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二天一早, 李铁匠就让牛牛跑腿去叫了周远来家里。
陈庆没跟他去,他从孙大娘那里拿了些菜种,准备把菜种下去, 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吃了。
等周远回来的时候, 陈庆正要去河边挑水回来浇地,周远赶紧按住他的肩:“我来挑。”
陈庆就跟在他的身边, 问他今天的情况:“他们怎么说?”
周远便回答:“已经决定要去了, 义父在家看着牛牛,书宁和李欣一起去。”他是去过那里的, 所以他也要一起。
陈庆点了点头:“茵姨想通了就好。”
“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周远说。
“我?”陈庆停住脚步, “还是不了吧,我就在家里, 我能帮着看着牛牛,还要帮娘干点活。”
前几年在路上颠沛流离的生活让陈庆对旅途这两个字心生惧意,说起出门上路他总会想到漫天的风沙, 磨破的脚底,还有很多不可预料的危险。
他侧头去看周远,想起周远一直对他说的, 心里有事就要说出来, 于是他说:“我害怕。”
周远把桶放进河水里,等到灌满水才提起来:“怕什么呢?”
陈庆低下头:“我总会想起以前。”
周远挑起水,让陈庆走在前面。
到家之后陈庆浇地, 周远跟他一起:“我一直在你身边,阿庆, 不要害怕。”
陈庆放下手中的水瓢, 看着周远。
“你不想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吗?还记得我说的,我还想跟你回你的家乡, 我的家乡。”
“这一次去西辛府,就当是个预演,你不要把它当成漫长的路程,路上有我,有李欣书宁,还有茵姨,我们都陪着你。”
陈庆眨了眨眼睛,掩去眼睛里的那一点涩意:“明明是去给茵姨治病,怎么弄得像是给我治病一样。”
周远凑上去亲他:“是治你的心病。”
他们决定后日启程,走之前周远把牛牛叫到一边:“有任务要给你。”
牛牛眨了眨眼睛,就听见周远说:“大哥家里的牛就拜托你了。”
“好!”牛牛拍胸脯,“我一定好好照顾牛牛。”
到底还是张茵不放心,李铁匠是个大老粗,平日里又有铺子里的活,她拉着牛牛:“饿了的话就去孙婶子家里吃饭,晚上等着爹爹回家。”
牛牛笑着说:“我会好好照顾爹爹的。”
张茵摸他的头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即使李铁匠对他有些疏离,但他还是一心孺慕顶天立地的父亲。
“好,那牛牛好好照顾爹爹。”
戚书宁收拾好了自己的书箱,又对牛牛说每天要在沙地上多练习写字,又说等他们回来,就教牛牛用笔墨在纸上写字了。
离开之前,李铁匠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交给了李欣,除去先前给李欣修房子的银钱,还剩了五十两。
五十两,是他这么些年打铁打出来的,只要能医好张茵,钱花光了不是问题,大可以重新来过。
李铁匠送他们到了镇上,租了一辆很是舒适的马车,一边周远骑马随行。
马车被他们改了改,让张茵能够躺下,周远骑马带着陈庆,李欣和戚书宁赶着马车。
陈庆第一次骑马,有些害怕,死死地抓着周远的衣裳,在马动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晕的。
周远没敢让马跑得太快,便跟在马车的旁边跟戚书宁说话。
李欣很是嫌弃戚书宁,赶车的时候问他:“你为什么要跟着去?”
戚书宁笑着说:“云溪镇里有一家书明书院,历年科考所有学子的成绩都不错,所以我想去看看。”
听他是为了读书,李欣便没了话说,周远控制了马的速度,怕陈庆第一次骑马不习惯,走在他们身边说:“我记得乡试是在九月份,你参加吗?”
戚书宁摇头:“我想再沉淀一年。”
这也是他们之前去李欣的外祖家,李欣的小舅舅给他的劝告。
这些年因为战乱,民生民情与往年不同,因此圣上对下面选拔的官员的要求也不同于往日,小舅舅让他多去走走看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见闻,因此他才要跟着他们一起到西辛府。
一是为了照顾李欣,二也是为了去瞻仰一下这书明书院,若是能得一两本书院的教材,就更好一些。
马车行进的速度不快,周远骑马也慢,陈庆总算适应了,原来站得高一点,是这样的风景,平日里周远看的视角就是这样的吗?
周远看他适应了,便跟李欣说:“我们跑一会儿,前面等你们。”
说着就挥动马鞭,马便奋力地跑了起来,让坐在马车上的李欣吃了一嘴灰。
他恶狠狠地看着周远,想骂他他又听不见,于是只能说戚书宁:“都怪你!我也想骑马!”
李欣也想骑马,但他不会,他又不能让周远带他,只能怪戚书宁不争气。
戚书宁脾气很好,轻声安抚他:“等娘治好病,回来我就让大哥教我骑马,以后我也带你骑马。”
李欣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张茵靠在马车上,听着他们吵嘴,倒也不觉得累了,她坐起身来,掀开马车帘子:“欣欣,你不要老是跟阿宁吵架。”
“知道了娘。”李欣很乖巧,手底下死死地掐着戚书宁的手臂。
这一路上,陈庆才知道,原来赶路也可以是这样的,没有管事的吆喝声和鞭子,有的只是闲适惬意的心情。
陈庆有时候骑马累了,就会爬上马车跟张茵作伴,李欣偶尔想骑马,周远就扶他上去,然后自己在马下牵着马让他走两步。
有时候赶路太晚,四周没有驿站,他们就在野外将就。
一路上干粮带得不少,但光吃干粮吃得几个人嘴里都没味儿了,在遇到有山的地方,他们就把马车停在一边,戚书宁带着两匹马去吃草,李欣陪着张茵,陈庆跟周远上山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野味。
周远牵着陈庆的手,看他的脸色还好,松了口气:“怎么样?还好吧?”
陈庆点了点头:“挺好的。”
陈庆是第一次在路上不是急着赶路,他有余裕去看一朵路边的花,远方的树,细流的河,原来有些时候未知,也并不令人恐惧。
“就当做是我们几个人一起出来玩,只不过出来玩的地方远一些而已。”
陈庆朝他笑了笑:“我知道了。”
周远摸他的头发:“别害怕,有什么事情我都陪着你。”
他们上山一趟也没空手回来,周远在村里苦练的打猎技术还是派上了用场,他们抓了一只肥兔子和一只野鸡回来,陈庆捡了点山里能吃的野菜,两个人带着丰盛的收获回到他们修整的地方。
见他们回来,戚书宁和李欣去捡了柴火,不远处有条河,陈庆和周远去河边处理他们捉回来的野味。
张茵坐在马车里,捂着帕子低咳了两声,她也觉得他们这一趟不像是去治病,倒像是带着一群孩子出来玩。
走了快十天了,身上倒是没有特别不舒服,每到一个客栈,李欣会给她熬一次药,要是在野外,就在山林里熬。
往常是累一点就起不来床,如今在外奔波好几天,倒也没有多么不适。
也许是天意让她走这一趟?
她还在想事情的时候,陈庆回来了,陈庆收拾行李的时候,周远就让他带着些调料,说路上可能用得着。
周远生起了火堆,用粗树枝叉进野兔身上,架在火上烤,不一会儿就是烟熏火燎的香味,另一堆火上架着一口小铁锅,是李铁匠打的,以备不时之需。
小铁锅里煮着野鸡汤,里面放着些山上的野菜,闻着就很香。
鸡汤是炖给张茵喝的,张茵没有扫他们的兴,把干粮掰成块,泡在鸡汤里,热热地一碗吃下去,身上出了些汗,倒是舒爽了不少。
烤兔子闻着香,吃着却不太好吃,肉是柴的,还有一股土腥味。
陈庆本着不浪费的心态,把自己分的那点都吃完了,周远是常年在外,什么艰难困苦都尝过,不说兔子,更难吃的他都吃过。
李欣跟戚书宁就没他们那么好的忍受力,李欣只是尝了一口,就扔给戚书宁了,说不好吃。
陈庆看着他没胃口的样子,想起自己的包袱里还有一个小袋子,是之前周远从西辛府带回来的调料,他把那个荷包打开,就闻见了一股很刺鼻的味道。
陈庆把这个荷包交给李欣,李欣一看里面是些红红黄黄的粉末:“这是什么?”
“周远从云溪镇带回来的调料,我想着来了这边,可以问问怎么用。”陈庆说。
“这真的能吃吗?”李欣有些不确定,凑近了闻还有些想打喷嚏。
周远凑过来,他的手上还拿着一点兔肉:“试试,反正你也不想吃,吃不下也不浪费。”
最后李欣将信将疑地把那些粉末洒在兔肉上,看着有些焦黄上的兔子上撒着的这点红色,莫名地让人多了些胃口。
周远也是跟他做了一样的动作,不过他没给陈庆,他自己先咬了一口,一种很是奇特,他从没尝过的味道弥漫开来,吞下去之后,一点刺痛感在嘴里,有这个味道中和,兔子的土腥味不见了,反而是激发出了烤兔肉的油香,让这兔肉好吃多了。
周远记得这味道,这是他在云溪镇的田记吃过的一样的,听掌柜说,那叫辣味。
于是朝李欣点头:“你尝尝,很好吃。”又撕了一块肉给陈庆,“你也尝尝。”
听他这么说,李欣才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先是皱起眉头,随后没控制住自己,大口大口地吃了。
陈庆也是一开始不太习惯这个味道,但后面就有些控制不住,甚至连张茵都尝了一点点,等吃完的时候,陈庆的眼睛里有水光,双唇也有些肿,周远看着,咽了口口水。
李欣说:“咱们去了那边,多买些这个吧,真好吃。”
周远点头:“云溪镇还有很多很好吃的东西,等干娘的身体好了,咱们可以在云溪镇逛一逛,买些新奇的回去。”
最后做的东西全都吃完了,李欣还有些意犹未尽,他看向周远:“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回来给阿庆之后我就忘了。”周远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今晚要在野外露宿了,张茵自然是睡马车,本来他们是让李欣和陈庆也一起睡马车的,但马车太小,陈庆也觉得不自在。
所以陈庆跟在周远的身边,他们背靠着一棵大树,周远用一件大衣裳把陈庆搂进怀里。
山间虫鸣声不绝,虽然是噪音,但也让人心安。
“还有多久能到啊?”陈庆问。
“快的话再十天,慢的话还要十五天。”周远轻声说。
“茵姨的病会好吗?”
周远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咱们是尽了人事,天命如何,不是咱们能预料的。”
陈庆点头,嗯了一声:“希望此去,一切顺利吧。”
第52章
从洛河村到云溪镇, 若是快马加鞭只需十日,陈庆他们一行人走了二十五天,总算看到了云溪镇的城门。
李欣长舒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里张茵的脸色, 还是像以前一样苍白,但好在并没有变得更严重,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云溪镇的城门应该是新翻修过, 比他们镇上的城墙看着坚固结实许多。
镇上的街道也干净整洁,没有沿街占道卖东西的摊贩。
周远下了马牵着马走, 陈庆走在他身边, 紧紧抓着他的手,这是对陌生的环境感到不安。
“别怕。”周远拍了拍他的手。
陈庆深吸了口气, 跟上周远的步伐。
走过中心大街之后,就是人多了很多的热闹一点的街道,周远一眼就看到了几乎是整个街道最中心的田记。
周远走在前面带路, 他们选择了一家离田记和医馆都不太远的客栈,开了三间客房,没有急着去看大夫, 而是选择先好好修整一番, 张茵现在最需要的可能是好好休息一下。
“那就先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日咱们再去找大夫。”
陈庆自然是听周远的话的,李欣扶着张茵回了房间, 戚书宁跟在他们身后,几个人在房间门口散开, 问小二要了热水, 陈庆跟周远一起,洗去了一身的疲惫。
素来重欲的周远都歇了心思, 帮着陈庆擦完背,把人抱回床上之后自己匆匆地洗了洗,就躺回床上抱住陈庆。
陈庆躺在床上,但他觉得自己还像是在马背上,感觉整张床都在晃悠,周远抱着他,倒是睡得很好,陈庆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周远还睡得很沉,陈庆一动,他也就醒了。
这一觉睡得很好,周远看陈庆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两人换了身衣裳,出门去找李欣他们。
李欣也算是常出门,这会儿已经给张茵叫了清粥和小菜到房间里,周远敲了敲门,得到回应之后才进门:“干娘,感觉怎么样?”
