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周远的面色瞬间有些慌, 他站起来,走到陈庆的面前:“阿庆怎么了?是生病了吗?怎么来医馆了?”
陈庆只是看着他的手臂,声音有点抖:“你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
医馆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 周远拉着陈庆, 后面的李欣拉着戚书宁,很快地离开了。
周远把陈庆带到他们暂时的落脚点, 是镇上的一家客栈, 周远跟戚书宁住一间,知道他们要说话, 李欣就把戚书宁带走了。
回到屋子里, 陈庆似乎还是后怕,面色还是有些苍白, 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到底怎么回事啊?”
周远才跟他说起这一段时间的遭遇。
这次的镖是跟衙门和其他镖局联合押送的,是某个地方官员给京城送礼的礼钱,因为是私下的交易, 所以没有惊动官府,选的是镖局。
他们接了镖,那就不管这是什么钱, 都要好好走这一趟。
但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这一路上都不太平,山匪,水匪, 强盗,像是苍蝇似的一直骚扰着整个镖队, 等快到了京城, 他们打算放手一博。
“是游刹帮的。”振威镖局的老镖头说,“这些日子, 朝廷开始剿匪,他们也是急了。”
往常振威镖局和游刹帮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双方相安无事,此次可能也是他们听说了振威镖局有所动荡,所以才有这样的事情。
周远缠紧了自己的臂缚,背上背着的刀也跃跃欲试。
游刹帮本来就是背水一战,只要他们抢到了这笔银子,他们就能立刻重振旗鼓,所以此次他们也是倾尽全力。
周远从前就已经见过这样的事情,血光,刀光,惨叫,他显得格外地从容,他在战场上,肖将军教过他很多东西,其中一句就是,擒贼先擒王。
所以周远第一眼就看到了游刹帮的帮主,解决了自己身边喽啰的时候,他直奔那帮主。
游刹帮帮主似乎没有料到竟然有人直冲他而来,周远整个人此时热血沸腾,跟那帮主过了几招,两人各有胜负。
但周远毕竟是尸山血海里还能把主将带出来的人,他只看准一个帮主的破绽,便手起刀落,游刹帮的帮主直接被他斩杀。
帮主一死,其余散众便也没有了继续缠斗的气力,虽然是他们胜了,但也只是险胜,镖队也也有很多人受了伤,也折损了几个人。
周远他们毕竟是镖队,剿匪的后续他们不想参与,但到底还是耽搁了一些时间,等完成这一单的时候,他们镖局也少了两个人,孟启受了点轻伤,其余人身上也都带着点伤。
振威镖局的人都看到了周远是怎么斩杀帮主的,此时所有人都对他心服口服,总镖头收敛了那两个兄弟的尸首,又告诉周远应该要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修整一天之后他们也没有过多耽搁,回程的路上顺带接了两三个肉镖,赚点回去的住店打尖的银钱。
周远归心似箭,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回家,现在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赶路。
队伍里的镖师笑他,孟启便说远哥新婚,想回家也是应该的,本以为剿灭了游刹帮之后,回程之路便一帆风顺,所有人都有些放松了警惕。
在快到府城的时候,一个游刹帮的散众混进了他们歇脚的茶寮里,谁也不管,只直冲向周远,周远有防备,但不多,那刀划在了周远的手臂上,血流了一地。
周远有些气,虽然手臂上的伤并不致命,但他毕竟就快要回家了,要是陈庆看到他手上的伤,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
他们把人捉了,孟启自告奋勇地要把人送去官府,周远点头,胡乱地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在要进县城的时候,看到了城门口的戚书宁。
戚书宁整个人都是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是怎么走回来的。
戚书宁看到周远也吓了一跳,看到他手上的伤的时候更是手足无措。
周远叫他跟他们一起走,镖队回了镖局修整,周远在镖局里处理了两天镖局里的事情,才带着戚书宁往镇上走。
他手上的伤本来就只是粗略地处理了一下,回到镇上戚书宁看他的手臂又在渗血,就叫他先去医馆里包扎一下,没想到会在医馆里碰见陈庆。
“大概就是这样了。”周远说得已经很轻巧了,至少他跟那帮主血拼的事情他没说出来,但即使是这样,陈庆听完之后就开始默默地掉泪。
“你别哭,你看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周远抱住他,一点点亲掉他的眼泪。
陈庆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发生的事情肯定不像他说的那样轻巧,什么剿匪,什么寻仇,陈庆想想都觉得可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周远就是没回来呢?
周远抬手圈住他:“阿庆别多想,真的只是我大意了。”
陈庆泪眼朦胧地看他:“我虽然答应了你可以出去,但是,我,我现在,我现在真的很难受,我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周远不停地安抚他,“阿庆别怕,别怕。”
陈庆抱着他很伤心地哭了一场,随后情绪才慢慢地稳定下来,他看着周远的手臂:“是不是很疼?”
周远又在他唇角边亲了亲:“我皮糙肉厚,不怕。”
陈庆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但他就是很害怕,害怕周远像他的爹爹一样,很多东西拥有之后再失去,心里会空一块,变得血肉模糊。
“咱们回家吧?”周远收拾了一下屋子里的行李,很多都是他在京城买的给陈庆的东西。
陈庆垂着眼睛帮他收拾行李,随后也不让周远动手,自己背着大包袱往外走。
外面李欣已经赶着牛车在等他们了,戚书宁垂着头坐在他的身边,陈庆把包袱放下,自己爬上牛车,周远朝李欣笑了笑,随后也坐在了后面。
李欣:……
回到村里,李欣把牛车给他们停好,随后就揪着戚书宁的耳朵把他拉回去了,剩下陈庆跟周远两个人。
陈庆回程的一路上都沉默着,周远想伸手抱他,被他轻轻推开手,说他手还伤着。
他不理人的时候就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也没忘了要给周远补身体,看周远在收拾行李,他就去了一遍的孙大娘那边,从鸡笼里挑了一只鸡出来。
孙大娘很久没看到过陈庆这个样子了,自从有了周远之后,他整个人鲜活很多,哪里像是今天这个样子,垂头丧气,情绪都写在脸上。
“怎么了阿庆?”孙大娘帮他把鸡捉出来。
“周远受伤了,我想给他补补身子。”陈庆揉了揉眼睛,“娘,我害怕。”
孙大娘摸了摸他的头发:“别怕别怕,他不是好好回来了。”
陈庆点了点头,但这会儿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脑子里总是在想如果周远没能安全回来,他该怎么办。
随后孙大娘跟他一起回去,看了一眼周远的手臂,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伤到手臂,不是别的地方。
她帮着陈庆把鸡杀完下锅,之后还是把时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两个人吃完饭之后,陈庆还是不理周远,但又一切都做得妥帖,烧好热水,先把他的手臂好好地缠了起来,仔仔细细地给他搓背。
因为今天周远总是乱动,上午才上好的药的胳膊就已经满是血迹,陈庆叹了口气,从周远的行李里找到大夫开的伤药,解开他手臂上的绷带,想重新给他缠一下。
周远知道自己的胳膊上的伤,这会儿看还是有些血肉模糊,陈庆又胆小,怕吓到他。
“我自己来吧,阿庆。”
陈庆没理他,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周远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陈庆解开他的绷带。
鲜红的血,有些泛白的肉,还有隐约能看得见的骨头。
陈庆的眼眶发红,拿着伤药瓶子的手有些抖,但药都稳稳当当地敷在了他的伤口处,他又细心地给他把绷带缠上,最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做完这些,陈庆抹了一把眼泪,也不理周远,顾自去处理剩下的事情。
等他处理完之后,回到屋里,以前他们睡觉都是周远睡外侧,他总是说怕陈庆乱翻掉下床。
今天陈庆把他赶到床里侧,自己睡在外侧,也不理人,只留给周远一个后脑勺。
本来连日奔波为的就是抱着夫郎好好睡一觉,但现在手伤着,虽然周小远精神着,但他不敢乱来。
于是他凑到陈庆的背后,轻轻戳了戳他的腰:“阿庆,我错了,别生气了。”
陈庆还是不理他,把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
看来气得真不轻。
“阿庆,我都很久没见过你了。”周远知道怎么拿捏陈庆,“我一路上都很想你。”
这样的说辞陈庆上一次就听过了,这次就无动于衷:“好好休息。”
周远又挪到陈庆的另一边:“阿庆都不看我。”
陈庆被迫与他对视,随后又翻身,还是不看他,撇嘴:“那你跟我说,遇到劫匪到底是什么样?”
镖局死人的事情他没敢跟陈庆说,怕他害怕难过。
但陈庆其实比他想象的要坚强许多,他能在双亲去世之后还坚强地生活下来,就证明他不是个胆小懦弱的样子。
“这次的事情里,我们镖局死了两个人。”
陈庆原本就是背对着他,听到他的话之后,顿了一下又转过身,额头贴在他的手臂上。
周远拍着他的背,他的声音很低沉,哼着一首陈庆从没听过的曲调,陈庆上一次听曲,还是小的时候小爹哄他睡觉的时候轻声哼的歌。
“这是什么曲子”陈庆吸了吸鼻子。
周远说:“是战场上,安抚亡魂的调子,我们每个人都会。”
陈庆又摸到他身上的疤,新的旧的都有,他问:“你那时,有好朋友吗”
周远摇头:“没有,太累了。”
主要还是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死,也不必徒增别人的伤心。
就连跟孟启他们,也是在他们回来之后,几顿酒喝下去,才有的交情。
“阿庆,死其实没有那么可怕。”周远还是没忍住,“阿庆你能从爹爹和小爹的离世之后,一个人虽然辛苦,但还是挺过来了,我知道你很坚强。”
陈庆摇头:“我不坚强,我很害怕。”
“你问我有没有朋友,我们那个时候,都不敢交朋友。”周远叹了口气,“怕哪一天起来,朋友就不在了,我们要接受的生离死别太多了。”
周远的手搭在他的身上:“你要相信我,相信我无往不利,相信我无论如何都会回到你的身边,但如果有一天死亡真的降临在我身上,你也要相信,人死后有亡魂,我不进地狱,只在人间飘荡,你虽然看不见我,但我依然在你身边。”
第62章
陈庆趴在他的肩头上, 眼泪穿过他的衣衫,落在他的皮肤上,周远只觉得他的眼泪太烫, 烫得他整个人都手足无措:“阿庆, 我们会一直好好的。”
陈庆点了点头,又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我知道你选择做这个, 受伤在所难免, 只是今天突然出事,我没有一点准备。”陈庆的鼻音很重, 他哭得很急。
“是我错了。”周远懊恼, 只要他再细心一点,这些事情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怪他自傲。
“那两个人,家里怎么办呢?”陈庆还是心软。
“镖局都有章程的。”周远的心里也不好受,“会给他们家里补偿的。”
周远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心口, 让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陈庆听着他蓬勃的心跳声,耳边是周远轻哼的曲子,慢慢地睡着了。
周远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 也慢慢睡着了。
之后的日子, 周远开启了自己养伤的生活。
早上他醒了之后,旁边的床铺早就已经凉了下来,他侧头, 就看见了陈庆放在床头的鸡蛋羹。
他两口吃完鸡蛋羹,穿好衣裳下床, 院子里已经收拾得很干净, 水缸也是满满当当,只不见了一个陈庆。
他溜达着去隔壁娘亲家里, 孙大娘正在后面喂鸡,看到他便说:“阿庆跟李欣上山捡柴火去了。”
周远愣在原地,因为他记得陈庆之前说,想跟他一起上山捡柴火,因为周远个子高,能够帮他拿到很多高树上的枯枝。
周远从孙大娘家离开,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在生气啊。
山上,李欣砍倒一根枯树,折成小节之后装进背篓里:“他没大事就行,我娘还说要过来看他,我说我先来看。”
“戚书宁怎么回来啦?”陈庆在一边耙松针,一边问。
“他说山长说他聪慧,该教的都教得差不多了,眼看着也快过年了,所以就让他回来了。”李欣说。
这些话是戚书宁这么说的,但李欣有些不信,他总觉得戚书宁看起来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这些话更可能是戚书宁自己编的,为的就是不想上学。
“他能考第三呢。”陈庆说,“第三很厉害啊。”他没上过学,也不识字,只知道能做官能考功名的都很了不起。
也是因为戚书宁有了个秀才的功名,所以李欣家里的赋税又减了一些,他们家先前因为给张茵治病,已经差不多快要花空了积蓄,这些日子他跟李铁匠两个人打铁,也算是赚了点钱,至少这个年能好好过了。
“他也就这点优点了。”李欣说,“傻不愣登。”
陈庆看出他说这话,并不是生气的样子,倒有些娇嗔一般,想起他们先前是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冲喜的说法成亲,现在一年快过去了,也不知道两个人现在感情怎么样。
“你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
冲喜的事情只有陈庆一个知情者,陈庆自然是关心李欣的感情情况。
李欣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说:“有些时候,有个人陪在身边,好像也挺不错的。”
尤其是这次在云溪镇,戚书宁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虽然戚书宁偶尔不靠谱,但在大事上还是能够做到他所做的。
陈庆笑了笑,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要是戚书宁继续考,以后岂不是要做官?那你不是就得跟他一起走?”
