是在场的几人都对霍去病有滤镜，不敢开口。
而霍去病本人一天之内接收的“重磅炸弹”实在是太多，也没什么聊天的兴致，甚至都没什么胃口。
但没胃口是一回事儿，段珍做的美食太好吃了，以至于霍去病在他自己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吃撑了。
*
吃过晚饭后，为了避免尴尬，程安茉便准备和计成一起将霍去病送去为他准备的房间，但霍去病却想去书房。
他想知道的还有很多，想看的也有很多。
程安茉道，“计先生，园林的修复还要劳你多费心，霍将军这边，交给我和巧巧就好。”
“这……”计成有些犹豫。
陆巧琢嘴快道，“计先生你就放心地去休息吧，论熬夜，肯定是我们年轻人强啊！”
见计成看向一旁的霍去病，陆巧琢狡黠一笑，“霍将军虽然是西汉人，但论年纪也就只比我和茉茉大几岁而已！当然算年轻人啦！”
计成无奈摇头，不过陆巧琢说得倒也不错，道别后，他便回去休息了。
段珍端着一盘点心过来，“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我和巧巧当然不介意。”程安茉笑着道，她转头去看霍去病，“无妨。”
“那就去书房吧。”
*
打开书房内的电灯，程安茉在墙壁上按了一下，只听“啪嗒”一声，顶部木质房顶上忽然裂开了一个狭长的口子，一张白色的幕布缓缓落了下来。
“这是幕布，投影用的。”程安茉解释着，“我想，霍将军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特殊的‘纸’，待会儿，我们会用特殊的‘笔’在这上面绘画，并且，还能让画动起来。”
虽然程安茉尽力解释了，但很明显，霍去病还是有些困惑，只是他看上去仍旧是一副沉默又镇定的模样，如果不是刚才赶得巧，恰好撞上了，程安茉还以为他真的懂了呢。
段珍将点心托盘放在一个小茶几上，拖到了几人的中间。
调整投影仪的时候，陆巧琢已经打开电脑，点开了浏览器，她抬头问道，“茉茉，你要放什么给霍将军看啊？”
程安茉走过去，点开了收藏夹内的一个视频。
“历朝历代疆域变化图。”程安茉道，“我想，霍将军应该会对这个感兴趣吧？”
说完，程安茉转身，看向了霍去病。
霍去病抬眸，轻轻颔首，“不错。”
第51章 （一更）
“那就开始了？”
见霍去病点头，程安茉点下了播放键。
那个《历朝历代疆域变化图》其实有很多人制作过，他们制作的风格不一，所关注的重点也不同，而且，就算是同一个朝代不同时期的疆域也会产生一些变化。
现在正在播放的这一版，是程安茉挑选出来的一版，因为这一则视频制作地比较细致，每块领土的变化都伴随着相关史实的讲解，同时也用不同的颜色进行了区分与标注，就算是不怎么了解历史的人，也可以通过色块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霍将军，你拿着这个。”程安茉将遥控器递给了霍去病，“这个左右的箭头，是调整前进和后退的。中间这个圆圆的按钮，是暂停的，你看，就是这样。”
“你不用理解这里面的原理，原理我也不懂，我只是会用而已。”程安茉非常诚恳地道。
霍去病接过遥控器，按照程安茉的提示挨个操作了一遍后，很快便上手了。
“然后，您看这里。”程安茉又引着霍去病来到了笔记本电脑前，她移动鼠标，在时间线上来回点击，“用您手里的遥控器来操控，前进后退地都比较慢，用这个的话，就可以大范围地调整了。你要不要试试？”
视频是全屏展示的，上面的文字都是简体字，霍去病能看懂一些。
但对于他而言，这个正静静发光的四方框东西，才是最让他无法理解的存在。
按照眼前这位女郎的说法，这是两千后的一种“纸”，那个被手握住的东西，是两千年后的“笔”。
但这种“纸”和“笔”，已然完全超出了大汉时期霍去病的想象。
或者说，汉朝时的人们曾经幻想过飞天，幻想过地府，但是这种“纸”和“笔”，是他们根本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
鲁班技艺，发展两千年后，竟然可以如此颠覆人的常识吗？
*
程安茉退开一步，让霍去病走到笔记本电脑前。
霍去病回忆着程安茉刚才的动作，伸出右手，覆盖住了鼠标。
“对，就是这样。”程安茉又指着视频里的那条线，“按下左键后不要松手，然后将鼠标左右拖动就能调整视频的时间了。”
霍去病默默照做。
“哇！霍将军你好厉害！”程安茉惊喜地道。
说实话，程安茉也没有想到霍去病竟然能一教就会，要知道现代社会还有很多人都怎么教都教不会呢。
霍去病看向程安茉的目光有些诡异，刚才的那些操作倒是挺简单的，自己为什么学不会？
但此时的程安茉正沉浸于自己教了霍去病的兴奋感里，完全没注意霍去病看自己的眼神。
要知道，当初汉武帝曾经想教导霍去病兵法，然后……就被霍去病拒绝了！自己现在也算是勉强过了一把教霍将军瘾了吧？程安茉开心地想道。
又尝试了几次，见霍去病能够操控视频前进后退，看他自己想看的地方后，程安茉也放下了心，与陆巧琢搬了两把椅子进来，和段珍坐在一起，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一起看了起来。
那些点心都是段珍亲手做的，甜度恰到好处，既不会太甜掩盖住其他的风味儿，也不会让人觉得吃起来寡淡无比。
其实那个视频的内容程安茉以前看过，不然的话也不会特意挑选出来。
但对于陆巧琢和段珍而言，这也是她们第一次看。
看着徐徐变化的色彩，段珍忍不住道，“这地图看起来好清晰，要是在我们那个时候能有这样的一份地图，大概会变成国家机密文件吧。”
在这儿的时间久了，段珍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的“古代味儿”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陆巧琢道，“为了展示疆域的演变，这地图省略了很多地理信息，真要看地图，那还得是现在的手机地图。”
手机地图？
霍去病虽然目光一直落在幕布上，但却始终分出了一丝心神去关注那边的三个人。
他此时站的位置也有些讲究，靠近打开的窗户，而程安茉三人所在的位置，在他的右前方，恰好处于他的视线范围内，三人要是有什么异动他都能很快发现。
虽然视频有背景音乐，而且开的还不算低，但那三人压低声音的聊天，却仍旧能够传入他的耳中。
更加细致的地图？手机地图？手机又是什么？是几吗？
就在霍去病分心二用的时候，程安茉忽然起身，去书架里翻了起来。
没一会儿，她就走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纸箱子。
见程安茉抱着箱子向自己走来，霍去病按下了暂停键，“这是？”
“这些是更加详细的地图。”程安茉一边解释着，一边打开了箱子。
箱子打开后，里面是全国及省份地图。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朝代的地图，这些地图大都是一些爱好者制作的，程安茉将它们都打印了下来，其中宋朝和明朝的最多，因为苏轼和计成都对此有兴趣，不过地图上使用的各种标志物都是现代版的。
陆巧琢也凑了上来，兴致勃勃地道，“话说回来，我记得之前网上就总有人开玩笑说，特别想穿越回古代给秦始皇啊，汉武帝啊，唐太宗啊什么的塞一份世界地图，这样我们就不用学英语了，全世界都在说中国话。”
但哪里知道，世界地图没能送到这些帝王的手里，反而先塞给了霍去病。
“世界地图？”
“对！霍将军，你知道嘛！咱们现在脚下的这片土地其实是颗球！”陆巧琢兴奋地开口，“是不是觉得超级不可思议！”
在中国的普遍认知中，天圆地方，整个世界像是一个半球体。
也没有办法，对古代人而言，脚下的地就是平的，你跟他们说他们现在踩在一个巨大无比的球体上，大概是个人都会摸摸你的额头，温柔地问你是不是傻了。
“球？”霍去病微微蹙眉。
“霍将军你等一下啊！”陆巧琢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蹭得就窜了出去，没一会儿，她拿回来一个地球仪，“看，霍将军，就是这样的地球仪！”
霍去病接过地球仪，轻轻转动，很快他的视线就落在被涂成红色的中国上，久久不语。
陆巧琢的兴奋劲儿没过去，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却被程安茉拉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开口。
注视了好一会儿之后，霍去病继续转动地球仪，看向了中国的西方，地球仪上标记着各个国家的界限，国家的名字，一些重要城市的名称等等。
待地球仪转过一周，再度回到中国的时候，霍去病忽然轻叹一声。
“霍将军？”
“如今方知世界之大，当年的我，犹如井底之蛙一般。”
“倒也没那么严重吧？”程安茉想了想，“只是汉朝的时候，受限于科技水平，你们没法走得更远而已。饶是如此，张骞依然凿空西域，带回来好多美食。”
霍去病看向程安茉的目光多了一丝微妙，张骞出使西域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之后大汉设立西域都护府，将其纳入了自己的版图，如此重要之事，当代人在意的，竟然是美食吗？
又把玩了一下那个地球仪之后，霍去病按下播放键，继续默默地看视频了。
段珍看了一会儿便告辞了，她的生活十分规律，早睡早起，然后继续琢磨美食，除此之外，她和周杏合作的那家民宿兼甜品店每天的生意也很不错，她每天也需要做一部分甜点拿去售卖。
*
陆巧琢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可她又实在不想现在就去睡觉，干脆和程安茉说起了悄悄话来。
“话说，茉茉，霍将军回头要是看到汉末把他和卫青当年打下来的土地给丢了，会不会气死啊？”
程安茉：……
“那倒不至于，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可是霍将军他也没败过吧？！”陆巧琢压低声音道。
程安茉想了想，“好像真的是哎！”
“那不然怎么会被称为战神呢？”陆巧琢喜滋滋地道。
“但霍将军是个军事家，就算真的失利一次，也不会被气死吧？说不定是重整旗鼓再战呢？”想了想，程安茉道，“倒是近代史可能会吧？”
提及近代史，陆巧琢也安静了下来。
*
一旁的霍去病：……
他也是没想到，这两位女郎竟然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讨论起自己来了，虽然压低了声音，又有乐声遮掩，但霍去病还是能听见的，可能她们是觉得自己听不清吧。
不过，这也让霍去病发现了这个时代的另一个特点，没有汉朝时候那种尊卑分明的感觉，面对自己的时候，那两个女郎也只是敬重居多，而没有什么畏惧。
也不知是她们本身就身份尊贵，还是这里已然没有了上下尊卑的区别？
此外，她们说提及的近代史也让霍去病颇为好奇，古与近的含义很好理解，所以那本古代史，并不是这两千多年的全部历史？
注：天子尝欲教之孙吴兵法，对曰：“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出自《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第52章 （二更）
翌日清晨
天刚微微亮，段珍已经洗漱完毕，来到厨房了。
现在的厨房，已经完全不是一开始时候的模样了，原本程安茉临时拿来凑数的钢架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定制的橱柜，橱柜表面的颜色和纹路也与厨房原本的颜色相得益彰。