张茵放下手中的勺子,朝他们笑了笑:“睡了一觉,倒觉得松快了一些。”
“明日我就带您去见见那位郁大夫。”周远说,“一会儿叫小二再帮忙熬药。”
张茵点了点头:“我听外面还挺热闹,你们年轻人出去走,吃点东西,一路上你们也累了。”
周远点了点头:“那您好好休息。”
随后周远带着陈庆和李欣夫夫俩出了客栈,周远在他们镇上住过一段时间,一到夜里,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镇上的街道上就一个人也看不见了,而云溪镇,仿佛夜晚才是白天的开始,街道上排列着一整街的灯笼,街道两边很多小摊,卖着些他们从没见过的东西。
李欣也有些愣住:“晚上也能这么热闹吗?”
他们四个人都是穷村子里出来的,除了看灯会,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
现在正是夏天,即使到了夜里,风吹来还是燥热的,只是这风吹来,夹杂着奇异的香气,四人彼此看了一眼,都听见了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咱们去吃点东西吧。”周远说。
因为街上的人太多,陈庆有些不适应,躲在周远的身后。
这一条街的东西他们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很快周远就看到路边有一家馄饨摊子,便把陈庆带了过去。
他们要了四碗馄饨,馄饨摊子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妻子在一边现包馄饨,陈庆看了一眼她包的肉馅,都是实打实的精肉。
“你们是外地人吧?”那摊主手上动作很快,先给他们盛了四碗汤。
陈庆尝了尝,是醇香的骨汤汤底。
周远便跟他闲聊起来:“您怎么看出来的?”
“要是我们云溪镇本地人,可不会来我这馄饨摊子,都去吃好吃的了。”摊主笑着,露出大白牙。
“那您能帮忙介绍一下吗?我们确实是外地来寻医的。”李欣也凑上去攀谈。
“啊,找郁大夫是吧?他医术好,心也善。”摊主一碗一碗地端上馄饨,“来找他,可算是找对人了。”
李欣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松了很多,他尝了一口馄饨,皮薄馅大,汤底浓郁,很是好吃。
饶是胃口很小的陈庆,碗里也只剩下三个,周远端过他的碗,把剩下的都吃了下去。
“您几位要是宽裕,可以去田记尝尝,那才是我们云溪镇最好吃的东西,夜里还有烧烤,不过这会儿不一定能排上了。”
“多谢。”
周远付了钱,带着他们继续逛这条似乎走不到尽头的长街,很快他们就看见了在田记前面的摊子,浓浓的炭火香,还有奇异的香味,周远本来想买点让他们尝尝,但无奈前面排的人太多,小厮也说没有了,他们只好遗憾而归。
“原来云溪镇是这样的,大哥,你去过京城,京城也是这样子的吗?”戚书宁走在李欣的身后,问。
周远摇头:“不太一样,京城没有这么闲适。”
他们回到客栈,李欣去看了张茵,她睡得很沉,随后才跟戚书宁回房间。
陈庆跟周远也回了屋里,下午睡得太久,导致这会儿两个人都有些睡不着。
陈庆矜持又害羞,所有事情就都是周远主动,但偶尔也想看看陈庆一边红着脸,一边又强撑的样子。
周远扶着他的腰,鼓励的话在陈庆的耳边说了个遍,陈庆的眼神迷离,又听见那一句句的夸赞,乱了心神。
原本觉得有些难眠的夜,在筋疲力竭之后反而比平常还要睡得更好。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的精神都不错,张茵还能下楼跟他们一起在客栈里吃早饭。
吃过之后,他们就带着张茵往医馆里去。
这家医馆甚至没有一个大的招牌,只是从馆里传出来的阵阵药香,才让人知道这是家医馆。
医馆里没有很多人,郁大夫在帘后看诊,前面两个药童拿着方子在抓药,侧面隔间有一个药童在煎药,源源不断的药香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几位来看大夫啊?”一个药童招呼他们,“要稍等一会儿。”
李欣忙说:“我们等着就行。”
没一会儿屋里的郁年看完了病人,吩咐药童把人送出去之后就看见了周远。
他愣了愣:“是你?”
周远也没想到郁大夫竟然还能记得他,郁年便走到他的面前:“上次你提起的症状,后来我翻查过医书,确实有例可循。”
李欣一听他这话,赶紧凑上前去:“大夫,麻烦您帮我娘看看。”
郁年这才看到在他们身后的张茵,他看向周远:“真是有孝心。”
先前周远来,只是说了一点情况,他叮嘱最好是要带着人来他才能知道详细情况,但后来一想,隔得这么远,怕是也难得一见,没想到周远竟然真的把人带来了。
把张茵扶进屋子后,郁年隔着帕子搭了她的脉,脉象果真像手札上记录的一样:“气滞血瘀,阻塞不通……”
陈庆和李欣都有些紧张,李欣抓着陈庆的手,陈庆拉着周远的衣角。
“从前吃的什么药?”郁年问。
戚书宁赶紧把怀里的药方拿出来,这是他先前就抄好的,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真的有用。
郁年的面色凝重了一些,这张药方上面的药,多数都是补气血的,她吃了这么久,原本就淤堵,过度的补气血让她内里更加虚弱。
他看了一眼屋里站着的几个人,只有一个跟张茵长得很像,想必是亲子。
他看向周远:“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们说。”
戚书宁很是自觉地把张茵扶出来,屋里留了周远陈庆和李欣三个人。
陈庆也想出去,但被周远拉住了:“你也听听。”
“我师父的手札上曾经确实是记载过一例这样的病情,但他的病人是男子,也在壮年。”郁年合上手边的手札,“治疗手法是先以银针针灸月余,以解体内淤堵;再服用固本培元的药物,持续服用月余,再行针一次。”
周远跟陈庆对视一眼,如此以来,他们就得在这里待挺长一段时间了。
李欣则是有些激动:“是说我娘的病还能好吗?”
郁年摇头:“医者也无法说自己能百分百治好,我说的那位病人,自幼体虚,但有良医一直陪伴在侧,但令慈情况不同,行针终究是有风险。”
李欣刚刚的兴奋都消失不见,他看了一眼郁大夫,又有些无助地去看周远和陈庆,陈庆握着他的手,给他支撑。
“另外,还有一味药,更是难寻。”
李欣的眼睛红了:“那,那怎么,我娘……”
“郁年,中午想吃什么,我……”后门突然打开,一个人出现在这间屋子里,他似乎没想到屋里还有这么多人,愣了一下,随后说,“呀,有人在啊,这小哥儿,哭什么呀?哪里生病了不舒服啊?”
周远对他有印象,是田记的掌柜。
一向外向大方的李欣都有些不好意思,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朝进门的人点了点头。
郁年朝他笑,随后说起了这件事。
田遥想了想:“你说当年给柳公子那药啊,进山里去找一趟不就行了?”
田遥走到李欣的面前:“是个孝顺的小哥儿啊,别哭,我带你上山找药去救你娘亲,小哥儿就要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
他回头又看见站在一边的周远,他的记性也很好:“呀,是你啊。”
“田掌柜。”周远朝他拱手。
田遥又看到他身边站着的人,陈庆还是害羞,但也朝田遥打招呼,他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关系:“你的夫郎?真可爱。”
随后他走回郁年的身边:“正巧我想上山去,就让我带他们去走一趟。”
郁年本不想同意,田遥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不似当年的身子骨,可看到屋里几双眼睛盯着他,他叹了口气。
“我当竭力为令慈诊治。”
李欣当即就跪下了:“多谢郁大夫!”
只是他刚刚跪在地上,就被一道极大的力道托了起来,他侧头,就看见田掌柜,一只手就把他拎了起来,嘴上还说他:“怎么动不动就跪啊,赶紧站好站好。”
李欣被田遥扶起来,还有些懵,周远就说:“你去看看干娘,跟她说说这个好消息。”
李欣抹了一把眼泪就去了,留下屋子里的周远和陈庆。
周远看向田遥:“田掌柜,您能带我们上山去找药吗?”
田遥想了想,又觉得有些抱歉:“那地方我二十年前去过,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药材生长,不过去看看还是可以的。”
“多谢您。”周远很诚恳地跟他们道谢。
他的神色紧绷,陈庆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周远的背后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第53章
因为郁大夫很忙, 也不止他们一个病人,行针也需要准备,所以让他们明日再来。
回到客栈之后, 几个人进了张茵的房间里, 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我想着既然治病要一段时间,那咱们住客栈就不太合适了, 下午我就去牙行问问, 能不能租一个房子暂住。”周远说。
听了郁大夫的话,就知道这个治疗的时长要几个月, 住客栈太贵了, 吃东西也不方便,不如去租个小院子, 平日里还能自己做饭。
李欣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庆自然是没意见,他什么都听周远的,只是在听到周远说牙行的时候, 他的肩缩了一下。
“我跟大哥去吧,拟契书的时候我也能看着。”戚书宁也开口。
张茵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出去之后, 张茵才看着李欣:“欣欣, 郁大夫到底怎么说的?”
她心里有些忐忑,怕治不好,又怕能治好。人都是怕死的, 尤其是她还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事情,但又害怕能治好的代价是倾家荡产, 说不定还要搭上儿女前程。
李欣笑着说:“郁大夫说是能治, 只是复杂一些,要针灸, 配合着吃药。”
张茵不信,他又看向陈庆,陈庆是个乖孩子,不会说谎。
陈庆就实话实说:“他说能治,但是不一定有把握,因为您跟他师父治好的那个人情况不一样,但是他说他会尽全力。”
张茵紧紧地捏着帕子:“当真是这样吗?还能治好?”
陈庆笃定地看着张茵:“是的,郁大夫是这么说的。”
张茵纳闷:“那为什么说这些的时候要背着我?”
陈庆吞了口口水,他不敢说是因为有一味药需要去山上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后来他跟周远听完了田掌柜的话,说是还要上山,说不定还有危险。
李欣知道陈庆招架不住,他凑到张茵的面前:“娘,咱们本来就是来治病的,好好听大夫的话就行了。”
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周远跟戚书宁都没回来,陈庆看着李欣在张茵的旁边跟张茵说话,他站起身来:“我去叫点吃的上来。”
李欣朝他点了点头 ,张茵欲言又止,最后被李欣按了按手。
看着陈庆出门,张茵才问:“你怎么不去?”
李欣耸了耸肩:“还不是大哥说,要锻炼一下阿庆,这些事情很简单,阿庆能做到。”
张茵笑了笑:“感情还挺好。”
陈庆握着自己的荷包,有些迟疑地走到客栈饭堂里前庭里,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一个小二。
“我想点些饭菜,送去房里。”陈庆的手捻着衣角,声音有些小。
“好勒,您要点些什么?本店招牌柿子炒鸡蛋,青椒肉丝,拌绿瓜,主食有窝头,清粥,大米饭。”
小二看他犹豫不决,又像唱歌谣似的报菜名,有些东西陈庆听都没听过。
陈庆听着头都大了:“就要你刚刚说的前面这三样菜,再要三个窝头。”
小二便说:“要是您点柿子炒鸡蛋的话,可以点一碗大米饭,用汤汁泡大米饭,好吃得紧。”
陈庆点头,丝毫没有主见:“那就两个窝头,一碗大米饭。”
“好勒,您可以上楼稍等,一会儿会送到房间的。”小二匆忙地记了他点的菜,随后就风风火火地去忙了。
陈庆握着荷包,想说自己还没给钱,也不知道这几个菜价格怎么样……
他忧心忡忡地回到房间里,李欣朝他看过来:“怎么了?”
“点了几个菜,也不知道是什么价钱,他也没收。”陈庆有些懊恼,生怕自己花多了钱。
李欣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没收钱是因为到时候咱们走的时候都一块儿结,账房那边是有记账的。客栈的菜都不会很贵,戚书宁昨晚看过价签,都在咱们能接受的范围里,你别担心。”
陈庆这才松了口气,没一会儿小二就把他们要的菜端了上来。
李欣扶着张茵坐到桌边,这才看到陈庆点的菜。
一道不知道什么炒的鸡蛋,鸡蛋黄澄澄的,那配菜是红色的,色彩搭配得很好看。第二道也是不认识的,绿油油的蔬菜配上肉丝,第三道也是一道素菜,都是他们没见过的。
李欣昨天之要了一碗清粥和一碟咸菜,还没尝过店里的这些菜,所以这会儿他先动了筷子,吃了一筷子眼睛都亮了起来:“你们快尝尝,真好吃。”
陈庆把米饭给了张茵,又想起小二说的,用调羹帮她把鸡蛋盖在米饭上:“我听小二说,这样好吃。”
张茵的胃口从来没有这样好过,一碗饭她吃了一多半,炒鸡蛋微酸带了一点甜,肉丝的味道有点像他们先前吃过的烤兔子的刺激的味道,但又不完全一样,最后那个拌青瓜很是爽口。
三人不知不觉把一桌菜都吃完了,李欣拍了拍肚子:“这些都是些什么菜啊,要是能在咱们那边卖的话,肯定能赚不少钱。”
张茵笑话他:“以前是想学打铁,现在又想学做生意,孩子都没你多变。”
李欣也笑,笑完之后又深入地想了想这件事,觉得未必不能成事。
吃完饭之后,李欣陪着张茵午睡,陈庆回到他的房间里,靠在床边小憩。
他睡得很浅,听见房间里的动静就睁开了眼睛:“你回来了?”