李欣的笑容僵在嘴角:“应该不会吧?他那么傻呵呵的人,还能做官呢?他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还不懂呢。”
陈庆也只是随口一说,随后两个人谁也没再提这件事,他们装着满满的柴火下了山。
在山脚下两个人分开,陈庆回到家里,周远在院子里踱步,看到他背着满满当当的柴火想去接,被陈庆拦住:“手上有伤,别动了。”
周远跟在他的身后:“咱们家可以买炭火,不用再上山去见捡柴火啦。”
陈庆回过头:“能省一点是一点。”
“阿庆,不要生气了。”周远知道他还是在生气自己受伤的事情。
陈庆一边干活一边看他:“我没生气。你去歇着吧,中午给你炖骨汤?你去屠户那里买点骨头?”
周远没办法,只能听他的话,去屠户那里买肉,路上遇到出门的张茵,张茵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我听欣欣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没事的干娘。”周远笑着说,“就是阿庆有点难过。”
“阿庆也不容易,你好好哄哄他。”张茵现在身体很好,不想以前只是待在家里,她最近都跟着孙大娘一起,在村里打牌,比从前开朗了很多。
“我知道的干娘,您这是去哪?”周远问。
“书宁不是回来了,我去他们家里看看,欣欣不会做饭。”张茵笑着说。
李欣跟戚书宁已经搬去了他们的新家里住了,张茵有些放心不下他们,所以会经常去看他们。
“那我先回家了,干娘。”
养伤的日子清净而悠闲,只除了一点,陈庆不让他碰。
虽然周远一再表示自己的手已经没有问题了,而且只是手受伤根本不会影响别的,但陈庆就是不愿意。
周远又不能勉强他,每天只能抱着陈庆亲亲蹭蹭当解渴。
因为临近年关,镖局的生意多了起来,先前孟启和孟栓子一直跟着镖局里的老镖头一起走镖,如今已经能够自己独立地出门。
年关将近,大家都不愿意出远门,所以接的都是一些不太远的镖,运送的也都是年货之类的东西,周远不出门也没事。
但镖局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年节的各方关系的打点,各种账务的清点,很多很多的事情都要周远做主。
振威镖局毕竟成名已经,内里的账务从前都是原先镖局的人做的,周远知道自己刚刚接手的时候不能服众吗,也担心账务上有什么问题他看不懂,于是叫上了戚书宁带着陈庆一起去县城。
戚书宁坐在牛车上还有些兴奋:“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云溪镇的时候还学了算账?”
周远一愣:“我不知道你学过,我只是想你识字,应该能看出点什么。”
戚书宁便兴致勃勃地说:“我在完成了学业的时候,付院长说光学是没有大用的,他问我想学点什么技能,我也不懂,然后碰见田掌柜,田掌柜就说,让我去田记学算账,我就学了。”
周远顿了顿,只觉得田掌柜一家人真是他们的福星。
“嘿嘿,我能帮到你。”戚书宁很是开心,“我也可以去镇上或者县城找个什么活计干,不会让欣欣那么辛苦了。”
其实戚书宁来洛河村这么久,除了一开始在花李家的钱,后来他就开始去书肆抄书,去帮学堂里的同窗抄笔记,虽然赚得少,但好歹也是钱。
一到县城,周远就被镖局的人叫走了,陈庆有些拘谨,是一个镖师的夫人,这个镖师姓胡,镖局里的人都管他叫老虎。她把陈庆带到后院,这位夫人从前也跟着自己家的男人一起出去走镖,身上是一股子爽朗劲儿。
“这几日你就住在这里,一应物品都有。”胡夫人拍了拍陈庆的肩,“要是想买菜,就去外面,左边巷子走到头,再往右就是个市场,什么都有。”
“多谢您。”陈庆的手绞紧自己的衣裳,朝胡夫人道谢。
胡夫人看着他,倒是跟周远很相配。
当时传出来说振威镖局可能要倒了的时候,他们都在担心,没想到竟然有人能接下来,而在此次走镖,她家老虎也跟着去了,回来之后才说,要不是周远,他这条命就没有了,本来老虎是最不服周远的,即使周远挨个挑战镖局的镖师,但他还是不服。
这次遇上劫匪,他才真的对周远心服口服。
胡夫人又说:“其实镖局的事情,不止是走镖这一项,还有给县城里的大户人家提供护院,一些当铺也会请镖师坐店等等,因此镖局的后面修了一排卧房,很多都是为了照顾家眷。”
听胡夫人说,一些镖师的家眷,也会在县城里找些什么活来干,赚一点家用。
陈庆点了点头,他其实一直都不知道镖局到底是干什么的,今天才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周远真的很忙,几乎是他早起就找不到人了,陈庆一早起来就站在这间屋子的门后,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消失,他才蹑手蹑脚地出门,只是脚刚刚踏出门,就有人叫住他。
“呀,还以为你出门了呢,今天的菜新鲜我为了压秤多买了些,也吃不完,给你家点儿。”
陈庆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上就已经接住一把菜了,陈庆只能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还没等他把菜放回屋里,胡夫人又进来,手里也提着菜,看到站着的陈庆:“你这会儿才去买菜啊?都收摊了。”
她翻了一下自己的菜篮子,又给了陈庆一堆菜,随后说:“明天要早些,我早上来叫你啊?”
“多谢,多少钱啊?”陈庆被他们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我,我……”
“先前周当家的就说你怕生,现在看来还真是。”胡夫人笑着说,“别怕,我们院子里的人都很好相处的。”
陈庆挂着腼腆的笑:“不好意思,我确实有一点……”
“不打紧,千人千面嘛,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胡夫人说,“你是出门少,以后啊,大江南北地走走,眼界开阔了,心境也就会开阔一些。”
陈庆点了点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人这么说了,有了先前西辛府的那一行,陈庆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点期待来。
第63章
在县城的这几天, 周远忙得很,他不止要处理镖局里的事情,各方的打点也都要他亲自去, 好在他手受伤, 倒是少喝了很多酒。
等所有事情处理完,已经是冬月十五, 再有半个月就腊月了, 要预备着过年的事情了。
他们回去之前,又去县城里逛了逛, 陈庆不放心周远的伤, 非得让他去医馆再看看。
大夫说周远的伤口愈合得很好,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从医馆出来之后, 周远总算扬眉吐气了一点:“你看,我说了我好得快吧!”
陈庆这下才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他深呼吸了一下, 挽住了周远的胳膊:“你以后不要再出事了。”
“好,我答应你。”周远伸手抱住陈庆,有些心猿意马。
他回来这么久了, 陈庆就是不让碰, 这次的教训已经足够了,以后必定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们买了些家里需要的年货,戚书宁也乐呵呵地跟着, 踏出门的时候李欣应该也给他拿了钱,这会儿也跟着他们一起, 看到什么都想买。
周远不顾陈庆的反对, 给他买了两身夹袄,又给孙大娘和张茵各买了一件衣裳, 干果糖块点心也买了不少,过年的其他的东西打算到年关了再去买。
最后差不多快买了一牛车的东西,他们才往家里赶。
回家这天恰好没有雾,早上起来就是艳阳高照,冬天的阳光并不暖和,陈庆的手冻得有些僵,而且又生了冻疮。
周远看着觉得自责极了,陈庆倒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我听娘说了,只要生过一次冻疮,以后年年都会生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远看着他红肿的手,摸到他的手冰凉,于是把陈庆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
陈庆笑着,又把手往他的领口下面钻了钻,坐在牛车后面的戚书宁突然感觉有点寂寞,又想下次自己也可以试试,但是欣欣可能会直接掐住他的脖子直接把他掐死。
回到家里,整个院子一切如新。
陈庆闲不下来,想把先前的被褥拆下来洗了,又半个月没有住人,棉絮也是潮乎乎的,趁着今天有太阳,干脆都搬到院子里来晒。
周远帮着他搭架子,又把床上的褥子都拿出来晒。
陈庆晒完褥子,还想去河边洗衣裳,被周远拦住:“河里的水都要结冰了,你手还冻了,我去挑水,咱们烧了热水洗。”
“好吧。”
于是周远去河边挑水,陈庆在家里烧水,一来一回的也花了不少的时间才把床单洗完。
他们在另外一边搭架子晾衣裳,就看见张旭站在他们家的院子外面,有些局促。
周远看到他,招呼他进门,才发现他背着个背篓,身后还带着他们的双胞胎女儿。
张旭挠了挠头发:“东家,这不是想着要过年了,我们也没什么能给您家的,这些都是孩子们捡的山货,做的点小东西,别嫌弃粗糙。”
陈庆不擅长应付这种事情,在周远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跑回房间了,周远无奈地笑了笑,从他的手上接过了东西。
张旭是真心感谢周远和陈庆,如果不是他们,可能他的娘子在这寒冬腊月里还要去镇上给人洗衣裳,孩子没也没有一件能御寒的衣裳可以穿,他们还能在过年的时候吃上一顿饱饭。
“没事,好好种地就行。”周远拍了拍张旭的肩膀。
陈庆这会儿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他们在县城里买回来的糖块,递给双胞胎姑娘:“谢谢你们,我看到帕子很好看,是你们自己绣的吗?”
姐姐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我们刚刚学,绣得不好。”
陈庆伸手摸了摸她们的头发,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两根帕子,是陈庆自己闲暇的时候绣的,没有拿去卖,都放着自己用,这会儿正好给两个小姑娘。
两人不好意思收,陈庆也不知道怎么劝,只好求助地看着周远。
“收下吧。”周远又高大,说话声音又沉,身上还有着杀伐之气,两个小姑娘赶紧收了帕子,跑到爹爹的身后。
“我们还有事,就不留你们了。”周远没有多余的寒暄,把他们送到门口。
周远走到陈庆的面前,直看着他,陈庆被他看得不自在:“看什么?”
“阿庆偏心。”周远嘟嘟囔囔。
陈庆有些疑惑地看他:“你在说什么?”
“你都没给我过帕子。”周远说。
陈庆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那么多帕子都在床头的箱子里放着,况且你也不用帕子啊,夏天出汗,你肩膀一耸直接就擦了,吃个野果什么的,也是身上擦一擦就好了,你哪里需要用帕子了?”
“……”周远第一次觉得陈庆太过伶俐,能把自己怼得无话可说。
他们对付着吃完一顿饭之后就去了孙大娘家里,冬天来了,孙大娘也没什么事情,这次他们去就是为了商量杀年猪的事情。
陈庆是第一次接触杀年猪的事情,从前在老家,村里没有几户人家能养得起猪,他们家跟祖母家分家之后就更穷了一些,即使是有杀年猪的,也不会叫他们家人去看,生怕他们一家人会打秋风一般。
村里有有一个屠户,孙大娘在先前就已经跟屠户约好了时间上门来杀猪。
请屠户杀猪,一些人家因为一头猪家里人吃不完,所以会卖一半的猪肉给屠户,孙大娘也是这么打算的,这样就能省去单独的请屠户的钱,还能回一点本。
周远跟陈庆一起去看猪圈里的猪,说真的周远还有一点担心,怕陈庆舍不得这头从小养大的猪,只是没想到陈庆嫌弃它得很,还没走到猪圈就捏着鼻子了。
他们都没有过杀猪的经验,周远以为杀猪就是一刀子把猪捅死就完事了,还在纳闷为什么要请屠户来。
孙大娘听了他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哪是那么容易得,要是这么就把猪杀了,那屠户都不干啦。”随后又吩咐周远去挑水,她自己带着陈庆去外面的空地上挖坑。
为什么要挖坑呢,因为杀猪要用的锅很大,这口锅是放在村里的祠堂里的,每逢村里有要杀猪的,都需要自己提前做一个简单的土灶,然后去祠堂把锅搬回来。
周远本想说等他挑完水来挖坑,但孙大娘跟陈庆都不同意,因为周远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挥锄头。
等周远挑完水,陈庆他们已经把坑都挖好了,挖好之后要以水和泥,做出一个灶来。
周远惊叹他们两人的手巧,随后又被孙大娘叫出去祠堂取锅。
第二天一早,屠户就带着自己所有的工具上门来了。
村里也有很多人来看热闹,孟启和孟栓子也早就结束了年前的最后一镖,今天来帮他们捉猪来着。
陈庆不太习惯家里来这么多人,但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想躲起来,而是坐在那个大灶边烧火。
李欣也守在他的旁边,他难得今天没打铁,也来凑热闹:“说好了啊,我要一块精瘦的肉,戚书宁说他在田记偷师了,有一道非常好吃的里脊肉条,等他给我做了,要是好吃,我再做给你吃。”
陈庆点头,自然是要答应他。
“还有那些下水,戚书宁说都是好吃的,田掌柜的店里好多好吃的。”李欣也在云溪镇待了很久,有时候去针灸,田掌柜会包给他们很多吃的。
“好,咱们都留着。”
没一会儿几个人就抬着猪出来了,这猪孙大娘喂得很好,在陈庆他们出了门之后还请了人来把猪劁了,为的就是肉能好吃一些。
这猪约莫有个两百斤,这会儿嚎得很厉害,周远都差点按不住。
陈庆看着屠户举着刀,这会儿倒是有点于心不忍了,于是拉着李欣躲到了房间里去。
他俩在原先陈庆住的屋里聊天,没一会儿就听见了猪的嚎叫声,好一会儿才停下。
孙大娘用盆接了猪血,等陈庆再出去的时候,屠户已经在解猪了,从中剖开,屠户要一半,称过称之后放在了一边,帮着他们拆解另一半。
陈庆远远地看过他的老家杀年猪,会在杀完猪之后,用猪血梅花肉什么的,配上一锅酸菜,煮上一锅杀猪菜。
陈庆从来没吃过,因为他们家穷,穷就更有志气,所以不想占别人的便宜。
洛河村没有杀年猪做杀猪菜的传统,看完热闹之后很多人都离开了。,屠户也结了买猪钱离开,只留下李欣和戚书宁在这边。
这虽然是周远的猪,但一年以来都是孙大娘在喂,所以陈庆和周远都认为这猪是孙大娘的,让孙大娘做主怎么分。
孙大娘也不扭捏,除了给李欣的那一份他要的精瘦肉,又切了两斤后腿肉和几根排骨,让李欣带回去。
李欣很高兴地收了,过年就是人情往来的事情,孙大娘给了他们肉,那他们家自然是要回礼的,不必有心理负担。
送走李欣之后,孙大娘招呼陈庆一块儿干活,这些肉肯定是吃不完的,所以挑出几块最近要吃的,剩下的用粗盐细细地抹在肉上,能保存得久一些。
现在是冬天,猪血凝固得很快,今天的午饭孙大娘打算用炒猪血,下午的时候还要把猪油炼了,刚好家里的猪油罐子空了。
感觉一到年关,家里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怎么也做不完的样子,虽然细碎又繁琐,但又让人乐在其中。
中午吃了一顿热腾腾的泡菜炒猪血,在这个冬日里,周远还吃出了一身的汗。
下午的时候周远就坐在灶前,一边烤着火,一边看陈庆忙碌。
雪白的猪板油被陈庆切成小块,一股脑地都扔进锅里,周远看着:“就这么就行了?不用加点别的?”