那一口灶台没有被拆掉，段珍特意将其留了下来，虽然现代的厨具能够为她提供各种各样的便利，但用土灶铁锅烧出来的饭，总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有一面墙壁上摆放或者悬挂着大大小小地锅具，虽然平时段珍最常用的是铸铁锅，但是丝毫不耽误她收集各种各样材质的锅，而那一面锅墙，就是她的战绩。
除了中式餐厨的配置，各种烤箱等西式厨房电器也占据了一处不小的地盘儿，西厨区域的旁边还有一块软木板，上面用钉子固定着一些纸片，有心形的，有方形的，也有小熊形状的，纸片上的字迹各不相同，但内容却是大致相似，基本上都是夸赞各种点心特别好吃，一顿能炫十几个。
类似的软木板在周杏家的甜品店里也有一份，因为太多了，那里有些放不下，段珍就把一部分转移到了这里。
戴好帽子，挽起袖口，段珍取出泡好的豆子，今天早饭她准备打豆浆喝，不过昨天睡前准备的豆子比平日里多了一些，因为园子里又多了一个人。
早饭准备好之后，段珍留出自己的那份，将其余的都放进保温箱里，因为园子里每个人的起床时间不尽相同，这样做可以让早餐凉得慢一点儿。
吃过早饭，她惯例穿过前门，准备去周杏那儿一起准备今日售卖的甜点，在经过二进院里书房的时候，段珍忽然发现，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气传来。
段珍精于厨道，她对气息和味道的感知极为敏锐，所以即便那血腥气很淡，但在她闻起来，却觉得十分明显。
而更让段珍惊疑不定的是，那一股血腥气似乎是从书房里传来的。
怎么回事？
段珍心中疑惑，她记得昨天自己离开后，书房里便只剩下了霍将军，还有茉茉和巧巧了。
难道说，是茉茉和巧巧惹得霍将军不高兴，被……
一瞬间，段珍只觉得凉意从脚底升腾而起。
等段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冲进了书房里。
*
书房内，程安茉蜷缩在椅子里，睡得正熟，一旁的陆巧琢趴在桌子上，也在沉眠。
只是心中慌乱的段珍关心则乱，冲过去摇醒了程安茉，语气焦急，“茉茉？茉茉？你还好吗？”
程安茉被喊醒后，睡眼惺忪地开口，鼻音浓重，“段珍姐？怎么了？”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段珍关切地问道。
“嗯？受伤？没有啊？”程安茉逐渐清醒，有些不解，“你怎么会这么想？”
段珍来不及和她解释，又立刻去摇醒了陆巧琢，“巧巧？巧巧？快别睡了！”
“嗯嗯，我好困啊……让我再睡会儿……”陆巧琢被打扰后，拍开段珍的手，换了个方向继续睡去了。
段珍：……
行，还能赖床，看起来是真的没事儿。
可如果不是程安茉和陆巧琢不小心冒犯了霍将军而被惩罚，那血腥气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霍将军受伤了？
不，不可能。
段珍直接在自己的心里否定了这个猜测，霍将军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受伤？
但或许事实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程安茉被叫醒后，醒了一会儿神儿后就彻底清醒了。
其实昨天晚上的时候，程安茉就已经和陆巧琢说过，要是太困的话就回去睡觉，但或许是因为霍去病是她亲眼看着来到现代社会的老祖宗，陆巧琢整个人兴奋地很，一直说自己不困。
但有的时候，身体就是比嘴巴诚实。
至于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这一点程安茉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程安茉伸展了一下身体，在书房里看了一圈儿后，终于在书案前看到了霍去病。
但更吸引程安茉的，还是霍去病指尖的血迹。
程安茉的眸子瞬间睁大，“霍将军，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刹那间，还嚷嚷着要继续睡觉的陆巧琢猛得抬头，段珍也惊讶地看了过去。
程安茉皱眉快速上前。
“霍将军？”她伸出手，想去掰开霍去病攥紧的左手，却又有些犹豫。
霍去病将手张开，里面是几块碎瓷片。
程安茉在脑海内迅速将那几块碎片拼合起来，发现那是一只瓷杯，现在这副模样，大概是被霍去病硬生生捏碎的。
“到底看到了什么了，居然让你……”视线触及一旁摊开的书籍，程安茉的声音瞬间停顿。
“近代史？”程安茉喃喃，“我记得，我好像没有拿给你看。”
“我会自己看书架。”霍去病开口。
然后就看到了那本《近代史》，看完后愤怒地硬生生徒手捏碎了一只瓷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的，这伤口又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不过看指缝间有干涸痕迹的血液，程安茉猜测，那时间应该不会太短。
叹了一口气，程安茉道，“您的伤口需要处理，我们还是先去看医生吧。”
霍去病瞥了一眼手上的伤口，“不过小伤而已。”
“小伤也要去看医生。”在这一点上，程安茉十分坚持，甚至直视霍去病的目光也不肯退让。
*
几分钟后，未山镇卫生所。
一位上了年纪的医生用镊子夹起一块棉球，一边给霍去病左手的伤口消毒，一边道，“幸好伤口不算太深，不然的话啊，我就只能让你去密川市立医院里缝针了。”
程安茉看着霍去病手上的伤口，皱着眉道，“周医生，不缝针真的可以吗？”
“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儿。”周医生安慰道，“这段时间注意不要沾水，定时来找我换药，养一段时间就能好了，留疤的可能性也比较小。”
“那就好。”程安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起来，你穿着一身，是要去附近的古风城里应聘演员的？”周医生一边给霍去病处理伤口，一边和他聊着天。
“啊？古风城？”程安茉一愣。
“你不知道？”周医生看了她一眼，“前一段时间就开始建了，现在已经修建地差不多了，说是邀请了什么著名的建筑师，将不同朝代的建筑集中在里面，让人一进去啊，就觉得自己穿越了。”
“我好像听说过，不过那时候我没太注意。”程安茉去看一旁的陆巧琢，低声问道，“是你爸投资的吗？”
“差不多吧。”陆巧琢想了想，“本来这里就要开发旅游业嘛，未山是天然的风景，未山镇也不能进行大改，所以就选定了一片区域开发主题城，还要招聘演员在里面演戏呢。”
“啊？”程安茉迟疑，“那不就成了影视城了吗？”
“其实就是沉浸式游玩儿嘛，除了游客之外，整个主题城里的人都是NPC，如果游客愿意的话，也会被拉上去一起演，不想演那就在旁边看。”陆巧琢解释着，“可以理解为我国古代主题的游乐园。就比如，你饿了在面摊点了一碗面吃，在你旁边就有演员在那儿演面摊寻仇记。你可以一边吃面一边看。”
程安茉想了想，“那面好吃吗？”
陆巧琢：……
喂喂喂，你的关注点好像有哪里不对啊喂！
听了两人的对话后，周医生便更加认定霍去病是即将去那座主题城的演员了。
“小伙子这演的是谁啊？”周医生好奇地问道。
陆巧琢嘿嘿一笑，抢答道，“他是霍去病！”
“嚯，居然是霍去病！”周医生笑呵呵地道，“但是霍去病不是应该穿铠甲吗？这穿的……是汉朝的衣服吧？”
“也没人规定霍去病就得天天穿铠甲吧？”陆巧琢努力解释着，“就比如，就比如他回家后，肯定就会换上更加舒适的衣服了嘛！”
周医生一边给霍去病的左手缠绷带，一边道，“还别说，这小伙子瞅着剑眉星目的，确实是个演武将的料。”
“什么叫演，人家本来就是霍去病嘛。”陆巧琢嘟囔着。
周医生将绷带固定好，抬头看小声嘀咕的陆巧琢，哈哈一笑，“这还没进那主题城呢，就已经开始沉浸式演出了？”
说完，周医生又叮嘱了霍去病几句需要注意的事情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努力，说不定哪天就能在电视上看到你演的电视剧了呢！”
虽然知道周医生只是随口祝福，但程安茉还是在脑海里想了想霍去病去演戏的模样，嗯……想象不出来，而且以霍将军的性格，感觉九成九不会去演戏。
*
伤口包扎好之后，几人便回到了茉园，因为手受了伤，霍去病这次总算是肯回给他准备的房间休息了，当然，也带回去了许多书。
虽然电脑和手机十分方便，但总要给霍将军一点儿时间来适应和学习。
“话说回来，茉茉，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陆巧琢摸着下巴道。
“什么问题？”
“你看霍将军穿回来的那身汉代汉服，到底能不能算是文物呢？”陆巧琢认真问道，“还是说，他整个人都能算是一个大号文物？”
程安茉：……
第53章 （一更）
七月底，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园子里的人们纷纷换上了轻薄的夏装，倒是院子里的各种植物，生长地郁郁葱葱。
程安茉提着一个保温箱，保温箱里面是各种类型的雪糕，虽然还没有进入八月份，但是温度也已经二十六七度了。
转过一个弯儿，程安茉忽然看到小黑狗冲着自己跑了过来，她蹲下身，正想摸摸它的脑袋，却被小家伙儿避开了。
程安茉：？？？
怎么回事？以前小黑对谁都很热情的，怎么今天不给自己摸了？
程安茉抬起手嗅了嗅，又仔细回想自己之前是不是触碰过什么刺激性的东西，“也没有啊？”
“小茉？”计成的声音拉回了程安茉的思绪，“你在那儿做什么呢？”
“给你送雪糕。”程安茉提了提手里的保温箱，“计先生，园林的修复方案做得怎么样了？”
“修复图我早已经画好了。”计成从保温箱里取出一根雪糕，道，“现在的问题，一是材料，二是匠人。”
*
计成对原材料的品质极为执着，光是采买就是一项大工程。
比如计成曾经主持设计建造的影园，根据影园主人郑元勋的记载，整片园林施工部分大约持续了八个月，然而施工前的准备工作，却是进行了七八年的时间。
当然，那是包括了选址、购地、备料等等所消耗的时间，再加上古代的运输没有现代便利，真计较起来，花费的时间肯定会压缩不少的。
但现在计成所面临的问题也不比那时候少，首先是园林的保护问题。
在程安茉看来，园林中的那些建筑首先要抢救，但计成却想直接推翻，因为那些建筑本来就已经塌了，且木材被腐蚀地也很严重，重建比修复更方便且省钱。
再比如，对于一些现代化的设施，比如暖气、空调等等，计成兴致勃勃地将其填了进去，却在给程安茉看的时候被否了。
气得计成直言，“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比我这个明朝人还封建！明明都是好东西，为什么不让用！你可知，要是这些东西放回明朝，不知多少人要抢着用呢！”
程安茉也无奈，“计先生，我也没说不让用啊。”
“你看住宅区，之前整修的时候，不就增添了地暖、空调吗？还想办法利用隔出了几个卫生间来？”
住宅区的翻新整修基本上是冯管家一个人盯下来的，程安茉只是给出了自己的想法以及和冯管家确认了几个比较重要的点，比如外观、整体风格不能改变等等。
该说不愧是系统吗？最终的效果几乎没有人不满意的。
“那你还把我的设计图给否了？！”计成不满地道。
“计先生，我只是觉得，住宅区和园林区还是不一样的。”程安茉娓娓道来，“住宅区是给人住的，在保持整体框架和外貌复原的情况下，内里是要向舒适性妥协。”
“但园林区是给人们游玩儿的地方，舒适性固然重要，但我觉得，却要给景色让路。”