周远点头:“怎么不躺着睡?”
“只是闭眼休息一会儿,不想睡,你吃饭了吗?”陈庆站起来,看他满头大汗,拿出帕子给他擦汗。
“我跟书宁在外面吃过了,已经看好了房子,明天就能搬过去。”周远站在原地任他擦,擦完之后拉着他往床上坐下。
陈庆就跟他说今天他们在客栈遇到的事情,他有些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是记账的,所以还想给钱来着。”
周远只是揉他的头发:“有进步了,会自己点菜了。”
陈庆抿着唇笑:“这里很多吃的我们那里都没有,中午吃那个柿子炒鸡蛋和拌青瓜,都很好吃,很清爽。”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周远直起身来,“反正李欣他们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干脆就往咱们那边跑两趟,拉些这边的东西往咱们那里卖去。”
陈庆点了点头:“李欣刚刚也这么说,说要是能卖到咱们那里,应该能赚钱的。”
“对,给干娘治病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等他们安定下来,咱们就带着这里的特产往回走,顺带也给义父带个好消息回去。”
陈庆点头,又想起上午在医馆里的事情:“你说咱们能找到郁大夫说的药材吗?我总是担心。”
“没事儿,田掌柜不是说了,他给我们带路。”周远在下午的时候又去了一趟医馆,问起了他说的那味药材。
得到的答案是,田掌柜也已经许多年不上山了,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还有没有那味药材。
“不管有没有,咱们都得去找一找。”陈庆拉着周远的手,“我要陪你一起去。”
“不行,山上太危险了,你……”
陈庆捂住他的嘴:“我不是什么金贵的人,在没有你的时候我也是跟娘山上地里的跑,你不带我去,是嫌我累赘吗?”
周远没了话,却又笑出来:“很好,现在的阿庆敢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陈庆听出他语气里的调笑,做势要打他,被周远按在床上,亲了个结结实实的。
第二天一早,他们在客栈里结了账,去到了他们租的房子里,周远他们没有选那个走商的住的城郊的一片院子里,那里鱼龙混杂,总不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他们还没有走到牙行,就被田记的田掌柜给拦了下来,说自己有房子可以租给他们。
“这是我家早年住的房子,如今不住这里,便空了下来。”田掌柜笑起来十分爽朗,“你们找郁年治病,这里去医馆也方便,按照牙行的价给我租金就行。”
周远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想问问他何以对自己一家这么照顾。
田掌柜就说:“你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我家孩子如今正在边关,我总想着,我多做些善事,我的孩子就能平平安安。”
周远愣了一下,才说:“您做了这么多好事,一定会有好报的。”
交谈之后才知道田掌柜的儿子在征西大将军的麾下,而他隶属平南将军之下,并不曾见过。
他又看向戚书宁:“你这弟婿是读书人吧?可考了功名?”
戚书宁回答:“已经考过了院试,明年参加乡试。”
“哦,耽搁这么久,也是有孝心的。”田遥拍了拍他的肩,“家事要顾,上学也不能耽搁,我认识个教书的,等你们家安定下来,就跟着他读书去。我听郁年说你们会在这边待一段时间,那教书的很会教,这一段时间跟他学你也能有所收获。”
戚书宁也愣,他没到这个田掌柜能热心至此:“不用,我自己在家温书也是……”
“你别客气,也给束脩就行了。”田遥把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对了,郁年说的那个药材,过两日我正好有空,带你们去寻一寻,我也很久没上山了,想得慌。”
“多,多谢。”饶是周远,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话来感谢他。
“别客气,有时间带着你们的家人来田记吃饭,可以给你们优惠。”田遥说完这些,把手里的钥匙递给他们,“我店里还有事,钥匙给你们,明天你们就搬进去吧。”
戚书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对周远说:“大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周远:……
第54章
田掌柜家的房子不算特别大, 因为是老房子了,所以有些家具都很陈旧,但胜在干净整洁, 四周似乎已经没什么邻居了, 所以也很安静,很适合养病。
这个房子正好三间卧房, 有一个很大的厨房, 还有一个院子,陈庆看着堆放杂物的房间, 看到了一些被咬得稀烂的褥子, 两个看起来还很新的藤球。
周远走过来,跟他一起看, 陈庆就说:“田掌柜家以前一定养狗。”
杂物房里都是狗以前用过的东西。
他们安置下来的第二天,李欣和陈庆就带着张茵去了医馆,医馆里的生意很好, 他们等了一会儿,只见人进人出,有给了钱的, 也有没给钱的, 有村里大户人家的小厮,有贫苦得衣裳都打了补丁的,郁大夫不管身份, 只要是有病的,他都治。
他忙到快午时才有空, 见他们来了, 把人带到后面,从自己的医箱翻出他的银针。
张茵一手抓一个儿子, 看起来有些害怕,她先前求医的那么些年,从来没被扎过针,所以看着泛着银光的针,心生胆怯。
郁大夫笑了笑,在拿酒擦过银针之后,让张茵卷起了袖子,第一针落在了合谷穴,张茵有些吃痛,秀气的眉都皱了起来。
陈庆拿帕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李欣握着她另一只没有扎针的手。
后几针要扎在后背,张茵趴在那张木床上,李欣跟陈庆的脸都皱着,似乎针是扎在他们身上的。
郁大夫扎针的手法很好,扎完之后看着两个小孩儿的眼神笑了笑:“倒像是扎在你们身上的,已经好了,过一刻钟我来取针。”
陈庆凑过去:“茵姨,你疼吗?”
张茵摇头:“只是一开始觉得疼,现在已经好些了。”
等扎完针已经过了午时,郁大夫收完针后就取外面吃饭,他吃的饭是田记那边送过来的,陈庆扶着张茵,李欣取跟郁大夫算药费。
郁大夫想了想:“也不着急给,还有些药我要斟酌着用,等过一阵再说。”
正巧周远和戚书宁来接他们,看见戚书宁,郁年想起田遥的嘱咐:“你下午没什么事的话,就跟我去一趟书院。”
戚书宁本以为是田掌柜的一句客气之言,却没想到他们早已安排好了。
张茵是回去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扎过针,她今天觉得累得很,饭也只是匆匆吃了几口,就拉住周远:“他们这么照顾咱们,咱们不能忘了礼数。”
周远点头:“干娘您别操心这些,好好养病。”
张茵很快睡了,他们回到前厅说话,李欣把出门前李铁匠给他的五十两其中的三十两都交给周远,从他们到云溪镇,一应花销都是周远在出,不过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不然影响感情。
周远没接,他说:“我近期可能会回去一趟,给义父带个信儿回去,你们在这边好好陪着干娘,得有钱傍身。”
陈庆点头,看向李欣:“你就收着吧,你不是都让戚书宁记了账嘛,咱们等茵姨好了,回去再慢慢算。”
“那好吧,不过你们回去干什么啊?”李欣问。
“周远说这边的东西都新奇,想运一些往咱们那边去卖。”
李欣的眼睛亮了亮:“我就说是可行的,娘还说我。”
周远笑了笑:“好好陪着干娘,我们出去一趟,可能过两天回。”
“好。”
他们出门的时候碰到回来的戚书宁,中午他没回来,跟郁大夫去找他们认识的那个教书先生了。
戚书宁有些激动,他拉着李欣的手:“欣欣你知道郁大夫说的教书的朋友是谁吗?是书明书院的院长,我,我……我没想到我能进书明书院。”
他原本是想,能在书院边蹲到一点书或者是买到点笔记就行,没想到自己还能进去读书。
看他有些不争气地都快哭出来,李欣有些无奈地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有点出息,能上学就好好上,哭什么。”
周远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要出去一趟,你好好照顾家里。”
周远要跟陈庆一起去找田掌柜,田掌柜说了要带他们进山去找那关键的一味药。
到了田记的时候,陈庆还能闻到从田记里传出来的味道,他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等回来,咱们一起来这里吃顿饭。”
很快田掌柜就出来了,他的手里还牵着一匹马,他看了一眼陈庆,问:“你的夫郎会骑马吗?需要套车吗?”
陈庆赶紧摇头,周远便说:“我能骑马带他。”
于是陈庆就看到田掌柜很是干净利落地上马,马鞭一挥,马儿嘶鸣一声便跑开。
周远赶紧把他抱上马,随后跟在田掌柜的身后。
陈庆靠在周远的胸膛上,看着在前面策马奔腾的田掌柜,田掌柜也是个哥儿,可是他能自己开那么大一家田记,他还会骑马,好像男人干的事情,他都能干,陈庆在心底里有些羡慕。
很快他们就到了田掌柜的老家,槐岭村。
到了村里,陈庆才看到,这个村里种的都是他们根本就不认识的东西,一个个红彤彤的果子在地里显得好看得很。
田遥家住在槐岭村的深处,背靠着就是大山,只是他家的房子修葺得很好,是放眼整个槐岭村修得最好的房子。
“田掌柜,咱们是现在就上山吗?”周远把马拴上,问田遥。
“别叫我田掌柜了,叫我一声田叔就行。”田遥又从屋子里找出上好的草料给两匹马喂了,“今天还不着急进山,先去做点准备工作。”
于是他把两个人带到后山上,找到一种十分有韧劲的草,割了很多回来。
陈庆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没一会儿就弄了很多草到田遥家的院子了,他这些天算是跟田遥熟了一些了,才轻声询问:“田叔,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啊?”
田遥在院子里坐下:“搓草绳,咱们需要很长的绳子,我家以前那条绳子时间太久了,怕不结实。”
田遥教他搓草绳,周远就一趟又一趟地往回搬草,陈庆跟田遥就坐在院子里搓绳子。
陈庆的手很巧,搓出来的草绳也很结实。
田遥是个话很多的人,坐在那里就停不下来,没一会儿就把陈庆的那点事问得清清楚楚。
“那你们可真是有缘分啊,绕这么大的圈子都还能绕在一起,我跟我家郁年就不一样啦,全靠我主动。”
他问完陈庆的事情,又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事情,陈庆听得很认真,又心生羡慕,原来哥儿也可以活成这样肆意洒脱的样子。
很快他们就搓出了很长的绳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田遥给他们做了饭,还做了很多干粮,说是那个地方很远,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庆和田遥一间屋,周远住在另一间房,周远提前了解过这边的习俗,夫夫去别人家是不能住一间的。
陈庆还是拘谨,一晚上也没怎么睡着,天刚亮的时候田遥就把他们叫了起来,收拾一番之后,他们就准备上山了。
槐岭村的山和洛河村的山不太一样,槐岭村山上的树更加茂盛,高耸参天的树木几乎把整个天空遮蔽住。
走到一处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陈庆看到田掌柜的脚步停了下来,那里是一处坟包。
田遥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坟包,才站起身来继续走。
周远和陈庆都不好问他,他自己倒是倾诉欲很强:“那是我养的狗的坟,一条叫灰灰,另一条叫小白,都是很好的狗。”
“我养了它们二十多年,太老了……”
田遥叹了口气,带着他们继续往深山里走,越往深山里,路就越难走,周远身上背着他们的干粮和昨天做的草绳,看陈庆有些累,就像往常一样,把包袱往胸前背,随后把陈庆背了起来。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他们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晚上就找了个山洞,生起一堆火。
陈庆累极了,枕着周远的腿就睡了,田遥看着他们笑:“我都听他说了,你们真有缘分。”
“他吃了太多苦了。”周远摸了摸陈庆的脸颊,“想让他以后都幸福一点。”
“知道疼夫郎就是好的。”田遥看着跳跃的火光,想起自己从前的往事。
随后两人都没说话,等天亮之后三人继续往深山里走。
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到了田遥说的那一片悬崖,陈庆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想到在深山之外竟然还能有这样一片开阔的地方。
“就是那里。”田遥长舒了一口气,他带着两个人往崖边走,“我二十多年前就是在这里找到那些药材的。”
周远看了一眼那峭壁,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他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您才让我们搓草绳。”
田遥点头:“现在就把绳子捆在一个人身上,咱们两个人拉着,下去看看就行了。”
周远把绳子往身上绑,但站在周远旁边的陈庆,看到了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和他额头上的汗,他伸手抓住周远的手,感受到了他手心都是细汗。
“我去吧,我个子小,你们要抓住我也不费劲。”陈庆的手拉着周远手上的草绳。
“我可以的,我怎么能让你去。”周远有些勉强地笑,“别担心我。”
田遥在一边清嗓子:“要不让我去?”