陈庆摇头:“不需要啦,慢慢熬,现在出来的是水,在水烧干之后出来的就是油了。”
果然没一会儿锅里就咕嘟了起来,这会儿锅里的应该都是水,有些浑浊,周远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等水全部出来之后,锅里的液体就慢慢变得清亮,飘在上面的猪网油也慢慢变得焦黄,油香也飘了出来。
等油熬好,陈庆把油装进猪油罐子,一个装不下,又让周远回家去把自己家的罐子拿了过来,也装了满满的一罐。
猪油渣陈庆都捞了起来,他递了一块到周远的嘴边,周远迟疑了一下才吃下去,他以为猪网油只会是油腻,却没想到吃起来焦香伴着油香,又香又脆。
“我第一回吃这个的时候,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个好吃了。”陈庆也吃了一块。
周远看准时机,低着头在陈庆的嘴角上亲了一下。陈庆伸出手打了一下他的背:“正经一点。”
第64章
周远正经不起来了, 从受伤到现在,陈庆要不是说他手受伤,要不是说明天很忙要保存体力, 反正就是不让碰。
这会儿他都能单手扛猪了, 陈庆一定找不到别的理由拒绝他了。
天黑之后,他们在孙大娘这里吃了晚饭, 又捧着猪油罐子回家去。
周远把猪油罐子放进灶房, 又生火烧水,进入冬天之后他们每天晚上都要泡泡脚, 陈庆因为自己体质的原因, 到了冬天总是手脚冰凉,晚上泡泡脚也是有好处。
周远有私心, 所以水烧得多了些,他从县城买了个汤婆子,晚上睡觉之前放进被窝里, 不会刚进被窝的时候就被冻得不行。
周远烧水,水热了之后陈庆就来灌汤婆子:“你烧这么多水干什么?”
周远只是朝他笑了笑,没说话。
周远看水的温度差不多了, 又往灶里放了些柴火, 随后栓上院子的门,四处检查了一下,就往卧房走。
陈庆坐在床边, 等着周远端洗脚水来,周远把水放在床边, 陈庆脱了鞋把脚放进去, 水有点烫,他轻轻碰了一下就移开。
周远搬了凳子坐在他的对面, 他比较耐烫,这会儿一双大脚泡在盆里,陈庆就把自己的脚放在他的脚上,挪开又放回来,等到水不那么烫了,他才把陈庆的脚压下去。
陈庆抬起头,眉眼含笑。
等泡完脚,周远去倒水,陈庆爬上了床,他窝在被窝里脱衣裳,因为被窝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陈庆的衣裳还没脱完,周远就钻进被子里,带来一阵凉风,陈庆打了个寒颤,随后就被周远抱了个满怀。
感觉到了周远身上的热气,陈庆往后缩了缩,被周远重新
抱紧,他的声音很低,凑到陈庆的耳边:“我伤好了,而且明天也不忙了。”
陈庆的心跳得很快,手抵在周远的胸口,找借口说:“冷。”
“哪次不是大汗淋漓的。”周远手伸进他的衣裳里,“床头的那本小册子,里面还有一多半没试过。”
陈庆的脸都红透了,他埋头进被子里,周远也跟着来,他的唇擦过陈庆的脖颈,慢慢地向下。
被子覆盖了陈庆慌乱的呼吸,他猛地一僵,伸手抓住周远的头发,可之后手上又实在没有力气,只虚虚地落在周远的发间。
陈庆不知道那册子上竟然还有这种折磨人的方法,等周远从被子里爬出来的时候,陈庆已经泪眼汪汪。
周远忍了太久,此刻不会被陈庆装可怜给敷衍:“阿庆,夜还很长呢。”
陈庆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又有些后悔,要是不晾他那么久就好了。
后半夜陈庆实在坚持不住晕了过去,灶房里温着的水已经凉了,周远又披着衣裳去把水烧热,给陈庆细细地擦洗了一番才让他安心地睡过去。
第二天陈庆没能起得来床,后来几天陈庆都不想搭理他。
不过年关将至,他们也要开始准备过年的事情,今年好像没什么大事,能够悠闲地过这个年关。
李欣在临近年关的时候就很忙,戚书宁也在村里祠堂支了个摊子写春联,也不算多贵,一张两文钱,村里人都知道他考上了秀才,也算是讨个吉祥征兆。
戚书宁一早就把给他们写好的春联送到家里,孙大娘细心地收了起来,打算过几天再贴起来。
大年二十六,李欣才算是真正歇下来,跟陈庆约好二十七去买年货,戚书宁这几天已经写完了春联,也跟着他们一起去。
“我们今年打算跟我娘他们一起过年,今年也算是比较顺利,我也喜欢热热闹闹的。”李欣说。
陈庆愣了一下,才问:“这样可以吗?”
他不想孙大娘一个人孤单地过年,他也想在孙大娘那里过年,但是在他老家那边,出嫁的哥儿姐儿是不能回娘家过年的,就算是和离的哥儿姐儿回到娘家,过年也是要避出去的,说是如果他们在家里过年,就会影响娘家人的运势,尤其是如果娘家有兄弟的,就更不会让出嫁的人回来过年了。
李欣不以为意:“你想说那些个什么克不克的吧,要是牛牛真要觉得我克他,我屁股给他打开花。”
陈庆抿唇笑了笑:“我就是这么问问。”
李欣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们两家隔这么近,你叫婶子去你家过年不就行了,别那么钻死胡同。”
陈庆豁然开朗,他又凑到李欣的耳边:“他不介意吗?”说的是戚书宁。
“他有什么不同意的,他都听我的。”
陈庆看着李欣,要是李欣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一定翘天上去了,从李欣的身边移开。
然后他就看见坐在周远旁边的戚书宁,不时地朝后望,陈庆想了想,跟他换了个位置。
在戚书宁过来的时候,陈庆看到了他脖颈上一片青青紫紫。
他也算是成亲这么久了,自然也知道那是什么,他在心里悄悄给李欣竖了个大拇指,想到自己,身上有印子的从来都是自己,也怪周远皮糙肉厚,掐他他都不疼的。
陈庆坐到周远的旁边,周远握住他的手,在他手上亲了一口,陈庆赶紧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他的手短短胖胖,现在上面还有冻疮,也不知道周远是怎么亲下去的。
到了镇上他们就分开去逛去了,戚书宁要去买笔墨,周远跟陈庆去买点心果子。
陈庆说:“那咱们今年能把娘叫到家里来吃年夜饭吗?”
“当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周远说,“我也不信什么克这克那的,我把你从娘那里带走了,我自然也要跟你一起孝敬她。”
陈庆握紧了周远的手,也在他的大手上亲了亲。
周远高兴得紧,他一高兴就想给陈庆买衣裳,于是又把人带去成衣店里买衣服。
从成亲到现在,他给陈庆买了很多衣裳,他之前出一次们,就要给陈庆买点衣裳,他没忘记自己在成亲的当天,看到自己空空的柜子,第一个想法就是要给陈庆买很多很多衣裳。
买完衣裳之后,就是一些过年要用的东西,都买完之后,他们在牛车边等李欣他们,周远突然想起孙大娘要的一些调料他们忘了买,于是让陈庆在这边等着,他去买回来。
陈庆坐在牛车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往街上的方向。
突然陈庆看到了一个人,是上次打算把他掳走的孙家的人,他不知道他具体叫什么,反正是孙大娘的一个侄子。
他神色慌张,四处张望,陈庆没反应过来,跟他的目光对上了,陈庆赶紧移开目光,好在孙伟好像是着急去做什么,没有上前来找他的麻烦。
没一会儿周远跟李欣他们一起回来了,看到陈庆面色不对,赶紧上前去仔细检查他的身上。
陈庆握着周远的手,朝他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看到一个人。”
“谁?”周远还是不放心。
“就是娘的娘家的侄子,我看他着急忙慌的。”
周远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着牛车往回走。
路上陈庆就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倒是周远留了个心眼,想着有时间要去了解一下,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回到家之后,陈庆去跟孙大娘商量过年的事情,周远在家里整理他们买回来的东西。
“那怎么行,你们小两口自己过年,我跟着去算什么样子。”孙大娘听了陈庆的来意之后坚决不同意。
“要是您不来我们家里,那我们就在您这里来吃饭。”陈庆挽着孙大娘的胳膊。
孙大娘在他手臂上轻轻掐了一下:“胡闹。”
“娘,周远买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吃不完,而且我一个人做饭,您来帮我。”陈庆已经知道怎么拿捏孙大娘,软磨硬泡终于让她同意了。
冬天的夜很安静,陈庆枕在周远的肩膀上睡得很香,完全不知道在夜里的时候周远起过一次身。
周远在夜里比较浅眠,这是跟他在军营里的经历息息相关的,在军营里,随时都要提防敌军偷袭,所以在听见院子外面又脚步声的时候,周远就披着外衣起床了。
他没点灯,走到院墙边上,就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上午陈庆说遇到过孙伟,晚上孙伟就鬼鬼祟祟地来到他们村里了?
那孙伟也不知道是不是背后长了眼睛,还没走到孙大娘家门口,就回过头跟周远对上视线,孙伟是吃过周远的拳头的,在周远还没有动作的时候他撒腿就跑。
周远翻了个白眼,决定等天亮就把这事儿解决了。
陈庆完全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周远说今天要出门的时候愣了愣:“那你早点回来,我等着你回来贴对联。”
“中午你去娘那里吃饭,我中午可能回不来。”周远亲了亲他的脸颊,随后让陈庆歇会儿自己出去。
周远到了镇上,找到在镇上的王五,请他喝了一顿酒,打听到了孙伟的事情。
原来孙伟在被退亲之后就有些一蹶不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镇上的混混搅和在了一起,跟着那些混混去过赌坊,先前尝到了甜头,后面就开始输。
这次听说是输了二十两银子,周远心下了然,那孙伟昨晚到他们家,就是想要偷钱。
周远想起先前镖局的年终人情往来,其中就有镇上的这家赌坊的管事,周远跟王五道了谢,随后去了赌坊里。
等把这件事情解决已经快天黑了,周远赶紧往家赶,回家路上还不忘给陈庆带上最后一笼的肉包,一直放在心口。
陈庆站在院子门口等他,听见牛车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迎上去的时候害怕他又像上次一样被人打了,仔细看了看他没受伤之后,才放下心来。
周远不想瞒他:“昨晚上你睡着了我看见孙伟在娘的家外面鬼鬼祟祟,今天去解决了一下这件事情。”
陈庆一惊:“娘没事吧?”