计成眉头皱起，虽然有些松动了，但显然还是不怎么赞同。
程安茉继续道，“我是文物修复师，而我国文物修复的一个原则就是修旧如旧。使用原本的技艺，将它们修复成原本的模样。”
“虽说如此……”计成还是犹豫。
“就像出门旅游一样，一出门就要收拾很多东西，要订酒店，订车票机票，说不定还要赶时间，明明这么麻烦了，为什么大家还是想出门旅游呢？为的不就是欣赏远方的美景吗？只有美丽的风景才能抚慰大家因为旅途劳顿而变得疲惫的内心。当然，美食和人文也同样。”
“所以，我觉得园林区也是一样的。”程安茉诚恳地道，“让它维持原本的风貌就好，这样无论是哪个时代的人，都能欣赏它的美，您说是不是这样呢？”
计成神色复杂地看着程安茉，良久后，“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
“计先生可千万别这么说。”程安茉连忙道，“谁会不愿意生活得更方便呢？”
*
想起之前的那次争论，程安茉抬眸远眺，园林内原本被毁坏的部分，已经能够看到一些雏形。
“材料还是找不到吗？”程安茉问道。
“材料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计成叹了一口气，道，“冯管家帮忙寻到了，再过两天就能送来。现在最麻烦的是匠人，太多手艺失传了。”
程安茉对此深有感触，书画修复因为一直以来都有需求，所以虽然传承艰难，但到底还是传下来了。
再比如锔瓷的技艺，曾经在近一千年的时间里十分常见，许多古代的绘画中都能看到锔瓷匠人的身影。
锔瓷匠人挑着担子，沿着街边吆喝，家里有碎了的瓷碗、瓷壶等等的人家就会出门找锔瓷匠人锔瓷。用锔瓷技艺修好的碎碗，完全可以当做正常的碗使用，一点儿也不渗水。
然而，到了近代，锔瓷匠的生意反而越发难做了，因为与其找人锔瓷，还不如重新买一只新的碗，更便宜也更方便。
如今的锔瓷匠人，更多的是为一些人们修复对他们而言有重要纪念意义的瓷器，或者就是喜欢锔钉的美感，专门把瓷器打碎了再请人锔好，成为了一种艺术品。
曾经那样常见的锔瓷技艺都没落至此，遑论更不常见的造园技艺呢？
造园技艺的应用范围更加狭窄，从古至今，普通人根本就造不起园子。需要这些匠人手艺的，只有文人墨客和各种富绅豪商，再加上王朝更迭，战乱频发，手艺失传实在是太正常了。
“这还真的是一个大难题。”程安茉对此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即使是她，很多时候也帮不上忙，因为她学的知识文物修复，而不是园林建设。
“也不必太慌。”计成道，“我以前看过那些匠人如何操作，实在不行，我自己上就是了。”
“辛苦计先生了。”程安茉歉意地道，“只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
“术业有专攻罢了。”计成不甚在意地道。
“对了，计先生。”程安茉问道，“最近小黑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什么异常？”计成不解。
程安茉便将方才的事说给了计成听。
计成听完，哈哈一笑，“那是霍将军在训犬呢！”
程安茉：“啊？”
“训犬？”
“对。”计成道，“霍将军说小黑有天赋，是当猎犬的好手。”
程安茉大惊失色，“猎犬？”
“怎么？”计成见她如此吃惊，有些疑惑。
程安茉直接把手里的保温箱塞给计成，扭头就跑，“我得去找霍将军！”
紧赶慢赶地跑进四进院儿里，见霍去病正蹲在地上喂狗，程安茉送了一大口气。
吓死我了。
要是霍去病真的带着狗出门打猎了，不小心打死个国家保护动物什么的，堂堂冠军侯刚穿越过来就因为打死国宝而被送进大牢，你听听这叫什么事儿！
“霍将军！”程安茉跑上前，“我听计先生说，你在训练小黑当猎犬？”
霍去病起身，垂眸看向程安茉，“不行吗？”
“当然不行。”
因为身高的差距，霍去病站起来之后，程安茉只能仰视他。
霍去病已经换上了现代的服饰，头发似乎是刚刚洗过，还没干，散在后面。
但即便是仰视，程安茉仍旧喊出了气势，喊出了气魄。
“现在国内禁止打猎，很多动物都是珍稀物种，你要是不小心打死一只，是真的会被判刑坐牢的！”
听完后，霍去病只是“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听霍去病答应，程安茉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你等一下，我有其他的东西要给你。”说完，程安茉迅速跑去自己的工作室，把之前修复好的那只错金银嵌宝石博山炉拿了出来，又去书房取出一本《现代生活指南》。
程安茉将那本书递给了霍去病，“虽然宋朝和汉朝之间也相差一千多年的时间，但是社会形态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仍旧是封建社会，所以，苏先生的这本《现代生活指南》应该也会对你有些参考。”
霍去病伸手接过，“多谢。”
“还有这个。”程安茉将那只错金银嵌宝石博山炉取出，“这只博山炉，霍将军还有印象吗？”
霍去病蹙眉观察了一会儿，摇头道，“并无。”
“咦？”程安茉惊讶，她低头看着那只博山炉，“能把你给召唤过来，我还以为这可能是你的心爱之物呢。”
“现在看来，或许这只博山炉只是在两千多年前被你使用过而已。”
说完，程安茉将那只博山炉往前一推，“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两千年前你使用过的旧物，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霍去病接过那只博山炉，目光有些复杂。
两千年的时光，足以使铜铁腐朽，建筑倒塌，山河移转，但这只被托在掌心里的博山炉，却仍旧完好，仿佛时光不曾在它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我未曾料到，它会被保存地如此完好。”
“也没有啦，一开始确实被锈蚀地不成样子，宝石都掉了，不过被我修好了！”程安茉打开手机，翻出了这只博山炉修复之前的样子，展示给霍去病看。
霍去病看看手机上的照片，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博山炉，看向程安茉的目光瞬间变了。
“神乎其技。”
“也……还好吧。”程安茉有些不好意思，“修复界的前辈们比我厉害地有很多。”
待程安茉离开后，霍去病点燃香块，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他忽然闭上了眼睛。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程安茉时不时地便能在园林的各处角落中看到霍去病，他手里或是拿着书，或是拿着一块平板电脑。
那平板电脑中的各种APP都是经过冯管家魔改过的，去除了官方APP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留下了搜索和观看或者阅读等几个功能。
虽然对现代人而言用起来很不方便，但是对于从未见过现代设备的古代人而言，这样的改进无疑减轻了他们的学习成本。
等他们能够熟悉之后，就会逐步解锁各种其他的功能。
只是霍去病看视频的时候，总忍不住翻开平板看看背面，大概还是在奇怪，这样的一块板子，是如何将人给放进去的呢？
虽然程安茉已经仔细解释过，这里面的人可以当成无比清晰的，会自己动的“绘画作品”，他们本人则在其他的地方各自生活着，但对于这种技术，霍去病还是觉得神奇与实用。
“若是能应用在战场之上……”
“不，此等利器，必然已用在战场之上了。”
“什么战场？”程安茉疑惑的声音传来，下一瞬，她的目光落在了霍去病手中，眸子缓缓睁大。
如果她没有看错，那好像……可能……大概是她家无人机的操作手柄？
第54章 （二更）
又确认了一下，那确实是她家无人机的遥控手柄。
程安茉惊奇地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霍去病低头看她，“你很惊讶？”
“当然惊讶了。”程安茉嘴快道，“你明明连平板都用不利索。”
说完，程安茉就立刻抬手捂住了她自己的嘴。
有的时候，说话太快就是会出问题。
程安茉眨了眨眼睛，大脑飞快运转，补救道，“可能是因为霍将军你天赋异禀！”
霍去病没有开口，只是收回了目光，继续专注地看着屏幕上所显示的画面。
程安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霍将军，我能看看你在拍什么吗？”
“在看附近的风景。”霍去病道，但却没有让程安茉看屏幕上的内容。
而程安茉，是知道徐警官找上门来，才知道那天霍去病到此操控着无人机去了哪儿。
*
“徐警官？”程安茉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有些疑惑，怎么突然就联系自己了？“已经到门外了？”
程安茉连忙去打开门，就见徐警官捏着一个无人机，无奈地道，“这架无人机是你家的吧？”
程安茉看着那熟悉的机型，迟疑地道，“我家确实有一个类似的，但……具体是不是我需要去问一下冯管家。”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不用找了，就是那一架。”
程安茉扭头，是霍去病。
“霍将……霍先生？”勉强将到嘴边的将军二字被程安茉努力咽了下去，“你炸机了？”
“没有。”霍去病平静开口，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徐警官身上，“只是飞着飞着，突然就失去信号了。”
“你连信号都知道……咳咳。”程安茉看看霍去病，再看看徐警官，忽然有些明白到底发生啥事儿了。
“你把无人机飞哪儿去了？”但同时，程安茉也十分不解，未山镇这边没听说有什么禁飞区啊？之前来这附近旅行的人，也有带着无人机的，拍拍风景什么的，没听说不让拍。
“他把无人机飞到了我们派出所，还躲躲藏藏地跟我们捉迷藏呢，要不是从监控里看到了，我都不敢相信。”徐警官语气十分微妙，“因为那架无人机的行为十分诡异，所以就被我们强制降落了。结果一查，发现那台无人机登记的机主是你。”
程安茉：……
这事儿听起来确实很奇怪，无人机被扣下了也不冤。
但是让程安茉不敢置信的是，霍将军居然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沉默中，徐警官继续开口道，“现在，两位请跟我们去派出所一趟吧。”
程安茉点头，表示明白，“那个，能稍等一下，我去拿点东西吗？”
“可以，去吧！”
“你现在在这儿等一下。”程安茉叮嘱了霍去病一句后，就匆匆跑开了。
她是去书房找毛笔和墨水的，收拾好之后，她就和霍去病一起坐着警车去了密川市派出所。
程安茉对这里其实挺熟的，因为之前也来过几次，只不过，唯独这一次进来的原因，有些奇葩。
趁着徐警官几人没注意的时候，程安茉压低声音，和霍去病道，“你怎么把无人机飞到这儿了？”
霍去病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应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对这里有些好奇，而且……我避开了他们的视线，也没有在这附近发现其他无人机的踪影，按理说，他们不应该会发现我。”
程安茉：……
她继续低声开口，“但是这里有监控啊，从监控里一看，什么东西都清清楚楚。”