两人立刻摇头,田掌柜好心,这样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他来做,他们两个人都年轻,没有让长辈涉险的道理。
陈庆已经在往自己的身上绑绳子了,他把绳子的另一端放进周远的手心:“把绳子这一端放在你手里我很放心。”
田遥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跟郁年也是这么腻歪的:“好了,不危险,咱们赶紧。”
周远没办法,又检查了一下陈庆身上的绳结,生怕绳结松动。
陈庆扒着崖壁上的石块,慢慢地向下,周远紧张极了,一点一点地松绳子,田遥也在一边帮他拉着绳子,周远如今已经全然忘记了田遥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陈庆不敢往下看,他一点一点地向下挪动,看着自己的面前的石缝,总算在再往下的时候看到了石缝里生长着的草药。
“我看到了。”陈庆大声喊,他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
上面的周远很着急:“你小心一点。”
陈庆小心翼翼地把草药摘下来,又放进自己的怀里,随后扯了扯绳子,周远就赶紧把他往上提。
等陈庆爬上崖壁,脚踏到地面上的时候他不受控制地腿软,被周远抱了个满怀。
“我摘到了。”陈庆的手都在抖,把怀里放着的草药拿了出来。
田遥摸了摸他的头发:“好了,我们准备回去吧。”
回程的时间像是快了很多,他们很快回到山下田遥的家里,稍微修整了一下之后就立刻骑马往镇上赶。
陈庆趴在周远的怀里,昏昏欲睡,只是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在下坠。
周远在他浑身发颤的时候,亲了亲他的耳尖,低声说:“别怕,我接着你呢。”
陈庆才又抓着他的衣裳,重新陷入沉眠。
第55章
他们马不停蹄地把药给郁大夫送过去, 在医馆的时候恰好碰上张茵在针灸,经过这两日的针灸,她的身体好像格外地虚弱, 郁年又及时地调整了药方, 扎完针之后就让她在这里把药喝了才离开。
“郁大夫,我们找到了。”周远大步走进医馆里, 真巧碰见李欣扶着张茵出来, 在一边坐下。
张茵似乎是有些担心:“你们两个这几天都去哪里了,好几天不回来。”
陈庆才凑过去跟她说话, 周远就进了里面去找郁年。
陈庆说:“我们去田掌柜那边的村子看了看, 又谈了一下想做生意的事情,这两天就住在村子里, 所以才没有回来。”
张茵狐疑,但又直觉陈庆不会骗人,她朝陈庆伸手, 陈庆低下头,就看见她从陈庆的头顶上摘下几片枯叶:“你们还上山了?”
陈庆点头:“是的,有些东西也是种在山上的, 田掌柜带我们去看来着。”
“娘, 您先歇着吧。”李欣怕陈庆招架不住,“一会儿喝了药咱们再回去审问他们。”
里面屋子里,郁年看了一眼周远手上的药, 朝他身后看了看,周远会意就说:“田掌柜在后面, 我们先回来的, 他让我跟您报一声平安。”
郁年点了点头:“那就好。”他把这几株药材仔细地看了看,“有了这药, 你们可以放心一些了。”
周远松了一口气:“多谢您。”
郁年摇头:“想必这几天你们也没怎么休息,好好歇着吧,不用太过担心了,你娘的病,没有到病入膏肓的地步,针灸加上吃药,会好的。”
有了郁年这句话,周远才是真的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他心里的压力不比任何人小,李欣一家人都信任着他,只是听他说了一句,就举家跟着他来到了这里,若是治不好,就算李家人不怪他,他的心里也过不去。
现在总算能放下心来。
郁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去熬药去了,这个药不能交给药童熬,他得自己亲力亲为。
张茵喝完药之后,李欣和陈庆扶她回去,只是张茵挨到陈庆的时候,发现他的衣裳都有些濡湿,也好几天没换过。
“阿庆,这几天你们到底去哪了?”张茵又问。
陈庆有些无奈地看着周远,周远说:“是跟着田掌柜回了他的家里,在山上去寻了一味药。”
“什么药?找到了吗?找的时候有危险吗?”张茵有些着急,她不想就医,就是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
“您看我们都好好地回来了,药也找到了,是您吉人自有天相。”周远说,“要是您心疼我们,就让李欣给我们做顿好吃的。”
李欣赶紧说:“我一会儿就回去做好吃的。”
回到他们的屋子里,李欣扶着张茵回卧房休息,陈庆去灶房里烧水,等李欣出来,他就挎着篮子:“我出去买菜。”
这些天,李欣已经把附近都混熟了,知道哪里能买到便宜又新鲜的菜。
陈庆点头:“我们洗个澡歇一会儿。”
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水缸里的水满满当当,灶房里的柴火也堆得整整齐齐。
等李欣出去,周远也才进屋灶房里,陈庆看了一眼灶膛里的火,起身,随后紧紧地抱住周远。
周远愣了一下,随后回抱住他:“还害怕吗?不怕了,我在。”
陈庆的眼睛红了,他抬起头看着周远:“自从有了你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什么事情都是,只要周远在,就一定能有办法。”
周远笑了笑,点了点他的鼻头:“难道不是这样吗?”
“可是我才发现,你也有害怕的事情,你有时候也会累,但是你都不说。”
周远抱他抱得更紧了一些:“我哪有什么害怕的事情。”
“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你怕高。”陈庆说。
周远顿了一下,随后有些尴尬地笑:“我那不是,想在你面前就是无所不能的样子嘛。”
“可我们是夫妻,你有事也可以跟我说的,我可能帮不到你什么,但是能说出来,是不是心里面也就不那么压得难受了?”
周远拍了拍他的背:“我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的。”
抱了一会儿之后,周远松开他,打了水往他们房间里去,这几天他们两个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只想洗个热水澡好好地休息一下。
等李欣买完菜回来,屋子里已经很安静了,李欣想陈庆他们可是是睡了,就没有去吵他们,自己去了灶房里做饭。
他每天早上一起来就跟张茵一起去医馆,起来的时候家里一切都料理好了,水缸打满了水,柴火也码得整整齐齐。
戚书宁每天比他们起得都早,因为他是借读,一时间书院里也没有房间给他住,所以他每天都回来住。
李欣看着堆得十分整齐的柴火,想的却是这些日子他都没给过戚书宁钱,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钱买的这些东西。
他手上洗着菜,心里想得很远。
房间里,陈庆还是趴在周远身上睡的,虽然是炎夏,但这屋子在阴面,倒是很凉爽,两个人贴在一起睡也不会太热,陈庆睡得不错。
只是突然来的坠落感让陈庆一惊,周远下意识地抱紧他,一双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陈庆这才醒过来,天已经黑了。
他爬起来,周远也醒了过来,两人穿好衣裳一起出了房间,院子里李欣已经摆好了一桌子的菜,戚书宁守在他的身边,跟他说学堂发生的事情。
见他们出来,李欣凑过来拉着陈庆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去了这么几天?”
周远没说其中凶险,就只说找药花了些时间,在山上待得久了些,又说了郁大夫的话,说张茵的病是能治好的,只需要再花些时间,好好调养。
听他说完,李欣就哭了出来,然后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好,大哥,多谢你。”
周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陈庆也拿袖子擦眼睛,知道能治好茵姨的病了之后,周远整个人也松快了很多,至少睡觉的时候不会再皱着眉头了。
张茵身体还是虚弱,李欣把做好的饭端进屋里,照顾她吃完之后他们剩下几个人才在院子里吃。
“我本来想买鸡回来炖鸡汤,郁大夫说娘不要吃得太补,寻常家常菜就行。”李欣分筷子,戚书宁就盛饭。
“好好听大夫的话,拿不定主意的就跑一趟去问问。”周远说。
“我知道的,接下来你们是什么打算?”李欣问。
“我打算回去一趟,带点东西回去卖,赚些钱。”周远说,“咱们不能坐吃山空,想来还得在这边多待些时间,回去报个信儿。”
说完他就看着戚书宁:“书宁,我们走了之后,家里你就得多顾着点儿,李欣再能干,他也只是个哥儿,有些事两个人商量着干。”
“我知道的,大哥。”
陈庆坐在周远的旁边,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又想起他在下午睡觉之前说的自己的那些担忧和疑虑,周远的脆弱,只有自己能看到。
不管是他还是李欣和戚书宁,或者是更远的李铁匠孙大娘,还是村里的孟启孟栓子,他们每一个人都习惯于依赖周远,可周远今年也才二十五岁,就得带着他们一起向前走。
做生意这事,他们还得麻烦田掌柜,只是田记白天生意忙,他们只能晚上上门去拜访。
虽然田掌柜家里什么都不缺,但他们上门的时候还是带了很多东西,不仅是因为这桩生意的事,还因为田掌柜一家对他们的诸多照顾。
戚书宁每天回来会经过田记,说是田记每天打烊的时候约莫是亥时,在亥时中去的话田掌柜应该会闲下来。
于是在第三天,周远他们带上了很多礼品,上了田记的门。
田遥见他们这么正式,直接让店里的小二开了雅间门,又吩咐还没完全熄火的后厨炒了两个菜。
陈庆第一次坐雅间,有些手足无措,他从前连进酒楼吃饭的机会都没有,如今竟然还能坐雅间,他很紧张,手心里全都是汗。
“看你们今天这么正式的上门,是有什么事要请我帮忙吧?”田遥的手上端着几道菜和一壶酒,他没什么掌柜架子,店里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
“是。”周远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好一会儿田遥都没说话。
陈庆有些紧张,手心里的汗就一直没干过。
打破屋里安静的是敲门声,郁年推门进来:“说什么呢?这么安静。”
田遥见到他就开始笑,随后才说:“他们想跟我做点生意。”
只这一句话郁年就已经猜出来了:“你怎么想?”
“当然可以。”田遥说,“今年土地出息好,先前村里还很紧张问我要怎么办。”
他们谈事情,坐着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听到田掌柜竟然是云溪镇商会的会长,原来哥儿也能做男人做的事情。
周远有些疑问:“为什么没有大规模对外出售呢?”
田遥笑:“我们只有一个小镇,能种出来的东西是有限的,一边要供应京城,一边我们自销,所以我们其实更倾向于,谁带走了我们的东西,能自己种出来更好,但很遗憾,一直没有人这么做。”
周远有些惊讶:“可这些东西握在你们的手里,不是更好吗?”
“我始终想的是,我自己富起来,就想带着身边的人一起富,只要大家能过上好日子,那才是我的福报。”
周远没想到,田掌柜竟然是这样一心为民的人,难怪云溪镇能够发展成这个样子。
“所以你想把这里的特产运回你们那里,我还可以给你折价优惠。”
周远又问:“从前也没有什么商队像我这样吗?”
