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朝阳吃过早饭便和秦柳氏谎称约好了军营的几个伙伴,顺带着捎上秦朝宁去山上玩耍。


    秦柳氏叮嘱了几句让他们一大一小注意野兽,别往人烟罕迹的地方摸去,就放了他们两兄弟出门。


    军营这边的孩子们惯常上山下河,到处撒野,一般没什么危险。


    要是说哪里有野猪什么的,这些野物大概都是有去无回,最后祭了营地的人的五脏腑。


    这些在营地里长大的小孩,大多数还是自己在山上找吃食的好手。


    野鸡,鸟蛋,麻雀,蝉,蜂蛹……只要放他们出去,自己就能吃个半饱回来,能给家里省不少口粮。


    秦朝阳带着秦朝宁出家门不久,就把秦朝宁背上小跑赶路。


    “哥,我能自己走”,秦朝宁提醒秦朝阳道。


    “就你的小短腿,我还嫌你耽误事,权当日常操练了。”


    “……”


    这明明是五岁孩童的正常身高。


    秦家一家子各个长得精神爽利,眉清目秀,身高也是人群中偏高。秦朝宁对自己以后的身高一丁点都不担心。


    待他攒到了小钱钱,飞奔给自己买一只母羊。然后他天天喝羊奶补充营养!长得比他哥高!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待他们兄弟俩来到了县上,面对一间老旧脏乱的食肆时,一瞬间两人俱是呆愣住。


    食肆里面别说跑堂的没有,食客也没几个。


    这样的馆子,难怪会找廉价半大少年凑数跑堂的伙计。


    秦朝阳皱起了眉,站在门口没动。


    问题来了,他倒是愿意干,但是它可以正常发放月钱吗。


    被放下来了的秦朝宁仰着脑袋问他哥,“表哥塾友家的食肆是这家了?”


    言外之意,他们是不是跑错了地呀。


    真心话,他希望还有别家的。这家看上去都快倒闭了,他们哥俩会不会白忙活?不对,可能连活也没有。


    “……县里就五六家食肆,是这家没错了。”秦朝阳打消他的幻想。


    没等秦朝宁再发出疑问,秦朝阳拉着他的小手走进了食肆。


    “请问,钱掌柜在吗”,秦朝阳进门后喊道。


    闻声,从庖厨走出来了一位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的中年汉子。


    “找我何事?”他左手还拿着大铁勺,勺子油渍斑斑,不客气地问他们兄弟俩,“吃饭?”


    “不……不是。”秦朝阳被对方盯着,声音弱了一丝。


    秦朝宁察觉到他哥的紧张,应道,“我们是来应招跑堂的。”


    闻言,掌柜的把他们哥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日结五文钱,店里给有上工的伙计提供一顿饷食。”


    他把手往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油,继续说道,“店里不帮带孩子,这小子你自己看管。”


    “谢谢叔!”,秦朝阳立马改口。他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十分明朗。


    “……”


    钱掌柜的丢给秦朝阳一块发黑的抹布,“这会还没到朝食开市,店里客少,你整理整理。”


    “我们祥记加上你,就三个人。庖厨我来管,瘸子李负责采办和管账,你负责跑堂。”


    “你先做几日看看。”


    “好的,叔!”秦朝阳在日结五文钱的诱惑下,对钱掌柜已经消除了本就不多的惧意。


    掌柜长得像不像好人无关紧要。现在的掌柜在他心里就是人间大善人!这就叫人不可貌相!


    在盐边县,能够日结的活计真心少得很,大多数还是契约的长工为主。


    它是山区小县,不同于百里路外的临聿府城有个小港口,每日有渔民小船和货运量不大的商船往来,在那边只要能吃苦,在港口上找点活干还是很容易。


    盐边县自身物产不丰,商户不多。在县里,哪怕是应招店小二都得抢破头。


    跑堂虽然比正经店小二差一些,但是需要招人的食肆也不多,多的是抢活干的汉子们。


    秦朝阳叮嘱秦朝宁找个位置呆着,他就飞奔去打水洗抹布擦拭店里仅有的四张桌子,八张长凳。那劲头,十分卖力。


    秦朝宁趁着店内没有客人,自己逛了一圈。


    祥记的菜式不多,荤菜和素菜都随当日采办,主食是米饭,白粥,米粉,还有木薯,芋头等粗粮。


    他看完了大概的,就小跑着去帮他哥的忙。


    做吃食的,哪怕出品无甚特色,干净卫生还是很重要。这店里如此这般脏乱差,生意会更加日渐不好。


    临近辰时,外面的人流开始多了些。不过比起他们昨天墟日来县里的时候,人流量还是少了不少。


    秦朝宁在大门边上站着,发现路过的人几乎没给祥记一个眼神。


    附近不远处的汤粉馆子,煎饼铺子都开始有人进去,祥记这里还是无人问津。


    宣朝的老百姓普遍过午不食,一日两餐,食肆们因此也主做朝食和哺食。


    秦朝宁见状心想,难不成祥记的长处是在傍晚的哺食,朝食惯常没什么客人?