“没事,有我在,他没敢做什么。”周远摸了摸他的头发,“我找了镇上赌坊的管事,请他们帮我盯着孙家的人,所以回来得晚了些。”
陈庆看着他,想着要是没有周远,他可能会一直提心吊胆,但周远会未雨绸缪,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给我留饭了吗?有点饿。”
陈庆跟他一起把牛栓好,又给牛喂了干草,陈庆才说:“下午跟娘一起剁了肉馅,做了肉丸汤,用的是双胞胎他们晒干的蘑菇,可鲜了。”
周远从怀里掏出鲜肉包:“给你带的,就剩最后几个了,老板也要回家过年不出摊了。”
虽然周远一直放在怀里,但还是有些凉了,陈庆吃了一口,还是他记忆里的味道。
回到房间里,陈庆把温着的一碗肉丸山菌汤端给周远,还有三张饼。
周远一口饼一口肉丸吃得香,陈庆坐在他的旁边小口小口地吃着包子,周远偶尔喂他一口汤。
一盏昏黄的灯,两个心有彼此的人,静谧而温馨。
第65章
过年就是温馨的忙碌。
杀鸡, 炖肉,上坟,年夜饭。
孙大娘没犟过陈庆, 晚上还是在陈庆的家里过年, 陈庆很开心,做饭的时候干劲都多了些。
上午他们一起去上坟, 陈庆和周远先拜祖母, 再和孙大娘一起祭拜孟家爹爹和孟涛。
回家之后陈庆和孙大娘在灶房里做饭,周远一个人挖了一堆黄土在院子里玩。
“这是黄泥吧?”陈庆看着周远一手泥, 脸上还沾了些。
“对, 我来做个小炉子。”黄泥是最适合迎来做东西的材料,周远想做一个像是在云溪镇那样的的小烤炉, 他先前就去找了李欣让他帮忙做了一张铁网。
“在云溪镇的时候,田掌柜就有一个这样的炉子,上面可以烤土豆红薯, 也能烤肉。”周远看着初具轮廓的轮子,“下面烧点木炭,就行了。”
孙大娘干脆让陈庆帮着周远做, 自己去灶房里做饭, 陈庆手巧,干活比周远细致多了。
周远先前修房子还剩着几块砖头,这会儿堆在牛棚那里, 陈庆帮他和黄泥,他就去一边洗砖头。
下午的时候这个简单的小炉子就搭好了, 周远去灶房里铲了些炭火出来, 小炉子上面搭上了铁网,上面放了点山栗子, 也是张旭家给的。
周远心血来潮,让陈庆帮他切了点梅花肉薄片,他放在自己的小炉子上烤了烤,滋滋冒油,一阵香气袭来,再撒点从云溪镇带回来的调料,陈庆跟周远差点就在这里就吃饱了。
还是孙大娘叫他们留着点肚子吃完饭,不然她觉得陈庆他们两个人能守在那里吃完半头猪。
“再烤一点给李欣他们送去吧?”陈庆擦了擦嘴角,想着李欣可能会喜欢。
“行。”
于是陈庆又去切了点肉,眼巴巴等着周远烤好,然后裹上调料,再一片片码好,装进碗里。
送去李家的时候李家也正在准备年夜饭,张茵下厨,李欣打下手,戚书宁烧火,也是其乐融融。
周远他们没多打扰,只是约好明天一早去庙会。
回到家里,孙大娘也已经准备好了一桌菜,清炖猪蹄汤,红烧丸子,腊肉腊肠一碟,一道土豆烧排骨,三碗精米饭,已经是很丰盛了。
这一年过得太快了,去年过年还没跟周远光明正大,今年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周远买了酒,这样的日子适合小酌一杯,还是去年一样的桂花酒。
陈庆今天没拘着自己,喝了个开心,只是他酒量不好,没一会儿就晕了,孙大娘和周远一起收拾了桌子,孙大娘提醒周远不要忘了时间,在子时的时候要放鞭炮。
周远应了,把孙大娘送回了家里,他才回到家里,陈庆趴在床边醒酒。
他喝多了脸很红,眼睛水汪汪,看到周远回来就朝他伸手要他抱。
陈庆平常都不喝酒,上次喝一点酒还是在成亲的时候,喝完了就说要回家,今天喝完酒到是不说要回家了,只是想个孩子一样伸手要他抱。
周远把他用抱孩子的姿势抱起来,陈庆抱着他的脖子:“周远……”
周远看他:“怎么了?”
“喜欢你。”陈庆说。
陈庆平时是个很内敛的人,他几乎没有在周远的面前说过喜欢之言,但周远从不怀疑陈庆的感情。
他的感情细化在每一个方面,含情的眼眸,无微不至的的关心,还有很多很多,周远身在其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在这样一个团圆的日子里,太多爱意需要宣泄,周远几乎是有些粗暴地脱了陈庆的衣裳。
而喝醉的陈庆给了周远更大的惊喜,平日里他太害羞,周远想让他说的话他不说,想让他做的动作他不做,但今天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周远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好在他没忘记孙大娘的叮嘱,在子时的时候起床去放了鞭炮,回来再重新抱着陈庆睡下。
陈庆喝了酒不记事,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异常,就是觉得腰有点酸。
周远煮了几个鸡蛋当早饭,在家里等着李欣他们来,他们打算今天去庙里烧香,尤其是今年周远开始往外跑,受上次他受伤的影响,陈庆也想信一下神佛。
陈庆他们都收拾好了之后李欣才姗姗来迟,陈庆敏锐地看到李欣走路的姿势有一点别扭,而戚书宁的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陈庆打心眼里为李欣高兴,所以在收拾牛车的时候,在板车上垫了块垫子,陈庆知道李欣好面子,所以也给自己垫了一块。
一路上戚书宁都在傻笑,周远简直觉得没眼看,李欣恼羞成怒,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还是怀远寺,这次戚书宁不拜文殊,他要去拜月老。
从怀远寺回来,他们又约好正月十五去县城看灯会,去年陈庆没看成,今年一定要去看看。
初二,陈庆跟周远去孙大娘家里吃饭,没想到那王婶子竟然又上门来了,还是为了孟中,也就是前村长的生辰来的。
陈庆没想到他们的脸皮竟然这么厚,去年他们就算计周远,他家的夫郎张然还找陈庆的麻烦,今年竟然还敢上门来,恬不知耻地还想收礼。
孙大娘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功夫:“初五那天有事,就不去了。”从前嫌弃他们孤儿寡母,这会儿又眼巴巴地凑上来。
周远直接黑着脸,王婶子看着胆颤,但没办法,家里实在是太艰难了,只能寄希望于村里人的孝敬,但他们好像忘了今时不同往日,没了村长这个身份,谁还想对他们点头哈腰。
她走在路上,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路上的周远,一时间也是后悔,早知道不招惹他就好了,现在村长的位置没了,一大家子也分家了,大儿子二儿子都不想再与孟中来往,张然那个蹄子也跑了,一家人在村里声名狼藉。
王婶子还回娘家去找王山算账,因为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王山,却发现王山已经嫁了人,是他们村里的一个猎户,听他娘家嫂子说,王山跟了那猎户,连彩礼都没给家里。
又说那猎户一张黑脸,长得虎背熊腰,常年在山里住着,又好像很是喜欢王山,上山打猎都把王山带着,连王婶子娘家嫂子都不敢上门去找他们,更何况是她了。
心里有苦说不出,她今天去了村里很多家人,好一点的就是像孙大娘这样婉拒的,更多的都是冷嘲热讽,说什么的都有,更难听的就拿扒灰说事,王婶子面上火辣辣地疼。
王婶子回到家里,看着已经有些破洞的窗户,只觉得余生无望,而屋里的孟中还躺着,听她回来的动静,破口大骂她怎么不早点回来煮饭。
小儿子孟兵坐在他家门口,目光呆滞,嘴里念着张然的名字。
王婶子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念着造孽造孽。
另一边,周远看着陈庆:“我记得你是会打架的,怎么不把她打出去。”
陈庆踢了他一脚:“她都多大岁数了,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初五他们一家去了李欣他们家里吃饭,先前因为张茵的病,他们的新房落成都没多大的喜悦,吃了一顿饭之后就再没去过,所以初五的时候打算去李欣的房子里聚聚,当做是迟来的暖房。
初四的时候他们去镇上买了些东西,总不能双手空空地就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牛牛在院子里的一块沙地上写字,李铁匠在跟李欣说打铁的事情,戚书宁在灶房里烧火,张茵在张罗吃的。
李欣看到陈庆来了,也不听李铁匠絮叨了,他跑到他们的面前:“我也要一个你们那样的小炉子,烤肉吃可太好吃了。”
拗不过李欣,陈庆跟周远又去挖了黄土,跟陈庆在院子里做炉子,牛牛也不写字了,也在一边捏黄泥玩,起初他们只觉得牛牛是瞎玩,没想到等陈庆的小炉子做出来之后,一看牛牛,牛牛竟然捏出了个瓷瓶的形状。
李欣一看:“这瓶子,是外祖父家多宝阁上那个?”
牛牛点头:“哥哥,我做得像吗?”
“很像啊,做得真好。”
得到了夸奖的牛牛用一双泥手摸了摸鼻子,笑得很开心,李铁匠看着牛牛,若有所思。
新做的小炉子果然被李欣拿来烤肉,他早就有这个打算,所以出门买的都是梅花肉,还有李铁匠不知道从哪里给他弄来的一块羊肉,也都被切好,放在铁网上。
不仅有肉,还有菜,李欣恨不得把所有菜都用来烤。
周远笑他:“请人上门来吃饭,结果还要客人自己带锅灶是吧?”
李欣才不管他,他只要自己高兴就好。
不过这样吃饭也是新奇,牛牛兴奋得不行,一边被烫得龇牙咧嘴,一边又止不住地一直吃。
最后李欣准备的吃的全都吃完,他又给大家都泡了茶,戚书宁年后还是要回书院去读书,他已经耽搁了一年了,今年九月一定要去参加秋闱。
“秋闱在哪里考啊?”周远问。
“秋闱设两个考点,一个在原仓府,一个在临北府。”戚书宁回答,“咱们属于南布政司管辖范围,所以在原仓府参考。”
“那得提前去,不然住宿都是问题。”周远说。
“知道。”戚书宁点头,“我会提前一个月过去。”
“你呢,今年是不是也要出门很久?”李欣问他。
周远看了一眼陈庆:“我打算带阿庆回一趟他的老家,毕竟岳父岳母还葬在那边,我想我们既然在这里定居了,总得把亲人都接过来。”
李欣点头,有些气呼呼地说:“最好再教训一下阿庆那些亲戚,一个个的什么东西,欺负这么一个小哥儿。”
陈庆拉了拉李欣的胳膊:“我没事的,现在不是一切都好嘛。”
周远却说:“现在的好也不能掩盖从前吃过的苦,回去走一趟,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放下了。”
他摸了摸陈庆的脑袋:“等天气暖和了,咱们就回去。”
陈庆点头:“那还要回你的家里吗?”
周远摇头:“我已经把我家里的事情都处理解决完了。”他在决定要移居的时候,就提着刀去找了小叔一家,他们这些年克扣的自己寄给祖母的钱,都让他们还了回来。
二叔骂他不孝,会天打雷劈,会断子绝孙,周远丝毫不在意,只有坏事做尽的人才会断子绝孙。
陈庆握住了周远的手:“但我想去看看,虽然咱们给祖母重新立了墓,但我还是想把我以前匆匆挖的坟,重新加固一下。”
“那好,反正都是顺路,去一趟也没事。”
周远看着陈庆,不管去哪,只要陈庆在他的身边就好。
第66章
正月十五, 陈庆第一次看到了县城的花灯。
年前他在县城里镖局的后院住过一段时间,这次为了不想花多余的钱,又住回了镖局的后院。
到了夜里, 县城里很是热闹, 周远紧紧地牵着陈庆的手,害怕人群把他们冲散。
每一处花灯都各有各的精致, 陈庆的个子不高, 没有挤到前就基本看不见,周远干脆就像以前一样, 把他抱起来, 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李欣比陈庆高一些,在后面也看不见,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边比自己还瘦弱的戚书宁,白了他一眼之后自己拼命往前拱,没嫁个高大的男人, 就只能自己努力,谁叫都是自己选的呢。
花灯做工精巧,一层一层让人应接不暇, 每一层似乎都是一个不普通的故事, 陈庆每一个都看得如痴如醉。
灯会上也有猜灯谜的,但他们都不识字,所以并没有去擦灯谜, 这下可轮到戚书宁大展身手了。
李欣其实对灯谜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戚书宁牵着他的手, 给了钱去猜, 只要猜对了所有的灯谜,就能拿到头奖, 是一个岫玉的发簪,上面雕的是凌霄花。
戚书宁觉得那发簪与李欣很配,于是把所有的灯谜都猜完了。
拿到岫玉发簪的时候,戚书宁接过来,随后小心翼翼地给李欣插在发髻上,哥儿的发髻很简单,只一枚玉簪就能做全部的装饰。
李欣嘴上嗔怪:“我又不喜欢。”但面颊又红得厉害。
戚书宁笑着说:“我虽然不如大哥健壮,但我比大哥会读书,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能靠文采给你。”
周远听完了他的话黑着脸,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说谁没文化呢!”