“有啊,但是都没有坚持下来。”其中原因很多,田遥没有细说。
“你既然有心,那明日跟我一起回一趟村里,我给你装几车,注意现在是夏天,食物很容易变质腐烂,这也算是一个没有长期有人从我们这里倒货的原因吧。”
周远朝田遥敬了一杯酒,太多想说的无需赘言,能认识田遥和郁年两位长辈是他们遇到的最幸运的事情。
最后田遥才说了一句最重要的话:“最重要的一点是,盈亏自负,我不是什么大善人,赚了钱大家就笑嘻嘻,赔了就苦哈哈,别到时候赔了,再来找我退钱啊。”
“当然不会。”周远说,“这些道理我都是知道的。”
第56章
跟田遥说好了以后, 周远和陈庆就要准备回去的事情了。
临走前他们在一起吃饭,张茵慢慢地开始吃药了,吃了药之后, 她的精神好了很多, 在晚上也能陪他们一起坐坐。
“既然决定了,你就放手去做, 左右我们在这里, 也没什么大事。”张茵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轻轻地晃着。
“知道, 我们回去给义父带个信儿, 免得他总是忧心。”周远说,他又看向戚书宁, “我走之后,书宁你就要好好照顾他们。”
戚书宁点头:“我已经和先生说过了,我本来就是借读, 可以下午再去。”
他可以早上陪着他们去郁大夫那里针灸,回家帮着他们做完家务之后再去书院,付院长还把自己的手札借给了他, 让他可以誊抄一遍再还回去。
总之他多了很多的时间, 可以陪伴他们。
他们来云溪镇之后就是分房睡的,虽然他们从成亲到现在,两个人即使睡在一张床上, 也没有发生过什么。
到了云溪镇,李欣说要照顾张茵, 怕晚上出什么事, 所以他都是跟张茵睡一间房,而戚书宁就单独住一间屋子, 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戚书宁每日都会到子时才会睡,为的就是多誊抄一点。
“你也自己注意身体。”
周远安排好了他们,又给他们留了足够的银两让他们能够好好生活。
第二天就带着陈庆往田记去了,田掌柜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两车货。
田遥拉着陈庆:“这一车是红柿子,红柿子炒鸡蛋你肯定已经吃过了,这个柿子空口吃也很好吃,要是在水里浸过,切成块,加点蜂蜜,更是人间美味。”
随后又拉着他看另一车:“这半车是辣椒,你们应该也尝过,不论是切了炒肉,或者晒干之后研磨成粉,都是不错的调味料,不过因为每个人的接受度不一样,所以只给你们准备了半车,另一半就是这个青瓜,青瓜爽口,夏日里用点醋拌了,也能开胃。”
另外还有些上次周远带的调料,他们都尝过,都是很好的东西。
介绍完之后,田遥才有些严肃地说:“你们光把这些东西拉回去,不一定会有人买,要自己想想办法,让人能最快速度地知道你卖的是什么东西,该怎么做。”
陈庆点头:“多谢您,我知道了。”
田遥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胆一点,不要不好意思。”
陈庆有些腼腆地点头,脸上又有些红:“我知道了。”他还想问问田遥该怎么定价,但他还没来得及说,田遥就已经离开了。
陈庆站在原地,想着只能之后跟周远商量了。
这两辆拉货的车也是田记的,在田遥给陈庆讲话的时候,周远就跟田记的账房去结账,应该是田遥跟账房说过,这两辆车的押金都不收他们的,周远总共给出了五十两银子。
李欣和戚书宁安顿好张茵之后,来送他们。
陈庆抱了抱李欣:“好好陪着茵姨,我们过不久就再回来。”
李欣忍住没哭:“你们一路上小心,我会好好照顾娘亲的。”
周远则是拍了拍戚书宁的肩膀:“好好照顾你的夫郎和娘亲。”
戚书宁重重地点头:“大哥,你放心吧。”
陈庆一步三回头,不停地朝李欣挥手,直到回头看不见他们了,他才靠在周远的身上。
他们从云溪镇离开,慢慢地走上了官道。
周远倒是没什么别的情绪,他一只手揽住陈庆的腰,另一只手赶着车:“咱们很快会回来的。”
陈庆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刚刚忘了问田掌柜该怎么定价了。”
“没事,咱们自己琢磨。”周远不在意,“这一趟出来,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遇见的人都是好人。”陈庆说。
“你看,其实未知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可怕。”周远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我还想跟你一起去很多地方。”
“好。”陈庆点头。
“田掌柜真厉害。”说起田遥,陈庆的眼睛很亮,“他会骑马,会做生意,还是商会的会长,他还会打猎,一个人上山也不怕。”
“你羡慕吗?”周远问。
陈庆摇头:“我觉得我自己做不到他那样。”
周远笑着开解他:“我觉得不一定要划分得那么清楚男人应该做什么,哥儿又该做什么。”
“阿庆,其实我想说,女子和哥儿,都不比男人差的,男人能做的事情,他们都能做,男人做不了的事情,他们也能做。”
周远揽着他的肩膀:“我们军营里有一位副将,就是个哥儿。”
陈庆睁大了眼睛:“哥儿也能进军营?”
“他应该不是走招兵进来的,听说是崔将军的副将,他们来战场比较晚,所以我们接触不多,但他是个哥儿,是军中不可争议的事实。”
“阿庆,这个世界上是没什么不可能的。”周远说,“那些男人能做的事情,哥儿都能做。但你们能做的事情,我们就不一定能做了,比如穿针引线,比如绣花,你看,你就比我会种地。”
陈庆有些不好意思:“我会的也没又那么多。”
“不过人各有志,我只希望阿庆能够平安顺遂地跟我过完余生的日子。”
白天他们走在路上还好,田掌柜给他们装货的时候,用毡布把里面的东西遮得很严实,白天走在官道上还好,晚上不住驿站的时候,陈庆几乎是一夜睡不着,生怕东西被人抢了去。
他们宿在野外,就靠着车睡,周远一手搂陈庆,另一只手抱着他的刀。
陈庆在白天歇脚的时候,会注意看这些东西都没有坏了的,毕竟田掌柜说现在是炎夏,瓜果会很快变质,好在老天也眷顾他们,所有东西都没有坏掉。
一路上也都没有什么风波,他们比先前来云溪真的时候快了很多,只用了十八天就回到了洛河村。
周远没有把这些东西带回村里,而是存放在了县城里,在县城短租了一间屋子。
在回来之前又让人给孟启送信,让孟启动身来县城。
孟启到了之后,周远跟陈庆才准备回村里,孟启有很多想问的,但看他们着急回家,也就没问,他只需要跟随周远就行。
周远选择骑马回去,能节省很多时间,到村口的时候,陈庆已经累到即使颠簸也能睡得很香了。
周远把陈庆放回家里,家里的院子干干净净,一看有人经常打扫,他亲了亲陈庆:“你在家里休息,我去跟义父报平安。”
陈庆点头,这会儿却不怎么能睡得着,他看着周远离开,随后去了孙大娘家里。
孙大娘刚好提了一桶水从外面回来,天热了,那猪总是在圈里豪,孙大娘每天都得给它打水冲冲身上才行,她提着水走到门口,就看见陈庆坐在院子里,惊得她把手里的桶的扔了,跑到陈庆的面前。
“阿庆!你回来了?”
陈庆听见动静,上前去抱住孙大娘:“娘,我回来了。”
孙大娘赶紧揽住他:“怎么就回来了?你一路上都还好吗?你茵姨怎么样了?周远人呢?”
陈庆把她拉到一边去坐下,随后才说:“茵姨很好,现在已经开始治病了,那个云溪镇真的很好,我跟周远带了点那边的特产,周远这会儿去跟李叔报平安去了。”
“还能有救啊?”孙大娘捏着陈庆的手,“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们走这一个多月,村里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那李铁匠就跟疯了一样,哐哐打铁,张茵走之前说的话他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那牛牛半夜醒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哭着跑来咱家里。”
“李叔他也是心里有事吧,治病也花不少钱,他就想多挣点钱。”
孙大娘有些无奈:“我让牛牛在家里睡吧,他也不,说要回家里等爹爹回来,你说多好的孩子啊。”
“那就等茵姨回来收拾他。”陈庆说。
随后陈庆又从孙大娘的口中听见了那张然的事情,张然要和离,那孟兵死活不同意,两个人成天在家里吵吵打打的,见实在说服不了那孟兵,张然直接就跑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陈庆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收场,但总归自己也算是打了他一顿出了一口气,只要他不在自己身边转,那这些事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陈庆换了话题,又跟孙大娘说起云溪镇的事情,说郁大夫,说田掌柜,说云溪镇好吃的东西,说他们上山找药的过程,当然没有说其中凶险。
孙大娘看着陈庆,觉得他出门一圈之后,人似乎是比以往更加开朗了一些。
见识得多了,心胸自然也就开阔了。
这时后院响起了一阵嚎叫声,孙大娘才想起自己刚刚是要去给猪冲澡的,这会儿水都洒了。
“这不是个猪,这是个大爷。”孙大娘说,“每天都得用水给他冲一冲,不然就一直嚎。”
其实也多亏有这头猪,不然家里少了一个陈庆,她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陈庆跟在她的后面,也提了一桶水回来,两个人好好地给猪冲了冲。
孙大娘把这猪喂得特别好,虽然猪圈里还是有味儿,但孙大娘打扫得很是干净。
“今年过年咱们家也杀年猪了。”孙大娘收起桶,跟陈庆一起往外走。
陈庆已经完全忘了小猪崽先前的可爱模样,只觉得面前这头猪真是又大又丑。
“娘,晚上在家里吃饭吧?我们带了点云溪镇的吃食回来,做了吃你一定会喜欢的。”
带回来的两车东西,陈庆一样拿了点带回来,想给孙大娘尝尝鲜。
孙大娘看着陈庆拿回来的东西,红红绿绿的,倒是好看,但这东西能吃吗?他们从没见过。
“今晚我做饭。”陈庆说,“娘也尝尝我学来的手艺。”
周远从李家回来,没有进自家的院子,而是转头来了孙大娘这里,见到孙大娘就说娘我回来了。
陈庆在灶房里做饭,周远和孙大娘就在院子里闲聊。
“再过几天就要收玉米了,我们回来得正是时候。”
“我一个人也能收,那不是还有牛在吗,我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陈庆把炒好的菜端出来:“那也是我们三个人做更快一些。”
孙大娘看着桌上的一盘炒鸡蛋,红红黄黄的,不说味道,光这颜色就喜庆。
她只尝了一口就觉得好吃,在陈庆的渲染下也觉得云溪镇的人过的都是神仙日子。
周远接过陈庆的话头:“我们带了两车云溪镇的特产回来,明天准备去县城卖。”
孙大娘虽然生在山野,但思想并不封建:“挺好挺好。”
陈庆看着孙大娘:“娘,要不您明天去帮帮忙呗?”
孙大娘跟陈庆一起生活了五年,看他开口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左不过是自己不想去街上叫卖,又不好意思跟周远说,只能搬出孙大娘,现在倒是聪明了很多。
“我才不去呢,我的猪崽明天还得洗澡。”
陈庆:……
第57章
陈庆做饭的时候就留出来了一份给李铁匠和牛牛, 李铁匠是个糙汉子,他煮饭的手艺大概跟周远差不多,但自从成亲后, 周远做饭的手艺就好了很多了。
他们吃完之后就带着剩下的饭去了李家, 下午周远去了李家一趟,只有牛牛在家, 说李铁匠去铺子里了, 他又带着牛牛去了铺子里。
李铁匠知道张茵能治好的时候,哭得很厉害, 一个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男人哭得跟个小孩儿一样, 他一哭,牛牛也跟着哭, 最后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周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会儿陈庆看着牛牛一口菜一口窝头吃得很香,李铁匠也眼睛红红, 拉着陈庆跟他说一些在云溪镇发生的事情。
“您别太担心了,我们走的时候,茵姨的身体好了很多的。”陈庆一直都有些怕李铁匠, 但看他为了茵姨哭成这个样子, 他一下就觉得李铁匠没有那么可怕了。
“好好好,多谢你们多谢你们。”李铁匠又用袖子擦眼泪,想起了什么, 跑回屋里去,随后拿了个荷包出来, “这是我最近赚的钱, 你都给他们带上,让他们不要苦了自己。”
周远看到他拿出来的荷包, 里面有碎银,有铜板,应该都是他最近挣的。
周远按住了他的手:“这些您留着跟牛牛用,干娘他们在那边的花销不大,您先前给的都没用完。”
李铁匠非要把荷包给他:“我还能挣,你别操心,带给他们就是了。”
周远无奈,只能带着荷包跟陈庆一起离开。
陈庆看着他手上的荷包,有些无奈。
“不收他的他心里难受。”周远叹气,“咱们之后回来,给牛牛买点点心,还有给家里买些东西。”
走完这一趟之后,天黑了,周远点了灯,陈庆铺床,他们毕竟出去了快一个月了,虽然孙大娘经常来打扫,但屋里还是一股灰尘的味道。
陈庆趴在床上铺床,周远在灶房里烧水,到家了就该放松放松,家里有一个大浴桶,是他成亲之后请木匠做的,这会儿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浴桶里的水慢慢地凉了下来,陈庆的脸红彤彤的,身体也因为经过热水的浸泡变得红里透着粉,周远原本偃旗息鼓了,一看他这样又没忍住。
他把陈庆用布巾擦干水放在床上,随后胡乱把自己擦了一下,又把陈庆按在床上。
这一夜实在太长太长。
陈庆晕过去之前在想,果然周远是憋坏了。
也许是因为回到熟悉的环境,昨晚又累了很久,陈庆早上醒得有些晚,周远索性让他多睡一会儿,今天下午再往县城去,晚上住在县城,明天再卖他们的东西。
陈庆醒来之后抬脚在周远身上踢了一脚,周远笑得只见大白牙,随后在陈庆的脚丫子上亲了亲。
陈庆在床上歇了一天,下午的时候才跟周远一起去镇上。他们到了镇上之后,孟启终于没忍住,绕着周远问:“这是什么啊?是能吃的嘛?”