    店内的秦朝阳还在爬上爬下地收拾整理店面。


    他把秦家人的勤快发挥得淋漓尽致,目光所到之处都能给自己找到活。


    待正午的太阳晒头顶,祥记掌柜嘴里的“瘸子李”托着一个小板车回来了。


    他整个人看上去经手了长年累月操劳,脸上布满了褶皱,皮肤晒得黝黑黝黑,干干瘦瘦的。


    秦朝阳看到他一瘸一瘸的左腿,看着小板车上的鸡鸭鱼和芥菜等,自动把人对上了号,主动上前帮忙。


    秦朝阳兄弟俩的热心把这位老实人吓了一跳。


    掌柜听到动静从庖厨出来,给“瘸子李”简单提了两句,他才知道秦朝阳是新来的跑堂。


    “李叔,你歇会。这些东西不重,我跑两趟能扛完。”秦朝阳对瘸子李说道。


    钱掌柜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那老李你就歇会。”


    在秦朝阳干活的时候,钱掌柜站在食肆门槛边上朝大街看了几眼,越看越郁闷。


    外面找吃食的人流快要几乎散去。一上午了,就没一个客人进来祥记。


    他转身回店里,这时才注意到店里大变了样,不仅桌子椅子柱子的污渍不见了,地面也清理了脏污,而且连杂乱的酱缸那些都被重新摆放整齐。


    瘸子李和秦朝阳此刻在庖厨整理堆放食材。食肆大堂这里就剩掌柜和秦朝宁。


    “你们俩……”,钱掌柜低头看向秦朝宁,俩人视线对上。


    “……”


    他竟然在一个小子眼里没有看到惧怕,而是充满了好奇,真是罕事。


    “干得不错。”掌柜尴尬地对秦朝宁表达对他们哥俩的赞赏。


    “嗯”,秦朝宁学着秦朝阳咧嘴灿烂一笑。


    钱掌柜:“……”


    作为本街孩童们的鬼见愁,他现在有点受宠若惊。他默默把这哥俩归类为非常虎,半点不怕生的另类。


    “叔,为什么店里客人这么少呀。”秦朝宁披着孩童的壳,抬手就拉住了想回去庖厨的钱掌柜提问。


    闻言,钱掌柜老脸一红,有点挂不住。


    他也知道店里常年生意不好。眼下这么直白被一个孩童说出来,还是很扎心。


    “那些人不识货”,他嘴硬道,“我们祥记可是传承三代的老字号。”


    “厉害!”秦朝宁一脸真诚地给钱掌柜点赞。


    三代老店,他突然明白为何钱掌柜的儿子能被送去私塾进学,同时也明白了祥记大概目前在啃往上两代积累下来的资本苟着。


    “叔,给我说说呗,我想听店里的故事。我们店里能传承三代,肯定有我们的过人之处。”秦朝宁仗着自己年纪小,缠着钱掌柜,一边给掌柜彩虹屁,一边让掌柜答疑。


    片刻后,秦朝宁把祥记的状况摸得清清楚楚。


    祥记的老黄历总结起来就是,初代老掌柜是有几分手艺的,做的吃食曾经在这个小县城风光过。等传承到钱掌柜他爹的时候,店里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再到钱掌柜这里,钱掌柜本身不擅厨艺,同时由于早年丧妻,对于个人及周遭,都很随意地活过去。


    秦朝宁对此能理解。


    实际上,哪怕是他前身所在现代化社会,很多男性也是极其容易活,不太讲究吃食住行上的事情,俗称有口饭吃就行。


    他突然明白了店内卫生状况这么差,全因掌柜的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但是他能忍,不代表顾客们也都能忍的。


    至于祥记的困境,其实也好办。既然钱掌柜不擅长厨艺,那就往不需要厨艺的菜式去走就行了。卫生的话,基础的已经清理了一下。其余的,约莫两天左右也会搞完。


    就是不知道,他一个五岁小孩讲出来的话,会不会有人听。


    他目前对周遭的环境算是新来这个世间报到。他并不想发生任何封建迷信的意外,影响到人身安全。


    一天下来,祥记也只进来了三波老顾客。


    不过他们对于今日祥记的环境俱是发出了赞赏,觉得比往日呆得舒服。


    为此,秦朝阳兄弟俩在申时下工时,钱掌柜不仅给了秦朝阳五文钱,还给了秦朝宁两文钱。


    这让秦朝宁十分喜出望外,明亮的双眸看钱掌柜怎么看怎么喜欢。


    钱掌柜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连忙挥手打发他们早点归家,明日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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