又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语，监控。监，有监狱之意，而控则是掌控的意思，虽然是陌生的词语，但是稍微一思索，霍去病也大致猜到了这个词语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此处还有许多隐藏在暗处的无人机？”
“不是无人机啦，就是监控。”程安茉有些发愁该怎么解释，想了想，她决定还是用无人机来打比方，“其实也是一种和无人机一样可以记录下画面的东西，只不过监控的体积更小，一些甚至可以做到像是针孔一样小。”
“针孔一般？”霍去病眸子微微眯起。
程安茉也不知道那一瞬间，霍去病的脑海里闪过了什么年头，但她能够肯定，十有八九又是和军事有关的。
“待会儿，警察叔叔如果问起你来，你记得态度要好一点儿，不要顶撞他们。”程安茉实在是担心警察的那句话惹得霍将军动怒，毕竟在警察的眼里，霍将军之前的那一番行为，可以算得上是恶劣了。
“警察？”
“嗯，就是维护治安的官方人员，在汉代的时候，应该是叫贼曹、游徼的，但只能说是职能上有重合的地方，不能完全等同。”
程安茉小声解释着，“待会儿记得态度要好点儿啊，一般这种情况，只要不涉及严重的军事机密，以及警方不准备追究的话，只要写好保证书，清空相关内容，接受相关教育指导后就能离开了。”
“幸好咱们这儿没什么军事重地，只是旅游区域，不然不小心拍到了什么，严重的可是会直接坐牢的！”
对于这一点，霍去病没什么好反驳的，代入自己，若是有人胆敢刺探他军中的机密，那么，那个人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死。
但霍去病对自己也有几分不满，还是大意了，这个世界超出自己想想的规则与事务太多，至少短时间内，自己怕是没法完全习惯。
如果这是战场的话，霍去病眸色沉沉，他大概已经彻底落入了敌人的圈套。
虽然在汉武帝试图教导霍去病孙子兵法的时候，霍去病曾回答，战场之上，不宜泥古不化，而更应该随机应变。
但那并不意味着霍去病认为那些所谓的兵书都是废物，只是不适合他而已。
至少现在，验证了知己知彼的重要性。
两千年的时间，这个世界已经变化了太多。
不过，这一次失利也不意味着全无收获。
霍去病抬头，那位徐姓警官正招呼他过去写保证书。
“那个，先等一下。”程安茉也和霍去病一起站起来，她拿出了一根毛笔和一管墨水，对徐胜央求道，“徐警官，那个保证书，可以让霍……霍哥用毛笔写吗？”
“毛笔？”徐胜还是第一次听见有这种要求的。
虽然觉得程安茉的这个要求好像有点儿奇怪，但是保证书好像也没规定不能用毛笔写，只要是他本人写的就行。
于是，徐警官点头道，“行啊，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不用中性笔非要用毛笔写的。”
“那不是怕用中性笔写的字太丑了，影响你们认字吗？”程安茉一边说话一边搜索保证书模板，“保证书的格式长这样，额，稍等，我现给你转换成繁体字。”
霍去病接过程安茉递过来的毛笔，“多谢。”
徐警官也绕到了霍去病的另一侧，他也好奇这个非要用毛笔写的小年轻毛笔字写的咋样。
霍去病落笔之后，徐警官就“呦”了一声，“这学的还是隶书呢？”
“嗯。”程安茉解释着，“霍哥他从小学的就是隶书，所以隶书写得可好了。”
徐胜啧了一声，“这字儿写得是真不错，得练很久了吧？”
程安茉想了一下，“至少二十年有了。”
霍去病去世的时候才二十四岁，相当年轻，按照古代小孩儿三岁左右开蒙来算，应该是差不多。
“二十多年？你确定？”
见程安茉摇头，徐警官看着霍去病的目光多了几分变化，能够坚持二十多年练习书法，足以说明这人心志坚定。
所以，徐胜就更加不能理解了，他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原理来偷窥派出所的呢？
今天的密川市派出所不怎么忙，很快，所里来了个只会用毛笔写字的人的事儿就迅速传遍了整个派出所。还留在所里的警员们，时不时地救出来走一趟，然后在徐警官的旁边停下，赞一句，“好字！”
确实是好字，汉隶整体而言横画长，竖画短，所以看上去有点儿扁，讲究蚕头燕尾，一波三折。
而霍去病写的字，兼具上述特点的同时，比划之间还带有一股锋锐敢，如同大汉时的他一样，年轻而勇武，锐不可当。
原本徐胜只是觉得这人奇怪，凑过去看他写字之前也是有些轻视对方的，觉得他是在整幺蛾子。
但是看完霍去病写字后，徐警官的心里却莫名地对此人升起了一股好感，都说字如其人，徐胜觉得自己似乎在那一个又一个的方块字里看到了此人的风骨。
然而，一切的感慨，在看到那个人的落款后全部烟消云散。
“霍去病？”
徐胜脸色骤然间阴沉了下来，语气不善地道，“把你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此时徐胜的心里就一个念头，行啊，你小子，在警局里耍老子是吧？给你机会你不珍惜是吧？
身份证？
霍去病看向了一旁的程安茉。
“在这里。”程安茉把系统给霍去病准备的身份证取出，递给了徐胜。
仔仔细细地把姓名栏的三个字看了好几遍，徐胜面色古怪地抬头，“你还真的是叫霍去病啊？胆子够大的啊？”
霍去病眉头微微皱起，“为何要这样说。”
“那可是霍去病啊，战神一样的男人。”徐胜感慨了一会儿，“不是，我说你父母的心也太大了，居然给你取名霍去病，也不怕你压不住啊？”
霍去病：？？？
我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压不住？
第55章 （一更）
确认霍去病确实是叫这个名儿，不是在故意耍自己之后，徐胜的目光缓缓落在了程安茉的身上。
说起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和历史上的人同名了。
之前的苏轼，现在的霍去病，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从哪儿找来的人。
段珍因为真实名姓早就失散在历史里，而计成则是因为在非园林相关的领域里，很少会有人知道他，所以徐胜不知道也很正常。
将保证书收好，又对霍去病和程安茉宣讲了飞行无人机时的注意事项后，就放人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后，原本还有些矜持的警员们顿时都凑了上来。
“徐哥？那人真的叫霍去病啊？”小钱好奇地不行。
“当然是真的，我刚刚还联网查询了一下吗，确实是叫霍去病没错。”
小钱咋舌道，“那他上学的时候，估计没少被人起哄。也不知道他父母怎么想的。”
徐胜的目光在电脑上看了一眼，眸子微微凝固，“他没有父母。”
户籍系统内，霍去病与他的身份证号孤零零的落在那里，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徐胜眉头皱起，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
茉园
“小姐。”冯管家微微低头，“徐警官已经发觉不对了。”
“那就好。”程安茉点点头，“接下来，等联系吧。”
“计先生那边似乎遇上了点儿麻烦，我先过去看看。”冯管家礼貌离开。
程安茉去储藏室里翻出一个西瓜，切好了拿到工作室前的小院阴凉处，慢慢吃了起来。
因为天气炎热，程安茉最近的文物修复工作也放慢了许多，一些比较脆弱的文物，需要保持恒温恒湿的环境。虽然之前她将茉园的工作室进行针对性的改造了，但因为房屋的材质问题，夏天保冷或者冬天保温的效果是比不过现代材料的。
所以这段时间程安茉干脆放缓了修复的进度，就当时给自己放个假。
忽然，一直手从旁边伸过来，拿走了一块儿西瓜，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
程安茉一扭头，惊讶道，“苏先生？你赶完稿子了？”
苏轼将一块西瓜啃完，这才道，“刚发过去，如今是无事一身轻，这西瓜很甜。”
“那当然，这可是农学家们经过了几十年才选育出来的品种。”程安茉说着又啃了一口，“而且还是8424，特别甜。”
苏轼在程安茉身旁坐下，两人很快就把切好的吃瓜给吃完了，却还觉得意犹未尽，程安茉干脆又去拿了一个小点儿的，切开后一人一半，一人捧着半个西瓜，拿勺子挖着吃。
“还在宋朝时，我也吃过西瓜，只不过……”苏轼回忆着，“宋朝的西瓜没有红壤，偏黄，吃了也只是略微解渴罢了。”
“所以还是不穿越的好。”程安茉挖出一大勺红壤，“不然没有了金手指，回到古代可能是吃也吃不好，过也过不好。”
苏轼哈哈一笑，“是极！”
就在两人各自啃着西瓜的时候，霍去病和计成走了过来，苏轼瞥见霍去病，眸子一亮，“莫非这是是最近才来的新人？”
程安茉下意识地看向了计成。
计成也不自在地避开了程安茉的视线。
那什么，当初霍去病来的时候，苏轼还在自己的放进里闭关写稿呢，所以大家半是好意，半是故意地没有通知苏轼。
但让几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碰见了。
苏轼向来是个热情好客的性子，见到人后，便起身上前行礼，“在下苏轼，自宋朝来，不知这位郎君来自哪个朝代？”
霍去病回礼道，“霍去病，大汉人士。”
苏轼直接愣在当场，“冠军侯，霍去病？”
霍去病点头，“是我。”
苏轼倒吸一口凉气，“小茉，你这次可是召唤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呐！”
说完，他又不由得埋怨道，“霍将军来了许久，你们竟然全都瞒着我！”
程安茉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个……之前不是怕耽误你赶稿吗？”
苏轼哼了一声，“若是早知霍将军来此，些许稿子，拖一拖又何妨？”
“天呐，那思思可能会千里迢迢杀过来掐着你的脖子让你交稿的。”程安茉玩笑道。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多数的作者总有拖稿的恶习，以至于编辑不得不想尽办法催稿子，只是程安茉没有想到，苏轼先生竟然也……
程安茉又去拿来两个西瓜，切开后递给了霍去病，“霍将军，快尝一尝今年的西瓜，非常甜。”
霍去病接过那红壤的西瓜后，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大口。
程安茉几人眸光灼灼地看着他，见他咽下去后，连忙问道，“怎么样？好吃吧？！”
霍去病点头，“很甜。”
“甜就对了。”苏轼笑呵呵地道，“只可惜霍将军来的有些晚，前段时间荔枝大批上市，虽人不在岭南，却一样可以日啖荔枝三百颗。”
“荔枝竟也可以吃到鲜果了？”霍去病眸子里闪过了惊讶之色。
“当然。”程安茉道，“冰箱里还有一些，我去拿来。”
七月差不多已经是荔枝上市的尾声了，好在如今的保险技术还不错，再加上物流通达，所以还能买到一些。
将荔枝皮剥开，里面便是晶莹的果肉，莹白甜香，入口生津。
也难怪古代的北方贵族总是对荔枝念念不忘了。
然而吃过荔枝后，霍去病看着那一盘荔枝的目光却无比复杂。
“陛下也爱荔枝。”
对于北方的贵族而言，他们似乎总是对荔枝有着无穷的好感，除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杨贵妃之外，汉武帝也是荔枝爱好者。
但荔枝只有岭南之地才产，岭南与长安之间的距离何其遥远，以汉朝时的运输能力，根本无法将鲜果送入长安。
于是，汉武帝便在上林苑建起暖棚，称其为“扶荔宫”，千里迢迢到将荔枝带回栽种在“扶荔宫”内，又召集了上百农人，专门照顾扶荔宫内的荔枝树。