孟启昨晚都快馋死了,他昨天守着这两车东西,闻着它们散发出的香味,馋虫闹了一晚上,他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香的味道,有好几次都爬起来了,但最终还是没敢伸手去拿了吃。
“你尝一个。”周远掀开毡布,拿了一个红柿子递给他。
孟启咽了咽口水:“真吃啊?”
“吃吧。”陈庆笑着说,“好吃的。”
孟启就不再矜持,三下两口就把一整个吃完了,他读书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味道,就很奇特,当果子吃不甜,当蔬菜又不知道怎么吃。
陈庆想起先前田掌柜跟他说的话:“咱们是不是要先给大家打个样,让他们知道这些东西该怎么吃?”
周远点头,他昨天就想好了,所以昨天去找李铁匠的时候从他那里拿了一套小的锅灶,这会儿只需要买点炭火,就能在买东西的时候现场做给他们看。
周远看着陈庆:“我不会厨艺,只能拜托阿庆了。”
陈庆大惊,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朝下炒菜,这这这。
他摇头:“我不行,我不可以,我做不到。”
“可我跟孟启都不会,那要怎么办?”周远很苦恼,似乎并不是像以前一样要锻炼陈庆,只是真的没办法。
陈庆看看他,又看看孟启,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这两车他们那么辛苦从云溪镇拉回来的东西。
“那好吧,明天我跟你们一起。”
周远拉着他的手:“ 你别害怕,反正我陪着你呢,有什么话都是我说,你就当在咱们家里炒菜不就行了。”
陈庆觉得自己不可以,但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钱打水漂。
晚上陈庆睡得不大安稳,但也没醒过来,只是总听见有别的声音。
他们在这个小屋子里短暂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就拉着这两车东西去了县城里的市场,市场的一边是交了固定摊位费的小摊,另一边就是些散户,一天只需要交十文钱,就能临时摆摊一天。
周远拉着两车过来,毡布把东西盖得严严实实,许多在这里摆摊的人都很好奇,因为他们这样的散户很少有卖这么多东西的。
县城的早市开得很早,这会儿就已经陆续有人来买东西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周远解开了罩在两辆车上的毡布,很快就有人围过来。
“这是什么果子啊,怎么没见过?”
“红得倒是很喜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我闻着倒是挺香。”
又有人指着一边的青瓜:“这又是什么啊?”
有人伸手摸了摸,还能摸到这瓜上有些小尖刺:“长得这么奇怪,能吃吗?”
等人都围得差不多了,周远才开始说:“这是我们从西辛府拉过来的,西辛府的特产,这个叫红柿子,绿的那个叫青瓜。”
“这个红柿子,不管你是空口吃,还是炒菜,或者是用蜂蜜拌了,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说着周远就从车里拿出一个红柿子,用自己随身带着的刀切开了一个,就看见这个红柿子红色的表皮下是晶莹的果肉。
周远把切开的这个让围在前面的人分了,喜欢的就要立刻买。
周远便说:“因为是我们从西辛府运回来的,所以价肯定会贵一些,前二十个买的,只要三十文一斤,后面的就要三十五文了。”
三十五文一斤真的不算便宜,精肉都才二十文一斤呢。
“我先买,我吃个新鲜。”那人选了几个,孟启在一边过称,干净利落。
很快就很多人来买了,毕竟是新鲜东西,大家也都愿意尝个鲜。
也有不太喜欢空口吃着味道的还在观望,这时陈庆的炭火也烧好了,这会儿锅烧得红红的,周远让出了一点身子,让所有人都看得见他。
陈庆知道很多人都在看他,他的脸色通红,随后周远就说:“要是不喜欢空口吃的,只需要加个鸡蛋,一点点盐就行。”
他说完,所有人就看着陈庆用柿子炒鸡蛋,光那红柿子一下去,就能闻见扑鼻的香味,而出锅的时候,陈庆确实只是放了一点盐,不说别的,那卖相就很好看,让人能很有胃口。
在尝过陈庆炒的这个柿子之后,买的人就更多了,孟启跟周远两个人都忙不过来,陈庆就默默地也过来帮忙。
连带着他们带回来的青瓜和辣椒也都卖出去了很多,有些夫郎有些害怕周远,就问陈庆:“这应该怎么吃啊?”
陈庆手捏着自己袖子,然后开口说:“这个青瓜,拍了之后用寻常的调料拌一下就很好吃了,若是能接受这个辣味,可以把这个辣椒切碎,一起拌就行了。”
“那我也买点。”
在最初的轰动之后,人渐渐地少了一些,但这两车的东西卖得也不少了。
到日头高悬的时候,这两车东西就只剩下一半了,这会儿这条街上的人也不多了。
陈庆就有些焦虑了,东西只卖出去了一半,这样他们还是会亏本的。
周远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捏了捏他的手:“别担心,相信我。”
陈庆只好点了点头。
这会儿太阳太大,周远不想陈庆被这么晒着,于是收起他们的车,准备回他们的落脚点。
刚走不远,他们就被人拦了下来。
这一切似乎都在周远的预料之中,来人是县城里一家酒楼的管事,周远曾经见过他。
“小哥,你们这稀奇东西可卖完了?”管事伸着头看,只是毡布遮得严实,他完全看不见。
“自然是还有的,请问您是?”周远不卑不亢。
“鄙人是仙客来的管事,今日听说你这里有些稀奇的东西,掌柜特意让我来看看,请移步店里再说?”
周远看了一眼陈庆,随后带着他们跟掌柜去了。
到了仙客来后院,掌柜早就已经等着了,他看了一眼周远,就知道他是能做主的人。
“敢问你们这新奇东西还剩多少?我们想全部买下来。”掌柜开门见山。
周远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昨晚在陈庆睡了之后,他就跟孟启一起,把这两车东洗重新捡了一下,除去有些坏了的,剩下的大的好看的都放在了下面。
周远这才掀开毡布,下面放着的都是个头更大一些的。
掌柜一看,就心下了然,他们在市场卖的都是小头,大头的还是等着他们来。
“我们只有这些了,短时间里也不会再有了,掌柜可决定好了?”周远说。
掌柜又跟他确认了一遍:“是确定只剩这最后一点了?”
“是的,毕竟云溪镇路远,东西又不是死物,很容易坏掉,我们一年也可能就走这一趟。”周远沉下心来,“掌柜完全不用担心我们卖给您之后再卖给别人。”
“那成,咱们来算算账。”掌柜很是满意,只有自家一家有的东西,就不怕赚不到银子。
掌柜既然已经拿出了诚意,周远自然也不拿乔,还让陈庆跟他们说了说辣椒应该怎么入菜,又怎么晾晒做成调料。
顺便把带回来的那些调料也跟掌柜介绍了一番。
“只需要明火炙烤,再撒上调料,就是一绝。”
但调料他们没有带过来很多,只有十来斤。
掌柜面露难色:“有些太少了。”
周远却笑:“掌柜,如果一直有,那也就不稀奇了,您说对吗?”
掌柜恍然大悟。
他们把剩下的东西都卖给了仙客来,下午的时候他们几个人甚至还在仙客来的后院里面烤肉,不管是什么肉,只要经过炭火一烤,再撒上这些调料,就是绝世珍馐。
他们带着从仙客来出来,孟启的脑子都是懵的,看着周远高大的身影,他就知道,跟着周远干活准没错。
他们回到屋子里,所有东西都卖出去了,这会儿才有机会看到底赚了多少。
装钱的匣子一直是放在周远身上的,陈庆跟孟启都没时间去看,等这会儿拉着空车回来,孟启就眼睛亮亮地等着看。
周远把钱匣子倒出来,三个人数了一遍之后,他们在仙客来就已经把这些货的成本赚了回来,上午零售那些,就是他们纯赚的了。
这些东西,卖出去了九十两,也就是这一趟,他们就赚了四十两!
第58章
他们数完钱, 收拾好空了的板车,结清了房钱,才一起回村里。
孟启一路上都有些兴奋, 他赶着车, 喋喋不休:“哥,咱们再去一趟呗, 这真能赚钱啊。”
周远敲了敲他的脑袋:“都跟你说了, 多了就不新鲜了。”
孟启捧着自己的脑袋,不太理解这些弯弯绕绕, 但没关系, 他听话,周远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在村口的时候, 周远把剩下的东西递给孟启,还有一点碎银。
孟启差点跳起来:“这这这,这是干什么!”
“让你尝尝鲜的意思。”周远把东西放进他怀里。
“尝鲜可以, 给我钱做什么!”孟启抱着果子,“我就帮你称秤,又不是什么要紧的活。”
周远对孟启遮掩无条件的信任, 其实是有一点压力的, 本来说带着他们去外面跑,但因为要去云溪镇给干娘治病,平白耽搁这么久。
“哎呀, 你不用有负担啊,你走的这一个月, 我跟栓子也出去挣钱了啊, 还能在家里多陪陪我娘子呢。”
周远没跟他继续说,东西扔给他:“你跟栓子两个人平分, 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理他,拉着陈庆就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周远把家里的积蓄都摊在床上,先前从京城带回来的二百两银票他没动过,平日里的花销都是他先前赚的和从军营回来的时候带的。
加上今天赚的钱,他们家如今也算是宽裕了不少。
陈庆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不管周远有多少钱,他只是守着自己的那个小钱袋,一切都依附于周远。
他们回来的时间正巧,快赶上了秋收,虽然他们把自家的地租出去了,但是孙大娘的地还是种着,周远决定帮娘把玉米收了,然后再去云溪镇接李欣他们回来。
还是那块山上的地,只不过干活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陈庆还是把自己的手臂和脖颈包得严严实实,今年干活能勉强跟得上孙大娘了。
周远先帮他们掰了一会儿玉米,等堆起来了之后他就开始往山下挑。
看周远离开,孙大娘笑着说:“去年的时候,可真没想过一年之后的日子能变成这样呢。”
去年的时候他们还在发愁这一地的玉米要怎么运回去,这会儿干活的时候他们都是松弛的。
陈庆跟孙大娘干活都很利索,他们把所有的玉米都收了之后,又开始砍玉米杆,玉米杆晒干之后也能用来做柴火。
山上的阳光充足,所以玉米比山下的地成熟得稍微早两天,收完山上的玉米,山下的还得再多等两天。
陈庆就跟着孙大娘在家里撕玉米,准备晒玉米,周远有事又出去了。
孙大娘看着陈庆:“周远干什么去了?”
陈庆摇头:“我不知道啊,就说去一趟县城呢。”
“不清楚,说是他生意的事情,”昨天有人上门来找,陈庆没听见他们说什么,晚上周远就跟他说过今天要去县城。
周远走的时候还带上了先前他从京城带回来的银票和他们先前赚的钱。
“你也得关心一下他呀。”孙大娘有些无奈,“自己相公做什么你都不问问啊?”
陈庆摇头,手上的动作没停:“我又听不懂。”
也幸好周远是知道陈庆的性格的,不然长此以往,两个人之间还不知道要出点什么问题呢。
陈庆只顾着傻笑,其实跟周远成亲之后,他性格比起以前要开朗得多,至少现在在村子里遇到人会停下来点点头,不会像以前一样紧张得只顾得上跑了。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孙大娘问。
陈庆有些茫然地抬头 ,以后的打算?不就是跟周远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吗?
孙大娘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样也好,我们阿庆以前很辛苦,现在可以过得轻松一点。”
周远回来的时候陈庆已经煮好了饭,傍晚还是有热浪随着风吹来,陈庆帮着孙大娘把玉米皮撕完之后就回到家里,他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手里摇着一把扇子。
这把躺椅是周远在他们成亲之后找木匠坐的,因为他先前看陈庆,总是喜欢坐在躺椅上,所以自己家里也要弄上一个。
只是在这把椅子刚带回来的时候,没放在院子里,被周远搬回房间里,有一段时间陈庆根本不愿意看到这把椅子,等一些记忆散去的时候,陈庆才肯躺在这椅子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远还没回来,太阳落山之后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凉气,陈庆摇扇子的手渐渐地停了下来,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
周远回到家先栓好了牛,透过院墙看到睡着的陈庆,动作很轻地进了院子。
陈庆靠在躺椅上,因为天气很热,他的衣扣没有扣到最上面,露出了他秀气的脖颈。
一把蒲扇轻轻盖在他的鼻头上,要遮不掩的。
他蹲在陈庆的躺椅边看了他挺久,那样直白热烈的目光让睡梦中的陈庆都觉得危险,他才慢慢睁开眼睛,刚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周远就隔着蒲扇亲了亲他。
陈庆笑起来:“你回来啦?”