他们在灯会的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也许是因为这个玉簪,这一晚上李欣都挺温柔的,这还让戚书宁有点不适应,他说出来之后李欣直接黑了脸,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十五过了,年也就过完了,镖局也要开工了,周远现在就像是一个甩手掌柜,一切的事情都有专门的人来谈,孟启和孟栓子在十六的时候,就被安排去了临县,送一趟镖。
十六的时候就有人来找周远,跟他说起了孙伟的事情。
在先前周远的示意之下,赌坊的人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那孙伟还欠着赌坊的钱,又死性不改总觉得自己下一把就能回本翻身,所以欠赌坊的钱越来越多,而这件事,孙家的人都不知道,他先前的独资都是从家里偷来的,先前有些走投无路,所以才把主意打到孙大娘的头上,无奈遇到周远,只能做罢。
在过年的时候,赌坊的生意更好,孙伟再一次输光身上的钱之后,赌坊的打手打折了他的腿,又抬着人上了孙家的门,孙老太太一看自家的大孙儿被打成这样,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向乖顺的孩子会去赌坊,但画押的手印也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孙康气得上蹿下跳,孙家老二的媳妇儿闹起了分家,孙老太太当即就被气得倒在地上,家里乱成一团,寒冬腊月地她倒在地上,也没一个人扶她,生生地把人冻瘫了。
孙康的夫郎心疼儿子,把家里的积蓄都拿了出去交给赌坊的人,但还是不够,赌坊的人也知道不把人逼到绝路,只说以后每个月都会来收钱。
而瘫了的孙老太太,两家都不想养,往常是家里的主心骨,一倒下就万人嫌,最后还是在村长的主持下,说一家养一个月,谁也逃不了。
周远知道了之后点了点头,对来人表示了谢意。
陈庆听完之后皱起眉头:“可是他们会不会去找娘的麻烦?”
周远摇头:“放心吧,有我在。”
果然他们都猜到了孙家人的无耻。
一个已经瘫了的老太太已经没什么用了,而且还是他们的负担,从孙伟的事情一出来之后,一直在吵架的三兄弟终于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讨论了一下老太太的事情,三兄弟齐心协力,把孙老太太的屋子翻了个遍,除了几个老旧的银镯子,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几个人又相互不相信,都认为是老太太偏心,早就把钱给了其他人。
找不到值钱的东西,他们就更生气,觉得孙老太太是拖累。
他们没有那个胆量一包药药死老太太,但又真的不想养着这个累赘,于是想到了已经出嫁的孙大娘。
三个人一拍即合,第二天就用一张毯子裹着孙大娘,抬着她就往洛河村去,都是子女,凭什么老太太只要他们养?
周远和陈庆回家的时候,就听见孙大娘家的院子闹哄哄的,陈庆赶紧往家里跑,跑到了就发现孙康三兄弟拦着孙大娘,院子里还摆着瘫了的孙老太太。
孙大娘面红耳赤,嘴上一刻不停地骂着那两兄弟。
“从小娘就偏心你们,现在娘瘫了,你们想起我了?”
“你们记不记得,当年我向你们借钱,你们说的,要断绝关系,怎么?说话当放屁吗?”
孙康一张老脸已经完全不在乎:“娘对你有养育之恩,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躲不掉的。”
“我呸!”孙大娘指着孙康,“我出嫁你昧了我的彩礼,我想医孟涛你说不是一家人,你还上我家的门打伤我家阿庆,牢里还没把你关老实,让你又来我家撒野!”
陈庆挤到孙大娘的面前,抓住她的手,随后陈庆又看了一眼进门就躺在地上的孙老太太,她身上穿得单薄,只有一张毯子裹着。
他想了想,还是去屋里拿了一条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要是在这个院子里冻死了,那才真是晦气。
孙老太太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陈庆只是看了一眼,也没有别的想法,她迫害娘那么惨,还想卖掉自己,如果不是周远,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卖掉之后是什么光景,陈庆对她生不起同情心。
周远在陈庆的身后,陈庆过来的时候他先回了一趟家,随后站在了孙大娘的身边。
他目光锐利,像是鹰隼一样看着孙家的三兄弟:“带上你们的人,从我娘家里滚出去。”
孙康一直很怵周远这个人,这会儿听他管孙大娘叫娘,又看他护着陈庆和孙翠,终于理清了其中的关系。
孙康的心里在打鼓。
一时间院子里对峙起来,周围也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都伸着脖子来看,但碍于周远,不敢有人说三道四。
“滚不滚!”
“凭什么!几家一起赡养,孙翠她也跑不了!”孙老三梗着脖子。
“咳,咳,翠,翠。”孙老太太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
孙大娘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凑近了孙老太太的面前:“当年是您说的,老死不相往来,是您说的,以后断绝关系,我现在不养你,我有错吗?”
“嗬嗬嗬,翠,翠。”她已经动不了了,整个人都扭曲着,孙翠想了想,还是抓住了她的手。
“我是个寡妇,阿庆也嫁人了,我养不起你,跟着你的儿子回去吧。”孙大娘想挣开她的手。
但孙老太太抓着她的手抓得死紧,似乎还想把孙大娘的手拉进被子里,只是她的动作太艰难,所以费了很久的力气。
孙大娘感觉到她的手上被孙老太太塞了什么东西,孙老太太用尽最后的力气,小声说:“别,别,说。”
她的声音就如蚊呐:“错,错了。”
孙大娘收回手:“我不会把你留下的。”
“孙翠!”孙康指着孙大娘,“今天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孙大娘跟孙康对上,没再注意地上的孙老太太。
周远闻言,直接把刀插在地上,刀鞘和地面接触,发出噌的一声响:“是吗?”
眼看着就要动武,孙老太太嚎哭了一声,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的孙老太太突然呼吸急促,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一生就要体面的孙老太太,就这么死在了地上。
一生要强,晚年凄凉,临终悔悟,于事无补,这就是孙老太太的一生。
这下孙家的三兄弟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转身就想要离开,连孙老太太的尸首都不想收敛,周远就把人拦住:“这样就想走?”
孙康梗着脖子:“人都死了,反正孙翠有办丧事的经验,再办一次怎么了?办丧事还能收钱呢。”
这简直就是往孙大娘的心口上插刀子,谁都知道孙大娘早年给公婆办了丧事,没过多久又给自己的丈夫办,前些日子,又是自己的儿子。
一向都愿意躲在周远身后的陈庆听到他的这些话,气得手都在抖,他走到孙康的身前,一拳打在孙康的脸上。
陈庆的力气不小,又是出其不意,一拳下去,孙康的门牙摇摇欲坠,等孙家兄弟反应过来要对陈庆动手的时候,周远的刀已经出鞘了。
他的面上都是戾气,一把长刀闪着寒光:“我说了,带着你们的人,赶紧滚。”
周远是有战功在身上的,即使他杀了人,也不需要偿命,这是朝廷对他的嘉奖。
孙家两兄弟爬起来把孙老太太抬了起来,刚刚孙康的话提醒了他们,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需要再养着一个瘫了的老太太,办了丧事还能收礼钱。
像是生怕孙大娘后悔,他们抬着尸体就跑了,一路上引起所有人的注目。
看着一切闹剧结束,孙大娘才看到孙老太太当时强行塞到她手里的纸,那竟然是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
孙大娘只觉得讽刺无比,以前上门借钱的时候不给,说女儿哥儿生来就是要为了兄弟奉献的,可死到临头了又把钱给了她。
孙老太太难道没有想过,自己也是女儿吗?何至于迫害女孩儿至此?
陈庆轻轻地抱住了孙大娘,孙大娘摸了摸陈庆的头发:“娘没事。”
周远站在他们的身前,无声地陪伴。
但这件事不会这么算了,孙康他们今天的做法已经落了下风,孙大娘要是想告他们,必定能让他们有牢狱之灾。
朝廷法度有言:不尽心赡养双亲者,杖五十,关押三月。
周远拉过陈庆的手,揉了揉他的手指,对孙大娘说:“娘,孙家的人会遭到报应的。”
孙大娘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不是为孙老太太,为的是她那些艰难困苦的岁月。
在孙老太太去世的第七天,孙大娘一身孝衣,敲响登闻鼓,状告自己娘家兄弟,弃养亲娘,致使孙老太太死亡,并带了一众证人。
毕竟孙家兄弟做事并没有想到这些,他们也不熟悉律法,从前办事就只顾眼前,以前有孙老太太出主意,如今却是什么都不懂,只以为这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情,所以两个村的人都看到了他们兄弟三个是如何折磨虐待孙老太太的。
更有洛河村看热闹的村民大肆渲染,说老太太寒冬腊月里只有一张薄毯取暖,长期的虐待导致孙老太太身亡。
县令大人当即派人把孙家三兄弟捉拿归案,按照律法杖责五十,关押三月。
至此之后,上有衙门的看管,下有赌坊打手的看押,孙家的三兄弟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孙大娘没有去兑换那十两银子的银票,她把银票存放了起来,从此之后,除了姓孙,她与孙家再无任何瓜葛。
这个年就这样过完了,孙大娘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她没有去孙老太太的葬礼,也不打算为她请个牌位,人死了,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她相信她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第67章
悠闲的年关就这样过去了, 过了正月之后,李铁匠把铺子交给了李欣打理,李欣现在已经出师了, 所以他决定带着张茵和牛牛去一趟张茵的娘家。
这些年他因为要打铁, 几乎是没有陪张茵回去过,所以这次打算去岳父家小住一段时间。
张茵曾经命悬一线, 此刻就更是思念亲人, 想要在双亲面前再尽孝。
李欣把他们送走,年后戚书宁也重新回书院上学, 家里就剩下了李欣一个。
二月二的时候, 周远也出门了,这一次他没带陈庆, 因为要开始春耕,陈庆要留在家里帮孙大娘的忙。
李欣的铺子里也没有那么忙了,他只需要早上去一趟, 有人的话就上午记一下他们要的东西,第二天早上再做就行了。
陈庆知道李欣不喜欢安静,所以邀请他来家里跟自己作伴, 李欣不跟他睡, 就去孙大娘的家里睡陈庆以前睡的房间。
三个人的日子过得也是和和美美。
不干农活的时候陈庆就跟李欣去铺子里,李欣打铁,他就在一边做绣活, 偶尔在李欣忙不开的时候,也会帮李欣记一下客人要的东西。
他不再像以前一样跟人说句话就结巴, 也会仔细地问清楚客人究竟要什么样的东西。
陈庆虽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 但他会听着客人的描述画出他们要的东西,这跟他总是绣东西分不开, 要是不会画样子,他也绣不出来那些帕子了。
李欣非要给他分成,被一向脾气好的陈庆给训了一顿。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陈庆跟李欣一起去后山上摘槐花去,他们的生活好像已经没了烦恼,最大的烦恼好像就是今年的收成和今晚该吃什么。
他们摘好槐花,不想去挑水,两个人就去了井边淘洗。
这些日子实在是被周远养得懒散了,原来挑水回家气都不喘,现在挑两桶水就觉得累了。
他们一遍一遍地淘洗槐花,李欣说要煎槐花饼,陈庆也是依他。
反正这些日子,他们不是吃就是玩,有些不知道天地为何物。
在某一天他们从铺子里回来的时候,李欣跟陈庆又商量起来说午饭要吃什么,陈庆挠了挠头:“你刚刚才吃了那么多零嘴,怎么又要吃了?”
“我打铁哎,这么累,多吃点怎么了。”李欣挽着陈庆,看着逐渐升起来的日头,他惊呼一声:“今天该去接戚书宁回来,我给忘了!”
戚书宁去学堂读书,一个月会有三天对的假,恰好就是今天戚书宁就该回来。
陈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事儿你也忘了?”
李欣挠头:“忘了。哎呀不管了,他会自己回来的。”反正这会儿去接他也来不及了。
“那你今天回家吗?”陈庆有些担心他,这半个多月李欣都在他家住,他家自己的屋子都没怎么收拾,戚书宁回来,家里连吃的像都没有。
“一会儿叫戚书宁来这边吃饭吧,晚上你们再回去收拾。”陈庆把他安排好了。
李欣点头:“咱们赶紧回去吧,我好饿。”
孙大娘已经做了饭等他们回来吃,只是她没等到陈庆和李欣,倒是把戚书宁等来了。
“婶子,欣欣在家里吗?”戚书宁在书院门口没等到李欣有些失望,但想着他可能是铺子里忙没来,就自己坐了牛车回来,家里却像是很久都没人住过的样子,戚书宁有点慌,找了一圈,最后来到孙大娘家门口。
“他俩去铺子里了,估摸着这会儿就该回来了,李欣最近都在这边住呢,你先进来,吃了饭再回去收拾。”
他们话刚说完,李欣跟陈庆就回来了,戚书宁没顾上别的,轻轻抱了抱李欣,倒让李欣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庆赶紧先跟孙大娘进门,好一会儿他们才进屋来,孙大娘又多做了两个菜,李欣吃得很开心。
戚书宁更多的是看李欣,他觉得现在李欣的胃口比先前好了很多,之前他总是想李欣打铁那么累,吃得还很少,这次他倒是胃口好了很多。
吃完之后,李欣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着戚书宁一起回家了,陈庆还有些不习惯。
“看着人家相公回来了,你家的没回来,羡慕了吧?”孙大娘笑话他,“这次周远是去哪啊?”