然而，即便有暖棚，南北温度以及湿度的巨大差异仍旧不是那么容易能抹平的。
最终整座扶荔宫内，只有一株荔枝树存活，但却始终不结果。
最终，汉武帝大怒，那些农人也被尽数赐死。
只不过根据记载，此事发生在公元前111年左右，那时霍去病已然去世。
所以，汉朝时的他并不知道之后汉武帝还为了能吃到荔枝而做了这般努力。
但看过《史记》的他，已经知道了太多的身后事。
自然也知道汉武帝的“扶荔宫”。
他不由得又想到了程安茉所说的“科技的力量”。
曾经在汉朝时候，万人之上的皇帝都无法享用的水果，如今只要到了鲜果季，人人便可买到。
再没有比这更让人震撼的了。
霍去病默默地剥开荔枝壳，再次将一颗荔枝塞进了嘴里。
舌尖儿处蔓延的，是荔枝的清甜。
*
翌日
陆巧琢扒着程安茉的肩膀，“啊啊啊啊啊啊啊，苏先生和霍将军历史性的会晤，你竟然没有叫我一起去看啊啊啊啊啊啊！茉茉！你不爱我了！”
原本停在树梢的鸟雀被陆巧琢的尖叫声惊飞，而被她疯狂摇晃的程安茉觉得自己的脑浆都要被自家好友给晃匀了。
“冯……冯管家……”程安茉努力地呼救。
冯管家微笑着道，“陆小姐，请放心，我已经将当时的景象录下来了。”
“真的？”陆巧琢猛得抬头。
冯管家微笑着点头，“当然，”
说完，冯管家便将小院内监控所拍摄下来的画面传输到了一旁的平板电脑上，“陆小姐请看。”
陆巧琢立刻抱起了平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程安茉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得救了……”
冯管家笑着道，“小姐和陆小姐的关系，真的是很好呢。”
“嗯，我们是最好朋友嘛。”程安茉懒洋洋地道，“不然我也不会邀请巧巧在这儿住这么长的时间了，甚至还把系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这真是让人羡慕的友情。”冯管家忽然感慨。
程安茉好奇地问道，“冯管家，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些来？”
冯管家微微一笑，“只是最近在重新界定我和玄凤鹦鹉之间的关系而已。小姐不必担心。”
程安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希望你能尽快得出接到。”
“会的。”
*
另一件让程安茉惊讶异常的是，园林区域的监控布设是霍去病帮计成搞定的。
知道这一点的时候，程安茉简直是目瞪口呆，“这是……在哪里摔倒了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吗？”
原本布设监控的事情一直是冯管家负责的，毕竟他的本体是系统，做起类似的事情来，自然也是得心应手。
只是，让程安茉没想到的是，这段时间霍去病总是和计成一起进进出出，竟然真的是去帮忙的。
“旁边的那座古风城就要开业了，我们这边也得加快脚步，争取同一天开业。”吃晚饭的时候，计成道，“小茉，你那边的民宿都准备好了吗？”
“嗯，东院的建筑之前就已经翻修好了，只等计先生那边修复好园林，就可以正式开业了。”
“好。”计成满意点头，“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如何定价？”
陆巧琢想了想，“我觉得取个吉利的数字，888一天怎么样？”
程安茉：“？这会不会太贵了点儿？”
“不贵吧？”陆巧琢掰着指头和程安茉数，“里面挂着的不是苏先生的字画，就是霍将军的亲笔，还有计先生的山水。饿了还能吃段珍姐亲手做的美食。”
“你之前修复好的那些古董有些不也直接放里面去了嘛，纯手工定制的古代拔步床啊，八仙桌等全仿古家具，而且还有现代的地暖空调卫生间。哦对了，园林区还是对他们免费开放的。你看那些连锁酒店，就一个普普通通的标间，旺季都敢定价上千，我们这儿这么好的条件，888一天，贵吗？”
第56章 （二更）
“嗨，大家好，我是啾啾~”
直播画面中，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正对着镜头打招呼。
“之前大家一直催我去未山镇看看，这不，趁着未山古风主题城正式开业的机会，我终于来啦！”
“不过最近这个未山古风主题最近热度太高了，我和工作室的小伙伴儿人手一个手机，疯狂戳戳戳猜最终抢到了一张门票。但是那附近的酒店民宿几乎都被订完了。”
啾啾露出了个哭哭的表情来，“但是，就在刚才，旅行网上新出现了一个叫做茉园的民宿，虽然贵了点儿，但我还是第一时间订了下来。”
一边说着，啾啾一边把手机里的订单界面展示给直播间的观众们看。
“888？这民宿的老板可以啊，数字吉利，发发发。”
“可是这888有点儿太贵了吧？我之前搜索的时候，那附近民宿的价格可没这么贵。”
“最近去未山旅游的人挺多的，再加上古风主题成的加持，酒店的价格上涨也很正常吧？”
“讲真，五星级酒店这个价格挺正常的，但是民宿嘛……就要看你的运气怎么样了。”
“吐槽，之前订过一家民宿，太垃圾了，网上图片和实地图片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边的关系，当时折腾了好久才退房，晦气死了。”
“没办法，之前民宿一片红海，到处都是新建民宿的，讲真，还不如订个普通酒店，白天出门看看风景呢，反正在我这儿很不值。”
“可怜，啾啾这次八成也是要被坑了。”
“我找到啾啾订房间的那家民宿了，emmm，这个描述怎么越看越……”
“每一间都仿照一个朝代设置，又不失现代的舒适……额，我能说古代的家具就和舒适搭不上边吗？”
“倒也不至于，但我倒是挺好奇的，古代的家具陈设天然和现代电器不兼容，他们到底是怎么解决这一点的？”
“我去把那家民宿的各个房型都看了一遍，只能说，骗钱，他们是认真的。”
*
直播间里飘过的弹幕自然也落到了啾啾的眼里，说实话，其实她的心里也是和直播间里的人差不多的想法。
现在很多民宿都是噱头大于实物，估计那个什么茉园，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吧？
“别着急，很快就到了。”啾啾拖着行李箱走在未山镇的青石砖路上，轮子“咕噜咕噜”，伴着啾啾一路前行。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
直播间的画面逐渐上升，露出了一扇大门，大门是石砌的，门头上刻着各种祥瑞图案，而在大门的顶部，是“茉园”两个字。
“这里就是茉园的入口吗？”啾啾有些疑惑。
“您好，请问您是订购了茉园民宿的旅客吗？”
啾啾闻声转头，是一个穿着汉服的女孩儿，宋制抹胸与旋裙，上身又搭了一件飞机袖对襟短衫。
“对。”啾啾点头，“请问你是……”
“我是茉园民宿的服务员，请您跟我来，民宿在这边。”
啾啾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道，“刚才那边是？”
“那边是我们老板的住处，民宿在东院，另有入口。”
“咦？”啾啾有些惊疑不定，“你的意思是，你们老板平时就住在这里？不对，是这座院子就是你们老板的？”
“对。”那位服务生笑着道，“老板的住处是不对外开放的，为了避免旅客走错地方，所以我们派了人来这里守着。”
“哦，对了，你介意我拍摄吗？”啾啾连忙问道。
“不介意的，您请便。”服务生带着啾啾来到了茉园民宿的正门入口处，和方才的茉园比较起来，这民宿的入口看起来精致了些，但却失了些古朴与岁月的味道。
啾啾跟着服务生走进去，先看到的是一座小院儿，院子正中一道屏风，阻隔了她向前的目光。
“这屏风……”啾啾停下脚步，“感觉有点儿眼熟。”
服务生停下来，笑着和啾啾解释，“这屏风上画的就是未山的景色，所以旅客才会觉得熟悉。”
“难怪。”啾啾点头，“不过，我印象里屏风不应该是可以折叠的吗？但是这个看起来就是一块石雕一样，也能叫屏风？”
“自然，屏风可粗略分为坐屏与围屏，您说的折叠的屏风，其实就是围屏。它们的作用倒都是一样的，阻隔视线。”服务生回答地很仔细，语气中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原来是这样。”啾啾点头，想了一会儿，道，“受教了！”
“您客气了。”服务生笑意更浓了一些，“您订的是海棠间，主题是宋，请这边走。”
从游廊处绕过屏风，啾啾便看到小院正中的大厅内已经有人坐着了，或品茗，或下棋。
啾啾悄悄看了一眼，嗯，下的五子棋。
从大厅内穿过，便来到了二进院，“刚才的大厅，是休息区域吗？”
“是的。”服务生轻声答道，“若是客人不想走动，在附近便可休息。”
“走动？去哪儿？”啾啾好奇了起来，在她看来，之前那个小院儿的布置就已经很不错了，和电视剧里看到的很像！
“园林区。”服务生笑着道，“要去园林区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四进院的后面穿过去，一条是从民宿大门离开后，一直往西走，题着‘’未景”的就是了。
“园林？”啾啾惊讶，“是我想的那个园林吗？”
“是的。”服务生笑着解释，“其实民宿这边早就已经整修好了，只不过园林那边原本毁了三分之一，最近才修复完成，所以这时才开业。”
“是住进民宿里的人都可以进去吗？”啾啾问道。
“是的。”
“那要是遇上了其他的客人会不会很尴尬？”
服务生想了想，“园林区有一百多亩，而民宿的旅客是有定数的，客人如果不是一起的，想要撞上也挺难的。”
一百多亩？
啾啾其实对亩这个计量单位没什么概念。
但是没关系，她直播间里的观众会帮她换算的。
“刚去搜了一下，一百亩换算成平方米，是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平方米，这还是省略了后面小数点的情况。”
“艹，我家面积一百平，这都顶六百多个我家了！”
“卧槽，这一换算简直吓死人！”
“话说你们注意到没有，那个服务生说的是，园林区面积，意思是民宿，以及老板的住处都没有包含进去？那如果包含进去了，岂不是会更多？”
“我觉得我现在开始要仇富了……”
“我也觉得……”
“怎么说，我现在忽然开始对啾啾订的那个888的房间有些期待起来了，毕竟老板那么有钱……”
“停！有钱不等于有审美！那些暴发户大金链子的又不是没有！”
“大金链子怎么了，只要是足金的，多少我都要！不要瞧不起大金链子好吗！”
“主播主播，啥时候到房间啊，好期待！”
“是骡子是马，很快就能拉出来遛一遛了！”
*
又走进三进院内，院中四角各种植了一棵树，只是啾啾不太能认得出来是什么树。
“到了，海棠间。”服务生取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啾啾惊讶，“你们这个门锁也是那种古代的样式哎！”
推开门，房间的全貌便出现在了啾啾的面前，当然，还有直播间的观众。
“哇——”
啾啾举着摄像头，将整个房间拍摄了一圈儿，“好大啊。”
房间的装修非常古朴，一眼看过去，几乎没有任何现代用品的痕迹。
“我记得说这个房间是有空调啊，洗手间的。”啾啾一边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交流着，一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但是我好像没看见？”
“卫生间在这里。”服务生按了一处机关，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被推开，露出了里面几位现代化的洗浴装置。