周远把他扶起来:“怎么睡着了?很累吗?”
陈庆的手搭在周远的胳膊上,听见周远嘶了一声,陈庆立刻清醒了很多,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周远的唇角上有点血渍,又不顾这会儿光天化日,脱了他的衣裳,发现他身上也有伤。
凑近了,陈庆还闻到了他身上有些酒味。
“你干什么去了?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陈庆很紧张,又有些手足无措,想去拿伤药,偏又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地上。
还是周远眼疾手快,把他抱进怀里:“你听我说,都只是皮外伤,不严重。”
爹爹被贼人杀死的阴影让陈庆脑子里的那根弦都绷紧了,他的手现在都有些抖:“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想做走镖的生意,但是自己创立一个镖局还是有些难度,正巧县城里的振威镖局想要出手,县令大人从中斡旋,说我可以接受那个镖局。”
其实已经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本来应该在一个月之前就接手的,只是他们这里突然有事,所以一直没能给县令大人答复。
陈庆靠在他的胸口,听他说话。
“振威镖局里除了两位总镖头,还有五位镖头,因为两位总镖头要分道扬镳,这才要把镖局出手,我初初去,虽说有县令大人的面子在,但难免还是不能服众。”
陈庆抬起头:“所以呢?”
“男人之间解决问题,拳头最能说话。”周远举起手,“所以我跟五个镖头过了过招。”
陈庆苦着脸,又有些气呼呼:“他们五个打你一个?”
“当然不是,一个一个来,放心吧,他们比我伤得更重。”周远摸他的头发,又亲了亲他的脸颊,“放心,我没事的。”
身上的酒味周远也对他解释了:“打了一架之后就去吃了个饭,所以回来晚了些。”
陈庆哦了一声:“那你再喝点粥,再冲个澡,一会儿我给你上药。”
陈庆陪着他吃了点粥,本身到了夏天陈庆的胃口就很小,他们自己留了点青瓜,陈庆拍碎了加了点醋,光吃瓜吃了个肚饱。
吃完之后周远去洗碗烧水,陈庆就去房间里找伤药,周远冲完之后就打着赤膊回了屋里,端坐在床边,等着陈庆给他擦药。
陈庆一边上药,一边叹息:“娘今天问我,咱们以后的打算。”
周远垂眼看他。
陈庆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打算。”说着陈庆又给他吹了吹身上的伤口。
“其实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养点鸡鸭,养一头猪,种好我们的地。”陈庆叹了口气,看向周远的眼睛,“但我知道你有你的志向。”
陈庆知道,周远的身上不止有他们家自己家的担子,还那么崇拜他以他为首的孟启,他不能那么自私地要求周远就陪着他在家里种田养鸡,周远应该能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陈庆凑到他的面前:“我只希望在你追求你的志向的时候,不要受伤,好好地回家。”
周远的心软成了一潭水,他不管不顾地把陈庆拉到自己的怀里,把他抱得很紧。
怎么可能不喜欢陈庆呢?
周远找不到词语来形容陈庆,初见的时候他是长在这依山傍水的村庄里最坚韧的藤,再遇时他又像是躲在自己世界里连头也不敢抬的红眼兔子。
而现在的陈庆,红着眼睛跟他说,只希望他平安。
克制着自己心里的那些躁动,他此时只想静静地抱着陈庆。
最近收玉米,为了保证白天的体力,他们晚上都纯睡觉来着,陈庆拉开了一点距离,这会儿又开始害羞:“你看你,药都白涂了。”
说完又重新给他上了一遍药,又不可避免地看到他身上其他的已经长成於痕的伤处。
往常陈庆总是害羞,即使两人不着寸缕,也不敢睁开眼睛看周远,现在不带一丝杂念地看着他的身体,又心疼得只想流泪。
周远不敢再让他看,怕他心疼地再哭出来,于是胡乱地穿好衣裳,抱着人躺在床上。
他怕陈庆不开心,绞尽脑汁地想哄他,就说起那些在军中的日子,只是军中都是些糙汉子,说的也尽是些荤话,也没什么好讲的。
陈庆在睡熟之后总喜欢蜷着,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刚成亲那两天周远没发现他认床的毛病,因为那个时候的陈庆已经累得没有知觉。
也是因为他自己睡觉太轻,才会发现在没有做过那事儿的晚上,夜里陈庆总是轻手轻脚地滚出他的怀抱,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抱得太紧,后来才发现陈庆是睡不着。
他漂泊流浪太久,觉得哪里都不是自己的终点,后来总算遇到孙大娘,五年的时间让他那个孟涛的房间当成了家。
那么想要安定的陈庆,今天告诉他,只是想要他完好无损地回到自己的身边。
周远听着陈庆清浅的呼吸,看着他恬静的睡颜,想现在陈庆的家就是自己,他在哪,陈庆的家就在哪。
他从前不是这样患得患失的人,只是在夜里抱着陈庆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孟涛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该是什么光景。
陈庆就是孟涛的夫郎,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就都是孟涛的,可是凭什么呢,论时间,是他的祖母先定下陈庆的,若是祖母没有去世,那陈庆就会待在他们的院子里,等着他回来。
周远的思绪飞得有些远,最后被陈庆搭在他胸口上的手牵回来,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反正陈庆现在是自己的。
第59章
时间过得很快, 过两日就是七月半。
七月半是祭祀的日子,周远跟陈庆在七月十四的一早就去了镇上买纸钱。
他们先是跟孙大娘一起去祭拜了孟家爹爹,随后又到了孟涛的份上, 之后孙大娘先下山, 周远带着陈庆去了祖母的坟上。
周远在清理四周的杂物,陈庆跪在坟前点香。
他在上山之前想了想要跟祖母说的话, 但上山来之后就全都忘记了, 他能回想起来的就是老人家那双干瘦的手,但很是温暖。
“祖母, 我成亲了, 是您给我选的夫郎。”周远收拾完了之后,跪在陈庆的旁边。
陈庆笑了笑:“祖母, 您还记得我吗?”
周远握着他的手:“祖母,我们会好好的。你可以放心了。”
看着纸钱的最后一丝火光燃尽,周远才把陈庆扶起来:“走吧, 咱们回家。”
下山周远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过两天就去接李欣他们回来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过中秋。”周远说。
“路上安全最重要了。”陈庆趴在他的背上, “这次, 我就不去了吧?”
周远想了想答应了他,这一趟的奔波其实陈庆还是很累的,他背着他就能发现, 陈庆其实瘦了很多,干脆就让他在家里好好修养。
“好。”
七月十七, 周远就出发去了云溪镇, 这次带着孟启。
八月十五,他们一行人没能赶回来, 陈庆就跟孙大娘两个人一起过节。
陈庆倒也没觉得不适应,毕竟前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在过节之前,还去了一趟李家,李铁匠还在铺子里打铁,中秋节临近,他铺子里的铁模具的单子也很多。
牛牛给陈庆打下手,两个人做好了一桌饭,陈庆还教牛牛做了几个月饼,看到日头落山,陈庆叮嘱牛牛好好在家等爹爹,他才离开李家回家。
李铁匠回来的时候太阳正好落山,屋前的最后一点阳光消失,牛牛在门口看到了自己高大的爹爹。
李铁匠的手上提着一只烧鸡,这段时间他总是在铺子里,对牛牛的关心太少了一些。
牛牛看到他,就抱住他的腿,李铁匠把他抱起来,回到屋子就看到桌上的菜:“你做的?”
牛牛摇头:“是陈庆哥哥来做的。”
“你道谢了吗?”李铁匠问。
牛牛点头:“我说了谢谢的。”
李铁匠洗了手,跟牛牛一起坐在桌上,把手里的烧鸡扯了两只腿下来,都放进了牛牛的碗里。
牛牛很高兴,笑着说谢谢爹。
李铁匠擦了擦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吃吧。”
等陈庆回到家里,孙大娘已经做好了饭,只有他们两个人就不用做那么多,但生活明显是好了很多,以前有事才会吃的鸡蛋,孙大娘如今眉头都不皱地给他蒸鸡蛋羹。
“出去一圈到底还是瘦了不少。”孙大娘给他夹菜,本来奔波就劳累,回来之后又是帮着收玉米,整个人瘦了一圈,衣裳都大了。
陈庆看了一眼自己:“我没感觉啊,这不是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孙大娘和周远都说他瘦,明明他跟以前都差不多。
“这么久了,肚子也还没消息吗?”孙大娘吃完饭,就去看陈庆的肚子。
陈庆一口饭没吞下去,差点噎住:“娘!”
“都成亲这么久了,你们现在还不准备要孩子吗?”
陈庆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周远也没提过,还是孙大娘今天这么一提,他才想起还有孩子这回事。
“我,我不知道周远怎么想的。”陈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应该是顺其自然吧。”
“嗯,也该考虑一下了。”孙大娘看着他,“趁着我还有劲儿,能帮你们看看孩子。”
陈庆的脸有些红,但还是点头:“等他回来,我会跟他商量的。”
“对,过日子就是要两个人商量着来。”
跟孙大娘吃完饭之后,陈庆帮着她把碗洗了,随后回到自己家里,圆圆的一轮月挂在天上,陈庆很想周远。
八月底,陈庆预料周远快回来了,他白天带着牛牛,和牛牛一起牵着牛去吃草,回去的路上总会在村口站一会儿,然后才跟牛牛各回各家。
九月初三,陈庆终于在村口接到了周远。
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马车往村里来,陈庆的心跳得很快,又往前迎了迎。
赶车的周远也看到了站在村口的陈庆,在经过他的时候单手把他捞到马车上坐着,没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在陈庆的脸上亲了一口。
陈庆有些害羞,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掌心,随后陈庆才往马车里看,张茵和李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茵姨,你都好了吗?”
张茵点头:“我都好啦。”经过了快两个多月的针灸和吃药,张茵的病已经完全好了,陈庆有记忆以来从没有见过她的脸色这么好,甚至是坐了这么久的马车,都不见她有疲惫之感。
“郁大夫真是神医。”李欣也凑过来,“刚开始那段时间,娘特别虚弱,我心里其实很担心,没想到,后来经过喝药,针灸,娘真的一天比一天好了。”
陈庆捂着心口:“那就好那就好,还需要在吃药吗?”
李欣点头:“需要再吃一点巩固一下,娘就能跟平常人一样了。”
“真是太好了。”陈庆也是由衷的开心,又问,“戚书宁没回来吗?”
“他到临过年再回来。”李欣说,“书院院长建议他在那边多上一段时间。”
马车很快就到了李家的院子里,李铁匠今天没出门,看到停在自家院子的马车顿时喜上眉梢,顾不得旁边小辈的眼神,爬到马车上把张茵抱了下来,上看下看,随后又哭了出来。
周远捏了捏陈庆的手,跟李欣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陈庆回去了。
陈庆在周远的面前活泼很多,回家的路上跟他说了很多他不在家的时候家里的事。
“我跟娘又多养了几只鸡,都是母鸡,最近开始下蛋了。”
“我这几天天天跟牛牛一起去放牛来着,牛牛好懂事。”
无论陈庆说什么,周远都是很敷衍地回答他,陈庆刚要皱眉问他,就发现已经到家。
周远甚至没有去把车卸了,只是把车停在院子里,随后就单手把陈庆从车上抱下来,匆匆锁上院子门就抱着陈庆往屋子里去了。
眼看着周远开始伸手剥他的衣裳,陈庆才瞪大了眼睛,他抓住周远的大手,不可置信地说:“周远,还是白天呢。”
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空,周远要做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太超过了。
陈庆捂着自己的衣裳,往床边躲。
周远拉着他的手,声音低沉:“我只是很想你。”
陈庆的心一瞬间就软成了一滩春水,在听他说话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周远已经凑到他的身边。
错过了第一时间逃跑,后面就逃不掉了。
陈庆在失神的前一刻,想着果真是老话说得好,不要心疼男人。
等他再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屋里点了灯,周远蹲在屋子里收拾行李。
他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陈庆有点动静他就立刻回过头来,在摇曳的油灯下,陈庆看到他露出的大白牙,笑得很是开心。
陈庆:……
“我给你蒸了鸡蛋羹。”周远坐在床边,把陈庆从床上扶起来,到了九月,天气不那么热了,陈庆的身上盖着一层薄毯,坐起来的时候毯子滑了下来,露出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陈庆的身上比他露在外面的地方白很多,很容易就能留下痕迹,周远只觉得自己喉头又在发紧,移开了视线。
“下次不可以这么乱来了。”陈庆有些嗔怪地说,“大白天的,让别人知道了不好。”
“管别人干什么?哪家夫妻不做这事儿啊。我这么久不见我夫郎,我急点怎么了。”周远毫不在意。
陈庆面颊通红,抬手轻轻打了他一下,又问:“你今天回来,去见过娘了吗?”