陈庆摇头:“他走之前说过,但是我忘了。”
“你也跟李欣一样忘性这么大。”孙大娘跟他一起洗碗。
“我觉得还得再等一两个月才会回来。”陈庆嘴巴有些苦,“以前也没觉得时间过得慢。”
“心里有牵挂,所以才度日如年。”
*
戚书宁在家待了三天,第四天还是李欣送他回学堂,等戚书宁回了学堂,李欣又把东西打包回来,又跟他们住在一起。
转眼就是两个半月过去,洛河村已经开始了麦收,陈庆这段时间没有再跟李欣去铺子里,他跟着孙大娘一起收麦。
前一段时间的的修养,让陈庆干第一天活的时候有些不太习惯,不过熬过了第一天,就觉得找回了以前的感觉。
天气还不是太热,他们出门很早,从天微微亮到日出,他们就差不多快割完了一块地了。
整个村子都陷入了忙碌的麦收当中,村里人连个打招呼撩闲的时间都没有,而刚好就是在这么忙的时间里,村长竟然还要他们整个村的人去祠堂里,说有事情要宣布。
等陈庆他们到祠堂的时候,祠堂里已经坐满了人,村长也都知道大家忙,所以开门见山就是重点。
“前段时间我去了一趟府城,跟衙门商量过了,今年的麦收之后,咱们村,也要开始种稻谷。”
这话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连陈庆跟孙大娘都在讨论这事:“咱们这怎么种稻谷?”
陈庆记得自己流浪的时候,曾经见过那成片的稻田,稻田里都是水,似乎水才是稻谷生长的最重要的条件。
“咱们洛河村依山傍水,洛河的用处绝对不止是洗衣裳这么简单。”蒋村长说,“我这次去府城,请回来两个老把头,一个擅于改善农田,一个擅于种稻谷。”
“家里有临近洛河的田的,这两天注意一下,我们引洛河水来肥田,后面我们就要开始种稻谷了。”
“我们又不会种!毁了地算谁的?”
“要是种不出来怎么办?”
“对啊,什么都种不出来,那什么来交税?”
陈庆跟孙大娘没说话,但他们也是有担心的,毕竟周远的那几亩良田,都是靠着洛河的,要种稻谷,第一时间就是周远的田要拿来做试验。
张旭和他的媳妇儿也凑到了陈庆的身边,他们才安定了不到一年,突然改变,又不知道以后的光景。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蒋村长说,“咱们村作为试验,定然是有补偿的。”
蒋村长咳嗽了两声,这些日子,为了这事,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作为交换,但凡有咱们村户籍的人家,可以免两年的赋税。”
两年赋税,那可是两年,要是能成功种好稻谷,他们能留下两年的口粮,还不是粗粮,这可是精米!
果然村长这话一出,大家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陈庆一直不是一个愿意改变的人,他觉得现在就很好,但是突然要种稻谷了,以后又不知道是什么光景,要是周远这会儿在就好了,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但他还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归期。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情,李欣说:“这估计还是先前打仗打的,国库的粮草可能还是不太充裕,咱们村靠着洛河,也许是适宜种稻谷。”
“只有一个老把头,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咱们学啊。”孙大娘叹了口气,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庄稼了,突然要种个新的东西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得好。
“婶子别担心,我叫戚书宁去学。”李欣拍了拍孙大娘的手,“他就算不理解,他能写下来,再给咱们复述。”
“他不是学堂了?”陈庆问。
“不去了,他们学堂说已经没办法再教他了,让他在家中安心备考。”李欣说,“大概明天就回来了。”
陈庆转过头去看李欣,平日里他们两个人都在一起他没发现,这几天他去种地,有好几天没见到李欣,他才发现:“你这么这么胖了!”
陈庆这一说,孙大娘也睁大了眼睛:“是啊,李欣,你怎么回事啊?”
李欣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没感觉啊,可能是前段时间吃得太多了?”
陈庆抬手捏了捏李欣的脸,又摸了摸他的肚子:“不是啊李欣,你的肚子,肚子大了好多。”
李欣也垂头去看,陈庆不说他没发觉,这一说,果然是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没有了四块的轮廓,而且凸出来了一些。
孙大娘啊了一声:“李欣啊,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这下轮到陈庆和李欣呆若木鸡,怀,怀孕?
“我说呢,前段时间那么喜欢吃东西,整天懒洋洋的,忘性还带,这不是怀孕是什么!”
“啊?”
孙大娘太自责了,她没有尽到一个当长辈的责任,陈庆还跟李欣都还小,又没有经验,自然不会往怀孕那边去想。
“不会吧?”李欣想把手放在肚子上,又有点害怕,“会不会我就只是长胖了啊?”
陈庆呆若木鸡地点头:“娘,李欣还天天打铁呢,我听说哥儿怀孕很是艰险,他天天打铁,会不会伤到孩子啊,还是说就不是怀孕啊?”
孙大娘本来是想去地里割麦,但看到李欣这个样子,村里又没有村医,她当机立断:“咱们去镇上,看大夫。”
陈庆赶紧点头:“我去套牛车。”
说完陈庆赶紧往家里跑,李欣也有些紧张,他连怎么迈步都不知道了,走路的时候都顺拐了。
孙大娘回家换了身衣裳,看陈庆套好车,又让他从家里拿出个软垫,让李欣坐在软垫上,陈庆赶车,孙大娘扶着李欣坐着。
陈庆从来没觉得去镇上的路坐牛车都这么远,等到了镇上天都快黑了,陈庆直奔医馆,恰好遇见大夫收拾医箱要离开,陈庆顾不得许多,赶紧去拦住大夫。
大夫被这个突然跑过来的夫郎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急症,没想到只是让他号脉。
大夫看了一眼李欣:“这还需要看什么啊?就是怀孕了。看这肚子,四个月了?”
李欣摇头,他跟戚书宁过年才圆房呢,过年到现在也不到四个月呢。
大夫这会儿开始号脉,他又捏着自己胡子:“脉象如滚珠落玉盘,确实是滑脉,看肚子像四个月,你又说时间对不上,那就只有一个情况。”
三双眼睛都盯着大夫。
大夫晃了晃脑袋:“是双胎。”
李欣:!
陈庆:!
孙大娘:!
陈庆脱口而出:“好厉害啊。”
李欣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儿:“那当然是我厉害!”
第68章
陈庆一边高兴, 一边又有些担忧:“那他先前一直在打铁,不会对孩子有什么影响吧?”
那大夫看了一眼李欣:“嚯,你还能打铁啊。”
李欣挺直了腰杆:“那咋了?”
“挺好挺好, 脉象浑厚, 没什么影响。”大夫惊讶于李欣的好体质。
“那需要吃点什么安胎药坐胎药吗?”陈庆又问,活像他才是孩子的另一个爹。
“是药三分毒。”大夫捻了捻胡子, “他身体好得很, 孩子也好得很,不要多余担心。”
陈庆这才松了口气, 李欣接着问:“那我还能打铁吗?”
大夫愣了一下:“看你本人吧, 怀孕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以为孙大娘是他的婆婆, 看他们的穿着也不像穷苦人家,于是又叮嘱了一句:“怀孕也别大补,他又是双胎, 补太过当心生产的时候危险。”
三个人又听了很久大夫的吩咐,付了诊金之后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孙大娘说李欣怀着孕走夜路有忌讳, 干脆就在镇上住一晚再走。
到了客栈, 后知后觉的李欣有些懵,孙大娘以前从没住过客栈,就剩陈庆一个人住过客栈还清醒, 在走进客栈的时候,陈庆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 又在心里夸自己说自己可以做好。
“要一间三人间。”
掌柜点头:“人字号房间, 上二楼走到头便是,要喂牛喂马多付五文钱, 一共一百五十五文,热水不限量供应,饭钱另算。”
陈庆从荷包里掏出一百五十五文钱,又想起他们现在都还什么都没吃,他跟孙大娘可以不吃,但是李欣不行,他前一段时间就很容易饿了,这会儿不吃更不行。
孙大娘陪着李欣上楼去休息,陈庆出去给他买吃的。
这会儿天黑了,也没什么吃的卖了,陈庆跑到那个卖肉包的店里,跟上次的周远一样幸运,买到了最后一笼肉包。
镇上的肉包子皮薄馅大,是竹笋馅儿的,陈庆跟孙大娘一人吃了一个,剩下的李欣全吃了。
吃完之后他就开始困,眼看时间不早了,就都熄了歇下了。
当屋子里一片黑的时候,陈庆侧过身,看着另一边床上的李欣,他似乎完全没有因为怀孕的事情受到影响,这会儿还打起了小呼噜。
陈庆没办法想象以后李欣带孩子的样子,他觉得李欣现在就是孩子心性呢,而且一下就是两个,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是怎么样鸡飞狗跳呢。
想着想着,陈庆也睡着了。
另一边,离家快三个月的周远趁着月色,终于在子时前到了家里。
屋子里没有灯,周远笑了笑,这个点儿了陈庆应该睡了,他轻手轻脚的进屋,但走近了才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周远的脑子一时间有些没转过来,但转头一想,陈庆可能是睡在孙大娘那边,他把行李放下,本想自己洗漱一下就睡了,但又实在很想陈庆,干脆起身往旁边去。
他翻墙进去之后,却看到大门根本就没有从里面反锁,他才意识到不对劲,走进房间里床上果然没有人。
他又转头去敲孙大娘的房门,没人回应之后,他推开门,孙大娘也不在家。
他跑回家去,发现家里的牛和板车也都不在,想着他们可能是出门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慌,能让他们大晚上的出门一定不是小事。
周远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向运筹帷幄的他也难得地陷入了无措的境地,一夜没睡地从子时等到了天明。
等天亮了之后,周远走到村口,村口的人家这会儿也刚起床,在院子里洗漱。
周远问了一句,那嫂子就说:“他们是昨天下午的时候套的牛车去镇上,还有李欣在一块呢,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可蹦就是有事吧。”
周远听了她的话之后,还是选择往镇上去,走的是大路,以免跟他们错过。
在镇上住了一晚之后,他们干脆一起去书院接戚书宁,好把这件好事告诉他。
还不到书院下学的时间,三个人干脆忙里偷闲,在镇上好好逛了逛,走到布庄的时候,陈庆看向李欣:“你现在要学女红吗?以后好给孩子做衣服,得做两份呢。”
李欣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你看我这手,只能拿得起铁锤,拿不了绣花针,让戚书宁学吧。”
孙大娘笑他,最后李欣还是买了好些柔软的棉布,等他学会针线活,估摸着孩子都出生了。
看时间差不多,他们才一起去了书院门口,这会儿已经有学子往外走,他们的牛车停在一边,没一会儿戚书宁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欣欣!”他看到旁边的孙大娘和陈庆,又愣了愣,“怎,怎么了吗?”
怎么突然这么多人来接他。
随后又把目光落回在李欣的身上,戚书宁哽了一下,不过一个月没见,怎么感觉李欣又壮实了这么多。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陈庆和孙大娘不便开口,得让李欣自己跟戚书宁说。
还是陈庆赶车,李欣跟戚书宁坐在后面。
陈庆不停地回头,心里想着李欣怎么还不说,孙大娘觉得他好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
李欣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刚刚去看大夫了,大夫说我肚子里长了两个东西。”
戚书宁吓得从牛车上站了起来,恰好车轮碾到一个石子儿,晃了一下,戚书宁差点从车上掉下来,李欣赶紧接住他,陈庆心里一惊,怕戚书宁压到李欣,又扯着他的腿把他往后扯,最后戚书宁自自己扒拉着板车,最后才坐稳。
“你稳重一点行吧,吓死人。”李欣有些嫌弃他,“坐好听我说。”
戚书宁的面上很是焦急:“到底怎么了啊?严重吗?不然我们去找郁大夫吧?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戚书宁捏着手,他就知道李欣突然变得这么胖了,肯定是有问题。
李欣拉着他的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大夫看了,肚子里有了两个孩子。”
戚书宁睁大了眼睛:“什么?”
“就是你要当爹了,稳重一些吧。”李欣朝他翻了个白眼。
戚书宁一会儿拉着李欣的手,一会儿又想摸他的肚子,他看着李欣,又有些不确定:“我,我该怎么做?”
孙大娘看出来他的迷茫,随后给他支招:“你先写封信,让你爹娘他们回来。”
戚书宁赶紧点头:“好,我回去就写。”
“你之后也不去学堂的话,就多照顾他,但也不要太束手束脚。”
戚书宁就差拿纸笔记下来了,但还是怕做的不够,李欣赶紧拉着他:“打住打住,大夫说了,现在一切如常,你别在那犯傻。”
回去的路上,戚书宁撑着手臂看着李欣,稍微有一点颠簸就要把李欣抱住。
走到一半的时候,陈庆突然拉紧了缰绳,因为他在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远?”