啾啾一脚踩在卫生间里，一脚踩在外面，看看卫生间里面，再看看外面，“感觉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之后，服务生将其他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告知啾啾后，她便离开了。
留下啾啾一个人继续探索这个房间。
“这是一副画。”啾啾好奇地看着挂在墙壁上的墨竹图，“画的是竹子，还挺好看的，我看看旁边，好像是一首诗。”
“稍等我查一下，咦？似乎是原创的哎！”
“看这里，有个瓷瓶，上面插着花，很新鲜，像是今天才剪下来的。直播间里有懂插花的朋友吗？我不是很懂哎，只是觉得这花很好看。”
“这里还有一架古筝，不对，好像是古琴。”啾啾在琴桌前坐下，摆了好几个姿势后，发现直播间内飘过了一行字以及一个眼熟的ID。
“这房间的布置很有点儿看头啊，除了隐藏起来的卫生间、空调之类的，其他的那些家具，我竟然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爱丽诗？”啾啾愣了一下，“能给我们讲讲吗？”
*
几个小时后，ID为爱丽诗的视频博主发布了一个视频，视频的内容是以啾啾拍摄的那个宋代房间为例子，给对历史感兴趣的人介绍了宋代家具的知识。
最后，ID为爱丽诗的视频博主给出的评价是，“让人难以置信的还原，已经在抢名额了。”
*
茉园
程安茉看到这个视频后，默默道，“苏先生亲自监督的，能不还原吗？”
冯管家笑着道，“原本还想着，要是没人能发现的话，就让玄凤冒充网友在视频网站发一发解读，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民宿的预定情况怎么样？”
“已经排到三十天后了。”冯管家微笑，“第三十一天的预定明天早上八点才开始。不过，应该也会秒空的。”
程安茉点了点头，“挺好的。”
“对了，其他人在做什么？”
“苏先生正在帮段小姐品尝她新琢磨出来的美食，看起来味道有些微妙；计先生在重修《园冶》，似乎是修复完园林后，有了新的想法；而霍将军……”
“霍将军在做什么？”见冯管家迟疑，程安茉有些好奇地问道。
“霍将军正在古风主题城里率领大学生攻营拔寨。”
程安茉：“啊？”
第57章 （一更）
未山古风主题城内，涌入了无数的年轻人，他们大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临近放暑假，不少人都选择出门玩儿。
而未山镇不远处新建的古风主题城，对他们的吸引力还是很大，因为主题城刚刚开业，所以推出了一系列的优惠政策，而学生更是可以在原先的优惠价格下，凭借学生证再打个折，就更便宜了，至于住宿问题，经由密川市以及未山镇当地政府的努力，这附近的交通已经方便了很多，他们完全可以当天去当天回。
主题城的入口处，游客们可以选择免费租赁古代衣物，当然，要交押金，如只是脏污，没有破损，押金会退回，而如果出现了破损的话，需要以押金抵押。当然了，不想租也可以。
进城之后，游客们便如同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古古色古香的建筑，沿街叫卖的小贩，推着货车的货郎，还有路上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
仿佛刹那间，便穿越了千年。
不过在游客们纷纷涌入之后，这份古色古香就带上了几分现代气息，但是对于这座古风城里的演员们而言，他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古风城内每天的剧目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时间地点已经提前发布于官网以及各个官方账号上，如果游客想体验某一种剧目的话，那么在开始之前可以随意在古风里闲逛，等到时间之前赶到演出场地就好。
当然，也可以选择随机开启剧情。
每一位游客的手腕上都有一个双面手环，用以区分他们是否愿意参与演出。
如果是佩戴蓝色面手环的游客，代表着他们愿意参与演出，而如果是红色面手环，则意味着他们只想在古风城内自己走走。
两种手环可以根据客人的意愿随时进行更换。
主播啾啾将手环展示在直播间内，“我准备先戴蓝色的。”
一边说着，啾啾一边“啪”地将手环排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今天啾啾过来的时候特意换上了汉服，是唐代的半臂和齐腰白黄相间破裙，头发梳成了双环髻，在上面固定着发梳和绒花，绿宝石耳环，额间贴了花黄，腰间挂了一只小包，用来装随身的小东西，整个人显得娇俏可爱。
“感觉像是闯入了某个古代电视剧的拍摄场地。”啾啾一边直播，一边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忽然，她看到了一个卖簪子的小摊儿，好奇地上前。
“客人您好，可有什么看上的首饰？”
走近后，主播啾啾才发现，这个摊子上售卖的不仅仅是簪子，还有各种步摇、发钗等等。
啾啾觉得自己几乎要挑花了眼，“都好漂亮！”
她最先看好的是一只绒花发簪，用绒花的工艺塑造了一只胖乎乎的小鸟儿，非常可爱。
看了一会儿后，她又拿起了旁边的一只小熊猫发簪，那只小熊猫正抱着竹子在啃。
还有……
在摊子上流连忘返了好一会儿后，啾啾还是没能决定到底买哪个好，因为看这个也喜欢，看那个也喜欢。
最终，到底是一个都舍不得，她干脆全部买了下来。
“老板，这几支发簪我全都要了！”
直播间呢，不少观看直播的观众都刷“啾啾大气”。
“那个，要怎么付款？”
摊子老板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木框，啾啾凝神一看，发现那其实就是一张二维码，只不过不是大家常见的那种亚克力，而是镶嵌在了一个小四方块儿里，正反面是二维码，左右两侧是摊铺的名字、摊位地址等具体的信息。
啾啾好奇地拿起那个木块，“这个是特别定制的？”
“是的。”摊贩笑着道，“这个是免费发放的，只要是通过了申请的商贩，都可以去免费领取。”
“这个挺好的。”啾啾道，“感觉不会怎么出戏。”
“其实主要是对我们的要求，”摊贩老板道，“我们在这儿做生意，本身也是古风城的演员，所以在上班的时候要尽量入戏。”
离开摊子后，啾啾一边欣赏着自己买好的发簪，一边感慨道，“这个古风城看起来还是很用心的嘛！”
忽然，啾啾余光瞥见一个人影，“哇，帅哥！”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增加。
“哪儿？哪儿有帅哥？”
“啊啊啊啊，啾啾啾啾，快点儿转一下摄像头，我们要看帅哥！”
“啾啾平时眼光高着呢，能让她说是帅哥，那肯定是真的帅哥！”
“求求了，就让我看一眼！”
啾啾提起裙摆，迅速向着刚才那个人影消失的地方跑去。
随着她的跑动，镜头也开始晃动了起来。
“请问，你刚才有看到一个很帅的帅哥走过去吗？在那边啊，好的，谢谢！”
一路走一路问人，啾啾略微喘着气，“说真的，如果不是我手里还拿着个直播的手机，我真的会以为自己穿越了，未山的这个古风城做的真的很沉浸，而且非常重要的是，这里的演员们都很敬业！”
“所以，亲爱的们，如果你们要来这儿玩儿的话，我强烈建议，要么自己带一套汉服过来，要么在入口处就租一套汉服！”
“到了！”
下一瞬，出现在直播间内的是一片战场。
“卧槽，他们是真的炮击啊！”
“确定不是烟花？”
“这就有些离谱啊，我们这儿连烟花都不准放呢！”
“咦？啾啾好像遇到粉丝了？”
*
“真的是啾啾哎！”认出啾啾的是个女孩儿，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纪，眼神清澈地像是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一问确实是个大学生。
只不过这个粉丝不是来玩儿的，而是来工作的。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啾啾好奇地问道。
“是模拟古代战争，我们是拉来凑数的群演。”粉丝女孩儿兴冲冲地道。
“有主题吗？”啾啾问道。
“这边是没有主题的。”粉丝姑娘道，“分为红蓝两方，更像是一种线下古代战争游戏。”
“啾啾，如果你想体验主题战争的话，我想想，秦汉区域有为三国专门开辟出一块区域来，比如赤壁之战、温酒斩华雄等等三国里有名的桥段都有表演，只不过是主题战争嘛，所以胜负就不能由我们控制了，要跟着剧本来。”
“参与进去的游客也要按照剧本来吗？”啾啾问。
“是的。”粉丝姑娘重重点头，“所以好多人来这边玩儿了，因为更自由一些。”
“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啾啾的眸子亮晶晶的，“那我可以参与吗？嗯，当个战地记者？”
“当然可以，还有，记得一定要选择红队，小霍将军很快就要一统红蓝了！”
一统红蓝是什么鬼！
*
程安茉看着自己身上的简陋铠甲，又看了看旁边的陆巧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咱们也没有必要……”
“你上学看书的时候，学到霍去病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种跟随霍将军，长途奔袭，直捣匈奴王庭的豪情壮志吗？！”
“没有。”
“啊？”陆巧琢愣了，“为什么啊？”
“因为我很清楚，以我的身体素质，压根就进不去霍将军的麾下。”程安茉冷静地道。
陆巧琢：“……瞎说什么大实话。”
“但是！”陆巧琢强调道，“就算只是模拟古代战争，咱们现在不也算是真正进入霍将军麾下了吗。”
程安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她觉得陆巧琢说的好像也挺对的？
这片模拟古代战争的区域占地面积很广，或许是为了增加趣味性以及可看性，场地中增加了许多的障碍物，红队与蓝队的总部遥遥相望，双方可以各自指定作战计划，最先夺取对方旗帜方获胜。
热武器被限制了，双方唯一能使用的热武器就是各方基地内的红衣大炮，而且还是没法开火的，之前直播间观众看到的所谓炮击，其实是固定时间，固定地点的演出，且在演出前就已经由演员将游客带离。
为了场地内的人员安全，刀枪剑戟也是用塑料做的，轻飘飘的，打在人身上也不疼，但是会用颜色进行标记，示意此人已经“死亡”，不能再继续行动，只能躺在原地等着结束。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拿到对方的旗帜，就需要一点儿……不择手段。
来玩儿的基本上都是游客和影视城内配合演出的演员，这样的配置，程安茉不禁怀疑，霍去病到底是怎么率领这样一群“杂牌军”攻营拔寨的？就离谱。
集合的哨响传来的时候，程安茉和陆巧琢立刻随着人流走了过去，列阵站好。
到这一步其实没什么问题，因为现在的人，只要是上过学的，基本上都接受过军训，而军训最基本的就是列队，站军姿，齐步走，正步走。
只不过，在列阵的时候，程安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巧巧。”程安茉拉了拉旁边仰着脖子只想看霍去病的陆巧琢，示意她往那边看，“你看，那边的那个人，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陆巧琢扭头，“哪里，谁啊？这儿人好多我没看到！”