周远点头:“你睡着之后去过了,跟娘说了一下干娘的事情,娘非得让我拿些鸡蛋回来。”
陈庆笑了笑,前几年养鸡也没觉得鸡下蛋很快,今年的鸡蛋筐就没有空过,从前吃个鸡蛋都要看日子,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现在倒是想吃能能吃上了。
陈庆想起了什么,随后靠在周远的身上:“娘前些天问我,什么时候要孩子。”
周远愣了愣,他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把问题抛向陈庆:“你呢,想什么时候要孩子?”
陈庆摇头:“我不知道,我有点害怕,也没做好准备。”
周远知道他在怕什么,虽然陈庆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可在周远看来,他现在也才跟个孩子一样,要让他现在带孩子,估计也是手忙脚乱的。
“咱们先前那样了孩子都没来,看来暂时是嫌咱们家穷。”周远笑着说,“咱们就顺其自然吧,怎么样?他想来的时候就来了。”
孩子的事情他们算是达成了一致,陈庆松了一口气,才开始吃鸡蛋羹。
陈庆吃完鸡蛋羹,腰还是很酸,周远把碗放回灶房之后就让陈庆趴着,给他按腰,只是按着按着手就有些不规矩,本来被按得昏昏欲睡的陈庆立刻警觉,抓住了周远使坏的手。
周远顺势趴在他身上:“你看天都黑了,这会儿再做别人也不知道了吧。”
“不行。”陈庆很坚决,实在是他的腰被周远折得很厉害。
周远从陈庆的身上翻下来,支着头看着他:“我太久不见你……”
陈庆移开眼睛,不会再犯像下午那种错误。
“阿庆……”
陈庆捂住耳朵。
周远伸手把他拉进怀里:“你这会儿还睡得着吗?下午睡了一下午。”
陈庆闭着眼睛:“睡得着。”
“刚刚吃了饭,消消食吧。”周远锲而不舍。
陈庆:……
“周远,你好烦啊。”陈庆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真的很开心。”周远亲了亲他的额头,“我现在出门,家里也有人等我了,以前只有祖母,祖母去世之后我就是孤家寡人了,阿庆,有你真是太好了。”
陈庆想起他以前,和祖母两个人相依为命,联想起自己,自己至少小的时候,还有过来自爹爹和小爹的关爱。
感觉到陈庆的松动,周远试探地伸出手,解陈庆衣扣的时候他没有拒绝,于是周远翻身,唇碰到陈庆,含混不清地说:“就知道阿庆心疼我……”
被迫心疼周远心疼到快子时的陈庆,更加坚定以后都不要再心疼周远的决心!
心疼男人,只能是自己遭殃!
第60章
周远回来之后根本就没个空闲的时间, 他在回来的第二天就把孟启和孟栓子又带回了县城里。
周远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把县城的振威镖局盘了下来,去接李欣他们的时候又从云溪镇拉了两车货回来, 这次没有零卖, 全都给了仙客来,这次卖的钱, 恰好当做这段时间整个镖局的开销。
整个镖局的运作都很成熟, 周远在外面并不像在陈庆面前,他在外面的脾气不怎么好, 镖局里有刺头不服, 他也不多说直接给了钱让走人。
没有人跟钱过不去,于是振威镖局经过了前一段时间的动荡之后, 又重新走回了正轨。
这就意味着,周远又要出远门了。
陈庆在周远跟他商量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以后要跟周远聚少离多的现实。
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 陈庆在帮周远收拾行囊,装好包袱之后,他又爬上床, 从床头的箱子中找到自己的荷包, 荷包里沉甸甸的。
他把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一枚平安符落在他的手心,还有些铜板和很小的银粒子。
铜板是以前陈庆卖帕子什么的赚的, 银粒子是周远给他的。
“你都带上,都说穷家富路, 家里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陈庆干脆把荷包都放进他的包袱里。
周远又把荷包拿出来:“我也不用花什么钱, 出去的一应用度都从镖局的账上走,别担心我。”
陈庆难得地挂了点表情在脸上:“可我就是担心啊, 你带着总没错。”
周远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唇上亲了亲:“好,我听你的,都带上。”
其实周远作为振威镖局的老板,他是不用经常出远门的,只是这一次,押送的银两金额很大,大镖头要求周远随行。
行李收拾好之后,周远取下了他挂在墙上的刀,经过李铁匠的重新锻造之后,这把刀可以说是削铁如泥,周远十分爱惜,时不时会拿出来擦擦灰尘。
虽然接受了周远的志向,但陈庆还是免不了担心。
“别怕,我们一起有经验老道的镖头,他们走了这么多年的镖,没问题的。”
陈庆点头,只是目光里还是担忧。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以去找李欣一起玩,也可以去娘家住,跟娘作伴,你会不会好一点?”
周远伸手把他抱到自己的怀里:“等明年春天,我再带你出去,咱们去更远一点的地方。”
陈庆窝在他的怀里点头,周远把他放下,随后把收拾好的行李不算轻地放到了房间的角落里,随后开始脱衣裳。
一看他的动作陈庆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下意识地往床的里侧爬去。
只是越往里,就越落入了猎人的陷阱。
成亲时的红纱帐已经被换了下来,陈庆无论怎么样也够不到他的救命绳。
只有狂风暴雨之后短暂地出现的宁静时刻,陈庆说:“说好就一回,我明天要起来送你。”
“好。”身上的男人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事情。
周远好像很喜欢看他爬,总是在他觉得自己已经逃离的时候拽着他的脚踝把人拉回来,陈庆通过自己迷蒙的眼睛,看到了挂在周远脸上有些恶劣的笑。
这是周远在平时从来不会露出的表情,只有陈庆一个人能看见。
很快陈庆就被另一场大雨侵袭,无暇再思考其他事情。
第二天,陈庆没能起得来床,周远在床头亲了他很久,眼看着时间要不够了,才离开。
周远离开之后,陈庆也没了睡意,他侧了侧身,摸到周远睡过的地方,又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
周远离开的时间其实并没有那么难熬,陈庆也有很多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早起给自己做饭扫院子,要牵着牛出去吃草,回来之后就跑去孙大娘那边,帮着她做完家务,有时候他会跟孙大娘一起吃饭,有时候会去找李欣。
从云溪镇回来之后,张茵的病真的好全了,有时候陈庆会看见她在门前的地里锄地。
陈庆过去帮忙,张茵才说:“郁大夫说了,我现在已经和常人无异,若是总懒着不动,那才不好。”
他们无比信任郁大夫,李铁匠一开始不同意张茵那么劳累,但听见李欣也这么说,他才勉强同意,张茵想种地,但他们家的地早就租出去了,只能给她平了一块菜地,让她种些菜。
周远走的半个月之后,李欣开始跟着李铁匠学打铁了。
陈庆刚听见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都呆在原地,后来才想起去李铁匠的铺子里找他。
铺子的位置离村子有些距离,因为打铁的声音实在太吵,不过也算是在大路上,路边飘摇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李家打铁铺。
他们走近了,就能听见丁零当啷的打铁的声音。
还没走进铺子,陈庆就感到了一阵扑面的热浪。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就看见李欣手里拿着一把铁锤,重复地煅砸着面前的东西,连擦汗的时间都没有。
李欣见他来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惊喜:“阿庆,你怎么来了?”
陈庆看着他红扑扑的脸:“来看看你。”
李欣从炉子边走开,拉着陈庆到外面说话:“里面热,在这里说话。”
陈庆看着他,问:“李叔呢?”
李欣努努嘴:“他回去陪我娘了,现在整个就是当甩手掌柜了。”
陈庆捏着帕子给他擦汗:“累不累啊?”
李欣点头:“刚开始还是有些累的,我前几天手都抬不起来,我爹说只要扛过去了就行。”
他撩起自己的衣裳,露出自己的手臂:“你看,我的手,现在打一个周远不是问题。”
“你怎么突然就开始学打铁了啊?”陈庆问。
李欣笑:“先前在云溪镇,看到田掌柜,就觉得我好像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些什么。跟他接触得多了,他教我,不要拘泥于自己是什么,哥儿,男人,女子,但归根结底,我只是我自己啊,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完之后,他面上的笑又淡了些:“我爹这些年其实身体也不太好了,尤其是我们去治病这段时间,他没日没夜的打铁,我不想娘刚好,爹又生病。”
陈庆拉住他的手,原来李欣的手上是没有茧的,这是这几天,他的手心就多了很多茧了,原本白皙柔嫩的手已经很多疤了。
陈庆的心里堵得慌,他有点心疼他,但这是李欣自己的选择,他高兴就好。
“别担心我,我也喜欢打铁的,觉得很奇妙。”李欣又挂上了自己没心没肺的笑,“你最近要是没事,就来跟我作伴啊,反正我便宜大哥也不在家。”
陈庆点头:“好,以后我来给你送饭。”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了,洛河村像是没有凉爽适宜的秋日,等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天气就已经凉了起来。
陈庆趁着天还不太冷的时候,就给牛割了很多草晒干,堆在柴房里,又在李欣难得不用打铁的日子上山去捡了很多柴火回家,虽然周远在之前说他们冬天可以买炭,但陈庆节俭惯了,还是觉得柴火适合他们。
周远走了之后陈庆的日子过得很规律,上午跟着孙大娘干点活,下去去铺子里找李欣,他带着自己的针线筐,李欣打铁,他就在一边绣帕子,这些日子,他已经绣了好几根帕子了。
李欣趁着喝水的功夫凑过来看,说他的帕子越绣越好了,陈庆自己没感觉,他绣的帕子不外乎就是些花花鸟鸟的。
李欣其实也不懂得欣赏,但他说:“拿着这帕子,就知道你是在想我那便宜大哥!”
陈庆脸红,他没否认,这些帕子确实是他想着周远绣的。
李欣伸手揉他的头发:“咱们明天去镇上吧,我要去买些东西,你把帕子带上,你是不是好久都没去卖帕子啦?”
陈庆点头,自从上次掌柜说他的帕子花样不新奇,他就没再去过了,细细想来竟然已经有一年多了……
“那咱们明天去,掌柜要是敢压你的价,我就用我沙包大的拳头揍他。”李欣举着自己有些健壮的胳膊,挥了两拳。
陈庆自然是说好,他正好要去镇上一趟,孙大娘这两天有点咳嗽,他正好要去镇上拿点药。
他们去镇上的这天是冬月初一,细细算起来,周远已经走了一个多快两个月了,也不知道过年还能不能回来。
他们两个人赶牛车上镇上,路上有搭车的,李欣跟他们收了一文两文的搭车钱,换做以前,陈庆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便宜让人占了就占了。
但现在李欣在他的身边,又想到周远,他也能说要收钱这句话。
等到了镇上,他们先去卖帕子,掌柜先看了陈庆做的样子,有些惊讶。
他看向陈庆:“这位夫郎这是……”他想说是第二春,但碍于旁边那个哥儿,没敢说出来。
“掌柜您只说个价。”李欣有些不耐烦。
“一张二十文。”掌柜说。
李欣在心里想了想,觉得还算可以,但还是跟掌柜还价,最后硬生生说到了二十八文一张,陈庆带了五张帕子来,一共一百四十文。
陈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欣,往常他绣的帕子掌柜都只给他十五文一张的价的。
“是你绣得好。”李欣说。
陈庆握着自己的荷包,看到路边上有人卖糖葫芦的,他不顾李欣的反对给他买了一个。
李欣一边舔糖葫芦,一边数落陈庆:“做一张帕子这么累,才卖二十几文,还给我买这糖葫芦,钱多了烧的。”
又说起今年太忙,他们都没上山去捡蘑菇和野果,这山里红山上很多,他们还能自己做,总比买的便宜划算。
陈庆被他数落也没有不高兴,两个人又挽着手去药铺,陈庆要买一些甘草枇杷叶之类的止咳的药材,这些药都是寻常,价也不贵,他们在柜台前等着包药,就听见后面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只是寻常刀伤不碍事,两天换一次药就行。”
“多谢大夫。”
陈庆的眼睛睁得很大,屋子里分明就是周远的声音。
他顾不上别的,也没去想是不是有人在看他这件事,他掀开医馆后的帘子,就跟坐在一边的周远对上的眼睛。
陈庆的目光下移,就看到周远的手臂上包扎着的白布,上面还隐隐地沁了几点红色。
周远:……
李欣提着药跟着跑了过来,也看到了周远,还有站在周远旁边,像个鹌鹑一样的戚书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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