周远也看到他们,这会儿快步跑上前来,不顾他们的眼光,把陈庆从牛车上抱下来:“昨晚上去哪了?我回家的时候你们都不在。”
陈庆也很开心,他紧紧搂住周远的脖子:“有点事来镇上,然后时间太晚了,就在镇上住了一晚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这会儿是来找我们吗?”
“是。”
顾忌着这还是大路上,陈庆推着周远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放开:“我们先回去吧。”
周远这会儿才跟孙大娘和李欣打招呼,他看到李欣的时候也愣住,没想到他胖成这样。
周远坐了陈庆的位置赶车,也有些担忧,他问李欣:“没什么事吧?昨天来镇上干什么?”
李欣还没说话,戚书宁先开口了:“大哥!欣欣怀孕了,还是双胞胎!”
周远也愣住,不过时间不长,他随后就笑了笑,锤了锤戚书宁的肩膀:“那你又得肩负起当爹的责任了。”
“我知道的大哥。”
他们先把李欣和戚书宁送回家,戚书宁迫不及待地给李铁匠和张茵写信,周远对他说让他把信送到镇上的振威分局,会有人把信送过去的。
回到家里,他们也不能闲下来,地里的麦还没有割完,他们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地里,陈庆换衣裳的时候,对周远说:“你在家里休息一下,你昨晚肯定没睡。”
“我陪你一起去干活吧。”周远从背后抱他,把他整个人都团在怀里。
“你好好休息,剩得不多了,你给我们做饭吧?还有烧热水。”陈庆回过头,亲了亲他的脸颊,“等我回来,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周远只能做罢,看着陈庆背着镰刀和孙大娘一起去地里。
陈庆走到门口,朝周远挥了挥手,其实不让他去的最大的原因还是周远不会干农活,害怕他把自己的手给割了。
他们家就剩这最后一块地了,割完之后,就剩下晾晒,晒干之后再用石碾碾碎,就能得到小麦了。
这几天日头很好,晾晒三四天应该就能晒干。
陈庆他们割完最后一茬麦,就看见蒋村长带着人在四处看村里靠近洛河的田,估摸着是想规划引水入田的线路。
陈庆又不免担心起来,要是周远的田都变成了水田,而水田又种不出稻谷的话,这田恢复都要好一段时间,那张旭一家,又该怎么办。
“别担心阿庆。”孙大娘知道陈庆心软,“我总觉得不会那么艰难。”
回到家,周远已经给他烧好了热水,也把水给他搬到了浴桶里,陈庆没多想,脱了衣裳就去浴桶洗澡,农活各有各的难,玉米叶剌手和脸,割麦就是脏,嘴巴里鼻子里都是脏的,口水鼻涕里都有黑色的灰尘。
陈庆洗了个很长很长的澡,到最后人泡得都有些晕,周远久等他不出来,去看他,就发现陈庆都快睡着了。
于是把人抱起来,把他身上的水擦干放在床上,又慢慢地给他擦头发。
陈庆靠在周远的身上,睡得很香。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桌上的饭还有些温热,陈庆顾不得别的,狼吞虎咽地吃了。
周远从外面回来,坐在他的旁边:“我都知道了村里的事了,蒋村长是能做些实事的。”
陈庆咽下嘴里的窝头:“你觉得是好事吗?”
周远点头:“我先前就纳闷洛河村临着洛河,不种水稻,一是没人张罗,二是没有经验,那两个老把头一看就是熟手,别担心。”
陈庆这才放下心,他总是信任周远的。
周远看他吃饱了,把人抱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把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肩上:“阿庆。”
“怎么了?”
他的手伸到陈庆的小肚子上:“看来我还得再努力一些。”
陈庆感觉到危险,说:“你不是说顺其自然。”
“好吧。”周远在陈庆的脸上亲了一下,“等把水稻种下去,我就带你回老家。”
陈庆抬起眼睛:“好。”
“也许是因为我们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所以我们的孩子觉得还不是时候。”周远握着他的手。
要去陈庆出生的地方,找到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还要带回他的至亲。
第69章
果然等麦收完了之后, 村长就组织村里的壮年劳动力,在田间开始挖沟渠了。
对于村里人来说,种稻谷真的是很大的一个挑战, 前路茫茫未知, 但诱惑也很大,毕竟是两年不用交赋税, 所以即使迟疑, 他们还是都扛着锄头出门去了。
男人们在外面挖沟渠干得热火朝天,祠堂里听老把头讲怎么种稻谷的女子夫郎们也是一个比一个认真。
李欣把戚书宁叫上了, 让他把老把头说的都用纸笔记录下来。
“晒种选种相信大家都会, 这里我也不多讲。”老把头有点口音,但也不算难听懂。
“先说第一步, 稻谷的种植不像别的,直接撒种就行,它需要现在土地里发芽, 种出一扎长的小秧苗。”他说着,伸出手比了个长度。
“随后在水田里,用淤泥混合肥料, 整出一块淤泥地, 把秧苗一点点地种进地里,这个种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手指轻轻地点进去就行。”
老把头清了清嗓子:“这个时候水田里的水不需要太多。”
“等到淤泥地里的秧苗长到约莫成年人的腿肚高, 就进行二次移栽。”
底下听着的人都皱着眉头,陈庆也是:“怎么这么麻烦啊, 移栽两次呢。”
孙大娘也是, 面上有些严肃:“确实是麻烦。”
“二次移栽之后,田里的水就要多起来了, 需要水和田里的泥充分混合,随后就可以插秧,水的深度,约莫就在稻谷的中间,不可过多,也不能过少。要注意秧苗之间的间隙,不可种得过于密集。”
“在稻谷种下去之后,为了避免山雀吃稻谷叶子,可以用布条做个旗子,这样能吓到它们。”
“施肥就跟普通庄稼都是一样了。”老把头说着,“稻谷种植一般在麦收过后,四月底五月初种,八月底九月初成熟。”
只说这一次,所有人都还是懵的。
“不着急。”老把头说,“大家一起种一次就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陈庆跟在孙大娘的后面:“娘,您有把握吗?”
孙大娘笑了笑:“又没人天生就会种地,不都是慢慢学的嘛。”
陈庆就没有孙大娘这么乐观,回到家的时候他还愁眉苦脸。
这会儿周远也回来了,他今天也跟着去挖沟渠来着,陈庆见他回来,就去看他的手。
果然他的手心里又是一个血泡。
“都说了我去。”陈庆无奈,又帮他处理,“怎么你就是学不会呢?”
周远倒是不觉得疼:“别人都是家里的汉子去的,我让你去算什么?”
陈庆笑,随后又跟他说他们今天听到了:“好难呀。”
“到时候大家一起种,有问题就问,没事。”周远安慰他,“等帮着娘种完稻谷,咱们就出发,等回来的时候,正好能帮娘收稻谷。”
陈庆点头,又有点想逃避:“可是等回来肯定就要八·九月份了,那个时候戚书宁都去考试了,那会儿李欣都快要生了,可是咱们却不在。”
“阿庆。”周远用没受伤的手握住陈庆的腰,“不要想着逃避,你现在比那些人过得更好,你忘了,咱们不是回去见那些人的,咱们是为了把爹和小爹带过来的。”
陈庆低着头:“好吧。”
周远回来之后也不能整天待在村里,镖局里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做,所以他干脆买了匹马,方便自己早上出门,晚上回家。
在这个时候,衡量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好坏的最重要的标准就是田地和家畜。
周远如今已经有一头牛了,他现在还买了马,还有好几亩良田,这在整个村子里,已经能算得上是条件最好的了。
镖局的事情除了他们一家人还有孟启和孟栓子,别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也没说出去过,毕竟树大招风。
在沟渠挖好的时候,村长又召集了所有人家,今天要发种子了,按照每家人临近洛河的田的亩数,分发了稻谷种子,周远是领得最多的。
因为准备得充足,在种之前都已经选好了种也做了防虫害的步骤,因此只需要把种子种下去就行了。
陈庆跟在孙大娘的身后,孙大娘在挨着河边也有田,但听老把头说第一次育种不需要种在田里,孙大娘就干脆随便选了一块地,按照种别的种子一样把稻谷种子种了下去。
戚书宁的信刚送出去,估计还要个几天李铁匠他们才会回来。
李欣没有因为怀孕就关了铺子,有些小的东西他还是在做,这可心疼坏了戚书宁,他甚至想要帮李欣打铁,只是他的劲儿太小,又不耐热,最后被李欣赶了出去。
这两天没什么单子,李欣也就闲了下来,跟着陈庆他们一起去地里玩去了。
孙大娘说他天这么热不好好休息,李欣总是有理说孩子也需要接接地气。
孙大娘跟陈庆锄地翻地,周远去洛河挑水。
“就这么种下去就行啊?”李欣抓了一把种子,仔细地看着,“这也不是米的样子啊。”
“稻谷外面是有一层壳的,要把壳舂掉,里面就是米了。”孙大娘见多识广,“以后你就能见到了。”
他们把地翻好,随后把种子种了下去,再用锄头把掀到一边的土盖上,等周远回来,再用瓢浇了浇水。
周围也有村里的人在种地,刘婶子站在他们地里,想问问孙大娘心里有没有底。
孙大娘说:“反正都得种的,又不交税要是水稻种不出来,我山上还有两块玉米地,反正能混个温饱。”
那婶子在田埂边坐下:“也只能这样了。”
孙大娘又安慰她:“都是种了一辈子的地的人了,还会怕种地啊,别担心了。”
刘婶子点了点头。
等到种子种进土里,接下来就静静地等待发芽的时间。
地里的活儿不需要周远了,周远就早上骑马去县城,处理镖局的事情,晚上再骑马回来,抱着陈庆美美地睡一觉。
等到放水的那天,村长为了吉利,还去祠堂里放了一挂鞭炮。
洛河村的下游没有村庄,所以他们引洛河水也不会影响其他村子,这也是为什么会选在洛河村种稻谷。
洛河边上站满了村里的村民,村长请了人来看吉时,在吉时到来的时候,村长用锄头锄开了了他们早已经挖好的沟渠,洛河水顺着沟渠,慢慢地进入了田里。
随着水流的运动,洛河村的村民的心也悬了起来。
真的能种好吗?干了一辈子的农活的庄稼人都陷入了怀疑中,但开弓就没有了回头箭,不管怎么样,这一季的庄稼好好种!
洛河水放了一天,湿润了所有的田的时候,又从另一侧的沟渠引出去,重新流回洛河中。
孙大娘看了一眼地里的秧苗,已经长了一指长了,按照老把头说的,应该能进行第一次移栽了,只是在移栽之前,要先把地翻好。
这会儿放的水并不多,只是把土都弄成了淤泥样式,需要把土平整好,才能插秧苗。
陈庆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脑子里想要怎么平地,一向睡觉很安稳一动不动的陈庆,晚上做梦都在平地,一巴掌就挥在了周远的脸上。
周远最近也很忙,镖局也不能总是从前那一成不变的样子,大镖要接,小的皮毛也要做。
周远先是让孟启带着一干的他们这边的特产往云溪镇去,他们从云溪镇回来的时候,田掌柜就跟周远说,以后每年可以给他们三车红柿子和青瓜,从五月开始就有产出了。
这也是能赚钱的,周远要养家糊口,自然不会放弃,而且田掌柜一家看起来就并不简单,跟他交好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周远接手镖局半年左右,整个镖局除去所有的花销,减去各个镖师的月钱,现在赚的钱已经把周远投进去的赚了回来,相信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这些日子因为陈庆要种地,晚上他们连亲近的时间都没有,周远只能亲亲蹭蹭缓解一下。
第二天一早,周远还是去县城,陈庆跟孙大娘开始下田去平田。
淤泥地里不好行走,锄头也不好挥,一挥就带着一锄头的泥,弄得身上到处都是,好在孙大娘在旁边看着,随后两个人又慢慢地开始平,一上午之后,总算弄出来了老把头要的田的样子。
正巧那老把头在田边看水的深度,孙大娘赶紧让陈庆去把人请过来,陈庆也不敢犹豫,这毕竟关系着生计,他爬起来,跑到老把头面前。
“劳烦您跟我们去看看田,是这样平吗?”