“就那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人，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很像是苏先生吗？”
陆巧琢凝神一看，缓缓开口，“我觉得，那不是像，就是。”
那边，苏轼似乎也察觉到了旁边看过来的视线，一扭头，恰好与程安茉对视。
那一瞬间，两个人齐齐沉默了下来。
苏轼：……
程安茉：……
片刻后，程安茉抬起手挥了挥，“苏先生，好巧哦。”
第58章 （二更）
三人站到一起，彼此相顾无言。
苏轼也换上了古代的铠甲，因为他大概是在这一批人里最年长的，所以也颇受注意。
“苏先生，你这一身，再加上你花白的头发，让我想起了一句诗。”程安茉悄声道。
“可是杜工部的《三吏三别》？”苏轼道。
程安茉点头，“对。我们课本上学的是《石壕吏》，如果那位老翁没有逃脱的话，或许便是你现在的样子吧。”
“不。”苏轼摇了摇头，他指着自己身上的铠甲，又指了指右手里拿着的兵器，对程安茉和陆巧琢道，“真到了那种时候，老翁身上大概率不会有铁甲和武器。”
陆巧琢忍不住道，“那不就是纯纯地让他送死？”
“是啊。”苏轼感慨，“不然，那位老翁又为为何要逃呢？”
在场的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忽然，一个甜美的声音插入了对话，“请问，我待会儿能和你们一起吗？”
三人扭头，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唐代襦裙的小姑娘，个头娇小，目测不会超过一米六，整个人看上去很可爱，她手里还拿着手机，似乎是在直播。
“我叫啾啾，是一个主播。”见程安茉看自己的手机，啾啾干脆自己主动开口。
“这个可能不是由我们决定的。”程安茉温和地开口，“到时候要看小霍将军怎么安排。”
“对了，你们对小霍将军这个人熟吗？”那个可爱的姑娘眸子亮晶晶地问道。
熟吗？
应该算是熟的吧？
程安茉在心里默默想着。
“认识，但要说熟不熟……”程安茉没有再说下去，同时也扯了扯一旁陆巧琢的手腕，让她也别多嘴，留白的技术嘛，就在这里。
不好说的时候，就让对方猜去吧！
几人没聊几句话，很快，他们就被分配了各自的任务。
说实话，在古风城里和霍去病面对面的时候，程安茉觉得自己的压力有点儿大，但霍去病却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利落地给他们分配了任务。
拿着自己分配到的人物，陆巧琢有些失落，“啊？怎么不是奔袭啊？”
“因为这里不是大漠，我们面对的也不是匈奴。”霍去病的声音响起，“战场之上，应当随机应变，而不是生搬硬套。”
直到霍去病走远，陆巧琢才和程安茉说悄悄话，“那个，其实小霍将军的意思是，是对面的人战力连匈奴都不如？”
“他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也对哦。”
*
虽是如此，程安茉与陆巧琢、苏轼，还有啾啾四人在接到命令后，还是尽快达到了指定地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直到欢呼声响起，四人探头，只见霍去病正手持蓝色旗帜，立于高台之上，逆光中，他的身影看起来像是裹了一层金光。
然而，热闹是他们的，与程安茉几人无关。
陆巧琢仔细盘了一下他们刚才的行动，“咱们到达指定地点后，好像就再也没有接到过命令了吧？”
“嗯。”程安茉点头，“霍将军给我们的指使就只是到达指定地点，之后等待后续命令就好，可是……”
程安茉将耳机取下，“可以正常接收，你们的呢？”
其余三人也纷纷检查自己的耳机，“我的也正常。”
“正常+1。”
“正常+2。”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后，陆巧琢幽怨地开口，“突然有一种我们太废物，被嫌弃到只要活着就是胜利的感觉呢。”
“其实不是啦！”
闻言，几人齐齐扭头。
“是你！”啾啾认识开口的这个姑娘，正是之前找她合影过的粉丝，只不过开始之后，她们就被分到了不同的小队里。
“战场之上，形势千变万化，小霍将军得根据不同的形势，及时调整不同的战略，所以你们没有被点到是很正常的事。”粉丝小姑娘解释着，像是生怕这几人会对霍去病产生误会。
“我昨天也是超级期待的，但也和你们一样，没能点到我这一小队。”粉丝小姑娘道，“但是今天明显感觉到我转运了，嘿嘿。”
啾啾看着自家粉丝那兴奋的模样，也开玩笑道，“完了完了，感觉再过一会儿，你就要移情别恋了。”
“没有没有，啾啾你还是我最喜欢的主播啦！”粉丝小姑娘被打趣得脸发红，“总之，总之可以多玩儿几天，小霍将军在这儿可受欢迎啦！”
*
不远处，霍去病将又一次夺到的蓝色旗帜仔细收好，交还给了工作人员。
他抬起头，看向了对面，那里是他这几天的老对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可以说是非常顽强了。
但对于霍去病而言，他却觉得有些无聊了。
最开始的时候，霍去病所带领的红队能够顺利抢下对面旗帜，主要靠的是霍去病自己的勇武与出其不意。
但很快，霍去病便发现了这一批游客之间的不同素质。
相比较之下，霍去病对那些大学生的满意度偏高，主要优点，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太会自作主张。缺点，会出现左右不分、迷路等情况。
让霍去病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整个小队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冲锋，直接扎进对方的包围圈，全灭。
好在，霍去病一开始就没有太相信这些大学生，几乎每一队都有后备方案。
在迷路小队被敌方“全剿”之后，他趁机示敌以弱，诱骗对方深入后，他亲自带着一个小队，“千里奔袭”，直捣黄龙，在对方正准备高歌猛进的时候，勇夺蓝旗。
对于蓝队而言，大悲与大喜，不过前后秒的事儿。
*
或许是霍去病过于平淡无波，甚至有些无聊的模样让对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大声道，“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而面对对方的挑衅，霍去病只是轻轻颔首，淡淡道，“我等着。”
靠！踏马的更生气了！
“小霍将军！我们又赢了啊啊啊啊啊！”
“我靠，激动死我了，虽然只是模拟战争，但是那紧张的氛围，卧槽卧槽卧槽，我觉得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幸好没给大家拖后腿！”
“注意素质！不要总是彪国粹。”
“那不是国粹最能表达我的激动之情嘛！”
“啊，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录下来。”
“肯定是录下来了，这一次这么精彩，估计又会吸引不少人来。”
“哎，你说会不会吸引个退伍兵或者现役的来玩儿？”
“退伍的倒是有可能，现役的？你在想什么呢？”
“也是哈哈哈，咱们这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罢了。”
闹过之后，几人便随意地聊了起来，差不多是想到哪里聊到哪里，从哪里人拐到平日里最喜欢的游戏又拐到美食。
霍去病拧开一瓶水，几口就灌了下去，安静地听着那些学生们的闲聊。
一边听，他一边将那些学生们的家乡一一与自己脑海中的地图相对应。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霍去病会来这古风城应聘，为的其实是搜集更多的情报，以了解这个两千年后的世界。
最终成果喜人。
“卧槽，小霍将军，你火了！”
被人喊到名字，霍去病转头，“火了？”
“对啊，你看！”那人把自己的手机直接塞进了霍去病手里。
那是一个剪辑视频，素材似乎是来源于最近几天的视频，剪刀手的高超技巧，加上恰到好处的音乐，使得这个剪辑视频看起来质感极好，如同一场战争大片的宣传PV。
尤其是几次出现的霍去病的特写镜头，密密麻麻的弹幕直接覆盖住了所有的画面。
霍去病看着不停飞过的弹幕内容，眉头缓缓皱起，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简直有辱斯文！
“有我有我！我刚刚看到了，有我出现的一秒钟！”
“哈哈哈哈，也有我，我成功蹭到了小霍将军的面子，看左下角的那只手就是我！”
“我我的妈呀，这播放量简直了，几乎是一刷新一个数啊。”
“照这样下去，说不定能突破千万。”
“千万算什么，要我说肯定能破亿！”
*
“老徐！”一个头发剃得极短的男人下车后，直接给了徐胜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了，上次听说你破了个大案子，恭喜啊！”
徐胜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最近未山古风城开业了，我想让你帮我试一个人。”
“什么人？犯罪分子？你都搞不定？”
“不是犯罪分子。”徐胜犹豫了一下，“但……我对这个人确实有些疑虑。”
“不是犯罪分子？”来人摸了摸下巴，“那就是好苗子了？”
“你先看看这个吧。”徐胜给出的是霍去病之前些的保证书，“还有这些视频。我把重要的部分都挑出来了。”
来人原本有些不怎么当回事儿，“这毛笔字儿写的不错，你写……嗯？霍去病？”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老杜。”徐胜叹了一口气，“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就是历史上的霍去病呢？”
老杜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徐胜，“老徐，不然你还是去三院看看吧？”
市立三院，精神专科医院。
第59章 （一更）
“老杜，我是认真的。”徐胜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其实，我自己都觉得这话听起来很奇怪，但是……”
徐胜又拿出来了另一份文件，照片处赫然是苏轼。
“你看看这个人。”
杜平将文件拿过来，“一个老人？”
他的目光落在了姓名那一栏上，“苏轼？”
杜平刷刷刷地翻过了相关资料，“这就没了？”
“对。”
杜平眉头皱起，“是资料遗失了吗？”
“不是。”徐胜沉吟道，“之前拍卖行的那个案子，说起来也和这位叫苏轼的老人有关，拍卖行的背后有一个伪造文物地团伙儿，文物造假几天就是用苏轼的字画伪造苏轼的字画。”
说完后，徐胜忽然发觉自己刚才的那句话有歧义。
“我明白你的意思。”杜平抬手示意徐胜不用再解释，“这个人的来历，确实很有问题。”
“我不懂书画，所以以调查的名义，将苏轼……算了，还是喊他苏先生吧，和宋代的苏轼做个区别。”徐胜道，“我将苏先生的作品找书法协会的看过，都说是艺术价值极高，甚至有人见猎心喜，询问我是否能够出手。”
“之后，他又和一家出版社合作，出版了一本书，叫《未山集》，我也买了。”徐胜递给杜平一本书。
“这听起来像是散文集。”杜平翻开几页看了看，“假如一个宋朝人穿越到现代，嗯，这种题材烂大街了吧？”
“我稍微了解了一下，这本书的销量很好，有非常多的人推荐，说是考证详实，诙谐风趣。”徐胜道，“我对这里面的知识不是很了解，最多当成个佐证。”
“所以，老徐，你不会想和我说，你觉得这位苏先生，就是宋朝的苏轼吧？”杜平敲了敲手里的书籍，“老徐，我们要讲科学！”
在科学两个字上，杜平故意强调了一下。
“茉园里还有一个叫做计成的老人。”徐胜拿出了一本《园冶》，“和这本书的作者，一模一样。倒是段珍，我没查到什么和她有关的东西。”
“之后，就是霍去病了。”
杜平叹了一口气，“一个园子里住着各个历史中的人物，老徐，你最近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他们的身世资料都出奇的一致，和他们突然出现的时间相同。”徐胜道，“并且，只有姓名和身份证号，其他的空无一物。每一个都是这样，包括段珍。”
杜平的眉毛动了一下，神色突然变得严肃，“你确定？”
徐胜没有再开口，只是打开了户籍系统，一一查询给杜平看，“我一开始以为是我自己的权限不足，但是，最基本的受教育情况之类的也会有吧？只要他们是在国内生活过，那就不可能什么痕迹都没有，但事实就是，在他们出现在户籍系统内之前，我查不到任何和他们有关的信息。”
“那园子的主人呢？”杜平的脸色也变得十分严肃。
“程安茉，她的信息就全面多了。”徐胜道，“她的父亲是长海的当地企业家，名叫程家荣；她的母亲叫安遥，在她出生那年难产而亡。之后她的父亲在她一岁的时候另娶，一年后，生了一个儿子。”
“程安茉从小到大的档案十分详细，完全就是一个现代普通女孩儿的成长经历。因为学习成绩优异，她的班主任们大都对她有印象。”
“唯一特殊的地方，大概就是她在大学的时候继承了那座园林。而根据查到的资料显示，那是她太姥姥传给她的。”
“太姥姥？”杜平眉梢扬起，“这都第三辈了吧？而且还是她大学的时候传的。”
“事实上，她的太姥姥沈翠青很早之前就离世了，不太可能未卜先知，将自己的园子传给自己的曾孙女。”徐胜道，“是沈翠青死亡后，将一部分财产和那座园子，交给了一个叫做冯易的人代为处理，巧的是，现在程安茉的管家，也叫冯易。”
“说到这个冯管家，可是真的不简单。”徐胜又拉出来了一溜儿的名单，“你看看这一溜儿的履历，只是当个管家，那可真的是屈才了。”
“就算沈翠青死的时候，这个冯易还很年轻，算二十岁吧，经过了三代人，每一代都算二十岁结婚生子的话，那他现在也差不多六十岁到七十岁之间，看外表的话，倒是也符合。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甘愿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当管家呢？”
“老杜，你真的不觉得这事儿真的是处处透着诡异吗？”
杜平摸着下巴，“老徐，你可真是给我招了一个大活儿啊。”
“不过，我倒是不觉得是什么穿越。”杜平缓缓道，“我的第一反应是间谍，但如果是间谍的话，也太张扬了一点儿。像是生怕我们发现不了异样似的。”
*
翌日
未山古风城内，杜平按照徐胜所说的，找到了那个叫霍去病的人。
实际上，那个人很好找，杜平只要随便拉住一个人，问问他小霍将军在哪儿，就能顺利地得到对方的消息。
不巧的是，杜平到的时候，新一轮的“游戏”已经开始，他连忙加入了蓝队，而霍去病是红队。
实际上，就算是杜平想进入红队也不太可能了，因为想要加入红队的人实在是太太太太多了，而且大部分是女孩子，以至于霍去病最近几天挑选出来的队伍总是阴盛阳衰。
但这些事情杜平还不知道，他所在的蓝队队长正面临着指挥权的危机。
因此此次都被红队“暴揍”，蓝队成员们一致认为，队长应该换人！
这不巧了吗？
杜平上前，笑呵呵地开口，“各位，你们看我怎么样？”
或许是杜平身上的气质太过显眼，很快就有人问道，“兄弟，你刚退役？”
“对。”杜平坦然点头，笑着道，“这么明显的吗？”
然而，等“游戏”真正开始，杜平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蓝队的队员们，在乱跑。
服从命令听指挥是军人的天职，而游客只会到处乱跑去抓小霍将军，试图合影。
杜平：……
好想摔耳机，但是不行，不能破坏人民群众财物，而且万一摔坏了要赔的！
“他到底是怎么让那群人听话的？！”杜平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第60章 （二更）
杜平并不以指挥见长，但比起其他的普通人，他的指挥能力已经比被队员们“踢”下去的前蓝队队长好太多太多了。
只是游客到底不是他的战友，而且即便是听指挥的，也往往会出点儿其他的岔子。
看着跑着跑着就丢了自己队友的小队队长，杜平不由得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脑袋，愈发怀念自家令行禁止的战友了。
但是，这场游戏的规则的是率先拿到对方的旗帜。
于是，杜平的目光立刻落到了一旁的蓝色旗帜上。
只一瞬，他就将蓝色旗帜扯下来折叠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如果不是时间紧迫，他甚至想叠一个豆腐块儿。
将蓝色旗帜收好之后，杜平不再犹豫，一边尽力指挥着参与的游客们，一边自己四处躲藏。
在确认之后的行动目的后，那些到处追着霍去病跑的蓝队队友瞬间就成为了杜平最大的帮手。
甚至因为杜平在帮助他们“围剿”小霍将军，他们服从指挥的意愿也大幅度提升，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杜平一边躲藏，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战场”实时掌控最新信息。
“哎，这混乱地简直像是下了一锅五颜六色的饺子，等等！”杜平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个姓霍的去哪儿了？”
杜平的目光迅速在“战场”内寻找着，然而，正如他刚才所说，下方的“战场”，虽然红蓝双方的铠甲都有不同颜色进行区分，但游客们本身所穿的衣服也不会脱下来，只是把铠甲套在了外面而已，这也是杜平刚才吐槽“五彩饺子”的原因。
但这同样也增加了在里面找人的难度。
意识到自己很难在下面的人群里找到霍去病的时候，杜平干脆不再找人，而是立刻往自己之前看好的几个藏身之地跑去。
忽然，或许是本能，杜平猛得转身，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柄泡沫制成的剑尖点在了他的身上，那个英俊的年轻人冲着他伸出手，“你自己给，还是我亲自搜？”
杜平：……
*
又一局游戏结束，杜平将身上的铠甲脱下，顺势来到了霍去病的身边，“小霍将军？”
霍去病转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他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察觉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气质。
再结合这段时间他所了解到的，霍去病怀疑，这个男人，或许是退役的士兵。
“你好。”
“你身手不错啊。”杜平笑着道，“当过兵？”
霍去病微微点头，“是。”
“那就是素未谋面的战友了，对了，你哪年退役的？”杜平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今年刚退。”
霍去病沉默了一会儿，“两千年前。”
杜平：……
这要让他怎么回应！
而且，兄弟，你这戏是真的有点儿多，该不会是真的把自己当霍去病演起来了吧？！
*
茉园
“庄导演，请稍等，霍先生还没有回来。”冯管家为一个看上去有些胡子拉碴的年轻人倒了一杯茶，“能详细说一说你的想法吗？”
“冯管家，你不觉得霍先生很适合出演霍去病吗？”被叫做庄导演的年轻人语气中满是兴奋，“我想找适合的演员找了很久了！但我觉得霍先生是最合适的，而且他本人竟然就叫霍去病！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是天选霍去病啊！”
冯管家不着痕迹地将险些被手舞足蹈的庄导演扫下去的茶壶取走，一边道，“但是霍先生没有任何演艺经验，而且……”
“没有演艺经验不是什么大事儿。”庄导演认真地道，“你知道吗？我看中的就是他这个人，我觉得他的性格很契合我心目中的霍去病。再好的演技也抵不过一个人的真实演出。”
冯管家微微笑着，能不贴吗？那就是霍去病本人！
但是，庄导演直接找过来，还是有些出乎冯管家的意料。
因为庄导演所负责的这个项目，不是那些借着历史名人的名字谈恋爱的古代偶像剧，而是试图真正用影视作品真实地还原历史人物。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百分之百的还原是不可能的，但愿意研究文献资料，尽可能地还原历史人物，就已经比谈恋爱好太多了。
要知道，历史人物的粉丝们最恶毒的诅咒，就是祝对方被改编成古偶剧，简直是杀人诛心。
“我是霍将军的忠实粉丝，为了他，我还特意去学的导演！”庄导演见冯管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干脆“哐”得一声，甩出来自己这边早已经打磨好的剧本。
“这剧本从我上大学开始，到我正式入行当导演至今，已经九年多了，四舍五入你当十年看就行。”庄导演豪气干云地道，“别的我不敢打包票，但要说对霍去病的了解，我敢说是国内所有导演中的第一！”
冯管家知道这位庄导演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彼此之间的科技代差太大了，如今的整个世界对于系统而言，几乎是没有任何秘密的。
但是……
“庄导演，您的意见，我会传达给霍先生的，如果他愿意出演，我会尽快和您联系，现在，还请您……”
“为什么我不能和霍先生面谈？”庄导演不肯走，“你看他都愿意去应聘古风城的群演了，我这个主演难道不比群演有诚意吗？”
“我当然相信您的诚意。”冯管家仍旧带着得体的微笑，但是霍去病会跑去应聘群演，归根结底是为了尽快适应这个世界，未必是真的喜欢表演，而且……那真的能算是演吗？
“那就赶紧带我去见霍将军呀！”庄导演道。
冯管家：……
“谁要见我？”霍去病刚从古风城回来，就听见有人喊自己。
“霍将军？！”
听见霍去病的声音后，庄导演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试图去抓霍去病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了，但他完全不在乎，深情地道，“霍将军，你愿意当我的男主角吗？！”
“我的妈耶！你谁啊，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不等霍去病开口，陆巧琢已经飞快冲了过去，拦在霍去病面前，看着庄导演的目光就像是在防色.狼。
“男主角？”程安茉看着那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虽然她曾经幻想过霍去病演霍去病，但这也太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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