老把头跟在陈庆的后面,见到他们的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你们的秧苗如果好了的话,就可以试着插秧了。”
陈庆送了口气,他们家算是第一家弄出来这个的,这样也可以给村里人一个参考。
随后老把头跟着他们一起,又去看了他们的秧苗,教他们怎么把秧苗端起来。
“铲子插深一点,连着下面的土一起挖起来,随后端到天边。”他捻出一根秧苗,弯下腰给他们示范,“插秧的时候,像这样,轻轻插在田里,注意间隙,不要太密集,就行了。”
陈庆跟孙大娘点头,在脑子里模仿他的动作。
村里人看到了陈庆家的田,也就知道了该怎么做了,很快村里的田就都被整成这这样。
第二天周远没出门,打算跟陈庆他们一起插秧,陈庆说他其实就是为了玩,周远倒是也没反对。
陈庆跟孙大娘先去铲秧板,铲完之后周远挑着秧板去了田里。
拖鞋下田,水还有些凉,陈庆打了个寒颤,手上拿了一把秧苗,像老把头那样,按着根部把秧苗插了下去。
周远也在一边学着陈庆的样子,只是他胡乱抓了一把,全插进去,陈庆赶紧说:“一根一根地,不要太多了。”
看了一眼这么多的秧苗:“一根一根地得到什么时候?”
“多了密了就长不好了。”陈庆一板一眼地说,“要不你去旁边玩泥巴吧。”
周远面上讪讪的,不再捣乱,努力学着陈庆的样子插秧,只是他个子太高,弯一会儿腰就累得不行,去旁边坐着了。
孙大娘年纪大了腰也不太行,插秧都靠着陈庆一个人,周远心疼他,没一会儿也下来帮他,虽然动作不熟练,好歹也算是能帮他。
四周的田里也都是插秧,平田的村里人,孙大娘回去做饭,趁着这两天天还不是太热,得赶紧把活干完。
陈庆插秧插了两天,中间戚书宁也来帮忙,他虽然看着弱不禁风,但干活还是细致,插秧的时候还跟陈庆说让陈庆有空的时候教他针线,他想给两个孩子做个帽子。
陈庆:……
等他们家的秧苗都下了田,离家很久的李铁匠夫妇也终于回来了,戚书宁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移栽过去的秧苗生长得很快,很快就到了第二次移栽的时间,把生长好的秧苗拔起来,随后还要放水,比第一次田里的水要多很多,再把田重新翻整一番,随后再把长大很多的秧苗插进田里。
听起来又是不轻松的活儿。
他们在田里插秧,张茵也要来帮忙,她的身体真的好了很多,李铁匠也就不拦他,因为李欣怀孕,铺子里积压了点单子,李铁匠得去处理了。
李欣就在家里给他们做饭送到田边。
人多了之后,干活就快了很多,孙大娘不多的田很快就种完。
而在秧插完了之后,周远跟陈庆就要准备出门了。
临走之前,周远把两家人都叫到家里来吃饭,两家都有长辈,周远希望他们相互照顾,又说他们会很快回来。
张茵让他们不必担心,家里会一切都好,还让他们快点回来,不然赶不上李欣的孩子落地。
又说戚书宁要在八月就要出发去原仓府,周远早已经给他安排好了,让镖局里有顺路的护送他一起去。
安排好一切之后,第二天一早,周远就骑着马带着陈庆出发,向着陈庆的家乡去。
第70章
周远先是骑马带他到了镖局, 周远跟镖局里的副手交接了一下,又听说有一支队伍要今天出发去京城,周远他们可以同行。
毕竟经过年前的事情, 他们对周远有着盲目的信任, 周远征求了一下陈庆的意见,决定跟他们一起, 走过最危险的山区, 然后他们再快马加鞭,往夏西去。
陈庆是第一次跟镖队一起行动, 他有点不知所措, 只是想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周远的后面。
等出发的时候,陈庆跟周远上了一辆镖车, 他坐在周远的旁边,看着慢慢变小的城楼,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又踏上了路途。
周远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别怕,我陪着你呢。”
他们经过了上次遭遇劫匪的地方, 陈庆能明显感觉到镖队里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 周远也不例外,上次受伤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更何况陈庆还在他身边。
好在一路上都很太平, 过了这段山路之后,周远就跟镖队告别, 他们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 要快马加鞭才能把时间赶回来。
“你想去京城吗?”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选择了山道, 毕竟山道会比官道近很多。
夜里的时候两个人找到一个山洞,在山洞外面生了一堆火,这会儿火堆上周远烤着一只山鸡,陈庆靠在他的肩上。
本来山鸡烤出来是不好吃的,但他们带了万能的调料,陈庆这会儿也满怀期待。
听到他的话,陈庆转头看他:“为什么要去京城?”
“我想带你去看看。”周远心里一直惦记着想带陈庆去吃田记,这会儿要经过京城,不如就去京城玩一圈,不过去程不太合适,回来的时候应该心情舒畅,倒是可以去一趟。
“那就去吧?”陈庆说,“我都听你的。”
出门之前陈庆还是像以前一样烙了干饼,但是饼在跟着镖队的时候就已经吃完了,他们现在在路上吃东西全靠天。
遇到有小镇,会在镇上卖一点耐存放的吃食,但都放不了很久,要是走好几天没有遇到小镇,就只能在山里打猎,或者摘点野果什么的。
好在现在天气已经暖和,冒头的小动物还是很多,他们不至于饿肚子,至于马,山里不少苔藓,也够马吃的。
周远把鸡腿撕给陈庆,自己啃鸡脖子。
天色暗了下去,他们躲进山洞里,周远把陈庆抱着,靠在石头上浅浅闭眼。
陈庆伸出手,摸了摸周远的背:“你硌得慌吗?”
周远摇头:“不会。”
“会不会凉?”陈庆又问。
“不会。”
陈庆有些睡不着,四周太安静了,连点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没有。
周远调整了一下抱着陈庆的姿势,让陈庆□□,两个人面对面地抱着。
“带你出来还让你晚上睡山洞。”周远亲了亲陈庆的脸颊。
陈庆趴在他的肩上:“这已经很好了啊,我们以前在路上,根本不会找山洞的,就就地坐着,要是遇上下雨,就找两片叶子盖头上。”
现在陈庆说起这些,好像已经云淡风轻了。
陈庆说着说着,就觉得身下有些不对劲,他的呼吸一滞,稍微动了动,周远按住他的腰。
“周远……”
周远仰起头,亲亲碰了碰他的唇,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陈庆立刻摇头:“不行,不行。”
他容易害羞,又很保守,在陈庆看来,这样的事情只能在房间里,在夜里,上次白天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这会儿是在野外,就更不可能了。
周远知道他害羞,轻轻地拉了拉他的头发跟他接吻,陈庆被他亲得脑子也有些不太清醒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周远已经对他动手动口了。
陈庆咬着唇,四周太安静了,连一点虫鸣声都听不见。
此时他的喘息声,呼吸声,还有一点水声,在黑暗中被无限地放大,他想结束这场胡闹,周远却紧紧按着他的腰。
“呜呜。”陈庆哭了出来。
他干脆埋头,咬着周远肩膀上的衣裳,不想再发出声音,但周远实在太坏,陈庆根本忍不住。
其实并不激烈,但因为环境的原因,陈庆觉得自己比以前还要累,趴在周远身上就睡着了。
第一缕晨光落下,陈庆听见了昨晚上没听见的鸟叫声,他睁开眼睛,觉得腰有点酸。
他一动周远就醒了,他给陈庆揉了揉腰和腿根:“以后再晚也得去找个客栈住。”
陈庆咬了他一口,不想跟他说话。
周远果真说话算话,后面的日子他们没有再宿在野外,都是住在客栈或者驿站里,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怀念一下那晚在山洞里的风情。
随着慢慢往北走,山路就少了很多,一路都是广阔的官道,没有山路森林,路边也没有了太多的绿植,马跑过之后,带起一阵阵的烟尘。
“再有两天就能到京城了,到夏西府估计还有半个月的样子。”他们在路边的一处茶寮歇脚,花了点钱让摊主给马喂草料,周远跟陈庆在一边喝茶。
此处茶寮没有饭食,茶点也不算精致,只是两块酥饼,但这在啃了几天干粮的陈庆嘴里,也是比较有滋味的了。
听着周远说离家乡不过就半个月的路程,许多儿时的记忆涌上陈庆的心头。
他的爹爹在家行三,上面是两个哥哥,下面是两个双胞胎的妹妹,历来中不间的孩子就不受家里的重视,所以爹爹从小在家里都过得不好。
家中祖父严肃,祖母刻薄,祖父母张罗完连个伯父的亲事之后就略过了爹爹,后来爹爹二十三岁的时候,才有人来给他说媒。
但因为祖父母不想给爹爹出彩礼钱,所以后来也就没人来给爹爹说媒了。
后来爹爹外出做工,带回了外面的流民小爹爹,祖父母乐得高兴,几乎是什么都没给就把他们分了出去。
好在爹爹勤快,小爹也有手艺,他们一开始只有一个破棚子住,成亲好几年后,他们用黄泥脱砖坯,修好了他们家的房子,随后陈庆也出生了。
陈庆出生之后,爹爹和小爹都很高兴,陈庆的祖母从来没来看过他,连所有他们这一辈的见面礼都没有,就只是祖父母不喜欢爹爹而已。
陈庆的童年虽然过得贫穷,但确实很开心,除了逢年过节要去祖母家吃饭的时候。
大伯二伯家生的都是儿子,又都是被祖父母宠大的,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欺负陈庆。
陈庆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像他的小爹爹,又因为小的时候被兄弟欺负,所以养成了现在的性子。
周远一直想给他掰一掰这种性格,虽然现在稍有成效,但还是因为幼时的经历,让他谨小慎微。
“爹爹葬在哪里?”周远给他倒了杯热茶,“后来这件事也没解决吗?”
“那人赔了钱,就这样了。”陈庆喝了一口热茶,只觉得热到了肺腑里。
陈庆抬眼看着周远:“我觉得我跟小爹一样,也很懦弱,就算你陪着我,我也没有想过要那人为我爹偿命。”
周远握住他的手:“但一切都要有个解决的方法,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陈庆摇头:“他们家很有势力,官府,官府也是他们认识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那人早已经死了。”陈庆又特地说,“你千万不要做什么,不能受伤,也不能动手。”
“好,答应你。”
周远虽然嘴上答应了,但实际上还是在想着,应该怎么为他素未谋面的爹爹报仇,陈庆不想让他脏手,那就借刀杀人吧。
临近京城,他们也没有往京城去,而是快马加鞭直往夏西府去。
夏西府比洛河村靠北,但气候却比洛河村更热一些,炽烈的阳光洒落在没有一丝植被的大地上,陈庆只觉得自己呼吸都不畅快。
骑马带起来的风也是热的,原本披发的陈庆用发带把头发束了起来,他看周远,周远也很热,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滴落下来,陈庆拿出帕子给他擦汗。
“快到了吗?”周远问了一下路,这里已经进入了夏西府的地界。
陈庆其实已经记不清回家的路了,他离开这里的时间太久了,他不满十四岁时从这里离开,流浪三年,到了洛河村,在洛河村生活了六年,今年的陈庆已经二十三岁了。
周远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今天在府城修整一下,好好睡两天,咱们再回去。”
陈庆点头,这些天赶路实在是太累了,陈庆轻易不喊累的,这会儿都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们到了夏西府城,找到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又让小二烧了热水,他们也该好好洗洗。
两浴桶的热水洗去了他们的一身疲惫,周远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陈庆的身上,发现他的腿根有些红,他让陈庆睡觉,自己去找小二要了点伤药,给陈庆上了药之后,才抱着陈庆休息。
只是因为天气太热,两个人都睡熟之后,陈庆滚出了周远的怀里,周远这次没再跟过来,两个人倒是相安无事地睡了个好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陈庆是被饿醒的,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跟周远隔得很远,陈庆坐起来,周远也醒了,他还有些懵,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里,又把陈庆抱住。
陈庆摸了摸他的脑袋:“好饿。”
周远在他肩膀上拱了拱,才慢慢清醒过来,两个人洗漱好之后,没在客栈里吃早饭,周远让陈庆带他去吃夏西的特色吃的。
周远走出门,就看见来往的人头上都戴着头巾,各式各样,各种颜色,他有些好奇。
这让陈庆犯了难,他小时候就从来没有来过府城,自然也不知道府城有什么好吃的。
他记得从前在家里,他们一家人的早饭就是用杂面煮一碗糊糊,就那么喝下去就行了,别的好的,他都没吃过。
夏西府的田地只适合种耐寒耐旱的小麦,春日的时候还行,风吹麦浪很是好看,但现在小麦已经都收了,新的又刚刚才种下去,这会儿到处都是光秃秃,风一吹到处都是黄沙。
所以夏西府这边的人常年都戴着头巾,见周远还在看人家的头巾,陈庆赶紧叫住他:“你别盯着人家看,不礼貌。”
周远这才收回目光,他们也没走多远,看到又一个早饭摊子,一口大锅架着,是一锅面片汤,面片像是一条条白白的小鱼,里面还有些菜,看不出是什么。
周远问了价,三文钱一碗,出锅的时候再洒点什么粉末,闻着有股呛味。
陈庆想起这叫面鱼汤,一碗下去,又有汤,又有菜,又有面,好吃也不费劲。
周远喝了一碗,觉得味道还行,陈庆吃着吃着就落了泪。
他记起小的时候,大伯家的小儿子说吃过面鱼汤,陈庆就回家问爹爹要,爹爹承诺以后带他出去吃.
这一等,就是很多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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